《重生之清沅》 分卷阅读1 《重生之清沅/清沅》作者:崔罗什 文案 愿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 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重生宫廷文,he 架空背景,无原型,请勿考据 顾家从霖州起家,霖州以水闻名,大齐书载,霖州有晋江,古称沅水。清沅出生前夕,她的父亲登高望远,看着东去的晋江水,给女儿定下了清沅的名字。 她是清澈的水,所以有一颗百折不回的心。 女主的名字由来和家族经历都与晋江有关,后面还会有有关晋江的细节。 女主家族起源晋江。 女主建立晋江书院,并得到男主的赞成和支持。他们立志将晋江书院建成天下第一书院。 女主设计碧水笺纸,颜色一半浅绿一半粉红,会成为推动情节的特殊道具。 晋江书院会招揽天下人才,在此藏书写书。晋江文库诞生!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宫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清沅,萧广逸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诚国公夫人顾清沅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孝女,是顾太后最宠信的侄女,出入宫廷十分风光。只有顾清沅知道自己这辈子并不痛快。重生之后,她终于有了弥补遗憾的机会,但没想到有一个男人挡住了她的去路,最终他却成了她的归途。 本文是宫廷背景的重生文。氛围渲染和人物塑造精彩。最吸引人的就是男女主之间的关系,在互相试探和互相吸引之间的挣扎使角色形象格外丰满,牵动人心。故事发展自然,感情发展水到渠成。感情既含蓄又热烈,回味悠长,十分耐读。 ☆、第一章 年末是宫中最忙的时候,今年的这份忙碌却十分不同寻常。 京中都在说燕王要回京了,连街头无赖小儿都会叫嚷两句:“燕王要回来了!我看有些人的好日子是要到头了!” 大齐开国七十多年,一直饱受西戎扰边之苦。燕王是先帝之子,在西境戍边十年,终于在今年将西戎彻底清扫。从此大齐海晏河清,消息从边境一路传来,百姓无不振奋。 照理说这本是件普天同庆的大好事,然而到了京中却有些变了味道。 皆因如今皇帝身体虚弱,太后独掌大权。燕王和皇帝固然兄弟情深,但并非一母同胞。皇帝是太后所出,燕王的生母是已故的许婕妤。许婕妤病逝多年,生前死后都是默默无闻。然而这一两年随着燕王在民间的威望越来越高,京中忽然流传起了是太后害死了许婕妤的传说。 传说许婕妤身世贫寒,因美貌入宫,很快就得了先帝的宠爱。太后善妒,与许婕妤一直不睦,后来先帝生病,精力不济,对后宫事情不加过问,太后便趁机害死了许婕妤。先帝虽然宠过许婕妤,但伤感几天也就完了,并没有仔细追究许婕妤的暴死。 许婕妤死的时候,燕王年纪还小,才十几岁。但如今不同了,燕王立下赫赫战功,可以说大齐的半壁江山都是燕王保下来的,在大齐西边的十几个州县,燕王领军所过之处,百姓无不跪拜,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如今燕王大权在握,手中有近十万兵马,京中许多人都在说,燕王回来是要来给许婕妤报仇了。 年关将近,燕王预计在腊月二十八日到京,眼看着距离燕王入京的日子越来越近,京中的传言越发耸动。不仅街道上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连一些高门大户,行事也不像往常那般张扬了。 诚国公府上仍和往常一样有条不紊。天还没亮,后门就开了,一车车送菜的,送煤的依次等着卸货。大大小小几个厨房里水都滚了,厨娘忙忙碌碌,做菜的,煎药的,还有忙着备存货和年菜的。院子里扫雪的,园子里修枝剪叶的,动作麻利。国公夫人爱梅花,园子里花匠格外细心侍弄梅花,盼着夫人赏赐。 到了德荣院里,丫鬟们就放轻了动作。此处是国公夫人所住的正院,夫人最喜清静。 屋外虽然寒冷,屋内却一片暖意,地上铺着厚线毯,炉中燃着百合香,窗下摆着绘芭蕉叶屏风。厚厚的床幔上绣着瓜瓞绵绵图案。 顾清沅睁着眼睛,只是细细瞧着帷幔上的瓜瓞绵绵。这是最吉庆的图案,上面有小瓜,桃果,荔枝,石榴,果实饱满,沉甸甸的挂满枝头,中间穿插着飞舞的蜂蝶。这一幅床帐是舅妈中秋时候特意送来的,寓意极好,就盼着她早日怀上孩子。 毕竟,今年她已经二十九岁了,嫁入国公府也有十年了。这整整十年了,竟然是一点动静也无。宫中的御医不知道来看过多少次,都看不出个究竟。 顾清沅起初还着急,到这两年,她其实早就安之若素了。她带来的一个陪房闻莺,又有一个大丫鬟红叶,都是温柔性子,早就过了明路,给诚国公赵逊做了妾室。后来赵逊自己在外面瞧中一个丝绸商人的女儿,聘了回来。三房小妾,几个通房丫头,这些年下来,生了两儿两女。 顾清沅自己不急,身边 分卷阅读2 人倒替她急。时常送些药方,灵物来,要不然就约她去求神拜佛,观音啊菩萨啊,碧霞元君啊都拜了,说是灵验,却没在她身上灵验过。 这一套的瓜瓞绵绵用物,是舅妈每年都会送的…… “想什么呢?”枕边人揽住清沅的腰肢,嘟嘟囔囔着问。诚国公赵逊比顾清沅大一岁,今年是而立之年,他是袭了自己父亲的爵位,爵位虽高,但只领了两个虚衔,在朝中并无实权,因此日子过得逍遥,早早就发福了。 清沅道:“在想今年年礼怎么安排。” 赵逊哼了一声,说:“就像往年一样呗。” 不待清沅说话,他又叹了声气,说:“不过去年时候谁能想到今年会是这情形……燕王这一进京,也不知道宫里坐不坐得住。皇帝这两年身子越发不好,皇后是个不经事的,太子才五岁。朝中就太后一个人撑着……燕王这来势汹汹的。谁知道会怎么样!” 赵逊一想到这事情,就没了亲热的心思,向清沅问道:“上次你进宫去,太后就没对你说什么?” 清沅下半夜就没怎么合眼,再被赵逊这么一絮叨,也躺不下去了,她半撑起身子,撩了帐子唤了声:“眠竹!”要丫鬟伺候起身。 赵逊还躺在床上说着:“燕王这人真是见了鬼了,从前谁也没听说过他有这样的本事。要太后早料他能翻天,当年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先帝放他去玉门啊。太后千算万算,就算错了这么一次。你看看,如今这叫什么事。唉!要我说,这个燕王内里肯定有鬼,身边不知道得了什么高人指点,否则何以突然在西边就势如破竹了……他自己就算没有旁的心思,他身边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想。说不定燕王早就被身边人要挟了……” 他滔滔不绝的时候,几个丫鬟已经捧着水盆帕子进来了,大丫鬟眠竹打开妆镜和箱子,挑拣夫人今天要穿搭的首饰。 清沅漱了口,净了面,才淡淡道:“上次见到太后,她和平常没有两样。燕王与皇帝一起长大,太后照看过他,比你我更清楚他的为人。” 赵逊不以为意,说:“你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善,总把别人想得太好。事情都到这地步了,太后和燕王之间还能心平气和就怪了。” 清沅坐在镜前,丫鬟给她轻轻梳理头发,她自己挑了点口脂,点了点唇,镜子中略显苍白的女人颜色顿时好看许多。 她听了赵逊说她“心太善”的话,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赵逊想了想,又问:“今日是不是初五?命妇可以进宫请安的日子?你今日就再进宫去一趟。去看看太后到底怎么说。” 眠竹捧着一匣子耳饰给清沅看,清沅慢条斯理地选了一对金慈姑叶耳环,说:“难说,我今日忙得很。” 赵逊要不是还躺在床上,就要急得跳脚了,他说:“还有什么事比这事情更紧要?我是不招太后疼,我要是太后疼的那个人,天天往太后面前凑!你呀你,真是!就算不关心咱们自己的荣华富贵,太后还是你的姑母,你也该去关心关心啊。除了宫中的公主和女眷,太后最疼的可不就是你了?” 他一着急说话就乱套了。 清沅见他真急了,才道:“我今日进宫要去安平公主那里,要给她写一幅字。这是上次太后就交代了的。谁知道会在安平公主那里耽搁多久。” 赵逊这才放下心来,说:“只要你进了宫,太后一定会见你。好娘子,你可怜可怜我,这事情可全交给你了。”他哀求清沅的样子神态可掬,屋里几个丫鬟都忍不住偷偷笑了。清沅扫了她们一眼,几个人立刻收敛了神色。 顾清沅十载没有生育,还能在诚国公府高枕无忧,不是没有道理的。人人都知道顾清沅是顾太后心爱的侄女,光是这点就足够了。 何况顾清沅还是出了名的才女,孝女。当年顾清沅的父亲因渎职获罪,被判流放,在流放途中病死。顾清沅一个未婚少女,领着弟弟,奔波几地,为父亲入殓,把丧事办得十分妥帖。之后又刺血写佛经,整整三年只吃素,为父亲祈冥福。京中说起顾清沅,都说那个顾家的孝女,无人不称颂。 后来又过几年,顾清沅的父亲翻了案,查出来渎职一事是被人诬陷。顾清沅的孝女之名就越发让人感动。 宫中对顾清沅的评价也颇高。太后隔三差五就要清沅入宫,或是要她陪公主妃子们写字,或是要她说说宫外的事。有时候太后只单独与清沅说话,甚至有人传说太后在政事上犹豫不决的时候,都会找顾夫人商量。此话不是凭空而来,太后曾好几次亲口说过,若不是顾清沅要操持一个国公府,定要她留在寿椿宫在自己身边做女官。 所以赵逊决不敢轻视自己的夫人。他知道清沅早上起床时候只是在拿乔,今日清沅肯定会进宫与太后商量事情的。上一次也指不定太后已经对清沅说过什么了,否则清沅怎么能这么镇定自若?清沅嘴严,这也是太后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想到此处,赵逊心里轻快许多,清沅一走,他就准备去看赛马去了,他约了一个朋友,这个朋友正打算从南边买几个歌姬,他这一天也是忙得很 分卷阅读3 。 赵逊在赛马场上与朋友把酒言欢的时候,清沅正在寿椿宫中。 太后今年五十有五,但看起来仍像四十出头一样。清沅有时候看着她,会觉得这十几年来,太后的样貌似乎从来没有变化过。 “清沅,我上次同你说过什么来着?”太后今日心情好,没有在书房里,而是在茶室中见了清沅。 清沅接过宫女煮好的茶,道:“太后说,燕王之事不必忧虑,有自然应对之法。” 太后从来没有提过这所谓“自然应对之法”到底是什么法子。清沅原以为这只是太后在虚张声势,但今天看太后的样子,似乎事情已经解决了。 太后笑笑,从袖中取出一道纸递给清沅。 清沅放下茶,双手接过,展开纸张。 一封短短的密信,她反复看了三遍,才敢确信。 她抬起头,说:“燕王死了?” 太后品了一口茶,神色怡然:“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大家喜欢就收藏多留言 女主乍看理智型,但也可能会有脱线/疯疯的时候 ☆、第二章 太后那句“死了”,说得轻快随意。在清沅心中引得一波颤动,像看到不知名的虫卵掉在皮肤上一样,叫人说不出的恶心。 她并非是对燕王有什么私情所以怜悯不忍。只是太后说起燕王之死时候那种轻蔑,那种冷酷,一瞬间让她许多回忆涌上心头。 清沅克制住自己的神色,不流露半分厌恶,只惊讶道:“居然在这关头上死去了……” 太后咯咯笑了起来,她在清沅面前并无顾忌。 “好了,别说你心里没有松口气。这么个麻烦若是进了京,我不快活,皇帝不快活,你们这些亲贵又何尝能快活。” 清沅知道燕王之死与太后脱不了干系,否则老天也凑不出这么巧的事情。但她不想问太后是怎么除去燕王的。太后并不是事事都和她商量,有些事她也不想知道。 她之前曾经委婉劝过太后,对待燕王应当怀柔为上。 因为燕王戍边有功,在西边几大重镇威望极高,据她所知,宁州甚至有百姓为燕王建了生祠。而且燕王手中有几员猛将,又有天行骑等精锐之师。 此时应当安抚住燕王,然后再削他的左臂右膀,解他的兵权。毕竟有皇帝坐镇京中,人伦大义在此,燕王不敢轻举妄动。 清沅不信自己是唯一一个这么劝太后的人,但太后显然已经一意孤行了。 沉默片刻,清沅问:“殿下,这个消息确属实吗?” 密信上写得很简洁,只说昨天深夜时候燕王在驿馆暴病而亡。既然太后已经做出来了,那这时候只能想想怎么善后。怕就最怕这消息不真,燕王是有备而来的诈死,那怕是真要翻天。 太后知道清沅在想什么,她放缓了语调,轻柔道:“你放心。这消息十分可靠。燕王其实几个月前就旧伤复发了,他和他身边的人一直瞒着而已。我早知他熬不过年关。这是天助吾皇。” 太后轻飘飘地撇清着自己,清沅对她辩白的也只是听听而已。眼下最紧要的事情,是怎么安抚军心和民心。 两人在茶室中谈了许久,直到宫人来禀说皇后来寿椿宫了。太后才放清沅离开,清沅向太后行了礼说:“我也去给皇后请个安,然后就去安平公主处,要为她写幅字。” 太后点点头,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道:“你去过了安平那里,之后再去趟玉澹宫吧。” 清沅时常出入宫中,但玉澹宫已经许多年没有人提起了,她都想不起自己上一次踏足其中是什么时候了,玉澹宫早就恍若冷宫。 这时候乍听太后提起,清沅脱口而出:“是棠婳出事了?” 太后脸上终于有了点伤感神色,道:“叶太妃入冬之后就不太好,御医说也就这两天的事了。你从前与她要好,就去看看她吧。” 清沅心中五味杂陈。 出了茶室,她先去给皇后请安。 皇后见了清沅就问她如何养生的,怎么脸上一丝儿纹路也没有。 “你没有生养过,到底不一样,看着就是年轻。哪像我,生了两个就是老得快。”皇后性情活泼,她与清沅算起来也是沾亲带故的远房姐妹,说话没有顾忌。 清沅心中乱糟糟的一团事情。她刚刚听到燕王的死讯,光是这件事情就足以叫人心神不宁了,何况她还记挂着玉澹宫那边。 偏偏皇后是个话多的人,拉着清沅的手,又说了一通,又夸清沅命好,嫁到诚国公府赵家,赵家一家通情达理心胸宽大,所以对清沅这样好,清沅嫁进去十年没有孩子,他们也不在意。 清沅一边微笑着应对,一边在心中奇怪。皇帝是个雅致之人,皇后在皇帝面前时候也会这样说个不停吗…… 幸好在安平公主那里并没有耽搁多久,公主今日有些头痛,没有心思琢磨写字的事情。清沅从安平公主那里一离开,就匆匆去了玉澹宫。 分卷阅读4 r /> 玉澹宫门庭冷清,没人来探病。按理说太妃宫中伺候的太监宫女应该不少,可这会儿都不知道到哪里清闲去了。太后身边的宫女若云陪着清沅到来,只有一个小宫女迎接,向若云点头哈腰,却不认识清沅是谁。 若云道:“这位是诚国公夫人,今日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说诚国公夫人从前与叶太妃交好,让来看看。” 小宫女懵懵懂懂说:“原来还有国公夫人与太妃要好,奴婢都不晓得。” 清沅道:“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你一个小孩儿自然不会知道。”她取了一个绣囊,里面是些金银小饰物,打赏给若云和小宫女,要她们到外面等着去。 她只想清清静静和叶棠婳说一会儿话。 清沅在床边坐下,静静端详着叶棠婳。快有整整十年,两人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叶棠婳比她大一岁,是她的表姐,十五年前,她们曾一起在宫中住过一段时日,那时候先帝还在,顾太后还是顾皇后。她们被选作公主伴读,还有将来的女官备选。 叶棠婳在宫中颇有人缘,那时候宫中还有传说皇后想选叶棠婳做太子妃。没想到不久之后,皇后撞破了皇帝与叶棠婳幽会,闹成了一桩丑事,皇后想把叶棠婳赶出宫,但皇帝开了口,要册封叶棠婳为嫔妃,为此事帝后之间还闹了一段时日。 最终叶棠婳还是如愿以偿,因为她怀孕了。皇帝当然要给她名分。那时候皇帝已经许久没有子嗣诞生,一时间叶棠婳在宫中风头无两。 然而这些都已经是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 此时此刻,清沅眼前的叶棠婳整个人已经瘦成纸片一样,脸色灰中透着青,额头上青筋毕现。任谁看到她现在这样,都想不出十几年前她是如何的美貌婀娜。 “婳儿。”清沅不叫她叶太妃,只唤她的小名。 叶棠婳长长的睫毛颤动,她睁开眼睛,眼神是散的,过的半晌,她似乎才看清楚面前是谁。 “清沅……”她喃喃一声,忽然睁大眼睛,伸出手一把握住清沅的手腕,“清沅!” 她像有太多话要说,一张口就呛住咳嗽起来,她瘦得只剩一把架子,手凉得和冰一样。清沅连忙扶住她,端过热茶递到她嘴边,给她润润嗓子。 叶棠婳只抿了一小口,清沅要她再多喝点,她摇了摇头:“喝多了就吐,让我干净点去吧。” 她已经连水都进不去了,清沅心顿时凉了一大截,知道太后说的不假,恐怕就是这一两天了。 但她们两个之间,从少年到如今十几年的事情,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两人相顾无言,叶棠婳只是默默流泪,还是清沅先起了头,说:“你哥哥从信州调回来了。大概年后就能回京,你母亲跟着也能一起回京了。” 她也想说说少年时候一起读诗,一起做女工,一张床上聊到深夜时候,但那些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她一张口只能说说眼前境况。 叶棠婳听了,只说:“好……好……他们能回来就好……” 她又叹了一声,攒了点力气,才说:“清沅……还是你命好。当年我们几个人一起入宫,从前在一处玩的,我如今是人不人鬼不鬼的……玉苓,她嫁了良人,可惜福薄,难产母子一起去了。还有更早时候的桐儿,宁馨更不用提了。” 清沅听着这一串名字,只觉得这十几年恍如一梦。她嗓子干干的,竟然发不出声音。 “清沅,你是最聪明的……”叶棠婳声音越发低了,“所以你的命也比我们强……做个国公夫人,够了……” 清沅伸手为她理了理头发,低声道:“婳儿,我来迟了。” 叶棠婳听到她这一句,眼神忽然一亮,说:“你,你不会再生我的气了吧?” 她的声音含着无限欣喜。 清沅终于忍不住泪水,她说:“我没有生过你的气。我只是……那时候想不通。” 叶棠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睛都亮了些,她说:“这样我便能安心去了。你懂我,我就放心了……” 清沅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终于支持不住昏死了过去。 清沅又独自默默坐了许久,走时候给那个面相老实的小宫女一支镯子,嘱咐她多给太妃擦身子,太妃最爱干净。 从宫中回来,清沅就和虚脱了一样。一回到府中,又是一堆家事等着她处理。她问下人诚国公回来没有,下人只说还没有。 清沅屋里的丫鬟又过来禀说,舅妈又派人送东西了。清沅就先见了舅妈差来的嬷嬷。 等到天全黑了,赵逊才回府,还好还没醉,他还惦记着今天清沅进了宫,一回来就先去了清沅住的德荣院。 德荣院的丫鬟婆子做事最利索,小厨房做的东西十分精致可口。清沅持家有道,不愧是在宫中住过,被顾太后调/教过的人。赵逊觉得她那里是最井井有条,最舒适的,因此就算清沅不会生孩子,他也不和顾家不计较了。 赵逊一来,丫鬟就给他换衣服,伺候洗漱,又端上醒酒的汤和点心 分卷阅读5 。 清沅一早进宫时候华丽的命妇装束早已脱了,换了身家常袄裙,头上只插了一只金并头花簪。灯下瞧着十分年轻。 赵逊喝着鸽子汤,问道:“今日去太后那边怎么说了?” 清沅正捧着本绣花样子看,听他问起,就给了身边的大丫鬟眠竹一个眼色。眠竹立刻领着其他人出去了。 赵逊见她这样郑重其事,不由紧张起来:“怎么了,有什么变故?” 清沅低声说:“燕王死了。” 赵逊也是一怔,之后便笑道:“他死了是会有些麻烦,但事情也好办多了。太后又可以高枕无忧了。” 清沅只是沉默不语。赵逊又滔滔不绝起来,说他早就觉得燕王在西边的动作有蹊跷,说燕王是被身边人架起来的,本人并没有战功,如此一死,太后收拾起来十分轻松。 赵逊说了半天,才发现清沅今日不同往日,沉静过头了。 “怎么,你难道还可怜燕王?你不会以为他是什么真英雄吧?”赵逊调笑她。 清沅懒得与赵逊有口舌之争。燕王是不是英雄,又岂是由赵逊,由她来下定论的。她只是今天想起了太多事情,心中郁积难平。 清沅截断了燕王的话题,说:“叶太妃快不行了,估计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赵逊想了一会儿,似乎才想起叶太妃是谁。他说:“她是你的表姐吧?” 清沅点点头。她曾经告诉过赵逊她和叶棠婳曾经最要好,不过看来赵逊已经不记得了。 赵逊又说:“先帝走后,她能在宫中安稳度过十年,已经是太后宽宏大量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她哥哥要回京了吧?太后待她家人不薄了。” 他这话里混着一层鄙薄。当年叶棠婳在宫中勾引先帝的事情,在贵族子弟中传得沸沸扬扬。 清沅只觉得累了,赵逊坐到她身边,声音放轻了道:“你看你,果然是心太善。这么个人,你为她伤心什么?” 他伸手揽住清沅的肩,心情好得很。清沅知道他想行房事,只轻声道:“今天我身子不便,月事来了。” 赵逊就伸手刮刮她的脸,道:“难怪脸色有些不好,你早些歇吧。今日也是累坏你了。” 他话这么说着,神色却心猿意马起来。 清沅就顺水推舟,道:“我是真累了,就准备睡下了。你要还不困,就去闻莺那里吧。” 赵逊笑着就应了,起身往妾室那里去了。 等赵逊走了,清沅又发了一会儿呆。眠竹来问她要不要睡下,她才说:“舅妈送来的东西,供上了吗?” 眠竹道:“已经供上了。” 她想想又问:“夫人,您要拜吗?” 清沅点点头。眠竹和两个丫头就去准备了香案,贡品和蒲团。 清沅走过去看她们忙碌。只见供着的并非佛像,却是一座盆景。 “舅妈说这是连理枝,虽说一草一木皆有灵气。但连理枝明明是有关姻缘的,却不知道为何被她当成是保佑子嗣的。”清沅缓缓道。 眠竹点了香,递到她手中,笑道:“舅奶奶总是有她的道理的。” 清沅终于微笑了,道:“也是。姻缘调和了,自然子嗣无忧。” 她持着细细的线香,那香气叫她心中终于安宁许多,她对着那座连理枝祈祷。为了孩子,她曾经诚心诚意地祈祷过,也曾经自暴自弃地祈祷过。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她不是为了赵家,也不是为了孩子,今天她只是为这十几年光阴难过。 对着连理枝,她像是开玩笑一样,在心中念了一句戏词—— 愿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重生。 ☆、第三章 清沅拜过连理枝之后,就躺在床上沉入梦乡,这一觉格外长,长得她好像睡了两三天一样。 她都想不起上一次睡得这样昏天黑地是什么时候了。 醒来时候她还没睁开眼睛,就觉得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暖和舒适。她这几年一直畏寒,难以入睡,到了冬天就不好过。她已经很久没有浑身这么舒坦过了。 清沅翻了个身,趁着身体舒适闭着眼睛静静想着事情,整理思绪。 燕王这一死,在朝中定会记得还少了么…… 想着想着,清远睁开了眼睛。 她的目光定在床帐上——帐子上祝福子嗣延绵的饱满瓜果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那些她看得熟透了的桃啊瓜啊荔枝啊,没了,全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半旧不新的帐子,淡青色帐上绣着粉色金 分卷阅读6 鱼,娇嫩,还有一丝眼熟。 清沅一张口就叫:“眠竹!” 她想到底是自己睡糊涂了,还是眠竹糊涂了,怎么把她十多年前的陈年旧物给翻出来了。再说这顶帐子连带这床,她记得比她嫁进国公府早,甚至比她进宫去还早,是她还在顾家旧宅,第一次进宫之前在用的东西。 眠竹没有回声。 清沅撑起身子,她只觉得自己身子比之前轻快许多,刷一下就掀开帐子,差点不由自主就跳下床。 “眠……竹……”清沅的声音消失在唇边。眼前的一切让她愣住了。 房间里的布置皆是十几二十年前时兴的样式,更重要的是,这就是她从前的闺房。床头放着她当年临过的帖子,窗下贴着一张张她练的字,两折屏风上栖着老旧的铜蝴蝶合页,从屏风侧面能看到熏香炉上搭着她曾经的衣衫。 听到她声音走进来的小丫鬟正是十几年前在家中伺候她的织云。 “姑娘喊谁?”织云迷惑地问。 清沅没了声音,只是呆坐在床边。她看着自己的手,还有贴身衣裙下露出的腿和脚,白皙圆润,温热鲜活。她一时失神。 织云赶紧几步上前,拿衣服给她披上:“姑娘,虽然屋里暖和,你也不能就这么坐着呀。离过年没几天了,受了寒气了可不好。” 清沅颤声问:“今天什么日子?” 织云说:“腊月初八。” 清沅问:“我睡糊涂了,哪一年?” 织云笑道:“姑娘真糊涂了,承平十五年。再过一个月就承平十六年了。” 清沅伸手捉住织云的手,感受着少女掌心特有的柔软和暖意。她记得织云没有跟她进宫,留在母亲身边伺候,过了两年嫁了人。后来父亲犯了案子被流放,母亲心力憔悴重病,她自顾不暇,只隐约听说织云过得不好,过了几年失了音讯也不知道究竟怎样了。但不管怎样,织云都不应该是眼前的少女模样。 “姑娘?”织云担心地摸摸清沅的额头。 屋里另外两个丫鬟核桃和采杏也过来问是怎么了。三个人都看着清沅,面面相觑。清沅一时情难自控,已经流了泪,这会儿又觉得自己被几个半大丫头围着看,怪不好意思的。 她擦了眼泪,要丫鬟服侍洗漱穿衣,迫不及待要去见母亲。 她虽然还不太敢信自己是真的回到了十三四岁,惊骇夹着喜悦。没想到拜了那么多神佛,竟是一座连理枝应了她的心愿,她只恨不能能拉着一个人好好说道解释一番。 不过清沅这十几年已经谨慎惯了。若此时真的是回到了承平十五年的冬天,那她这时候更得小心,千万不能把将来什么大事说漏了。 嘴能把得牢,清沅一颗心却像是要跳出来一样。 她又十三四岁了!父亲还在,母亲还在,弟弟妹妹还小,一家人俱全。她知道将来,她比从前更能看清楚事情。燕王之死笼罩在顾氏一族的阴影一下子散去,将来还可以慢慢操心。 先帝还在,顾太后还是皇后,太子还未大婚,太子妃还没有选定。 她不是诚国公夫人,光想到这一点,清沅就觉得身心忽然轻松了。她这十年的诚国公夫人,十年的安稳和荣华,人人都夸她命好,这其中冷暖只有她自己知道。 清沅这样想着,脸上不免漾出喜悦。 她脚步轻快,一步就跃过门槛,奔去了母亲柳氏房中。 承平十五年时候,他们一家还住在观云坊的西顾老宅。 因为顾太后——此时还是顾皇后的缘故,顾氏族人纷纷从霖州老家来到京中。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往京中跑,只要能和皇后或者皇后亲近的人攀上亲戚,不说前途,至少能在京中饿不死。 但顾清沅一家不同,他们家这一支顾氏是在高祖皇帝时候就到京中定居了。这一支顾氏居住在观云坊一带,人称西顾,是与出了顾皇后的东顾相对。 东顾西顾的祖先是一对亲兄弟,几十年来后人一直互相走动。顾皇后虽然是东顾出身,却与西顾有一段缘分,为此顾皇后心中存了感激,对西顾有意照拂。然而顾清沅的祖母性格孤傲刚毅,从不入宫走动,不愿结交贵人,将顾皇后的好意拒之于千里之外。 对此顾皇后并没有放在心上,宫中还是时常会有赏赐给老太太。 西顾如今有四房人,因人口多,奴仆多,还要时常接待老家的亲戚,因此住的房间都是挨着。清沅印象中西顾老宅挺大,此刻她转身两步就到了母亲的房间,才发现原来老宅颇是局促。 柳氏正坐在镜前,丫鬟在为她梳头。清沅冒冒失失闯进来,柳氏透过镜子瞧着大女儿责备了一句:“怎么跑成这样,没规矩。” 柳氏相貌秀美,皮肤白皙。清沅净挑了母亲柳氏和父亲顾泽行的长处长,不仅是他们夫妻四个孩子中长的最好的,还是西顾所有孩子中最出挑的。因此柳氏对清沅寄予厚望。 “后天你父亲就要回来了,你的字都练完了吗?”柳氏问清沅。 清沅凭着对自己的印象 分卷阅读7 道:“练完了。” 她的父亲顾泽行写了一手好字,他们四个姊妹弟弟都是刚会握笔就跟着顾泽行练字了。她跟父亲学字的时间最长,所以写得最好,大弟的字亦有名声。下面两个小的,父亲走的时候年纪还小,后来学业都荒废了。 清沅靠在柳氏身边坐下,一会儿看着镜中的柳氏,一会儿侧过脸看着柳氏。 她只觉得不可思议,她从未觉得柳氏如此年轻过。父亲去世后,母亲的精气神全没了,身体也坏了,无力照顾孩子,回到娘家住了很久。每次清沅去看她,都觉得她又变老一些。 即便清沅风光嫁入国公府,也没让柳氏恢复精神。清沅嫁入国公府一年多,柳氏就在郁郁寡欢中走了。 而此时的柳氏刚刚三十出头,仍有青春之色。清沅只觉得心中又暖又酸,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神色这样平静又这样满足,眼中有神采的母亲了。 父亲走后,清沅不是没有怨过母亲。她和大弟是不需要人照顾了,可小弟小妹还小,为何母亲不能振作,不能打起精神好好抚养两个还年幼的弟弟妹妹。清沅想过,如果是祖母,如果是顾皇后,甚至如果是她自己遇到这样的情形,她们一定做得比母亲柳氏更好。 但当她嫁给了赵逊,做了诚国公夫人之后,她渐渐明白了母亲,那股埋怨在不知不觉中消解了。 这会儿再见年轻的母亲,清沅心中止不住喜悦,脸上笑意盈盈。 柳氏看了她一眼,被她脸上的神色逗笑了,说:“傻笑什么?心里不难过了?” “难过?”清沅一时没想起自己这时候在为什么事情难过。她现在开心得不得了。 柳氏叹道:“果然还是小孩心性,一阵一阵的。等一会儿要去东顾那边,可别这么笑了。” 她一提东顾,清沅瞬间想起来了。 这年冬天时候,东顾那边的顾五小姐顾月姝没了。刚满十四岁的小姑娘,生得极是美貌,因染了伤寒,没能熬过冬天。 娇养了十几年,眼看就要成人的女孩儿没了,顾家众人都是无比痛心。更紧要的是,东顾也好,西顾也好,都知道顾皇后早对顾月姝青眼有加,过完年就要定顾月姝为太子妃了。 因为此事,顾皇后对太子妃的人选不得不又重新考察。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上正在搞新文转发抽奖活动,还没有抽的gn可以去看看 微博指路崔罗什c1s ☆、第四章 在去往东顾的马车上,柳氏又叮嘱了清沅几句,就闭目养神。清沅神色已经平静下来,靠在车上,开始回忆这时候的事情。 逢年过节东西顾都有走动,几个年纪相仿的姐妹时常聚在一起玩。清沅也去东顾小住过几次。 隔了十几年,顾五姑娘的样子在清沅的记忆中已经模糊了。她只记得顾月姝性子随和,态度端庄。东顾与太子年龄匹配的姑娘本来就不多,未出阁的姑娘只有三位。除了顾月姝,还有一位堂姐是个药罐子,还有一个堂妹容貌不如顾月姝。顾皇后自然选中了顾月姝。 因为顾月姝早夭,顾皇后趁着宫中选公主伴读和女官选了一批姑娘入宫,当面考察。清沅当年就是这一批被顾皇后选入的姑娘。 清沅那时候年少,对感情之事开窍晚。柳氏虽然对她暗示明示,“宫中还有几个未婚的皇子,皇后正在烦恼太子和皇子婚事”,但清沅并没往心里去,她总觉得做太子妃的事情离她远得很。然而一入宫,见到太子之后,她的心意就突然改变了…… 顾家是有故事的。有两个关于顾家女儿的故事,举世皆知。 第一个故事是大齐刚刚一统天下时候。 高祖皇帝称帝不久,求贤若渴,发了份求贤诏。求贤诏上说不论出身贵贱,均可自荐,只要有真才实学,就授予官职。有个姓顾的老书生,也给宫里送上了一篇治国文章。高祖读了之后大为触动,以为找到了不世出的奇才。于是立刻招这位顾老者入宫垂询政见。 谁知,面圣之时老者却唯唯诺诺,推说不善言辞,只擅长文书,把高祖问的问题一一记下,回去之后又做了一篇策论呈上,亦是中肯明智。 如此反复几次,高祖起了疑心。一日,也不带仪仗,微服去了书生家。一进后院,就听到朗朗书声,又听得有人指点文章,妙语连珠,切中时弊。但这声音却不是老者的声音,而是一个少女声音! 原来老书生的文章并非自己所做,而是他的女儿代做。事情败露,老书生向高祖请罪。但高祖却并未责罚顾家。高祖既欣赏顾女的才华,又见她容貌端庄美丽,就将她带回宫中,封为妃子,十分宠爱。顾娘代笔遂成为一段美谈,顾家也从此发迹。 第二个故事是大齐已历三朝时候。 太子秋季打猎,在深山中偶遇在寺中养病的少女,对她一见钟情。太子回宫之后就相思成疾,几乎死去。半年之后,这位顾家小姐被迎入东宫,成为良娣。顾良娣美而慧,备受太子 分卷阅读8 宠爱。七年之后,太子继位,年号承平。太子妃在这之前已经病故,顾良娣顺利封后。 有这两个故事,京中未出阁的女儿都听父母说过这样一句话:“你呀,若有顾家女的福气就好了!有顾家这样的好女儿,比生了儿子还强!” “故事传得久了,便成了传说。” 顾清沅还记得顾太后曾对她这么说过。 “如今世风如此,”顾太后满不在乎地说,“好像女人的传说注定要与男人有关。” 若女人被一个诗人爱上,她会和花和月一起,成为诗篇,被人吟唱。若女人被一个侠客爱上,她会成为志怪传奇中的一部分,飘渺而奇异。若女人被一个帝王爱上,她就会在史书上留名,成为历史。 大齐立国以来,顾家有两个女人做到了,成了历史,也成了传说。 这时候民间还不知道顾皇后对权柄的渴望。京中百姓说起来都是说帝后是如何恩爱。还有不少人为帝后惋惜,因为皇后怀孕四次,养活了的只有两个孩子。一个太子,一个安平公主。 太子是皇后独子,偏偏自幼体弱多病,宫中自然是万千呵护,才让太子平安长大。 这时候谁能成为太子妃,谁就会成为那个人人艳羡的故事。清沅也被人猜测过,她会不会成为第三个嫁入皇家的顾娘。 如今回过头来再看,顾皇后在这一批少女当中到底属意谁,已经不再是个谜团了。清沅不会再断定顾皇后那时候最喜欢她自己,或是最喜欢叶棠婳了。 后来每每想到此事,清沅都会自嘲地笑笑。故事可能有假,传说多是附会。最容易一不小心就迷了心眼。 思绪飘荡之间,东顾已近在眼前。 今日是顾月姝头七的日子。顾氏亲眷来不少,东顾摆了酒席,祭奠一番。 西顾这边四房来了三房夫人。因西顾这边二伯已经去世,二伯母寡居,甚少出来走动。 三位夫人带着清沅和清兰两姐妹,清兰是三房的女儿,几人先去见了东顾的老太太。 东顾老太太叶氏是顾皇后的亲婶娘。顾皇后年幼失怙,是由叔叔一家抚养长大。清沅和母亲,婶婶,几个姐妹一起到叶氏那里时候,正有丫鬟引着一个道姑模样的人出来,似乎是刚刚从叶老太太那里离开。 这个道姑约莫四十多岁,身量颇高,身穿缁衣,容貌说不上美貌,但有几分出家人的仙气。 因是头七,府上遇见道姑,并不出奇。柳氏妯娌都没有在意。 然而清沅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个人,这个道姑后来她在宫中不知道见了多少次。 这个人就是静珑真人,是顾皇后和皇帝都十分信任的道姑,她只侍奉宫中,连高门大户都难见她真容。所以连顾家的旁枝亲眷也不识她。 这时候静珑真人当然还不认识自己,清沅并不紧张,她只是在想,这时候静珑来做什么?若是为了祭奠月姝而来,那顾皇后还是对月姝有些心意的。 这般想着,丫鬟为她们打帘子,清沅跟着母亲进了叶老太太屋内。才寒暄请安坐定,清沅就又发现有些不同,在屏风旁边立着的两个婆子显然是宫中来的。宫里出来的人,站姿与普通下人都不一样,因肩膀端得特别平,要时刻在贵人面前候着。 清沅不动声色只是喝茶。她不记得上辈子是不是也是如此,那时候她哪能一眼就看出那是宫里的姑姑。 看来顾皇后已经开始派人相看了,看看这些亲眷家的年轻女孩子们平时做客时候的行为举止。 只是今日是顾月姝的头七,这样也不怕伤了叶老太太的心。 从叶老太太那里离开,众人又去看了顾月姝的母亲徐氏,徐氏神色憔悴恍惚,众人只能安慰一番。 徐氏留妯娌几人说话,对年轻姑娘说:“清沅,清兰,你们去桂华阁去吧,她们几个姐妹都在那里……” 清沅和清兰行了礼就去了。 桂华阁里几个女孩儿正在一处说话。见清沅和清兰来了,顾家四姑娘月芸道:“清沅来了,让她誊写吧。” 清沅问:“要写什么?” 月芸道:“姐妹一场,我们给姝儿做了祭文,你字最好,你来写吧。” 清沅点头应了,要丫鬟磨墨。她又见月芸脸色苍白,不由软言道:“你本来就精神不好,不要伤心太过了。” 月芸年纪大了些,又多病。因此顾皇后从没有想过要她入宫,顾家也一早给月芸订了婚约。听清沅安慰,月芸道:“我这两天只是睡不好。想到姝儿的事情,只觉得人生无常……” 清沅很想告诉月芸,她不必担忧,在嫁人之后,她的身体反而渐渐好了起来,夫君亦上进。不过将来的事情怎可说破。 两人正神色淡淡的,忽然听到有丫鬟道:“叶家姑娘来了。” 清沅一抬头,就见窗外有一个美人穿过纷纷白雪,袅袅而来,正是叶棠婳。 作者有话要说: 废柴作者又一次努力冲月榜,大家如果喜欢的话就多评论谢谢! ☆、第 分卷阅读9 五章 清沅一时失神。就在一夜之前,她刚刚见过叶太妃。形容枯槁,只剩一口气的叶太妃。然而这时候向她走来的少女,却是雪肤红唇,脸颊饱满。在这冰莹雪天中,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梦。 清沅看见叶棠婳起死回生,自然感慨。 只是叶棠婳这时候与她还不算最亲密最要好的,入内与众人叙礼,也没觉察出清沅的神色。 叶棠婳是叶老太太叶氏家的女孩儿,她父亲长年在外做官,叶棠婳兄妹几人都与母亲住在京中老宅。因叶棠婳的母亲喜热闹,因此与顾家走动很多。 清沅记得大约就是这次来过顾家之后不久,宫中就来了消息,她和叶棠婳都被选中了入宫,将在过完年之后入宫。在过年到入宫之前的这段时日里,叶棠婳和她都是会如何,她本与月芸最好,这会儿正细细看月芸写的祭文,也是叹息。 顾月姝这场病来得突然,一眨眼就把人连同所有的美梦前程都卷走了。少年时候本就多愁善感,几个女孩子说起来月姝的旧事,都忍不住红了眼睛。 顾月姝是伤寒而亡,因这病的缘故,还有霖州人的习俗,月姝的用物都被烧了埋了,连个念想都没有,愈发叫人伤心。 清沅见叶棠婳也落了泪,忍不住拉住她的手,为她拭了拭泪。叶棠婳低低道:“难道这就是姝儿的命数?” 从前顾家人说起月姝,都说她生得好,家中给算过说是贵重命格。没想到竟是这样结局。 清沅听到她说命数,心中忽地一颤,就接道:“姐姐怎么能信这个……” 另一个堂妹月霞就道:“沅姐姐说得是,若命是这样,那命也太不公了。”清沅刚要赞同,月霞就又道:“要我说,就是要入宫做太子妃这事情太大了,才把姝儿压垮了。姝儿本就是个心思重的,一举一动生怕失了分寸,以后传出去辱没名声。偏偏还有人端着做姐姐的架子,一会儿指点这个一会儿指点那个,好似她自己最知道太子妃要怎么做似的。” 她噼里啪啦一通,月芸已经气得脸色泛红。因为月芸有文采,因此时常与月姝一起写诗作画,不时指点。 月霞容貌不出色,父亲在东顾几房当中属不争气的,因此一丝入宫的机会也无。本来定了月姝太子妃,还相安无事。如今月姝一走,月霞突然就看月芸不顺眼了。 众人都听出来月霞的话中有话,不由都看向月芸。清沅柔声道:“我们几个都是姝儿的姐姐,平日里只是疼她。何曾对她有过指指点点?又都知道她是顾皇后心爱的,将来是要入宫的,入了宫不容易见着,平时亲近些也只是因为这个。” 她化了月芸的尴尬,但月芸已没有心情坐下去了,只是起身离开。 大家又略坐了坐,有丫鬟过来请大家去叶老太太那里吃饭。清沅在叶老太太那里又遇见月芸,便悄悄安慰她两句。 月芸道:“她生怕我入宫顶了月姝的位子。其实你晓得我,是最懒得应酬的。也不稀罕宫里的那位表哥。” 清沅见她已经不生气了,忍不住打趣:“你又没见过他,说不定见着了就稀罕了呢?” 月芸立刻道:“我要撕你的嘴,你怎么也作怪了?”她又仔细瞧了一眼清沅,说:“你怎么……” 清沅说:“怎么了?” 月芸摇摇头,不再说。她想说也说不清楚,从前大家说起月姝的事,说起宫中的皇后和太子,清沅听就听了,从不往心里去的样子。刚刚说起太子,清沅眼中却似乎有些不一样。 月芸以为自己看错了,即便没有看错,清沅也到了这个年纪,有些绮思也不出奇…… 她又提起一件事情:“我听母亲说,这几日又有霖州老家的人来京中,我们这边最近出了这事情,过年都乱了,老太太也没心思接待。估计少不得要去你们那里住了。” 清沅点点头。虽然刚刚那场小争吵她已经忘记了——谁能把十几年前的姐妹小口角都记得,但过了几日来投奔的亲戚,她还记得。 “是不是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妹妹?”清沅问。她知道,应该是玉苓要来了。 月芸道:“原来你已经得了消息了?好像是有一位妹妹,听说很文雅。唉……我们老太太见了肯定要伤心。” 清沅又劝她两句,道:“你若是在家中不舒心,就来找我,去我那里住几日。” 两人又说了几句,清兰和棠婳也过来,一起说起了快要来京的那个妹妹。 话说完了,席也吃过了。西顾一众人乘车回去了。 在马车上,柳氏就问清沅:“听说桂华阁你们小姊妹拌嘴了?” 清沅笑道:“您都知道了?” 柳氏道:“丫鬟婆子都在,还不都告诉老太太了。” 清沅道:“那也不算拌嘴。就是月霞说了几句赌气话。月芸没理她。” 分卷阅读10 柳氏就没再问,只喃喃道:“孩子们都大了……心思就多了……” 她惆怅地看了一眼清沅。清沅只是靠着她,没有说话。 柳氏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把话说出口。她本想问清沅想不想入宫,但问了又有何用?入不入宫,从来不是她说了算的。 旁家还能拿银子找门路,可顾家自己就是门路,他们拿着银子也没处使。东顾西顾,谁不把每一房的底都摸得透熟。只能看宫中那边,还有没有意愿从顾家挑选女孩儿。 清沅回到家中,先去祖母那边问了安,回了话,说了说去东顾的情形。然后一回自家院子,她立刻就跟着柳氏回到房中。 嬷嬷正带着小弟小妹过来给柳氏看。 清沅的大弟弟顾晟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在外读书。小弟顾羡六岁,至于小妹连大名还没取,大家都叫她小妹,才两岁。 清沅见到小妹就抱着不撒手,脸贴脸,亲亲她头顶软绒绒的头发。小妹挥着手:“姐!姐!糖!” 她从小就知道清沅最疼她,和清沅要糖吃。清沅抱抱她,又抱抱小弟,真是抱不过来。 柳氏看了直笑:“怎么和十年八年没见着似的?昨天不是还嫌两个小东西缠着你烦吗?” 清沅说:“昨天嫌,今天又爱,都说不准。说不定明天我又嫌他们了。” 她心中无限柔软。上辈子她虽然有心照顾小弟小妹,但她毕竟只是姐姐,不能代替父亲母亲。没了父亲母亲,小弟小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这一世,她已经下了决心,一定要救下父亲。为了母亲,为了弟妹,也是为她自己,她一定要救下父亲。 过了几日,霖州那边的亲戚到了,果然是来西顾住下。内眷中的少女,正是顾玉苓。 京中的叶棠婳,许宁馨,顾清沅,再加上一个顾玉苓,人就齐全了。清沅数着日子,玉苓在西顾住下后不久,宫中就该有消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提前打预防针,又怕剧透,纠结 玉苓是个重要人物,嗯。 ☆、第六章 霖州顾氏在霖州当地本就是大族,这几十年间在霖州和京城当中来来往往。既有从霖州上京的,也有从京中回老家养老的。 顾玉苓的祖父就是原居京中,后来去南边做官,因持家不善,晚年只能回霖州定居。顾玉苓幼年在霖州长大,如今她父亲顾奉德在京中谋得了一个差使,于是举家搬回了京中。在新居安顿好之前,先暂时借住在西顾。 清沅幼年时也曾随父母在霖州和附近居住过几年,因此和玉苓时常聊起小时候的事情,颇是投缘。 这一世和清沅记得的上一世一样,是父亲顾泽行陪他们一同到来的。 顾泽行正在京郊监修工程,因下雪休工,因此能提早回家过年。他在路上得了信,说霖州的远房堂兄顾奉德要来京暂住,于是在路上等了两天,与顾奉德同行,一起回了西顾。 顾泽行一回来就检查清沅的功课。他虽然没明说过,但和妻子柳氏一样,对女儿寄望很高。 这个大女儿是四个孩子中最像他的,才两岁时候就说话清脆有条理,顾泽行从那时候起就用心栽培她。 与同僚不同,他不喜应酬,宁愿在家教两个大点的孩子读书写字。为此有些同僚还笑他,对女孩儿那么费心做什么。即便要教她读书明理,请个先生已经就足够了。 对此顾泽行只是付之一笑,有些话不必与人解释,尤其是那些俗人。不错,女孩儿不能考功名,不能登朝堂,可只要看着女儿聪慧灵秀,本身就是一件让人欣慰的乐事。他早就下了决心,将来清沅的婚配,一定不能是凡夫俗子。 因此他每次回来,都对清沅的功课检查得很仔细。 这次顾泽行一看清沅这两天练的字,不由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这是你写的?” 清沅憋着笑,道:“是呀。” 顾泽行把她这一个月的字一张一张地看,说:“怎么这两张楷书写得格外好?” 他怎么想到清沅如今身上平白多出了十几年的功力。只觉得越看越好,每个字都筋骨均匀,毫无媚态。 见顾泽行不信,清沅就在书桌边当场又写了几个字。顾泽行这才沉默不语了。 “父亲,我是顿悟了。”清沅装了个傻。反正顾泽行也参不透这是为什么。 顾泽行又考问了几个问题,清沅都应答自如。顾泽行脸上终于渐渐露出喜色,放清沅去。 清沅却站着不动。顾泽行坐在桌边,正要展开带回来的绘纸,见她如此,便问:“怎么,有什么事?” 顾泽行被人诬告渎职是在两年之后,那时候顾泽行领了信州的官职。这时候若是和顾泽行说“爹,你不能去信州任职!”顾泽行一定以为她说疯话。 这事情清沅暂时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她只能换了个话题,问:“爹这大半年在京中和京郊奔波,是不是太累太辛苦了?” 顾泽行听女儿关心自己,微笑道:“这算什 分卷阅读11 么辛苦。你虽然书读得多,可民间的疾苦还见得少了。” 清沅道:“我只是担心下人在外面照顾不周。” 顾泽行道:“无事,跟着我的都是老人了,官署也有人伺候。” 清沅想,就是老人才可恨。顾泽行身边有一个老仆,在顾泽行下狱之后,竟盗走了书房中顾泽行的几大箱子收藏。后来她只追回了一小部分,大部分珍藏都佚失了,都是顾泽行半辈子耗费心血和积蓄收藏的字画文物。 清沅先将此事按下不提,说起从霖州来的亲戚。顾泽行提起远房堂兄顾奉德,对他评价不错,说是朴实之人,也要清沅多照顾他家的孩子。 清沅已经见过玉苓。玉苓文静,初来西顾借住似乎有些腼腆怕生。清沅记得等过两天她们就熟起来了。听了顾泽行嘱咐,自然应下。 清沅离开之后,顾泽行又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就去了柳氏房中。他们夫妻两人感情极好,见面就说不完的话。柳氏坐在镜前自己拿了小银梳一边梳头,一边道:“前些日子,我嫂子白家那边有人过来,想说清沅的事。我已经回绝了。” 顾泽行靠在床边看着她,说:“你即便不回绝,我也是不答应的。” 柳氏嗤笑一声:“我当然知道你心气高,瞧不上他们家。” 顾泽行只是微笑没有否认。柳氏转头看向他,试探着问:“你有没有想过,让清沅进宫的事?” 顾泽行沉默不语。 柳氏道:“等过了年开春时候,宫中说不定就会选人进去。” 其实这话她从前也和顾泽行议论过,两个人都舍不得清沅入宫。然而清沅年龄渐渐大了,柳氏看女儿一天比一天长得好,若配个庸才,总觉得可惜了…… “再说我们老太太又对顾皇后有恩……”柳氏这话刚出口,就被顾泽行打断了。 “说了多少次了,千万别提这话,说什么母亲对皇后有恩的话。”顾泽行不快。他是最不爱提不爱听这个的。 柳氏就放下梳子,气呼呼说:“睡觉!” 因家中来了客,顾清沅的祖母做东,顾家几房人都齐聚了,为顾奉德一家办了洗尘宴。 顾奉德夫妇果然如顾泽行所说,是朴实人,完全看不出大户人家的奢华。他们有两儿一女。独女就是玉苓。玉苓面容娟秀,少年不需胭脂,就是天然去雕饰之美。清沅见了她这样的,也是欢喜的。 玉苓果然与清沅熟悉了起来。清沅知道她这时候羞怯少言,只是因为她说话还带着些霖州口音,与京中闺秀不太一样。 清沅怜爱她,常常陪她说话,教她京中口音。两人不用几日就好了起来。 因玉苓与母亲住的就靠着柳氏这一房,因此玉苓只要无事,都会过来找清沅说话,她也是灵巧姑娘,短短几日口音就变了不少。 这日玉苓又过来说话,清沅拿着一本书翻着,正心浮气躁看不进去,见玉苓来了就笑道:“你来得正好。” 玉苓看桌上铺着的字,道:“姐姐这一手字,太叫人羡慕了。” 清沅道:“练得多而已。” 玉苓是拿了花样子来给清沅看,问她京中最近行不行这种花,她想绣在裙子上。 正说着话,清沅忽然侧耳道:“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玉苓听了听,道:“没有什么声音啊,是猫叫声么?” 清沅摇摇头。两人才又说了两句话,忽然就听到一声鞭炮声响。玉苓道:“是有什么喜事?” 清沅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她记得这一天。她怎么会忘记呢。 不一会儿祖母身边的大丫鬟和几个婆子就匆匆来了,给清沅和玉苓行礼,道:“给两位姑娘道喜。老太太叫去她那里说话。” 玉苓一时懵住,说:“道什么喜?”清沅也只是站起来,并不说话。她没想到,再来一次,她心中还是难抑激动。 又有几个丫鬟冲进来,都是来报喜讨赏的。 “恭喜姑娘贺喜姑娘,宫中传话来,说是选中姑娘做公主伴读啦!” 玉苓看向清沅,微笑道:“恭喜姐姐。”旁边立刻有人笑道:“不独我们姑娘,姑娘您也被选中了呢!” 玉苓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清沅拉住她的手,说:“走吧,别让老太太等着了。她这会儿不知道要有多少话想同我们说呢。” 清沅又吩咐织云和采杏打开装钱的匣子,给大家赏钱,然后拉着玉苓去祖母那里了。 老太太那里已经挤满了人了。柳氏坐在老太太那里,眼睛哭得红红的,玉苓的母亲坐在另一侧,亦是一脸惊喜并不安。一见到清沅和玉苓入内,众人一时安静下来。然后又是一阵道喜和叮嘱。 老太太似乎是被吵得累了,说到后面神色也倦了,最后只反复说:“你们两个,进了宫,一定要守规矩,不可行差踏错一步……” 众人看她累了,劝她躺下歇歇,这才散开了。 到了午后,叶家那边也派人送了信,说是叶家的七姑娘叶棠婳也被选中了 分卷阅读12 ,今日忙乱不能过来叙话,改日一定来。 顾家这边也是忙成一团。顾泽行本来在外面访友,得了消息立刻赶回来,去老太太那里说了半天话,又安抚柳氏许久。 晚间时候摆了宴席,清沅和玉苓一下子与众人被隔开一样,她们走到哪里都是贺喜声。清沅房中的丫鬟也是说笑个不停。 到了夜深时候,玉苓才回自己房中。丫鬟为她穿上大氅,她忽而转过头,向清沅说:“姐姐,我总觉得这像场美梦一样……心里不踏实。” 清沅温柔道:“去吧,好好睡一觉,明天醒了就踏实了。” 玉苓的脸色看起来仍是有些受惊模样,她看着清沅,清沅也看着她,说:“好妹妹……” 清沅伸手为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手指能碰到她柔软的肌肤。清沅一瞬间想起许多。叶太妃说过玉苓的命也不好。因为嫁了良人,却死于难产。 叶太妃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玉苓的良人,也没能长久。玉苓嫁的,正是燕王。入宫之后不久,玉苓就与燕王两情相悦,之后皇帝将玉苓指给了燕王。 就在清沅嫁入国公府的那一年,玉苓死于难产。之后燕王没有再娶,京中说起来,都说燕王深情,王妃福薄。 “姐姐……”此刻玉苓还不知道自己入宫之后会遇到所爱,只是担忧。 清沅向她说:“别怕,我们会互相照应。” 她说得沉稳笃定。 ☆、第七章 接下来几日,顾家,叶家,还有许家等几家女孩儿被选入宫的,府上都是一片忙碌,正好又临近过年,从腊月到正月,三天两头几乎小聚宴请不断。 西顾这边因有清沅,还有借住的玉苓,两个姑娘都被选入,更是热闹异常。亲朋好友纷纷上门道喜。 入宫伴随公主,做公主伴读,本身就是莫大的荣耀。留在宫中做女官也好,将来出宫嫁人也好,完全不用愁婚配,青年才俊或是世家公子闭着眼睛随便挑。 更何况这次的情形又不同,几位皇子都到了订婚的年纪。皇后点头,宫中精心挑选的少女,若是在宫中侍奉,得了皇后的欢心,那嫁入皇家也未可知。 大家都这么想着,柳氏也这么想,但明面上总不好说出来。诗书之家,讲究矜持,来道贺的亲眷谁要是暗示到了嫁皇子做太子妃的意思,柳氏总是自谦,只说清沅能入宫长长见识,养养气度就是她的造化了。 清沅舅妈白氏也来了,她向来喜欢清沅,之前还想过说给自己家的侄子。如今清沅进了宫也只能作罢了。 白氏在柳氏面前说话没遮拦,只说清沅命好福气大,入了宫一定招皇后喜欢。柳氏忙截了白氏的话。清沅只是笑嘻嘻听着,回头又给舅妈白氏行了礼道谢。 东顾那边也来了人来道喜。 月芸和月霞都来了。自从知道入选宫中的是清沅,而不是月芸之后,月霞又对月芸亲热起来。大家一起聚在清沅那里茶会,把叶棠婳也请来了。正好院子里梅花开了,大家一起画了梅花,又剪了梅花形状的花子贴在脸上。 月芸挨着清沅坐,她冬天怕生痰,不敢吃干果仁,清沅亲手挑两块山楂糕给她,道:“这里面用的是红糖,颜色好看些,味道也好。” 月芸笑道:“以后你进了宫,怕是没人这么用心伺候我了。”她忽而又想到之前清沅打趣她的话,说她若是进了宫,说不定就稀罕上太子了,这会儿正好拿来回敬给清沅。 “这下是你要去见他了,看看你会不会一见就稀罕?”月芸在她耳边低声说。 清沅耳朵不可遏制地发烫。她一颗心多少年没这样跳过了,月芸纤细又略有些凉的指尖捏住她的耳垂,越发使她清楚感到她的耳朵烫得多厉害。 她向月芸低声道:“我心里担不到底,若是稀罕又如何,还不如不稀罕的好。”她说的是真心话。 月芸这才收敛了玩笑神色,嘱咐她在宫中一定要小心。 叶棠婳在一旁道:“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也不理我们。”她手巧,已经剪出了一个极细的重瓣梅花花子,要给清沅贴上。众人又一起笑闹一番才散了。 叶棠婳晚间时候就留宿在顾家,睡在清沅那里。两个人并排坐在床边,一边看丫鬟收拾东西,一边说话。 因清沅入宫,家中临时备了好多东西,房中所有的衣物,用具,全部都重新整理一遍。叶棠婳看着就有些伤感,她家中也是如此忙碌。 “其实好多东西都不许带进宫,又带不了那么多东西。母亲每天都在烦恼。”叶棠婳眉间有了倦意,语调也有几分伤感。入宫意味着荣华唾手可得,但付出的代价又要有多少,至少从此远离至亲。 清沅身边伺候的丫鬟也是依依不舍。清沅入宫,她们这些贴身丫鬟都不能带进去。虽然清沅已经和柳氏仔细说了,安排好了她们的前程,但是这么些年的朝夕相伴,还是舍不得。 听到叶家姑娘的感慨,织云也忍不住红了眼睛。清沅就又安慰她几句,又将自己 分卷阅读13 的许多旧衣服都分给几个丫鬟。 叶棠婳伤感一阵,躺下夜谈时候,又与清沅说起入宫的事情,尽是好奇。清沅心中默默感慨,十几年了,她都快要忘记叶棠婳这时候是多天真了。 此时的叶棠婳哪有后来挑战皇后的半分气焰。那段时间宫中都以为叶棠婳疯了,仗着有孕,霸住皇帝不放,天天要皇帝留在自己宫中。 清沅那时候去劝过她一次,劝她不要与皇后作对。她是封了妃,有身孕;可皇后毕竟已经稳坐后位多年,有太子和朝臣的支持,怎是皇后的对手。 可叶棠婳不听。她在孕中仍是美貌,甚至有一种诡异的艳丽,后来清沅回想起来,才察觉到,那是因疯狂和绝望才令人心颤的美。 听到清沅的劝说,叶棠婳只是问:“是皇后派你来的?” 清沅摇摇头:“她不知道,我偷空来你这里一趟。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就听我的劝吧,收敛着点。” 叶棠婳冷笑一声,她的脸色雪白,眼睛黑而亮,像冰在闪,又像火在烧,她笑着说:“清沅,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从此清沅没有再踏入过玉澹宫。 不久之后清沅的父亲就出了事,清沅没了关心他人的心思。 又过一段时间叶棠婳生下了一个死婴,宫中盛传这是皇后所为——皇后不允许叶棠婳生下健康的男孩。然而这个传闻没有动摇皇后的地位,皇帝渐渐不再去安慰伤心的叶棠婳,又回到了皇后身边。叶棠婳失宠后,叶家的运势也很快到了头,玉澹宫再没了气势,只剩下凄凄切切。 似乎每个朝代,每个皇帝,都会有几个这样悲惨的妃子,她们的故事在宫中流传,用来警告那些不知世事的小姑娘,不要不自量力,妄想一步登天。 承平朝的这个例子就是叶棠婳。 清沅看着眼前的叶棠婳。她一会儿问,不知道公主是什么样,一会儿问,不知道宫中每日的功课重不重,眼神清澈。 清沅这时候还不能告诉叶棠婳太多,毕竟她这会儿和叶棠婳一样,从没有进过宫,怎么能知道太多。等进了宫,她和叶棠婳还有相处的时间,还可以慢慢拉住她。 “宫里一定藏了许多古书字画……看也看不完……数不清的宝贝,看着就赏心悦目……”清沅像随口猜测一样说道,“还有来来往往的名人,大师,都为宫中效力……” 叶棠婳听着她低低的絮语,微笑着闭上眼睛睡了。 到除夕之前,清沅要带的随身用物已经整理齐全了。柳氏打听了,知道入宫之后,清沅这样的伴读,每个月宫中会发十两银子,吃穿用度不愁。但柳氏还是怕清沅钱不够使,又给清沅备了一笔银子,要她自己保管好。 正月里大家齐聚一堂。在清沅记忆里,这就是他们一家过的最后一个团圆年。她亲手给父母弟妹都绣了衣服和一些贴身用物,写了副好对联,看了焰火,还约了姐妹逛了灯节。 她好久没过这么痛快开心的年了。她做国公府夫人,每年过年要操持一大家子的事情,还要应酬,见了那些妯娌婶娘,都是问她孩子的事情。后来她领着庶子庶女见人,脸上还要笑,还要笑得自然,好像发自内心。 每当这时候,她都会想,若当年父亲不被人陷害,若当年她做了太子妃,又会是怎么样一番情形。 她想天让她回来,就是要圆她这番念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天:我不是,我没有… ☆、第八章 上元节过去不久,正月二十四日就是入宫的日子。 在这之前,清沅已经把家中一切她能想到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先是趁着过年的当儿处理了偷父亲财物对父亲下黑手的奸仆。清沅不好直接动父亲身边的仆人,但她知道这个人的妻子也在院子里伺候。 于是清沅就先给柳氏吹了几天的风,又要柳氏趁着给她准备行囊,整理箱子的机会,对家里的库房财物仔细清点一番。 这一检查果然查出这个婆子手脚不干净。院子里伺候的下人揩点小油,柳氏知道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但若是偷了东西就容不得了。又正好赶上清沅要进宫的时候,柳氏立刻把这夫妻两个审了一遍,任他们伺候再久也不能留了。 虽然还没有彻底扫清父亲身边的危险,但拔掉一根讨厌的倒刺心里也痛快些。 清沅又给正在读书的大弟顾晟安排了新老师。清沅建议顾泽行去找李修致,让顾晟拜李修致为师。 李修致是当世才俊,学识渊深,但受祖辈的案情牵连,所以不能入朝为官,此时还郁郁不得志,但几年之后,李家的案子翻案,李修致的朋友向皇帝举荐了李修致,皇帝对李修致的著述大加赞赏。从此李修致可以说是飞黄腾达,只要待之时日,必定是文坛领袖。 若顾晟有这样得势的老师,那也算是一招后手。 顾泽行没想到清沅会这样热心弟弟顾晟的学业,他其实正在考虑要给顾晟找个更好的老师,有几个人选。清沅提出的李修致,他是有些犹豫 分卷阅读14 的,虽然李修致确实渊博,但前途晦暗不明,作为老师,对顾晟将来的助力不大。 清沅一一安排妥当之后,清沅心中安定许多。她还记得自己上辈子临到快入宫时候十分刚毅,从不在人面前提与顾皇后的事情,即便是至亲也是如此。但今日,老太太难得对清沅开了口。 这个故事其实上辈子时候清沅已经听祖母说过了,但这会儿清沅还是乖巧坐在老人面前,靠在她身边,听她再说一遍。 “外面有传我对顾皇后有恩。其实我从来也没想过,我对她有什么恩,不过是家里长辈,对小辈照应一些罢了,算什么恩?老太婆看到阿猫阿狗受伤了,也会救的,何况是家中小辈。 那时候你父亲还小。顾皇后自幼丧父,她母亲带着她,孤儿寡母住在东顾,东顾不算苛待她们,还给她定过一门不错的亲事……” 清沅记得上一世自己听到这里的时候十分惊讶。此事从来没有人提起过,她不知道顾皇后竟然定过亲。 “本来那年顾皇后就要嫁过去了,没想到顾皇后突然生了病,她夫家就退了婚。东顾对她照顾也不周到,竟是越病越重了。我与她母亲还有些来往,见她可怜,就做主将她接到了西顾来,照顾了一阵子,她命不该绝,渐渐好了起来。” “她病好之后,我带她去过一次京郊的普渡寺,去烧香还原。不少人说顾皇后是在普渡寺养病的时候遇上了后来的皇帝。其实并不是,她没在普渡寺住过,只是烧香而已。其实连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认识了当时的太子,以至于一进东宫就备受宠爱——或许她在去东宫之前根本就不认识太子。这都是编造出来的故事。”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东顾也好,西顾也好,得罪过顾皇后的人都滚回老家了。能留在京中的,都是当年照拂过她的,大家还是得了好处的。所以不少顾氏族人都觉得顾皇后还是很不错的,做人不忘本。” 清沅轻声问:“祖母不觉得吗?” 老太太闭了闭眼,说:“她不是个安分女子。女子青春少艾时候心里想的那点东西,其实都差不多。但是大家都是想得多,做得少。有几个敢像她那样?她是运气好,赌赢了。” 清沅没有吭声。 老太太警告清沅说:“你以为宫中全是花团锦簇吗?顾皇后这个人……”她顿了顿,说:“顾家也许因她而盛,但早晚有一天,也会因她而败。清沅,你不能学她,不能做一个赌徒。” 清沅给老太太磕了头,退了出来。 晚间时候,她独自盘腿坐在自己床上,闭目凝神,她静静的,只是整理思绪。老太太的话,在上辈子对她来说无疑十分震撼。这一世再听一遍,仍是一记重锤砸在心上。 但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一世,她总要为自己争一点东西。 正月二十四日寅正时分,清沅和玉苓就分别登上了两辆马车,缓缓向皇城方向而去。 马车上行李都已经装好,用绳子捆得结实整齐。清沅带了四大箱子东西,大部分都是衣物。她本想劝柳氏给她少带点衣物,可柳氏并不能听进去。其余首饰,文具,都带了许多。 宫中规矩森严,药不能带,吃食不能带,胭脂水粉也不能带,书只能带几种。柳氏打听了,都说要是放心的话,什么 分卷阅读15 都不用带,带够了银子就行。 家中众人都出来送行。 清沅坐在马车上,撩起车帘,看着目送她的母亲,弟弟妹妹,还有其他几房的亲眷,终于流下了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换地图 公主皇子要登场了 ☆、第九章 承平十六年正月二十四日,这一批被选做公主伴读的五个姑娘入宫了。 叶棠婳,顾玉苓,许宁馨,吴桐儿,加上顾清沅,正好五个。顾清沅上辈子就时不时地回忆,顾皇后到底为什么挑中了她们这五个人。 她想了许多。 头一条,就是沾亲带故。她与玉苓自不必说,都是姓顾。虽然与皇后关系远了点儿,但都是顾氏的女儿。叶棠婳是顾皇后婶娘家的侄女。许宁馨和吴桐儿是皇后姨母那边的。 除了身世,接下来就是看才貌。她们年轻时候都好看,这一点毋庸置疑,才情也有。 还有她们都是父母双全,丧父丧母的似乎最使顾皇后不喜。所以当年她丧父之后,还能再得皇后青眼,十分难得,都说皇后果然心疼顾清沅。 不仅如此,她们还都有兄弟姐妹,母亲至少生了三个孩子。因为皇帝身体不好,与顾皇后如此恩爱,也只养育成人了两个孩子,就是太子和安平公主。即便如此,太子的身体也一直孱弱。 所以顾皇后一定要选身体康健的少女。这点倒是从始至终没变过,最后她为太子选的太子妃,确实生下了孩子,保住了太子这一支的血脉。 清沅如今还是健康的,她,棠婳,玉苓,现在都是健康的。入宫之前,她们能跑能跳,很少生病。所有的奋力挣扎都是将来的事。她是因为父亲的冤案,耗了太多精力和心血,还茹素三年。与赵逊刚成婚的时候,她过于消瘦像个病人,容貌减损,赵逊并不喜她。后来慢慢养了些肉,气色恢复了,赵逊才对她亲热起来。 御医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知道,她怀不上孩子大抵就是因为这个时候的事。她的心空了,身体也空了,好像承受不了怀上一个孩子的分量。 但如今没有关系,如今她一定会避过这个坎。 远远的,已经能在晨雾中看到五凤楼的影子了。将过去和将来的事情融会贯通,清沅已经在心中清晰的将顾皇后的想法勾勒了出来。 为什么是她们五个?因为选她们合情合理。她们年轻,美貌,聪慧,温柔,从没有行差踏错,她们像顾月姝,只是比顾月姝还要无忧无虑。她们是更天真,看起来更好操控的顾月姝。虽然对宫中一无所知,不过没有关系,进来了自会调/教好的。 可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呢?万一她们在宫中被迷了魂,做错了事呢?还是没有关系,再选一批进来就是了。顾皇后一定是这么想的。 马车在皇城边停下,人都齐全了。顾泽行又匆匆叮嘱了清沅几句,就目送她和玉苓等人一起被一群嬷嬷簇拥着登上了进入皇城的轿子。 此时顾皇后还住在皇后所居的两仪宫,搬去寿椿宫是做太后时候的事情了。清沅等人一入宫,就先被送去了两仪宫的偏殿。 嬷嬷们将她们往偏殿一放,就退了出去。 偏殿这一个隔间里就立着八个宫女,见人来了,只是如哑巴一般行蹲礼,然后端茶上水,捧上果子。清沅隔了几个月再回宫中,一时竟然有些亲切。 但叶棠婳等几个人,虽然也是富贵生养的,宫中的排场乍一看还是骇人,玉苓更是手足无措,只是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吴桐儿年龄最幼,也和玉苓一样,只是安坐不动。 许宁馨活泼些,四处好奇打量。清沅端了茶饮了一口,只是润润嗓子。不过大家都不去动果子,免得仪态不周。 过了片刻,就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姑姑过来,扫了她们一眼,笑着行礼,自称是皇后身边伺候的,叫做迦楠。 清沅知道这个迦楠。迦楠在顾皇后身边伺候多年了,笑面虎一个,小宫女都怕她。清沅虽然没吃过她的苦头,但对她并无好感。 “皇后这会儿正在和太子说话,太子是最孝顺的,每天早晨都会来给皇后请安……等公主们到了,就请姑娘们过去。”迦楠脸圆圆的,脸上带着笑,说这话时候仔细看着几个少女的神色。 清沅只是微笑。反正不论她们做什么,在这位迦楠姑姑眼里都是错。听到太子两个字,若是神色冷淡呢,一定是心机深沉。若是露出喜色呢,一定是不知矜持。 迦楠又道:“这会儿还要等一会儿。皇后让我来先给几位姑娘说说规矩。都说宫中的规矩多规矩大,要说不是那是假的,但也别想那么可怕。几位都是知书达理人家出来的闺秀,平日里在家怎样行动,在宫中大致照旧就是了。只是宫中最讲究时辰,到什么时辰做什么事。只要不耽误了时辰,就无大碍。” 她的话半真半假,清沅心中腹诽,只是随便听听,但脸上还不能漏出来,她现在还是个初次入宫的小姑娘,得和其他人一样,一副使劲听,用心听,生怕错过一个字的样子。 分卷阅读16 > 迦楠又教了她们一会儿见到皇后如何行礼,杂七杂八说了一堆,有宫女过来道:“皇后召各位面前说话。” 迦楠就领着她们五个,过去顾皇后所在的暖堂。 走到暖堂前,众人都越发小心起来,连迦楠的脸色也收敛了。立于两侧的宫女掀开厚厚的帘子,一股带着幽幽兰香的温暖气息就迎面而来。 清沅只是垂着头,行了礼。顿了一下,才听到一个柔和的女声道:“免礼。都坐下来说话吧。” 宫女立刻端了梨花木矮凳来放在皇后左手一侧,她们依年龄顺序坐下。清沅这时候终于能抬起头来看到了顾皇后。 顾皇后今年四十岁。顾清沅曾以为顾皇后十几年的容貌没有变过,可今日再见,她知道自己错了。之后十几年,顾皇后还是老了的。因为如今四十岁的顾皇后看起来还十分年轻,像个三十出头的美妇人。 在皇后右手边坐着的正是三位公主。皇后所生的安平公主今年十二岁,还有方昭仪所生的金泉公主,和周美人所生的永贞公主,年龄都不大。 其中安平公主因是皇后亲生,虽然衣饰与其他两位公主差不多,但明显在皇后面前更随便,只是肆意打量着面前的几个人。 清沅并不怕安平。安平虽然任性,人并不坏。三位公主当中,金泉公主最会折腾人。 顾皇后一个一个问过来:“你是叶棠婳?” 叶棠婳忙起身回话,顾皇后微笑着摆摆手,示意她坐下说,又问她家中老太太可好。 她们几个人当中,叶棠婳年龄最大,然后是许宁馨,清沅第三。轮到问清沅时候,顾皇后笑着说:“听说你父亲字写得好,你有没有跟着他练字?” 清沅毕恭毕敬道:“我五岁开始和父亲学字。” 她其实是四岁开始学的,不过多说了一岁。因为她后来知道太子因为身体不好,五岁握笔,因为太子五岁握笔,他的弟弟们怎敢比太子早。所以太子以下的皇子公主,都是五岁才握笔学字。 当初因为她这一句四岁开始学字,让顾皇后轻轻笑了一声。 这次顾皇后只是点点头没有笑,倒是屏风后面突然有人笑了一声。满室的女子突然静了一下。因为屏风后面传来的明显是两个年轻男子的说笑声。 顾皇后便向屏风后面笑道:“你们两个出来,堂堂皇子,躲在后面偷听像什么样子。” 清沅抬起眼睛,她知道这时候她不必掩饰,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去。 太子和燕王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第十章 时间凝住,周遭的声音都飘远了,一切都突然变得轻盈明亮。 清沅又见到了那个十五年前的少年,太子萧重钧。 当年还未入宫时候,清沅就听过了许多这位太子表哥的故事。说他生下来的时候还不到四斤,皇帝皇后都忧心他活不下来,皇后亲自照看,总算保住了。所以名字里要有个重字,是要把他留在人间。 等这位表哥渐渐长大了,都说他是如何聪明,如何可亲,才五六岁时候看到皇后责罚宫人就会为他们求情。宫中上下无不对太子交口称赞,皇帝也说太子将来一定会是仁君。 但百闻不如一见,听得再多故事,也不抵他从屏风后面走出时的那一眼。 清沅眨了眨眼睛,少年的太子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她只想将这一幕永久封存在心间。 太子肤色白净,一双眼睛很像顾皇后,柔和多情,他身材高挑,虽然看得出有些羸弱,但风姿极美,那一点点羸弱之态,反而更加叫小女儿心生怜爱。 他走到皇后面前,所有人的目光被他的一举一动牵动。然后他给皇后行了个礼,当然还有跟在他身后的燕王。 他们行礼的时候,清沅才注意到燕王萧广逸。 上一世清沅和萧广逸接触很少,没说过几次话,少有的几次来往也都是为了太子。而且仔细想想,她似乎压根没和萧广逸单独说过话。 所以当她知道玉苓悄悄和萧广逸好上的时候,相当震惊。叶棠婳不提,她还以为玉苓和她一样,是钟情于太子的。 她私下和玉苓说体己话的时候,问过玉苓,玉苓只是飞红了脸嗔道:“你心中只有太子,就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么?” 这话说得不错,清沅后来想想燕王虽然不如太子光彩夺目,但亦是凤子龙孙,玉苓倾心,并不出奇。只是谁能想到后来的事情……玉苓没能瞧见燕王那般威风。朝野为之震动,太后的权威因此岌岌可危…… 念及此处,清沅又看了一眼燕王。正好燕王已经行完了礼,退到一边,正向她们这几个女孩儿看过来。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了个正着,清沅在微笑,萧广逸也在微笑。 此时萧广逸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离成为战神燕王还有长长的时间。但清沅一瞬间将他和十几年后那个身经百战,最后死得不明不白的男人重合了。那个微笑的眼神不知怎么的,看起来就有些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分卷阅读17 br /> 她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颤——她有十多年没见过燕王了,虽然皇帝驾崩的时候燕王曾经回来过,但她也没见过。所以她压根不知道成年燕王到底长什么样。 她只能在心中想象一个鬼魂的模样。 两个人的目光一瞬间相交,然后都若无其事看向别处。 太子已经笑嘻嘻向皇后告了饶:“母后,是我好奇,所以慢走了两步,看看三位妹妹的伴读。” 皇后问他:“那你笑什么?”不待太子回答,她又说:“行了。你妹妹的伴读,都是我精挑细选的,用不着你来操心。” 话虽如此,顾皇后却让她们几人和太子,燕王也见了礼。 叶棠婳比太子略大,太子称她叶姐姐,其他都是妹妹。 见过了礼,皇后才又对太子温言道:“前阵子过年你又有些不好,有段时间没上课了,这两日全好了,就该用心功课了,知道么?” 太子应了是。皇后又叫燕王到面前,柔声道:“你也别光顾着和你哥哥玩耍,年纪大了一岁,眼看着就是大人了……” 燕王笑道:“母后不必忧心。” 顾皇后道:“哼。你们能让我省心么?”她抱怨两句,道:“去吧去吧,今日不许胡闹了!” 太子和燕王相视一笑,两个人飞快地退了下去。 等两个年轻皇子离开,屋内的气氛顿时又一变。顾皇后端起茶饮了一口,才道:“如今宫中未出阁的公主就她们三个……” 她指安平,金泉和永贞三位公主。 “都被皇帝宠坏了。尤其是安平,我并不指望她们念书念成女学究,只要能让她们性子安稳持重些就好。你们虽是公主伴读,功课也并不繁重,更多时候是陪伴左右,劝谏公主。懂吗?” 几个女孩儿只有应是的份。见众人都乖巧,顾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又道:“除此之外,你们还要学着在宫中当值……具体怎么安排……” 她看了一眼迦楠,道:“让宫中的女官告诉你们。两仪宫这边你们以后会经常过来。今天先去在宫中安顿好行李吧。” 顾皇后事情交代完了,她们五个人就先退下了。清沅知道这时候的顾皇后还没有彻底插手政事,但打理后宫事务也足够繁忙了。 迦楠和几个嬷嬷将她们五个人送去了懿光园。这个园子是宫中专门为安平公主建造的,金泉公主和永贞公主也住在这里。除了这里公主有时候也会去皇后的两仪宫住,一切都视安平公主心情而定。 至于金泉公主和永贞公主,更多是跟着安平公主。 金泉公主的生母方昭仪早已失宠,都是因为有女儿,才在宫中有一席之地。永贞公主的生母周美人本就出身不高,生了永贞也只封到美人,永贞年纪又小,有些唯唯诺诺,自然安平公主说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 清沅她们五个人上辈子刚进宫时候,哪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又没有宫人会直接告诉她们,这些都是后来她们经历些磕碰慢慢瞧出来的。 不过这一次,清沅心中有数,能让她们少走不少弯路。 叶棠婳和清沅住在倚梅馆。许宁馨,吴桐儿和玉苓住在漂荷馆。两处其实只有一墙之隔,走动非常方便。 清沅还和上一世一样,选了西厢,叶棠婳住在东厢。 房间早已打扫干净,纤尘不染。单独伺候清沅的有四个宫女,正在整理清沅的行李。清沅在西厢走了一遍,心中颇是感慨,上一世的情形仿佛还历历在目。见宫女忙碌,她收了思绪,先叫把钱匣子取出来,开了匣子给四个人赏钱。大宫女云茉给多点,剩下三个小宫女少点。 众人并不推辞,见清沅大方,都十分欢喜。 清沅坐在床边,与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只是问问几个公主的喜好,其实这些她早已知道,但这会儿总得找点话问问。 过了一会儿叶棠婳过来找她说话,许宁馨和玉苓也从漂荷馆过来了,吴桐儿说是要躺下歇歇,刚才见皇后太紧张了。 清沅知道大家都想说什么,自然是要议论皇后,皇子和公主,可这是在宫中,室内都是伺候的宫女。 清沅道:“倚梅馆后面有几株梅花,样子罕见,我们去看看吧。” 几个姑娘就笑着一起跑去后院空旷处,到亭子上说话去了。 一跑上亭子,许宁馨就笑道:“我没想到皇后是这样和蔼的人!” 叶棠婳道:“是啊,所以帝后才如此恩爱。” 玉苓看着清沅问道:“沅姐姐,你想什么哪?” 清沅摇摇头,又说:“我在想,太子果然是龙姿凤采……” 大家都笑起来,叶棠婳立刻伸手拧了一下清沅的脸:“就你会说。” 大家又笑了一会儿就散了。清沅回到屋中,撑着下巴又想了一会儿。方才在顾皇后那里,是那样其乐融融,谁能想到十几年后太后,皇帝和燕王会到水火不容的地步……至少现在许婕妤还活着,燕王大概还没有彻底恨上太后。 清沅想着想着就出了神, 分卷阅读18 想到了方才如果她没有看错,太子应该看了叶棠婳好几眼……太子没怎么看她,燕王倒像是看了她两眼。 清沅又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好想笑 清沅:见鬼了 广逸:不是鬼,是男主 ☆、第十一章 当天两仪宫那边皇后就派人就给几位新住进懿光园的少女送了东西。 一共五份都是一样的,一套文房四宝,一套宫中新印的应制诗集,一对御窑花瓶,一套茶器,都是精美之物。 清沅将花瓶放在窗下,要小宫女去剪枝梅花插上。文具都在书桌上安放好,诗集放在书架显眼处。 云茉按她吩咐一一做了,不敢懈怠。 因为上辈子已经和云茉处过了,所以清沅知道云茉这时候是刚从两仪宫出来的,对来懿光园伺候她,谈不上开心。 因为两仪宫再末等的宫女也是伺候皇帝皇后的,在这宫里前程全是看这两个人。来伺候公主伴读,又是新入宫的,若是将来做了女官还好,但谁知道会不会闯出祸来连累下人。 不过宫中呆久了的人都是人精,心中即使不高兴,脸上仍要笑脸迎人。云茉今年十六岁,比清沅大两岁,入宫已经有六年了,算是老人了。 清沅中午吃了笋尖炖乌鸡汤,厨房送来的果子,她只尝了一点,剩下都分给云茉和小宫女了。云茉用帕子包了两块松仁糕,说是留着晚上当值吃。 吃过了午食,清沅也不休息,只是在书房慢慢清点着自己带进宫来的字帖和画册,一边与大宫女云茉聊天。 清沅问她:“云茉姐姐,你是哪里人?原来姓什么?” 云茉没想到这位看上去娇滴滴的官宦小姐会问这个,她连忙道:“回姑娘话,奴婢是奉州人,姓陈。” 清沅道:“奉州,那离京城不远呀。是奉州哪里呢?奉南?奉北?” 云茉说:“是奉南,慈县。” 清沅道:“我听父亲说过那里,慈县有个慈湖,景色尤佳,在整个奉南都很难得。” 云茉许久没听人说起家乡事情了,在宫中这许多年,即便有人问起,也都是“慈县?在哪里?从前没听说过。”此类回应。 听到清沅的话,她心中一暖。这位小姐今日第一日进宫,就算要打听,也只能打听到贵人们的事情,何至于连她一个小小宫女都能打听清楚。这会儿是真有点动容了。 经过上一世,清沅知道云茉为人靠得住,做事也细心,这一世她要想在宫中伸展开些,就得尽快把云茉收拢了,以后做事方便些。 清沅毕竟不是真正的十四岁,这个年纪了,用点小手段收一个宫女,对她来说不算难事。她今天看看火候差不多了,不能一下子过了火让人觉得就等着要用人,要人卖命去。 午后时候方昭仪和周美人那里也送了东西过来。 她们已经打听了皇后送的什么,不会越过皇后的东西。方昭仪送的是一套螺钿漆盒。周美人送的是两盒子香料。 之后懿光馆安平公主身边的蔡姑姑过来,又给各位伴读说了一下之后日常生活的安排。她们住的地方离安平公主住的宫殿不远,一日三餐若公主不邀请,就各自在自己屋内用。有功课的时候陪公主上课,没功课的时候陪公主散心。总之一切看公主的心意。 简言之,若公主喜欢,和公主同吃同住也可以。若公主不喜欢,除了上课时间,就见不着了。 上辈子清沅就算领教过这三位公主了。 安平心肠不坏,可性情喜怒无常,叫人捉摸不透,时而小肚鸡肠,时而又极其大方。后来清沅慢慢摸清了她的性子,才算处得不错。她嫁入诚国公府的时候,安平还送了大礼。 金泉公主生得纤柔美貌,她比安平漂亮,可宫人夸着捧着的都是皇后所生的安平。因此表面上她对几个伴读客气,私下里却想着法子折磨她们,一如她对待其他的身边人。是清沅最不耐烦的一个。 永贞公主年龄最小,才十岁,但性情懦弱,什么都模仿两个姐姐,因此学了些坏毛病,也叫人头疼。 今日在皇后那里见了三个公主,果然还是同上一世一般的印象。清沅一直在想着,她要怎么拿下安平。只要拿下安平,在懿光园就能平安无事了。 想着想着清沅又觉得好笑。她上一世没生过孩子,没想到一回来就是要带别人的孩子。 而且除了三位公主这边,宫中还有更多麻烦的事情。只是这会儿还没显露,其他人都不知晓。 晚饭时候,清沅去东厢和叶棠婳一起。叶棠婳那里也都布置好了,清沅过来时候,她神色轻松,正要宫女帮她梳头挽发。 清沅坐到她身边,笑着问:“这会儿梳什么头?” 叶棠婳说:“你没看到么?今日公主,还有女官的发式,都是梳得较高。我也想试着梳高点。” 她把后半句话吞了——“只有宫女才梳低发髻”。 叶棠婳很怀疑太子在屏风后面笑, 分卷阅读19 就是因为她们的妆发与宫中不同。 清沅只是微笑着看着她,果然叶棠婳已经敏/感的注意到了。她将会注意到越来越多的。 不过这会儿她不方便说出口,只道:“叶姐姐换个发式依然好看。我今日懒得重新梳头了……明日再改吧。” 清沅晚间又练了一会儿字。按照在家中的习惯,要云茉给把字给她整理好,挑一张写得最好的,贴在窗下。 少女们各怀心思,在房中准备着明天正式开始伴读生涯。 与此同时,燕王正在昭德宫陪太子。昭德宫就是东宫,太子前两年才从两仪宫中搬出,住来这里。 与公主们所居的风光别致的懿光园不同,昭德宫宏大肃穆。太子萧重钧在其中,时常感到压抑,因此不时向亲近之人抱怨。 兄弟两人在灯下下棋,萧重钧问弟弟:“今日……午后你到哪里去了?我派人去找你,说你不在。” 萧广逸小心斟酌着字句,只是笑道:“我骑马去了,骑过马就去许婕妤那里了。下人没有说么?” 萧重钧不疑有他,唔了一声,他盯着棋盘,忽然一笑道:“我还当你又去看哪个姐姐妹妹了。” 萧广逸道:“怎么,殿下还想着早晨的事情呢?” 他也打趣太子。 萧重钧道:“母后恨不得立刻塞一个太子妃给我。你瞧见了,五个人一字排开,全都是表姐表妹。” 萧广逸说:“可这些表姐表妹都是才貌双全,就没有一个能入殿下的眼?” 太子顿了一下,没有回答萧广逸的问题,只说:“你喜欢哪一个?直说好了,我去帮你跟母后求来。” 萧广逸微笑道:“苍天可鉴,我只会把她们当自己亲姐妹看待。” 太子又嘀咕了两句:“我想当她们亲姐妹呢,只怕她们不乐意。说是公主伴读,恐怕心里是盯着我来的。一个个都是心眼多的……” 萧广逸只是恭敬听着。因为他从小就跟在太子身后,太子早习惯了,抱怨一阵,也就完了,反正太子不会当着皇后的面抱怨,而萧广逸的嘴向来很严。 这是五个女孩儿在宫中度过的第一夜。 尽管已经是重来一次了,清沅还是躺在床上,过了好半天才睡着。 也许是因为睡得不踏实,她的神魂飘飘荡荡就做起了梦。梦和深宫有关,她梦到了她又变成了诚国公夫人,走进寿椿宫,走去找顾太后。但走来走去,寿椿宫变得空空荡荡,怎么也找不着。 她正诧异时候,听到有宫人在外面喊道:“燕王杀进来啦!捉住太后啦!” 她心中焦虑,忽然又听到幽怨的乐声,那是一支笛子,在吹玉门怨,是为戍边人写的曲子。 清沅猛然惊醒,一下子睁开眼睛。 值夜云茉也听到了她的动静,连忙端水给她,道:“姑娘是梦魇了,不怕。” 清沅问:“你有没有听到笛声?” 云茉说:“没有啊,宫中谁敢这时候吹笛子。” 清沅点点头,想来也是。她一定是在做梦。因为玉门怨是燕王大破西戎前一年,才有的曲子。要再过十几年才会在京中流行。这时候怎么会有人在宫中吹起? 她这么想着,却还是有些忐忑地睡了下去。 ☆、第十二章 次日清晨,清沅醒来时候心中还有些低落。 也许是因为在梦中听到的那支幽咽的玉门怨太过真实。也可能是上辈子燕王的事情压在心头太重了,所以昨日初见燕王,她心中不安。明明顾太后才是杀人不见血的那一个,她怕的却是燕王。清沅坐在镜前,冲镜中人自嘲地笑笑。 云茉为她梳头,拿着梳子问:“姑娘要不要梳高髻?” 清沅微笑着点点头,此时宫中的妇人刚刚开始梳高髻,宫外还没有学起来,大概过个三个月半年宫外的贵妇们也要都开始梳高髻了。 她自己挑了两枚金簪子和水晶耳坠,让云茉给她戴上。 清沅想,她得想点高兴的事,想想将要遇到的那些人,还有太子…… 今日是第一日陪伴公主,清沅收敛心神,仔细检查了一番仪态才出门。她和叶棠婳相约一道走。她问叶棠婳昨夜睡得好不好,叶棠婳道:“关上门,和家中也差不多,十分安静。” 清沅就没问笛声的事。 两人边走边聊,走了没两步,就见宁馨,玉苓和桐儿三人也从漂荷馆出来了。宁馨不知道说了个什么笑话,把玉苓都逗笑了。 清沅冲她招招手,要她过来说话。许宁馨是她们五个当中性子最活泼的,清沅不好教训她,也约束不了她,只能时时委婉提醒。这会儿就换个话头,说起伴读的事情,宁馨这才神色收敛了些。 公主读书的地方在淳和堂。淳和堂后面还有个藏书楼。清沅她们到了的时候,公主还未到,淳和堂的宫女请大家先游览一番,十分悠闲。 公主的日程安排,清沅很清楚——上课只上半日,然 分卷阅读20 后午食,午食过后午休,午休过后天气好就去花园散步或去骑马,天气不好时候在室内游戏,有时候公主也会做女红。 因此入宫做公主伴读,在“读书”一事上反而是最轻松的。 只见上课用的正厅已经收拾整齐,厅中除了老师的大桌,还摆放着十张书桌,宁馨立刻问道:“除了公主,还有其他人要来听课么?” 领头的宫女立刻回答道:“奴婢不知,如何布置都是上面姑姑吩咐下来的。” 大家游览完了,又等了一会儿,公主们才姗姗来迟。 人还未到,就听到安平公主的笑闹声。清沅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安平公主今天心情颇好,这就意味着,即便有人犯错,安平公主也不会在意,没有人会遭殃。 只不过跟着安平公主入内的,除了她的两个公主妹妹,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妙龄少女,看上去都是十二三岁左右。 见礼时候,安平公主身边的蔡姑姑道:“这位是怀恩县主。这位是德静县主。” 一听县主,大家立刻就明白了,这两位应是王侯或者公主的女儿。尤其是怀恩县主,她的母亲是本朝长公主,皇帝的亲姐姐,在京中很是出名。 清沅当然知道今日会有这一出。怀恩县主是长公主之女,德静县主是粱王外孙女,比她们这些刚刚入宫的少女,在宫中经常出入,早是常客。 怀恩县主生了一双凤眼,所以虽然面色冷淡,但并不显木讷,眉梢眼角自有风情。德静公主虽不如怀恩公主容貌出众,但笑容和煦,使人如沐春风。 虽然没料到还会有两位外姓的县主一同上课,但伴读当然不会问是怎么回事。一番见礼之后,大家按姑姑的指引入座。坐下时候,叶棠婳与清沅对视一眼。 清沅懂她的那个眼神,叶棠婳是有些好笑,又有些好奇地在问:“怎么回事?” 清沅回个她一个“管他呢,别怕”的眼神。 坐下之后,每个人身边都有小宫女伺候笔墨和茶水。又过了一会,老师终于来了。 老师是一位年逾七十的老先生,姓乔,进士出身,在朝堂上经历了起起落落,如今老了,又回宫中给皇子公主们上课。 今日开始讲的是战国诸子,主要讲论语。老先生谈不上照本宣科,但给女学生上课,似乎更多是泛泛而谈。在座十个女孩儿除了年龄稍小的永贞公主,其他谁没学过论语。 于是一室之内,竟是大半都在三心二意。尤其是安平公主,最不安分,一会儿要旁边的宫女端茶来,一会又嫌弃宫女磨的墨色不够浓,一会儿又转头和身边的德静县主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德静县主只能一脸微笑小声应和,两只眼睛还一直看着先生。 几个伴读都是安安静静听课,连许宁馨也不敢随意说话,她们在家中也许是全家人都如珠如宝捧着,可入了宫,与公主县主一比,就没有任性的资格了。 清沅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头也不抬,只是专心听课。 老先生来得迟,走得早,讲完了课连作业都没布置,只叫大家回去念几遍学而篇。 谢过先生,等老先生离开之后,室内这才充满了说话声。安平公主笑道:“过年之后咱们还没聚过,今日第一日开课,又正好五位姑娘新来。都去我那里,中午就摆个小宴。” 安平一说,其他人岂有不应之理,都纷纷说好。 十个年轻姑娘三三两两离开淳和堂,还有许多嬷嬷,宫女跟着,动静颇大。 安平挽了德静的手一起走,两人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虽然才这么一个上午,但新来的人也看出来了,安平更喜欢和德静县主一处玩,有些冷落怀恩县主。 怀恩县主对冷落似乎毫不在意,也不刻意拉一个同伴,只是一个人走在安平和德静身后。 清沅故意走慢一两步,落在后面,她这时候还不想做显眼的那一个——再说她上辈子一开始也没做显眼的那一个。 这时候显眼的是许宁馨,金泉公主与她走在一处,正和她说话。年轻最小的永贞公主黏着金泉,两位公主将宁馨夹在中间。 清沅和棠婳,玉苓和桐儿跟在后面慢慢走。 清沅听到金泉在问许宁馨的家世。 “宫中有位许婕妤,和你家有关系么?”金泉公主问道。许婕妤,就是燕王的生母。 许宁馨道:“并无关系。我们是霖州许氏,从前并未听说过族中出了这位婕妤。” 金泉就道:“原来你与许婕妤并非族亲,我因瞧你与许婕妤生得有一丝像,又是同姓……” 许宁馨这时候还不知道金泉爱磋磨人的性子,只当公主都是人美心善的,被金泉三两句话一套,就说起了家中事情。 叶棠婳在清沅耳边轻声道:“金泉公主与宁馨还挺投缘。” 清沅只是微笑不语。宁馨在她们之中是最早离宫嫁人的。清沅不信命,但她信人的性子改不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宁馨这性子注定在宫中呆不久。 她只能在紧要关头帮宁馨一把,保住体 分卷阅读21 面。 从淳和堂到安平所居的正殿并不远,大家一会儿就走到了。正好还能穿过花园看看景色。 一到了宫中,立刻有宫女接过她们的斗篷,为各位奉上热茶,之前安平心血来潮一说要开个小宴,早就有宫人小跑回来传话了。 这会儿桌上已经摆了十六道冷菜了,都是精致好看。安平忽然叫来身边的大宫女墨雨,道:“你去昭德宫一趟,问太子殿下用过饭了么?若是没有,就到我这里来。快点,我等他。” 她这话一出,众人脸色各个精彩。金泉立刻拍手叫好:“我昨日就想请太子哥哥过来聚一聚的,不过今日更好了,来了这么多姐姐妹妹更热闹。” 叶棠婳和玉苓脸皮薄,当时脸色就有些泛红。清沅只是垂着眼睛,宁馨还挺高兴的,桐儿神色有些惶恐地看向两位县主。 冷若冰霜的怀恩县主竟然没有反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也好,有几日没见太子了。” 德静公主仍是微笑,只是眼角有些雀跃。 安平又把墨雨叫到跟前,用只有墨雨能听到的声音道:“别告诉他有多少人。只说是我请他过来,去吧!” 墨雨点头应了。 等太子过来的时候,清沅就想着这两位县主的事情。 这两位县主,显然也是冲着太子妃的位置来的。当年她想想几个少女一起争太子这事,都要脸红脸烫,心里直跳。不过她上辈子都活到快三十岁了,再来一世,再想这事,一点儿都不会害臊了。 按当下的形势看来,两位县主的赢面并不小。一位是长公主的女儿,一位是亲王的外孙女,都是身份高贵,配太子足够了。 顾家虽然是皇后娘家,与皇后关系密切,但毕竟不能经常出入宫中,只是外戚,不是皇亲。因此对顾氏来说,皇后是如此高高在上。 顾皇后确实是高高在上,但并不是无所不能。 对现在的清沅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因为顾皇后这时候做事还有顾忌,到承平皇帝驾崩之后,顾皇后才渐渐开始只手遮天。 而且这时候,承平皇帝的身体还不算很坏,长公主又是皇帝的亲姐姐,与皇帝感情深厚。即便顾皇后,也要给她三分颜面。 眼下长公主和顾皇后就在拉锯中,若是顾皇后点头应允,皇帝早就点了怀恩县主做太子妃了…… 这般想着,太子萧重钧到了。 太子一入内,就见一片美貌少女向他行礼。他长叹一声,知道自己是被亲妹子给消遣了。 幸好,他还带了燕王一起来受难。 ☆、第十三章 除了公主,还有两位县主,五位伴读,七个未婚姑娘,都是花容月貌,有浓艳的,有疏朗的,有伶俐的,有娇怯的,要放到宫外,真是叫人看也看不过来。 太子虽然被摆了一道,但他脾气好,安平是他同父同母的嫡亲妹妹,他不会为这点小事生安平的气。安平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敢捉弄她的太子哥哥。 太子往上座一坐,就对安平说:“你有没有备点好东西?今天这么多人,我和你四哥来都来了,你可不能敷衍我们。” 安平就笑道:“还亏了你那一口不成。” 太子道:“那就拿酒来。” 他身体弱,皇后向来不许他饮酒。安平听他如此道,犹豫了一下,道:“好吧,那少不得我来亲自伺候你了。” 所有人都看着这两兄妹。清沅如今重来一遍,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冷静了,当年这个情形,她肯定也是在强抑着心中的激动。但如今不同,她再看各人,只觉得谁在想什么,行动是什么意思,她都看得一清二楚了,而且毫不费力。 太子显然这时候还没有对谁中意。她知道太子这会儿的心思,因为他一开始以为她们都是皇后想硬塞给他的,所以并不乐意……要再等一等…… 因太子要酒,安平吩咐宫女去取口淡的清酒来,温酒的时候再撕一些桃脯进去。她忙着布置的时候,太子就与怀恩县主说话。 两位县主早就与太子相熟,怀恩县主与太子说话时候,脸色仍是淡淡的,不过太子显然熟悉她的性子,早就惯了,微笑着与她不紧不慢地闲话。 太子与怀恩说过话,又和金泉说话。燕王除了和年纪最幼的永贞说了两句,之后就谁也不搭理,只是拿起安平刚刚上课用的《论语》翻看起来。 论语是读了八百遍,能倒过来背的了。这是摆明了不想说话,就等着开饭了。 清沅这会儿看到燕王,从前燕王还是个少年时候的印象渐渐回来了。 她其实和顾太后一样,看错了燕王。因为在宫中时候,燕王丝毫没有显露将才,对用兵毫无兴趣。说燕王是个无趣之人也无不可,因为他整天除了陪伴太子,跟在太子身后,似乎无事可做。 他是个,影子一样的人。像这样的场合,他几乎不和女孩说话。宫中这时候对燕王的议论,也多是“平庸”“冷淡”“太子的跟屁虫”。 分卷阅读22 > 有人说太子贵为储君,却对宫人十分亲和。燕王一个不得宠的皇子,却对宫人十分严厉,从来不给笑脸。 当年清沅也没想过燕王会掀出什么波澜。看起来比他有才华的皇子,被打发出京了之后,也只能伤怀而已。她以为燕王会和其他王爷差不多,搂钱,想着法子和朝廷要封赏,生孩子,生一堆孩子,再为孩子的爵位忙碌。 没想到是这位平庸又冷淡的王爷,最后就差那么一点点让太后翻船。 燕王萧广逸不可能像赵逊说的那样,毫无本事,全是靠身边人架起来的。清沅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再看少年时候的燕王,心中就不由警惕许多。 这种无能和冷淡,到底是他本性使然,还是他一直在压抑和伪装?人的本性不可能藏得那么结实。所以最后一年又一年的压抑才会变成狂暴席卷一切? 清沅看了一眼玉苓。玉苓毫无知觉,脸上正显出细小的笑容,与棠婳轻声说话。太子不过来与她们伴读说话,她们也不好上前主动与太子说话。 只有德静县主是个体贴人,怕几个刚入宫的女孩儿没人理尴尬,主动与她们说话。 “刚才在淳和堂,因有先生在,没能叙话,”德静含笑道,“不知道各位如何称呼?” 大家说了姓名年龄,德静比清沅小三个月,也叫清沅姐姐。德静又告诉她们,怀恩是她们当中最年长的,比棠婳还大一些。 叶棠婳赞道:“怀恩县主真是画中仙人一般。” 德静早就注意到叶棠婳的美貌,听她这般说,不由笑道:“姐姐自己不也是么?不用看画,揽镜自照就好了。” 清沅坐在她们旁边喝茶吃果子,不时和玉苓聊两句。她们这一群正说着话,金泉忽然走过来,将许宁馨拖了过去,要她陪自己一起和太子下棋。 “怀恩姐姐有太子在一旁指点,我也得找一个帮手嘛!”金泉拖着宁馨就走到棋盘边。 她这一动静,原本热闹的堂内顿时安静了一下,连埋头看书的燕王都抬头看了一眼。宁馨似乎浑然不觉那瞬间一静,她只看到棋盘对面坐着的太子。 德静县主只看了一眼金泉,欲言又止,但她始终没说什么。清沅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一定在想,金泉这性子,八成没安什么好心,搞不好要让宁馨当众出丑,但是为了宁馨得罪金泉,她也不愿意。 不过清沅这一次不担心,因为金泉还没有那么快对宁馨下手,只是还在玩。 过了一会儿,席面就准备妥了。大家入席用饭。安平公主数着只给太子喝了三杯酒,她怕太子喝多了,皇后骂她。太子还要,安平只是捂着杯子不给他喝。 燕王也出声劝道:“晚上父皇说不定会找你说话。你喝多了就要睡觉,怎么见父皇?” 听燕王这么说,太子才罢了。 吃过饭,大家玩投壶来消食。太子并不玩,他虽然只喝了三杯,但脸还是有些红了,安平按他坐在榻上休息。 他让大家玩,他看。看着少女们拍手笑闹,太子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他催促燕王:“广逸,你也去玩。我知道你准头好,一定能赢头彩。” 燕王本来立在一边,并不想玩,听太子这么说,只是摇头:“她们都是女子。” 太子笑道:“既然都是女子,你还怕输了不成?快去!” 安平消遣他,他就消遣燕王。 燕王无奈,只能伸手,让宫人帮着扎起衣袖。 安平和太子做裁判。两位公主两位县主是一队,金泉公主又把宁馨拖到她们队中。于是燕王就和四位伴读是一队。 清沅本来玩得正开心,燕王忽然走近,她心中突地一跳,一失手,投出去四把箭全部倒栽在半途,连瓶身都没碰到。 大家都大笑起来,都说清沅这失手得厉害,难不成是想故意输给公主和县主?清沅只好笑道:“是了,我是德静县主安插在这里的奸细,竟被你们瞧出来了。”大家又笑。 燕王只是看了清沅一眼,拿起箭递给玉苓:“该轮到你了。” 玉苓垂着头道谢,并未多语。 然后是永贞公主投,她年龄最小,大家都盯着她,还有金泉公主手把手教她。正是热闹时候,清沅要身边伺候的宫人端茶给她。 所有人都盯着永贞公主,清沅身边突然只剩下燕王。她心里有一丝不自在,就听到燕王道:“你似乎有些怕我?” 清沅抬起眼睛,微笑着流利道:“怎么会,殿下为人和蔼,绝无可怕之处。” ☆、第十四章 燕王这时候个子还没抽起来,只比清沅高出一点。 两个人声音动作都不大,四周没人注意他们的对话。 燕王缓缓眨了眨眼睛。清沅忽然注意到他的轮廓其实很像太子,只是最重要的眼睛不像。太子的眼睛是温柔的。燕王不一样,有长长的眼睫也无济于事,远谈不上可亲。 但他突然说清沅害怕他,这才是最可怕的——她好像被看穿了 分卷阅读23 一样。 清沅当然矢口否认,还微笑着追问了一句:“殿下何出此言?” 燕王没有回答,他淡漠地走开了。 清沅摆弄着手中的箭矢,她心中飞快地转过几个念头。她确实有些不安,但燕王是如何看出来的?他一直是这么目光敏锐的么?从前似乎并不是这样。 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从清沅心中划过,但那个念头太过大胆,她不敢肯定。 这时候永贞公主已经投完了,清沅和众人一样拍起手来。 之后两队人又分别投了两轮。算下来,果然燕王的准头最好,有他在,伴读姑娘们这一队赢了。燕王拿头彩。 安平笑着问太子:“头彩赢什么?” 太子想了想,向燕王道:“我选匹好马给你做彩头。保准比你现在那匹紫电好。” 燕王应了,又道等马来了,和太子一起去骑马。 安平让宫人拿来几个镯子,给与燕王一队的四个伴读一人一个,笑道:“既是赢了,就该有奖品。” 只是这四个伴读都有,唯独漏了许宁馨,因为她被金泉拉去了和公主县主一队。安平向许宁馨道:“对不住许姐姐了,你和她们一队,输就输了。” 许宁馨笑吟吟的,并不在意这一个嵌宝石的金镯,只道:“我当然是愿赌服输,输得心服口服。” 安平公主只是笑笑。 饭也吃了,游戏也做了,太子打了个哈欠,躺在榻上似乎有些倦意。大家很快就散了。只有燕王留下,准备等太子一起走。 五个伴读一起回去了,她们好像心有灵犀一般,一起去了最年长的叶棠婳那里。叶棠婳那里的宫女一看她们都来了,忙去把伺候其他几个人的宫女都叫了过来。 刚才在安平公主那里,实在是太闹腾了。这会儿大家都像累了一般,一时间只是坐下来喝茶。 玉苓伸着手腕,给宁馨看公主赏赐的镯子,宁馨赞了两句。 叶棠婳说了几句上课时候的事情,说课业并不重,又说安平公主活泼。 许宁馨还沉浸在刚刚的兴奋中。她是几个人当中最先被公主接纳的,还和太子一起玩了一会儿棋,听叶棠婳这么说,她笑道:“是啊。公主都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还有从前听说太子和蔼,今日一见才知道是真的。” 她们又说起刚才投壶时候的笑话。清沅也笑,但她在想的是燕王,偏偏还不能提。她看看玉苓,玉苓这时候应该也是第一次和燕王接触,她不好冒然提起。 她们坐了坐,宁馨,玉苓和桐儿就要回漂荷馆了。清沅给棠婳使了个眼色,棠婳出声叫住宁馨。 “我有一刀好纸给你,你等一等,我让人来取。”棠婳留住宁馨。玉苓和桐儿就先走了。 等室内只剩下她们三个,清沅就坐到宁馨身边,低声道:“好姐姐,你今天可玩疯了!这才第一天呢!” 宁馨知道自己今日是太过开心了些,但她没办法忍住,她就是这性子。棠婳坐在另一边也说:“是啊。在公主,还有太子面前,还是收敛些好。” 宁馨辩道:“大家都拘谨,有什么意思呢?缩手缩脚的,难讨人喜欢。” 清沅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顿时就觉得难不成宁馨还以为她和棠婳嫉妒她不成。 宁馨见清沅的神色,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忙道:“可金泉公主拖着我一起玩,我有什么办法。咱们进宫来,不就是陪伴公主的么。” 清沅道:“对,我们是来陪伴公主的,不是来讨谁喜欢的。” 棠婳也道:“你回去定定心,还是要以课业为先。” 宁馨这才点点头。这时候宫女将淡绯色的纸取来了,棠婳微笑着将纸给宁馨。不再提刚才的话。 送走了宁馨,清沅和棠婳又去了书房一起写字。清沅是每天都要练字的,棠婳陪她一起练了一会儿。 练完了字,棠婳还记着宁馨那事情,她叹气道:“宁馨要是能把我们的话听进去就好了。” 但人哪是那么容易说变就变的,不吃点苦头,恐怕都不知道改。 棠婳又道:“其实何止是我们说的那些呢……” 清沅看看她,就知道她的意思。有些话,她们不好说得太深了,只能从规劝宁馨循规蹈矩说起。要往深了说,就要说到金泉公主这个人,宁馨对金泉公主还一无所知,就乐得忘乎所以了。 今日安平公主赏赐的镯子,显然应该是给五个伴读一人一个的。宁馨没拿到,居然还不在意,只想着金泉能带着她靠近太子。 清沅只对棠婳道:“看她的悟性和运气吧。” 晚间时候,清沅让云茉把那只安平公主赏赐的镯子收好了。她梳洗时,又细细回忆了一遍这两天和太子,还有燕王见面的情形。 她想来想去,只觉得自己一向得体,也许脸色略微紧张,可刚入宫时候,大家脸色不都是紧张么。除了没心没肺的许宁馨。 凭什么燕王就看出来她在害怕他? 清沅很清楚,上辈子可没有 分卷阅读24 这一出。 又过两日,大家还是每日上午去陪公主听论语,午后小聚。也许是把叶棠婳和清沅的话放在心上了,宁馨这两日克制了许多,不再由着金泉公主笑闹了。 一安定下来,清沅就开始有些挂念家中。她给家中写了信,报了平安,等着母亲的回信。虽然就在京中,但宫外的信递进来,还是很慢。 这日午后,她们在安平公主那里,一起煮茶。安平说起太子前两日送给燕王的马,确实是匹神骏,她想选个天气好些的日子,也去骑马,尤其要试试这匹马。 “四哥给它改了个名字,叫飞马。哈哈哈,太难听了。”安平说。 清沅一口茶差点没呛住。 十几年后的燕王,实在太出名,连马都跟着出名。据说燕王心爱的坐骑,就叫飞马。 ☆、第十五章 安平公主还在兴致勃勃地议论着去骑马的事情,把太子的几匹心爱的名马一一点评了一番,又提到自己也有两匹最喜欢的马。 如今京中越来越多的家族并不介意女子出门骑马,甚至还鼓励她们。也许是因为越能骑马越代表身体健康。也许是因为宫中皇后公主都爱骑马,所以贵妇们纷纷效仿。也许是因为近十年风气渐变。总之京中男男女女都爱马。 安平公主又问大家在家时候骑不骑马,喜欢去哪里骑。 清沅虽然嘴上还能应答,心中却还在想着刚刚安平公主提到的事情。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也许公主说的是“奔马”?“天马”?或者随便什么马。不一定就是十几年后天下闻名的“飞马”。 再转个弯,即便是叫飞马,那也不一定证明什么。也许燕王这时候就是给这匹爱马取名叫飞马,所以后来就一直沿用这个名字用以纪念呢? 十几年了,她是真想不起来所有的细枝末节了。 清沅暂且按捺住,不能在安平公主面前失态,更不能再回头问一遍燕王的马。 众人陪公主品了茶,商量了骑马的事情,又玩了一会儿才散。 回到倚梅馆没一会儿,玉苓来找清沅了。 清沅正在练字,她心里乱,连接写坏了几个字。心里一乱,就忍不住在纸上写,马马马马马马马,一张纸上全是马。 一见玉苓进来,她立刻把那张纸撕了,笑道:“快坐,我这里有些乱,还没来得及收拾。” 玉苓抿嘴笑了,道:“姐姐书房里哪里乱了,手边到处都是书,是最风雅了。” 清沅就与她坐下说话。小宫女端了茶和果子来,不过她们刚刚从公主那边品了茶过来。两人都没有喝茶,玉苓就问清沅有没有收到家中的信。 清沅道:“我听说宫外的信件是要等得久一些。” 宫中上上下下有两三千口人,人多信多,她们的信其实比起宫女之类的,已经快得多了。宫女的信收不到或者等个一年半载都是有的,甚至有人入了宫就与家人没了联系。 玉苓脸上怅然。算算日子,她的父母这两天就要从借住的西顾搬出来了。清沅想,玉苓应该是想早点知道家中的情形。 清沅也很想知道自己父母和几个弟弟妹妹如何了,大弟拜了李修致为师之后,是否令李修致青眼相加,愿意用心栽培?她等着家中的信。 女子在宫中,与外面联络实在是不便,她还必须万事小心。 玉苓问过了家书的事情,这才端起茶,也不喝,只是轻轻抚着茶盏,道:“沅姐姐,我之前都是在霖州住得多,你也知道,霖州多山多丘陵,不方便骑马,我在家时候都是坐轿子多……” 她说到这里,清沅已经想起来了,玉苓这时候对骑马还生疏。 玉苓又接着道:“我们从霖州走时又匆忙,我骑装也没有带。” 她话说到这里,清沅还有什么不明白,唤了云茉,要她取一套骑装送玉苓屋里去。 清沅微笑道:“你与我身量差不多,我这套衣服是去年做的,我穿有些小了,你穿应当正好。” 玉苓道了谢,又坐了一会儿才去了。 清沅只是坐在原处,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云茉去给玉苓送衣服去了,小宫女云烟看她这样子,有些担心,轻声问道:“姑娘还要写字么?” 清沅摆摆手,道:“你先放着罢,一会儿我自己收拾。” 云烟就只收拾了茶盏,退了下去。 清沅仔细回忆,想起来当年确有借骑装一事。上一世她当然也借给玉苓了,但她那时候没有想太多。霖州那边确实与京城习俗风气大不相同,未婚姑娘并不热衷出门骑马。 清沅和棠婳这几人,虽然老家在霖州,但因为久居京中,所以行事与霖州本土已经大不相同了。 玉苓一直住在霖州,刚举家入京不久。清沅当年对她没有骑装一事,听她解释没觉得奇怪。 这一世的清沅不一样,她两辈子活过来了,上辈子虽然没有亲生孩子,但做了四个庶子庶女的母亲。孩子出门,要准备什么,她 分卷阅读25 很清楚。她的庶女出门游玩,哪怕只在外住一天,也要带两大箱子衣物。 清沅已经不像当年十四岁时候那么单纯了,她看得多了,轻而易举识破了玉苓。玉苓哪里是忘记带骑装呢,其实就是没有,而且无力置办太多东西。 不过玉苓很会掩饰。入宫之后也就在骑装这事情找清沅帮了一次忙。之后宫中每月都会给她们十两银子的例银。这比许多高门大户家的小姐例银高多了。清沅在家时候例银不过三两。 除了例银,宫中皇后公主还会有各种赏赐,只要不漫天撒钱,银钱上是不愁的。所以玉苓后来没有手紧过,妆扮也和宫中偏好越来越像。 之后她又和燕王好了,被皇帝点做燕王妃之后,宫中赏赐源源不断,大家那时候都赞叹不已。借骑装的小事清沅早就忘记了。 现在她都想起来了,小事虽小,却可管中窥豹。 搅动清沅心境的,除了玉苓,还有燕王。这一对夫妻可把她愁死了。 她一味骗自己是不行的。她起身走到桌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飞马”两个字。若燕王真的和她一样,是回来重来一遍,她该怎么办? 难道束手待毙么! 清沅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情,如果燕王和她一样,那她恐怕很快就要因为这件事情被识破了!她浑身一下子没了力气,只能把笔一摔,躺在榻上。 云茉送完衣服回来了,来向清沅回话,就见清沅躺在榻上。她关切问:“姑娘可有不适?” 清沅慢慢坐起来,她心中已经大致拿了主意,只是还没有把握。 她苦笑了一下,问云茉:“衣服送过去,玉苓说什么了?” 云茉道:“玉苓姑娘开心得很,说谢谢姑娘。我走的时候她准备试衣服呢。” 清沅点点头,不再言语。 思华宫中,燕王正在作画。他不陪着太子,单独一人时候向来十分安静。宫人背地里对他的议论他也知道,无非是说他十分沉闷,对下人也不和气。 他画完一株梅花时候,见身边的内侍郑九走了进来,便放下笔,擦了擦手,问:“东西买回来了么?” 郑九恭敬道:“都买齐了。” 燕王点点头:“不缺钱吧?” 郑九道:“殿下给的钱够,小人还余了点。” 萧广逸这才露出一点笑容,道:“东西放下吧。” 郑九放下东西要走,萧广逸又叫住他,顿了一下问:“还有人想买这东西么?” 郑九道:“只有小人一人去买,买了就回来了,没有耽搁。” 萧广逸让他把东西搁下出去。 那是一只旷石阁的盒子。旷石阁是做笔的,也卖书,宫中也会用这家的东西。 萧广逸打开盒子,上面一层是四支上等狼毫笔。他拿起笔把玩片刻,才打开下一层,里面是几本刚印的新书,不过是些民间话本。他翻开其中一本,中间掉出一张笺纸。 那才是他想要的东西,他打开纸,仔细读起来。 ☆、第十六章 萧广逸之前并未想过,还会有一个人和他一样从过去回来。 他刚刚醒来时候,是在黎明时候。看到眼前的一切,他还以为这是自己死前的幻觉,他像个游魂一样赤脚在寝宫中走了一圈,一直看到冬天的暖阳升起,他才相信这是他的前生,也是他的福报。 当时正是腊月初七,和十几年之后一样,宫中正忙着准备过年。只是这时候宫中还一片宁静祥和。父皇还在,顾皇后还维持着贤妻良母的做派,对他十分和蔼。 谁也没瞧出来他的异样。一切都和十几年前别无二致。但这一次,他已经知道前路等着他的是什么,这一世有仇的报仇,有恩的报恩,一切都应当归于原位。他上辈子最大的遗恨不是没有夺下皇位,他最大的遗恨是恶就在他眼前,他却已无力斩除。他残存的那一口气还是没能撑到回京。 这一世,他终于可以做到了。 萧广逸上辈子虽说是在边关磨砺出来的,但从小在宫中他就知道藏拙了。 一开始是被生母许婕妤调/教的。 太子开蒙晚,还时时因病断课。他早熟,无意抓着笔和老内侍学写了几个字,背了一首诗。听到他背诗,许婕妤并未显露半分开心的神色,她甚至慌乱得哭了出来。 之后教他写字背诗的那个老内侍就不见了。 萧广逸渐渐明白了,他越懂事,就越沉默。他懂许婕妤的难处,他不会使她为难。 何况太子是兄长,是君,他是弟弟,是臣。论情论理,他都应该尽力做好一个影子。 上一世在宫中时候他做影子一直做得很好,或许这就是顾太后后来为什么那么震惊的缘故。 如今重来一世,萧广逸很清楚,顾皇后这时候对他和蔼,只是因为他安静,顺从。若他陡然性情大变,做过了火,露出马脚,顾皇后是不会轻易放过他和许婕妤。 虽然有父皇在,他不 分卷阅读26 至于有性命之忧,但将来不要想有半分机会掌兵了。 在这时候,萧广逸一切依然要小心行事。宫中到处都是顾皇后的人,许婕妤性情软弱,依附顾皇后,就连许婕妤的人,萧广逸也信不过。 好在萧广逸身边还是有几个能用的忠心的,内侍郑九就是其中之一。从前萧广逸就会差使郑九出宫跑腿,或买些东西,或送送信,因此郑九出宫并不使人起疑。 萧广逸这段日子,还是按从前一样的频率遣郑九出宫。不要他做太惹眼的事情,三次中有两次都是平常差使,中间夹杂一起次是去打听搜集一些人的消息,然后带回宫来。 宫外的一切,仍和他上辈子记忆中一样。所以萧广逸一直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得到了上天的奖赏。 这种感觉直到公主的几位伴读入宫那天为止。 萧广逸记得那一天,他怎么能忘记。就是这一天,他遇到了顾玉苓。 太子还和上一世一样,硬拖着他在屏风后面看这些少女。萧广逸很无奈,他本不愿看,不忍看,他与玉苓,再见一次,结局也不会更好。 可对太子来说,这还是第一次,他兴致勃勃。萧广逸只能陪着他。 隔着屏风,他能听到顾皇后和安平的说话声,还有少女们宛转的声音。 太子在屏风后面看着看着,忽然喃喃道:“还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他说完仿佛也被自己逗乐了一样噗嗤一笑。 太子这一笑,顾皇后将他们唤了出来。 宫中人人都心知肚明,这五个少女是以公主伴读名义入宫,但因都是霖州出身,全部都选自顾皇后的亲眷,摆明着是要考察她们,作为太子妃的备选。 萧广逸没有看向玉苓,他在这个场景里只是个陪衬,熬过去就好。 但他毕竟这么多年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直觉不同常人。一有视线落在他身上,他立刻漫不经心地一扫,与对面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连看他几眼的,是顾清沅。 萧广逸知道这个人。与顾玉苓相比,顾清沅的“顾”在血缘上离顾皇后更近。 当初在宫中时候,顾清沅就很得顾皇后欢心,玉苓为此还自惭形秽过。当时宫中都在猜顾皇后是会选叶棠婳还是顾清沅做太子妃。 结果叶棠婳做了帝妃,顾清沅因为父亲的案子从高处跌落,与太子妃无缘。 后来他离开宫中,再搜集京中消息,就听说这个女人为父亲翻了案,嫁了老好人诚国公,摇身一变又出入宫廷,成了顾太后的心腹,军师。 当然此时的顾清沅,应当还只是个青稚少女,对宫廷阴谋和朝局谋划一无所知,心里想着的,顶多就是怎么讨皇后和太子的欢心。 但萧广逸没想到顾清沅会在这时候分给他目光。按他的推测,这个女人应当一门心思都想做太子妃,这时候看他做什么? 萧广逸将这小小的疑点记在心中。 等到去安平公主那里小宴那天,萧广逸越发确认了,顾清沅对他不仅是分了目光,那目光中还有警惕。 虽然玩投壶的时候,顾清沅掩饰得很好,其他人看不出来,只以为她是一时失手。但他知道。从顾清沅紧绷的手臂,走路的姿态,他都能看出来——顾清沅怕他。 他有什么可怕?一个影子似的人,只是跟随在太子身边。 何况上辈子顾清沅与他毫无交集,更没有怕过他。 从安平公主那里回去之后,萧广逸就给郑九一个名字。顾泽行。他要郑九去打听一番,顾清沅的父亲顾泽行这段时日,和什么人有来往,有没有新结交什么人。 郑九回来时候带来了一串名字。萧从简展开纸,一个一个看下来,直到他看到了李修致。 顾泽行的大儿子,顾清沅的弟弟顾晟拜李修致为师。 萧广逸将那张纸放在烛火边撩了。 他目光沉沉,如果顾清沅真是传说中的才女,真的足够聪明到做太后的辅佐,那么她应该已经明白发生什么了。 他要看看,她到什么时候沉不住气。 作者有话要说: 燕王拿着男主剧本,但他还不知道他的女主是清沅 清沅拿着女主剧本,但她还不知道她的男主是燕王 观众们看戏就好 ☆、第十七章 自从出了正月,安平公主就一直惦记着骑马和出游。过年时候因为太子身体不好,所以皇帝皇后都没有出宫游玩。安平闷坏了。 在宫中也有骑马的地方,但毕竟不如郊游畅快。 要出宫郊游,就必须皇后点头。 这日正好是先生休息,不用上课,于是安平公主之前就约了大家,要一起去给顾皇后请安,为的就是央求皇后安排行程。 这几日相处下来,安平公主与几个伴读之间熟悉亲热了许多,愿意让她们陪伴了。 公主有约,还是约了去皇后那里。几个伴读又岂敢怠慢。 知道今日一早就要去皇后宫中,清沅一早就起 分卷阅读27 来仔细梳妆。但她这两天睡得不好。有一夜还梦到了浑身血淋淋的燕王,醒来时候心跳个不停。她只能要云茉找了些安神的香。 今日早晨起来,她还是觉得有块石头压在心口,和燕王一日不见面,不把事情弄清楚,她一日不得安宁。 但此时只能打起精神来梳妆。清沅知道皇后喜欢女孩子妆扮得既清爽又明艳,她不用费心,轻而易举就能做到。宫中尚红裙,穿红裙总没错。 因为那么多年了,顾太后的趣味一直影响着宫中的每一个人。清沅对顾皇后此时的喜好摸得很清楚。 清沅看着镜中的自己,莫名一阵烦躁。她踌躇片刻,向云茉道:“帮我换一身。” 云茉惊讶:“姑娘还嫌这一身不好看么?任谁也压不过去呀。” 她短短几日就完全倒向清沅了,只觉得在住在懿光园的五个伴读中,就属清沅最好。 听云茉这么说,清沅只是笑笑,她打量着镜中人,喃喃道:“好是好……就是不太像我。” 而且她不是要去压过谁,她想要一个人的目光为她停留,这个人就是太子。 只是她这几日心情不佳,今日她不想再为讨好谁而装扮。她想按自己的心意,凭自己的喜好,仅仅是取悦自己。 “取一条绿裙子来。”清沅吩咐云茉。 她肤色洁白,穿上黄衫绿裙,十分起俏。与金饰搭起来亦华贵。 换上这一身,清沅心中舒坦多了。出门前云茉又捧了斗篷为她披好。 一行人来到两仪宫时候,顾皇后正在与许婕妤说话。 众人给皇后和许婕妤行了礼。 一见安平公主来了,许婕妤立刻微笑着赞道:“几日不见,公主出落得越发好了。” 安平公主对这种奉承听得多了,并不在意,她一心想着的就是出去游玩。 许婕妤对安平公主的冷淡无所谓,似乎早就习惯了。她侧坐在皇后身侧,微笑着看着五个伴读,问她们姓氏名字。 这位许婕妤就正是燕王的生母。她本来生得很好,但神色中总有两分小心翼翼,鼻翼两侧的纹路有些深,因此显老,明明比皇后年轻好几岁,却看上去比皇后老。 如今只能从她温顺柔和的眉眼中想象她年轻时的美貌。 清沅知道,民间传说许婕妤出身卑微,但那只是民间讹传。许婕妤的出身其实与顾皇后差不多,仔细推敲起来,在顾皇后还不是皇后的时候,许婕妤的出身比皇后好。她是奉州许氏,祖上真正出过几位名臣。 但许婕妤入宫之后,就被顾皇后拿捏住了。即便生了儿子,也没能与皇后平分秋色,还渐渐失了宠。许婕妤在宫中就对皇后越发柔顺。 顾清沅看到许婕妤就想到燕王——如果燕王和她一样,重来一世。那他一定会想尽办法,避免许婕妤的“暴病而亡”。 安平公主给顾皇后问了安,就开门见山说了想要出去游玩,央皇后准许并安排。 顾皇后没松口,只反问她这段时间功课如何,又问她与几位伴读处得如何。 安平道:“几位姐姐都是聪慧温柔,当然处得好了。母后看人,最有眼光了。”她忙不迭拍顾皇后的马屁。 顾皇后笑道:“你是最难管束的,比你哥哥还让我头疼。你说的话,我不信。” 她招招手,让伴读到跟前说话,只是一一问她们在宫中住得惯不惯,上课怎样。五个人中,她特意挑了叶棠婳和清沅多问了两句。 顾皇后向清沅道:“你的字写得好,得空就陪公主多练练字。她也是喜欢写字的。”清沅应了是,又夸了两句安平公主的字。顾皇后指着清沅笑道:“瞧瞧,进宫才几日,就和其他人一样学着惯她了。她就是被惯坏了。”大家都笑。 安平见顾皇后不为所动,这才想起来许婕妤,便转头央求许婕妤:“许娘娘,你看天气一天比一天好了,大家一起出宫去散散心,多好呀。” 许婕妤只是看顾皇后的脸色,她见顾皇后脸上没有明显的不快,就笑道:“每年皇后都会安排踏青的。今年还早了点,等时间到了,皇后就会安排的。公主莫急。” 顾皇后这才道:“你哥哥身体弱,我怕他经不住这个天的风。” 安平公主一听顾皇后提太子,脸就拉了下来,也不好再说什么。顾皇后知道她不开心,便许诺道:“我先命人准备着。要是过几日没有风,天气好,就一起出去一趟。” 安平公主没有太高兴的样子,她又闷闷不乐地坐了一会儿。皇后还有其他事务。许婕妤告退了,安平公主就带着伴读们偏殿,找两仪宫的女官去玩了。 安平公主正领着大家在两仪宫玩,正巧太子也来了。他身边围着一堆人,都是内侍和宫女。清沅立刻就发现燕王没有跟在太子身边,她心中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安平向他行礼。太子拉着她与她说话,目光随意扫过安平身后的人。 看到绿裙子的顾清沅时候,太子萧重钧的目光怔了怔。他仿佛第一次发现顾清沅的容貌如此出众。 分卷阅读28 ☆、第十八章 太子的目光在绿裙少女身上流连片刻。 此时天气还是早春的寒冷,绿裙子在这时候穿其实清冷了些。奈何那颜色太衬顾清沅,她的乌发如墨,她的肌肤胜雪。说胜雪太俗气,萧重钧想,她的肤色,应该是春天的第一瓣梨花,像冬雪化在了枝头,摇落的都是春光。 更妙的是,顾清沅似乎没有感觉到她的美是多么出众。她的微笑中有一丝茫然和忧愁,她在看别的人,想别的事,偏偏没有看向她自己。她的脸上没有自得和夸耀之色,更没有迫切期待别人欣赏的样子。 萧重钧想赞一声顾清沅,但他忍住了。因为他的身份,总是会引来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多是和女孩儿和嫉妒有关。 如今顾清沅还在安平公主那边,才入宫不久,他不想让她因为自己一句随口夸赞就陷入麻烦。 太子没与顾清沅说话,只问自家妹妹安平公主:“怎么了,脸拉这么长,谁又惹你了?” 安平公主就道:“就是你!” 太子笑问:“我怎么惹殿下了?” 安平就拉住太子,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大约就是怂恿他去和顾皇后说去出宫游玩。 旁边众人都看着他们兄妹两个。安平公主身边的孙嬷嬷劝她道:“公主,方才皇后那边都已经决定的事了。” 安平不理她。孙嬷嬷也不好再劝。 清沅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也看着太子和公主。她心里知道结果。太子也是喜欢出宫游玩的,谁不喜欢呢? 叶棠婳向清沅低声笑道:“有太子去帮公主,皇后一准应允。”清沅微笑着点点头,她不好告诉棠婳,太子不用去求顾皇后,他直接去和皇帝说了。皇帝允了安平公主。 不久之后他们就有了第一次出宫游玩…… 太子与安平公主说完话,就去皇后那里了,他又看了一眼清沅。他想,即便顾清沅察觉到他在看她,也一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顾清沅察觉到了,而且她知道太子在想什么。就算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她知道他最后会想什么。 太子会看向她,她一点不奇怪。前一世的时候,太子就与她有过一段亲近的时候,她想做太子妃的事情并不是无凭无据,盲目自大。 他们曾经亲近过。只可惜最后,太子抚着她的脸庞对她说:“清沅,你为什么要姓顾呢?” 她那时候年少,为这一句话躲在被子里流了一夜的眼泪。她那时候一遍又一遍的想,是啊,她为什么要姓顾呢!可她若不姓顾,又怎么能遇到他? 她那时候还不懂男人。后来她才渐渐明白,太子喜欢她是真的,但那喜欢还不够多,不够浓。若他真爱她若至宝,她姓顾又如何。 这一世她要抓住他,她要捕获他,而不仅仅是被一句“你为什么姓顾”结束。 所以太子的注视并不会让她万分欣喜。 顶多是在心中漾开一点微笑罢了,这一点点甜味,已经足以冲淡燕王的阴影了。 清沅回去的时候,心情好了一些。两仪宫的女官们对她们也和气,还赠了许多书给几个伴读。 大家回去之后一边整理新书,一边议论着过几日会不会出游。 另一边许婕妤从皇后的两仪宫回去之后,就去看了萧广逸。 她依附皇后,她不大的寝宫离两仪宫很近,萧广逸的思华宫也靠着太子。他们母子就像是皇后和太子的配件一样。宫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许婕妤刚开始低声下气伺候顾皇后的时候,宫中还有人传说许婕妤是心机深,是想通过顾皇后来亲近皇帝。一旦有了皇帝宠爱,就再用不着皇后了。 然而许婕妤并没有像传说中的那样,她本本分分,对顾皇后十分忠心。皇帝的宠爱遗忘了她,她对顾皇后没有怨尤,更没有懈怠。 这么多年了,连燕王都十几岁了,宫中再没有人说许婕妤有心机,只说她是真老实人。她平庸的儿子能早早就封了燕王,也算是皇后对她的回报了。 燕王今日没有陪伴太子,是因为身体有些不适。许婕妤过去时候,他还躺在榻上,只是半歪着,拿着本书在看。 见许婕妤来了,萧广逸放下书想起身,许婕妤连忙走上来按住他。 许婕妤柔声问他:“用了药好些了么?” 萧广逸身边的内侍刚要说话,萧广逸就瞪了他一眼,向许婕妤道:“好多了,已经不发热了。” 许婕妤叹了口气,在这深宫之中,她唯一的念想是萧广逸,最大的负担也是萧广逸。若没有萧广逸,她一个人过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她看着萧广逸,他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睛仍是亮的,他不像太子那么讨人喜欢。但许婕妤有时候觉得萧广逸并不比太子生得差。 毕竟,他们都是皇帝的儿子,他们都很像皇帝,只不过所有人都更宠爱太子。 皇帝的身体不好,所以皇子们也都是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可宫中 分卷阅读29 最紧张的是太子生病,一点风吹草动都十分紧张。 许婕妤难得这样伤感,她向萧广逸幽幽叹了一句:“我的儿……” 萧广逸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顿一下,才慢吞吞道:“母亲不必忧心。我歇两日就好了。”他声音有些低,虽然在病中,却给人压迫。 许婕妤有时候觉得萧广逸年龄越大,就越难捉摸了。他性情有些阴沉,有时候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有些害怕他。她别的不怕,就怕他闯祸。 这时候萧广逸又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她心中一慌,就道:“刚才我从两仪宫过来……听到安平公主和太子想要皇后安排出游。过两日你要是还没好……” 她本想劝萧广逸好好养病,不要胡思乱想,快点好起来,一张口说出的话,却还是围绕着皇后,太子和安平。 萧广逸冷淡的面色终于裂开,他叹息一声,继而微笑,那笑容难说是开心还是苦涩。 “母亲,到出游那天我会好的。请放心。” 他说完就安详地闭上眼睛。 ☆、第十九章 第二天的时候,清沅才知道燕王病了。 安平公主午后无事,就说要去燕王那里探病。其他几个人都不说去,清沅也没办法。大家都不去,独她一个人说要陪公主去,未免太惹眼了。 清沅如今的目标是太子,还没和太子亲近起来就先往燕王那里跑,傻子才干。她还沉得住气,且先看看燕王下一步怎么走。 而且她很确信燕王只是小恙,无甚大碍。因为之后的出游,她记得燕王一起去了。清沅注意到玉苓这时候还和燕王没什么接触。如果她没猜错,应该就是这次出游,让玉苓和燕王走近了。 清沅只能努力按捺住自己的冲动——她一开始是怕见燕王,但几天没见,她的耐心都快要耗尽了,恨不得冲到燕王宫中与他当面对质。 虽然能重来一世是最大的好事,但如今的身份实在太不便利。清沅有些怀念起诰命夫人的身份。已婚妇人出门走动容易多了,打探消息说话也不用那么多顾忌。 这几日反复思量,清沅又有几分怀疑燕王是在故意晾着她。毕竟虚虚实实,燕王应该对兵法中的攻心,运用纯熟。 从地狱回来的人,自然是讨债来了。若燕王是冲着顾太后和顾家来的,她无可抱怨。但这不意味着她就要眼睁睁看着。这么一想,清沅还有点庆幸,她在这里,总能做点什么。 清沅知道她总会有和燕王当面摊牌的一天,她得做好准备。她在心中把这十几年的事情前前后后捋了一遍,思忖着该如何应对。 又过了几日,出游的事情定了下来。 这一年气候好。天气遂了公主的愿,一天比一天好,日头足的时候晒得人暖洋洋的。顾皇后也觉得如此天气应当出去玩两天。 皇后一点头,宫中立刻忙碌了起来。 这是承平十六年皇后第一次出宫,选定了去大雁湖边一带游玩。那里有山有水,靠着行宫,在行宫可以住一晚。提早几日宫中就派人过去,在湖边搭建好了休息用的帐篷,驱赶闲杂人等,严加守卫。 宫中女眷要去的很多。顾皇后当然是要去的,许婕妤,方昭仪,周美人,都伴随皇后,还有另几名品级较低的妃嫔。 太子和燕王,以及安平,金泉,永贞三位公主都要去。皇子和公主的伴读们陪同。 皇帝除了太子和燕王,活着的还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已经成年的儿子,封在千里之外,不常回京。一个是才六岁的小皇子,母亲是蒋美人,皇后很少要她在面前伺候。这次出行,顾皇后说皇子还小,蒋美人留在宫中照顾,依然不带他们。 除此之外,皇帝有两个年纪大些的女儿,已经出嫁的两位公主倒与顾皇后相处不错,每次游玩聚会,顾皇后都会邀她们一起。 另外还有皇帝的姐姐,寿真长公主也会来。怀恩县主与德静县主陪寿真长公主一同前去。 这么多人再加上身边伺候的宫女,内侍,丫鬟,侍卫,仪仗。一次普通的皇家出门散心小聚,在初入宫廷的少女们看来,真是阵仗浩大。 动身那天,天色刚蒙蒙亮,车马就从宫中出发了。清沅和棠婳陪安平公主。宁馨和玉苓陪金泉公主,桐儿陪永贞公主。 在车上时候,棠婳将车帘撩起一道小缝,好奇地从小缝看向车外。安平笑着问她:“瞧见什么了?” 棠婳道:“什么也看不见。” 因是皇后出行,仪仗颇是壮观。车马两边都是举着华美行障的内侍,她只能隐隐绰绰看到拥挤的人群,听到噪杂声。 清沅没有加入她们的对话,只是捧着本画册,慢慢翻看,看上去定定心心。 她已经知道今日一定会见到燕王,心中竟意外地十分平静。 棠婳又和安平说了一会儿话,安平公主就撩清沅:“沅姐姐这时候还看书,真是好定性。” 清沅向她笑了笑,合上书,装作不经意般问道:“今日怀恩县主 分卷阅读30 和德静县主也会来么?有几日没见了,这本书是上次德静县主说想找的。今日我正好可以带给她。” 怀恩县主和德静县主与她们入宫的伴读不同,不是住在宫中,天天都能陪伴公主的。安平听清沅问起,就道:“来呀。姑姑会带她们来。” 安平说的姑姑便是指寿真长公主了。 棠婳似乎也对两位县主颇感兴趣,道:“怀恩县主长得很像公主,说是亲姐妹也不奇怪。” 安平道:“怀恩县主长得像姑姑,我呢,生得像父皇。自然是像的。” 安平与棠婳,清沅谈得来,不知不觉就说了许多宫中事情。她是皇后所出的公主,一向自由自在惯了。有些话别人不敢说,她说没顾忌。 譬如她就直言许婕妤和方昭仪都是“父皇不再喜欢”的。还说顾皇后之所以不带最小的弟弟和小弟弟的生母蒋美人,就是因为蒋美人生下皇子之后对皇后不太恭敬,从此宫中什么好事都轮不到蒋美人了,蒋美人后来后悔也来不及了。 听安平公主说到这一节的时候,清沅心中一动,看了一眼棠婳的脸色。棠婳只是对宫中秘辛听得入迷,脸上并没有波动。 她们入宫不久,对这些事情还一无所知,皇帝还一面都没见过。这时候听到这些,对少女来说,十分刺了。 虽然听安平公主说这些还挺有趣,不过她越说越没顾忌了,棠婳也有些臊了,清沅就笑道:“来了这么多人,今日真是热闹。”硬是岔开了话。 又聊了许久,终于到了地方。马车停在那里慢慢等人下车就等了许久。安平公主一下马车,立刻被引去了顾皇后那里。 顾皇后正在帐篷里喝茶休息,太子和燕王已经在那里了。安平公主一进去,就笑着叫母后。顾皇后叫宫人给她准备衣服,又向安平道:“这下高兴了?兴师动众就为哄你一个人开心。” 安平笑吟吟向皇后道了谢。 清沅目不斜视,她不去看燕王,只是看皇后和安平公主说话。 但等安平公主从皇后帐篷离开,太子和燕王也一起离开了。 一出帐篷,燕王就叫住了安平。 安平转身与他说话,清沅只能站在她身后等待。燕王问安平:“你一会儿去骑马吗?还是放风筝?” 安平笑道:“难得出来一趟,什么都想玩。先去骑马吧!” 燕王问太子如何,太子微笑道:“休息一下,大家一起去吧。” ☆、第二十章 安平应下来一会儿去骑马就拉着清沅跑了。 太子微笑着看着她们的背影,用手肘撞了撞燕王,道:“走吧,我们今天也好好赛一场。用我那匹赤风来比一比那匹飞马。” 燕王道:“我病刚好,今日恐怕不能尽全力。” 太子笑他:“怎么,还没比,就为输了找借口了。” 燕王只是笑笑。他心里盘算的是怎么找机会把清沅拖出来单独说话。如今他还是未婚皇子,万一弄不好,让人误会他和顾清沅太亲近有什么,顾皇后把顾清沅塞给他做王妃。那就得不偿失了。 清沅这边先陪着安平公主去帐篷里休息去了。她心中想的和燕王别无二致。 得寻个没人注意的时候和燕王单独说上话。第一说上话了,后面就好办了。 她们五个伴读也有一个帐篷。清沅陪过安平,就回帐篷了。大家在那里换了骑装。玉茉还给清沅重新挽了头发,免得骑马时候乱了。 骑装是仿胡式衣裙,小袖口,十分贴身剪裁。清沅借给玉苓那一身骑装,玉苓还算合身,只是稍稍改了改长度。 大雁湖边有一道又长又宽的沿湖堤岸,在此处骑马再合适不过。几个伴读挑好马匹时候,安平和金泉公主也到了。永贞公主年龄还小不爱骑马,去看宫人放风筝了。 她们刚骑了一圈,就见怀恩县主和德静县主骑着马慢悠悠过来了。 安平公主笑着向她们挥挥手,就跑了。不像其他人,她骑得很快。初春时节来湖边骑马的贵妇名媛,多是慢悠悠骑在马上晃悠,是为散心,也是为了展示优雅的身段和骑装。 安平公主却喜欢骑得快,她一下子就把两位县主甩在身后。除了侍卫,只有清沅跟了上去,但清沅始终保持慢她一头,不超过她。 安平一口气跑下去很远才放慢了速度。她转头看向清沅道:“你骑术不错!” 清沅没有谦虚,她本来就骑术不错,这一点她用不着藏着掖着,只道:“难得出宫一趟,怎么能不跑个尽兴。” 安平点点头,清沅这样,投她的脾气。 清沅与她边行边聊,安平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原来我还以为你们都是霖州的闺秀,会和京中的女孩儿不一样。” 清沅知道她这话的意思,但上辈子第一次听到这话的时候,她还是很惊讶的。如今她也意思意思,向安平反问道:“公主 分卷阅读31 认为来自霖州与京中差别很大么?” 安平笑了笑,道:“你肯定想,我的母后也是霖州来的,我怎么能瞧不起霖州女呢?” 清沅道:“公主,我诚心求教。” 安平公主就道:“母后在宫中很多年了,思念家乡,惦念旧亲,无可厚非。只是宫中几十年了,女官还是京中本地人多。我没想到,这一次母后给我选的伴读,全都是霖州出身而已。” 还有更深的话,她也不便说了。选的伴读全是霖州出身,就意味着皇后仍希望选一个与自己有亲缘关系的太子妃,而将与皇室萧氏有关的县主和京中的世家女子全都排除在外了。 清沅知道,这和顾氏一族在京中住了多久没有关系。这是对太子妃位置的争夺,敌我分明,京女自然厌恶霖州顾氏,一定要划个界线出来。 她沉默片刻,微笑道:“原来我们这几个伴读,从才入宫开始就被划成霖州派了?既然有霖州派,看来还有其他派别了。” 安平道:“你果然聪明。” 清沅十分镇定,她并没有丝毫惊慌失措,只道:“不管如何,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心侍奉公主,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安平见她面色平静,好奇道:“你不怕么?宫中这么多人盯着你们。” 清沅低头笑了,道:“难得公主这样关心我们……” 安平觉得无趣,正好其他人也追上来了。安平和清沅就都不再提这个话了。 怀恩县主这一日打扮得特别美,她骑装上还在腰间点缀了银流苏,随着跑动颠簸,身上的流苏如水银般流动,使她腰肢的纤细和柔美更动人。 其他人的骑装也都是各有特色。清沅借给玉苓的骑装,说是去年做的,其实做的时间也不久,而且清沅一次也没穿过,玉苓穿在身上,谁也看不出来是借的。 众人又在湖边逛了一圈,就见皇后携几位宫妃和寿真长公主来了。众人纷纷下马行礼。几个伴读中清沅和棠婳动作最利落,玉苓和桐儿要宫人扶一扶。 顾皇后行过来,让众人免礼。皇后骑了一匹纯黑色的骏马,一丝杂色也无,高头骏马配金络头,饰金杏叶,马鞍上垂着的饰带上点缀满了红玛瑙和白砗磲。顾皇后头戴赤金冠,耳垂荧荧明珠,骑于马上,无比华贵。 这么一大群人对顾皇后爱也好,恨也好,怕也好,都不可否认,她能在后宫屹立不倒,在皇帝心中始终最重,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寿真长公主尽管不满顾皇后诸多做法,这种时候也不得不对皇后笑脸相迎。众人见礼之后,寿真就问顾皇后,新选入宫的公主伴读是哪几位,她这段时间没有进宫,还没见着。 顾皇后就指了安平公主身后几个人。她们又向寿真长公主行了礼。 寿真长公主笑道:“个个都生得如此出色,难怪皇后要选进来。” 顾皇后看了她一眼,道:“都只是齐整罢了。生得如何都是其次,她们都是从小就在家里读书的,家学渊源,这才是我看中的。” 寿真长公主在心里做了一个作呕的神情。一个外戚发家的家族,也好意思自称家学渊源了。不过这话她不敢当着皇后面说。毕竟怀恩的事情能成不成,顾皇后的意思举足轻重。 两人随意聊了两句,就慢慢向前行看湖景了。众人骑马慢慢跟着。 皇后所过之处,众人纷纷行礼。 清沅跟在安平身后看着顾皇后的姿态,觉得她是非常享受的。她默默想着,也许人一旦尝过这种滋味,就再也回不去了。 安平却对顾皇后这一套已经不耐烦了,她跟着慢慢逛了一会儿,就向清沅几个人道:“走吧,我们去瞧瞧太子哥哥他们在哪里,刚才说好了要一起骑马的也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跑到林子里去了。” 太子和燕王并没有去林子里。他们只是去看打马球了。 太子喜欢马球,但因身体不好,不能亲自下场,因此只能看其他人打。安平公主领着一大群人过来的时候,他和燕王正舒舒服服坐在台子上看比赛。打马球的全是宫中带来的侍卫和皇子伴读。看球的只有两位皇子,可谓十分奢侈,也十分无聊了。 见安平来了,太子还觉得热闹些,立刻招手要她过来。安平公主领着大家过去,笑道:“你们两个真好,出来了还坐在这儿。” 太子微笑,燕王就道:“我们不像你,我们常常能出宫。” 安平笑着拍了一下燕王的肩。几句话的功夫,宫人已经给公主和身边的女官伴读们布置好了位置,端上了茶点。 燕王早看到清沅了,他只瞟了她一眼,脸上全是笑意,心里一点儿也不着急。 清沅神色淡淡的,像是因为太子在场所以有些拘谨一样,和其他人都差不多。 太子却觉得好玩似的,故意逗她们这些女孩子说话:“你们从前看马球赛么?懂不懂规则?” 许宁馨最活泼,立刻与太子聊了起来,只说自己不太懂,请太子解释。太子揶揄她:“你看不懂,还挤了这么个好位置,还真是好学了。” 分卷阅读32 br /> 安平噗嗤一笑。 棠婳就在一边为宁馨温柔解释,算是为她解了围。 过了一会儿,球赛中间休息。太子要宫人端吃的过来,怀恩,德静,金泉都过来了。看客多了起来,大家吵吵闹闹来回走动。燕王也起身,和太子说要去更衣。 太子正看得入迷,没有在意。燕王起身的时候,看了一眼清沅。 清沅知道那个眼神的意思。她手心发热,只觉得嗓子里都发紧,她轻声问玉苓要不要一起过去散散步。 意思就是要不要一起去解手。 玉苓点头应了。两人一起离开了。逛了一圈回来的路上两人就正好碰到了燕王。 清沅和玉苓向燕王行了礼。 燕王的目光从玉苓身上划过,落到清沅脸上,他的目光一瞬间极深。 清沅不惧他那要吃人似的目光,她冷淡地寒暄:“听安平公主说,殿下前两日有些不适,如今可好了?” 玉苓也跟着问了一句。燕王的目光又从清沅身上挪向玉苓,玉苓身上穿着的,正是那件秀美的骑装。 他淡淡说:“已经全好了。” 清沅又行了一礼,与玉苓挽着手离开了。 看燕王的反应,清沅心中有点谱了。 看过马球赛,安平和太子又说去林子里玩,说是要打兔子。燕王还说要找些从前没去过的地方。 众人都说好。 一众人就离开湖边,骑马去了山下的林子。 这一次落单就容易多了。 清沅本和棠婳一起远远跟在安平后面,她们身后还有宫人跟着。但很快棠婳就和清沅散开了。一会儿又有个面生的小宫女过来说安平找清沅。 清沅立刻就跟着她去了,甩掉了跟着她的宫人。 跟着小宫女走了一段路,就到了一个斜坡上,此处极隐蔽。能看到几条路上来的人,来人却不容易看到在坡上躲着的人。 此时林中起了薄雾,还能听到犬吠和人声。清沅看着与她面对面站着的人,心中砰砰直跳。 两个人都沉默着,清沅酝酿了一下,才开口道:“殿下为何在此等我?” 燕王一开口,就与他平时说话的神态不太一样。他此时说话更平静了,他说:“你若真不知道为何,就请立刻走。我没有功夫站在这里慢慢磨,让别人发现有两个人双双消失了。” 清沅一呼一吸之间已经决定赌一把了:“但是殿下,我刚刚已经把玉苓带去见你了。” 燕王转身就走。清沅立刻知道他是真怒了,她一伸手就拽住燕王,她不能让他就这样走。他若就这样走了,她恐怕没有好下场。 燕王被她拽住,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反而笑了:“好。你很有胆子。” ☆、第二十一章 见燕王站定,清沅才松开了他的手。 正像燕王说的,他们根本没有多长时间慢慢聊。清沅估摸着他们顶多能有一炷香的功夫。 但是有些事情不用开口,清沅刚刚已经试探出了一些东西。 清沅带着玉苓一起偶遇燕王,一来,是想用玉苓做个缓冲,如果燕王真的对玉苓还有情意,那看在她是玉苓的好姐妹份上,应该不至于太过为难。二来,她就是要试探燕王,看看燕王对玉苓的态度如何。 然而燕王对玉苓并没有特别对待,甚至没有对玉苓多说一句话,十分冷淡。刚才一见面她一提玉苓,燕王转身就走。这态度已经十分明了——燕王完全不想把玉苓牵扯进来。 就清沅所知,玉苓上辈子是难产死的。若燕王对玉苓果然情深意重,那这辈子还能再续前缘,岂不是最大的乐事美事。 但燕王这番态度,不像想亲近玉苓的。 要知道玉苓此番进宫,也是在顾皇后的考察之列,就算不成为太子妃,也很有可能会被指婚给其他人。燕王不去亲近玉苓,玉苓此生很可能就与他无缘了。 这么看来,很有可能燕王上辈子已经和玉苓成了怨偶…… 果然传说之事不可尽信。 清沅之前就打定了主意,要用玉苓激一激燕王。 她要以攻代守,能刺探一点是一点,即便什么都没试探出来,也要做个姿态出来。 燕王说她有胆,显然是明白了她的试探。不过这句话的重点不是她有什么,而是她没有什么。 她刚刚显示过自己的胆子了,这下该让燕王看看她有脑子了。想明白了这一层,清沅就笑道:“恭喜殿下,人生最难得的际遇莫过于此,竟让殿下遇着了。”她轻轻松松向燕王道喜,算是正式打开了这个话题。 燕王道:“如此说来,我也得向夫人贺喜。” 他叫清沅夫人,显然是指清沅诚国公夫人的身份。 清沅自从回来,早就把这个诚国公夫人名头甩在脑后了,她这辈子绝不会再嫁给诚国公赵逊了。隔了几个月,乍又听见人叫她夫人,真真是恍如隔世。她如今可是新 分卷阅读33 鲜水嫩的十四岁少女。 她在心里想打死这个阴阳怪气的。 两个人皮笑肉不笑,又对了一首五言绝句。这首诗是十几年后的名诗。两人一人一句,对了之后算是真正确认了双方都是重来一遍的。 萧广逸看着眼前的女人。顾清沅看起来是个谨慎的人。一个谨慎的人,还敢把玉苓带到他面前来试探他。 所以,她的谨慎只是表象,内里疯得很。 要么她蠢得要命,要么她十分聪明。两者只能取其一,没有中间。 萧广逸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清沅这会儿低眉顺眼了,好像刚刚直接抓住他的手的是另一个人一样。 “回殿下,腊月初八。不知道殿下是什么时候?” 萧广逸没有回答,直接问了第二个问题:“你怎么死的?” 顾清沅没有迟疑,她流畅道:“我是被太后秘密赐死的……” 自从那天知道燕王和她一样之后,她就开始准备这一天了。她假想若自己是燕王,会想知道什么,问她什么问题。 她之前出名的就是顾太后心爱的侄女。不管事实如何,世人都是这么相信的。 她要想与燕王合作,第一层就是要打消燕王对她的怀疑。 她外表是新鲜水嫩的十四岁少女,内里却是如假包换的成熟心智,圆一个谎不费力。 “也许是因为我知道得太多了,和太后又有几次在大事上看法相左,有了龃龉。太后看在诚国公的面子上,没有把事情弄得太大,很安静的解决了我。外面只当我是意外死的。” 燕王只是听着,清沅没有看他的表情,她对这套说辞十分自信。因为这完全是太后的行事作风。其实上辈子她有时候也会隐隐有这种担心,担心哪一天太后抛弃她。所以这时候说起来,十分情真意切。 萧广逸却在仔细看着眼前的女人,他又问:“这么说来,你是很不愿意再伺候皇后了?” 清沅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淡淡的讽刺,她稳了稳心神道:“宫中召唤,岂能拒绝?” 萧广逸道:“你若坚决拒绝,宫中不会勉强。又不是没有先例。” 从前确实有坚决不愿入宫做女官的,只要不是皇帝看中的人,宫中不会强征入宫。 清沅确信自己是很想打他了。燕王这话几乎是明指清沅入宫是有所图的。她柔声道:“顾家长辈又岂容我拒绝。我姓顾,所以被送入宫中,这由不得我。” 她稍稍拖长了语调,声音柔曼哀怜。色/诱还用不上,但女子的柔弱有时候也可以是很好的伪装。 萧广逸似乎有些恍惚,喃喃道:“是啊……你姓顾……” 两人一时沉默。 清沅看向燕王。燕王虽然已经好了,但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他蹙着眉头,面色冷而平静,即便英俊,也使人觉得他不好亲近。 “殿下,”清沅出声提醒他,“我想殿下恐怕也没有回来很久吧?” 她又想转守为攻。 燕王问:“何以见得?” 清沅微笑道:“因为有些事看得出来,殿下还没来得及做。” 她结盟的意图已经非常急切了。萧广逸越发感到这个女人并不简单,他淡淡道:“上辈子活得够累了。这辈子我只要护得许婕妤周全,然后做个闲散王爷,就已经足够了。” 清沅在心中骂道,那你把我提溜过来又想干什么? 萧广逸看了她一眼,跟听到她心里在骂什么一样,似笑非笑道:“我也劝你,且把那些争名的心思放下。以你的容貌,嫁个国公,一生顺遂无忧,有何不好。你既然不愿意伺候皇后,我可以帮你,让你早点嫁去赵家。” 听到赵家两字,清沅忍不住噗嗤一笑。仿佛那是一个笑话。萧广逸看着她。清沅才道:“不必了……” 她就知道他们第一次肯定谈不成结盟。谁敢第一次见面就把自己的牌面都亮出来,野心都掏出来明晃晃地讲。 他们谁和谁,前世立场本就对立。今生她想做太子妃,他要练屠龙技。说不定今天结盟,明天就要崩。 但这会儿,她至少得表个立场。毕竟燕王是皇子身份。她就算有皇后庇护,也难保燕王不下狠手。在这宫中,显然是燕王弄死她更容易。 “我的事,不敢劳烦殿下操心。只是这宫中我们两个人际遇相似,也是缘分。殿下不必担心我会向别人透露半分。”清沅发了个誓。 萧广逸在这点上还是可以相信顾清沅的。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不会向别人透露的。 他和她,还都得用这便利达成目的。 至于要不要和顾清沅暂时联手,他还要再看一看。 “走吧,”萧广逸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你往西走,我往东走。别走错方向。” 清沅点点头。刚要离开斜坡时候,她忽然叫住萧广逸。 “殿下!”她眨了眨眼睛。 萧广逸看向她。 清沅问: 分卷阅读34 “我能问殿下一件事情么。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有些好奇。上辈子时候……殿下是什么时候看中玉苓的?我们都不晓得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皇帝点玉苓做燕王妃的时候,我们都大吃一惊。” 萧广逸又看了一眼顾清沅,看来顾清沅是真不怕他。 清沅笑道:“您要不高兴说就算了,我也只是问着玩玩而已。” 萧广逸道:“就是今日。” 清沅挑了挑眉毛。 萧广逸没想到他还会对一个人说起这个小小的故事,抑或是意外。 他说:“上辈子的今日。我看到她不太会骑马,但她穿了一身很好看的骑装,绣了梅花。我最喜欢梅花。” ☆、第二十二章 可那件绣着梅花的骑装其实是我的。 清沅很识趣地管住了自己的嘴,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她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了,十几岁的人还有些爱显摆。她大人了,不显摆了。大事上的立场不谈,她总不至于连燕王这点小小的美好回忆都要夺走。 “是因为梅花,殿下注意到了玉苓?”清沅微笑着问。 燕王回答:“她衣服上绣了骨里红。” 骨里红是梅花中的名种,颜色娇嫩,与红颜十分相衬。 他的语调平淡,但清沅听出那声音里的怅然。 他好像怕清沅不懂,又解释:“你回去看一看她今天的裙子,就知道骨里红是什么样子了。”他说这话时候的语气与刚刚争锋相对时候完全不一样。 这下清沅更不好意思告诉他真相了。 清沅只能微笑道:“今天我已经瞧见啦。不过和骨里红比起来,我更爱磬口梅。” 燕王看了她一眼,她轻快地向燕王道别,向相反地方向走了。 萧广逸目送顾清沅离去。刚刚顾清沅的无聊小问题,又勾起了他的回忆。 他当年注意到了玉苓裙子上的骨里红,于是问她:“原来你也喜欢梅花?” 玉苓一瞬间红了脸,微笑着低低嗯了一声。她比花更娇怯。 由此为契机,两人渐渐熟悉起来。后来玉苓去的早,他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再回忆起玉苓的样子,却觉得迷雾重重,想起的多是这时的初识。因为美,而且无瑕。 如今重来一世,他再次见到十三四岁的玉苓,已经没有了任何念想。他们今生做彼此的陌路人就足够了。 等顾清沅消失在视线中,萧广逸才几步跳下斜坡,与找太子了。 清沅找到叶棠婳的时候,她还在林子里瞎转悠,以为清沅一直跟在她后面,一见到清沅就立刻道:“我是不是走得太快了?” 清沅笑着摇摇头。她这会儿才真正有点后怕起来。 若刚刚燕王把她骗去什么偏僻地方,把她从高处一推,随便制造个意外都可以。宫中查都查不出是为什么。 但她凭着心中对燕王的一点印象,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何况他应该很想从她这里多套些有关顾皇后的事情。她在话里都明示暗示她将会是顾太后的心腹,掌握了很多顾太后的秘辛了…… 清沅暂时收敛心神,她挽着叶棠婳的手,道:“咱们一块儿走,别走散了。” 她靠着棠婳柔软的身体,总算安心许多。 叶棠婳猜也猜不到清沅刚刚是去私会了,还是私会燕王。她能感觉到清沅身体的微微颤动,但她以为是天气的缘故。 午后太阳不如上午,阳光弱了,林子里还有雾气,潮湿大。叶棠婳也觉得有些凉飕飕的。两人挨在一起还温暖些。 “时候不早了,我们快找到其他人出去吧,”棠婳道,“时间呆久了,我怕大家都要冷。” 清沅点点头,笑道:“看来我们都不擅长打兔子。” 她和棠婳什么也没打着,只采了一些花草。过了一会儿她们就找到了安平公主,劝说公主从林子离开。 之后一行人又回敞篷休整了片刻,换了衣服。正好顾皇后要游湖,命人找太子和安平一起去。 大家又一起去顾皇后那里,准备乘船游湖。清沅这时候看着玉苓,不由想起刚才燕王刚才提起玉苓的语气神态。 她看得出来,燕王与玉苓之间肯定有事情。只是夫妻之事,是天下最难说清楚的事情。 她又不好问玉苓,到底和燕王之间发生了什么。这时候的玉苓什么都不知道! 太子和燕王来得迟些,说是在林子里打到了好几只兔子。顾皇后笑着揶揄了他们兄弟两个几句,又叮嘱他们晚间不能再去林子了。 在船上的时候,清沅又碰见燕王。只不过这次两个人都装瞎子,只当看不到对方。 之后顾皇后就领着众人去了行宫。大雁湖畔的行宫早已收拾整齐,等着皇后驾临了。 各人的房间也安排好了。几位公主,县主,以及伴读都住在同一片,大家比在宫里时候靠得更近,安置行李时候,大家互相串门,十分热闹。 清沅几人安置好 分卷阅读35 了行李,就和安平公主一起,拿了钓竿,在她们院子里的水渠中钓鱼玩。 几个女孩儿正一边用饵食喂鱼,一边甩着杆子玩,就听宫人通报太子来了。 除了安平公主,大家都起身给太子行礼。 太子萧重钧十分随和,他笑道:“我一来,扰了你们钓鱼了。”他摆摆手,示意大家继续钓自己的鱼,不用理他。 清沅又注意到燕王没有陪着他。 她想着燕王去哪里了,又想刚才她和燕王只是稍稍交了交手,还不知道后面该如何。可燕王也没个话给她。若她想联系他,该找谁?怎么把话传出去…… 太子也拿了根钓竿玩。过了片刻,他踱到清沅身边,问道:“沅妹妹,我看你兴致不高的样子,是心中有事么?” 清沅知道太子萧重钧是个聪明人,他一直都是这样,聪明,随和,文雅。清沅心中泛酸,但她还是应答自如。 她柔声说:“只是思家。想到往年都是与家人一起踏青的。” 太子看着清沅,她眉间藏着什么,这种神态使她与其他人有些不一样。到底是什么,他说不上来,但就是让他忘不了。 清沅又道:“之前一直在等家书,也不知道到了没有。” 她幽幽向太子提了一句。 当天晚间,各人的家书都稳稳当当到了各人手中。不用说,这一定是太子过问过了。 清沅想着明天该向太子道谢,又是一个可以和太子说话的机会。 ☆、第二十三章 因为太子亲自过问了一句,滞留的家书当晚就到了女孩儿的手中。 大家晚食是和安平公主一起在皇后那里用的。 因正好是花朝节,顾皇后要行宫御厨准备各种花草制作的糕点,还有花酒和果酒。虽不算什么大节,大家去皇后那里时候,都在脸上贴了花朵形状的花子,算是应个景。 顾皇后心情颇好,见到少女们三三两两结伴过来行礼,她向寿真长公主道:“我当初进宫的时候也不比她们大几岁,这一眨眼功夫,就轮到她们了。” 寿真长公主回忆道:“皇后还在花期呢,何必如此感慨。” 顾皇后淡淡笑了。 皇帝有几个姐妹,但如今能经常在宫廷出入,还维持着从前地位的公主,只有寿真长公主了。她是皇帝的长姐,比一般公主不一样,更重要的是,她和顾皇后一直玩得不错。 顾皇后还是太子良娣的时候,寿真没有为难过她。后来顾皇后封后,寿真虽然心里有些不痛快,但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这么多年,皇后的所作所为,她作为长公主不可能事事都赞同,但她明面上从来都是给顾皇后面子,还时常为皇后做中间人,调停皇后和宗室之间的矛盾。 寿真一直这样捧着顾皇后,最大的目标就是太子。怀恩还小的时候,她就时常带着怀恩出入宫廷。果然皇帝很喜欢这个外甥女,很早就给她封了县主。 只是皇后始终不松口,还差一点就把顾月姝弄进宫做太子妃了。没想到顾月姝没了,顾皇后还是不死心,弄了五个花容月貌的女孩子入宫。 寿真今天看了一眼这几个女孩子,心里实在不怎么瞧得上。在她看来,这五个女孩子皮相虽然不错,但也就顾清沅和叶棠婳两个还上得了台面,顾玉苓算半个。许宁馨和吴桐儿都一股小家子气。顾皇后要在她们当中挑一个太子妃,少不得要下力气好好调/教了。 怎么看,都是她的女儿怀恩县主最贵气。 晚宴时候,太子与安平,一人一边坐在顾皇后身旁。顾皇后问太子:“你四弟呢?”她想着大半天没见着燕王了。 太子道:“他说累了,不来宴席了。我看他是没好透。” 顾皇后道:“那得让御医去看看他。”她想了想,让人传话给许婕妤不要在面前伺候了,去陪燕王去。许婕妤过来给皇后行了礼才退下去。 清沅虽然品尝着美食,但眼神还注意着顾皇后和寿真长公主身边的动静,她看到许婕妤匆匆退下去,直觉就觉得可能是和燕王有关。 她又想到在林子里和燕王的私会,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被人发现。 晚宴之后,大家又一起听了宫廷乐师的弹奏。 顾皇后最爱听琵琶,出行不管去哪里都带着琵琶乐师。乐师弹奏时候太子就歪坐在一边,与怀恩县主小声说话。 “这首曲子你上次也弹过吧?”太子问怀恩。 怀恩正听得专注,听太子问,只微微点头。 太子就笑道:“弹得不如你。” 怀恩这才道:“又来胡说。陈娘子弹了三十年琵琶了,我怎好比。” 太子道:“她就是弹得太熟了。音虽然准,但心已经油了。你不同,音好,心也清澈。” 怀恩道:“你这话说的,要气死多少老师父。” 她低低嗔怪一句,太子这才微笑起来。 正凝神欣赏乐声的顾皇后扫了他们一眼,太子慢慢 分卷阅读36 坐端正了,不再与怀恩说话。 听过了几段琵琶,大家才散去。 清沅几个陪了一会儿安平,才回到自己的住处。她们刚回到院子里,正要卸妆梳洗,宫中那边就把她们的家书送过来了。 大家都又惊又喜。没想到等了这么些天,太子问了一句,这么一会儿功夫,宫中就快马加鞭地把信送来了。 因为收到了家书,大家都没了倦意,又聚在一起看信聊天。 清沅收到的信是柳氏写给她的。信中说家中一切安好。过完年她的父亲顾泽行又去京郊一带监修工程了。大弟顾晟如今在跟随李修致学习。柳氏在信中特意提了一笔李修致的束脩不高,还不如顾晟原来请的老师,顾泽行过意不去,想提高一些,李修致不愿意,顾泽行坚持,李修致才同意了。 看到这里,清沅放心许多,看来李修致与顾泽行颇为投缘。 信中还说到小妹的大名取了,叫清泠,是顾泽行选的名字。清沅看到这个名字心生暖意,虽然她上辈子就已经知道了。她将这个名字说给大家听了。因这个字与玉苓的苓字同音,大家都说巧。 玉苓家中的信是她母亲口述,她哥哥写给她的,知道家中已经新选了一出宅子安顿好了。 棠婳的父亲仍在外地,今年恐怕也不会调回京中。她母亲喜好交际,在信中提到了东顾,说到了东顾的几个姑娘,月霞也订了婚,月芸准备着年中出嫁。 大家聊了一会儿家事,话头不知不觉就偏了。宁馨感叹道:“还是太子的话管用。瞧我们催着问了好几回了,就是让我们等着。也不知道是真懒还是假懒。太子这一问,立马就送来了,比六百里加急还快呢。” 棠婳就道:“太子过问当然好,不过即便太子不问,左不过再等两日罢了。也没什么。”她年长些,觉得宁馨说的真懒假懒的话有些不妥。 宫中人怎么看她们,棠婳隐约有所觉,尤其是宫中的显贵的目光。今日寿真长公主打量她的时候,她就觉得那目光不算十分和蔼。 她自己想过太子妃的事情,可都是放在心中默默地想。没想到进了宫,才发现这事情根本就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她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被探究。 叶棠婳自觉有必要提醒着些。 听了叶棠婳的话,许宁馨并没有警醒,只是哂笑一声,显然没有往心里去。 这一次清沅没有打圆场,只是摆弄着信纸,不知道在想什么。 玉苓出了声,向清沅柔声道:“还得多谢姐姐,向太子提了这么一句。要不然太子怎么会想起来过问此事。” 宁馨一听这话,立刻笑道:“对啊!真要多谢沅妹了!” 清沅只是冲她们笑了笑,也没有接这个的话。 她上辈子一开始的感觉没有错,玉苓这时候明明在意的是太子。 晚间睡下的时候,清沅将信压在枕下。她和值夜的云茉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她问云茉,怀恩县主是不是从前常常来宫里。 云茉道:“我从前在皇后的两仪宫伺候,大概一个月总能见到或听说两三回怀恩县主进宫来给皇后请安。” 云茉又道:“县主的性子不像寿真长公主。寿真长公主是爱笑爱玩乐的人,宫里都挺喜欢长公主的,她赏赐也大方。县主就是十分沉静的性子,听说像驸马。” 清沅打听着怀恩,德静这几个女孩儿在宫中的风评,一边想着的却是许婕妤的事情。 晚宴时候许婕妤匆匆离开,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这样柔顺的人,从来不逆皇后的意思。那“暴病而亡”里面的隐情,连清沅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清沅曾经认为许婕妤是真的急病而亡,但如今越想越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劲。 恐怕燕王最想知道的也是其中真相。清沅想着这些,将手伸到枕下,摩挲着家书,慢慢睡着了。 ☆、第二十四章 怀恩县主与母亲寿真长公主住在一处。长公主在皇后那里多饮了两杯,听琵琶的时候就有些倦了,强忍着倦意,把哈欠憋回去,憋得眼里水汪汪的。 这会儿在榻上躺下了,寿真的睡意却跑了大半。只要身边的侍女端解酒养身的汤品来。 怀恩也在一旁伺候着,拿着小梳子为母亲轻轻梳头。 寿真就问怀恩:“你今日有没有和太子说你做生日的事情?” 怀恩道:“下个月才是正日子呢。” 寿真道:“那也没几天了。你要早些和他说,免得临时有事来不了。皇帝那边我会去说。” 怀恩下个月做生日,寿真想着接安平和太子去她的府上玩一日。 她总要想办法让太子和怀恩多接触。太子和怀恩是青梅竹马,可这两年两个人大了,却好像有些生分了。 寿真心里急得很,这时候又有些醉了,嘴上忍不住碎了两句:“你看看那些霖州乡下地方来的丫头,才入宫几天,就和太子有说有笑了。你呢,和太子一起长大的,反倒冷心冷面的 分卷阅读37 ……唉,我这劳碌的都是为了谁啊!” 怀恩素来高傲,听到这话只觉得粗俗不堪,心中不快,只放下梳子,淡淡道:“母亲醉了,请早些歇息。女儿先退下了。” 寿真伸手就在她胳膊上用力拧了一下,又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到自己面前,对她压低了声音用气声怒道:“你这样男人能喜欢吗!你要想嫁一个庸人就罢了,你要嫁的是太子!你得追捧他,不是等他来追捧你!” 说完才一甩手让怀恩出去。 怀恩忍着,等回到自己房间,扑到床上,让贴身侍女放下帘子,她才默默哭了一场。这里是行宫,若闹出点动静被皇后知道,脸都要没了。 她满脸泪痕,又拉起衣袖看了看刚才被母亲拧过的地方,在微弱的光线中也能看出那里已经淤青了。她心中说不出的孤苦,只觉得像要病了一样,浑身颤抖,忍了半天才忍住哭出声。 寿真长公主这边的小小动静并没有传到顾皇后那里。毕竟寿真也是宫中长大的,来到行宫小住,她身边都是自己带来的下人。 不过太子为公主伴读催到了家书的事情,顾皇后已经知晓了。 听过琵琶之后,顾皇后意犹未尽,心情颇佳,回到寝宫,她还亲自拿过琵琶拨弄了两下。正玩着,许婕妤过来了,向皇后回话,说是去看过燕王了。 顾皇后在许婕妤面前很随意,宫人正在为她揉脚,见许婕妤来了,顾皇后伸手指了一下,示意她坐下说话。 许婕妤坐了回话,道:“广逸没什么事,就是有些累了。” 顾皇后问:“御医怎么说?是不是上次还没全好?” 许婕妤道:“我看他不咳嗽不发热,御医也说没有大碍。我看十有八/九是出来玩得疯了。” 顾皇后点点头,又道:“他疯什么,还不是太子和安平,要去钻树林子。那里湿气大。回头我才要说他们。” 许婕妤连忙说与太子和公主不相干。顾皇后又叹道:“皇帝就这么几个孩子,都是三天两头就犯毛病。太子就是,从小就这样,让我担了多少心。” 许婕妤连连称是。 顾皇后一副与她推心置腹的样子,道:“所以他以后的太子妃,我其他都不管,出身高低,容貌美丑,都无所谓,只有一样是一定要的,就是身子骨好。” 许婕妤点头听着。顾皇后笑道:“似乎不少人欣赏弱不禁风的,西子般的美人。那可不成,我不要那种做我的儿媳。” 她身边的女官就打趣道:“皇后,如今京中的大家闺秀也爱骑马,爱出门,就像安平公主似的,病怏怏的哪行。” 许婕妤也附和道:“今日在湖边游玩,跟在公主身边的女孩儿都骑马很好。” 顾皇后目光闪了闪,向许婕妤道:“你都瞧见了吧?几个女孩子都还机灵。” 许婕妤只好含含糊糊把几个女孩子都夸了个遍,她知道这些女孩子都是顾皇后的亲族,夸她们就是夸顾氏。 顾皇后又叹了口气,微笑着道:“孩子大了,也不得不操心这些了。” 她微笑着问许婕妤:“你有没有想过给四郎找个什么样的王妃?” 许婕妤不知怎么地,在顾皇后的注视下,手心里就出了汗。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不能习惯顾皇后这样的注视。她那个眼神仿佛在说“你看我都对你说这么多心里话了,你也该对我掏心掏肺了吧”。 更可怕的是,许婕妤总觉得自己如果说谎,一定会被顾皇后看穿。 和皇帝在一起,她都没有这么紧张过。因为皇帝压根不把她放在心上,皇帝会无视她,忘记她。顾皇后不同,顾皇后永远像一只玩弄掌心耗子的猫。 许婕妤有一丝恍惚。这也许是她的报应。 谁叫她在顾皇后怀上太子的时候,被皇帝临幸。太子和燕王的年龄只差了半年。顾皇后生下太子之后不久,她也生下了一个男孩。 因为这件事,皇帝会忘记她,顾皇后永远不会。 顾皇后还在盯着她。 许婕妤张了张嘴,她这么多年,早就习惯把一切主意都交给顾皇后,丝毫不敢违逆。但这时候她总要说点东西出来。一个母亲,若说从来没想过将来的儿媳该是什么样,那肯定是撒谎。她不敢对顾皇后撒谎。 “就像皇后说的,一定要身体好……”她费力思索着。 顾皇后问:“还有呢?” “最好性情温顺……广逸性子不好,要找个不容易生气的,不能气性大。”许婕妤说得顺畅了些。 顾皇后似乎听得很认真,她点点头:“确实……其实这样就够了。身体好,性情柔顺,能伺候好燕王就是功劳。” 许婕妤连忙道:“当然广逸的婚事还是请皇后做主。皇后是国母,更是一家主母,皇后挑中的人必定是好的。” 顾皇后笑了一声,道:“我这会儿也只是和你随便说说而已,哪那么快呢。再说我挑中的人孩子不喜欢也没用。” 许婕妤还要说什么,顾皇后给她一个眼神制止了她,道: 分卷阅读38 “我知道你的意思。太子也好,燕王也好,我都会看着他们,选的人还是要尽量贴合他们的心意。总不能配出怨偶出来,你说是不是?” 许婕妤称是,听皇后这话已经说得差不多,她就起身告退了。 等许婕妤走了,顾皇后的谈性未尽,又与身边的女官继续聊天。只是这次没有许婕妤在旁边,她说话更直率了。 她问身边几个信任的女官:“这几个女孩儿入宫也有半个多月了。你们瞧着怎么样?这会儿没外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 她又强调:“我要听你们说真话,别像刚才许婕妤似的,尽找些好听的话糊弄我。” 大家就笑道:“糊弄谁也糊弄不了皇后呀!” 迦楠是专门管几个公主身边人的,还经常伺候皇后笔墨,就第一个道:“棠婳是个绝色的。” 顾皇后就看了她一眼,道:“绝色有什么不好么?女人不都想做绝色,男人不都想娶绝色么?” 她又想了想,道:“我倒觉得清沅的容貌不输她。” 迦楠立刻道:“清沅确实美貌,而且端正。棠婳就……媚态浓了些。太子还年轻,若是被勾住了……” 她这话一出,竟有两个人点头。顾皇后想了想,道:“这段时日,太子看着也没太亲近棠婳。再说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还会长的,再等过段日子看看。” 顾皇后又道:“暂且不说容貌了——这宫中能接近太子的就没有长得丑的。好看本就是应该的。说说她们的性情吧。” 她在宫中这么多年了,深知容貌不过是个,决定一个人命运的是还是要看她聪不聪明,性情如何。 虽然皇后说了大家可以畅所欲言,但是谁敢真正批评和顾皇后有亲戚关系的孩子。说容貌还罢了,说性情说深了,恐惹皇后不快。 而且现在还看不出皇后特别偏爱谁。但从刚才皇后袒护叶棠婳来看,皇后对叶棠婳的印象并不坏。 迦楠说话也小心了些,又夸了两句叶棠婳行事还是沉稳的。 皇后见她们都不敢放开说,就点了名,道:“阿竹,你怎么看?一个一个说过来。” 被点名的谢阿竹是个身材修长的女官,她刚刚说得很少,听皇后问起才道:“皇后在宫中这么多年,看人自然是准的,信自己的判断就好。” 顾皇后笑道:“别说敷衍话。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谢阿竹就道:“棠婳稳重,还有些拘谨。宁馨是……有些浮躁了。桐儿年纪小,但也良善,就是入宫之后就没了主见。清沅和玉苓,不好说。” 顾皇后听了点点头:“你看你,还是有话的么。清沅怎么不好说了?我以为你们都对清沅印象不错。” 顾清沅和顾玉苓,正好是两个顾姓女孩儿,被单独提出来说了。在皇后身边伺候久了,都多少知道皇后的心思。 因清沅和玉苓都姓顾,所以宫中有些人叫清沅顾姑娘,叫玉苓小顾姑娘。 谢阿竹道:“清沅事事都不出错,不仅不出错,还很有分寸感。这点最难得。太有分寸了,太自如了……” 太有分寸了。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刚刚入宫,就这么收放自如,如鱼得水。若是天生天赋如此……等她有了更高的位置,恐怕不好拿捏。 顾皇后知道谢阿竹的意思。 她慢慢露出一个笑容:“原来不仅是我一个人这么想顾清沅……她有些像我呢。” 又有女官说:“今晚太子去问了伴读们家书的事情,就是清沅和太子提了一句。” 顾皇后说:“还有这事情?” 女官就道:“是太子问清沅为何有些闷闷不乐,清沅就说一直没收到家书。太子回头就去催了。这会儿她们已经拿到信了。” 顾皇后笑了笑,道:“这就好。” 她原来担忧的是太子根本不想接触这一群女孩,对她们十分抗拒。但现在看来太子果然心软,对她们还是有关切之意的。 只要太子肯接近她们,愿意靠近和顾氏有关系的女子。接下来一切都好办。 她倒觉得顾清沅做得不错。 若真是天赋,那还是难得的。至少在这方面,清沅比怀恩县主强。 因为男人有时候并不是一定要女人为他做什么才会动心,有时候为柔弱的女人做点什么,更容易使他产生爱怜之情。 若真是天赋,那顾清沅果然是顾家的女儿,无师自通。 念及此处,顾皇后道:“清沅的情形,我知道了。这个我们也继续看看。看看她这一步一步能走到哪里,要到哪里才会出错——这世上,可没有不会出错的人。” 哪怕是她,在宫中一路顺遂也差点出错。 谢阿竹点点头,她其实也很好奇,顾清沅会是那个走到最后成为太子妃的人么?她似乎有那个实力,但宫中的事情,不到最后总是难料。 顾皇后又问:“那玉苓又怎么说?” 谢阿竹道:“她……真是刚从霖州来的,但处处努力掩盖这一点, 分卷阅读39 努力模仿京中风度。” 其他几个人虽然老家是霖州,但在京中久居,并不用用力模仿什么。 听她这么说,顾皇后问:“你瞧不上这样的?” 谢阿竹没否认。其他人笑道:“阿竹,别太严苛了。十几岁的小姑娘,才从霖州上京,又入了宫,这样行动是人之常情。” 谢阿竹道:“皇后一开始就不应该将她选入宫中。” 众人都看向她——这话其实大家也有想过。叶棠婳和顾清沅显然选得很好,其他几个就有点马马虎虎了。不过这话谁也不会直接说出来的。 顾皇后并没有责怪谢阿竹的意思,她神色淡淡的,只道:“她年纪还小,而且有上进心是好事。我选她入宫,自然是有道理的。” 对玉苓,顾皇后没有说过段时间再看看。 谈了许久,顾皇后终于有些倦了,她让大家散了,不过叫了迦楠留下,吩咐她明天回程的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12月15日周五入v 入v当天会三更 希望大家支持 ☆、第二十五章 清沅又是一觉睡得香甜。 自从回到这个年龄之后,她不管心里有多大的事都能睡得着了。不像十几年后,总是睡不着,睡不安,与其说是心里挂念的事太多,不如说是心中空空荡荡,数的都是过去,横一道竖一道的,都是伤,都是悔。 昨天和燕王偷偷见了面这样的事情,藏在心里她也没怕,该睡就睡,还睡得很香。 一大早上醒来,清沅坐在床上又把家书看了一遍,才小心收在匣子里。刚梳洗装扮好,安平公主那边就派了身边的宫女过来传话说,公主请她过去。 清沅惊讶:“公主这么早就起身了?” 宫人笑道:“可不是么,比在宫里醒得早多了。一起身就说叫大家一起到她那里去,估摸着又想出去玩。” 安平是知道今日过午就要回宫了,所以这半天时间她一点不想在屋子里呆着。一早上就召齐了人,几个公主县主,带上伴读,还有女官宫人,一大群人一起去游湖了。 昨日也游了湖,但安平觉得没有尽兴,而且皇后在船上,她总觉得拘束。 今日大家一上了船,安平就又笑又闹,一大早就精力无穷的样子。清沅看着她这样子,心想,也难怪顾皇后常常对人感慨,安平和太子生错了,要是太子有安平这样的好身体就好了。或者两个人换一换,安平是个男孩,太子是个女孩,她也不用那么担忧了。 安平这样兴奋,她身边的宫人都更加小心,都怕公主在湖上出意外。安平一到甲板上,就有一堆人跟着护着。 船头船尾都有深谙水性的船娘,以防万一。 安平公主和年龄最小的永贞公主最兴奋,两个人在甲板上跑来跑去。 金泉公主因昨日睡得晚,今日起得早,这时候还有些倦意,只是拖着宁馨说话。这两个人一见面就凑在一起说话。 清沅和棠婳之前委婉提醒过宁馨,但宁馨显然已经被金泉迷住了。自家姐妹哪有高高在上的公主说话有分量呢。 清沅这时候又不能上去强行把宁馨和金泉公主拉开。 清沅和棠婳一起拿了钓竿,不过是做做样子,两人靠在船边说话。一边盯着在她们身边跑来跑去的安平公主。 闹了一会儿安平公主总算静下来了,永贞公主也累坏了。清沅劝安平歇一歇,安平才回到船舱中,大家一起坐下来喝喝茶,说说话,看看风景。 怀恩县主与安平公主说了她下个月做生日的事情,问安平去不去玩一天。 安平笑道:“姑姑那里我有段日子没去了,只要母后放我去我一定去!” 只要是能出宫玩的机会,安平是不会放过的。 怀恩这才淡淡笑了。 安平看着她,忽然道:“你眼睛怎么了?” 安平这么一说,众人都看向怀恩。 怀恩县主眼皮略有些肿,脸上不够精神。听安平问起,怀恩县主就道:“夜里没睡好,做了噩梦,过一会儿就好了。” 安平又看了她一样,才笑道:“难为你们一早就陪着我了,估计都没睡够。” 大家立刻都笑着说一会儿午后回去的时候在车上补眠。 她们又在船上看了渔娘溜溜的钓了几条鱼上来,赞叹不已。在湖上玩了一大圈才回去。 这时候留下收拾行李的宫人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大家又去了皇后那边请安,在那里再玩一会儿。 太子和燕王也在。 两人正在隔间里欣赏行宫收藏的书和字画。见到安平等人进来,太子透过窗户向她们招招手,示意她们过去。 清沅跟着安平过去,她们给太子行了礼。太子看着清沅只是微笑,没有提信的事情。他只说:“听说行宫收了几幅空舟的画,咱们再去找一找吧。” 宫人要去找,太子道:“你们找就没意思了,咱们去找吧。看谁先找齐 分卷阅读40 三幅空舟的画。” 在宫中他们常常玩这样的寻宝游戏。安平也喜欢玩这个。大家就一起进了藏书阁里,燕王似乎兴致缺缺,只是在入口处随手拿了本书就靠在窗边看起来。 太子就笑道:“你这是还没玩就认输了么?” 燕王哼了一声,道:“你快去吧,里面都是等你的。” 太子道:“你说这话就没劲了。” 燕王假笑一下,说:“我一会儿来。” 在高高的藏书架之间,大家小心翻找,不敢弄坏藏书和画卷。此处行宫皇帝皇后一年总会来住个几次,所以宫人总是小心维护,藏书阁虽古旧,但并不脏乱。 清沅往深处走去,像是往自己的记忆深处走去一样。 上辈子这时候第一次来大雁湖行宫游玩的时候,并没有这一节。她不知道这一次在这里会发生什么。 但是上辈子后来再来这里的时候,太子在这藏书阁里和她一起,避开其他人,躲在这里说话。 太子在这里第一次握了她的手。 清沅回忆着过去,轻轻翻检着几卷画轴,忽然就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信收到了么?” 清沅一回头,就见太子正站在她身后。 太子微笑着看着清沅。清沅微微抬起下巴就与他目光齐平,她心中一时颤动,她一直想着的,就是这样与他没有阻隔,没有距离,只有他们两个人。她有太多的话想告诉他,想提醒他,向他倾诉,但此刻她什么都不能说。 她只能点点头,说:“收到了。” 她没有说谢,但谢意已经从她的神色和眼睛中传达了。 太子拿起一幅古画,慢慢展开,他低声微笑着问:“有收到什么好消息吗?” 清沅伸手帮他一起展开那幅画,说:“家中平安,就是最好的消息。” 太子看看她,说:“还有呢?” 清沅柔声道:“还有,我的小妹改了名字,叫清泠。好听极了。” 两人只是对视,太子忽然问:“清沅,你为什么有点儿伤心?” 清沅心中大声说,她看到他,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伤心!但是也许他是对的,她一看到他,总会想起太多过去。 清沅垂下眼睛,说:“我都没察觉到,我能伤心什么?” 太子慢慢举起那幅画,用画遮住他和清沅两个人。他靠近了些。 清沅抬起眼睛,两人互相注视着。她心里只觉得这有些不真。就在太子凑过来的时候,他们听到了脚步声。 太子一下子放下画,一张脸出现在他们眼前。 是燕王正看着他们。 太子低声道:“你吓我一跳。” 燕王问:“你们在做什么?” 清沅忍不住想笑,但她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笑。但脸红可以,她的脸是憋笑憋红了,但和羞红大概看上去差不多。 她是觉得燕王好笑。这痴呆装得是很像了。 太子道:“我们在看画。”他看了看面前的清沅。清沅只是屈膝行了一礼,她沉默着要离开,太子赶紧放下画,想拽住她的手。 清沅挣脱了。 刚才太子突然的靠近被打断了固然可惜,但却是一件好事。因为太快了。她还没有想那么快就和太子耳鬓厮磨。 太子无法,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了,只是想安慰清沅而已。但这会儿肯定是不成了。燕王在这里,清沅又闹了个大红脸,他只好放下画,讪讪道:“走吧。别在这里找了。” 清沅让到一边,让太子先离开。太子一转身,她就和燕王对视。 燕王的目光深沉似有警告之意,清沅只是微微一笑。她已经想清楚了,他们两个人斗起来,只会是损人不利己。目前的情形,还是联手最好,即便不联手,也应该对彼此宽容些。 她都看清楚了,燕王不会不看清楚。 看到太子走远,清沅从燕王身边走过,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低声轻快地说:“放心,我对太子什么也没做。” 燕王在心里骂了一句疯女人。 他原来的计划里根本没有这个顾清沅。至少顾清沅这时候对时局根本没有影响。等顾太后掌权,顾清沅活跃的时候,大势已定了。 然而他现在不得不把顾清沅这个变数考虑进去。若顾清沅不姓顾,那事情就好办多了。他直接就招揽了她,甚至索性纳了她,更为安全便利。 偏偏她姓顾。 还是个一心想做太子妃的顾氏女。 然而就在他看到太子举起那幅画的一瞬间,他已经做了决断。萧广逸想,既然太子这样对顾清沅感兴趣,他当然要试着去握住顾清沅的把柄了。 事情还真是荒谬。他这辈子最想远离的就是姓顾的女人,没想到没招惹顾玉苓,老天还是送个顾清沅来。 寻宝游戏结束后,宫人将找到的画给太子收拾起来带回去。 启程的时候要到了,皇后正对众人嘱咐着,忽然说宫里来了人送东 分卷阅读41 西来。 来的是皇帝身边的内侍七宝。七宝是个面容白净的年轻人,自小就在皇帝身边伺候,为人机灵,因此受宠。 见他来到,顾皇后就问:“皇帝派你来的?宫中有事?” 七宝笑道:“回娘娘话,宫中一切安好。只是陛下惦念娘娘,催促娘娘快回宫。” 顾皇后只是一笑,又问:“送什么东西来了?” 七宝指挥身边的两个内侍小心捧上一只檀木盒子,然后掀开盒盖,将盒子里的东西放到托盘上,奉上请皇后欣赏。 众人一见那物件,都不由发出赞叹声。 那是一顶精美绝伦的黄金花冠。 整座头冠都用纯金打制,上面制作了各种形状的花朵,黄金花瓣簇在一起,花瓣中间是熠熠闪光的各色宝石,个个都是饱满硕大。 即便在宫中,如此华美的宝物也不多见。 顾皇后看了一眼,只道:“重都重得要死,只能看看。” 七宝笑道:“这样的宝贝只有皇后才配得上。陛下说了,这是特意为皇后做的。工匠做了好几个月了。今天早晨才刚刚全部做好,陛下就立刻要送来给皇后娘娘看了,一刻也等不得。” 顾皇后这才笑了笑,道:“既然是送来给我欣赏的,那就搁那儿吧。顺便让大家都看看。” 七宝忙道:“娘娘仁慈,这都是沾了皇后的福气,才能见到这样的至宝。” 顾皇后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她又盯着那顶金冠看了一会儿。她身边的大宫女道:“殿下戴了这顶冠,一定光芒四射,不可方物。比起放着让人看,还是殿下戴起来更好。” 一时间皇后身边一片赞美之声。 顾皇后只是微笑道:“七宝油嘴滑舌的,你们都要学他么?” 大家才消停下来。 安平拉几个女孩儿到近前去看那顶冠。清沅上辈子就见过了,不过这辈子再看一次,还是挺震撼。毕竟难得。 连叶棠婳也流露出了一丝艳羡的神色。 回去路上,她轻声对清沅说:“皇帝对顾皇后真是情深。” 清沅没有吭声,只说:“看起来是。” 看起来是,皇后才离开宫中两天,皇帝就又是催她回去,又是送金冠。年轻的小姑娘哪见过这阵仗。 一个女人能做到顾皇后这份上,似乎已经足够了。看着都叫人羡慕。 但清沅还不好向棠婳解释什么,反正过两天棠婳也该知道了。 一行人终于出发回宫。皇后已经命人将皇帝送来的金冠装好,再带回去。她坐在车上,脸色淡淡的。 她身边的女官都小心伺候,但顾皇后还是忍不住了,她叹了一声,说:“他总是这样……” 她吩咐身边人:“回去查查,皇帝这几天宠幸了谁。”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更算14日的更 下一章开始进入v章部分 ☆、第二十六章 顾皇后与承平帝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 做皇后第十六年了。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比谁都清楚。这都是一年又一年的时间累积的结果。 她还记得自己十六岁刚到东宫时候的情形。因为自幼失怙, 她比同龄人早懂事,她很清楚一个女人若没有丈夫倚靠, 她的处境会有多艰难。 良人难觅。她刚入东宫的时候, 并没有想得太高太远,她只想着这个人今后就是她的倚靠了,他就是她的良人。 说来也奇怪, 她那时候才十六岁,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这样强烈的信心。时间过去太久了, 顾皇后已经说不清自己的这副性子是从一开始就这样,还是因为地位的尊崇才变成这样的。 皇帝有时候会说:“你呀, 你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不过这不能怪你, 怪朕。” 他的意思是他把她给惯坏了。 她会反驳,说她从来都是这样的,没有变过。 顾皇后默默数着这些年的往事。 虽然她的容貌保持得很好,寿真说她还在花期,但她自己心里清楚, 二十多年过去了, 她怎么会不变。 最近她偶尔也会迷茫。尤其是深夜里躺下的时候, 照理说她并没有什么可忧虑的。她稳坐后位十六年,皇帝虽然时不时会宠幸新人,但她的位置无人能动摇。后宫在她牢牢掌控中。 太子也快要成年了。记得太子幼小的时候,曾有几次重病差点挺不过去, 她生怕他夭折。如今虽然还是不甚强健,但总归好多了。 朝臣对她这个皇后也没有不满。顾家在京中的地位也越来越高,她刚入东宫的时候,顾氏在京中不过是个普通的官宦之家,在勋贵中根本数不上。如今已经截然不同。 所以她没什么可忧虑的,如今就剩一件大事,把太子的太子妃选好了,然后敦促太子妃照顾好太子,生下孩子。她就没有什么大事可挂心了。过个几年再把安平嫁出去。她这辈子似乎就圆满了。 夜深人静 分卷阅读42 半梦半醒时候,她会听到自己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小声问:“这样真的就圆满了吗?” 她没有回答。 顾皇后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她又看了看就在手边的匣子,那只匣子里装着那顶新闪闪的黄金花冠。想到这份皇帝送上的大礼,她不无戏谑地想,不管怎样,先去看看皇帝这次宠幸的是个什么稀罕人物。 回去路上,太子与燕王同乘一车。 两人一路闲扯,太子心里还想着上午时候和顾清沅在藏书阁里的事情。他不知道四弟看到了多少听到了什么。 毕竟顾清沅还是公主伴读,这事情传出去不太好。他现在还没拿定什么主意。 因此太子说话就有些心不在焉的。燕王观察着太子的神色,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个年龄的少年,脑子里想的差不多就那点事情,天潢贵胄也不例外。他是过来人,明白得很。 燕王一直留心着,直到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他故意不说话了。太子也没话了,两人一时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太子看看燕王,燕王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三哥……之前在藏书阁……” 太子笑了起来,道:“我就知道你要问。” 燕王也忍不住笑了,这一次是发自内心。 他和太子年龄相近,但宫中朝中对他们的期待天差地别。太子是万众瞩目,人人盼着他健康,聪慧,仁慈,将来要做仁君,做明主。 至于他,他应该安安稳稳,别惹事,别给宗室抹黑,别有非分之想,别贪心不足。做个中庸的王爷就足够了。 按理说,他这个冷冰冰的人,应该对太子心怀嫉恨,太子应该对他多加防备。 但他和太子一起长大,小时候私下里无话不说。年纪渐渐大了,两个人之间还是会有他们自己的话聊。恐怕连顾皇后都不明白,太子和他的关系比外人想的其实要好得多。 这会儿太子这语气,这神色,让他又回想起来当年,他们就是这么谈论宫中女子的。他心里真觉得那会儿好笑。 太子伸脚踢他:“笑什么。你看到什么了?” 燕王笑得揉了揉眼睛,说:“臣弟什么也没瞧见,不是都被画挡住了么?” 太子脸上竟显出一丝惆怅。燕王又问:“怎么,莫非你已经中意她了?” 燕王知道太子的性子,但还是问问看。 太子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向燕王道:“在藏书阁的事情,你不许说出去。” 燕王知道太子不愿意再提顾清沅的事情。他们再无话不谈,也不是什么人什么事都能说的。叮嘱他藏书阁的事情不能往外宣,也是为了顾清沅的清誉。 听到太子叮嘱,燕王只说:“你放心,我什么时候说漏过嘴?” 太子点点头,得了燕王的保证他就放心了。 燕王想着太子这态度到底还算慎重。若这时候太子就向他大讲藏书阁的艳遇,那意味着顾清沅已经出局了。 万一将来顾清沅做了太子妃,就是将来的一国之母,是最讲体面的。若太子对弟弟大讲细节,就是丝毫没有想让顾清沅做太子妃的意思。 所以太子缄默不谈,算是顾清沅走运。 但这只是暂时保留住了顾清沅的太子妃资格,并不意味着太子就已经对她倾心,选定她了。燕王很明白太子。 太子对女孩子总是不忍心的,因为不落忍,所以招惹的人也多。顾清沅离太子妃的位置还有很远。 想到此处,燕王换了个角度旁敲侧击,问道:“对了,之前说的盈衣怎么样了?” 太子一听就笑了,道:“如今调到我跟前伺候了,比从前出落得还好。这次没有带出来,喜静,怕见生人,早晚要把她这毛病治好。” 太子说的盈衣是宫中的一个宫女,生得楚楚可怜。之前和燕王提过一次,说他想把盈衣调到自己书房去。 太子一说到盈衣果然就没了顾忌,说了不少。燕王听出来,太子似乎是很急切,想抹去刚刚关于藏书阁和顾清沅的对话。 燕王就顺着他聊。心中想着是,顾清沅的这个太子妃,他是不会成全的。 一个疯到想私下和他联手的女人,若真做了太子妃,岂不是下一个顾皇后。他决不容许。 太子滔滔不绝了一通盈衣,终于停了下来,顿了顿说:“有一次,她穿了身绿裙,颇是不凡……可惜……” 燕王已经对盈衣听得差不多了,只“嗯”了一声,道:“可惜什么?” 太子笑了笑,说:“没什么……” 他其实说的是顾清沅,但只能假托盈衣的名字说出来。若是盈衣,他当然可以让盈衣天天穿给他看。可惜的是顾清沅,她并不常穿那绿裙。 燕王想起的是玉苓。玉苓那一身梅花骑装,他也只见过一次。后来婚后他问起过,玉苓说弄丢了。 那才是可惜。 这个故事他对太子都没有提起过,没想到竟然对顾清沅托出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对不起大家, 分卷阅读43 只能先放一更出来 二更和三更明天放 关键时刻卡文真要命…… 推一发基友的耽美文 何书新文《稀有宠物》萌宠文,12月天天都有红包拿 一只冰封千年的狗狗被当成了稀有动物白狐,其实比白狐更稀有的故事,因为狗狗早在五千年前因为某种特殊病毒而全体死去,灭绝。 这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只狗,一只不寻常的狗。 现实里脆弱幼小无助惹人怜,虚拟网中高冷傲慢谁都不放在眼里,古武天才,精神力破表的大佬,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两张面孔受x属性不明攻 属性:萌宠文,万人迷,超狗血,未来架空 两张面孔受x属性不明攻 app地址请搜索作者名何书,从专栏里收藏本文。 ☆、第二十七章 一行人在午后回到宫中。一路上又是人山人海的百姓围观。 车队一回到宫中, 皇后就传话下去, 要各人不必去两仪宫请安了, 都各自安顿休息。寿真长公主没有回宫,半路上直接回了公主府, 临走时候她和皇后说好了过两日再去宫中小聚。 寿真公主常来宫中, 宫中还保留了她的住处,她偶尔会在宫中小住。所以顾皇后没有强留寿真。 回到两仪宫,顾皇后梳洗更衣, 就开始处理这两日的事务。她离开宫中两天,宫中有不少事情等着她处置。 快到掌灯时候, 皇帝来了。 皇帝来的时候,顾皇后连忙放下手中事情, 让等着回话的人都先退下, 她去迎接皇帝了。 承平比皇后大几岁,容貌文雅。他体型偏瘦,但并非精干,看起来有精力不足之感,若换身布衣坐在宫外, 会更像一个落拓不羁的诗人。 顾皇后行礼之后, 就端详着皇帝的脸。皇帝只是微笑着握住顾皇后的手, 问:“路上累不累?” 顾皇后摇摇头,她其实和女儿安平公主一样,很喜欢出去散心。除了这样偶尔出宫小住,她和皇帝若没有大事, 每年都会出去游玩。 顾皇后将这次在大雁湖边的所见所闻大致说了说,说太子观湖景写了几首诗,又说安平多么闹腾,一两天时间一刻没得消停。她将燕王的不适略去了。 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就是安平,听顾皇后绘声绘色的描述,立刻乐不可支,笑道:“她再过两年还得了,懿光园关不住她了。” 顾皇后道:“所以我想着还就要趁着两年好好磨磨她的性子。” 皇帝溺爱安平,只道:“你也别管得太严了。她这出身,又是个公主,你管她做什么呢。将来即便我们不在了,钧儿一样会照顾她。你看如今寿真,有谁敢给她气受?” 顾皇后她心中道,寿真如今滋润,也是因为她知道分寸。 她叹了一声,只道:“过几年到底要去别人家。” 皇帝道:“那就多留她几年,这还不是由你说了算。” 宫人布置好了晚膳,请帝后入席。皇帝入座之后,只要宫人舀了小半碗汤。顾皇后不动声色,问:“陛下怎么用这么少?” 皇帝道:“午食吃多了,有点不消食。” 顾皇后便淡淡道:“身边人怎么不提醒着点。” 皇帝身边的七宝就缩着脖子不敢出声。顾皇后就猜是皇帝刚刚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的,已经吃过东西了。 用过晚膳,两人又商议了一番太子的学业。太子年纪渐大,皇帝想再给他挑一个老师。 顾皇后提了几个人,都是当世大儒。皇帝道:“用不着他考状元,关键是要心中有丘壑。” 顾皇后道:“那陛下以后就将钧儿多带在身边,让他观摩陛下是如何处理国事的。” 大事时候皇帝都会带着太子,顾皇后的意思是要皇帝平时也多多带着太子一起。皇帝想了想,应允了,说太子确实到了这个年纪了。 晚些时候,皇后换了身衣服,又要了酒来,与皇帝小酌。此时屏风后面的宫女正忙着搬出熏炉熏衣服。 皇帝与皇后坐在榻上,揽着她的肩问道:“花冠看到了?上面的宝石每一粒都是我亲自挑选的。” 顾皇后道:“难怪与往常做的东西不一样。”她不论是容貌还是声音,都是皇帝爱的,尤其是声音,略略带些鼻音,对他生气时候也有些像娇嗔。 “等你生辰的时候戴上,再叫画院的画师给你画一幅像,一定美不胜收。”皇帝柔声道。 顾皇后这才低声笑了。这会儿氛围正好,皇帝不提其他扫兴的人和事,她就暂且先不问。 隔日寿真公主入宫来见了皇帝,提了女儿怀恩县主做生日,想请太子和安平去玩一天的事情。皇帝对寿真向来宽容,她的驸马也曾做过皇帝的玩伴,皇帝从不阻拦太子与寿真一家亲近。 不过从今年开始,他和皇后都想要约束太子了,让他专心学习国务。因为太子体弱,从小上课就经 分卷阅读44 常学学停停。 寿真长公主委婉提了一句:“怀恩也不小了,我也不知道能在家里给她做几次生日了。” 皇帝知道寿真的儿子平庸,最疼惜的就是怀恩这个女儿。听到寿真这么说,皇帝便应允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寿真此举是为了什么。可怜天下父母心,寿真又是他的亲姐姐,感情深厚,他不愿这么快就斩断寿真的念想。再者在他看来,怀恩做太子妃并无不可。 只是顾皇后曾经说过怀恩为人太傲,对人时常冷冰冰的。做太子妃,做皇后在后宫确实高高在上,看似不用理会任何人的脸色,但其实处理各种事务,也是需要手腕的。更别提皇后有时候还要劝谏皇帝,做大臣和皇帝之间的润滑。 顾皇后说以怀恩的性子,未必能做好这些。这话听起来有几分道理。 皇帝如今也在两难中,他只能说是给寿真一个机会试试。 又过了两日,去寿真公主府上的事情就定了下来。因此朝中也有些议论,猜测皇帝皇后是不是准备选怀恩县主为太子妃了。 自从大雁湖游玩回来,安平公主算是安稳了几日,每日由伴读陪着上学下学,午后就在懿光园里逗猫弄狗,放放风筝。 知道下个月能去寿真公主府上玩,安平公主就开始数日子了,她又想着要给怀恩准备寿礼,又想着要带哪几个人出去。 这些事情清沅都记得,不用猜,接下来要闹出一桩子事情她也知道。但她现在在想的是,燕王会怎么联络她。自从回来之后几天,她就没再见过燕王。清沅猜想,难道燕王也会去寿真公主府上?那里不如宫中严密,但她记得上辈子燕王并没有去。 安平公主的平静,懿光园的平静,很快被后宫一桩事情打破了。 宫中一夜之间传遍了一个消息,说后宫封了一个新人。宫中有新人不奇怪,奇就奇在这个新人并非十分年轻。而是一个寡妇,还有一个孩子。她是个厨娘,做得一手好菜,夫君就是开酒肆的。夫君死后,她的小叔夺了家产,将她和孩子赶出门。幸好有人推荐她来宫中伺候,她在宫中做了有一年多,人又勤快,手艺精湛,并无差错,因此有了几分脸面。因生得不错,有些人就给她取了诨号,叫她厨房西施。 没想到这事情被当做笑话给皇帝听到了。一来二去,竟成了这样。 顾皇后听完这一段,只道:“之前有宫女得宠的,歌姬得宠的,舞娘得宠的,如今有个厨娘得宠的,齐全了。” 她只觉得哭笑不得。她知道皇帝向来出奇,这次果然是尝个新鲜。于是封了个最低品级的采女了事,连人都没有要她到面前。 不过一个厨娘被封为采女的事情,还是很快传遍了宫廷。大家都在谈论此事。有人说那赵厨娘生得十分美貌,虽然生过孩子,但风貌不输宫中的娘娘。 安平公主这日午后,就领着两个贴身侍女,又叫上清沅和棠婳,说是出去散散步,顺便去宫中探望一位老太妃。 清沅知道安平打的什么主意,她上辈子经历过了。但清沅不打算阻止这次闯祸,因为必须要有这一次闯祸,才会有后面的一些改变。清沅就等着呢。 她只和上辈子一样,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是陪安平公主去探望老太妃的。 这位老太妃在宫中也是个传奇。大齐立国七十九年,这位老太妃已经九十岁了。高祖皇帝时候她就入宫了。初入宫时候只是一个小小的采女,高祖皇帝驾崩时候,她还很年轻,在一众被遗留下来的年轻女人里不算起眼,但随着时间慢慢流逝。皇帝已经换了几个,高祖时候的老人都已经不在了,只有她还活着。 后来连顾皇后都对这事情称奇,说这位老太妃是个有福之人,只命宫人一定要好好照顾。 连顾皇后都曾经亲自去看望过两次,以示敬重。 安平公主去老太妃那里玩,大家不疑有他。宫中几个老太妃都很疼爱安平,每次安平过去,都会收到许多好东西。 一到了那位祁太妃住的地方,安平逛了一会儿,就叫棠婳和清沅留在此处等她,她领着两个侍女说是去解手。 棠婳就坐在院子里老老实实地等,清沅知道安平一时半会回不来。祁太妃这里伺候的宫人也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因每日无所事事,大家动作说话也变慢了。 清沅就问棠婳:“你想不想去和祁太妃说会话?” 棠婳摇摇头,道:“你去吧,一会儿公主说不定就回来了。我们等她来一起去吧。”她其实是有些害怕。九十岁的老人了,她很怕看见一个将死之人。 清沅就独自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这辈子只会喜欢女主一个,只会有女主一个女人 玛丽苏彻底点 ☆、第二十八章 祁太妃说是九十岁出头了, 其实看上去和七十来岁的人差不多, 并没有行将就木之感。清沅知道的, 因为十五年后祁太妃可还活着!那时候她已经一百零六岁了,宫里把她当人瑞一样供着。她成了一尊活菩萨。 分卷阅读45 br /> 清沅进入室内, 嬷嬷领着清沅去给祁老太妃请安。 嬷嬷一边走一边道:“老太妃虽说已经九十岁了, 但是耳聪目明,能走能说,每日还抄经诵佛, 精神好着呢。” 清沅赞叹:“听说太妃娘娘是福厚之人,我也来沾沾这福气。” 虽是早春, 但屋子里地热还烧得很热,清沅绕过屏风, 就给老太妃行礼问安。 老太妃午睡刚起, 正对着一本经书默诵,听到清沅的声音,她放下经书,抬头仔细打量着清沅,又道:“来, 到我跟前来。” 清沅走到她面前, 她伸手拉住清沅的手, 仔细看着清沅的纤纤十指,问:“多大啦?” 清沅道:“回娘娘,今年十四岁了。” 祁老太妃道:“好年纪呀,好年纪。”她反复说了几遍。 她抬起头来, 看着清沅的脸:“嗯,生得也好。” 祁老太妃虽然精神还好,但脸已经看不出来年轻时候的模样了。但她当年十几岁时候入宫,一定也是秀美的。 清沅问祁老太妃有什么要伺候的。祁老太妃听了笑了起来,慢慢说:“哪能要你做事,有她们呢。”她指身边伺候的宫人。 她忽然又看向清沅问:“你说你姓什么?” 清沅说:“小女姓顾。” 祁老太妃怔怔的,过了一会儿才说:“是了……姓顾……顾皇后也姓顾。” 她要清沅在她身边坐下,问:“顾皇后是你什么人?” 清沅还没回答,旁边的嬷嬷就代她说了:“老太妃,这位顾姑娘是顾皇后的娘家侄女呢。” 祁太妃说:“难怪这样灵气。” 人老了,最大的乐趣就是回忆过去。清沅是顾氏女儿这件事情,让祁太妃陷入了回忆。她对清沅说:“高祖皇帝时候,这宫中也有一位姓顾娘子,你知道吗?” 清沅知道自己又要把历史和故事听一遍了,她微笑着说:“知道的。顾娘代笔的故事,我们从小就听过。” 故事说高祖皇帝时候下了求贤诏,一位老秀才的女儿为父亲代笔,写出了几篇精彩的文章,得到了皇帝赏识。高祖皇帝识破之后,非但没有怪罪顾氏,还将她带入宫中,十分宠爱。顾娘代笔遂成一段美谈。 祁太妃说:“你们只听到她入了宫,可不知道她后来在宫里的事情,对不对?” 清沅道:“是的。” 祁太妃叹了口气说:“她是个好人。可惜帝王之爱哪里长久。故事都是说给外面人听的。她又无外家可以倚靠,在宫中很快就不再伴驾了。高祖将她忘记了……” 清沅轻声问:“她很难过么?” 祁太妃道:“也谈不上难过,就是寂寞……在宫中,要耐得住寂寞,心平气和……” 她说的是自己这么多年的心得。 清沅对这个故事的结局并不意外。她成年之后再听这个故事,就知道顾娘的结局多半不会十分美好。因为这位顾娘子之后再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流传出来。这对一个似乎有些传奇的才女来说,实在太遗憾了。她湮没在了这深宫中。 祁太妃又叹了一声。 清沅看到桌上摆放着笔墨,就问:“我来为太妃抄一段经吧。” 祁太妃同意了:“去吧。你想玩什么都可以。”她把清沅当做小不点。 清沅抄了心经,并用镇纸压在桌面上显眼处。 然后就向祁太妃告退了。 她出去找棠婳,棠婳问:“太妃还能说话么?” 清沅笑道:“真是个奇人呢!九十岁了,说话还是清清楚楚。” 两人又聊了几句,棠婳才显出焦虑,道:“公主似乎跑去别处了。” 清沅道:“我刚才就觉得不对劲了,怕你急才没说。公主肯定是故意把我们扔在这儿的。” 棠婳急道:“我们去找她。” 清沅拖住她:“好姐姐,我们乱走走岔了怎么办。只能在此处等着了。公主应当还会来这里找我们。” 棠婳道:“只能如此了,公主跑哪里也跑不出宫去。” 她又问清沅:“你说公主会去哪里了?” 清沅说猜不出来,公主想一出是一出,谁能猜到。棠婳想了想,凑到清沅耳边轻声道:“公主不会是去看那个赵采女了吧?” 清沅道:“赵采女?” 棠婳道:“就是那个……厨娘。” 清沅装糊涂:“她可千万别去,要去了,被皇后知道了可不好!再者她去看了又能怎样。” 安平公主就是去看赵采女了。她也不想怎么样,就是好奇。她知道若要正大光明去,身边人肯定拦着她,不让她去。身边人只会说,那种人还不配见到公主,什么阿猫阿狗也配公主去看她一眼? 但安平就是想去,所以才想出这办法。 当然这事情肯定瞒不过顾皇后。 安平公主那头看过厨娘,冲回来祁太妃处接走清沅和棠婳,刚回到懿光园 分卷阅读46 ,顾皇后的人就来了,叫安平公主和清沅棠婳都去两仪宫走一趟。 上辈子清沅和棠婳都以为闯了大祸,怕得不行。这辈子清沅心里有底,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希望没有别的事情扰乱顾皇后的心绪。 顾皇后让清沅和棠婳站在一边,只是骂安平。 “你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这样下去还得了!”顾皇后怒道。 安平一看母亲的神色,就知道顾皇后是真生气了。皇帝都怕顾皇后真生气,何况安平。她只能老实挨训。 顾皇后又道:“我看你是平时闲得太过了!整日没事找事。从今往后……”顾皇后顿了顿,立刻拿定了主意:“从今往后,你和你哥哥们一样,下午也得上课。无故不许缺课。” 安平不敢反驳。清沅听到这里才放了心,她要等的就是这个。她们会有一个新老师了。 顾皇后又道:“这次罚你关三天禁闭,在无明堂思过。她们两个跟着你一块儿受罚。都长点记性。” 安平一听无明堂,就哭了,哭着求道:“母后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母后不要把我关去无明堂!” 顾皇后不为所动,道:“你上次犯错的时候,我和你说什么了。说你再犯一次错,我就关你去无明堂。” 顾皇后下了令,安平哭闹也没人救她。 清沅和棠婳都脸色苍白。顾皇后向他们淡淡道:“你们是公主伴读,本就有劝谏公主的职责在。公主犯了错,你们一样得跟着受罚,一样去无明堂三天。” 无明堂就是犯错的宫妃女官受罚的地方,据说过去十分残忍,里面还有刑具。不过到承平年间,里面其实就是一座普通的院子,比别处光线阴暗些而已。刑具都已经拆了。 不过在宫中,说起此处还是令人害怕。因为据说曾有人冤死在里面。 顾皇后身边的人将她们三人送了进去。按规矩进去受罚的人是没有人伺候的。但既然皇后把两个伴读送进来一起受罚了,显然是要她们伺候安平公主的。 一路上过来,安平公主一直哭个不停。直到宫人把院门锁上,安平公主就哭得越发伤心。她已经不是因为害怕无明堂了,而是觉得面子上受了辱,觉得自己太冤屈。不过是跑去看个采女,就被顾皇后罚得这么狠。想到以后要一整天都上课,更是十分伤心。 安平公主可以哭得伤心,什么事都不管。两个伴读可不行。棠婳是头一次经历,当然也是吓坏了,她站在院子中只是四处打量。 清沅知道这里其实没什么可怕的,东西都是齐全的,只不过没有人伺候,一切都要自己动手有些辛苦罢了。熬一熬三天很快也就过去了。 她和棠婳两人手拉手,一起把几间厢房看了一遍,然后挑了一间最好最干净的给安平住。 “先去把灶烧起来,烧些热水。把床铺好了。晚上只要不冷,就没事了。” 棠婳点点头,她还有些懵,不过很快就明白三天要熬过去,只有她们动手伺候安平了。 晚食有宫人送过来,顾皇后到底不忍心饿着安平。要是从前,无明堂里的人一天就一顿,压根没有晚食。 清沅和棠婳已经擦了桌椅,点上了灯,烧了水煮了茶,晚食来了两人将饭菜摆好,虽然不算丰盛,但都是精致的碗碟装着的,清沅和棠婳还先为安平试了菜。 安平看清沅和棠婳把一切都料理得有条理,情绪这才好了些。 清沅又安慰她一番,才哄得她坐下来吃饭。 到了睡觉时候,安平道:“我们三个人都在一个屋子睡吧……分开睡我害怕。” 天色全黑之后,这个冷宫一样的院落确实让人心里泛毛。棠婳也不想和其他两人分开。 但房中只有一张小床一张小榻。清沅便道:“这样吧,公主睡下。我和棠婳值夜,一个人值上半夜,一个人值下半夜。这样就不怕了吧?” 安平听了甚为心安,躺下睡了。 清沅就让棠婳也睡下,她值上半夜。 棠婳嘱咐清沅两句,也在榻上睡着了。清沅坐在桌边,用手支着下巴,看着烛火跳动,这里连本书都没有,她不由胡思乱想起来。 上辈子只记得这三天很快就过去了,但那种深夜里的凄清这时候全都回忆起来了。 清沅正觉得昏昏欲睡时候,忽然觉得窗边晃过一个影子,她吓得差点叫出声。 这里有过闹鬼的传说,但清沅上辈子在这里根本没有这一出。 她死死盯着窗户,过了片刻,她听到一颗小石子敲了一下窗框。 这不是鬼,是人才有的动作。 清沅看看还在熟睡的两个人。她轻轻撩起帘子,走到了廊下。 廊下只有两盏宫灯,昏暗的灯光下,只有她一个人孤单的影子。 她心里越发疑惑。 正要回去,忽然一个人闪了出来。 清沅气得差点骂出声。 来的人正是燕王。 燕王看着她,清沅到底没忍住,低声骂道:“你 分卷阅读47 疯啦!” ☆、第二十九章 燕王穿了一身黑衣, 只束着简单的黑色平头幞头, 没有戴冠。他身形瘦削, 浑身上下一身黑,脸色就显得格外苍白, 眼睛里有一点幽光, 像苍茫草原上的狼。 清沅也不知道是被他吓的,还是夜里室外冷的,忍不住发颤。她压低了声音骂道:“公主还在里面!” 她怕安平和棠婳随时醒来。 燕王说:“我以为你会想到这是个见面的好机会。你知道要等我。” 清沅说:“时机哪里好?我没有等你。” 燕王直想叹气, 他说:“我们要接着吵这个么?我已经来了。” 清沅说:“你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 她还是生气, 更多是担忧。宫中有执勤夜巡的内侍。今日公主被关在无明堂,顾皇后肯定派人在无明堂院门外守着。 若不知道知道燕王内里并不是十四五岁的少年, 应该不会冒冒失失暴露, 她肯定要把燕王打出去了。 燕王看出了她的忧虑,只能勉为其难解释:“这宫中我比你熟悉。从哪里走能避人耳目我很清楚。” 清沅终于平静了些,不过她还是说:“你不能久留。快说正事。” 燕王心道是刚刚是谁在废话。他道:“给你件东西,交代完了,我马上就走。” 清沅刚要问是什么东西, 燕王就递给她说:“明天晚上在房间里燃上, 是安神催眠的香料。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安平察觉了。” 清沅接过来一看, 手心中是几块香。那香的形状圆圆的一小块,非常方便携带,放在隐蔽处人也不易察觉。她问:“你从哪里弄到的?”这不像宫里的东西。 燕王没有回答。清沅又道:“明晚我值下半夜。你过来要是看到窗下放了一把扫帚,就是我在。要是没有就不要靠近了。” 两人约好了明夜细谈, 燕王就准备离开了。清沅又叫住他:“虽说我不该有怀疑,但是就怕万一……这个香不会伤身吧?”她可不想让安平和棠婳被毒傻了。 燕王就从她手上劈手拿过来一小块香,直接往自己嘴里一扔吞了下去,道:“你难道以为我会对安平下手?” 清沅这才有些讪讪的,好似辜负了他一片磊落。虽然夜间私会并唆使她使用迷香压根谈不上磊落。 她把剩下的几块香装在贴身的绣囊里收好。燕王立刻离开了。 清沅站在廊下看着他离去。虽然有点异想天开,清沅有那么一瞬间期待看到燕王飞檐走壁,或者一蹬腿哗啦一下翻过宫墙。 当然燕王并没有那样的身手,他只是一路小跑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清沅竟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连忙回到屋内。就站了这么一会儿,她就冷得手脚冰凉了。 她轻手轻脚走到床榻边,安平正睡得四仰八叉,棠婳也呼吸均匀。清沅的心慢慢平静了,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暖暖手,又把刚才燕王给她的东西拿出来看了看,再仔细收好。 到下半夜时候,她叫醒了棠婳,两个人换值。 第二天一早,宫人送来了朝食,还送来了纸笔,说是皇后要安平抄写女诫。 安平要抄,清沅和棠婳也跟着要抄。安平气坏了,传令的宫人一走,她就骂道:“什么狗屁女诫!” 顾皇后越管束她,她就越是要反抗顾皇后。 她要清沅和棠婳代她抄,自己只是在纸上胡乱作画,又说起昨日去看赵采女的事情。 “都叫她厨房西施,灶台西施,父皇能好奇,我就不能好奇么?”安平道。反正顾皇后不在,身边的嬷嬷都不在,她正好可以对清沅和棠婳说个痛快了。 棠婳与清沅相视一笑。清沅知道棠婳也是很想听公主说说这个的。清沅便停笔道:“公主,这儿只有我们三人,你这么一说,我们就这么一听。不过出去了之后,这话就不可再提。尤其不能让皇后知道。” 安平公主见她不阻止,立刻说得更起劲了:“好。就说这么一次。” 安平接着说了下去,说她从祁老太妃那里溜了之后,就领着两个侍女去了赵采女那里。 “……住的地方不大,刚搬去的。见到我,也不怎么会行礼。她个头不高,比我就高那么一点,脸圆圆的,红润得很,果然是厨娘的样子。多漂亮谈不上,就是挺活泼的样子。” “我瞧她一眼,就想走。她居然还请我坐坐。还拿了一碟子她做的什么糕请我吃。我才不要吃,推开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打翻了。” 安平说到此处有些生气:“她那样子,好像我是故意打翻了给她脸色看一样。然后我就走了。” 她叹了口气:“母后知道了,父皇肯定也要知道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吵起来。” 棠婳问:“皇后会和皇帝吵架?” 她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失言了,但安平似乎并不在意。棠婳看了一眼清沅,清沅神色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分卷阅读48 /> 安平公主道:“吵啊。不过更多是争执吧。你们父母不吵么?” 棠婳道:“我父亲在外地为官,一年见不了几次面。”连面都见不到,自然不会吵架。 安平看向清沅,清沅道:“我母亲不善言辞,说不过我父亲。”因为吵不过,所以干脆不吵了。 安平就笑,说:“看来母后与父皇是棋逢对手了。” 被关在这里无事可做,三人除了抄书,就是聊天。白天时候无明堂没那么可怕了,安平还拉着两个姐姐一起,去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一惊一乍的,像探险一般,还有点好玩。 到了傍晚时候,安平就回到她们住的房间,不再到处乱跑了。看着阳光渐弱,暮色四起,清沅的心也渐渐开始兴奋起来。 她记挂着的是今夜燕王又要来了。今夜他们终于可以详细谈谈今后的安排了。清沅希望能有进展,两个人能谈出点有用的东西。 因挂念着这件事情,上半夜棠婳值夜的时候,清沅也没有睡得太沉,总是在半睡半醒一样。终于到子夜时候,棠婳轻轻推了推她,她立刻醒了。 清沅坐在桌边,看了一会儿白天公主的画。听着棠婳睡着了,她才小心从绣囊里取出两块燕王给她的香,点上了放在隐蔽处。然后轻轻走出去,在窗下放上扫帚。 她刚放好扫帚,转身走到廊下,才走了几步,就有一颗小石子砸中了她的肩头。 她循着方向看去,燕王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他们去了隔壁一间小屋子,里面还算干净,只是不能点灯,没有地热,一丝人气也无。燕王今日多穿了一件黑色披风,刚一站定,他就解开披风往清沅身上一扔。 “披上。”他的语气淡淡的。 清沅没有明白:“为什么?” 燕王道:“你昨天一直在发抖,抖成那样,不是冷就是有病。” 清沅心道,难怪都说燕王不讨喜,明明是在做好事,也能叫人有些不痛快。她默默披上那件披风,温暖的气息立刻包裹住了她 她轻声道:“多谢殿下。” 燕王道:“私下里,不要叫我殿下。” 清沅又不解:“为何?” 燕王道:“以防隔墙有耳。” 清沅抬头望望屋顶。燕王问:“你看什么?” 清沅说:“警惕点总没错。” 燕王一愣,然后才噗嗤一笑,顾清沅这乐子逗得不错。 两个人都笑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这情形真荒谬。 笑过了,燕王正色道:“你以为我们的时间还很多么?”居然浪费时间在这里说说笑笑。 他的语气像上级训属下。 清沅道:“我先给……你陪个不是。昨天没有完全相信你,对你给的东西还有疑虑。既然选了和你联手,我就该信你。” 燕王点点头,这话还听着像话。 清沅又道:“不过,有一件事我想事先对你说清楚。我并不是你的属下,也并不听命与你。” 燕王心中毫不意外。 顾清沅是想做太子妃的人,这时候怎么可能直接就投靠他。嘴硬也要先嘴硬一下。 燕王不动声色,道:“你想和我平起平坐,与我互为表里?” 清沅微笑道:“你一定在想,这也要看我有没有这个本事。不过这只不过是表明我的态度,你是接受,还是虚与委蛇,都是你的事。我们来谈正事吧。” 她的意思是燕王的态度先放在一边,让事实来改变他的态度。 燕王就问:“我们先来列一个单子——你想除掉的人和我想除掉的人。看看我们先从哪个人下手。” 清沅脸上的笑容不变,道:“目前我只有一个,静珑真人。” 燕王的目光就深了一些。 ☆、第三十章 静珑真人是皇帝和皇后都信任的道姑。说起来这个人还是寿真长公主引荐给顾皇后的。后来深得顾皇后宠幸, 从此侍奉宫廷。 宫中还给她建了一个道观。此时的静珑真人已经在宫中很有名气, 哪怕是许婕妤这类不太受宠的妃嫔见到静珑真人都要礼让三分。 但静珑真人确实与一般道人不一样, 至少这时候是。从前宫中也有得宠的僧道,无一不是在宫中有了名气, 立刻就在京中游走, 与权贵结交。信众越多,敛财就越发容易。最后结果总不大妙。 静珑真人却不同,自从侍奉宫中, 她就很少出宫。她虽然与寿真长公主认识,宫外也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 但她不去应酬高门大户,连寿真长公主那里也不怎么去了。 顾皇后因此很信任她, 皇帝亦觉得她有真仙骨。 因为静珑真人行事低调, 当年清沅这批人在入宫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知道有这么一位道姑。 宫中传说这位真人有些神通,但她具体为皇帝皇后做了什么,让他们觉得她有神通,清沅这些小辈并不清楚。其中关节遮遮 分卷阅读49 掩掩, 无人知晓。 静珑真人的名声在承平皇帝驾崩前最炽, 因说她能做法为皇帝延寿。皇帝重病时, 都是靠静珑真人施展法术,才不那么痛苦。 承平皇帝驾崩之后,顾皇后成为太后,身边人都重新安排, 对静珑真人,太后礼遇了一段时日,但很快就冷了下来,没了声息。又过一年,就听说静珑真人在宫中死去了。 从此这个人再没有人提起静珑真人。 顾清沅这时候提起这个人,燕王就问:“你知道她做了什么?” 顾清沅道:“你知道什么?” 她直觉燕王应该知道不少有关静珑的事情。但燕王很早就去了边境,不论许婕妤去世,还是承平皇帝驾崩的时候,他都不在京中。但他肯定关心宫中,且有自己的眼线。 燕王说:“我知道她给皇帝和皇后炼丹。” 清沅点点头:“是的。” 虽然此事顾皇后一直掩着,但在那么一部分人当中,此事只是秘而不宣——皇帝和皇后曾经服丹。燕王打听到此事不奇怪。 燕王道:“你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给皇帝炼丹的么?” 清沅回答:“我不清楚……但很有可能现在已经开始了。只是炼丹时间长,而且一开始炼的丹不可能马上给皇帝服用。具体皇帝什么时候开始服丹,我也只能推测个大概时间。” 燕王没有声音,清沅知道他是有些失望。这消息听上去没有什么用。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不过我知道她炼丹的地方,还有和她炼丹有密切关联的一个人。” 她这话一出,燕王的目光就像利刃一样刺过来,甚至混合着痛苦的凶狠。 清沅被他那目光惊得倒退一步,几乎要贴在墙壁上。但燕王一动不动,她一瞬间镇定下来,说:“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这次燕王上前一步,清沅真的只能贴住墙壁。 “为何?”他声音嘶哑。 清沅说:“我告诉你静珑真人的炼丹之处,你就可以救你父亲,至少可以让他延长一段时间的寿命,对不对?” 燕王说:“对。” 清沅又道:“作为交换,我想请你帮我救一个人。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有你帮助,这件事一定轻而易举。” 燕王问:“救谁?” 清沅说:“我父亲。” 她连忙又说:“他从来也不碍你的事,你救了他,将来一定有用。” 燕王只是淡淡道:“你真是个孝女。” 清沅只是看着他,道:“你问我想除掉谁。我可以告诉你,只要除掉一个静珑,再救下我的父亲。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燕王问:“你为什么想为皇帝延寿?” 清沅道:“道理很简单,只要皇帝活着,顾皇后就一直是皇后,有许多事情她就无法越过皇帝。” 她小心避免提到燕王最后的结局。她想还是不要仔细追问燕王怎么死的和死状了。估计不会太美好,只会对顾太后充满怨气。 听到清沅的回答,燕王看了她一眼,说:“我答应你,我会帮你救你的父亲。” 清沅立刻道谢。燕王又说:“不过我记得你父亲似乎是很久之后才出事……” 清沅连忙道:“两年后。” 燕王道:“难道我要等两年才能知道静珑的事情?” 清沅微笑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既然你答应我了,那就没什么可疑虑的了。我今天就会告诉你。” 话是如此,但若燕王事后反悔,不出手相助,她也无话可说。她这时候提出求燕王相助救父,一来是为了使自己更可信,二来两人有来有往更公平,三来万一燕王真的那么古道热肠呢?不就是赚到了。 清沅压低了声音告诉燕王:“静珑炼丹的地方有两处,其中一处在宫外……” 她飞快地说完。 燕王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完静珑的事情,燕王就吩咐清沅:“在宫外的事情都交给我,你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主动去找我。” 清沅道:“这个自然。” 她又委婉提了一句:“不过我想起来其他事情时候该怎么告诉你呢?毕竟我在太后身边有好几年……” 燕王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在暗示自己她还掌握了很多有用的事情。 他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扔给清沅。 清沅接住,看到那是一小包,里面装的都是燕王给她的那种香。 燕王不无讽刺地说:“那看来这些以后都可以派上用场了。” 清沅的脸立刻拉长了,她说:“不行。” 难道燕王还想进懿光园,进倚梅馆,进她的厢房吗! 燕王道:“你仔细想想再说行不行。” 清沅把那包东西往地下一掷,只是冷笑连连。她算看出来了。燕王和她的合作真是暂时,燕王压根就不想让她做太子妃。 她有些后悔这连着两晚都与燕王 分卷阅读50 见面了。 燕王看到清沅如此生气,不算惊讶,只是他没想到清沅会这么坚决,一下子就看穿了他。 他弯腰捡起那包香,伸手掸了掸灰,道:“既然如此,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你想做太子妃是不是?” 清沅一时气急,讥诮道:“不想做太子妃,难道想做燕王妃吗?” 燕王淡淡笑了,道:“总算说真心话了,这才痛快。” 他也不想彻底惹毛顾清沅,若她今晚说得关于静珑的事情都是真的,那她必然还掌握更多。 “怎么三十岁的人了,还是这么沉不住气?”燕王软言劝道。 清沅听到那句三十岁,心中更气。 燕王道:“这个东西,我还是留给你,以防你有别处要用。再说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万一我们有必须要见面商量的时候,你难道还要拘泥那些男女大防?未来太子妃的胸襟气度,不该只有这么点吧?” 他难得给清沅送了一顶高帽。 他将那包香轻轻放在窗台上,清沅只是侧过头,不去看他。 燕王又道:“时候不早了……” 清沅冷淡道:“请速回。静珑真人的事情,我就等着听殿下的好消息了。” 燕王道:“不会那么快。” 他还要在这个静珑真人身上做点文章。 清沅这才微微点头。燕王见她没有那么僵硬了,才道:“我走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两个人只是站着,燕王忽然靠得极近,清沅吓了一跳,她本能伸出手去挡。但燕王道:“披风……” 他只是凑上来取披风的。清沅手忙脚乱立刻脱掉披风,往燕王怀里一塞。 燕王微笑着,自己披好披风,道:“走吧。” 清沅默默收起他放在窗台上的东西。 回到安平公主睡着的屋内。安平和棠婳睡得正香,屋中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清沅立刻将香熄灭了,将窗户打开一条小缝吹了吹让那淡淡的香气都散去。然后才关好窗。 她坐在桌边,想着刚才的事情,不由有些埋怨自己。刚才明明应该暂时忍耐下来,回头有更好的办法应对燕王。怎么一下子就爆发了。 她胡思乱想,倒是燕王,不动声色,一开始明明有怒气,却没有发出来……宫中还说他脾气不好,他明明很能忍耐。 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种预感——她成为太子妃道路上最大的阻碍,会是燕王…… 想着想着清沅趴在桌上睡着了。 此时回到寝宫中的燕王还没有入睡,他只是在灯下看着刚刚顺来的一块玉饰,那块雕着如意纹的玉饰上面刻着一个“沅”字。 ☆、第三十一章 安平公主和棠婳这一觉睡得很沉, 清沅在送朝食的宫人来之前叫醒了她们。她留心察看她们的神色, 除了安平公主似乎睡得有些懵以外, 她们一切如常。清沅这才安心。 直到下午,她们快被放出无明堂的时候, 清沅才发现自己的玉坠找不到了。 那块如意玉坠是她出生那年, 她的父亲顾泽行亲自挑选的籽料,请名匠制作而成的,玉上那个沅字是顾泽行的字迹。 这块玉她常常佩戴, 有时候挂在腰间,有时候做帔坠用, 都很好看。清沅突然就发现东西没了,起初还以为在哪里落下了, 里里外外找了一遍。 但无明堂里几个房间都找过了, 都没有看到。清沅使劲回想,想起来前一天晚间吃饭的时候,玉坠还在,还有她准备去见燕王的时候,在房间里点香, 还小心握住了身上挂的东西, 免得碰到哪里引起声响。 那就是她去见燕王的时候玉坠还在…… 清沅心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想起来夜里燕王临走时候靠近她来解她的披风。她当时只是觉得有点突兀, 没有多想。 但这时候一回想,清沅觉得燕王肯定是趁靠近的时候拽走了她的玉坠! 一想明白这点,清沅更生气了。没想到燕王会用这一手防着她。 但此事她不能向其他任何人透露一句,只能等以后再见到燕王的时候想办法拿回来。要不然这东西在燕王手里, 就是他们有瓜葛的证据。 午后顾皇后身边的两个嬷嬷亲自来无明堂接安平公主。 安平公主和清沅棠婳三个人又被提到两仪宫去。关了这三天,虽然在里面没饿着没冻着,但关禁闭的滋味不好受,只那么光秃秃的一方院子。安平公主明显比被关进去之前颓了些。 顾皇后可不是一般的慈母,脸上对安平公主一点心疼的意思都没有。 她脸色平静,翻阅着安平在无明堂里抄写的女诫。 那厚厚一沓罚抄,大多都是清沅和棠婳抄的。安平只抄了几张做做样子。对安平来说,肯抄几张已经是很给顾皇后面子了。 顾皇后看看清沅和棠婳抄得,都一丝不苟,没有因为公主马虎就偷懒。她放下那一沓作业,又告诫了清沅 分卷阅读51 和棠婳几句,就让她们先回去了。她把安平留下单独说话。 顾皇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和安平单独谈谈。在顾皇后看来,她对安平已经足够好了,但安平始终叫她头疼,一点都不体谅她这个母亲。 清沅和棠婳离开两仪宫回去的时候,两个人都有劫后余生之感。棠婳知道这事情应该就算过去了,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挽着清沅的手,低声笑道:“前两天被皇后叫去,我真怕皇后把我们送出宫。才进宫侍奉公主不久,就被这么逐出宫,以后没脸见人了。” 清沅这三天真是累坏了,两个晚上都没睡得安,还要和棠婳一起伺候安平。听到棠婳这么说,她脸上笑了笑。 可她心里真笑不出来。她在无明堂和燕王的夜会,若是被顾皇后知道了,那她肯定要被赶出宫了,或者还有更可怕的,顾皇后说不定赐婚她和燕王…… 她只能掩饰着自己的后怕,对棠婳道:“下次真要多小心了……这三天在那里面太难受了。今天我要回去好好休息。” 她们两个是想一回到倚梅馆就好好休息的,但哪那么顺意。这几天宫中都知道安平公主和两个伴读被皇后关去无明堂了。 棠婳和清沅一回来,就有许多人来看她们。宁馨,玉苓和桐儿都来了。见着她们除了有些疲惫人好好的,大家都松了口气。 宫人捧了茶来,几人坐下来喝茶说话。宁馨笑道:“你们不知道头一天传得多可怕。说你们和公主被关去无明堂了。皇后不忍心打公主,就命人打了你们板子。说是打得半死不活。” 清沅笑道:“这话都是从哪里传的,果然吓人。” 宁馨道:“后来才知道,原来被打的是公主身边的两个大宫女,不过也没打得重,只是小惩戒罢了。”她又问无明堂里什么样子,十分好奇,很想听她们详细说说。 棠婳和清沅都不会仔细说关在无明堂里的情形,这事情越快过去越好,对她们,对公主,都不是什么值得说起的事情。 棠婳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就是个普通的小院子,东西还挺齐整。” 宁馨本来一直被她们劝着要收敛些,小心些,没想到棠婳和清沅先出事了,所以宁馨这会儿觉得自己之前的言行并没有什么。反观棠婳和清沅,嘴上说要小心,还不是闹出事来被皇后罚。 她不会再听她们两个的话了,说不定哪天就把她也坑了。 玉苓看出来两人都累了,更不想细说无明堂的事,就主动要走了。 清沅起身要送她们,玉苓含笑按住她:“姐姐不用送了,好好歇息。陪公主三天辛苦了。” 清沅知道玉苓比宁馨通透,只是如今她看玉苓也觉得滋味古怪了。 因为上辈子玉苓是燕王妃,这时候燕王该亲近的是玉苓。但看如今燕王的表现,真是和玉苓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清沅之前想着要问问燕王的,若是玉苓成了太子妃,对他也没有干系?不过在无明堂的时候太紧张,她没想起来要提这一茬。 她提醒自己,下次见着燕王要问的几件事情。 第一就是问他查探静珑真人炼丹的地点和进程如何了。第二是问他玉苓的事情。第三是叫他把玉坠还回来! 晚间清沅舒舒服服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吃了一碗甜羹,总算是安逸了。她身边的大宫女云茉为她整理东西,就问:“姑娘的玉坠子不见了。怎么也找不到。” 清沅装糊涂:“什么玉坠?” 云茉道:“就是姑娘常常随着带着的那个,如意纹的。” 清沅呀了一声,佯作惊讶,道:“怎么会?都找过了吗?” 云茉很笃定清沅是佩着这块玉坠去无明堂的。清沅就道:“糟了,难道是丢了?可这几天一会儿去两仪宫,一会去无明堂,也不知道掉在哪里了。” 两仪宫是皇后宫殿,无明堂是惩戒之地,都不好寻找。而且清沅也说,不确定是不是丢在那里了。云茉安慰了一番清沅,只能作罢。 之后清沅给家中写信的时候,仍是报喜不报忧,一字没提自己和公主被关禁闭的事情。只是提了一笔不小心弄丢了玉坠的事情。 就算信是她自己写的,不能完全作证,她也得试着辨明一下。 她在心中只能祈祷,燕王一定要把东西藏严实了。 燕王萧广逸夜里一回来,就把顾清沅的玉坠收好了。 他之前就注意过了,顾清沅身上这块玉似乎有些特别,能做凭信。他拿回来才发现那玉上还刻了一个“沅”字,更是再好不过。 他取走顾清沅一件贴身用物做信物,只要把这东西丢出来,就能断了顾清沅做太子妃的希望。时日还长,目前顾清沅还不敢和他鱼死网破。这件东西暂时只是收在他这里,用以震慑顾清沅。 燕王眼下还有更头疼的事情需要操心。 就是他在宫中,实在缺少人手,无法施展。周围到处到处都是人,他夜里竟比白天还自由些。这宫中向来只有两个人算是主人,一个皇帝,一个皇后。太子勉强也算是主 分卷阅读52 人。 他后来能在西境领兵十万,横扫西戎,并不是因为他是皇帝的儿子,一夜之间功成名就。他是在西境熬了十年,慢慢积累上去的。 回到这时候拿走了他十几年的积累,他又回到,这时候他就是个不得宠的皇子,实权将军,禁军侍卫,谁会服他?只不过当他是个无能皇子罢了。 所以燕王最近谋划着出宫住一段时日。住到宫外,远离皇宫中心,既避人耳目,也可以让顾皇后对他更加放心。只是出宫小住需要一个契机。 还有就是,如今顾清沅在宫中……他还想从她那里,多套点消息。 顾清沅一边说着她只要除掉静珑真人,救下她父亲就满足了,一边又暗示她掌握的事情还有很多。对她的话,萧广逸不可能全盘都信。 只是巴望着做太子妃这事情,顾清沅应该没撒谎。 萧广逸想到顾清沅那句“不想做太子妃,难道还想做燕王妃吗!”,他只能自嘲地笑笑。这可真是句大实话。 他想在出宫小住之前,还是要与顾清沅见上一面,交代点事情。 至于玉坠的事情,只要顾清沅不是个傻子,这会儿应该已经察觉了。 一想到这时候顾清沅心里抓耳挠腮,还不敢明目张胆来找要,萧广逸就觉得有些好笑。 ☆、第三十二章 安平公主在无明堂里关了三天, 一出来又听顾皇后一番教训, 脸面受损, 在懿光园里窝了两天,哪里也没去。 后来还是皇帝召她去两仪宫, 又送了两件好东西给安平公主, 把这个最疼爱的女儿给哄开心了,给安平找了点面子回来。 顾皇后对此只能叹气连连,说皇帝这样溺爱, 难怪安平公主每次都有恃无恐,不服管教。 皇帝为安平说话, 说:“我知道安平,她小事是不拘了点, 但心里还是念着你, 孝顺你的。这点你不用担心了。” 他私下里与安平也单独谈了谈。 他问安平为何想要看赵采人。安平说:“我就想看看一个厨娘,到底哪里好。还是生过孩子的厨娘。” 皇帝只是微笑,小女儿的好奇和直爽,只会让他觉得好玩。 安平又问:“父皇,你会把她的孩子接进宫吗?” 皇帝摇摇头。他原以为安平会高兴。谁知道安平道:“那她岂不是永远见不到她的孩子了?”她说这话时候, 有十二岁孩子的纯真, 也有不属于十二岁孩子的成熟。 安平在谴责他。承平皇帝一怔, 他伸手刮了刮安平的鼻子,道:“你呀。” 他想他的安平,果然是个公主。表面看起来大大咧咧,心思却很多很细。 他回避着安平的问题, 道:“这事情以后总有办法。” 他又问安平为何明知道她母后会生气,还要偷偷做这些事情。安平道:“我就是怕她生气,所以才偷偷的做。” 皇帝被她逗笑了。 不过顾皇后要给安平公主加课,皇帝还是赞同的。他认为安平旺盛的精力,确实应该由老师来好好引导,做些更有用的事情。而不是每天没事找事来消耗。 顾皇后给安平物色了几个人选,也算费了心思。她要找一个压得住安平,真正的严师。 清沅知道这次顾皇后会请谁来,她就盼着这位严师呢。 不过安平不知道,她还不怎么担心,之前不管是谁,总归都不会太管她的。她以为这次也是大同小异。 太子和燕王来看了一回安平公主。 两人说是出宫了一趟,给安平带了些宫外的新鲜玩意回来。 大家正好都在安平那里做女红,给新裙子打样。听到太子来了,安平并没有怎么高兴,只道:“他是来看我笑话的。” 大家就笑着哄了安平,众人七嘴八舌的,清沅就没吭声。她只是坐在角落里,把她裁剪的罗缎慢慢整理好。 太子谈不上看安平笑话,不过一见面就笑道:“好了,你无明堂也去过了。从此再没什么能吓住你的了。” 安平道:“母后还怕想不出整治我的法子?” 太子笑道:“再怎么整治你,你不还是不记打。” 这天天气很好,和风细细,阳光很好。太子便说在室外布置一番,就在花园里酒宴。他一说这话,宫人立刻忙碌起来。 等宫人布置的时候,太子就踱去安平的书房,还向安平道:“怎么,不和我说说你在无明堂受苦受难的经历?” 这宫中也就只有太子会这么问安平了。 安平不肯说,怪太子多嘴有这一问。太子就道:“你到了那里面,还不是清沅和棠婳伺候你。” 他亲昵地唤清沅她们,他微笑着看着清沅,向她道:“那三天辛苦你们了。” 他嗓音柔和,笑容亲切,贵气中还有和蔼。清沅被他这么一问,只觉得那三天不算什么了。 但这完美的时刻,还是有一小块阴影——燕王也来 分卷阅读53 了。虽然燕王就和往常一样,离她们远远的,也不怎么说话。但清沅真心害怕,万一他这时候啪嗒从袖子里掉出自己的玉坠。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去园子里赏花吃酒的时候,清沅才找到机会和燕王说句话。 但众人就在不远处,准备入席。她只能说那么一两句,谈不了静珑的事情了,她只问:“我的玉坠你拿哪里去了?” 燕王脸上神色不动,只道:“我若藏不好一块玉坠,还能干什么。” 他的意思是暂时不会拿出来,只是防着顾清沅。 清沅从他身边走过,低声道:“你和玉苓到底怎么了!” 她想玉苓也没能扭转燕王对顾氏女的看法,那他们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没有回头去看燕王的神色,没有看到燕王一瞬间变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因为有点事只有半章 明天会更一章四五千字的补上 ☆、第三十三章 萧广逸之前就怀疑顾清沅对顾玉苓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她确实是顾太后的心腹之一, 知道不少内/幕, 但顾太后藏着的事情, 操纵的事情太多,顾清沅未必全知道。 今天顾清沅这话一出, 萧广逸就确定, 对顾玉苓干的事情,她何止是知道得不多,大约是一无所知。她根本不知道顾玉苓做了什么。 否则她怎么敢一再问顾玉苓的事。 若此时四周无人, 只有他们两个面对面,萧广逸真想抓住顾清沅的肩膀用力一顿晃, 让她清醒清醒。他对顾玉苓的态度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他上辈子保全了顾玉苓的身后名声,顾玉苓死后, 在人们口中是温婉而不幸的燕王妃。 这就是他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从此他们之间两清了, 碧落黄泉,再无瓜葛。 他还记得顾玉苓走的情形。孩子生了三天,最后拖出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产婆流着泪抱出来,小小的一个包裹,他见惯了血腥, 竟然不忍心看。 顾玉苓奄奄一息, 周围人都说她不成了。他进了产房, 与她道别。那时候他们已经有两三个月没有说话了,见到产床上濒死的妻子,他仍是无语。 还是顾玉苓先开了口。 “孩子没活……”她因为难产已经哭得满脸泪痕,此时面色惨白却露出了笑容。 她喘息着说:“是好事……免得将来受苦……” 万箭穿心不过如此。萧广逸想, 她始终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已经断定他不会善待这个孩子。其实若这个孩子活下来,他会一世怜他爱他。但这话顾玉苓大概不会信。 “有我这样的母亲……他……他跟我一起走好……”顾玉苓仍是笑。 萧广逸终于开了口:“别说话,别笑了,休息。” 顾玉苓点点头,闭上眼睛。在他面前,她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乖顺。萧广逸想,也许他也始终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过了一个时辰,顾玉苓就开始发热,一时清醒,一时又谵语,她昏睡了一阵,天都要亮了,她终于清醒过来。 看到坐了一夜的萧广逸,她似乎有些讶异:“殿下……” 萧广逸知道这就是她回光返照的时候了,只问她还有什么话要说。顾玉苓挣扎着想爬起来,说要给他磕头。他摇摇头,要侍女帮顾玉苓躺好,不要她乱动。 顾玉苓求他放过她的父母兄弟,不要迫害他们。她做的事情,她的父母兄弟全然不知,他们一直以她是燕王妃为傲。 萧广逸说:“我不会迫害他们。” 顾玉苓的话,使他更加困惑。顾玉苓这时候才想起来,她的家人以她燕王妃的身份为傲了。但他这时候已经不必再说什么了。 顾玉苓最后向他伸出手,似乎想要一点慰藉。 他没有握住她的手。 她流着泪说:“我不敢奢求你原谅我……” 她忽然害怕起来,用尽力气哭喊,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哀求萧广逸。萧广逸没有回应,他不可能原谅她。 天亮时候,顾玉苓死去了。萧广逸去书房,他要立刻写信给顾太后和皇帝,告诉他们王妃的死讯。他知道自己应该写得尽量哀恸些,但在他脑中盘桓不去的,只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 他能为顾玉苓找到许多理由,但他还是忍不住在心中问,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那种麻木中的刺痛,到现在他都记得。他在写信的时候,不断地在想,若一开始他没有招惹顾玉苓会怎样。可惜没有回头路可走。 如今重来一世,他终于可以避免这一场悲剧。 他甚至可以假装忘记还有顾玉苓这么个人。没有人知道上辈子顾玉苓燕王妃的身份。除了顾清沅。 顾清沅一开始就用顾玉苓试探他,追问顾玉苓的事情,不断提起问起。但偏偏这是他最不愿意再说一遍的事情。 清沅没指望这时候燕王给她答案。周围安 分卷阅读54 平公主和太子都在,这么多人呢。她就是随口一问,发泄心中不满。 燕王说的没错,她确实是三十岁的人了,所以对夫妻之间那点事还是了解的。 能一辈子恩爱如初的夫妻少之又少。像她们这样的人家,不要提恩爱了,一辈子能相敬如宾已经是福分。她原来以为燕王和玉苓之间只是普通的夫妇不睦。但如今看来,燕王简直已经到了谈“顾”色变的地步。 顾玉苓可是为他生孩子死掉的!若是小小龃龉,或是浓情转淡,也不该如此。 清沅心想,要么是玉苓做了大逆不道的事,要么是燕王无情无义到极点。 玉苓死的那年,她嫁入国公府,她正一心忙着做新妇,又相隔千里之外,接到消息不疑有他。 她低声质问完燕王“你和玉苓到底是怎么了!”就转身走了,没有看燕王的脸色。因为她心中已经有了衡量。 之后清沅再没和燕王说话。今日天色清朗,大家在园子里看花游戏,十分开心。太子今日休息,不用去皇帝那边,所以中午吃了两杯酒。又和大家一起看宫人放风筝。 他看到安平身边的宫人拿了一只不常见的风筝,做的却是两只鸡,放上天空一动就是两鸡互啄的样子。太子被逗乐了,道:“这风筝倒有趣,谁做的?” 安平道:“是沅姐姐画的图纸。” 太子就看向顾清沅,笑道:“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清沅道:“是家父过去做着玩的,并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她说的是实话。顾泽行手巧,时常自己动手做东西。 太子就与清沅说话,又问她家住在哪里。他只听说过东顾西顾,顾家的人也见过。但东顾他都没有去过。 太子与清沅多聊了几句,他们说话时候,燕王只瞟了一眼,他注意了一下别人的神色。安平无所谓,有真心平气和的,也有假装不在乎的。他心中冷笑一声,顾清沅想要平安无事走到做太子妃那一步,真是难如登天。 回去时候,太子要那个两鸡互啄的风筝,他觉得怪有趣的。安平就道:“凭什么呀,你那么多好东西,还来要我的。这是沅姐姐给我做的。” 太子就向清沅道:“好妹妹,辛苦你回头再给她做一个罢。这个我就拿走了。” 他不生病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清沅抵挡不住他眼里的笑意,何况他还是太子,他这么说了,连安平都无可奈何。 清沅只能假意为难,又在安平公主耳边道:“回头我给公主做一个更好玩的,比这个还好。” 给安平找了个台阶下。 太子回去路上,就让宫人拿着那个风筝。他看看燕王的神色,问:“你是怎么了?这些天总是很累的样子。” 燕王道:“我向来这样。” 太子就道:“你从前是这样……不过最近更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了。”他感慨了一句这些女孩子是多么聪慧,又看了眼风筝。 “你不觉得这个好玩么?”他问燕王。 燕王又想到顾清沅那张脸,对着太子的时候笑得格外好看。他说:“有点意思。” 其实这东西做起来很简单,他看一眼就明白怎么做了。 太子又道:“我要拿回去给盈衣看看。她保准喜欢,她就是属鸡的。” 盈衣是他宫中侍候的宫女,燕王知道她最近最得太子的欢心。 听太子这么说,燕王没了声音。他想,顾清沅保不准费了多少心思想引起太子注意。若要知道她的辛苦都被拿去逗一个宫女了,还不得气坏了。念及此处,更觉情情爱爱的事情没趣。 但太子毕竟少年人,这样多情不出奇。燕王自己是没什么心思耍弄了这些了。 清沅的风筝被太子拿走之后,在女官中也有几句议论。但东西是送给安平的,太子硬要拿走。并不关清沅的事。若有人酸,就让她们酸去。这一点小事还不至于过分。 清沅算计着时间,虽然这时候出头稍稍早了点,但并不算太早。要是一直这样拖下去,她很怕又和上辈子一样,和太子之间不瘟不火。 所以她必须把握好时间和尺度。 看到如今太子对她的态度,清沅心里自信许多。只要把握好,她一定能得偿所愿。 过了两天,安平公主的新老师到了。 这一次顾皇后是铁了心要找一个能治住安平的人。她找来了康王妃。 已故的康王是承平皇帝的小叔叔。康王是承平皇帝爷爷最小的儿子,因此比承平只大八岁,承平皇帝的爷爷,父亲,都非常宠爱。承平皇帝也十分喜欢这个小叔叔。 因此康王妃在宗亲中的地位也不一般。这位康王妃方氏学识渊博,擅长书画,最看不惯小辈轻浮浪荡。 安平一听说顾皇后把康王妃请来做她的老师,安平就吓到了。这位王妃,性情耿直,连皇帝都会给她三分颜面,她这次真是不能敷衍了。 但对清沅来说,这却是件好事。 上辈子在宫中,康王妃就很喜欢清沅。后来清沅父亲出 分卷阅读55 事,是康王妃鼓励她亲自去料理父亲后事。清沅这才下了决心,为父亲的案子奔波。康王妃也帮了许多忙。 不仅如此,康王妃还将自己对朝局的看法对清沅倾囊相授。清沅和她学了太多东西了。 所以清沅必须陪着安平去无明堂走一趟。这样顾皇后才能找来康王妃。 康王妃应承了皇后,不过要到三月才能来上课。虽然康王妃人还没来上课,就先给安平公主指点了一堆书,要求安平公主读完,还有一种字帖,要安平每日临一遍。 安平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照做。 清沅这边正等着重逢恩师,就又听说了燕王的新消息。 说是燕王可能要出宫小住一段日子。皇帝已经允了。 对这件事情,安平羡慕极了,对身边嬷嬷说:“要是我也能出宫住就好了!” 她身边的谢嬷嬷道:“怎么能!公主莫要乱说。再说了,燕王是出去养身子的。” 清沅当时正在为安平整理书籍,听到谢嬷嬷这话,只装作不经意一问:“燕王病了吗?” 谢嬷嬷道:“说是最近总提不起劲,想出去调养。” 安平听了就越发羡慕。 清沅心中想的是另一件事,她想燕王既然没有明显的病症,那显然是自己想要出宫去住。那样也好,在宫外方便行动。顾皇后也不会注意他。 她不用在宫中对燕王提心吊胆,但燕王要去宫外,很有可能在离宫之前还要与她有一次长谈。 过两日,果然在懿光园又一次小宴的时候,太子和燕王都来了。这次说起了燕王要出宫小住的事情。 太子代燕王把事情说得更清楚了些。燕王因在寝宫中睡不太好,因此想要出宫住试试看。这个小聚就像是为燕王送行的酒宴。 燕王难得露了点笑容,道:“又不是见不着了,在宫外一样能见面。” 他和太子说好了,一个月至少要见三次。 最后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尤其燕王都有些东倒西歪了。不过散席的时候,燕王趁着人多,擦过顾清沅的手就往里面塞了一张纸条。 清沅一直在留心着燕王的一举一动。感到燕王走到身后,往她手里一塞,她立刻就把纸条转到袖笼里。 回去之后,清沅才悄悄展开纸条。 上面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开门见山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完全不容更改。 当天夜里,燕王就摸进了懿光园。 清沅用上了他给的香。 值夜的小宫女立刻睡沉了,清沅穿好衣服,轻轻溜下床,去小小的隔间等着燕王。 ☆、第三十四章 此时的天气比前几日又和暖些。 隔间有一扇小窗, 她打开窗户, 站在室内也能与外面的人说话。比起在无明堂的时候舒适多了。 她衣服都穿整齐了, 但头发只能匆匆用发网一兜,然后用一块帕子扎一下, 乍一看像个农妇, 但总比披头散发好。 燕王来的时候,清沅正靠在窗边看月亮。燕王在窗下悄无声息冒出来,吓她一跳。 “你能不能……有个声响!”她低声抱怨。 燕王讽刺道:“你还有闲情逸致赏月。” 清沅反驳:“忙里偷闲而已。难得重活一世, 不该好好享受么?” 燕王摇摇头,似乎对她的那点小情怀小心思完全不欣赏。 清沅也不再说这个, 她看看燕王,又是一身适合夜行的黑衣。她好奇问:“你还真进来懿光园了。懿光园晚上都是落锁的。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无明堂年久失修, 还有潜入的可能。懿光园可是专为安平公主修建的, 一到夜晚大门紧闭,那墙不是那么好翻的。贿赂门卫更不可能。 燕王回答干脆:“我自有办法,你不必问。” 清沅脑子里划过狗洞两个字,随即立刻否定了。燕王是堂堂帝国亲王,领千军万马, 钻狗洞肯定是不能够的。 她把这个疑问暂且按捺在心中, 这个问题她觉得值得深究。 然后两个人说起了正事。 燕王说他过几日就要出宫去, 大概会住两个月左右回来,就是三月四月应该都住在宫外。 马上就要三月了,三月开始,京中的游春活动就到了最火热的时候, 贵族子弟每日都会奔波在不同的马球赛,游船,赏花活动中,通宵达旦,饮酒作乐。教坊和酒肆,相扑和马球赛场永远人满为患。 燕王这时候出宫小住,显然令人浮想联翩。 “我不在宫中时候,你若有急事不要找我。真有事,我会来找你。”燕王嘱咐她。 清沅很想抬杠,什么叫急事,什么叫要事,难道都是他说了算?但想想她还是忍下了。她本来就不准备有什么事就去找他。 燕王见她点头,才又说:“另外……许婕妤那边你照看着点。” 清沅听到这个,就道:“我 分卷阅读56 正想问你这个。我会的。” 燕王看了她一眼。他本来没想过把许婕妤托给清沅。但是仔细想想,重来一世的清沅大概比许婕妤身边人更能清楚什么是危险。 “你打算怎么做?”燕王问。他出宫去,唯一的担心就是许婕妤。本来许婕妤这时候应当还是安全的。但他怕他在宫外做了点什么事,不知道会不会对宫内产生影响。 清沅道:“我已经想过了。过几日就和安平提议,办个集社,大家一起画画写诗,然后还印诗集。借着这个名头,要皇后那边的谢阿竹过来做主事。谢阿竹与安平公主身边的谢嬷嬷是姐妹。谢阿竹在皇后身边,算是人品好的了,我记得她对许婕妤也不错。若两仪宫有什么大事,安平公主那边肯定能察觉。我会留心。” 燕王没有反对。 他说:“这样你顺便还能利用谢阿竹接近顾皇后,让皇后时不时想起你。” 清沅道:“总之是有利无害的事情。你也因此受益就行了。” 不过燕王还是嘱咐她在宫中不要轻举妄动。清沅微笑:“我知道。”她有妄动的心,此刻也没有妄动的本钱。 她问燕王对静珑的事情查到什么程度了。她之前告诉燕王两处炼丹地点,不知道燕王有没有去查证。她知道燕王如今手下缺人,估计进度不会快。 燕王道:“这个你不要问了。” 他不肯说。 清沅道:“难道殿下夜里散步到我窗下,就是警告我,不要动,不要问,什么都不要干吗?即便我什么都不能做,我还能帮着分析眼前的形势。毕竟除了你我,再没有人能知道将来了。” 燕王道:“你的意思是要做我的军师?就像你给顾太后做的一样?” 清沅坦然道:“是。” 燕王用鼻子笑了一声:“那你这个军师可做得不怎么样——最后太后那一步,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清沅知道他指的是,太后最后对他下杀手。 她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道:“你也许不信。但这件事情,我一直反对太后。我与她的分歧越来越大,这也是我的死因。” 燕王没有吭声,只从怀里掏了一本小册子一样的东西扔给清沅。 清沅接过来,问:“这是什么?” 燕王道:“暗号和代称。以后说话都要更加注意。不能出现太后,皇后,太子,皇帝,这些字眼,都用别的词替代。还有一些暗号,比如延迟,提早之类。” 清沅就笑道:“原来是一本黑话。” 她只在话本里看到过,那些匪徒说黑话。没想到燕王自己还弄了一套黑话。这算是默认她做个军师了。 燕王又说:“收好了,不能被别人看见。” 清沅用他的话回他:“一本小书都藏不好,我还能干什么。”她想想又说:“我背下来就把它毁了。” 刚才说起顾太后下杀手的事情,清沅又想起来一个疑问,她向燕王道:“有一件事,我一直在想。不知道你有没有答案。” 燕王示意她可以问。清沅说:“太后身边,应该不止我一个人反对她对你动手。这一动手一定会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不可善终。太后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燕王道:“因为她知道许婕妤的事情过不去。” 清沅摇摇头:“我觉得不是。” 燕王看她的目光就深了些:“为何这么说?” 清沅道:“许婕妤的事已经过去多年了。她是国母,是你的嫡母。你若直接公开向她讨逆,在大义上是站不住脚的。她要想抹黑许婕妤,或者开许婕妤的棺作伪证清白,都很容易。你只能吃哑巴亏。” 燕王道:“你当时在宫中听说了什么?” 清沅道:“我什么也没听说。但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 燕王问:“什么?” 清沅缓缓道:“就是重钧在那时候已经不行了……恐怕拖不了很久了……” 两人一时都沉默,连月色似乎都黯淡了。燕王的脸一半是阴影,清沅看不真切他的神色。 清沅这一句话,燕王已经完全明白了。 假若皇帝那时候已经垂危,那顾太后就必须在皇帝驾崩前除掉他。这样太后就可以继续辅佐刚刚五岁的太子。 而如果皇帝驾崩,他还活着。那他就会和太后争夺摄政之权,以他当时的威望,太后恐怕要落下风。 过了半晌,燕王才问:“有证据吗?” 清沅柔声道:“我说了,这只是我的一个推测,并无铁证。当时皇帝有段时间没有上朝了,但你知道的,他一向无心国事……所以即便一段时间没有上朝,并不奇怪。” 她又说:“只是……” 燕王的声音有些沙哑:“只是什么?” 清沅道:“只是回想起来,当时太后也好,皇后也好,态度都很镇定,一点都不焦躁……” 这件事情,这个猜测,在她心中盘旋已经有段时间了。她对谁能说?对谁也没法说起。 分卷阅读57 /> 但今日对燕王,她终于能说出来了。 她心中一时怅然,声音都有些哽咽。 “我在心中想了许多推测。只有这个推测……看起来是最合情理的……太后这样大费周章,这样冒险,必然是为了得到更大的回报……” 燕王道:“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有些冷。 “你……”他开了个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这件事情,总要再过十五年才能验证……”燕王淡淡道。 清沅道:“希望那时候,情形完全不同。” 她没能把那句敬重燕王说出口。 两人这样伤心相对了一会儿,就有些尴尬。燕王准备离开,又道:“对了,之前你那个两鸡互啄风筝,被太子拿去,说是要给盈衣看。” 清沅破涕为笑,道:“曲盈衣?” 曲盈衣后来是皇帝的后宫一员。清沅知道她。 燕王点点头。她又好笑又好气,道:“他呀……” 她知道燕王说这个是为了冲淡刚刚的压抑和沮丧,便道:“刚才你一直叫我不要轻举妄动,我也请你在外万事小心。” 燕王点点头,准备离开。清沅捧着那本黑话小册子,又问:“你的代称是什么?” 燕王说:“我没有。” 清沅微笑道:“那我赠殿下一个。大隐,如何?如今是必须要隐,且大隐于朝。” 浮云散去,月色朦胧,她的肤色像被笼了一层光,燕王看向她,道:“甚好。” ☆、第三十五章 燕王走了之后, 清沅轻轻地, 慢慢地掩好窗户, 不发出一点声响。 她又在黑暗中独自站了一会儿,才让心绪平静。 她本来想开口要那块玉坠的, 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她想即便她这时候怎么恳求哀求燕王, 燕王也不会把东西还给她。他不信她,至少没有彻底信她。 她只能暂时不提此事,就当是把东西抵押在燕王那里, 为的是换取信用。 清沅回想着这几次与燕王的接触和交锋,她觉得最初的难关已经过去了, 就是不知道接下来两个人会有多少意见相左的时候。 她之前向燕王隐瞒了一件梅花衣裳的由来。这是燕王和玉苓的缘起,她隐去这一节不谈, 免得燕王更伤心。 然后还撒谎她前一世是被太后弄死的, 这却是为了自保。之前已经说出口了,不可能再改口。幸好这个谎还算编的圆,反正燕王对此无从查证。 燕王出宫去布置,她在宫中也不会闲着。她首先还是安平公主的伴读,在做伴读的同时, 还要照应太子和皇后的看法。 清沅蹑手蹑脚回到睡房中, 灭了迷香, 藏好燕王给她的黑话。又想了一会儿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她又想到燕王说的那个盈衣。前世的时候,她就听说过这个宫女,因顾皇后不喜欢,在东宫时候始终没能有名分。后来太子继位成为皇帝, 才给她封了个美人。 清沅因为父亲的冤案错过了太子妃之位。她在为父亲的案子苦苦挣扎的时候,东宫有了女主人。等到她父亲沉冤昭雪时候,太子已经登基为帝。 她除服的第二天,去宫中给顾太后请安。她那时候瘦得厉害,合身的衣服只有孝服,换上之前的衣服都空空荡荡。顾太后对她惋惜了几句,只说“可惜了你!” 她强忍着,才没在顾太后面前流泪失态。 她不是个信命的人,所以太后那一句“可惜了你”才叫她格外难过。 她已经将她能做的一切都做了,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那时候与她关系较好的谢阿竹问过她还想不想入宫,如果清沅还想,她可以代为活动,去试着说服太后。后位当然不可能,妃位也有点勉强,但封个婕妤说不定可以。 她婉拒了。 不久之后,她选了诚国公府嫁了进去。 她并不会后悔这个选择。但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有时候她会冷不丁想起,在父亲死后,她还有这么一次可以选择入宫。 但她立刻又会问自己,她真的愿意么?不是皇后,只是普通嫔妃的一员。 清沅躺在床上回忆起这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一世,她终于可以避免这个怎么选都不痛快的选择了。 燕王定在两日后离宫。他出宫之后住在青云寺附近。 此处距离皇城较远,他住地方,是一所老宅,曾经是某位老郡王的旧宅子。 燕王这两日就忙着收拾行装。他要带的东西不少。其中顾清沅的那块玉坠,他不放心藏在宫中,还是随他一起带出宫了。 许婕妤虽然在宫中什么主意都拿不了,但手上还是有些钱的。燕王出宫,她给了他五千两银子,要燕王在外,不要委屈自己。 燕王向她道谢。许婕妤道:“我是你的母妃,这有什么可谢的……”她说着就忍不住掉了泪。 燕王淡淡 分卷阅读58 道:“我只是出宫小住,过两个月就会回来。母亲不必如此难过。” 许婕妤连忙道:“我也不是难过……” 她只是一时感慨。燕王早晚有一天会真正离开皇宫。她曾以为这日子很遥远,但眼看着燕王已经大了。上次皇后就旁敲侧击过,问她想选个什么样的王妃。 也许过个一两年,皇帝皇后就会给萧广逸指婚。燕王一大婚,也不会再住在宫中,定然会离京。 许婕妤想,从此她在宫中的日子就更加漫长了。 想到这里,许婕妤就试探着道:“你在宫外住在青云寺一带,那里十分热闹,又正是春天时候……前去那里赏春的人也多。若你瞧上了哪家的闺秀,不妨和皇后说说。说不定就能成好事。” 燕王只是翻着手边的书,只无奈道:“知道了。” 许婕妤见他并无半分兴致的样子,又道:“或者在宫中,你已经看中哪个了?” 她想顾皇后只能挑一个太子妃,却召了五个女孩儿入宫,说不定其中就有一个是为燕王准备的。 燕王放下书,道:“没有。母亲不要胡思乱想了。” 许婕妤心中自有她的盘算。她觉得给萧广逸选一个顾姓姑娘是最好的。这样广逸与顾家的关系越密,顾皇后也会多加关照。 这一批姑娘中,顾姓的就是顾清沅和顾玉苓。只是顾清沅比顾玉苓出色,行事更大方些。这两个站在一处,顾清沅更像太子妃些。 只是许婕妤心中这些盘算,还暂时不能和燕王说。她只能等着皇后的意思。 ☆、第三十六章 燕王临走时候, 分别去见了太子与皇帝, 向他们辞行。 太子说了等他安顿好, 过几日就会去看他。他们两个兄弟惯常一处玩的。太子要燕王先在宫外打探好了,那些地方值得一看。 皇帝那边, 差点忘了燕王出宫的日子。听燕王说起, 皇帝才道:“明日就走了?这么快吗?” 之前萧广逸向他请求出宫小住,说要养病,他觉得才过了两天,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了。皇帝抱怨身边的内侍没提醒他,又立刻唤人来, 给燕王赏赐了许多体己。 “你在宫外,虽然说比宫中闲散些, 但不可落下功课, 尤不可恣意放纵。”皇帝叮嘱了几句。 萧广逸从小就能看出来皇帝对他的态度与太子完全不同。他知道皇帝这句叮嘱的重点在最后一句,要他约束着点,不要闹出事来。 好在燕王从小就闷,皇帝对他还是放心的。这次燕王出宫住,正好也考察一下, 说不定能预见将来离京之后的表现。 皇帝说了几句, 就起身出去散步, 要燕王陪他一起走走。 许婕妤失宠已久,燕王能单独与皇帝说话的时候并不算多。几个能来事的公主还能和皇帝撒娇,燕王早过了缠着皇帝撒娇的年龄了。 父子两人在花园中散布,宫人将皇帝的爱犬放出来, 皇帝微笑着看着那些狗儿,与燕王闲聊。 燕王有些拘谨。皇帝也知道,这个孩子与他不太亲近。 皇帝问一句,燕王答一句,规规矩矩。皇帝就笑道:“有段时间没与朕单独说话了,你就没什么想同父皇说的,想问的?” 燕王呆了一下,似乎想了半晌才想了个问题:“父皇,丹支邪是不是派了使臣,最近就快入京了?” 丹支邪与将来对西戎战事有重大关系,他出宫之后就计划打探。 此次丹支邪派使臣入京,觐见皇帝,也是同边境有关。这个消息之前已经传遍了朝堂。 皇帝滞了一下,才微笑点头,道:“是啊。你想见见使臣吗?” 燕王道:“儿臣那时候应当在宫外,就不特意回宫了。只是听说丹支邪的魔术很厉害,不知道会不会在京中表演,另外想要些香料和宝石。” 皇帝笑道:“这些朕都给你留着。” 燕王立刻谢过了皇帝。 在皇帝面前,他还不能过问政事。太子还在跟着皇帝学习,哪轮得到他来议论政事。他刚刚稍一试探,皇帝就神色变了。听到他只是想要宝石,皇帝才又放心。 “你今年也十五岁了,得想想自己的将来了,”皇帝温和道,“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去哪里?” 燕王回答:“此事全凭父皇做主。” 他的二哥在前几年去了临海的平州,因有海港,人口不少,进进出出全是人和货物。只是与京中的风流华美相比,差得太远了。他的二哥在那里过得并不开心。 皇帝听燕王这么说,就道:“其实不管在哪里,你都是亲王,都会过得舒适。以后你还会有自己的王府,打理自己的产业,到时候一切事务,都要你自己拿主意了。我和你母后,就鞭长莫及喽……” 他在向燕王描述将来的美好前景。 燕王只是微笑。 如果不出意外,他成婚后,会被封到西境。与他的二哥,正好一头东,一头西,远隔千山 分卷阅读59 万水。 这应当是吸取了从前的教训,防止皇子亲王之间串通“清君侧”。承平皇帝的皇子不多,国土又广阔,正好将他们隔绝开来。 皇帝最疼惜的儿子,始终只有顾皇后所生的太子一个。任何人都不能动摇太子的地位。 燕王对此早已习惯。只可惜他的二哥一直为此郁郁寡欢,顾皇后因此也不喜欢他,皇帝就与二儿子齐王越发疏远了。 皇帝又道:“你去哪里,由朕说了算。你要娶谁,总得自己决定了吧?” 燕王垂着头,他眼角跳了跳。这是皇帝对他的一种补偿——尽量让他感到些自由。 他记得上一世的时候,皇帝也和他说过这样差不多的话。要他如果看中了哪家姑娘,尽管开口。皇帝一定会如他的愿。 所以他真的去求了皇帝,点顾玉苓做他的王妃。 这辈子他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而且决不能让皇帝知道他和顾家姑娘之间有什么瓜葛。 “儿臣还没有考虑过……”燕王含含糊糊地说。 皇帝笑了起来,他说:“这点你就不像朕。像谁呢?谁都不像啊。十几岁的少年,正是最好的时候,怎么就没个中意的人呢?这样不好。对你的身体也不好。” 皇帝虽不愿意与燕王谈政事,但在别的事情上,却可以倾囊相授,尤其是男女之事。 燕王只能在心里撇嘴。皇帝还十分善意地道:“你小小年纪,知道惜身是对的。但阴阳调和,是自然之道。你应该顺应自然,而不是逆行压制。只要不放纵就可以了。” 燕王被迫听了许多,还得装作深受启发的样子。皇帝觉得给儿子上了一堂十分实用的课,亦是满意。 向皇帝辞别,燕王回去之后,当晚又整理东西到很晚才躺下休息。 不知道是皇帝下午那一番谆谆教诲起了作用,还是真到了该想这事情的年龄,燕王竟然梦到了女人。 只是这梦中的女人隐隐约约看不清楚。顾玉苓死后,他曾经梦到过顾玉苓,每次都是一头大汗,心口像压了一块巨石般从噩梦中惊醒。 这一次却不是噩梦,女子面容姣美,说不出的宁静,卧于榻上,眉心还贴着梅花花子。 燕王醒来后,却有些尴尬,他不得不帮自己顺应自然了一回。 更尴尬的是,他竟觉得梦中女子长得很像顾清沅。 他敢对天发誓,他对顾清沅毫无想法。想来只能是偷了她的玉,遭报应了。 ☆、第三十七章 燕王走后两天, 清沅就把那本黑话小册子给悄悄处理掉了。她已经把上面的东西都默记于心了。 安平的新老师康王妃也来了。她虽然五十出头了, 但气度仪态仍在, 安平不敢造次。 康王妃擅画,每日下午安平就和她学画。照顾皇后的说法, 这是最修身养性的。康王妃知道, 顾皇后是想要她管束住安平公主。 不过康王妃并不仅仅是为了吓唬公主来的,她是真心想教授些东西。 每次上课,她会让大家看她作画一幅。然后再细细讲解, 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要求严格。 刚上了两天课,康王妃就看中了清沅的字, 问她:“在祁老太妃那里抄了一次心经的,是不是你?” 清沅恭敬道:“正是学生。” 康王妃时不时入宫探望九十岁的祁老太妃。清沅上次去老太妃那里, 曾抄过一张心经, 被康王妃看到了。 康王妃不轻易赞许人,但对清沅,她难得道了一句:“好。” 清沅虽然这时候就很想与康王妃畅谈一番,但对康王妃来说,不过才刚刚教了她们两天而已, 还谈不上熟稔。 清沅只能按捺住再次见到恩师的喜悦, 从头开始与康王妃相处。 安平公主还是对燕王能出宫小住, 她却不得不被管头管脚不高兴。清沅提议了集社的事情。安平想了想便同意了。 三月还未到,赵采女就失宠了,还传得满后宫都知道了。 这天傍晚时候,清沅正在棠婳那里玩。两人一边下棋一边说话, 就见棠婳身边伺候的宫女文锦取了食盒回来了。 见到清沅也在,文锦给她行了礼道:“顾姑娘来了。” 清沅点点头。文锦是个话多的,摆好了食盒,就道:“奴婢刚才在厨房听说件事,说赵采女惹了万岁不快。把碗都摔了。” 清沅盯着棋盘,棠婳问:“是万岁把碗摔了,还是赵采女?” 文锦道:“说是赵采女呢。所以厨房里都在说这事。说是失手,但万岁就是不高兴了。” 一个在厨房做惯事的厨娘,在皇帝面前失手把碗摔了。这失仪失得厉害。何况之前还有和安平公主闹的那一出。 清沅这才抬起头,提醒棠婳:“该轮到你了。” 棠婳就与清沅接着下棋,不去追问赵采女的事情了。这本就不是她们应该议论的事情。 等文锦退下,清沅才低声道:“姐 分卷阅读60 姐,你看这宫中太可怕了……前些日子还春风得意,转眼间就人人讥笑。” 宁馨是不听劝了,她总要把棠婳给劝住了的,至少使她警醒点。 赵采女失宠真是必然。皇帝对她只是新鲜,赵采女在厨房里可算是美人,但入了后宫,时间一久,也和其他人差不多了。她还不如旁人知书达理,与皇帝每日交谈三句不离吃。 失手摔了碗之后,皇帝就渐渐冷落了她。 棠婳知道清沅在说什么,就道:“我们也用不着怕这个,有顾皇后在呢。” 棠婳只当清沅随意感慨一句。她想着,只要皇帝对顾皇后始终不变,她们在宫中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清沅道:“是啊,皇后在这宫中,无人能取代。” 棠婳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清沅就不再提这事情。 叶棠婳的事情,有时候并不是叶棠婳说了算的。这时候的棠婳看起来对帝妃之位毫无兴致。 两人一起吃了晚食,又站在廊下逗弄学舌的鹦鹉玩了一会儿。一想到燕王这会儿是住在宫外,清沅就觉得心头轻快。至少不用担心燕王半夜爬墙或爬狗洞了。 清沅还是好奇,燕王是怎么进入懿光园的。 她逗弄着鹦鹉,教它说:“懿光园固若金汤!固——若——金——汤——” 那鹦鹉真和她学:“固若金汤!固若金汤!” 棠婳被她逗笑了,说:“又不和人打仗,用得着固若金汤么?” 两人说说笑笑,棠婳又说起怀恩县主的生辰快到了。安平公主和太子都会去寿真长公主府上,为怀恩县主做生日。 她们几个伴读都给怀恩县主准备了寿礼。清沅是一把自己画的扇子。棠婳是绣了件小东西。怀恩县主什么都不缺,闺阁之间聊表心意而已。 安平白天时候说了一嘴,说想带清沅和棠婳一起去寿真长公主府上。 上一辈子,清沅和棠婳确实一起跟着去了。寿真长公主尽心招待太子和安平,面上一直是和颜悦色的。但清沅想来想去,大约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寿真长公主就看她和棠婳十分不顺眼了。 上辈子她入宫不久,不敢拒绝安平。安平说要她和棠婳一起去,她们就去了。其实后来清沅在宫中久了,知道自己其实可以回绝不去,并不会有事。 寿真长公主为怀恩县主张罗着做生日,还特意请了太子去。显然是要撮合太子和怀恩。她和棠婳去了,怎能不扎眼。寿真公主恐怕真要觉得她们就是顾皇后派去扰乱太子和怀恩的。 想到这里,清沅就道:“县主生辰那日,我打算把礼物请公主捎带过去,我就不陪着公主去了。” 棠婳奇怪道:“为何不去?” 虽然她心中隐约知道怀恩县主也是太子妃的候选之一。但在她心中,这事情并没有那么紧张复杂。 她觉得清沅小心过头了。 清沅叫宫女将鹦鹉移走,她与棠婳肩并肩站在窗下说话。 她低声道:“总之我不想去。怀恩县主时不时入宫,大家有的是时候一处玩。不差那一天……” “可是……”棠婳还想说什么。 清沅拉住她的手,道:“我们说好了,要彼此照应的是不是?我不想去,我也劝你不要去。你听我一回好不好?” 叶棠婳见她说得如此认真,迟疑着点了点头。 ☆、第三十八章 怀恩县主生辰就在三月初三, 上巳节那一天。正是春天最好的时候, 这一天宫中按例会有游园会。不当值的宫人都会约了三三两两玩耍。 这天一早上, 太子,安平公主就去了寿真公主府上。公主的几位伴读都没有去。 本来安平公主说要带清沅和棠婳去。 清沅要棠婳和她一起找借口推辞了。棠婳对推掉安平公主的邀约本还有些忐忑, 但没想到安平听了, 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问:“真不去么?公主府上你们还没有去过吧?” 清沅婉拒了。安平公主就没再说什么,她身边不缺人跟着。 这事情顾皇后很快就知道了。三月三, 怀恩做生日,请太子和安平的事情, 她之前就知道。皇帝特意和她说过了。 太子和安平公主临出宫前来她这里请了安,她特意嘱咐了太子不许饮酒, 又问他们带了多少人去, 都是谁跟着。 问到安平时候,安平说了几个名字,都是她身边的女官和嬷嬷。顾皇后就问:“你不带着你的伴读?” 安平道:“我本想带清沅和棠婳去的,但她们推辞了。说是要准备办集社的事情,忙得没空出宫。” 听到清沅和棠婳的名字, 太子就微笑了一下。顾皇后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道:“她们真是想到哪做到哪, 集社办可以,但你不许胡闹,不许以集社为名整日偷懒。” 安平公主马上就要出宫玩,不耐烦听皇后这些教训, 她还什么事都没干呢,皇后就好像认定了她会 分卷阅读61 胡闹一样。 顾皇后也看出来太子和安平的心已经不在这儿了,没耐心听她教训,于是挥挥手,放他们走了。 等安平公主一走,顾皇后就同身边的女官道:“清沅和棠婳看来确实是比其他人要老成些,想得多些。” 迦楠道:“这两个人天天在一处玩……俨然抱团了,剩下三位姑娘和她们两个仿佛不是一起的。” 顾皇后知道迦楠的毛病,她对人苛刻,总爱挑刺。不过迦楠的目光有时候也准,挑刺的时候会挑到些旁人没注意的事情。所以顾皇后才一直留她在身边。 顾皇后又向谢阿竹道:“听说安平要办的那个集社,请你去做掌事?” 谢阿竹应是,又说若皇后不同意,她就不去。 顾皇后笑道:“你去帮我盯着点。” 她不用再说,谢阿竹就知道顾皇后是她盯什么。除了看着安平公主之外,最主要的就是观察顾清沅和叶棠婳。 看来顾皇后对这两人格外关注。 太子与安平就去了寿真府上。寿真不敢马虎,与驸马两人携全家立在门口迎接太子。 太子下了马车,在人群中,一眼就瞧见了怀恩。只见她的气色很好,正是春天该有的样子。 寿真公主此处宅邸十分广阔,来人众多也不觉拥挤。寿真见安平身边没有跟着伴读,心中高兴。她今日只想太子与怀恩多相处,若是来了那几个伴读,就是来坏事的。 太子与府上的驸马,驸马的父母都说了话,寿真就引他去花园了,道:“今日难得出宫,松快一下。不必拘束。你母后最是紧张你的身体,不过我瞧着你过完年之后好了很多,以后会越来越康健的。” 花园里安平公主已经和一群人玩起来了,见到太子来了,大家纷纷行礼。 太子就走过去,与怀恩说话。 他问怀恩有没有看到他送的东西。 寿礼前一天就从宫中送出去了,怀恩当然已经见到了。 太子赠了怀恩一把好琵琶。怀恩昨夜捧着琵琶,已经练过了。听太子这么问,怀恩点点头:“多谢殿下,这把琵琶是名物。” 太子微笑道:“你用才相称。” 怀恩心中此刻心烦意乱。这一天本来就是她母亲寿真公主的安排。她心中不由就想了许多。这样大张旗鼓,万一太子最后不选她怎么办? 昨夜抱着琵琶,怀恩心中满是纠结。她知道自己与那些入宫伴读的女子相比,身份高贵许多。也正是因为出身高贵,所以要她放下身段,去示好太子,她不容易做到。 对皇后之位,她看得并不像寿真那么重。只是这话她不敢对母亲寿真说。 而且太子的态度也使她心焦。有时候她觉得太子对她是有情的,但那太缥缈了,抓不住。她为这一点情愫难过。 怀恩知道,皇后与母亲寿真之间并非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要好,她若真做了太子妃,夹在母亲和皇后之间,又不知道会如何。 此刻听到太子温言软语,怀恩心中却越发悲哀,竟然没了话。太子看她脸色,就又道:“回头还想听你用我送的琵琶弹一曲。这会儿又怎么了?” 怀恩就道:“新琴我不顺手。你要听,我还是用我用惯的那把琵琶。” 太子就笑道:“果然是旧物用着顺手么?还是你念旧?” 怀恩轻声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琵琶于我是老友,也是一样的。殿下说呢?” 太子知道她是在试探自己。 对他来说,怀恩是从小玩到大的。新入宫的几个姑娘是新人。如果不出意外,他的太子妃注定要在这些人中挑选。 萧重钧舒了一口气,才道:“新的也好,旧的也好,只要你喜欢,还不是想多少有多少。”他含糊过去了。 怀恩就知道太子对她并没有非她不可的心思。 此时宫中也有游园会。清沅和棠婳却没有去,只在整理旧书。她们之前推辞去寿真公主那里,找的借口就说是要为集社做准备。 所以这会儿装也要装得像点。两人整理完了书,又列了张单子,商议要置办些什么。 一直忙到午后,两仪宫那边有女官过来,送了许多东西来,都是皇后赏赐的,大都是文具,还另外赏赐了两盘异域水果,说是给懿光园的伴读尝尝鲜。 女官说皇后知道安平公主要办集社,辛苦几位了。 清沅请女官留下来用杯茶,女官笑着拒绝了,说要赶着回去,还有别的事情。 女官还告诉她们,虽然燕王离宫小住了,可马上齐王就要回京了。 这个消息对棠婳来说,只是随便一听,但清沅知道,这个齐王一来,离宁馨离开的时间就不远了。 ☆、第三十九章 齐王是太子和燕王的二哥, 是皇帝活着的儿子中最年长的。他今年已经二十四岁, 离京有好几年了。不过每年都会回京一两次, 总有几个月住在京中。 齐王封 分卷阅读62 在平州,有临海的港口, 东海上来往的船只, 都从平州入境。因此齐王每次回京,都会带许多舶来之物。 前一世的时候,清沅这些入宫不久的伴读并不知道齐王频繁回京是为什么。后来才知道原来齐王一直想离开平州, 每次回来都是漫天撒钱,送了许多礼物给皇帝皇后, 想离开平州。 但他这样做,丝毫不能改变皇帝皇后的想法。似乎齐王越讨厌那个地方, 皇后就越要把他按在那里。不许他动弹。 清沅记得这一年齐王到来京中, 也是为了此事。这事本不与她们几个伴读相干。只是齐王给安平公主送了许多东西,安平又分了一些赏赐给她们。 这在宫中本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本不会有齐王有什么关系。谁知道金泉公主戏弄了宁馨,竟让宁馨从此就跟了齐王。 这事情是宁馨后来临出宫时候,私下里哭哭啼啼说出来的, 但当时木已成舟, 她再恨金泉已经来不及了。 宁馨说那天正是赏花宴, 金泉公主骗她去一间房间里取东西,结果醉酒的齐王正在里面休息,她一慌张不小心碰翻了花瓶,反而惊动了更多人。宁馨整个人都乱了, 解释不出来理由,只能说自己是来向齐王道谢的。 齐王与皇帝一样,生性风流。他醉酒休息,轻薄的若是普通宫女还罢了,没想到轻薄了安平公主的伴读,还闹出动静一事。让皇帝大为不快。 结果就是顾皇后让齐王纳了宁馨,而且从此不得皇帝召唤不许回京。齐王已有王妃,宁馨跟着齐王只是一个妾室,而且从此远离京中。齐王又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纳的宁馨,怎么看也不会对宁馨太宠爱。 宁馨是她们当中第一个出宫的,为她送行的时候,宁馨把这内情悄悄对她们说了,几人都哭了。清沅还记得宁馨那时候说的话,她说:“我知道这些日子我不能哭,一哭,更要惹人不快。可我总算是看清楚了。这宫中别对谁太真心了的!在公主眼里,我们原来就和阿猫阿狗差不多!” 她走之后,清沅几人更加小心翼翼。所以后来玉苓被指做燕王妃的时候,大家都是发自内心地恭喜她。与宁馨的遭遇相比,玉苓风光多了。燕王未婚,又是与太子最要好的兄弟。玉苓嫁过去,是皇家三书六礼的亲王王妃。 清沅之后也想过宁馨的事情。宁馨说得含糊,只说金泉公主骗她去那个房间。金泉是怎么骗的?虽说宁馨对金泉言听计从,可在宴席上一个人连贴身的宫女都不带,悄悄儿孤身去一个房间,有些说不通。 而且从宁馨遮掩的态度来说,金泉骗她的幌子说不出口。清沅怀疑金泉骗宁馨在那个房间里休息的是太子。只有个诱饵才足够让人利令智昏。宁馨私下里是不是与太子有过接触,清沅不好说,也许没有,也许已经从金泉那里尝过一两次甜头了。 所以这一次金泉骗她,她不疑有他就去了。没想到在房间里等着她的是一个陷阱。 清沅觉得宁馨因此上当就说得通了。这件事情里,宁馨贪心,金泉阴险,齐王轻浮,缺一不可,缺一个这事情都不会发生。 这事情在宫中引起一阵波澜,又随着齐王离开京中渐渐平息。十几年过去了,京中早就忘记宁馨这个人了,许家在外也从来不说这个女儿的境况。 齐王的王妃后来病故,齐王另娶一位续弦,也没有宁馨的消息。似乎她就这么湮没在齐王的后宅中了。 后来清沅还是偶尔会想起这个第一个就出宫嫁人的许宁馨,想来想去,这事情当中,仍有一点不明之处。 出了这事情,许宁馨失去了太子妃的资格,甚至连公主伴读也做不成了。顾皇后顺水推舟,将她许给齐王。顺手解决了齐王的事情,不许齐王再往京中跑。 对顾皇后来说,能找个由头解决齐王的事情,虽是好事,但也不一定非要用许宁馨做棋子。毕竟许宁馨也是顾皇后选进宫的。这是没闹出太大的事情,若是真闹得不可收拾,丢的还是顾皇后的面子。 对顾皇后来说,许宁馨和齐王都算是得到惩罚了。那始作俑者金泉公主为何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许宁馨在当时不敢咬出金泉,但事后顾皇后也知道了是金泉公主骗了许宁馨。 若是安平公主干出这种事情。顾皇后一定会震怒。对金泉公主,顾皇后谈不上十分宠爱。但出了这事情,顾皇后并没有重罚金泉公主。 十几年后,金泉公主还活得好好的。这事情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顾皇后似乎一点没把金泉闯下的这个祸放在心上。 清沅始终记得这件事情。 如今齐王又要进宫了。清沅若想阻止齐王在宫中醉酒,那是不可能的。但她可以试着拉一把许宁馨。 只是许宁馨这几个月早已跟金泉公主打得火热。清沅和棠婳几次劝说她,她都不听。委婉的话都说尽了,总不能直接和宁馨说“金泉公主一看就心眼多,你要真信她,哪天被玩死了都不知道!” 清沅觉得依照宁馨的性子,她要真把话挑明了说,宁馨说不定转头就会告诉金泉公主。 听 分卷阅读63 说了齐王就要入京的消息之后,清沅就格外沉默。棠婳注意到了,就笑着问:“怎么不说话了?想什么呢?” 清沅回过神来,道:“也没想什么……就是几件事情在心里捋一捋。头绪太多……” 棠婳道:“是想事情呢?还是想人呢?” 她以为清沅是在想太子的事情。 看看时候,这会儿太子应该正在寿真长公主府上,与怀恩县主在一起。寿真公主为了怀恩的这个生辰,可花了心思。听说不仅让花园中的花同时盛开,还请了好几班伶人,有玩杂耍的,有歌舞的,有演滑稽戏的。说是京中这一日最好玩最好看的,全在寿真公主府上了。 清沅听棠婳这么说,就道:“我能想谁?你倒说说看。” 棠婳就抿嘴笑而不语,道:“我是怕你后悔,今天人家那里可太热闹了。” 清沅道:“是啊,人家的热闹。我们就不用去凑了。” 棠婳见她有些不开心,怕她真恼了,就道:“我也没那么想去。想想也是,今日是怀恩县主的生辰……” 清沅无法告诉她,自己有点闷闷不乐,是想到了宁馨的事情。 安平公主在寿真长公主府上痛痛快快玩了一日,直到天全黑了,车辇才回到宫中。 清沅早就用过晚食了,才听说安平公主回到懿光园。因天色晚了,嬷嬷来传话说伴读不用过去了,公主也要准备安歇了。 清沅给传话的嬷嬷打赏,笑说:“这么晚了麻烦嬷嬷跑一躺。”她问公主喝酒了没有,有没有醉。 嬷嬷笑道:“公主这一天真是玩疯了。喝了酒,不过寿真公主看着,没给她多喝。醉倒还好,就是一天累坏了。说是跟着她跑的宫女们都累坏了。” 第二日一早,伴读们去安平公主那里,几个人到了,就听到安平公主正欢声笑语,说昨日看的滑稽戏。 滑稽戏宫中不常演,因顾皇后嫌粗俗。安平公主不管这些,偏偏最爱看。太子也是。 大家都叫安平公主快别说了。 “让皇后听到了可不好!昨日寿真公主不是还嘱咐公主了么?”安平身边的宫女笑着提醒她。 一见到清沅入内,安平公主就冲她招手,要她坐在自己身边,陪她一起用朝食。清沅笑问:“公主昨日玩得开心?” 安平公主就道:“要你去不去,错过多少好玩的。” 清沅又问:“公主玩得开心,可没有忘记把我们的礼物带给县主吧?” 清沅送的是一把自己绘的扇子,绘的是一个美人,还有题诗。总之是称赞县主的娴雅美貌。中规中矩的东西。 宁馨也笑着问安平公主,县主有没有看到她们送的东西,有没有说什么。 清沅看了一眼宁馨,她对将要发生的一切还毫无察觉。 安平公主道:“我怎么会忘记?她都很喜欢。尤其是沅姐姐绘的那把扇子。她说一入夏就会用,十分风雅。” 清沅微笑着向公主道了谢。 说到礼物,安平公主就说起了太子给怀恩县主的礼物。那是一把名贵的琵琶。怀恩县主练琵琶,是宫中人都知道的事情。从小到大,好琵琶也收藏了不少。 因顾皇后爱琵琶,宫中练琵琶的人不少。怀恩县主练琵琶,也难说与此无关。 安平又道:“后来县主还亲自为我和太子弹了一曲,又比从前更精进了。”她感叹怀恩一定下了许多苦工练琴。 清沅像是随口一问:“怀恩县主用的是太子赠的新琵琶吗?” 安平看了她一眼,随口一答:“不是。似乎是她原来的旧琵琶。” 两人这一问一答很快,大家似乎都没注意,话就溜过去了。但清沅很清楚,安平公主虽然看似大大咧咧,但心思细腻,不在顾皇后之下。 她早就该想到了,安平公主的态度,并不简单。 就像寿真长公主能对皇帝施加影响一样,安平公主是太子唯一的同母妹妹,必然会对太子和皇帝皇后影响重大。 清沅不再提怀恩县主,安平也笑着问:“对了!我听说二哥要回来了?是不是?” 宫人立刻回答:“是的。昨日宫中接到的信。说是已经启程了。” 安平就告诉大家,齐王一来,一定会带许多东西来。又笑说齐王自从去了平州,被海风吹得变黑了许多,这次不知道是不是更黑了。 清沅又看了一眼宁馨,宁馨听得入迷,满脸憧憬。 宫中并不缺好东西,安平公主说来高兴,大家听得高兴,不过是因为外面的事情实在太精彩,大家都爱议论。大家说说笑笑一阵,就陪安平一起去上课了。 ☆、第四十章 燕王在宫外已经安顿下来。 他住在青云寺附近。宅邸很旧, 但萧广逸很满意。因为此处位置甚佳, 又有隐蔽的后/门, 出入方便又不引人注目。 既然住到外面,大家都以为他是出来消遣寻乐子的, 那他正好天天 分卷阅读64 出门, 四处走动,不必遮掩。 有时候他大半天都不出门,只是在家写写信看看书。 有时候他一大清早就起身, 步行去青云寺看和尚们做日课,然后去骑马, 去城中有名的景点逛逛。午后休息片刻,下午或去看斗鸡, 或去看赛马, 几处流连,到了晚间才会打道回府。 有时候燕王也会在宅子里办个小宴,与朋友小聚,再请些乐伶来助兴。 每日作息不定,行程不定, 看起来都是在京中闲逛就是了。 但燕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身边只有几个贴身的人能信得过。就算这几个他信得过的人, 有些消息他还是不放心,要自己亲自去打探。 只是苦了那些跟随保护他的侍卫。燕王偏爱私服出行,不用亲王仪仗。还特喜欢往人多的地方钻。若是高雅之处还好些。看斗鸡赛马的场子,除了几个京中贵族子弟常去的地方, 燕王还喜欢挑平头百姓多的地方去。那种地方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燕王挤在人群中,侍卫们都心惊胆战,生怕出个什么意外。 燕王此次出宫,最关心的两件事,一件是静珑真人的炼丹事情。一件是丹支邪人在京中的动作。 静珑真人炼丹,与皇帝之死相关。他要把皇后,静珑真人,以及与这两人有关的整个炼丹事件全部摸清楚。炼丹一事,并不是皇后下个指令,静珑真人一人就能完成的。 此时弄掉一个静珑真人十分简单。但会打草惊蛇不说,皇后很快就能找到静珑真人的代替者。那顾清沅给他提供的内/幕就全没用了。 另一件事是丹支邪在京中的活动。丹支邪与西戎之间也有长达百年的纷争。丹支邪去年老国王去世,新国王继位,还没有得到皇帝册封。此次使臣进京就是来请求册封的。 皇帝册封了这个新国王。没想到一年之后,丹支邪的新国王就与西戎联手了。才稍稍平静几年的西境立刻又燃战火。 当年册封的时候,燕王在宫中。谁也不认为这册封有什么不对。这一次,他想跳出宫中,到宫墙外看一看,摸摸丹支邪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不过除了这些正事,燕王确实感到出宫对他的心神和身体都有好处。 自从回来几个月,他在宫中渐感压抑。除了暗中谋划和在宫中躲人耳目还稍有些意思,其他时候,他很难享受。 他在行军中早习惯了一切从简,宫中奢华他经历过一世,再来一世,也没什么意思。 他能喝酒,但不喜欢喝到醉醺醺,放纵对他没有好处。 至于女人……他不像太子,对各式各样的女孩儿都能东西。这一点太子嘲笑过他,说他假正经,又说呆板,总之不像天潢贵胄。 他若只愿为一种颜色倾心,该说是不好色,还是太好色? 出宫之后,萧广逸感到自在了许多。他私服走在人群中,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反而乐在其中。 一边是暗地里查探消息,一边是优哉游哉在京中游玩访友。 酒也喝了,花也赏了。他心中多少满足了些。至于女人……和宫中不一样,到了宫外,向他示好的女人陡然变多。 除了有名有姓的名媛,偶尔也会有道旁的普通女子向他掷花。 燕王看过去的时候,她们就快步走掉,笑声却不停。 他会想起那个怪异的梦。顾清沅是他现在最不想也最不能纠缠在一起的人,偏偏入了他的梦。他是不信梦有什么启示,但心中总不太舒适,仿佛心头硌了一块小石子一般。 顾清沅想着要做第二个顾皇后,她也确实有那个本事,对着他,她时而恳求,时而装傻,时而柔弱,时而尖刻,时而从容,她此刻看起来像是最坚定的盟友,但他们都心知肚明会有分道扬镳的那一天。 燕王并不担心她在宫中的情况。上辈子那么多事情,那么多波折,顾清沅都好端端地活下来,还把自己风光嫁去了国公府。这辈子他要看看顾清沅在宫中能扑腾出什么水花来。 由“徜徉在书海里”整理。欢迎加入徜徉在书海里,群聊号码:572718123。 ☆、第四十一章 太子去寿真长公主府上玩了一天, 之后宫中风平浪静, 有关怀恩县主并没有传出什么好消息。宗室中有几个为寿真公主做说客的, 都在顾皇后那里没得到回音。 寿真长公主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没有灰心。 顾月姝才早殇没了几个月, 顾皇后不会那么快转变心意。她还需要时间。幸好还有时间, 太子妃的人选不会太快定下来。 顾皇后至少要等到明年才会选定太子妃。对这件事情,寿真心中十分有把握。 因为她把静珑真人引荐到顾皇后身边,就是为了这件事情。静珑真人进宫不久, 就取得了皇后的信任之后,之后又告诉顾皇后, 太子不宜早婚。 顾皇后本想是让太子今年就与顾月姝成婚,早些生下孩子。静珑真人下了判定之后, 顾皇后犹豫了些。没想到之后顾月姝就病 分卷阅读65 死了, 太子也生了一场病。 因此顾皇后对太子的婚事和太子妃的人选都愈发慎重,她对静珑真人的信任也愈深。 寿真公主还不想那么快就放弃此事。 但怀恩县主有些意懒,不愿再进宫,寿真公主又教训她一通,到底逼她过了两日又去宫里了。 三月初六时候, 安平公主要办的书社终于开张了。 顾皇后身边的女官谢阿竹做总管事, 掌管银子。每人只要出十两银子, 就可以入社。几位公主,县主,安平身边的伴读,女官都出了这十两银子。还有一些太妃也送了银子过来, 顾皇后送了两百两银子,最终小金库里存了有五百多两银子,交由谢阿竹打理。 太子送了十两银子过来,陪她们闹着玩一样。 为这书社,清沅忙了段日子。她心思活,棠婳做事细致,两个人配合默契。安平公主一会儿一个想法,她们也能应付得来。 书社是办在懿光园的藏书阁,藏书阁有一个大厅,正好用做集会。 三月初六,怀恩县主和德静县主都来了,宫里的人都齐全,顾皇后放了谢阿竹和两个女官过来安平这边,大家聚在一起,办了个开社小宴。 安平公主向大家说明了办书社的宗旨。有了这个书社,大家可以在一起或者看书,或者写诗作画。书社还可以互通有无,尤其是古书旧书,大家可以互相借书看。还有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书社还会刊书。 宫中自有一个印坊,专为宫中印书。书社结成之后,大家写的诗,做的画,都会被刊印出来。 这个主意是清沅向安平提出的。她建议安平将几位公主平日做的诗和画都收集起来,然后刊印成册,献给皇后。 安平对此十分赞赏,一口答应下来。 她让清沅做了执事。 清沅既是执事,也少不得说了两句,只问大家有什么想刊的新书旧书,都提上来,若社中过半人都同意,就慢慢刊印出来。 大家都说好。 小宴时候,太子也来了。他一到,安平公主就问他:“今日怎么得空过来?我还以为初三去姑姑那儿玩了一天,你该定定心心读两天书了。” 太子道:“你不也是?只是父皇今日亦有宴席,我刚刚从天极宫那边过来的。那里宴席实在无趣,我躲来你这里,轻快自在。” 安平笑道:“既然你出了入社份子,那我也不好赶你。请随意。” 大家吃过小宴,就做了诗和画。清沅几个伴读就将诗作和画作都整理好。其他人又去园子里玩耍。 整理时候,太子就与她们说话。清沅含笑听着。 太子问她们:“你们一年打算刊多少书?” 棠婳看了一眼清沅,清沅道:“不会太多。主要是将自己做的集子刊出来。若是有大家都想要的话本,也会刊两本,但话本要皇后同意才行。” 太子道:“外面的话本是多,可毕竟不如宫中做的精美。” 宁馨就问太子看过的话本,她是她们几人当中最活泼的。棠婳与玉苓都矜持些,至于桐儿,只要太子一出现,她几乎就没了声音。 清沅心中自有主张,她唤了桐儿和她一起去把东西捧进藏书阁去收好,两人带着自己的宫女离开了。 她行了礼就离开了,只留着太子和另三人说话。 太子微笑着看了她一眼。今日清沅又穿了绿裙子。他渐渐注意到了,一些特别的时间场合,顾清沅确实喜欢穿绿裙子。 清沅和桐儿收好东西,她就笑着问桐儿:“怎么见着太子就说不出话呢?” 桐儿摇摇头:“我说不清楚,总有些怕。” 清沅温柔地看着她,她总不能说,太子就是将来的皇帝,是该怕。桐儿是她们当中最没有争太子妃心思的。当初顾皇后把她选进来,一定没想到她进了宫会如此战战兢兢。 桐儿后来离开宫中,就是因为在宫中始终不能轻松,后来生了病,怎么都好不了,只能出宫养病去了。 清沅捋了捋她额角的头发,道:“去吧,你休息去吧。我回头和公主说一声。” 桐儿求之不得,向她道了谢,正好不用再去见太子与公主了。 清沅放好东西,又看着桐儿离开,然后原路返回。刚刚太子在的那个隔间,棠婳,宁馨,玉苓都已经不见了,只有太子在。 他在等她。 清沅一入内,见到只有太子在,她不禁展颜一笑。 “殿下。”她大方向太子行礼。 太子就佯作生气:“怀恩生辰那天,你就真有那么忙?” 清沅转过身,侧身背对着他,慢慢随手收拾着桌上的纸张。背对着太子有些不太恭敬。但清沅知道自己的背影窈窕,腰肢在这个角度看起来最纤细。她决不会为这一点心机感觉羞耻。 “是啊……”她稍稍冷淡地说,不把太子的诘问放在心上的语气。 太子一时没了言语。她穿着白衫绿裙,颜色太冷清,反而使她的眉目都 分卷阅读66 格外清晰。他几乎想叹气。 太子又小心道:“那天在两仪宫,我就想问了,你不肯去,是因为担心我和怀恩么?但母后在,我不好直问。” 清沅这才转过身,道:“亏得你没在皇后面前问。我也不好说……总觉得去了不好。” 太子就温柔笑了。 他们两个人不好单独呆太久,宫女还在外面候着。两人就一起出去了。清沅注意到跟随太子的宫人当中有一个生得有些面熟。 安平又让宫人放风筝了,这次她放的是一只仙鹤风筝,又大又漂亮。 一见太子到来,安平就笑道:“太子哥哥,你上次拿走我两只公鸡,我就换一只仙鹤。这就叫,鹤立鸡群!” 大家都笑。太子也笑,他问清沅:“这也是你画的?” 清沅笑着摇摇头:“我的还没画好呢,这是公主自己画的。” 她想了起来,太子身边的那个宫人,应该就是曲盈衣。上次燕王说过太子拿她的风筝去逗曲盈衣。这下安平当众说出鹤立鸡群,曲盈衣心里肯定要别扭。 她想,安平还真和太子不对付。 ☆、第四十二章 太子并不把安平的嘲笑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 安平自己做的这个仙鹤风筝, 虽然漂亮, 但不如清沅做的那个公鸡风筝有趣。上次那只风筝他拿回去,周围的人都十分喜欢, 盈衣也被逗得直笑, 特意嘱咐小宫女收好了。 太子不放在心上,可有人放在心上了。 从安平那里回去之后,曲盈衣就有些不太高兴。但太子又匆匆去了天极宫, 一直到晚间才回来。盈衣最近是太子身边得宠的宫女,太子见她不在身边伺候, 不免寂寞,问起身边其他人盈衣, 众人说笑间不免又是拈酸吃醋。 太子就叫盈衣到面前说话, 要她坐在自己身边,只柔声问她怎么了。 盈衣便道:“殿下问了奴婢,奴婢心中反而更过不去了。殿下是天上的太阳,奴婢不过是路边的野草野花,前世不知道做了什么好事, 修来了缘分能在殿下身边伺候, 本就该满足了。想多了没趣。” 她说着说着, 只是双目含泪,泪汪汪的,却不落下。 太子就道:“说不想多,还这些话?你不说, 我要猜错了,罚错了骂错了人,你要怎么办?” 盈衣这才吞吞吐吐把那个“鹤立鸡群”的事说出来。 她道:“东宫的事情,公主和顾姑娘不会知道。这鹤立鸡群也只是个玩笑。只是……这宫里其他人听了,都不免笑我……” 她说的是和她一样,在东宫当值的大宫女。她们没有争夺皇后位置的资格,但若是得了太子垂怜,将来在后宫就可以有一席之地,若是幸运生下皇子公主,那一家人从此都可以鸡犬升天了。 太子听了她的话,不禁发笑:“就为这么点事,别人笑你,那是因为我把风筝赏赐给你了,她们发酸。若这你就受不住了,以后还得了?”他话语间暗示盈衣,以后还会给盈衣更多东西。 盈衣这才拭了泪,又说太子赏赐什么她都是喜欢的,公鸡风筝太子不能收回去。她试探着说:“顾姑娘真是心灵手巧,可惜没机会能和她学一学。” 太子只是笑而不语,没有说顾清沅的事情。 曲盈衣便不敢再问。东宫中都对怀恩县主熟悉得多,这个刚来不久的顾清沅会成为怀恩县主的劲敌么? 安平公主那里,为风筝的事情,谢嬷嬷也说了她两句。倒不是因为曲盈衣——谢嬷嬷并不会在乎这号人。只是因为公主那句“鹤立鸡群”是嘲笑太子的。 谢嬷嬷是为太子说道安平。 “虽然说太子是你的亲哥哥,再亲不过,但他是太子。你对太子,不可如此。如今你是年纪小,太子不和你计较。等你再过一两年,还这样口无遮拦,再深的情分也不行。你瞧瞧寿真长公主对皇帝会这样么?” 宫女在为安平梳头发,安平只是撑着下巴,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自顾自地说:“也不知道四哥在宫外住得怎么样,不知道有多快活。” 谢嬷嬷就摇摇头,知道安平是没把这话放心上,还念着想出宫玩。 还好这个小小的玩笑没有传到顾皇后耳中。整个三月皇后都很忙,除了处理日常宫中事务,皇后今年要准备亲蚕礼。亲蚕礼之后,会有一次众人出行的出宫赏花。之后二皇子也该抵京了,她还要应付打发走这个难缠的儿子。 安平公主就盼着顾皇后亲蚕礼之后的这一次出宫。 三月中旬时候,顾皇后完成了亲蚕礼,出宫游玩的准备也做完了。皇帝与皇后每年都要一起出宫赏花一次,京郊的整座迷鹿山会整整封山三天,不许人进,百姓只能在山脚附近转悠,如果有运气好的,说不定会看瞻仰到圣容。 这一次出行浩浩荡荡,比二月时候皇后外出游玩一次带的人多了一倍不止。因是皇帝出行,极为隆重。 清沅等人仍是 分卷阅读67 随安平公主出行。 安平最喜欢迷鹿山行馆,她在路上就告诉清沅:“迷鹿山虽然不高,但地势复杂。行馆依地势而建,最是有趣。” 顾家在迷鹿山边亦有别院,夏天有时候会来小住。清沅也来过这里赏花。但皇家行馆,她是入宫之后才第一次住。如今想来,甚是怀念。 迷鹿山行馆散布山间,安平公主住的地方离皇帝皇后所住的地方并不远,但隔了一条山涧,有一道矮矮的水瀑,成了一道天然屏障。 一在住处安顿好。安平就领着几人去散步去了。 她领着清沅几个人,去山中的涌泉庵。那是一座尼姑庵,里面有一口泉眼,所以叫涌泉庵。 安平说她每到迷鹿山,都要去看看那个泉眼。 没想到在涌泉庵,已经有人先登一步了。燕王萧广逸已经在泉水旁喝起茶来了。 一看到安平公主一行人,燕王就笑了笑。他看到顾清沅果然跟着安平——她在宫中已经得了安平欢心,看来在安平身边的位置十分牢靠了。 安平一见燕王,就叫道:“你已经到了?” 燕王笑道:“我早一天就在迷鹿山了。” 安平又问他有没有去见过皇帝和皇后,燕王道:“已经去请过安了,想来喝泉水煮的茶。” 他请安平一起坐下品茶。 他扫了一眼顾清沅,她神色平静,目光没有刻意闪躲,与他目光相触的时候,连睫毛都不闪动一下。若是旁人,完全看不出他们两个人已经在夜间私会了好几次了。 清沅在路上的时候就在想燕王会不会来迷鹿山,照理说,他该来,会来。但每一次私会,都是冒险,私下见面的次数越多,就越容易被人发现。可不见面,他们没办法互通消息。 这会儿见到燕王,清沅心中的纠结就褪去了,接下来三天,是一定要注意什么时候私下见面了,必须要打起精神来。 燕王与安平说了一会儿话,又问:“我听说你办了个书社?” 安平道:“是呀。太子哥哥都入社了,你要不要入?” 燕王问:“怎么入?” 安平道:“交十两银子来。” 燕王笑了笑,叫身边人取了十两银子,他自己拿过装着银子的小盘,问:“给你?” 安平道:“清沅是执事。” 燕王微笑着看向顾清沅。清沅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从他手中接过盘子。 她很怕他在盘子中或盘子下面藏了什么东西,因此动作不快,甚至有些慢。 她就感到燕王的指尖就仿佛从她的掌心擦过。 ☆、第四十三章 萧广逸知道顾清沅在担心什么——她怕他在安平公主眼皮底下传消息给他。 在众人眼皮下面传消息这种事情他不是没干过,但那是在军中。和顾清沅还不行,顾清沅还是个生手,他不会这么做。 但顾清沅因为那么小心,动作就慢了些,使他的手指从她的掌心擦过。 他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她垂着眼睛,脸色不变,捧着装银子的黑漆小圆盘稳稳退了回去。 安平公主没有注意到这两人之间那幽微的波动,她还在说书社的事情:“成了,你也算是入了我的书社了。” 萧广逸问:“你这书社叫什么?” 安平公主笑道:“我住在懿光园,当然就叫懿光书社。你有没有想印的书?写个单子来,我可以考虑考虑。” 萧广逸思索着道:“这么说来,我还真有几本。回头告诉你。” 她们又在涌泉庵玩了一会儿。这个庵建在皇家行馆中,在庵里的女尼都有些来头和门路。这座庵本来就是因为当年一位高祖皇帝的公主要出家,所以特意在此修建的。 安平公主又要亲手去打泉水。 上一世清沅来迷鹿山行馆玩过几次,但陪安平来涌泉庵看泉眼只有这一次。 清沅陪她一起,旁边庵中的女尼亲手示范,帮公主打了几罐泉水。 燕王在一旁只是微笑看着。 安平专注泉水的时候,清沅看了一眼燕王,她觉得燕王明显心情不错,比在宫中时候开心些,气色也好了些。看来这段时间在宫外,他过得不错,事情应当办得很顺心。 清沅最想和燕王商量的就是静珑真人炼丹的事情,总要等到方便的时候才好谈。 安平将取的泉水用白瓷圆肚罐装好。涌泉庵的泉水很好,可惜水量少,因此不能大量供奉宫中。只有来行馆的时候,取用一些。 安平取了五罐,说自己留两罐,两罐给皇帝皇后,还有一罐就给燕王。他正好在这儿,得了个巧。 燕王推辞了一下,道:“你给太子送去吧。我自己会取两罐。” 安平公主就道:“一罐泉水而已,你和我装什么客气,别的时候也没见你客气。太子那边怎么会缺人巴结。” 她对燕王的推辞感到好笑。 这边安平的 分卷阅读68 宫人已经将泉水分好,准备搬走了。清沅听到安平和燕王的这两句玩笑话,心头忽然一动,她心中像忽然闪过一道光,一道苦苦思索的难题解开了。她又看了一眼燕王。燕王只是微笑,不再推辞。 清沅陪安平回去之后,几人又和安平玩了一会儿,尝了泉水煮的茶,众人才散去。清沅回到自己住处整理一番。天气已经暖和了,人都换了春衫,即便在山间加一件帔子也够了。 她看着窗外一片浓淡交错的绿色,正有些出神,云茉就过来说,燕王派身边的宫女来了。 清沅立刻回过神来,笑着问:“请她进来说话。” 燕王派来的小宫女给清沅行了礼,道:“殿下说入了公主的懿光书社,顾姑娘是书社执事,殿下列了个书单,叫奴婢送过来给顾姑娘。” 清沅接过来。书单装在信封里,信封没有封口。她将信封轻轻放在一边,没有立刻看,只道了一句:“殿下这书单写得好快。” 她打量了一眼那个小宫女,约莫十一二岁,和安平公主差不多年纪,生得虎头虎脑的,只是笑着问她叫什么,又拿果子给她吃。 小宫女说是叫琥珀,接了清沅给的果子只是装在绣囊中,说是要回去回话,不敢耽搁在这里玩。 清沅又赏了她一把钱,就放她走了。 琥珀一走,清沅立刻打开信封,那里面就是一张书单,上面列了六本书,都是常见的老书,并无特别之处。她皱着眉头,在纸上看了半天,也没找出一点提示。她又回忆半晌黑话,也没有能对上的。 清沅疑惑了一会儿,她不信燕王会特意就送个无聊的书单来,却不传消息。这不是耍她么。她放下书单,又拿起信封仔细看起来。 过了片刻,清沅终于微笑起来。她在信封内壁上看到了提示,那是一行颜色极淡的小字,若不迎着光根本看不到。她将信封撕碎揉了,将书单收好。等了一会儿就唤云茉:“去把钓竿和鱼食鱼篓拿来,我要去钓鱼。” 宫女立刻给她备好东西,云茉又问她要不要换衣服。 清沅急着出去,她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并无不妥之处,就轻快道:“不用了。” 琥珀那边回去回了燕王的话,说已经将书单送到顾姑娘手上了。 燕王问:“她说什么了?” 琥珀道:“顾姑娘说回头看,还说殿下写得快。又问了奴婢名字,赏了奴婢糖和钱。” 燕王点点头,让她退下了。琥珀年纪小,且性情耿直,入宫不久,没有大宫女那些心思,他还能用她跑跑腿传传话。 他又等了一会儿,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就出门散步去了。 顾清沅按照燕王给她的提示找到了那个钓鱼的地方,这处小水塘离她们住的地方并不远,也就百来米距离。但却很偏僻,背靠巨大的山石,隔着水是一片芦苇。小小的一块被包裹起来,景色一览无余,也就不成景色了,几乎成了一个死角。 迷鹿山行馆很大,像这样的死角应该不少。清沅来玩了几次,还是第一次发现这个角落,虽然此处离她住的地方并不远。 她带了张小杌子,她刚向水塘洒了些小米下去诱鱼,就听到有人轻轻绕过山石,向她走来。 清沅转过头,就见燕王站在那里。 前几次两人都是在黑夜里见面,刚刚在涌泉庵又是有许多人在。这会儿青天白日下,只有他们两个人。 清沅忽然发现短短一段时日,燕王似乎长高了。 原来燕王也是修长,但这会儿两人面对面站着,不知道是地势的缘故还是他真长高了许多,沉默不说话的时候,她抬头看他有了压迫感。 燕王也在看着顾清沅。她像是匆匆赶来,没有换衣服没有重新梳头发,肤色仍是那样白,只是鬓角落了几缕碎发,微风一吹就不安分的样子。 她穿着葡萄紫色的衫子,配着绿裙。午后的日头开始斜照,她一转身的时候带着光晕,燕王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想起来太子说曲盈衣穿绿裙“非凡”。 他那时候还想,曲盈衣一个宫女,说她非凡,实在是谬赞了。 此刻他明白了,能让太子说非凡的,并不是曲盈衣,而是顾清沅。 两个人对视片刻,清沅打破了沉默,她向他行礼,笑着道歉:“我只带了一张杌子来。” 燕王冷着脸道:“你坐吧。” 清沅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他了,不过她很确定和杌子没有关系。她坐下来,将鱼竿架好。 燕王走到池塘边的一颗歪脖子树旁,在那棵树的枝桠间架上一面小镜子。看到清沅的目光,他淡淡地解释道:“对面不会有人来,只有后面的假山群可能会有人过来。我站在这里,能从镜子看到来路。” 清沅笑了一声,她已经猜到了,不过她还是问:“这里你从前来过?” 燕王道:“来过。” 清沅戏谑地看着他。 燕王道:“上辈子,和顾玉苓。” 上辈子这时候,他在这里约的是顾玉苓。他们在这 分卷阅读69 里说话,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但后来想想,也许对顾玉苓来说,她只是不敢拒绝他。 清沅道:“难怪我们那时候全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她……”她又看了一眼那面镜子,赞许道:“原来如此隐秘,又如此机警。” 燕王道:“我要你来这里,不是谈这些的。” 清沅浅笑道:“我倒觉得谈谈这些上辈子的事情也无妨。” 燕王看向她。清沅抬头向他一笑,道:“若隔阂太深,我们很容易怀疑彼此。不若坦诚相待。” 她向燕王道:“你离宫之后,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怎么能进懿光园的。” 燕王正要她不要再纠结此事,清沅就道:“我想来想去,突然想明白了。” 燕王看着她,他已经确信她是个聪明人了,但是他还不确定她的品行。这一刻他的心忽然揪了起来,因为此事并不仅仅关乎他一个人。 清沅语气平淡:“是安平公主。是她,或者给了你钥匙,或者是留了内应,或者告诉你一条密道。总之是安平公主。” 燕王没有否认。他说:“你怎么想到的?” 清沅苦笑着摇摇头:“天家啊!你们天家,都是什么样的父母兄弟……” 她想到了顾太后告诉她燕王死去的那一天。和太后商谈之后,她还要去安平公主那里写一幅字,到了安平那里,安平只是脸色苍白,见到她,只心不在焉聊了两句,就对她说头疼得厉害,让她改日再来。 她正好想着燕王的事情,又惦念叶太妃那里,没有注意安平,以为安平只是普通的不适。 但她现在明白了。那是因为安平也知道了燕王的死讯。 这一世重来一世,她看的事情就越发清楚了。安平在太子和燕王之间,一直与燕王的感情更好。 她把前世今生一切与懿光园,与安平有关的事情全部过了一遍,将细节一个一个筛过去,她终于得出了这个结论——安平最终在亲哥哥和燕王之间选择了燕王。或者说,安平选择了背叛母亲。 顾皇后一直说安平这个女儿是来讨债的,是魔障,说着说着就成真了。 清沅向燕王道:“所以安平公主后来被顾太后拘束在宫中,准确说是囚禁在宫中,并不是因为她打了驸马之类的事情,是因为她传递消息给你吧?” 燕王站得笔直,他在顾清沅的注视下,终于点了点头:“对。是我煽动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四十四章 清沅前一世给安平做了不满两年的伴读。父亲出事之后,她失去了太子妃的资格,也不宜再陪伴在安平身边。 去和安平道别的时候,安平哭了。清沅那时候却很平静,对着顾皇后她哭了,对着太子她哭了,但对着安平,她不想哭,她还撑得住,她不想太凄凄切切。父亲的事情,只有她去担了。 清沅走的时候,宁馨去了平州,玉苓做了燕王妃,桐儿因病离宫,而棠婳成了皇帝宫中的妃子。 安平擦了眼泪,对清沅说:“我原以为你会陪我更久……没想到最后受难的是你。” 棠婳闹着要封妃的时候,安平脸上也挂不住,毕竟棠婳是她身边的人。为棠婳的事情,安平和皇帝皇后都不愉快。她身边的伴读就剩下一个清沅还靠得住。 出宫时候安平赠了银子给清沅。清沅没有推辞,她出了宫,不论做什么事情都需要银子。 临别时候,安平叹了一句:“也不知道我将来会如何。” 清沅反过来安抚她,就像过去两年她常常做的那样。她劝安平不要再纠结叶棠婳的事情,远离这些是非,不要与皇帝起冲突。将来一切都会好的。 安平只是怔怔的出神,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后来安平出嫁是在皇帝重病垂危的时候。皇帝挂念安平的婚事,安平赶着完婚,了他一桩心事。 顾皇后为安平公主选的驸马容貌俊秀,家世出众,唯一的不好就是不甚求上进。安平成婚不久,皇帝就驾崩了。驸马陪在她身边,每日安慰,十分体贴,夫妇感情不错。 只是日子久了,安平与驸马之间渐渐就有了龃龉。驸马不喜安平冲动,安平看不惯驸马慵懒。 清沅成了诚国公夫人之后,有时候入宫会遇见安平公主。她们不提过去,不提叶棠婳——叶太妃已经被遗忘在深宫中了。她们只是聊聊宫中的新鲜事。有时候安平也会向清沅大声抱怨驸马的懒散。 清沅只是微笑听着。她们的关系仍是不错的,但总好像已经隔了一层东西。过了容易动情的年龄,在宫中把话说得太实诚,也不适宜。 到最后就是安平公主与驸马的矛盾,闹得京中人尽皆知。先是驸马有了小妾。那边公主也不甘示弱,在外面养了外宅面首。闹得鸡飞狗跳,后来又传出公主拿马鞭抽了驸马的事情。此事被顾太后知道了,彻底让顾太后恼了,将安平带回宫中,把她和驸马分开。 到那年年末,安平在宫中被拘束 分卷阅读70 了近一年。清沅劝过顾太后几次,顾太后只淡淡说:“她闹得太出格,皇帝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就让她在宫中静静心。” 这一段回忆仍很清晰。 清沅现在知道了,真正让太后恼火的,不是安平与驸马的闹剧。而是因为安平与燕王的联系。但此事对顾太后来说,是比养面首,打驸马更加严重的家丑——她的亲生女儿,竟然背弃了她和皇帝。 “她一定是一直和你有来往,”清沅一边想一边说,“依照她的性子……顾太后越不允许她做的事情,她越要做。” 燕王说:“你以为她只是寻刺形告诉了燕王,又说:“上一世的事情不说,这一世今后你打算如何,还要安平做你的内应么?” 燕王没有出声,清沅盯着他,他才说:“若你与我配合得好,我能顺利完成我想做的事情。那我也不愿将安平牵扯进来。” 清沅哼了一声,道:“你想做什么?我可记得你一开始就和我说了,你上辈子活得够累了。这辈子你只要护得许婕妤周全,然后做个闲散王爷,就已经足够了。这事情不费事吧?” 燕王没想到她记性这样好,不由笑了笑。他知道清沅在想什么。 “你以为我没有这样想过么?只是想来想去,始终放不下。” 清沅问:“放不下什么?” 她语气轻松,但她心中全然相反。 她还是第一次对燕王直接问出这个问题。 但其实从一开始,她就一直在想,燕王到底想要什么。 上一世,燕王距离人间至高的位置,也就一步之遥。这一世有了预知的优势,只怕是要不搅个翻天覆地不甘心了。 燕王问她:“你一定要我说出来?” 清沅柔声说:“是两个字?” 她猜是天下。 燕王没有回答,没有否认。他弯腰拾起一块小石头,向池塘中心扔去,平静的水面立刻漾起一圈圈波纹,碎金一般的波光闪耀。 “顾清沅,我答应了救你父亲的性命,就一定做到。你想做太子妃也好,皇妃也好,你只管去争去抢,我不会阻拦你。但你不要插手我的事情和安排。这轮不到你来管。” 他语气平静,十分心平气和,但这种语气的威胁,更叫人难受。 但清沅笑着问:“否则,你就不让我做太子妃?” 她不肯落下风。 说来也奇怪,对着赵逊那样的人,她连争论的心思都没有。对燕王,她总不肯服输。 燕王也有些好笑了,他早就发现了,顾清沅是真不怕他。 他说:“你难道没有想过,只要我和太子说几句话,随便编排点什么,你就不可能成为太子妃。” 清沅说:“想过。但我认为你不是那样的人。” 她说得很认真。 他确实不是那样的人。但燕王心中忽地一阵焦躁。 顾玉苓和他做了几年夫妻,同床共枕,肌肤相亲,她没有看对他是怎么样的人。这个上辈子与他无甚交往,这一世才认识几天的顾清沅却认真说“我认为你不是那样的人”。 若她说的是真心话,燕王不好受。若她是在攻心,燕王还是不好受。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清沅愣愣地看着池塘的水面恢复平静,她才柔声说:“你瞧,我说多说说上辈子的事情有好处吧。至少坦诚些,两个人还要尔虞我诈,是不是太没有意思了。” 既然已经把安平的事情说开了,燕王就干脆多说些。 “安平是为了西境的战事才帮助我的。后期朝中有人想作梗,是她及时提醒了我。” 他看了一眼认真听着的顾清沅,道:“有关你,她也说起过。” 清沅看向燕王,她有些紧张,不知道安平如何评价她。 “她说你很聪明,有计谋,也下得了狠心。”燕王淡淡地说。 清沅笑了笑:“没想到她对我评价这么高。” 燕王又道:“她还说你嘴严,向来都是听得多说得少,有什么话都直接和她母亲说,所以才得宠信。她几次想从你那里套话套消息,都没能成功。” 清沅又笑了两声,说:“难怪 分卷阅读71 了……” 难怪燕王如此不信任她。她姓顾本来就足够燕王忌惮了,安平还告诉了燕王这些。燕王早就认为她心机深了。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安平,终于达成一致——如无必要,不到万不得已,不把安平牵扯进来。 说完了安平的事情,清沅才问:“静珑真人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不待燕王回答,清沅就立刻又道:“你不要再说这事情我不能问不能管。至少目前我们都想要盯住静珑真人,我还是你的军师。” 还好这一次燕王没有禁止她提问,只说:“你说的不错。静珑炼丹的地方,我派人去盯过了。才刚刚开始,还在招募人手。” 他看看天色,道:“今日不早了,你一个人出来太久会被人发现,回去吧,明天再来。” 他说着就一提钓竿,上来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他帮清沅从鱼钩上取下来,扔进鱼篓:“老来钓鱼总不能一条鱼也钓不到。” 清沅笑着向他道谢。 临走时候,燕王又问清沅,上次给她的黑话,有没有都记住。 清沅说:“记是记住了。可说话间总是不顺口,用不上呀。” 燕王道:“没关系。写在纸上的时候就用得上了。若是传的纸条被人看到了,也不会被看出来写的意思,这才是最紧要的。” 两人分头离开,清沅想想还是问:“刚才我问你,是不是两个字,你是认了吗?” 燕王似笑非笑道:“对,是两个字。你要拿我如何?” ☆、第四十五章 燕王的这个问题,清沅实在不好回答。因为她察觉到自己问错问题了。 天下是两个字,报仇也是两个字。再说了,一个男人想要的,无非就是这些,她又何必问。就想燕王说的那样,要他说出来,他想要天下,她此刻又能如何?她此刻不可能和燕王翻脸。 眼下两人都是以彼此为助力,就看他们两个谁先快一步达成目的。 不过她的目的能否达成,顶多再等两年。因为再过两年,太子就会选定太子妃了。 而燕王的目的决不可能在两年内就完成。他手上没有兵权,想在皇帝在世,顾皇后还没有大差错的时候,在两年内就夺宫成功,那是痴人说梦。 所以她何必问。 她与燕王之间的较量,还是等她成了太子妃之后再说。何况燕王手上还握着她的把柄——那块玉坠,她不知道燕王会怎么使用。 虽然她说燕王不是那种会阴她的人,但心里还是担心的。她只能先暂时稳住燕王,看后面有没有机会把那块玉要回来。 燕王见她垂下眼睛没有回答,大致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只微笑着催促她:“走吧,别让人发现了。” 清沅提着鱼篓回了住处。小宫女把鱼从鱼篓里捞出来,笑着说:“姑娘,这条鱼怎么办?” 清沅道:“春天的鱼儿,还在长呢。拿个盆养两天,临走的时候就放了吧。”宫女应了是,取盆子去了。 钓鱼本来就是个幌子。要说钓了鱼直接扔了放生也可以。不过能带一两条鱼回来当然更逼真。清沅想起刚刚燕王一提鱼竿就是一条鱼,觉得他有点儿神。 她换了衣服就给家里写了封信,说了来迷鹿宫行馆赏花踏春的事情。宫中事情不能详写,但写些自己的琐碎日常还是可以的。清沅在信中依然是关心家中各人情况。写到最后,她来了兴致,在空白处画上了一尾小鱼。 她写好了信,又想了想明日再见到燕王还要谈的几件事情。正想着,云茉就来通报说安平公主要她们一起过去用晚食,晚间还要一起玩双6。 安平最近被康王妃拘束坏了,难得出宫一趟,就要玩个尽兴。白天时候在室外漫山遍野跑,晚上还要大家一起吃吃喝喝,聚在一起玩游戏。 清沅玩到后来也累了,她午后没有休息,晚上喝了一点酒,又说笑个不停,嗓子都有些哑了。就坐在一旁看宁馨和公主玩。 怀恩县主也在,她脸上也现出倦意。与清沅两个人不小心目光撞上的时候,两个人都对对方笑了笑。 怀恩县主如今与她们也熟悉了,还是常常一处玩。但她们终究是两派人,多亲密是不可能的。 不过顾皇后这时候还拢着寿真长公主,所以寿真觉得还有期望。但清沅知道,顾皇后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过怀恩。 谢嬷嬷来催了两回,安平才收了摊子,众人才散去休息。 清沅困倦极了,她今天又不用担心燕王会半夜闯进来,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一觉香甜。 第二天一早,清沅等人陪安平先去了皇后那里。然后又去看了康王妃——康王妃这次也来迷鹿山行馆来赏春了。她要做一幅尺寸颇大的画作,是迷鹿山春景图。这几天都会在山上观景。 见到安平,康王妃叮嘱了几句,又给她布置了作业,要她观迷鹿山四处景点,回去画出来。 安平在康王妃那里老老实实,离开之后才 分卷阅读72 算又能喘气了,她拉着身边人要去看马球赛。 马球赛在山谷间一大片平坦的地方。因为皇帝亲临观赏,因此大家都十分,那他不妨也问一问。赵逊此人虽然对时局毫无影响,但这个问题可以让他衡量一番顾清沅做太子妃的资格。 清沅又听出了燕王的嘲讽之意。 但这个问题她躲不过去,她只能回答:“有什么可动摇的。上辈子我对得起他,这辈子我想对得起我自己。” 上辈子硬要说她有对不起赵逊的地方,大概就是没有给赵逊生一个嫡子。为此事她被议论不少,连她娘家人都常常说觉得对不起赵家。可她也没拦着其他女人给赵逊生孩子。 清沅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若燕王提孩子的事情,那他的眼界就不过如此。 还好燕王没有提,他只淡淡说:“是了,有太子在,谁还会想嫁诚国公。” 清沅道:“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好。我都是先遇见太子。我能入宫,也是因为太子……” 上辈子在这时候,诚国公赵逊对于她就是个陌生人。她的情窦初开是为了太子,她怎么会一开始就想嫁赵逊。 燕王道:“我没有说你错。你一点不错。” 清沅听他这话不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他这话听起来,似乎对赵逊物伤其类一般。 分卷阅读73 清沅小心翼翼道:“难道玉苓真的……一直没有忘记太子?” 燕王笑了笑,他看着清沅,道:“顾清沅,你聪明得过分了。” ☆、第四十六章 说她聪明是称赞,说她聪明得过分,是说她戳到了他的痛处。 清沅脸色就白了一层,一时失语。她没有想到玉苓的事情比她想的还复杂。燕王这等于是承认了,玉苓在婚后心中还有太子。 若只是心中默默想着太子也就罢了,居然还被燕王发现了。清沅光是想着这事情都坐不住了,她慢慢站起来,扶着假山石,问燕王:“到底怎么回事?” 燕王心中有些懊悔。上辈子顾玉苓死了之后,有关顾玉苓的内情他对任何人都没有提起。连安平都不知道——安平若是知道了,顾玉苓家恐怕不会善终。这动静必然会被顾太后察觉。 他不告诉安平,第一就是不希望顾太后察觉;其次是人已经死了,在顾玉苓临死前他答应了不动她的父母兄弟。从此所有恩怨一笔勾销。 他上辈子临死时候差不多已经忘记顾玉苓这个人了。这辈子重头再来,他更没想过会对谁诉苦,说顾玉苓的事。 偏偏对着顾清沅,他没兜住。 “这是我的私事,与大局无关,不必再问了。”他说。 清沅的好奇心已经全被勾起来了,她早就想知道燕王上辈子和玉苓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听起来,这事情里还和太子有些关系。她就更不能不问了。 萧重钧温柔多情,这个她早就知道,但顾玉苓早就嫁给了燕王,是燕王妃,是他的弟媳。若有什么瓜葛,就是天大的丑事。 一想到这个,清沅心里就乱了。她不信萧重钧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是太子……做了什么?”清沅努力保持平静问,“他对玉苓?要不然玉苓怎么会……” 她问得还是有点结巴。 燕王失笑,他看出来了。顾清沅紧张的是太子,她是怕她心中的神像坍塌。 他不需要有人来与他分担这件事,也不需要有人帮他痛骂谁。他告诫自己,以后再克制些,不要再提起任何私情方面的话了。 不过他至少可以安慰顾清沅,让她对太子放心。 “没有。三郎什么也没做。在他眼里,顾玉苓始终是燕王妃。他没有出格。”燕王柔声说。 清沅沉默了片刻,她看着燕王,燕王脸色平静,提到太子时候不像被羞辱过的样子。清沅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但燕王说的话有利太子,她安心了些。 但她还是要逼一逼燕王。 有关玉苓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照你这么说太子没有对不起你,那顾玉苓怎么回事?” 燕王语气轻松:“既然你那么聪明,就自己想去吧。” 清沅之前不是没有想过。但女子能犯的大忌讳,不外那几种。玉苓嫁入皇家,一言一行就更需要慎重。 清沅道:“你不肯说,也无妨。我只是说说,如果我做不成太子妃,那皇后很有可能会选玉苓,推她做太子妃。我们是顾氏姐妹,都是顾家人,反正顾皇后就是想挑个和顾氏有关的人。正好这辈子还没有你横插一脚。到时候皇后选了玉苓也未可知。” 她问燕王:“你有你的布置,我有我的谋划。但玉苓也不是闲着的。我就问你,如果是玉苓做太子妃,你答应吗?” 她抬起下巴,几乎挑衅一般问燕王。燕王上前一步,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让人不适。但清沅固执地只是仰起头,她后背挺得笔直,整个人纹丝不动,不向后退半步。 “你以为,阻止顾玉苓做太子妃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么?还是说,你想利用我的手,除去顾玉苓?”燕王轻声问。 清沅坚持问道:“我不是问你,我和顾玉苓之前哪一个能做太子妃。我只问你,你同不同意让顾玉苓做太子妃。” 她双目灼灼,已经看穿了他的犹豫。 燕王身边从来没有女子做军师,但此刻他觉得顾清沅这咄咄逼人的样子,还真有些他身边军师的样子。 清沅又说:“上辈子我在京中,从来没有听说过燕王妃半句不好,你掩饰得够好。看来是彻底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上辈子的事情,不提也罢,只是今后你打算怎么做?太子妃一事,也关乎将来的时局。” 燕王终于道:“你放心,玉苓不会成为太子妃。” 他转身退了两步,放弃了对顾清沅的压迫。 清沅的肩膀立刻松弛了下来。 他这么说,那就是不管如何都不会让玉苓被选中了。清沅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明确少了一个人和她争,她谈不上高兴。燕王又一副打死不说上辈子玉苓怎么对不起他了。 燕王又道:“不过,你恐怕对太子妃这个位置估量得太高了——你想想上辈子,太子妃,后来的皇后,有什么作为么?不过是顾太后操纵的棋子。” 清沅脱口而出:“我会不一 分卷阅读74 样。” 她说得太快,好像这句话在她心中盘旋很久了一样。 燕王终于笑了,他喃喃说:“人都觉得自己不一样。” 不过觉得自己不一样,总比自认自甘平庸好。至少有点意思。 清沅想起上一世,她们这一批被选入宫中伴读的五个女孩,谁也没有做成太子妃。她因为父亲的事情离宫。 顾皇后最终说服了皇帝,还是选了自己的亲眷。她选的是吴氏——顾皇后的母亲姓吴。这一支亲戚与顾皇后的关系仍极其亲近,又绕了个弯不是姓顾。 吴姑娘入宫之后,对顾皇后言听计从。即便后来做了皇后之后,还是出了名的听话。宫中一切大事,都由顾太后决断。 燕王说:“你不会看不出来,顾太后想要的是一个好操纵的人吧?对吴皇后,她应当是很满意的。” 清沅道:“吴皇后是怕顾太后,她的自保做到极致了,她只是在混日子,一心自保。我会和她走不一样的路……” 燕王听她说得认真,不由看了她一眼,问:“你会如何?” 虽然这些话一直在清沅的心中,但第一次说出来,还是有些羞涩。她第一次在燕王面前羞涩。 “我会辅佐他,做他的贤内助……”她想做贤后。 “我会周旋,我会借势,我会想尽办法帮他,而且我不会成为顾太后那样的人。”她说。 燕王本想说她做不到,不可能做到。 但清沅的神色宁静,虽然泛着红晕,但语气坚定。 他过去也被别人说过不可能做到扫平西戎,可他做到了。 他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 顾清沅却帮他说了出来:“你一定在想,我做不到。我也想过,也许我真做了太子妃,到了和吴皇后一样的位置,我说不定也会努力自保。但是有一件事情,我能保证。” 燕王看着她,清沅柔声说:“我决不会成为第二个顾太后。我不会将自己和顾家看得比社稷更重。” 燕王看着她,她慎重地说出社稷两个字。他忽然一阵眩晕。 她又说:“我大约是第二次对你说这件事了——当初我劝过顾太后,不该那样对你。若我……做了太子妃,我会尽全力不让顾家亏欠你。” 燕王没有回答。清沅这样大胆地吐露心声,使自己都要手足无措了。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清沅才轻声问:“静珑真人的事情……你查到多少了?” 燕王抬起眼睛,看看她,道:“静珑真人的药材一般从宫中拿,但除此之外,她也会从昌麟药房拿药材,另外拿几种石料。至于炼丹的具体配方还没能抄出来。” 清沅道:“嗯,据我所知,方子都是静珑真人亲自保管的。除了她没有人知道。偷方子这件事情少不得要一个厉害的人去做。” 当初皇帝服用了静珑真人炼的丹,一开始确实感到有些效果,因此才深信不疑。所以清沅想先把静珑的方子抄出来,找个名医看看,这方子到底是哪里对皇帝有了效用。 燕王也是这个意思:“静珑我不打算立刻扫掉。先留着她,顺着她摸顾皇后的动向。现在皇帝还没有服丹,还有时间。” 清沅点点头,她说:“正是如此。” 两人又商量一下此后的安排才离开。 清沅回去时候,心中装了太多事情,已经没了来时的轻快。她一回去就在榻上躺了。想的仍是燕王的事情。 燕王不肯说玉苓的事情,也许是怕丢面子。他要她自己猜去,她就在心中猜个大概。来来去去不外乎那几种情况。 春天日暮时候心里最难受,心神不宁又无处发泄,天色一会儿蓝紫一会儿金粉,春风呼啦啦一吹,天上云的颜色变得飞快,一口呼吸都是草木芬芳,暖里带香。 清沅躺在榻上,竟是懒动。春天叫她这样难受,她多少年不这样了。 ☆、第四十七章 晚食时候清沅听说了,她钓鱼时候,太子过来安平这里玩了一会儿。她因去钓鱼没见着。清沅心绪本来就不好,到了晚间清沅还是有点提不起精神来。在安平那里的时候,她也比平常话少。还好安平那里人多,她话少些还是热闹。 棠婳问她怎么了,有点蔫蔫的。清沅就笑道:“可能是下午钓鱼的时候,有些晒了。” 棠婳摸摸她的脸,怜爱道:“也不带个帽子,晒黑了怎么办。” 她要身边的宫女取些珍珠粉来,要清沅晚间外敷内服。 清沅心头的秘密不能对棠婳说,她只能把头靠在棠婳肩上,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熏香味,笑着道了谢。 棠婳见她这样乖巧,犹豫了一下,轻声说起太子下午过来的事情。棠婳正好午睡,清沅钓鱼,两个人都没见着太子。 清沅只道:“谁知道他会过来。还以为上午看了马球,人都倦了。” 棠婳道:“安平公主也不在,太子只略坐了坐就走了。” 清 分卷阅读75 沅问:“那谁在?太子竟是谁也没见着?” 棠婳道:“玉苓和宁馨在。” 清沅正想着玉苓的事情呢,听到这事情,只是笑了笑,道:“有宁馨在就好,总冷落不了太子。”她不提玉苓。 棠婳被她逗笑了。 在迷鹿山的最后一日是赏花的日子。桃李开得正艳,女孩们都采了花朵,折了柳枝,让宫女编织花环。 前一日打马球的贵族子弟都还在,过来给皇后行礼请安。 这些人当中有郡王世子,有驸马,不少宗亲子弟。寿真长公主的儿子,怀恩县主的哥哥在,赵逊也在。 因在宫外,各人的走动都自由些。这些贵族子弟请安之后,正好安平公主领着她们一群人过来皇后这边。 赵逊一眼就看到顾清沅,只见她身姿窈窕,走动之间袅袅如仙子,说不出的风流动人。一时竟看呆了。 只是他们都知道这批入宫的少女不一般,宫中早有传闻,说是这一批人都是为太子准备的。赵逊只能看看而已,几个少年子弟见了安平公主身边的女子,都挤眉弄眼,又说太子果然是太子——这世间的好事全被他占尽了! 这一日清远终于见了太子。他送了几瓶插花来,给安平她们赏玩。他见了清沅就打趣她:“听说你近日迷上了钓鱼?” 清沅心中一阵愧疚,她这两天钓鱼,其实都是在见燕王。她不得不对太子撒谎——这可不是个好开头。 太子真当她十分爱钓鱼,就说下次要给她几根好钓竿和钓钩。 清沅心中柔软,向他道了谢。 当然除了给清沅钓竿,他也允诺了其他人的赏赐。只不过说给清沅的钓竿,是作为上次风筝的还礼。 三四天的迷鹿山之行结束了,回去的时候清沅没有见着燕王——他向皇帝皇后告辞之后,就提前离开了。 清沅知道他在宫外自在得多,而且行动方便。想到燕王不回宫,清沅莫名地松口气。 回到宫中第二日,康王妃就催促安平公主与几个伴读快点开始作画,要交作业。 每人要画四张画。清沅画了涌泉庵,赏花的桃林,画着画着,就画了那个小池塘,偏僻窄小,一汪水都被山石和芦苇围着,池边还有棵歪脖子树。清沅画完了看看,知道这幅画交不出去,不像样子,她也不能让人发现这个角落。只能将画撕了。 回头大家交了作业,才发现除了清沅,其他几人都画了太子送过来的瓶花。清沅规规矩矩画了山间景色,倒显得与众不同了。 因为安平之前就说了,要将平日大家做的画和诗都搜集起来,选了好的一起做成册子。 清沅看到其他人的作画,心中不由自嘲,她怎么忘记还有太子送来的插花这一茬了。她一不留神,其他人都开始暗暗使劲了。 又过几日,二皇子齐王到京了。 清沅知道,宁馨的难关要来了。 二皇子一到京中,先进宫给皇帝皇后请安。皇帝并不喜欢这个儿子,都没有特意为他腾出半天时间来,二皇子在天极宫等候了半天,也没见着皇帝,宫人只说皇帝正忙着见大臣。皇帝命人传话给二皇子,要他先去见皇后。 二皇子没有办法,只能先去皇后那里。 顾皇后见了齐王,就问了他在平州的生活,又问他王妃如何。齐王一一答了。 二皇子的生母与顾皇后从前一样,都是太子良娣。只是后来顾皇后受宠越深,二皇子的母亲却渐渐失宠。等到皇帝登基,顾皇后贵为皇后,二皇子的母亲不久之后病死了。 二皇子生得不如太子俊美,但也算端正,而且颇有文采,他自己就最喜京中的文风。许多文坛人物都住在京中,对二皇子来说,这比什么都强。 不论在平州也好,还是在京中也好,皇子都不缺钱。因此平州的海上便利,对平王来说,不算什么,反而是一出门就看到码头上集市上各种各样样的人让他头疼。 他只想回到京中。他自小在京中长大,京中与平州相比,才是不折不扣的当世第一繁华大城。 齐王此次回来和以往一样,带了许多东西来,疏通宫中,打点关系,想让皇帝恻隐心起,放他回京中,至少也要离京中近一些。 齐王给皇帝和太子带了许多东西自不必提,给顾皇后和安平公主也带了许多东西。 他还特意给顾皇后带了一面巨大的镜子,极其精美,镜面清晰。宫人抬上来给顾皇后过目。顾皇后看着镜中的自己,不动声色挑挑眉毛——镜子太清楚了,反而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老态。她挥挥手让宫人把镜子搬下去。 顾皇后想了想,才道:“二郎,你父皇最近十分繁忙。丹支邪的使臣又要来京了。这事情是一桩接一桩的。你年纪不小了,该让父皇省心些。” 齐王立刻道:“儿臣在平州,十分思念父皇。整日只是挂念父皇母后。”他拿出一副好儿子的样子,说着说着就要哭。 顾皇后立刻制止他:“好了好了。你的心意你父皇与我都知道。” 齐 分卷阅读76 王这一套都来了好几回了。顾皇后也要拿他没办法了,只能把他先打发走。 齐王又在宫里送了一圈礼。安平等几个公主都收到了。 安平收了一大匣子珍珠,各式螺钿嵌金盒子,还有香料,珊瑚和玳瑁首饰。 这些东西她已经有不少了,只有新做的盒子让她最喜欢。她将东西分了不少给伴读。 清沅得到珍珠和玳瑁,都是上等品相——齐王选的当然都是好东西,不会以次充好。 安平分礼物的时候就感慨道:“不知道二哥为什么这么想回来,在平州海边有什么不好,还能亲自出海。” 在她看来,这太快活了。她在懿光园住了好几年,渐渐也住腻了。 齐王晚间的时候才见到皇帝。皇帝还怪顾皇后对齐王太温柔了。他对齐王训诫了一番,齐王见皇帝心绪不好,不敢直说对封地的不满,想回京中的话。只说是回来探亲的。 皇帝淡淡道:“你心中挂念朕和皇后,有孝心就足够了。只是来回一趟,路途遥远,你又是奢侈享乐惯了,每每来京一次,都开销甚巨。所以今次不要在京中久留了,见过亲朋,就早些准备回去。” 齐王刚到,皇帝已经催他回去了。 齐王无奈,只能口头上答应了。 次日齐王在宫外会客,还见了燕王萧广逸。他与萧广逸感情虽不算特别深厚,但从来没有矛盾,大体上还是和睦的。在宫外见到弟弟,齐王亦是感慨。 他与燕王喝了酒,不由就吐露了几句心声,道:“你知道我是最不喜乘船的,一在船上就晕。到了平州,有什么好?看着海浪心惊,吹了海风头疼,再住几年……我的寿命都要减了……” 燕王只是默默听着。 说来奇怪,这似乎就是皇帝皇后的目的,就是要除了太子之外的儿子不痛快。 齐王厌海,他们就把齐王扔海边去。他上辈子文弱又不喜纷争,他们就把他扔西境去。为的就是要折磨他们。 齐王说着说着,又觉得这话有些不妥,还好燕王向来沉默寡言,不爱搬弄是非。齐王住了嘴,又叹了一口气道:“哥哥失态了……” 萧广逸不用宫人,亲自为他斟酒,道:“二哥,你在宫中要谨言慎行。” 他在提醒齐王。 齐王唔了一声,只当燕王是说他这抱怨的话不能随便说。他又道:“你听哥哥说,一定要巴结好皇后。将来才好寻块山清水秀的地方做封地……” ☆、第四十八章 萧广逸只是稍稍劝了他这个二哥几句,反正齐王并不能听进去。 身为皇帝子女,大抵都有这毛病——刚愎自用,听不进去人话。即便是不受宠的皇子,从小在宫中长大,还是不免会如此。 齐王身边的人未必没有劝过他。萧广逸想着他这个二哥,向来是自诩文采风流的,要说有什么野心倒不像,但也不像看清楚自己的位置,完全安分守己。 这种事情旁人说了没有用,必须自己看清楚想通了才有用。 上一世齐王在宫中出事的事情,萧广逸具体不知道细节如何,只知道齐王醉酒闹事,之后多了一个妾室,被皇帝严令不许离开平州。 齐王灰溜溜离开京中,此后一直呆在平州,一直到皇帝驾崩,他们兄弟才又在京中重逢见面。那时候齐王发福已久,虽然他自己抱怨心肺都有毛病,但看起来满面红光,过得不像不舒坦的样子。 所以萧广逸后来想起来,又对这个二哥有一分保留。到底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还有些难说。若齐王是自污,正好趁此断绝了与京中联系,也断了皇后对他的怀疑。那他真是玩了一手好自污。 若不是自污,那齐王后来在平州那么多年,显然也是认命了。 若上一世的事情继续下去,说不定他们兄弟几个,除了最小的小弟,竟属二哥齐王活得最久。说不定过个一两年,二哥齐王会有另一番际遇也未可知。 萧广逸就与齐王又饮几杯,说些京中的奇人奇事。齐王赠他的是一柄宝刀,是异国所造,刀柄以玉饰,刀鞘上嵌满了黄金和红绿宝石。一看就是只能做装饰,不可经实战。 萧广逸谢过了他。齐王又道:“我还给你带了两个女孩来……”他向身后一指,果然有两个十四五岁的妙龄女子,竟是一对生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身材娇小,容貌娟丽,羞答答地给燕王行了礼。 齐王已经半醉,道:“平州海边的女子虽与中原地方有些不同……但还是另有一番风味……” 萧广逸怎么会收。他本来就看不上蓄妾的风气,何况这来路不明的人。 他一推辞,齐王就奇道:“早两年你年纪还小,哥哥就没提,如今你也该懂人事了——这样的还不喜欢?” 萧广逸就道:“我虽然在宫外,但也不敢闹出格——过些日子就要回宫了。再说了,母后说不定已经为我备好了人。我不想让父皇母后忧虑。” 他抬出皇帝皇后,齐王就不好再要 分卷阅读77 他收人。 齐王笑道:“我原来是想为太子物色的……但皇后肯定不允……你么,也怕母后责怪……看来绕了一圈,最后是为我自己选的……” 齐王又问起太子的婚事。这一两年宫中最大的大事恐怕就是太子的婚事了。朝中也都关心着皇帝会选哪家的姑娘做太子妃。 “怀恩表妹怎么样了?”齐王问,“最近还常来宫中走动吗?” 萧广逸道:“她还是会陪寿真长公主来。” 齐王就摇摇头:“姑姑人……太要强。怀恩表妹要做了太子妃,将来不是左右为难嘛……这话我就是同你说说。” 萧广逸想,其实这也是旁观者清。他们这些旁人都看得清楚,但寿真长公主看不清。 齐王又絮絮叨叨,告诉萧广逸将来选王妃,一定要选个温顺的,家世低些也无所谓,这样岳家全都仰仗他,妻子乖顺最好,千万不要心思多又要强的。 萧广逸听了只是笑笑。他想起了前世的玉苓,想起如今宫中的那几个少女,哪一个不是温柔可人,又哪一个不是心中没有一番算计的。 人生在世,总要为自己盘算的。算计的人未必一定会赢,但浑浑噩噩就想什么都有,那得是撞上天大的运气。 算计无可厚非,只怕不择手段。 齐王这一整日在宫外,宫中也在议论着齐王。 安平公主那里的女官和伴读,每人都分得了珍珠和玳瑁。安平公主也没忘记给自己的几位老师都留了东西,尤其是康王妃,虽然康王妃那里齐王也是会送东西的。 清沅将得到的赏赐收起来。入宫短短几个月,她们收到的赏赐已经不少了。少女们谁不喜欢花啊钗的。只是这时候清沅无心欣赏,她知道这次齐王不会在京中太长时间,大概也就呆了十天左右,皇帝皇后一直催促他离开,不要他久留。 事情就在齐王原定离开日子的前两天,数数日子就没几日了。 宁馨还全然不知道,仍还金泉公主打得火热。这天晚间几个人一起聊天时候,宁馨兴致勃勃问她们想用珍珠做什么首饰。除了珍珠,她们手上都有些好东西,应该能做出别致的首饰。 宫中每季除了给她们添置新衣,还会有工匠给她们打造首饰。只要她们将原料和图样送过去,工匠就会按着图做出来。 几人讨论一番,清沅说只想用玳瑁和金子做几把梳子,其他也没什么。玉苓听了就笑道:“这个雅致,我也做玳瑁梳子好了。” 她们画了图样,清沅见宁馨专注模样,心中想了许多。 从入宫开始,她就一直在提醒宁馨,但宁馨却离她越来越远。如今再说什么,宁馨也不会突然醒悟。 除非用行动阻止。清沅想过在酒宴当天阻拦宁馨,不让她单独去那个隔间。 或者她干脆弄点迷药或泻药,不让宁馨在酒宴上出现。 但下药难度太大,这可不是在自己房间点一个安神迷香那么简单的事情。要在别人入口的饭食里下药,万一被查出来,那就不是她一个人的罪过一个人毁,连带她自家,她的亲妹妹清泠,还有西顾的所有女子,名声都会毁掉。甚至是直接打皇后的脸。 当天阻拦也要随机应变,万一宁馨和她争执起来,或是引起了金泉公主的注意。宁馨也许没事,但金泉公主转而盯上她,那就防不胜防了。 清沅想着这事情,能帮就帮,但无论如何,不能把自己搭进去。她一定要首先自保,若把自己搭进去,就什么都完了。 过了几日,宫中就有了消息,说要摆个宴席,给齐王送行。 大家都笑说齐王才到京中,这就要走了,真是来去匆匆。平州路途遥远,路上花的时间都比在京中呆的时间长了。 摆宴前一日,皇帝在皇后的两仪宫过夜。他想起件事情,问:“对了,我听说二郎送了你一面大镜子?怎么不见摆出来?” 皇后道:“又不缺他那一面镜子,摆上看了不适宜。”她轻巧把话叉过去,又说:“我看他就是喜欢折腾,来来回回的,花钱如流水。我是看从前的孙良娣走得早,所以对他就纵容了些,却是惯了他。” 齐王到现在并没有大错。皇后不愿意做这个恶人,她在宫中整治几个人不算什么事,但打压皇子的事情,她这时候还不能做得太张扬。总要皇帝亲自做才行。 幸好皇帝也不喜欢齐王,沉思片刻就道:“等他这次回去了,得把他看严点。如今朕精神还好,他回京没什么。万一朕……” 顾皇后连忙道:“陛下不必说了。” 皇帝合上眼睛,喃喃道:“已经是大不如从前了……这时候就困倦得很了……” 他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睡了过去。 顾皇后只是看着皇帝的侧脸,没有言语。 第二天摆宴,皇后主持,太子代皇帝出席。齐王虽然面上说说笑笑,但还是感到脸上无光——皇帝如此冷淡,连践行都不来。 太子对他二哥也略有愧疚,他知道父皇是故意如此。他只能向齐王解释说,近日 分卷阅读78 皇帝正在烦恼丹支邪部与西境的事情,十分繁忙。 齐王就顺着台阶下了,笑哈哈道:“西境大事,怎能耽误。之前见到父皇安康,我就十分高兴了。” 燕王这次也特意入宫来为齐王送行。 清沅跟在安平公主身边,见到燕王来了,她心中升起一丝期望,也许燕王会阻止齐王犯错?但她很快打消这个念头,她不能对燕王寄望太高。毕竟燕王和她一样,也是首先要自保的。他们谁都经不起出错。 她看了一眼正在和金泉公主说笑的宁馨,暗暗祈祷宁馨这次能突然灵光。 宴席过半时候,齐王就喝醉了——他心中到底因为皇帝没来不痛快,燕王劝他慢些饮也无用。他很快就喝醉了,宫人扶他下去休息了。 清沅在女眷这边,虽然能看到有人扶着齐王去休息了,但看不清楚去了哪里,也不是所有女眷都看到了。 清沅就不经意般道:“齐王似乎醉了去休息了,看来宴席快要散了。”她希望宁馨注意到,离席的不仅有太子,还有齐王。 安平就笑道:“二哥怎么醉这么快!不过今日既是为二哥践行,也是赏花,一时半会散不了呢。我们接着玩。” 宁馨听了这话,也向齐王的方向看了一眼。但清沅知道她不是在看齐王,她是在找太子的身影。 ☆、第四十九章 齐王和太子都已经退席。齐王是饮多了,太子是皇后向来不许他多饮。 但只要太子在,众人的目光向来在太子身上。这时候宁馨对齐王醉酒毫不关心,她只注意到太子不见了。 她们这一批伴读入宫已经有三个月了。大致各人性情品貌宫中都清楚了。宁馨在心中也时时拿自己和其他几个姐妹比。 在她看来,她容貌不比其他人差,和棠婳清沅差不多,玉苓寡淡了些,桐儿始终孩子气。从性情上说,她是最放得开的,和谁都能说笑。 在人缘方面,安平公主显然更喜欢清沅,宁馨想着金泉虽不如安平,但也是公主,总比一个公主都没得亲近好。 至于太子最喜欢谁……太子虽然时不时笑她傻,但她能感觉到一些亲昵。她想说服自己太子对她是最不同的,但她冷静时候想想,总觉得差了点儿,尤其是和清沅比起来…… 她嫉妒清沅姓顾,若清沅不姓顾,顾皇后和安平公主怎会高看她…… 入宫时候,她的父亲叮嘱过她,不许给其他人使绊子,尤不可得罪顾家两个女孩。她们都是霖州人,又都与皇后相干。若是几个人先互相厮杀起来,最得罪的是皇后。 而她们的命运都掌握在顾皇后手中。 但这不意味着,她们不能做点别的事情。清沅棠婳那么巴结着安平公主是为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和金泉玩得好,将来就算做不成太子妃,也是有好处的。 何况之前有几次她都是被金泉带着见到太子的……这件事情其他人都不知晓。 齐王离席了,太子离席了,皇后又叫了安平公主和金泉公主过去说话,然后去换件衣服。清沅知道事情就要发生了,她心中越发紧张,脸上还不能露出来,依然只是和棠婳几人一起说笑。 金泉公主一会儿之后回来了,她脸上带着笑容——清沅与当年不同,一眼就看出那种笑容是小孩儿特有的,含着得意的笑容,是天真的恶毒。 清沅饮了些酒,这会儿看到金泉那笑容,只觉得心头直泛恶心,四肢有些绵软。 金泉果然对着宁馨耳语几句。清沅垂下头,不再去看。众人的笑声就在耳边,她没有勇气再去听去看。 过了片刻,她才抬起头,宁馨已经匆匆离开了。 只有宁馨的贴身宫女翠枝还在附近游荡,清沅做了最后的努力,她叫云茉去问问金枝,宁馨去哪里了,她想起来有个事要和宁馨说。 但她知道这是无用的,金泉公主做了这个局给宁馨跳,那翠枝一准早被收买了。说不定还是宁馨亲自交代不要翠枝跟着的。 果然云茉过去和翠枝说了两句,就回来向清沅道:“说是许姑娘要小宫女伺候,没要她跟着,可能是更衣去了。” 清沅就微笑道:“行了。那等她回来我再和她说吧。” 但宁馨没有回来,到宴席结束时候,顾皇后,太子,齐王,和宁馨都没有回来。回来的只有安平公主,但安平公主脸色略有些苍白,也特别安静。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带走了自己人,叫几个伴读都回去呆着,不要出门。 清沅临走时候,看到燕王也离去了。燕王似乎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她不确定燕王是不是在看她。但她知道,燕王一定知道这件事情,并且和她一样,毫无动作。 因为事情突然,大家都有些莫名,知道有事情,而且隐隐察觉到是和宁馨有关。但她们当中本来就是宁馨最活泼,宁馨不在。四个人由宫女嬷嬷陪着一起回去时候,竟是一路无话。 只是回到倚梅馆,把门一关,清沅和棠婳才在书房中坐下说话。清沅让 分卷阅读79 云茉和棠婳的宫女文锦出去守着。 她还记得上一世这时候,两个人都有些害怕。主要是因为安平脸色不同寻常,而且比平时安静得多。 她们觉得宁馨惹了麻烦,但两个人都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大事。后来清沅才知道,这些事情,从来都是安静迅速地处理掉。 棠婳道:“会不会是宁馨冲撞了什么人?”今日宴席也来些老人,她怕宁馨说话冒失,冲撞了太妃之类的。 清沅摇摇头:“只能等着了。” 这一晚宫中似乎格外安静,临睡时候皇后身边的嬷嬷还特意来懿光园,像是查寝一般,看了她们四个人。 清沅只是恭敬招待,一句有关宁馨的事情都没有问。 次日,宁馨还是没有回来。她们照常陪安平公主上课。只是次日上课时候,金泉公主也不在。清沅知道金泉是皇后禁足了几天,训斥了一番,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惩罚了。 到了第三日,这一日是齐王原定的日子,就在这一日,宫中终于有了消息。顾皇后将许宁馨指给了齐王,为齐王妾室,跟随齐王前往平州。 皇帝皇后只给了齐王又宽限了一日。仅仅一日之后,宁馨就要离宫跟随齐王离开。她只来得及来懿光园收拾东西,然后给安平公主道别。 这已经是皇后宽宏大量,要不然宁馨谁也见不着就要被齐王带走。 宁馨去给安平公主道别时候,安平公主十分冷淡,但还是赏给了宁馨银子和布匹。宁馨含泪谢过了安平,又去和另四人道别。 她这时候见了清沅和棠婳,终于知道这两人确实比她聪明,就是玉苓和桐儿,也比她强,她心中悔恨已经来不及。终身就这么定了! 她哭着说了金泉骗她,但还不好直说金泉是骗她太子在房间中,只能说金泉骗她取个东西。她进去就惊动了齐王…… 但故事说出来也没用了,众人都是凄惶。只能送些东西给她。她父母还不知道之后会不会给她送东西,只是现在走得匆忙,连嫁妆都来不及置办。只有公主还有皇后那里给了赏赐,也不算多。 清沅心中最恶心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这会儿看着宁馨哭哭啼啼,她心中反而平静下来,甚至有些麻木。 她赠了宁馨一对金镯儿,还有五十两银子,已经是尽力了。她们都是从小跟着母亲身边,看母亲打理家事的,也都知道到这境地了,只有多攒些银钱了。她们尽力为宁馨多凑了些。 宁馨一走,最先哭出来的是桐儿,她捂着嘴忍住哭声。清沅搂她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 清沅这会儿已经不担心宁馨了。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至少宁馨一直活着。 宁馨和齐王走后,嬷嬷不再来查寝。过了几日,大家就十分默契,对宁馨一事缄默了,宫中再没人提这个人。许家丢了面子,也不声张,只能谢皇后指婚。 又过了几日,太子才到安平这里来玩了一次。因为宁馨这事情,寿真长公主在皇帝那边趁机道了几句,只说皇后召的这些伴读有些不妥,要不然怎么会出这事情。 言下之意,就还是怀恩最适合太子妃的位置。 皇帝没把寿真的话放在心上。他料到寿真会这么说了,并不意外。皇帝只是嘱咐太子今后谨慎些,不要像齐王,其他就没了。 经此一事,太子心里也不痛快。他虽然对宁馨没什么,但看到好好一个人,就这么被打发走了,想起来没滋味,而且连带着几个伴读人人自危,清沅都不太搭理他了。 他过去安平那边的藏书阁去看了看,见到清沅正在整理文稿,竟是冷若冰霜一般。清沅见了他只是端正行了个礼,连多一句话都没有。 虽然冷也有冷的美,但他还是想看清沅对他笑。趁着没人注意,他对清沅道:“金泉做的好事,连你也怪我么?” 清沅淡淡的道:“我岂敢怪殿下。” 太子道:“那你别这么对我冷冰冰的。” 清沅心中也奇怪。她上辈子这时候是对太子强颜欢笑的,太子还安慰了她。这辈子她要笑自然是笑得出的。但她此时不想笑,因为她看得出太子一样是不安的。 太子这样恳求她,少年的哀愁,总是有几分动人的。何况他还是太子。 清沅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眼角的冷冰化了一些,只是稍稍柔和了一些,她的眼睛就像是有了春光。太子心生暖意,柔声道:“你放心,你不会成宁馨那样的。我不许那样。” 清沅微微一笑。太子这话,她不会当成什么许诺看,只能说是比没有的好。 而且她当然知道她不会变成宁馨那样。 春末时候,燕王回到了宫中,他比预定时间提早一些回宫。清沅觉得这是个好兆头,证明事情顺利,如果事情不顺,燕王应当会在宫外住更长时间。 当天夜里,燕王就又来了懿光园。 清沅就知道他会来,她靠在窗边,见他来到,有太多话想往外冒,一时间竟然一句都说不出。还是燕王先提了一句齐王的事情。 分卷阅读80 “齐王走了也好,是非之地,他若此后还是来京频繁,平添变数。”他很平静。 清沅终于能对一个人道句真心话了,她说:“我恨金泉。”这话她对安平不能说,对太子不能说,甚至对棠婳也不能说。 燕王看了她一眼,道:“我还当你不在乎。” 清沅摇头:“我想不在乎的——毕竟不是自己的事情。可我看着金泉恶心。她一个小女孩儿,小小年纪怎么能这么下作。” 燕王道:“等你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后。你想怎么处置她都行。” 他一样不喜金泉,但看清沅这样,他还是没忍住道她一下。 清沅不再说了,只道:“顾皇后没有怎么处罚她,我想应该是和金泉的生母方昭仪有关。只是不知道方昭仪给皇后做什么。” 燕王问:“你以为方昭仪和丹药的事情有关?” 清沅回答:“总之有些古怪。”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追文和评论。每一条评论我都认真看了。 看到有一些读者觉得男女主互动不够多,进展不够快,我想解释一下,这本的节奏就是这样的,不是一见钟情型或者马上进入甜宠节奏,而是有发展的过程。不仅是男女主对彼此的影响,也有周围人对男女主的影响,我认为是必要的内容才会写,可能会比较偏种田文的感觉 如果不接受这样节奏,建议就停在这里,因为这本的文风就是这样的,我也不希望大家浪费自己的时间和金钱。jj上有各种各样的文,找到自己想看的类型就好啦 ☆、第五十章 听到清沅怀疑金泉的生母方昭仪,也与静珑真人的炼丹一事情有关。燕王想了想,说:“你在宫中仔细些,既然怀疑金泉和方昭仪,就不要去接近她们了。我想办法在宫外,从静珑那边打听。” 燕王又问她:“你前一世不知道方昭仪有什么动作?” 清沅摇头:“她失宠很久,也就在皇后面前顺从才有些脸面。我只知道方家有男丁做了皇商,钱是不缺,每年给顾皇后进贡不少。其他没有听说过有什么。” 燕王道:“如果没有其他的动作。仅仅是因为方家的生意,那他们每年给顾皇后进贡的数字恐怕十分可观——我会把方家的生意也查一查,生意做得大了,总会有问题。” 清沅低低嗯了一声。她刚刚一时。他还有别的事情要问顾清沅。 但清沅又先问了燕王一件事情:“你在宫外这段时间,只是盯着静珑?” 燕王并不想说出来,他反问清沅:“那你在宫中又如何?” 清沅本来的计划,就是要尽量靠近太子,得到顾皇后的肯定,还有和宫中上上下下的女官都拉拢好,解决好家中事情,做上太子妃。燕王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她也考虑过,是藏拙好,还是聪明外露好。但想来想去,都是各有利弊。藏拙是最不易出错,但是也容易被忽视。显露聪明容易讨人喜爱,但万一哪里错了一点就聪明反被聪明误。 所以清沅在大事上不能有主见,目前她只能对顾皇后万分顺从。但是又要在平时显得聪明有品和有趣。 男人,特别是皇子是不会体会到这种小心翼翼,费劲心思的。尤其是在男女之情上,皇子向来有的是余裕。 清沅道:“我在宫中,目前在顾皇后,还有顾皇后身边的女官那里还维持得挺好,还没有走偏。” 她没有提太子。太子那里她还说不准,而且也不想说给燕王听。这极是隐秘了。哪怕她现在和燕王干的事,不是贤淑贞静的女子该干的,但她总不能什么都告诉燕王,与燕王议论。 燕王没有追问她,只道:“你要是能从顾皇后的女官那里多打探些消息也是好的。不过……” 清沅问他:“不过什么?” 燕王想了想,道:“不过你别把自己搭进去。” 清沅自然知道,她觉得燕王是想说许婕妤的事情。他既然打住了话头,她就没有问。她更想知道燕王在宫外做的事情。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一定是去打探丹支邪使臣的事情了。”清沅微笑着说。 燕王没有否认。他对顾清沅能推测出来,已经不奇怪了。 最近京中除了齐王回来的事情,朝中一件大事,就是丹支邪使臣入京。丹支邪与西境关系密切,之间也有长达百年的纷争。他上辈子又是封在西境,留在西境十多年。肯定是会关心的。 清沅见自己没有猜错,就问:“你打算怎么办?要破坏丹支邪使臣的事情嘛?” 丹支邪去年老国王去世,新国王继位,此次使臣进京就是来请求朝廷册封的。 皇帝册封了这个新国王。没想到一年多之后,丹支邪的新国王就与西戎联手了。才稍稍平静几年的西境立刻又燃战火。 分卷阅读81 按理说,朝廷并未为难丹支邪,新王顺利册封,皇帝没有盘剥丹支邪。原来是指望丹支邪利用它的位置,一起抵挡西戎的。没想到丹支邪新王竟然忘恩负义。 听清沅问起,燕王就道:“这事情你不用问。你在宫中丹支邪一个字都不许提。” 清沅道:“你总以为宫中女子都不议论外面的事情么?安平不知道提过好几次丹支邪了。” 燕王看着清沅问:“那你呢?” 清沅道:“我不会说太多,因为不合适。但是现在正是我们该谈论的时候啊,你难道不好奇丹支邪新王为何会突然反目?或者你早已知道为什么了?” 燕王道:“我从前不知道。所以开头几年西境很艰难。” 清沅知道他一定查出些什么了,这也是一件大事,但燕王不肯说。她撬不开燕王的嘴,有些悻悻的。 燕王终于道:“我找你,是为问另一件事情。” 清沅心道,她想知道的事情,他不肯说。却要她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燕王这点真令她有点不爽快。 她伸出手:“请把玉坠还给我。我才能告诉你。” 燕王说:“我还没说是什么事情。” 清沅笑了一声:“不管是什么事情。” “……或许我问了,你压根不知道。”燕王神色平静。他不会那么轻易把玉饰还给清沅。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清沅先退让了,她说:“好吧,我姑且先听听你要问什么。” 燕王要问的是夏天时候的事情。 夏天时候,皇帝皇后都会出去避暑。这年夏天,帝后离开京中,留太子监国。这是太子第一次监国。 然而很不幸,皇帝皇后避暑才到一半,太子就病倒了。大家只能匆忙赶回京中。 太子这次大病一场,病了近一个月才转危为安。顾皇后十分心焦。宫中在这时候也有几件事情。清沅印象中这个夏天不如意,不顺意,人人都心中浮躁不安。太子病好了之后,宫中才恢复了平静。 听燕王提起夏天太子生病的事情,清沅不动声色道:“我记得——太子生病这样的大事,怎么会忘记。只是不知道你想问什么。” 清沅心中确有警醒。她记得上一世的夏天,她们几个伴读跟随安平公主,一起出京消暑。太子负责监国,而燕王则是留在京中陪伴太子。 如果这一世燕王依然在京中陪伴太子,而皇帝皇后都不在京中,他要够疯狂…… 她虽然这段时间觉得燕王对太子不像有怨恨,但天家事情总是难说。 燕王看着清沅,她突然出现一丝防备的神态。他只是淡淡问:“我想问你,知不知道皇后和皇帝大吵一架的事情。” 清沅没有立刻回答,她谨慎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燕王看着她。清沅就道:“因为太子发病,皇后心绪不好,与皇帝口角几句,也是有的。不是什么稀奇事。说不定还不止口角一次呢。” 燕王道:“你好好想想。” 清沅回过味,道:“玉坠。” 两人互不相让。燕王觉得他和顾清沅较个什么劲,就算没有那块玉坠,他又不是不能制住顾清沅了。但他就是不想让她这么顺利把玉坠拿回去。 玉坠不拿出来,清沅不肯说。燕王干脆绕过了原来的问题,他说:“夏天我打算陪伴皇帝一起出京消暑。” 清沅这才惊讶,道:“你不留在太子身边?” 燕王摇头:“东宫已经有一整套人马在了。我不在宫中反而好。” 清沅沉默了片刻,问:“是上辈子,皇后因为太子生病的事埋怨你什么了么?迁怒与你了?” 燕王说:“她没有。” 他笑着说:“是许婕妤。许婕妤怪我没有照顾好太子。” 他没有说皇后一赶回宫中,许婕妤当着皇后的面打了他一个耳光。因为怪他“不悌”。 他虽然笑着说这话,似乎将此事看做一个荒谬的笑话,但清沅看得出来,他还是伤心的。一个身经百战的人,还会伤心,她竟有些不忍心看他这样。 燕王看看时候不早了,他不再追问清沅关于帝后争吵的事情。他看得出来顾清沅是知道这件事情内情的。既然她知道那一切都好办。 他道:“这事情你想一想,下次再说。我已经决定了夏天一定会跟随皇帝皇后离京。你也好好想想,我们这联手,如何联下去。” 燕王走后,清沅心中反而比他来之前更难平静了,悄悄回到房间中,闻着安睡香的余味,她才渐渐沉入梦中。 春天就要到末尾了,等过了五月,到了这个人心浮动的夏天,她该怎么走?燕王既然问起帝后争吵,那他一定是对此事有所耳闻,只是不确定而已…… 清沅上辈子在这个夏天,也只是隐约听说皇后焦急,与皇帝的口角。至于内情,那是时过境迁之后,顾太后对她说出来的。 顾太后那时候,是当件趣事说出来的。她说太子这年夏天病得很重,又 分卷阅读82 因为还没有太子妃,她心中不痛快极了。难道太子注定要晚婚才行么?可太子没有娶太子妃,还是重病。 因此在那时候,她向皇帝提出一件事情——给太子立妃,大婚,冲喜! ☆、第五十一章 给重病的太子大婚冲喜,这件事情是顾太后后来说起的,在当时风声很紧,并没有冲喜之说。 在这个夏天,传出的一丝风声是怀恩县主可能会成为东宫正妃。但因为太子病重,这个传言也很快消失了。随着太子病好,宫中再没有人提起怀恩县主与太子的婚事。 后来顾太后告诉她,冲喜之事,是因为皇帝不同意。 顾太后说这个,似乎是有些惋惜之意。因为如果当时皇帝同意的话,那如此急忙的冲喜,可以选择的人选必然不多,大致就是在她们几个伴读当中选了。 清沅那时候已经是赵逊的妻子,诚国公夫人,顾太后这话,她只是听听拉倒。除了让她回忆起当年,有些神伤之外,别无用处。 顾太后会说起这些,大部分时候都是因为对吴皇后的不满。吴皇后是顾太后母亲家的外甥女,顾太后对她最满意的就是两点:第一,听话好操纵;第二,生下了子嗣。 可顾太后内心里还是喜欢机灵的人。吴皇后虽然听话,但总有些不够聪明,而且话多嘴碎。顾太后对这个儿媳,不能说是全然满意。 她对顾清沅说起当初的事情:“……若不是那时候先帝不肯点头,这后面的事情呀,全都说不准了。为这事情,我还和先帝有了几次口角……” 顾太后除了在朝堂上,平日里提起先帝的时候也不少。不过都是说自己与先帝如何琴瑟和鸣,所思所想如何一致。她不论提出什么事情,先帝必然都是赞同且赞赏的。 但这一次,顾太后难得说了先帝不同意的事,甚至还有口角。虽然只是私下与清沅说的。所以清沅印象很深。 如今燕王问起这事情,想知道内情,清沅再琢磨这事情,就越琢磨越不是滋味。 清沅原来以为顾皇后和皇帝之间只是普通口角。毕竟夫妻之间哪能不争吵。顾皇后也不是软弱没气性的人。为太子病情心焦,与皇帝口角,清沅想的是这个。 但燕王问起来这事情,却是证明了皇帝与皇后之间的矛盾,恐怕不一般。 燕王能知道这件事情,恐怕是许婕妤告诉他的。但他有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要么是许婕妤也不知道,要么是许婕妤不肯说。 现在清沅知道了,为了太子冲喜的事情,顾皇后与皇帝之间有了巨大的裂缝。 幸而太子后来恢复了过来,若是太子不幸。还不知道顾皇后与皇帝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情——太子是顾皇后唯一的亲儿子。 清沅想,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才使顾皇后与皇帝离心的。对皇帝来说,谁做皇帝,都是他的儿子,他的血脉继承皇位。可对顾皇后来说,哪怕她一样做太后,可她的血脉从此就在皇室断绝了。 也难怪许婕妤万分紧张,责怪燕王。若太子出了事,燕王绝对会成为顾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一世,清沅当然不希望太子再重病这一场。可生病的事情说不准,太子素来体弱,发病是常有的事情。 而且太子是因为监国被留在京中的,这是大事。皇帝和皇后信任他,才将此重任留给太子。这是皇帝,皇后,整个朝廷都希望看到的事情,太子有整个东宫的辅佐。她根本改变不了。 第二天一整天,清沅都在想着这件事。离夏天已经不远了,她至少要让太子注意着点。 其实有关这个顾皇后想要给太子冲喜的计划,要告诉燕王也没什么。但清沅认为该慎重些,她若是能趁机要回玉坠也是好的。 又过了几日,许宁馨的事情就在宫中被人淡忘了。如今玉苓与桐儿住一处,宫中送什么东西来,都是一式四份。 只是宫中平息了,宫外有关许宁馨的事情却开始传得不少。清沅接到家书,里面顾泽行和她母亲柳氏,都委婉提了一笔宁馨。只说她远嫁他方,令父母思念不已。 清沅知道他们的意思,顾泽行和柳氏都担心她,希望她不要重蹈宁馨的覆辙,千万不要走错路,否则他们会伤心不已。 清沅收好书信。她当然不会学宁馨,所以太子冲喜大婚这事情,她决定不去参合,她不想被拉去准备冲喜,更不想卷入帝后矛盾中。 但她一定要听仔细,看仔细,当时的所有情况,她都要搜集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突然发生的一些事情,今天更新较短小 ☆、第五十二章 从顾清沅那里回来,萧广逸依然没有睡意。 此次二哥回京,惹恼了皇帝皇后,眼下不少人都嘲笑他。离京时,二哥亦是丧气。 但从长远看,这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萧广逸看着中天圆月,想着此后的事。二哥齐王此后十几年平安无事,在平州生儿育女又积累了巨 分卷阅读83 大的财富。谁能说他不是有福之人。 他与顾清沅一样,虽是十四五岁的外貌,但内心都是已经过完了一生的人。他们外貌还没有完全成熟,可性情,脾气已经不会再变了。他们清楚记得上一辈子每一件事情,他隐藏了不少不愿说,顾清沅也是一样。但这些记忆都留存心中,跑不掉,忘不了。 但他看得出来,顾清沅与他还有些不同。 顾清沅坦荡承认她没有放弃太子妃的位置,她的心还没有死。对她来说,这世上没有比太子更好的了。 萧广逸其实明白顾清沅。 太子年轻,英俊,温柔,与谁说话都是心平气和,他对宫中的一个宫女都和颜悦色,人间的一切弱小,他都有怜惜之心。这样的人在少女身边,已经足以撩动她们的春心。 何况这样一个人,还将是天下的主人,天下人都奉他为至尊。 对顾清沅来说,再没有比太子更好的选择了。他可以是她温柔的表哥,也可以是体贴的夫君,将来太子成为皇帝,她若想像她的姑母顾皇后一样与他共享天下,他恐怕也不忍心拒绝,至少他会给皇后足够的敬重。 这些事情,这些理由,上辈子的时候,萧广逸就想清楚了。只不过那时候他不是为顾清沅找理由,他是为另一个女人找理由,他在为自己的妻子找理由。 顾玉苓怀孕之后,他才发现顾玉苓心中真正眷念的,渴望的是他的哥哥萧重钧。 也许是她怀孕了之后精力不济,也许是因为时间久了她松懈了,竟被他发现了蛛丝马迹。尽管他们当时身处西境边疆,一片荒蛮之地,与繁华的京城远隔千山万水。顾玉苓的情思,从未斩断,甚至因为身处苦地,越得不到滋养,越是顽强,终于在她的心中疯长,使她静静地发狂,坠入魔障。 他顺着发现的蛛丝马迹,顺藤摸瓜,竟然查出了许多东西。顾玉苓一夜之间精神就垮了,何况她还怀着孩子。萧广逸总觉得是这打击,让顾玉苓难产的。 这些事情,他不会对顾清沅说。没有必要说。 毕竟,此刻顾清沅与顾玉苓的情形十分不同。顾清沅如今是自由身,没有婚配,没有被谁束缚住,没有遇上家境遽变,她还有奋力向上的机会。 萧广逸看得出来,顾清沅提到太子的时候,有真诚,有柔情,她不害怕说起她想与太子厮守。 这就是他与她最大的不同。 她还想去爱一个人,想得到一个人。尽管这里面也许掺杂了一些野心,但她真心想要一个人。 他不再想了。 上辈子的时候,他就不再想了。他做了多年的鳏夫,世人都说他是怀念燕王妃,是深情之人,甚至是世间第一等深情。 他无意辩解。他并不是深情至情,顾玉苓他早就不愿意再提,恨也谈不上了,他甚至觉得顾玉苓可悲。他只是耗干了,再无心力去寻一个人托付真心。 命是重来了一次,心境也变了许多,但他没奢望过能遇上什么可心的人。 虽然封地离京之前,按惯例皇帝都会为皇子指婚。萧广逸知道顾皇后应当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往他身边安插人。 他已经习惯了。这辈子要做的事情太多,情爱之事,他本就不在意了,他早就放在一边不想了。只是与顾清沅越近,他偶尔会看见她眼中闪过的期许,像真正十四岁的少女一样,使他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事情而已。 如今他想得最多的,还是有关父皇和朝堂。 对丹支邪新王的册封,已经决定了。萧广逸会去看这场册封。 然后不久之后,夏天将会发生许多事情。 有关皇帝与皇后的争吵,萧广逸断定顾清沅是知道一些的。她若不知道,决不会拿玉坠来讨价还价。 但他还不想将玉坠还给她。在他看来,她还隐藏了太多事情。仅仅为这一件事情就把玉坠还给她,这要价太高了。 ☆、第五十三章 暮春结束,京城赏花的时节过去了。 酒楼的生意仍是好,只是赏花的地方花谢了,风吹雨打一番,便留下凌乱痕迹。 四月末的时候,皇帝决定正式册封丹支邪新王。 丹支邪使臣入京以来,两次觐见皇帝,都由太子作陪。西境之事,一直是本朝的心头大患。承平皇帝继位以来,边疆一直受西戎骚扰,直到承平十年之后,才渐渐平息了一些。 丹支邪的位置就尤其重要。承平考虑,将来太子继位,与丹支邪,西戎的关系仍是治国的一件棘手紧要之事。所以这次有关丹支邪使臣请求册封的事情,皇帝全程带着太子,让他从旁学习,手把手教导他。 太子亦是用心,不敢懈怠。丹支邪使臣这次不仅精心准备了名贵贡品,猛吹皇帝英明,还大大赞赏了太子,称颂太子是如何俊美无俦又宽和聪明,只将太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皇帝终于在将丹支邪使臣晾了一段日子之后松口,同意册封新王。 有了天下之主的册封,丹支邪 分卷阅读84 新王有了皇帝赐予的金印,这才算名正言顺。丹支邪使臣完成了新王给的使命,终于能回去交差了。他们在京中一直不敢妄动,生怕在京中惹出些事端,万一惹怒了皇帝,那事情说不定又要多些波折。 这些事情,与燕王一概无关。 皇帝召见了丹支邪使臣两次,但与臣下议论丹支邪之事远不止这两次。但召见也好,议论也好。燕王都没有资格去。 萧广逸知道他硬要参与其中,只会让皇帝不快并对他警惕。就像他二哥一样。眼下皇帝不怎么注意他,自然也就没什么厌恶,偶尔还会有一些关心——之前他和皇帝说过,想要丹支邪的一些贡品,皇帝没有忘记,让人送了不少。 至于想要打探丹支邪的消息,萧广逸只有趁着在宫外的时候,自己和自己手下几个靠得住的打探。 册封已经成定局。萧广逸知道丹支邪的新王,新王名叫偌望,是已故国王的弟弟,年逾四十。开头一两年对中原仍恭顺有加。 但后来偌望任用了一名新丞相,此人掌权不久,就挑动得偌望与西戎联手,野心勃勃。 这个新丞相叫敖桂。本朝从未有人知道他的名姓。丹支邪突然与大齐反目时候,朝中只知道敖桂并不是丹支邪的旧贵族。 哪怕后来他们与西戎,丹支邪交手多次,敖桂的来历也不为人知。丹支邪挑衅大齐,初始掠夺了财富和人马,敖桂在丹支邪十分风光。但后来丹支邪一显露颓势,旧贵族们就向偌望逼宫,偌望只好杀了敖桂来安抚老人。 此后又过多年,萧广逸俘虏了一些丹支邪宫廷中偌望的近侍,才知道了敖桂的身世和来历。 原来敖桂竟是偌望的外甥,是偌望妹妹的儿子。 偌望的姐姐与妹妹,在多年前被西戎掳走,后来被卖来大齐。姐姐不久死去,妹妹被转手几次,成为乐坊中的胡姬舞女,后来成为富商外室,生下一子,又被抛弃。这个孩子就是敖桂。 母子两人过得十分凄惨,敖桂母亲还生了病。两人都是为奴为婢,无法脱身。 直到偌望成为新王,并且派来的使臣终于在京中寻找到了他们。就是这一次册封,不久之后,使臣回京时候,就带走了敖桂母子。 对当时的大齐来说,丹支邪的使臣在京中买一些胡姬和劳力带回去,并不算什么事情。这时候的敖桂母子都穷困潦倒,混迹街坊,与国事无关。完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因此谁也不知道,这时候被买回去的奴隶,竟然会成为丹支邪国王的新宠和丞相。 但既然萧广逸知道,他就不得不做些手脚了。 他之前就派郑九时时查访,他出宫之后,很快就确定了敖桂母子所在。找到敖桂母子之后,他又观察了一些日子,确定了敖桂的身世还没有确认,敖桂托人给丹支邪送了信,丹支邪使臣要到了京中,才能对敖桂母子验明真身。 萧广逸不用出面,就让郑九出手买下了敖桂母子。郑九是宫中内侍,出手阔绰,对商人来说,宫中内侍买几个胡姬奴隶养着,实在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而且内侍一向大方,他们求之不得。至于这位公公为何买一个年轻力壮的奴隶,还要搭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商人毫不关心。 丹支邪使臣来到京中这段时间,寻访几次未果,他们又不敢闹出大动静。再者,人走失了,被卖了,甚至死去了,都是常有的。何况还没有验明身份,是骗子也未可知。 使臣前来京中,头等大事是为新王请求册封。至于寻人,是顺带的而已。能完成册封大事,已经圆满。 册封这一天,燕王终于能参加宴席了。皇帝没有出现,只是太子代为出席,燕王陪坐。全是仪式的东西,无关紧要。 使臣完成这件大事,十分喜悦,在席间就载歌载舞起来。 燕王仍是一脸无聊的样子,满眼冷漠。太子就向他微笑道:“你若要不乐意来,何必勉强自己呢?” 燕王道:“毕竟这也算是大事了。” 他心中想着的,是此刻敖桂母子正被囚禁在一方院落中,被人严密看管,是如何绝望。 强迫一个人永远无法返回故土,与亲人团圆,是一件残忍的事情。但萧广逸不得不这么做。敖桂虽然在京中长大,有一半的大齐血统,但他心中充满了对大齐的仇恨,他恨将他们当做商品贩卖的商人,恨抛弃他们母子的父亲。他恨大齐的一切,以至于想毁掉它的繁华。 萧广逸不能让他返回丹支邪。 此刻他冷漠地计算着。丹支邪使臣今晚就将离京,敖桂从此失去了成为丹支邪丞相的可能。 萧广逸暂时可以放心了。 这日夜间,他又去了懿光园。 顾清沅一见到他,就讽刺道:“殿下倒是越来越像散步来了。” 萧广逸此刻心情不错,不介意她的冷嘲热讽,他知道她心情不好。玉坠还在他手中,他没有想要归还的迹象,他又不肯告诉她宫外的事情,他做了什么。还要夜间逛过来扰她清梦,她的心情怎会好。 但丹支邪使臣离京,他终于确定做成了一件事情 分卷阅读85 ,这会儿可以告诉她了。 他说:“我把敖桂关在了一处没人知道的地方。” 顾清沅呆了一下,说:“敖桂原来竟然是在京中的吗?竟然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她只知道丹支邪丞相敖桂,出身神秘,无人知晓他的身世。 萧广逸将敖桂的身世告诉她。顾清沅听完半晌无语,叹了一声,才道:“难怪他的名字叫敖桂。叫……火。不知道是他的母亲给他取的,还是他自己取的。” 在丹支邪的语言中,敖桂的意思就是“火”。 萧广逸看向她:“你知道他的名字是火的意思?” 顾清沅说:“我为什么不能知道?你的军师知道这一点事情,不该使你惊讶吧。” ☆、第五十四章 清沅这话一出,燕王就笑道:“原来是我小瞧了你。” 他惯常语带讥诮的,但这一次没有讽刺之意。清沅听得出来,他说这话是真心的。 清沅就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她给太后做军师的时候怎么做,就给燕王怎么做。燕王会渐渐明白的,她并是光陪着太后拉家常说闲话解闷的。 虽然燕王与顾太后最后反目成仇,顾太后对功高盖主的燕王下了手,但并不意味着之前顾太后治理朝政全然昏聩。顾太后大部分时候都对朝政十分用心,任免官员都仔细考察。 朝中虽然时不时就会有劝皇帝勤勉理政的声音,但无奈皇帝三天两头病着。大事少不得太后拿主意。 大家总不敢将皇帝逼得太紧。顾太后做事又甚有条理。所以到后来几年,朝中越来越习惯太后摄政。若不是燕王声望突起,顾太后本可以安安稳稳一直执掌大权。 清沅从前在家中时候,该读的书就都读了,入宫之后又增长一番见识。到为父亲治理丧事,守孝并翻案时候,关于世情人情又有了另一番感悟。 她后来在顾太后身边辅佐建言,出谋划策,也是渐渐才形成的。她相信燕王也会渐渐和她商量事情。 从前在顾太后身边时候,清沅就很关心西边的战事。丹支邪,西戎,包括燕王,她都细细梳理过。 所以敖桂的名字是火的意思,这点小事,她也是知道的。 她很好奇敖桂其人。毕竟敖桂这人太神奇,突然冒出来,横空出世没几年,又成了丹支邪国王偌望的刀下鬼。 清沅问燕王敖桂这个人如何。 燕王慢慢道:“却与我想的不同。” 他在沙场上大杀四方的时候,敖桂已经做鬼了。所以虽然与丹支邪有分有合,几次交手,但他并没有见过敖桂。 清沅道:“我想他或许仪表堂堂?说不定容貌谈吐都是个伟丈夫的样子。” 燕王又看了她一眼,问:“你如何知道的?” 竟然又被她说中了。 清沅笑道:“其一,他能以一介奴隶之身回到丹支邪,就被拜为丞相。即便是偌望的外甥,也必须要与众不同,至少看上去要使人服气。” 她顿了顿,道:“其二嘛……你找到他,却没有立刻杀了他。我想他必然是有什么使你不忍心下手。” 燕王说:“他今年二十岁,确实是相貌堂堂。虽然看得出是丹支邪人,但也很像中原人。说话做事,都不卑不亢,像大户人家出身。他的亲爹在他九岁的时候要回乡,不想带走他和他母亲,就把他们扫地出门,转手卖给了其他人。敖桂曾经念过两年书,被赶出家门之后都靠自学。” 若敖桂不是丹支邪人,清沅一定十分感动,一定会劝燕王帮助这样好学的一个人。但这是敖桂。 清沅谨慎道:“你这是对他起了爱才之心?你该知道,伪装得再好的豺狼还是豺狼吧?” 燕王知道清沅的意思,她是在做军师该做的事情——她在建议他杀了敖桂。 但是他心意已决,敖桂已经被严密看管起来了。 燕王道:“我暂时不打算杀他。他这辈子不回丹支邪,或偌望不认他,留在我身边,他就翻不出波澜。” 清沅淡淡道:“我明白了。你是想驯服他。那你一定要小心。这世上多得是没有驯服野狗,却被反咬一口的人。你在他要认亲的节骨眼上把他买了下来,他说不定心中十分恨你。” 燕王微笑道:“多谢你的提醒。” 清沅提醒过了,就算足够了。既然燕王执意如此,她勉强也勉强不了。 她这会儿心情转好了许多,毕竟燕王对她说了这么一件大事,没有瞒着她。若是燕王自己因为敖桂惹出事来,那也不能怪她没提醒过了。 不过清沅还是很好奇敖桂这人什么样。若在宫外,她真想叫燕王带她去看看。 她这么想着,竟然不由自主说出了口。燕王听到,并没有反对,只道:“现在不太方便。我记得之后会有一次出宫……到时候再说吧。说是奴隶,其实和一般人没两样,并不会有人把奴隶两个字刻在脸上……” 清沅点点头,她没有再说什么 分卷阅读86 。后来确实有一次他们跟随太子出宫,但即使出宫也无法随便走动。所以亲眼看敖桂什么样子这个好奇心恐怕是满足不了了。 清沅道:“如今丹支邪新王会怎么样……希望没了敖桂煽动,偌望不会突然和西戎联手。” 燕王道:“所以光按下敖桂还不够,使臣离京时候,我也会在他们回丹支邪的路上塞一个人进去。” 清沅赞许地点点头:“如果能成功。丹支邪不与西戎联手。那大齐西境,又能多两年安定了。” 燕王道:“这样一年半后,父皇也免得为西境心焦。” 既给大齐时间,也是给他的父皇时间。他的父皇活得越久,顾皇后就越容易露出马脚。 两人又说了半晌,燕王才回去。 临走时候,他对清沅说:“你不用再等了。玉坠我不会还给你。” 清沅料到了是这结果,她虽然失望,但还不至于气到骂出来——她心中已经骂过很多遍燕王了。 她说:“既然这样,那有关上辈子夏天的事情我也忘记得七七八八了。” 燕王看着她只是微笑不语。清沅堵了一会儿气,才又道:“你说你在夏天的时候不留在太子身边?” 燕王点点头:“这次我得远离太子,免得受牵连责备。” 清沅想了想,说:“既然这样,那等夏天时候,你跟随帝后出京去行宫了再说。你不该急着这几日吧?” 燕王与她说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本新文,书书的预收新文《人间事》快穿,爽文。 你有未了的心愿吗? 我来帮你完成。 app地址请搜索文名《人间事》或者作者名【何书】就能找到。 ☆、第五十五章 燕王离宫的时候动静不大,燕王回宫之后亦是平静无事。 宫中前段时间出的大事是齐王和许宁馨。顾皇后这时候还没把燕王的动静太当回事,解决了齐王的事情,顾皇后还是满意的,虽然搭进去一个许宁馨。 寿真长公主那边虽然没怎么直接当着顾皇后的面说什么,但是顾皇后知道宗室那边肯定有议论。 当年皇帝还是太子时候,她入宫就是太子良娣,但家世在东宫当中并不算特别好,尤其是与当时的太子妃相比,那时候宗室更多是与太子原配交好。 但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初的原配家族早就败了,如今京中是顾氏风头正盛。 顾皇后的决心丝毫不为许宁馨这一点小事动摇。能成大事的人,都不会为这一点小事惊慌失措。她其实不怎么在乎许宁馨,所以金泉她也没怎么罚。 剩下四个女孩儿的安排去处,顾皇后都大致有了决断。按照时间,她打算今年下半年就把太子妃的人选定下来,然后明年开春办大事。 到明年太子大婚,应当勉强也不算是早婚了。 眼下寿真长公主还没有彻底死心,宗室这边支持寿真长公主的不少,即便不支持怀恩,也是希望自家女儿有机会。除了怀恩县主,还有德静县主等好几个年轻姑娘,时不时出入宫中,都是有这个心思的。 皇帝对太子妃的人选也在考察观望中。只是他不仅限于宗室和顾皇后亲族,朝臣也在考虑之列。对太子不应早早完婚的说法,他比皇后更深信不疑。 燕王只比太子小半年,皇帝也考虑过燕王的婚事。燕王若比太子太早成婚,不太好,所以燕王也得等着。但燕王不成婚,就不能去封地。这就成了两难。皇帝和顾皇后说过这问题,两人都觉得燕王成婚就算早,也不能比太子早太多。 安平公主的懿光园这边,因为许宁馨的事情沉闷了一段日子。但随着春天过去,夏天要到了,又恢复了从前的嬉笑热闹。 换季时候大家忙着做新衣裳,换首饰,精心描绘的各种图样在少女们手中不停传阅。宫中的针线马不停蹄为她们赶工。 倚梅馆的梅花都谢了,生满了翠绿叶子。漂荷馆的池中荷叶开始日渐浓密。 安平公主盼着夏天去丰城消夏。 丰城在京城以北四十里,夏季比京中凉爽,远离京中尘嚣,正是避暑的好地方。每年皇帝与皇后都会去丰城过夏天。今年也不会例外。 只是今年与往年不同的是,皇帝决定将太子留在京中,不与他们同去丰城。 皇帝想着太子渐大,顶多再过两年就要娶太子妃,这时候正应该多多学习政务。承平皇帝自己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皇后对此也十分赞成。只是宫中还不知道这消息,这件事情这时候只有皇帝与皇后知道,连太子自己都还不确定。 萧广逸回宫之后,就想着把跟着宫中众人去消夏这件事情定下来。 他上辈子是被皇帝留了下来,说有什么事情可以有个照应。然而太子生病,他能照应的并不多——他对医药并不精通。东宫之事,若太子不能处置,自有东宫詹事来决定。燕王比外人还外人,完全不能插手东宫事务,更不用说朝政了。 分卷阅读87 所以萧广逸趁早向皇帝提出了,而且是趁在太子留守京中监国的消息公开之前。若太子监国的消息出来了,他再向皇帝提出,未免会显得刻意,像是故意避嫌,然而在皇帝皇后看来,他并没有资格避嫌。 萧广逸向皇帝说,他在宫外住的一段日子,精神似乎好了不少,然而回宫之后,就总是惫懒,所以盼着夏天时候去丰城消夏。 燕王既然这么说了,皇帝就没有一定要他留在京中。 过了几日,皇帝开始安排太子留守京中的事情。这是太子第一次监国,皇帝希望他把事情做的妥帖漂亮,只要大体不差,朝中大臣一定是一片交口称赞。 太子为监国的事情亦是繁忙。只是在这繁忙中,他还抽空来安平的懿光园玩了一次。 燕王陪着太子一起来。因为燕王夏天不用留在京中,而是去丰城消夏,太子为这事情还埋怨了他几句,说燕王就这么把他留在京中了,十分无奈。 因此这次来懿光园玩,太子一定要燕王陪他。 安平如今一整天都要上课,只有下午下学后,才有功夫玩耍。另外就是书社集会的日子,她可以名正言顺的不上课。这日太子与燕王过来,就正好是书社集会。 太子一来就问安平:“之前说要印记本小书的,怎么样了?你怕不是把事情全丢给其他人吧?”他说这话时,就看了一眼,分了一个微笑给站在安平身后的清沅。 清沅觉得太子这样大大咧咧,也有几分可爱之处。但她没有接那个微笑,只当没看见。自从上次许宁馨的事情之后,她与太子其实已经和好了。她又怎么可能长久生太子的气。 这次她不接太子的微笑,是因为燕王也在看着她。她早就告诉燕王,她想做太子妃了。但就这样被燕王看着她是如何“勾搭”太子的,总有些怪。 她干脆对太子装没看见。 燕王从清沅身边走过时,就从袖口滑出一张小纸条飞快往清沅口袋中一塞。上面是用暗语越好了时间。 清沅就知道,这一晚,燕王又要来寻她了。她只能暂时按捺住,希望燕王能敞开了说话。 太子并未察觉到这两人有什么不对,清沅对他有些冷落,他就在安平和棠婳那里找回来。 到了晚间,燕王又去了懿光园。 顾清沅坐在窗前,因天已经有些热了,顾清沅没有再用布包裹头发,只是头发梳理着盘好。她没有其他首饰,只带了一支玉镯子,清透的碧玉落在她的手腕上。 燕王走过来,看见她等他的样子,心中只是微微一动。 ☆、第五十六章 夜间幽会不能点灯,顾清沅靠在窗边。在澹然的月光下,她的身影十分纤细。 萧广逸走近了,才看到她盘着头发,连额前的碎发都撩了起来。除了一支玉镯,没有其他首饰,但并不觉得素或者寡,她的颜色好,一支玉镯就已经足够了。 萧广逸有些分神。他没有想到,他竟然还会注意到一个女子的肤色,眼眸,头发,还有她臂腕上的镯子。 他以为对于男女之事,他已经心如古井,毫无波澜了。 也许是春末时候,最易骚/动。他的心老了,身体却还是少年。 萧广逸将这一瞬间无法自拔的凝视归罪于季节和身体。 清沅看见了燕王,轻轻向他点了点头。天气渐渐热了,不过燕王还是一身黑衣,与白天的样子相比,清沅觉得这时候的燕王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她与燕王现在有几件事情议论。 头一件就是他们一直关心的静珑真人。燕王告诉清沅,静珑真人在宫外的炼丹已经开始,最近烧坏了两个所谓的炼丹炉,有没有炼出东西还没看到。 清沅没想到静珑真人这炼丹居然还真像那么回事,像是正儿八经炼丹的。燕王也说:“把守得很严,我的人只能在外面盯着,然后捡了一些残渣,都是些普通药渣——静珑倒有耐心在这里装模作样。” 清沅道:“装模作样是装模作样,她必须装模作样。若轻易就炼出来,皇帝还不信她呢。宝物岂是轻而易举能到手的?自然要做足样子。” 这话听起来十分有道理。燕王淡淡笑了,道:“那就等她再装一段时间。” 清沅也想过,若这时候就出手弄掉静珑,也是可以的。不过衡量一番,还是先留着静珑最好。 第二件是有关金泉公主的母亲,方昭仪。 之前清沅说顾皇后对金泉公主罚得太轻,怀疑方家除了做皇商,暗地里还为皇后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拜托燕王在外面查一查。 燕王对方家的生意查了一下,大致估算一番。每年方家做皇商进账大约会有二三十万两银子。至于其他别人巴结贿/赂的进项还没有算进去。这二三十万两银子,不知道有多少进了皇后的口袋。 清沅听了,慢慢道:“仅仅是方家一家,一年就至少供给皇后十几万两银子……难怪顾皇后能面面俱到……” 上辈子清沅还 分卷阅读88 单纯,总以为皇后是后宫的主人,宫中一切都供皇后取用,皇后不需要钱,也不会缺钱。后来她才知道,与她的想法恰恰相反,即便是皇后,想在宫中挥洒自如,让所有的女官和命妇都心悦诚服,钱,是必不可少的。 顾皇后与皇帝感情深厚,有钱是锦上添花。若是不得宠爱的皇后,手中再不阔绰,也就只剩一个皇后头衔,只怕是要整日受气和担心。 若说顾皇后因为方家帮她弄钱了,所以对金泉轻轻放过,也不是没有道理。 听到燕王的查出来的数字,清沅一时没了声音。燕王看着她沉思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只是自己开口道:“也许……” 清沅听到他的声音,将目光转向他。燕王道:“也许,皇后放过金泉,不是因为方昭仪和方家做了什么。而是因为他们什么都没做……” 清沅有些迷茫地问:“什么?” 燕王道:“也许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复杂。顾皇后本来就没觉得这是件大事,只是正好找个由头,撵齐王走。至于方家,她没有想过要惩罚方和方昭仪。” 燕王又添了一句:“不像许婕妤……”他声音平淡。 许婕妤就是燕王的母妃。跟在顾皇后身边多年,最终还是突然病逝,疑似被灭口了。 清沅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静默了一会儿。才道:“是了……这很像顾皇后了。知道太多内情的,都不得善终。不知道内情的,反而能活得久。若是方家真为顾皇后做什么见不得人的脏活,那后俩方家兄弟上辈子在顾太后掌权之后,就该被处理掉了。 清沅轻声道:“是我对金泉太在意了,所以才会多想……“ 燕王道:“查查方家的生意,不算是无用功。”这时候顾皇后这棵大树还好乘凉。所以方家有恃无恐。 说完了头两件事,最后一件就是关于燕王捕获不久的猎物,敖桂。 清沅很好奇敖桂的境况,她问了许多。燕王也没有不耐烦,都一一说了。 原来敖桂一开始也不知道丹支邪使臣会入京来,他只是碰运气一般求人带了信去丹支邪。郑九出面买下敖桂的时候,敖桂母亲已经病得奄奄一息了。敖桂正为母亲的病发愁——商人不肯花钱为他母亲治病,他又没有钱请好医生抓好药。 郑九出面买下他之后,将他和一些仆役都放在一所院子里,将他母亲接去了另一处院子,那里有几个胡姬,然后又给他母亲治病。 敖桂知道丹支邪使臣入京又离开,但他始终没有机会能离开新主人的院子。他甚至不知道郑九这个内侍,是燕王的人。 燕王看过敖桂一次,但敖桂当然不知道眼前的少年是燕王。 敖桂是给郑九行礼,他半跪着,仍显得姿态挺拔。 听了燕王的描述,似乎暂时把敖桂关着并没有问题。但若时间久了,就很难说了。 清沅问燕王:“你关他个一年半载都没事。可你总不能关他一辈子吧?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呢?难道真要让他做你的奴仆?” 燕王道:“买丹支邪奴仆和胡姬是件平常事。将来栓在我身边,一样可以,也不引人注目。敖桂还以为郑九是凑巧买了他,还不敢嚷嚷自己和丹支邪新王的关系。等过个几年,看他怎么说。” 清沅又说:“只要你将来不去西境,换个封地,敖桂跟着你就跟着你吧,反正去不了丹支邪就成。” 燕王听了她这话,却不言语。清沅察觉出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燕王道:“我还是会去西境的。” 清沅随即明白过来。燕王若不去西境,去个其他地方,也许会比去西境有钱舒适许多,但只有在西境,燕王才能掌握重兵。 这是她第一次从燕王口中试探出来,他对将来的去向的想法。 燕王终于承认了,安闲舒适,并不是他这辈子的目标。 “噢。”清沅微笑道,她一时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她竟然有些想说西境太苦——凡是去过西境,从西境回来的人,无不说那里苦。 也许玉苓犯下大错,也与燕王的封地是西境有些关系。 那里不仅是穷,不仅是荒凉,是真正的恶劣。一年只有两季,冬天极寒,夏天酷热。风沙大雪,反复无常。天地这样的酷烈,即便是在王府中,恐怕也会感觉凄惶,难提舒适。 “那你还打算把敖桂带走?”清沅平静地问。 燕王看出来清沅在想什么。她嘴上还在说敖桂,心里想的却是他将会去西境的事情。 “带走,或是留下,看我能把他驯服到什么程度。”他说。 清沅点点头,她又说:“你……”只说了一个字就卡住了。 燕王看着她。清沅忽而一笑:“你要还去西境也好。这一世,只怕你会军功更硕。” 燕王平静说:“但愿如此。” ☆、第五十七章 燕王离开之后,清沅轻手轻脚溜回床上,脱了外衣, 分卷阅读89 解开了头发躺下。她闭上眼睛,缓缓吐纳呼吸。 每次夜里和燕王见过之后,清沅都会平复一会儿心情。但今夜似乎有些困难。她呼吸了一会儿,又翻了两次身,还是没有睡意。 燕王在西境的功绩,清沅知道得很清楚。 当年燕王与玉苓成婚之后,就西边的封地,一呆就是十几年。他不像齐王,总往京中跑。除了许婕妤病逝和皇帝驾崩,燕王回过京中,其他时候都在封地。 承平皇帝驾崩之后头两年,顾太后还当众夸过燕王,说他忠厚。在西边一守那么多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皇帝萧重钧亦是十分信赖燕王,每年都给丰厚赏赐。 燕王第一次声名大噪,是守城有功。后来又领兵巡边,只要有燕王在,总能及时击退西戎的扰边。 到了最后那两年,燕王经历千锤百炼,终于成了西边几州百姓口中的战神。顾太后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只是当时西境战事紧张,正在紧要处,朝中都不赞成临阵换将。 顾太后就换将的事情,也问过清沅。顾太后十分想立刻收回燕王的兵权,但顾虑就在于燕王对西戎的威慑。若真像丞相和朝中众臣所说的,换将之后,大齐士气大减,西戎卷土重来,从西边长驱直入,那就得不偿失了。 但要顾太后眼睁睁地看着燕王声望日隆,起初只是西境平民崇拜他,到后来连京中的街头巷尾都有许多关于关燕王的议论。这对顾太后来说,简直像割她的肉一样痛苦。 清沅是这么劝她的。 她劝顾太后先不要强硬收回兵权,且先看着。看看燕王在西境继续领兵,会有什么结果。 这么下去,无非两种情况。一种是燕王最终吃了败仗,栽了跟头。这时候就可以趁机收回兵权,换个人或者派个人过去约束燕王。只要燕王栽了跟头,再在朝中大肆宣扬一番,这样太后和皇帝收回燕王的兵权,就是理所当然之事。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燕王彻底扫清西戎。清沅记得自己当时是那么说的,她说:“……这功绩将来世人说起来,全是太后与皇帝的英明,史书上这盛世是记在太后名下的。有皇帝在京中,等燕王大胜还朝之后,若不肯交兵权,那时候太后再下手不迟。” 顾太后被暂时说服了。 这会儿清沅躺在床上,又想起这段旧事,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堵。 她倒不是为当时后悔。立场不同,她当时侍奉顾太后,只能尽力尽心为顾太后谋划,劝阻太后不要走错了步子。她从没有发疯到只顾谄媚顾太后,若是她光想着媚上,那时候就顺着顾太后心意,鼓动她早早褫夺燕王一切权力了。 但这会儿,她还是没有为此感觉轻松一点儿。 清沅翻来覆去想了一会儿,终于想明白了。她虽说侍奉顾太后,但她与顾太后的立场并不完全一致。上一世的时候,她就觉得顾太后取了燕王的性命过分了。这一世又时常见到燕王,与他熟悉之后,心中更是过意不去了。 知道一个陌生人受苦,与知道一个熟悉的人受苦,那滋味是完全不同的。她这会儿不可避免地开始回忆燕王的事情。 清沅想着,若她成了太子妃,成了皇后,一定要尽力与顾太后周旋……至于皇帝与燕王兄弟之间,并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这么想着,清沅终于平静许多,沉入梦乡。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临睡时的。 燕王显然是不打算放也不打算杀敖桂了。她很好奇敖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燕王愿意花心血去收留并驯服他。 她很想亲眼看看。不知道是在宫中久了,还是与安平公主在一起久了,清沅也开始盼着经常能出宫去看看。 她上辈子自从父亲出事之后,就时常在外面走动。后来做了诚国公夫人,出行都可以自行安排,这是已婚妇人不多的好处。 清沅在心中数数,端午节就没几天了。她记得这一年的端午,她会有机会陪安平出宫游玩。而特别之处就在于,这一次太子是带着他们一群人微服出宫的。 燕王显然也记得这一次微服出宫游玩,他言语说到过了。只是清沅想来想去,他们出宫游玩,燕王也不好领着她去看敖桂。 清沅想着,等到了那一日再说。 安平公主还不知道太子会在端午那一天带她出去玩,一心只是扑在懿光书社的事情上,用以消遣。 书社除了将会印两本小书,还会做些其他东西。端午快到了,大家 分卷阅读90 都画了扇子,互相赠送。 清沅等人又亲自设计了几种笺纸,要宫中做出来。清沅做的是一种淡青色的纸,纸浆里捣进了菖蒲汁,所以是绿色并有淡淡的菖蒲气味,正和端午时节。这时候用,颇是应景和有趣。 几种纸做好了之后,安平给太子和燕王那里都送去了。 燕王在其中一眼就看到了菖蒲纸,他抽出一张。送纸来的宫人道:“这纸厚了些,用来抄经最好。” 燕王没有问,但他直觉这就应当是顾清沅做的。 ☆、第五十八章 端午前两天,安平公主才知道太子要带她微服出宫。 顾皇后本来是不同意太子微服出宫的,尤其是在端午这一日,京中到处都是人潮,鱼龙混杂。她担心太子的安危,而且天气热起来了,若是让太子在外面染了什么病,更是麻烦。 但承平皇帝却与顾皇后想的不同。在他看来,微服出宫并不会有什么危险,即便微服,太子身边仍有侍卫相伴,只要不去太混乱的地方,不会有事。 再者太子今年过年之后,身体似乎越来越好,没有犯病。皇帝觉得今年应该让太子多出去走动,多与人接触,对他之后监国亦有好处。 太子在深宫中长大,本来就备受呵护,再加上自幼体弱多病,周围人对他无不小心翼翼。万幸太子天性纯良,待人十分和善。但这也是承平皇帝所忧之事,所以太子身体好些,他就很希望太子多出去看看。 顾皇后不好拂逆皇帝的意思,想想最近太子都跟着皇帝学习处理政事,端午这一天趁着天气好,身体好,就当让他出去玩一天,愉悦身心也是好的。 顾皇后松口同意太子微服出宫,接着干脆就让太子多带些人出去,把燕王和安平公主一起带上。 燕王还罢了,安平公主这是第一次真正的微服出宫,简直乐得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好了。 安平罕见地在顾皇后那里对着顾皇后腻歪撒娇了半天。 接下来两日安平都想着怎么准备微服的行装。除了几个宫女和嬷嬷,还有三个伴读陪安平一起出宫。棠婳,清沅和玉苓三个人。桐儿不愿意出去。陪伴微服的太子公主一起出宫,桐儿惴惴不安,干脆推脱了。 桐儿既然自己不愿意去,安平也不勉强她,只和其他几人兴致勃勃地议论微服出宫的事情。 自从宁馨走后,安平几个伴读的情形就越发清楚了。桐儿柔弱,不堪太子妃之位,如今就只剩下棠婳,清沅和玉苓这三个人了。 这三个人比较起来,棠婳的容貌艳得太显眼,玉苓的家世弱了点,顾清沅似乎是最适合的那个一个。 但即便是顾皇后身边的人,也不敢说完全吃准了皇后的心思。 端午那天上午,太子陪皇帝皇后在宫中过节,又去宫苑看了赛龙舟。各宫都有赏赐。清沅也得了清香的药囊,里面装着各种香草。 午后的时候,太子,燕王与安平公主一行人就微服出宫了。大家没有骑马,而是乘马车出行。没有用太子车辇,一车人马就向普通的官宦子弟一样,只是仍看得出拥用度奢华。 他们要去东华门边的永胜桥看龙舟。永胜桥边风景秀丽,酒肆林立,文人墨客常常聚在此处唱和。 太子身边的人早就定下了最有名的酒楼的最高层,早早就派了人重新打扫一番,宫女都在上面等着伺候了,太子一上去,侍卫则守在楼梯口。 酒楼掌柜是见惯了世面的,大人物也见过不少。但像今日这样,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一行年轻公子小姐,竟然这样大排场,奴仆成群,侍卫环绕,掌柜即便猜不出来人的身份,也不敢怠慢了,满脸赔笑,只是小心伺候。 太子上去之后,就让宫人把整个厅中的两道屏风全挪开,大家要吃茶要看景,都可以随意走动。 清沅这日穿了靛蓝色的裙子,上面绣白牡丹,颇是亮眼。她戴了一对玉镯子,玉雕的石榴花耳坠,头发上插了几把玳瑁嵌金的小梳子。正是用上次得到的玳瑁赏赐做的发饰,十分耐看。 棠婳今日头上用的是金步摇,衬得她的人容貌越发艳光四射。 玉苓却与清沅一样,她梳的头发与清沅差不多,一样也插了新做的玳瑁梳子。 清沅已经察觉到了,玉苓是在有意无意地模仿她的穿着打扮。她上辈子没有多想,她们住得近,少女之间互相装扮,也是平常事。 但上一世的事情渐渐浮现,再加上她细细品了这辈子的许多细枝末节,清沅对玉苓心中已经有些不是滋味了。 譬如今日,大家难得能随安平出宫,又是与太子一起游玩。人人都是卯足了劲打扮自己,不要说她们几个伴读,就是燕王和安平身边的宫女,也都仔细装扮了,万一能被太子注意到,那可真是福分大了。 但玉苓却是模仿她……清沅想,玉苓到底是觉得这样显示两个人感情好呢,还是想让人比较她们两个人? 不管是哪样,清沅都有一丝不太爽快。不过幸好出宫游玩的愉快 分卷阅读91 盖过了这种不快。玉苓面上与清沅说笑自如,清沅当然不能对她甩脸色。几个人与安平公主还是有说有笑。 太子与她们一起站在窗边看着轻巧穿过桥洞的龙舟,大家都纷纷赞叹。 只是这时候的燕王,还是和平日里一样,难在他脸上寻到一丝也不错,虽然不激动,但脸上至少有淡淡的笑意。大家激动地看着龙舟冲向终点的时候,清沅忽而回头装作拢头发不经意一般扫了一眼燕王。 燕王正笔直地看着她,见她目光扫过来,立刻转过目光。 清沅已经转过了头。 民间的龙舟赛比宫中的更喧嚣热烈,人声鼎沸中,笑的骂的都有,有赌徒输了赌注,大声骂出的话一下子传上来。嬷嬷连忙过来要关上窗户。 女孩们都红着脸笑着散开,坐下来喝茶。 这时候有宫女在窗边捡到了一支玳瑁小梳子,那宫女不是别人,正是太子最近宠爱的曲盈衣,她拿了那支小梳过来,向几位伴读笑着问道:“应当是刚刚碰掉的,不知道是顾姑娘的,还是小顾姑娘的。” 清沅一看就知道不是自己的,她今日梳头的时候,特意嘱咐了云茉,不要容易掉下来。她刚刚也没觉得有东西从头发上掉下来。 果然玉苓摸了摸头发就赧然笑道:“谢过曲姐姐了,这是我的。” 她正要伸手取回,中间就插过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了那把梳子。 “虽然不是顶名贵材料……做得却十分精美。”太子把玩着那把小梳子道。 曲盈衣就笑着温柔打趣道:“宫中多少好东西,在宫中时候看都不看一眼,到宫外来就看什么都新鲜了。” 清沅心中笑了一声,曲盈衣这话说得也有趣。她想难怪太子有几分喜欢她。 玉苓的目光从曲盈衣身上,转向太子,她似乎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要回梳子,只是那么看着太子。 太子注意到她的目光,就微笑着将梳子递还给她,柔声问:“这上面嵌金的纹样,是你画的?” 玉苓低低地“嗯”了一声,但安平与清沅都在旁边,她不得不又说了一句:“是沅姐姐与我一起做的。” 太子就又看了清沅一眼,清沅只是垂头喝茶,然后与安平低声说话,似乎对玉苓的言行毫不在意。 他就轻轻笑了一声,又向玉苓柔声道:“做得很好。” 这一切燕王自然都看到了,清沅回头又看了看燕王的神色,他的脸色几乎没有变化。至少她看不出来。 看过龙舟之后,一行人离开酒楼。车队在路上走走停停。大家又逛了一会儿书市。然后太子去了一位已经致仕的老臣家,去探访当世大儒。 燕王与安平公主无事,安平公主还想着在外面多转一会儿,只是她平时想了那么多好玩的去处,这会儿出宫来了,只觉得哪个都想去,可又来不及去了。 燕王就向安平公主道:“我前段时间在宫外住的地方,你想不想看看?我把那里买了下来,布置了一番,还买了几个丹支邪奴仆。” 安平公主立刻眼前一亮,嚷着要去看。站在安平身后的清沅与燕王目光相触,她立刻知道,燕王其实是想让她去看一看。 ☆、第五十九章 安平公主只以为燕王是带她过去玩,当然不会想到这里面还有其他缘故。安平公主不知道,她身边的嬷嬷不知道,棠婳与玉苓都不知道。 只有清沅知道。上马车的时候,清沅又与燕王远远地对视了一眼。他们不必交谈,燕王这时候提出带安平过去看看,她当然全明白。 燕王在宫外的住处距离并不算很远。 安平公主独乘一车。棠婳与清沅乘一车,两人在车上闲聊,因为听到安平公主说着要去看丹支邪奴仆,两个人就聊起了这个。棠婳也有些好奇丹支邪奴仆什么样。 丹支邪,西戎,以及周边的几个部落,有来做生意的富裕异族人,更多是卖身的流民,另外持续多年的纷争,有大批战俘奴隶也流入了京城。 丹支邪人轮廓较深,不少酒肆教坊都会买来这样的胡姬招揽客人。富商尤其爱买胡姬,或用几个丹支邪人跟着,显得有面子。近些年来京中有些大户人家也渐渐开始买丹支邪奴仆。只有一些家风严正的家族,不许用胡人奴仆,觉得会滋生是非。 棠婳与清沅从前也没见过丹支邪的奴仆。顾家到底还留着在霖州时候的家风,不喜跟风,觉得买胡人轻浮。 在宫中也有俘虏来的奴隶,只是这种奴隶只能做最粗重的活计,在皇子公主面前露面是永远不会轮到他们的。所以安平公主只远远看过胡姬歌舞,还从未仔细看过丹支邪人。 她对没做过的事,没见过的人,都特别好奇。燕王肯带她去长见识,她当然高兴。 燕王的外宅最近都是由他的内侍郑九时不时出宫打理。自从燕王回宫之后,院子里就开始改建修缮一番。 其实这座宅子除了旧了些,并没有多少损坏之 分卷阅读92 处。燕王之所以要修缮,只不过是找个事情给下面的人做而已。他买了十几个奴仆,这么多人若是无所事事在宅子里,容易出事。 修整园子修修补补,修个一年半载都可以。既掩人耳目,又可以让这些人一直忙着,算是一举多得。 燕王在前面领路,先去了宅子布置一番。 等安平一行人到,燕王就把她们安排到阁楼上。可以俯瞰整座院子的景致。 然后燕王下楼去,叫郑九将十二个丹支邪奴仆都召集过来。他今日要见见这些人。 燕王在楼下的院子里见人的时候,安平公主一行人就可以在楼上看着。燕王是怕万一有人冲撞或者吓到这些女孩,若出点意外,事情就麻烦了。 安平在楼上看得津津有味,清沅心想,曲盈衣说太子的那句话,其实也可以用来说安平——到了宫外,瞧什么都新鲜。 清沅和其他人一样,靠在栏杆边看着,她可不一样,她就是来看敖桂的。 正这么想着,十二个丹支邪奴仆就走了过来,这十二个人高矮不齐,但大约都在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果然与中原人生得区别明显,肤色和轮廓都较深,一看就是异域来的。 人一出来,清沅的目光对这十二个人立刻一扫而过,想一眼就把敖桂认出来。但她第一眼看到的一个人是最高最健壮的那个。她想敖桂既然让燕王另眼相看,一定生得气宇轩昂,十分高大。但这个人仔细一看,虽然是最高最大的那一个,但一看就不甚聪明,有些痴相。 清沅又一个个仔细看过去。 这个才十四五岁,年龄太小…… 这个精明奸诈外露…… 这个……不像…… 然后清沅微微笑了。她十分确信,她认出了敖桂。 敖桂不是最高的那个,但身形也十分高挑,二十岁的人已经完全是成人体形。也许因为一半血统是汉人,母亲又是美女的缘故,他的面目与其他人相比,生得秀气一些,全然没有一丝其他人的粗野。 虽然劳作之后,额头上全是汗水,但敖桂看起来却是十分英气,而且脸色沉稳。此时粗布衣服也看得出与他人不一样。若是换一身丹支邪贵族的衣饰,穿上裘衣,挂上金刀,完全可以在丹支邪王宫中行走。难怪他一回到丹支邪,就收到他的舅舅偌望的重用。 敖桂此刻确实心平气和。他不知道楼上还有一群姑娘在打量着他,他只看到眼前的燕王。他被买来好些天了,第一次见到自己真正的主人。 ☆、第六十章 敖桂看着眼前的少年,他隐约想起这个少年之前曾经来过一次,但没有这样把人召齐了说话。所以敖桂那时候并不知道他就是自己的主人。 郑九是个无根人,丹支邪的奴仆们都看出来了。 这群丹支邪奴仆都是从小极其穷苦,能被买来这座府上,每日吃穿不愁,顿顿有肉,已经满足。府上的其他奴仆不怎么与他们交谈,他们也不敢与汉人多话。这其中敖桂又与其他人不同,他的话格外少,大部分时候他都只是静静听着。 他们都以为郑九是这座宅子的主人。有几个在教坊呆过的就说,宫中的太监,有钱,若是得宠的太监,说不定比富商手上的钱还多,都是喜欢买宅子置地的。但他们私下说起来,还是会嘲笑郑九,笑他声音怪异,不是个男人。 敖桂还是有一丝怀疑的。因为郑九太过年轻了。他猜想过郑九上面应该还有一个主人。但敖桂想的也许是一个老王爷,或者老公主……他没有想到,他真正的主人竟然是这样年轻的一个少年。 眼前的少年,面色略显苍白文弱,一看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人。 下人搬来椅子,燕王坐了下来,郑九垂手恭敬站在一旁。 燕王缓缓扫视了众人一遍。郑九向这十二个丹支邪奴仆道:“还不快给殿下行礼?” 这些人都是混迹市井的,哪知道怎么给王爷行礼,也不知道该弯腰还是该跪下。有些人听到“殿下”两个字还有些发懵。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几个呆傻的只是站着,有几个机灵点的就跪下行了个大礼。 敖桂一听“殿下”两个字,就猜到了面前的少年应该是个小王爷。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王爷。他在京中常听说的几位爱摆阔的王爷,不知道这位是不是其中之一。 敖桂只是站着。他左边一个傻子和他一样竖着,右边一个傻子手足无措举起手乱摆,敖桂站在中间一动不动,并不引人注目。 敖桂站着不动,燕王已经看眼里。看着这七零八落的行礼,燕王神色毫无变化。只是楼上的安平公主被逗坏了,她觉得这比宫中什么杂耍都好笑。 公主身边的嬷嬷就道:“幸好没在楼下,这些丹支邪人果然粗鄙,又是刚刚买来不久,还没来得及调/教。” 安平道:“那咱们以后再来瞧瞧他们,看看有没有被调/教出来。” 嬷嬷笑着摇摇头。下一次微服出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而且燕王年龄渐涨,说 分卷阅读93 不定哪天就去封地了。不过这时候这话不便说出来,扫了公主的兴致。 楼下这边,燕王对着这些丹支邪人训了几句话,不外乎是要他们守规矩。敖桂面上不显露,但心中不由鄙夷。 虽然和之前经手的几个主人相比,此处的食宿都是最好的,但敖桂还是没办法对眼前的主人心生感景,顿觉乐不可支,大笑起来,她身边的嬷嬷宫女也被逗乐了,都笑出了声。 敖桂抬头看去,这才看到楼上竟站了一排华服女子,个个珠光宝气。中间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笑得最厉害。那粽子恐怕就是她扔的。 敖桂一下子血涌上头,他也知道是生楼上人的气,还是生周围抢粽子的人的气。他只能暗暗告诫自己,万不可因为主人所谓的一点恩赐,就感恩戴德。 燕王抬头看看安平,他怎么就忘记了安平也是个不安分的,还理直气壮的不安分。 他知道这一幕必然使敖桂心中不忿,但他也没指望今天就让敖桂顺服。这件事情,只能等时日长了,才看得出来结果。 安平终于心满意足回到宫中。燕王和安平都先去了顾皇后那里。顾皇后问了他们出宫之后都去了哪里。燕王正好趁此机会把宅子和买丹支邪奴仆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顾皇后就问:“怎么想起来买丹支邪人?” 燕王道:“最近京中丹支邪那边的香料价钱涨了不少,明年说不定还要翻 分卷阅读94 一番。儿臣想着买几个人来做这个生意。” 顾皇后听了也没说什么,只要他不要闹出钱财上的纠纷。燕王应了是。 晚间皇帝过来时候,顾皇后就和皇帝说了这事情,道燕王一个王爷,又不缺钱,还弄这些生意,有些小气。但她看他已经投钱下去了,也就没有阻拦他。 皇帝就道:“广逸年纪也在这里了,想着给自己置办产业,也无可厚非,随他去吧。” 燕王在回宫的时候,就给清沅做了暗示,他夜里会去懿光园。 因为今日见了敖桂,他想听听顾清沅怎么说。 好不容易等到了夜间,燕王往懿光园去了。到了倚梅馆,往常那扇微微打开的窗户,今天却紧闭着。 燕王走到近前,轻轻推了推那扇窗,果然是关紧了。顾清沅没有像往常那样等他。他立刻向四处看看,四周没有人,都静悄悄的。他并没有被人发现。 燕王站了一会儿,只能默默原路返回。他一路都在想,顾清沅是病了,还是被其他事情绊住了。一直到在自己床上躺下,他还在想这件事情。 ☆、第六十一章 清沅与众人一起回到宫中,大家这一天都玩得十分尽兴。安平去了顾皇后那里,清沅,棠婳与玉苓就先回了懿光园。 清沅几人又一起去看了桐儿,她们带了些宫外的小玩意回来给她。桐儿没有出宫,只是与宫中女官一起过节,看到女伴们回来,桐儿也很高兴。 晚食的时候大家又饮了一些雄黄酒。清沅只略饮了一小杯,她记着今晚要与燕王见面的事情,饮多了误事。她可不想见到燕王的时候还醉醺醺的。 今日虽然只是在楼上看到敖桂,但清沅已经能明白燕王为什么不想杀他了,也算明白为什么前世敖桂一回到丹支邪就受偌望的重用了。 就算在落魄之中,敖桂身上也有自重。 安平把粽子扔下去造成了短暂的混乱。有人抢粽子的,有人听到了安平的笑声盯着楼上众美看的。清沅注意到了敖桂的举动。他只抬起头看了楼上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十分漠然。 清沅觉得敖桂的那种神色似曾相识——她想来想去,终于想起来,这种神色有那么一点儿像燕王的意思。 她已经想好了,要笑话一句燕王,是不是在敖桂身上看到他自己的影子,所以不想杀他。 用过了晚食,清沅在自己房中休息片刻,给家中写了信,又要云茉做了花茶来。 云茉笑道:“姑娘临睡了还要喝茶么?” 清沅道:“方才饮了酒,这会儿头有些沉,喝些茶才睡得舒服。” 云茉刚煎好了花茶,棠婳就过来了。 棠婳一闻到茶香就道:“我赶得巧了,正好陪你品茗。” 这么晚了,棠婳过来,清沅就猜到她也许是有话想说。但棠婳陪她饮了茶,两人又聊了许久,始终没说到正题,清沅用帕子掩嘴,打了个哈欠。 棠婳就道:“时候不早了,是该休息了。” 清沅微笑着看着她,棠婳道:“我们好久没一处睡了,今天我在你这里睡,还有话想和你说。” 要没燕王的事,清沅说不定还能婉拒,与棠婳约了明天再说,但因为燕王的事情,她反而心中有鬼,不好拒绝。而且她确实想听听棠婳想说什么。 两人洗漱之后,就在床上躺下,放下帘子。云茉是个知趣的,今晚值夜特意离得远些,好让她们放心说话。 棠婳就搂着清沅的肩头,道:“这时候这样躺着,外面什么都瞧不见,倒和从前在家中时候没分别了。” 清沅轻声叫了一声婳儿。她在心中叹了口气,今日她是恐怕是见不成燕王了。棠婳就睡在她身边。 棠婳终于开口道:“今日玉苓与你的妆扮很相似,你瞧出来了么?你们不是约好的吧?” 清沅道:“并没有约好,只是……她愿意这样,我也没办法。我又哪里管得了她的一举一动。” 棠婳低低道:“你别装傻,玉苓学你都是为什么,你该知道。” 清沅不言语。棠婳就道:“还不是因为太子……待你有些不同。” 清沅柔声道:“好姐姐,你说错了。太子哪是对我不同,他对谁都是不同的。” 棠婳一时间无话。清沅看得出来,棠婳这时候想的仍是太子的事情,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皇帝同床共枕。 清沅想着,棠婳一直想着太子的事情,总比这时候就开始谋划做皇妃好。 她已经看出来了,棠婳最近也越来越不喜玉苓。而太子妃很可能就在棠婳,清沅和玉苓三人当中。 所以棠婳是来确认清沅的心意,是不是一样看不上玉苓。 不过棠婳这时候毕竟还不敢说得太赤/裸,还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要和清沅联手排挤玉苓。但含含糊糊,就是这个意思了。 聊着聊着,棠婳就睡着了,一只手臂还搭在清沅的身上。清沅本想着也许有一丝微弱的可能 分卷阅读95 ,她趁棠婳睡着了偷偷溜下床。但是这时候她彻底放弃了。 清沅躺在床上只是胡思乱想。她一面想着棠婳的提议,一面想的是燕王。 一想到燕王过来扑个空的样子,清沅简直可以想象出他的神色,不由发笑。但闹出动静,就不好笑了。 幸好燕王是个机警之人,她不去赴约,他应当会悄悄返回,不会弄出动静。只是不知道他心里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不见的。 燕王确实设想了许多情形。若是被事情绊住了还好…… 燕王一早上醒来,立刻差人去懿光园看看,问安平公主那边有没有动静。 打探消息的人很快回话,说懿光园一切如常,安平公主今日会和几个伴读一起上课。 知道懿光园没有出事,那就意味着顾清沅没有出事,萧广逸心中不再担心。顾清沅一定是因为琐事或小意外没去成。 他这时候想想,顿觉自己可笑——都这么多年了,他早该想到这种突然之事很多,不是每次都能顺利碰面的。 他从前可没这么焦虑过。想到此处,萧广逸觉得顾清沅那里没出事,他这里快要出事了。 ☆、第六十二章 萧广逸只觉得这情形有些可笑,自己也有些可笑。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会又对一个女人心动,而且还是个姓顾的女人。若不是心动,那他这一夜的牵挂,就未免太小题大做。 但心动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他对顾玉苓当年未尝不是真心动,但结果又如何。 顾清沅的人品比顾玉苓人品强些。关节正在这里。他已经看出来了,顾清沅比顾玉苓人品强,也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有自己的目的和野心,她坚决又自信。 萧广逸想,他与顾清沅终究会走去两条路上,此时同行的一段,也并非光明正大,迟早会结束。 他何必用这一点心动扰人,更不能让这一点心动扰己。 接下来他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与顾清沅之间还是一切如故就好。 安平公主的懿光园那边,燕王不陪太子的时候,很少主动过来。不过这天午后,他还是去了懿光园,说是来懿光园的藏书阁找几本书。 安平一见到燕王就说起不久之后要去丰城消夏的事情。太子留守京中监国,不能同去。安平就与燕王商量着丰城那些地方好玩。 燕王一到安平那里,就见清沅和棠婳在书房中。隔着书架,他看到两人的身影,正一边低声说笑,一边整理着书本。 燕王彻底放下心,与安平说起话来。 安平又问他去丰城的时候,会不会把丹支邪人带上。燕王道:“他们还不熟规矩,去行宫也不适合。” 他本来就不打算带上敖桂。暂时让敖桂在京中磨磨性子。 兄妹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燕王要的书都找到了,宫人捧了来。清沅也没出来与他见礼说话。 燕王回去之后,随手翻了翻那几本书,终于在中间一本中看到夹着的一张纸条,上面是“一切平安”的符号。不知道顾清沅是不是找书的时候夹进去的。 燕王看了就笑笑,顾清沅还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清沅这边想着,她夜里没出现,燕王肯定会怀疑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她今日一早就把做了“一切平安”符号的纸条随身带着。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好几种不同的纸条。 这种纸条被外人看到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清沅只要动作小心就行了。 又过了两日,燕王才又在夜里去了懿光园。 清沅这一次早早就在窗边等他了。两人一见了面,清沅就含着歉意笑道:“那日本来没事,倒让你虚惊一场了。” 燕王想她这“虚惊一场”也不算说错。他本不打算追问那天的事,不过既然顾清沅提起了,他就问一句:“是临了有事绊住了?” 清沅道:“棠婳要与我夜谈,在我这里住了一晚,与我一起睡的。我不好随意走动。” 燕王心中失笑,他没想到仅仅是这样一件小事。 清沅又道:“不过棠婳与我说的事情,与玉苓有些关系呢……我告诉你也无妨。棠婳最近也看不上玉苓了,想与我联手,孤立玉苓。” 燕王就道:“这是你与叶棠婳的事情,不必问我。你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清沅道:“我只是知会你一声。若我们万一对玉苓下狠手,你事后不要怪我没和你说。” 燕王就道:“随你。” 他不信叶棠婳和顾清沅两个人会对玉苓下狠手。小动作也许会有,但危及性命的事绝对不会有。她们要干出太出格的事,顾皇后也不会饶了她们。 清沅说这个话,只是以防万一。 她心里叹口气,燕王似乎是永远不打算告诉她,他与玉苓之间到底是什么矛盾了。 两人不再提棠婳与玉苓的事情,说起了端午那天见到的敖桂。清沅不再说要杀掉敖桂的话,而是赞许 分卷阅读96 了敖桂几句,但她还是说燕王想要调/教他,恐怕很难。 毕竟敖桂已经二十岁了,不是十二岁。若是一个十二岁的孩童,给他好吃好穿,带他开开眼界,就很容易对大人生出依赖。 燕王道:“敖桂这人,花一年两年是不可能拿下他的。至少要五年时间。” 清沅心道,五年时间,足够让许多事情天翻地覆。但她没说出口。 五年之后,她与燕王早就分道扬镳了。敖桂这事情,看来是轮不到她来操心了。 清沅又道:“我从安平这边听到的消息,她是五月二十八日动身离京启程去丰城。你什么时候走?” 燕王道:“我会在宫中再多陪太子几天,大约六月初走。” 两人就说了一些去丰城之后的安排。燕王便离开了。 回去路上,月色还很明亮,照着他一个人的影子。他想,这样就很好,顾清沅瞧不出来他动心,他也能抑制住这一点动心。一切还和之前一样,不会影响任何事情。 若要让顾清沅知道他的这一点动心,她会怎么说?她说不定会笑死。他之前那么对姓顾的女人避之不及,却又对她心动。这足以让她发笑了。 萧广逸想,他上辈子临死时候想过,他若有来生,一定要天下清平。万幸他真的可以再重来一次,所以他不是为了享受来的。 他走在月光下,想,只有再等下辈子,下下辈子,他才能用自己这个笑话,去博美人的一笑。 ☆、第六十三章 丰城虽然距离京城不到五十里,但夏季时候比京中凉爽许多,因此是一直是避暑的好去处。 不仅是本朝,往前追溯五六百年起,就不断有皇帝或名人在丰城修建园林,直到如今,丰城有出名的八景,最为人称颂。 清沅小时候就随父母去过丰城消夏,之后又去过几次。去行宫之前,丰城八景她都已经去过了。她上辈子来的时候,觉得行宫与皇家禁地中的景致更佳,可惜中途太子生病,消息传来,谁都没有了游玩的兴致。 清沅记得这一世和前世一样,他们会在五月三十日达到丰城。她记得六月末尾的时候,行宫中有树木被雷击中,引起了火灾,幸好火势不大,很快就被扑灭了。 火灾虽然不大,只是烧坏了几棵古木一片围栏,并没有人受伤,但顾皇后之后将其视作不祥之兆。因为就在这场小小的火灾之后几天,就从京中传来了太子生病的消息。皇帝与皇后一日几次询问消息,知道太子这病来势汹汹,实在放心不下,隔天就匆匆赶回了京中,于是大家都匆忙收拾行装赶回京中。 清沅后来回忆起来,只对太子生病的事情记忆最深。丰城景致在心中都变得模糊了。 按理说,清沅嫁了赵逊,成了诚国公夫人之后,该有更多机会去丰城游玩了。但并非如此。因为顾皇后成为顾太后之后,并不喜欢来丰城。顾太后对清沅说过,也许是因为一来丰城,她都会想起太子第一次监国就突然发病的事情。这使顾太后十分不快。 丰城不讨顾太后的喜欢,所以皇亲贵戚也渐渐不怎么去丰城消夏了。 这多少让清沅有些难过,她不觉得丰城像顾太后说的,有什么“不祥”,她很喜欢丰城的幽深宁静,不像京中,哪里都透着闹腾。 当然,顾太后对丰城的心结是不是仅仅因为当年太子的一场病,这就只有顾太后自己知道了。 清沅这次能重回丰城游玩,还是有些感慨的。虽然知道太子会生病,但她知道太子这次有惊无险。 何况太子监国的事情早就定下来了,如今满朝文武都在看着。太子也整日在为监国之事做准备,到了快临行的时候,才得空来懿光园,看了一次安平,与安平道别。 安平知道监国是大事,她不好拿这事情说笑,竟也规规矩矩与太子哥哥聊了一会儿,兄妹两个一起用了饭。 太子过来,清沅在藏书阁,棠婳在书房,玉苓在花园。三个人三处地方,太子竟是都走了一遍,最后在藏书阁找到了清沅。 清沅正在誊抄古本,见太子来了,忙要起身行礼,太子按住她,道:“行了,慢点儿,小心这古书。” 清沅就笑道:“殿下来了,我也不能专心抄了。” 她轻轻放下笔,还是起身行了个礼。 太子有几日没见清沅,只觉得她出落得越发好。因要抄书,她穿了一身旧衣裳,却比盛装的样子多了几分温婉。 他仍看不懂清沅。一开始,他觉得别人还有些怕他,清沅却是最笃定的,她不但不怕她,她还很想靠近他。她像是走了很久才回到他身边一样。 后来其他人都熟稔了,都向着他了,清沅的态度却变得有些漂浮了,不那么急切了。 有时候她仍会用那种有些怜,又有些愁的目光看向他,但私下里,她竟变得越发庄重了。 萧重钧不知道这不可捉摸的态度,是不是就是欲擒故纵。 但他还是受用的。 他问 分卷阅读97 清沅:“行装都准备好了么?要是去落霞山顶上,还是很冷的。” 清沅点点头:“有云茉和嬷嬷帮手,都早已准备好了。” 萧重钧笑道:“看来你是迫不及待呀。你们都快活去了,只留我在京中。” 藏书阁里比其他地方都阴凉,初夏时候在里面并不热,声音仿佛都被许多藏书给吸收了。清沅的声音也不由低了起来,柔声道:“那我回来时候给你带丰城八景图……” 丰城八景是画家爱做的题目。画院就有许多。清沅用这个赠太子,并不逾矩。 萧重钧微笑道:“那我等你。” 他要走时候,清沅忍不住叫住他,叮嘱他不要太过忧虑,劳累。萧重钧只是笑了笑,道:“这话我已经听了许多了,我还以为你不会说了。” 清沅也是笑了笑:“旁人说归旁人说的,我总要对殿下说一遍保重的。” 她想,棠婳与玉苓也是一定会说这话的。但本来就是这样,她总不能故意反着来,叫太子不要在乎身体,拼命就对了。 太子听她半似含酸的语气,不由笑了起来,又抽走了清沅的一页抄写,道:“字也有了,就等你的画了。” 等他一走。清沅长舒了一口气,又坐下来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等过一个月回到宫中,她的八景图该怎么画呢? 还没待她想好,她们一行人跟随安平公主,就已经出发了。 此次丰城消夏,宫中除了太子监国留守,其他有头有脸的人都去了,连最小的六皇子都去了。几位公主,安平自然是要去了,金泉公主也来了,她的惩戒已经结束,又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了。 跟随着皇帝皇后,宗室宗亲也都纷纷来到丰城。寿真长公主今年夏天略有不适,但还是带着全家都来到丰城。 大家有先有后,但6续都在六月初到了丰城。 燕王在京中多陪了太子几日,在六月初五到了丰城。他一到丰城,就先去看了许婕妤。许婕妤每年夏天都会消瘦许多,但仍要侍奉皇后。 顾皇后瞧许婕妤今年疰夏似乎格外厉害,难得善心大发,免了她一些侍奉。皇后转而去折磨六皇子的生母蒋美人了。 即便如此,许婕妤还是稍好一些,就去皇后那里。 燕王劝了她两句,劝她不必如此紧张顾皇后。 许婕妤就道:“我何尝不知道……但心中只是不安……总惴惴的,怕出事……”燕王无话。 等到天色晚了,入了夜,燕王就去了顾清沅那里。 顾清沅又在赏月。这时候天上是一弯如钩的新月,在夏夜时候并不凄凉,还有些可爱。 听到他走过来的轻微声响,她立刻看向他。 燕王忍不住就眨了眨眼睛,他知道他应该问顾清沅什么,但他一瞬间竟想问她:“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第六十四章 在边疆的时候,他也看过许多次新月。记得最深的是冬天的新月,悬在空中,阴恻恻的惨白。地上是一片焦土,雪花在风声中飘落,慢慢盖住黑红的血迹和尸体。 那是前世。 而此刻他站在温暖的夏夜里,草木间有点点流萤,新月也变得羞怯,顾清沅靠在窗边,双眸如星子。 他真想邀她一起在这月色中走一走,两人悄悄穿过这座花园,走到湖边去。 他沉默着。 清沅看着他,不明所以。因为燕王的脸色很严肃。 虽然私下见面时候,燕王的神色大部分时候都是严肃的,但今天看起来格外不同。清沅觉得他心事重重。 “出什么事了吗?”她也不由收敛起轻松神色,有些担忧地轻声问到。 燕王像被她的声音扰乱了思绪,一下子松开眉头,平静说:“没有。” 他顿了顿才说:“我想问你……” 清沅看着他,她有一双明澈的眼睛。燕王每多看她一眼,都会像是第一次看见她一样,发现一些新东西。 他说了下去:“……有关之前皇帝与皇后争吵的事情。你说只要我按约定,离开京中,来到丰城之后,就会告诉我。” 清沅微笑起来,她的声音又轻快起来:“我就知道你是来问这个的!怎么,你刚才是怕我不守信吗?” 燕王只觉得心上像是被击了一下,但他只是笑了笑,说:“你要守信,就赶紧说吧。我可不是来玩的。” 但奇怪的是,也许是夏夜的缘故,他们真不觉得时间紧迫。也许是因为夏夜时间长,也许是因为有风的夏夜太过舒适,离开宫中,总好像少了许多束缚。 清沅说话语调也慢悠悠的,她心中正在羡慕着燕王。 在这样的夏夜,能在行宫的花园中独自夜游,实在太惬意。她与燕王站的位置仅仅一墙之隔,窗户矮矮的,她只要坐上窗台翻个身就可以到院子里。 在等燕王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蠢蠢欲动,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免得节外生枝 分卷阅读98 。燕王已经提防着她做太子妃的事情了,再有更出格的举动,还不知道燕王会怎么看她。 “皇帝与皇后争吵的事情……起因是太子的病……”清沅慢慢说。 “你还记得太子发病时候,病势太凶,中间有好几日都昏昏沉沉,整个人都昏睡不醒吗?”清沅说。 燕王点点头:“我记得。那时候整个宫中都为这事情焦急。皇帝都无心朝政。” 清沅心想,那时候谁不挂心太子的病情呢。她还记得那时候正好撞上七夕,宫中谁也没心思过乞巧节,自己连着几夜悄悄为太子祈祷过。 “因为太子病得太重,请医问药,找道士找和尚,什么法子都试过了。最终顾皇后向皇帝提出了一件事情——冲喜。她想要立个太子妃,越快越好,为太子冲喜。” 燕王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件事情,他说:“竟然是这个……” 清沅点点头,道:“后来顾太后与我说过。那时候她很想为太子冲喜。但皇帝没松口,坚决不允。因此只好作罢。” 她对燕王说:“所以你看,这是不是顾皇后与皇帝之间的一大裂缝?” 燕王说:“顾皇后这一步,其实很聪明。” 清沅笑着说:“可惜被皇帝拦住了。” 顾皇后又不能预知未来,在太子重病的当时。顾皇后并没有十足把握太子真的能平安度过这一关。 若太子度过这一关,最好的情况也就是一切又恢复原样。只是让皇帝和皇后更加忧心他的身体,不知道下一场大病又会如何。 若太子不幸,那顾皇后唯一的儿子就没了,安平又是个女孩,不可能继承大统。对顾皇后来说,这一生几乎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将来继位的,不外就是齐王,燕王或者六皇子。 若是六皇子,那顾皇后还有辅佐的可能。但若是齐王和燕王,这两个皇子都已经成年,又不是顾皇后亲骨肉。顾皇后要想摄政,必然要与新皇和大臣之间有一场血斗。只怕最终无法收场。 可顾皇后在太子重病时候想出立妃冲喜这一步,却会使情况有些不同。 若在这时候给太子立妃用来冲喜,首先就能把寿真长公主的怀恩县主给踢出去。对寿真县主来说,她要的是怀恩风光大嫁,成为太子妃,将来成为皇后。 嫁给重病垂危的太子冲喜,这种事情太失颜面。万一太子新婚不久就薨,那怀恩这一辈子就成了笑料。顾皇后也不会善待她。 所以宗室女都没这个胆量来冲喜。这时候,必然是顾皇后这边出人。 若太子平安了,那就是冲喜的功劳,从此太子妃位置更是稳固。等太子身体稍好些,顾皇后怎么样也要逼着太子妃怀孕。 若太子不幸,顾皇后至少还捞着了一个自己人的太子妃,至少多了一枚棋子。至于是弃是用,都看顾皇后。 所以冲喜一事,对于顾皇后有利而无害。 对她这样有利而无害的事情,顾皇后原以为皇帝会一口答应,或许有犹豫,但总会答应。没想到皇帝却十分坚决,决不同意。 顾皇后就明白了。对皇帝来说,太子若是能好起来,那当然是大幸之事。等太子好起来,再安排太子妃的事情才是正理。 若是太子有个万一,那就是太子的命,也是他们做父母的命。反正皇帝这个位置,总会有人来做。齐王,燕王,还有六皇子,不都还在么! 在皇帝心中,他其他的儿子虽然远不如太子重要,但也是他的儿子。这就是皇帝与顾皇后最大的不同。 清沅说完这段缘由,燕王想了一会儿,又问:“你不会……想要促成冲喜吧?” 清沅被他逗笑了:“怎么可能!连皇后都拗不过皇帝的心思,我从哪里去促成?” 她没想到燕王有时候也会一下子问些蠢话。 她又笑道:“再说了,我知道太子这次会平安无事地度过。谁又希望去冲喜呢?” 燕王听出来她话中的意思,哪个姑娘,不想要一场风光大嫁。 他抬头看看月亮的位置,说:“我走了。” ☆、第六十五章 尽管皇帝皇后都到了丰城,但依然关注着太子在京中的情况。 清沅也有所耳闻。从京中传来的消息,都是说太子处事十分明晰,朝中井井有条。众人无不称赞。皇帝心情极佳,丰城的这个夏季,似乎毫无忧虑。 清沅还记得自己上辈子听到这些消息是多么高兴。她那时候才十几岁,已经开始试着在心中描绘十年二十年后的萧重钧,会是一位怎样的皇帝。她想他会是聪明,仁慈又果断的皇帝。 清沅在心中将萧重钧即位之后的样子想得太美好。可后来的情况却是顾太后掌权,萧重钧养病的时日多,真正临朝的时候少。 说来也奇怪,清沅对萧重钧,并没有很失望。 也许是因为她已经见了太多让她更加失望的人,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叫自己失望。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萧 分卷阅读99 重钧至少足够宽仁,这就足够了。她把萧重钧当做一个念想,所以她体谅他,并不苛责他。 只是这一世,清沅再听到有关太子监国时候的贤明之说,她心中已经没有那么多惊喜和浮想联翩了。 不过听到这些,清沅心中还是有些怀念和感动的。只有一个人对太子得到这些赞誉不屑。 那就是安平公主。也就只有安平敢说大实话了。她听到大家都在夸太子,起初还肯附和皇帝皇后,后来听多了,干脆没了话了。 私下里安平就说:“太子哥哥才监国几天,如今又是一片太平,又没大事,怎么会做不好?” 她这话一出,清沅和棠婳几个伴读都是笑。安平身边的嬷嬷立刻不许她说这话,这话听起来仿佛盼着朝中出点什么事一样。 自从来了丰城之后,清沅与燕王就开始五天见一次面,已经见了几次。每次都是互通消息。清沅会把顾皇后身边和一些女官的动静告诉燕王。燕王则会说些朝廷上的事情,有时候也会说勋贵子弟之间的密话。 当然两人都是有所保留,总不至于全部都抖出来。 涉及到太子的事情,清沅都会按住不说。燕王那边,没有告诉清沅,勋贵子弟有些对她们的议论。幸好这些议论之中关于顾清沅的较少,多的是说叶棠婳的,都是绕着她的容貌说话。 这日正好又是隔了五日,两人见面的日子。 清沅这几日都是数着日子,因为快要到太子生病的日子了。她什么都不能做也挺焦心的。她从没考虑过拿能预知世事去顾皇后那里搏一把。因为她知道顾皇后的性子,要知道了她的底,不要说让她做太子妃了,不把她锁起来就算好了。 清沅一边想着一边立在窗前等待燕王。 晚间早些时候安平过来在花园里玩,她们采了许多白蟾花泡在水盆里,这会儿花园的石桌上还掉了些没有收拾干净的花瓣。 清沅像被花香怂恿了,鬼使神差一般,她轻轻攀过了窗台,终于走到了夜色下的花园里。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清沅握紧了双手,这是她第一次,没有灯光,更没有侍女陪伴,穿着便衣,就在花园中夜游。 尽管仅仅只隔了一堵墙,一扇窗,但感觉完全不同。此刻,她真正站在天地之间了。 她在心中安慰自己——没有什么,只要不被看到就好。她就稍微在外面看一看,然后就回去。 清沅慢慢下台阶,她伸出手,碰了碰繁密浓郁的花叶。 她又觉得此时要有一首笛子就更好了,只可惜当然不能有。清沅就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哼哼一支霖州小调,在万籁俱寂中,这细细的哼唱声使她自己十分满足…… 然后她一转身,哼唱声生硬地断了——燕王离她只有几步距离,刚刚就在她的身后。 燕王看了她一眼,清沅低头看看自己的位置。她想跑回屋内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 “今日有些闷热了,我想在外面议事,应当不会有人发现。”她本来指望燕王反对一句,她就正好可以回屋去。 谁知道燕王只是又看她一眼,说:“冰用完了?” 清沅道:“夜间时候不怎么用冰……” 燕王就向石桌走去,道:“那就在外面说吧。” 他这样自然而然,光明正大,清沅就觉得也没必要畏畏缩缩做贼心虚。他们就仿佛平常时候一样,在石桌边坐下。 清沅刚刚一瞬间烧上来的红晕渐渐褪了下去,她心中明白,燕王应当是识破了她,知道她溜出来只是想玩。但他没有戳破她。 她心中就有一丝发颤。 两人坐下来,先把之前的事情理一理。燕王今日又提起一桩事情。 他问清沅知不知道京中靠谱又低调的商贾。 “我在西边呆了十多年,京中的事情虽时时打探,但有关民生方面仍有许多不知。如果我想做香料生意,你有没有靠得住的商人推荐?要那种十几年后都没有坏事的。” 清沅一听就笑了:“怎么,你还真打算弄生意给敖桂做?” 燕王道:“我已经在皇后那里说了,就算做做样子,也得先弄开张起来。再说了,我这也是为将来做打算。” 清沅也知道打仗是最烧银子的。她当年听到过一个说法,说燕王的王府一两现银都没有,全部身家全投到在军中充作军饷了。所以宁州百姓才要为他建生祠。 当然京中人对此是不信的,一两现银都没有实在太过了。 清沅想起来这个故事,就问道:“当年那个传说,说你王府中的府库都是空的。是真的么?” 燕王反问她:“我要说是真的,你信么?” 清沅一时结舌。燕王看着她。她扭过头,看向别处。过了片刻,她才听到燕王低声说:“商人的事情,你仔细想想,回头告诉我名字。” 说完了事情,清沅起身道:“我回去了。” 燕王叫住她。清沅不解地看向他,他弯腰从清沅的裙边摘下沾着 分卷阅读100 的一枚树叶,道:“别带回屋去。” 清沅忙掸掸衣裙,她走上台阶,挥手示意要燕王先走。 燕王终于忍不住笑了,他知道,要等他走了,顾清沅才好翻窗回去。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爬窗户的样子。 ☆、第六十六章 清沅在床上躺下时候,还疑心自己头发上沾染了白蟾香气,她散开一头浓密长发,轻轻用手指捋着发丝。 燕王刚才问她商人的事情,她在心里过了过,已经有了几个好人选。从前打理国公府的时候,她就时常买地买人,还与几个相识的夫人一起做过绸布,药材,珠宝生意。这一来是为了国公府,二来也是为了人情交际。 所以京中为人不错的商人和大掌柜,清沅大致清楚。燕王不管在宫中如何不受宠,但有皇子的身份在,在生意场上还是好使的。再加上几个经商能人,燕王这生意只赚不赔。 清沅想好了人选,就准备把这事情放到一边。她想要自己想一会儿萧重钧的事情。她时常会想一想萧重钧,自从这辈子重新来过,她还没入宫的时候就开始想萧重钧了。 只是最近来丰城,她与太子的距离远了点,但她心里该想着他。这样见面时候,才会有重逢的喜悦。 清沅这么告诉自己,该想想萧重钧的事情,想想他这时候好不好,在干什么……但她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刚刚燕王离去时候的情景。 她怕燕王看到自己翻窗的样子——倒不是说她动作笨拙,窗户很矮,她能轻松翻过去,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是不想燕王看到。 她冲燕王挥手示意,要他离开。他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身离去了。但她分明看到他嘴角边露出了一丝笑容,分明是在笑她。 笑就随他笑去吧!今日他没有嘲笑她独自夜游,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清沅翻了个身,她又开始想燕王要做生意,目的是什么。当然做生意是为了赚钱,想要做大事,最离不开一个钱字。燕王又说自己会去西疆,他要把钱都带去西疆养兵么?敖桂也是个事情…… 清沅想着这些事情慢慢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云茉为清沅梳头时候,安平公主那边就派了宫女过来请清沅,说是今日燕王要和安平公主一起去游船,请伴读们一起过去。 清沅昨夜才见过燕王,这会儿又听到燕王的名字,竟然莫名心虚,她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笑道:“我整理好了就过去。” 云茉又问清沅换什么衣服过去。清沅想了想,挑了一件碧色的裙子。 等大家一起去了游船的地方,清沅心中已经完全不心虚了。因为今日游船的人很多,并不是只有燕王和安平公主,还有几位县主,甚至还有几位老太妃在。一共有四支游船,走走停停,走过小半个丰城。 中午时候,船停在河道边休息。此处亦是丰城八景之一。 长堤上遍植柳树,清沅与棠婳午休之后,约了去柳树下散步,宫女为她们背着钓具。两人想寻个好地方钓鱼。 棠婳自从上次提过要孤立玉苓的事情,果然就对玉苓冷淡许多,她与清沅在一起的时间越发多。 上辈子棠婳虽然没有直接说出要孤立玉苓的提议,但事实上也相差不远。她们这时候对玉苓谈不上亲热。 所以这会儿清沅再想起这事情,又觉得不是滋味。上辈子她们孤立玉苓,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因为玉苓最终是成了燕王妃。所以棠婳和她上辈子后来都觉得对玉苓有些惭愧。她们防着玉苓和太子,没想到玉苓是和燕王成了。 这辈子再想这事情,清沅就觉得有些荒谬。搞不好上辈子玉苓一边与燕王虚与委蛇,一边还花心思在太子身上…… 想到这个一边……一边……,清沅忽然一怔。棠婳正与她说着话,见她一瞬间掉了魂一样,忙问:“怎么了?” 清沅忙道:“我好像忘记装饵食了,快看看。” 宫女打开鱼篓看了眼,笑道:“带着了呢,姑娘是记错了。” 棠婳也笑她:“怎么一惊一乍的,大不了让人回去取。” 清沅掩饰了过去,脸色如常。 她刚刚悚然一惊,是突然想到自己不也正一边与燕王虚与委蛇,一边在太子身上花心思么。但她很快安慰自己,她与燕王绝无私情可谈,而且都是为了将来做打算。 可话虽这么说,她一想到昨夜的事情,就觉得这话硬气不起来。她已经不能像几个月前那么信誓旦旦了。 清沅脸上神色是平静了,可心中却截然相反。她想到今日早晨听到燕王邀安平游船时候,她既心虚又期待。她身上穿的绿裙子,就是证明。 此刻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她难道想重蹈玉苓的覆辙么! 回到船上之后,燕王终于有个机会能和清沅单独说两句话。燕王低声问她:“人名想了么?” 清沅面色淡淡的:“想了。回头说。” 船上人多,反而不是个 分卷阅读101 说话的好地方。 她只说了这一句,就躲开了。 萧广逸直觉顾清沅生气了。可他不知道她在生什么气。她今日穿了绿裙子,那就是说明她今早心情还很好。 他早就发现了,对顾清沅来说,心情格外好,或者有期待的时候,她喜欢穿绿裙。 既然她今早还没有生气,那就与昨夜的事情无关。 燕王又想了半天,不得其解。他只以为是游玩途中谁惹了她不快。可谁惹了她不快,她为什么又对他冷脸? 隔了几日,燕王在约定好的时间,去了顾清沅那里。 这一次顾清沅并没有出来,她仍在室内窗边。燕王一来就仔细看她的脸色,她没有再生气的样子——这也是应当的,都过去几天了。 清沅给了他一张纸:“名字我都写在上面了,一共有五个人。应当都是些靠得住的人,不过你找了人最好再查探一番。” 燕王说:“我知道。” 清沅说话平静仔细,与往常几乎一样。但燕王总觉得少了一样什么东西,有些奇怪。他与她说着说着,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怪在哪里。怪就怪在今日顾清沅一直没有看他的脸,与他一次目光相接都没有。 “清沅。”他忽然唤她的名字。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唤她。 顾清沅的目光闪了闪,终于看向他。 燕王想起了自己的决心,他决心不要节外生枝。 他说:“过几日我就不来了。因为会有火灾,深夜会有人救火。我不方便走动。” 顾清沅又垂下视线,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可能会进入漫长的双向暗恋环节 ps,微博上正在搞抽奖,大家还没抽的都去抽吧,会抽6位每人5o元红包。微博指路崔罗什c1s ☆、第六十七章 燕王和清沅都记得行宫失火的那一天,是在太子生病消息到来的前三天夜里。虽然火势不大,但因为是在丰城行宫,又正好与太子生病时间接近。所以他们记得很清楚。 燕王这几日不来,清沅正好收了心思,专心做丰城八景图。她答应了要画给太子的。虽然太子马上就要生病了,但她总要把画准备好了。 练字作画的时候还好,需要全神贯注,她什么都不会想。和大家在一起,陪安平闹腾也还好,一起说说笑笑,不觉得有事。 但只要一个人静下来,清沅总会想起燕王那天临走的时候叫她的那一声“清沅”。若她没有记错,这是燕王私下里第一次这样唤她。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燕王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唤过她……她担心燕王察觉到了什么。 萧广逸不是笨人,上辈子这时候他已经在私会玉苓了。 他是因为注意到了她的飘摇恍惚,所以才会对她有一丝居高临下的温柔么? 她又疑心是不是自己记错了。也许燕王的声音和平时没有两样,之前也叫过她名字,是她自己心中有鬼,才会觉得有些不同。 她心里思量了两天,才把这事情放下来。 她与燕王之间本来就是暂时的互相帮助,她早表明了态度,她想要的是做太子妃。这时候只是有一点儿走神而已。 也许是最近事情似乎都很顺利,又在丰城这样的人间仙境,她的心思有些浮罢了。 仔细想想,燕王长相并不输太子,近来他又长高了些,虽不若太子天然风流,但自有一股沉着气质在。只是他此时还是少年,所以显得有些沉闷而已。 清沅想着最近她与燕王相处的时候已经比太子多了,而且每次都是私下见面,每次都没有人旁人在侧,两个人说话没有拘束,所以她知道燕王这个人要说难相处也并不难相处。其实比宫中对他的评价好多了。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她未婚之前还从来没有和哪一个男子单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人非草木,都是血肉之躯,相处的时间久了,总会有些感情…… 她为自己的“走神”找到了许多理由。 但清沅对自己下得了狠心。她想清楚了缘由,心中就不怕了。她只要收敛心神,把这一丝不该有的心思掐断,事情一切如常就好。 为了淡掉这心思,清沅这几日除了练字作画做功课,尽量不让自己一个人呆着。晚间临睡前,都会和云茉几个宫女闲聊,一直聊到昏昏欲睡。 到了失火的那一天,白天就像要下雨的样子,天色阴沉乌云密布,大家就都没有出去,只在安平那里玩双6。结果到了晚间时候,雨还是没下下来。 清沅想,就是到了夜里时候,一个雷电劈下来,击中了一棵古树,才引起了火灾。她想起来,这一天确实很闷,闷到人有些不舒服。丰城难得有这样的天气。 安平摆了酒席,就是她身边的自己人一起坐下来吃了几杯。清沅因为天气缘故,只觉得心上有些重,只略饮了一杯。她总觉得心中惴惴不安的。 到临睡时候 分卷阅读102 ,天边终于有了隐约雷声。清沅正与云茉聊天,云茉听到雷声不由顿了一下。清沅就温柔笑道:“你怕打雷?” 云茉道:“怕得很,不过在宫中规矩最大,最怕的还是规矩。打再大的雷奴婢也不能乱叫乱走动。” 清沅道:“不用怕,我陪着你呢。” 她向云茉伸出手,要她从小榻上起来。她要云茉上床陪她一起睡。 云茉就起身在清沅身边躺好,清沅问她:“这样就不怕了吧?” 云茉立刻点点头。 清沅又像自言自语一般道:“我总有些担心……”她老惦记着失火的事。虽然火情不大,但总要等它烧过了才能安心似的。 云茉问她担心什么,清沅没有说。云茉先睡着了。清沅一个人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只有在躺在床上的夜晚时候,她怎么都控制不住思绪。幸好也只有临睡之前的一小会儿。 清沅终于困倦了,慢慢也睡着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睡得正香,忽然“砰!”一声锣响就像在耳边炸起。 清沅猛然惊醒,她一下子睁开眼睛。就听到旁边云茉也是“啊!”一声惊醒了。 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外面一片嘈杂,一串锣声中夹杂着尖叫。 “走水了!走水了!走水了!” 清沅心中一沉,她立刻起身,连鞋都来不及穿,扑到窗前,推窗向外看去。她被眼前的景象一瞬间惊呆了——外面一片火光冲天!整个行宫东南角仿佛都淹没在了熊熊火焰之中。 燕王就住在那一片。距离皇帝皇后的住处也不远。 而且更糟糕的是火势还在蔓延。 云茉已经拿来外衣,衣服往清沅身上一披。清沅转了两圈,她跑去隔间一下子就翻过了窗户,要向外跑。 云茉跟在后面看呆了,她以为清沅是被火吓坏了,她急得直叫:“姑娘!姑娘!你去哪里!把鞋穿上呀!” 云茉提着清沅的鞋子,在花园里追上了她。 云茉拖住她:“姑娘!你怎么往火的那边跑,咱们该去安平公主那边。” 清沅站在那里,让云茉给自己穿好鞋子,一言不发。她知道云茉说得对,她这时候应该去安平公主那里。 清沅转了个方向,领着云茉还有身边的宫女一起去安平公主那边,路上也遇到了棠婳几个人。棠婳也是睡梦中被惊醒,这会儿脸色苍白。玉苓和桐儿都受了惊吓,桐儿尤其吓得不轻。几个人都是穿着便衣,匆匆挽起头发,就往安平那边去了。 安平那里也没好多少。因为宫中多少年没经过这样的大火了。又是在行宫中,人手有些不足。安平那里暂时还算安全,但女官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做准备离开行宫了。 大家都在安平那里等着消息。过了一会儿,皇后派身边的谢阿竹过来了,问她们情形如何,果然要她们准备离开行宫。 安平连忙道:“我这边都好,火没有过来,人都没事。父皇与母后一切平安吗?四哥如何?其他人如何?” 谢阿竹道:“圣上与娘娘一切安好。燕王也平安,此时正与皇帝在一处。” 她说完了,就催促安平准备离开。 清沅听到“燕王也平安”这才算缓了过来。 ☆、第六十八章 谢阿竹要安平公主和众人立刻开始准备离开行宫。 一听说要离开这里, 许多人都仓惶不安。因为此时已经是下半夜, 室外依然是雷声轰轰, 狂风大作。行宫中的大火还没有扑灭。 “一定要走吗?火未必会烧到这里吧?”安平公主身边的女官问。 谢阿竹道:“水火无情,谁也说不准的事情。万一火势阻挡不住, 想走就来不及。趁着这时候公主这边还没有波及, 赶紧离开。” 安平公主已经有了决断,立刻道:“我们走。” 清沅立刻轻声道:“公主,事不宜迟, 把人数清点一下,就好准备离开了。东西都不用带。”她又柔声问谢阿竹:“是去隆慧寺吗?” 隆慧寺是山下的一座寺院, 与行宫距离不算太远。到了隆慧寺应该暂时安全。 谢阿竹刚刚看了一圈,见几个伴读中数顾清沅最冷静, 心中暗暗赞许。听到清沅问, 就说:“是的。皇帝已经拨了一队侍卫护卫公主前往隆慧寺。请公主尽早动身。” 这边正说着,金泉公主和永贞公主也赶过来与安平汇合了。永贞公主吓得直哭,吵着要去找她的生母周美人。她身边的大宫女只能尽力安抚她。永贞公主的哭闹使周围人更加不安。 这深更半夜要离开行宫,虽有护卫,也十分不便了。 谢阿竹还要再去几个地方, 不能留下来陪她们, 她只能把事情交给安平身边人。她走时见清沅已经开始清点人数, 还算放心。 谢阿竹刚离开,燕王就来了。 安平在此刻见到他,顿时喜出望外。 “四 分卷阅读103 哥!你怎么来了!” 燕王只简短道:“我和父皇求了来接你。快走吧。外面侍卫我已经安排好了。” 他说这话时候在人群里扫了一眼,立刻找到了顾清沅。顾清沅也正扭头看向他。他知道安平这里没有事, 但天黑又是人手不足,他怕去寺院的路上有什么意外。所以向皇帝求了来接安平。 一见到燕王,永贞公主哭哭啼啼问:“我想找周娘娘,她在哪里?” 燕王抚了抚她的头,说:“周娘娘没事,她与皇后在一起。” 许婕妤与周美人都靠着皇后住,方便伺候,此时跟随顾皇后,并无危险。他又向永贞保证:“你先与安平一起走,明日就能见到周娘娘。” 有燕王在,这边大家都安心许多。 燕王骑马,领着侍卫护卫车队。安平要谢嬷嬷,清沅和棠婳与她同乘一车,在这时候,人多一些陪她,她才安心。 谢嬷嬷搂着安平,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安平闭着眼睛,轻声道:“也不知道行宫中怎么样了。怎么会失火……火烧得太快了……” 棠婳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她紧紧依偎着清沅,道:“今夜打了一晚上的雷,我就没怎么睡着。许是因为雷劈中了哪里。” 清沅终于有功夫细想这个问题。棠婳没有猜错。上辈子确实因为这个,可火势不大,根本没有烧到宫殿。 如今这情势……恐怕不仅是烧毁宫殿…… 燕王就在车外,可她不能这时候问他。只能等着,出了这样的大事,宫中定然会彻查。 车中几人说起大火,都有些不可置信。丰城向来是悠闲度日,游山玩水的地方,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凶事。 清沅头靠在窗边,轻轻掀起车帘一角,车窗外夜色幽深,正是最黑的时候,只是在这黑暗中,她能看到燕王的坐骑那匹“飞马”的白色马蹄,心中竟是十分温暖。 隆慧寺那边,燕王已经排了人提前去通知寺中开门准备接应。 安平一到,寺中主持就亲自迎接。燕王让侍卫守护在寺院周围,安平等三位公主自有带来的人伺候。 燕王没有留下,他转身就要走。 安平问他:“四哥,你不留在隆慧寺吗?” 燕王道:“不了。父皇与母后已经离开行宫,去丰城太守官署,由丰城太守接驾。你与金泉,永贞,先暂时在隆慧寺休息,等父皇的安排。我还要回行宫去疏散。” 燕王对安平道:“你就呆在隆慧寺,无事哪里都不要去。听到没有。” 他又看了一眼安平身边的人,特意点了几个人的名字,道:“你们要照顾好公主,不许有任何闪失。自己也多加小心。” 他点的这几个人,其中就有顾清沅的名字。 亲王点名,众人当然得领命。清沅与众人一起行礼应是。人声嘈杂中,她忍不住轻声说了一句:“……请殿下保重。” 她声音不大,但萧广逸还是听见了。他又看了顾清沅一眼,转身离开了。 隆慧寺虽然大,但一时间要接纳这么多女客还是有些困难。先给安平等三位公主安排好住处,其余人66续续到快天亮时候才算终于平静下来。 清沅躺在客房里,她与棠婳,玉苓,桐儿四人一间,所幸房间还算凉爽洁净。清沅快凌晨时候才睡着了一会儿。 到第二天午后,行宫中的消息是火已经扑灭了,但暂时还不能回去。这次大火烧伤了十几个宫人,其中还有几个宫人下落不明。烧伤的人大多都是在思穹馆的宫人。那里火势最大,六皇子就住在思穹馆,虽然没烧伤,但也受了惊吓。 清沅心中一声叹息,出了这样的大事。皇帝皇后恐怕更要觉得这是天意了,更要与太子生病之事捆在一起了。 又过一日,宫中已经有了传闻,火就是从思穹馆附近开始烧的。思穹馆本该值夜的两个内侍溜走去赌钱了,所以火一开始烧起来,竟然没发现。 这两个内侍一个畏罪已经自杀了,还有一个被关押了起来。 到了第三日,京中传来了太子急病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篇超级搞笑娱乐圈文《乘着风越过海洋》by何书 冷七七在酒桌上被大佬摸大腿,脾气上来,直接将杯子里的酒泼了大佬一脸,一桌子人都在想,冷七七不知好歹,演艺生涯估计到此为止了,然而,当冷七七被大佬所投资的剧扫地出局的时候,娱乐周刊却放送了冷七七加入了著名导演的电影剧组,还拿了国内女星都梦寐以求的一线大牌代言…… 传送门: app端直接搜索作者名【何书】或者文名【乘着风越过海洋】即可找到xd ☆、第六十九章 安平在隆慧寺中住了三天。 她在隆慧寺住下, 皇后差身边人来看过几回。 三天中消息不断。 行宫中大火, 已经暂时查明了, 是因为雷电引发的,而且宫人值夜中途溜走, 没有及时发现险情, 以致酿成大事。 分卷阅读104 br /> 之后又说宫人被关押时候,又交代出宫中内侍与宫女的一些私情等等。 太子急病的消息到的时候,丰城正在下大雨。安平一行人困在寺院中无事可做, 住在寺院中比行宫中的地方小了许多。幸好这两日宫人6续回行宫取了许多东西回来,平日穿用之物没有不便。 安平公主也焉了许多。下了雨, 她也懒得出门。隆慧寺中的大佛像已经看过了。这天午后她难得静下来,要清沅陪她下棋。 棠婳在一边看书, 玉苓在做针线。桐儿身体不适, 在房中躺着,没有来陪公主。 安平与清沅下棋时候不说话。大家都没有什么响动,室内安静得过分,只有窗外雨声不歇。 清沅一边下棋,一边想着事情。 前一世火没有这么大, 皇帝皇后都在行宫好好住着。太子生病的消息到的时候, 大家都在行宫。所以安平这里很快就知道了。 这一次安平住在宫外……不知道消息有没有那么快到。 清沅又疑心难道事情会和上一世不同?火情变了, 太子的病情不知道会不会变。她心里惴惴的等着消息。 她又想到失火那天夜里,走得匆匆忙忙,很多东西都是事后取来的。燕王给她的迷香,她都收拾得十分小心, 并没有被人发现。 她担心自己那块在燕王手里的玉坠。如今她心里不讨厌燕王了,清沅想想,该说她就从来没讨厌过燕王。但那块玉就那么在燕王手里,到底不清不楚。清沅对这事情还是有些生气的。 她想着燕王可千万别把她那块玉弄丢了…… “哈!”安平忽然一声笑。周围人和清沅都吓了一跳。清沅一下子从思绪中惊醒,她仔细一看棋盘,是安平胜了。 安平笑着问清沅:“沅姐姐想什么呢?” 清沅用帕子拭了拭眼角,道:“这两日睡不惯,就容易犯困了。” 棠婳也道:“不知道我们时候能回去?听说火都已经灭了。” 众人正说着话,就有宫女来禀,说皇后身边的迦楠姑姑来了。 迦楠一到,见几个伴读都在安平这里,扫了她们一眼淡淡道:“下雨天也不可偷闲懒着,过两日说不定又要动身,你们去看看东西都整理好了没有。” 清沅几人立刻知道她是有话要单独与安平说,立刻退了下去。清沅离开时候看到迦楠姑姑的裙角都有一圈水渍,显然是来时走得太急,所以水溅在了裙角上。 清沅心中就猜,这时候的大事大约就是与太子有关了。 等到晚间时候,安平才又要她们过来,告诉她们,皇帝明日从丰城官署起驾还京。安平明天一早就从隆慧寺动身,路上与皇帝汇合,跟随回宫。 大家都没有想到事情这样突然。因为今日上午还说行宫的火已经全灭了,说不定等雨停了就回行宫,即便不回行宫,丰城还有别处可以住下。 如今却突然回京,事情似乎还有内情,大家都有些不安。 安平想想,反正这事情是瞒不住的,她轻声道:“我们回去是因为太子哥哥突然病了……” 她这话一出,人心更加不安了。 回到四个人住的房间,清沅只是默默整理着自己的东西。玉苓也有些闷闷不乐。 棠婳就与清沅低声说话,她声音低低的,只让清沅听见。 “你说这场火邪不邪?一场火之后,太子就忽然病了……” 清沅皱眉,向她微微摇头,一样低声道:“这话只能想想,提都不敢提。” 棠婳道:“我知道。”她眉间一丝担忧之色,不减损她的美貌。她说:“我是怕宫中……” 宫中平日已经要十分小心了。没想到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大火,然后太子急病,只怕回宫之后,大家恐怕连大气都不敢喘了。就连安平,也必须要收敛。 清沅整理着东西,又想起燕王。这几日她都没有再见到燕王,也不知道燕王忙得如何了。 第二天清晨,安平公主出发前,燕王又来接她了。 安平一见他就问:“太子如何了?” 燕王道:“我不清楚,回宫才知道。” 因为周围人太多,清沅只能远远地看了一眼燕王。他精神很好,只是有些苍白,似乎也是睡得不好。 回去京中时候,远不如来丰城时候从容悠闲。因为遭遇了大火,又因匆忙赶回京中,大家都累坏了。 一回到懿光园,大家就先各自回屋休息。清沅看着云茉整理行李,她有些愣神。 短短几日,已经发生了太多事情。 宫中平日里还会有些人议论东宫和太子,说说太子的动向。但在这特殊时期,宫中突然变得无比沉静,谁都不提太子病了,但谁都知道太子病了。 直到又过了两日,燕王终于又与清沅约好了时间,准时出现在她的窗前。 清沅看到燕王,脸上还没来得及浮现微笑,嘴角就凝住了,她看到燕王的左脸明显肿起。 她白天 分卷阅读105 上午时候见到燕王还没有这红肿,她努力不伸出手去碰燕王的脸,只问:“谁对你动手了?” 燕王自己伸手摸了摸那里,反问:“很明显么?” 清沅为他难过,她点点头。燕王才说:“是许婕妤。”他自嘲地说:“看来我是怎么都躲不过她这一巴掌。” 清沅心道,许婕妤看上去柔弱,竟下得了这样的重手。她说:“上辈子,许婕妤打得也这么重么?” 燕王说:“一样的。我在宫中,她怪我没有照顾好太子。我离开宫中,她依然怪我没有照顾好太子。” 清沅并不记得上辈子这时候燕王被许婕妤打了之后什么样子。她上辈子这时候想的都是太子的病情。 但这一世不同了。她又说:“其实那天你送安平去隆慧寺的时候,我就在想,你护卫安平,又去行宫疏散,是不是……有点出风头了?” 清沅多少知道些许婕妤的心性,她是不愿燕王出风头被顾皇后注意到。 燕王听她这么说,只是一笑,道:“可是我想去。” 清沅忍不住想问为何,她都知道,燕王不会不知道许婕妤的担忧。但她有些怕听燕王的解释,若她有关,她还担不起。若与她无关,她会失落。 所以何必问。她不想牵扯得更深了。 沉默了一下,她干脆生硬地问:“太子如何了?有没有好些?” ☆、第七十章 萧广逸本来还想说说许婕妤的事情, 但听清沅问起太子的事情, 他只能把一腔心思全都压了下去。 “太子的情形和上一世一样。眼下用的还是刘御医开的方子, 皇后还没开始折腾。”燕王淡淡道。 御医刘之明是顾皇后最信任的御医之一。刘之明的师父是神医裴闻仙,裴闻仙侍奉宫中到八十岁, 终于辞官归乡。刘之明是裴的关门弟子, 亦有国手之誉。 裴闻仙离宫之后,就是刘之明为太子调理身体。去年太子生病,就是刘之明治好的。到今年夏天之前, 太子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因此顾皇后对他厚待有加。 上辈子太子生这一场重病的时候, 顾皇后仍和原来一样用刘之明。只是这一次太子病情不同往常,竟然过了大半个月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顾皇后在焦灼中对刘之明越发不满, 架空了刘之明一派, 换了另一派人,又遣人去寻裴闻仙。裴闻仙又正好在出游,费了一番功夫才寻到。裴闻仙赶回京中,一番波折后,他还是劝顾皇后换回刘之明。万幸后来太子渐渐有了好转迹象, 才算平息了这场风波。 宫中这时候还都盯着刘之明, 顾皇后还没有质疑他, 没有人敢第一个跳出来质疑。只是等顾皇后失去了耐心,刘之明颇是吃了一段时间的苦头。但顾皇后不是蠢人,在裴闻仙到京之前,她一直留着刘之明的一条性命, 并严加看管,以防有人趁机对刘之明下手。 这时候燕王一提“刘御医”,清沅就想起来了,其实要说最后到底是谁治好了太子,恐怕还是裴闻仙,后来的行动都是出于对学生的爱护。 所以这时候在宫中对刘之明下手是无用的,若谁想要太子的性命,最好是半路上让裴闻仙“意外”。 这个念头一在清沅心中冒出来,她不由有些害怕。她能想到的事情,燕王一定能想到。 清沅抬眼看了燕王一眼,燕王脸上是不会写着阴谋诡计的。她只能看到他脸上的红肿,使他比平时看起来憔悴一分,又滑稽一分,有些古怪,有些刺痛,但这种感觉使她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看第二眼。 燕王似乎没察觉到她的目光,只是接着说:“……这几日我只去看过一次太子,并不是我不想去探病。只是皇帝皇后不让去。他们怕人去多了,扰了太子休息或带了不干净的东西进去……” 他没有提裴闻仙的事情。清沅低声说:“我知道,安平也只去看了一次太子。” 燕王道:“你在担心什么?太子的病情与前一世一样,他会好起来的。” 清沅抬起眼看着他,他温和地看着她,没有丝毫杀气。清沅也温柔喃喃道:“太子有你这样的兄弟,是他的大幸。” 燕王仍看着她,他忽然明白过来。 “呵。”他短促地笑了一声。 “你担心我派人劫走裴闻仙?”他说。 清沅脸色轻松了些,她不怕与燕王争吵,或者与燕王赌心机。话说出来就好,她怕的是他不说的那些话。 “我知道你不会。” 他也微笑起来:“夫人何以见得?” 他又叫她夫人了。清沅被他逗笑了。 她说:“你与太子这样亲密,要下手的机会多得是。不必费这么大劲去搞裴神医。” 燕王道:“你说对了。而且我不但不会对裴闻仙动手,我还要他提早到京,以后还得暗中保护他。” 清沅舒了口气。裴闻仙这一次在宫中没有出事,可过两年,在家乡医治瘟疫的时候染病去世。燕王既然 分卷阅读106 愿意庇护他,那一定能救下神医。 清沅又问起燕王找的商人如何了,还有敖桂怎样。燕王道:“最近我只出了一次宫,见了两个商人,是你的名单上的头两个,人看着不错。至于生意做得怎么样,还要过一段日子看。” 说到敖桂,燕王只道:“敖桂做事还是有些模样的,如今外宅府上的汉人与他处得也不错了。但他不是那么轻易就满足的人,更不容易沾沾自喜。所以我得慢慢给他提高事情的难度。” 清沅又笑他真跟驯服野狗一样。燕王道:“要杀一个人容易,用一个人才难。” 清沅轻声问:“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走难走的那条路呢?” 燕王又疑心她这话里有话,但他并不想自作多情,或者说对顾清沅他已经足够自作多情了。 他说:“因为难走的路,最终会回报更多。” 至于这话中有没有双关,就留给顾清沅自己去想吧。 清沅只是微微笑了笑。 说完了正事,清沅就问燕王那块玉坠的事情。 她已经不打算直接讨还了,反正燕王不会还。她只问他有没有弄丢。 燕王道:“你大可放心。不必老问这事情了。” 清沅说起这个就忍不住有些埋怨:“你话说得轻巧!” 燕王又笑。他一笑,脸上的红痕就更加明显,清沅终于看不下去了,她转过目光,低声说:“你的脸,没有上药吗?” 燕王伸手摸了摸,说:“你这里有药么?” 清沅点点头。她说:“你等等。”她消失在窗边,过了一会儿猫一样无声地走了回来。 她拿了一瓶治瘀伤的散剂,是宫中的常备药,太医院送来的。燕王拿了自己随身佩的一只玉匣子,倒了一些散剂进去,又把药瓶还给清沅。 清沅低声问:“你这是做什么?自己没有药么?” 燕王道:“我要用药,得到宫外去买。” 他说得平平淡淡。 清沅手一颤,差一点把药瓶子摔了。燕王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才没让她摔了瓷瓶子。 两人都是一愣。燕王仍握着清沅的手,问:“拿稳了么?” 清沅点点头。他才松开清沅的手。 清沅看向燕王。燕王摇摇头,说:“什么都别问。你就当我是疑心重,所以不肯用宫中的药。” ☆、第七十一章 清沅躺在床上时候还有些恍惚。 她侧躺着, 头枕着右手, 燕王刚刚握住的就是这只手。他握得很紧, 所以清沅能清楚感受到肌肤相触的温暖。 但这会儿更叫她心神不宁的,不是与燕王的肌肤相触, 是燕王向她要药, 还有那一句“我要用药,得到宫外去买”。 说来那就是燕王不肯用宫中的药了。清沅想了想,难怪春天时候燕王生病, 一点小病拖了一段时间,原来竟是为了避开宫中的药。 可他这么做的缘故只要想一想, 就让人心惊。是谁在他的药中下过毒?什么时候?清沅想着想着,竟是越想越清醒。 这是这一世来, 她第一次夜不能寐。 她原以为上一世的事她全都想通了想透了, 这一世重来,她将上辈子的事情都抛下了,上一世的遗憾全留在上一世了,她终于可以不再去想了。 但在这苦闷的夏夜,她在半梦半醒之间, 想起的是燕王与玉苓如何开始的。她记得她问燕王:“你什么时候瞧中玉苓的?” 他说:“因为她穿了一件梅花骑装。我最爱梅花。” 因为那一身骑装, 燕王的眼里有了玉苓, 从此与她熟悉起来。 可那骑装是她借给玉苓的。清沅想着,若上辈子是她穿了这一身骑装呢?他又会如何?他们会不会做一对眷侣? 她又想燕王从来不知道那一身骑装其实是她的。当时燕王说的时候,她没有把真相说穿了。这时候话早就过去了,她怎么再提?说出来又是为什么?叫他更不好受么? 想到此节, 清沅心中又是不甘又是酸楚,她几个月前何曾想到会有今日! 此时此刻萧广逸一样思绪纷乱,想着顾清沅。他本来不想让顾清沅知道自己警惕用药的事情,并不是信不过她。而是因为她聪明。 因为她聪明,所以他这事情只要说一半,她就明白了。 他不喜欢轻易把伤口露给别人看,这是从小就养成的脾气。他是因为许婕妤,跟着许婕妤学会的。在许婕妤那里,皇后与太子的事情永远排第一。他若是露出伤口,并不会像俗话说的那样会哭的孩子有奶喝。皇帝与皇后不在意,许婕妤也许在意,但她是不敢为他出头强求什么的。 所以他从小就不会轻易对人示弱。后来去了边疆,就更不能示弱了。再后来顾玉苓的事,他宁可打落牙齿和血吞,也不向任何人示弱。 但今夜顾清沅看了几眼他的伤处,他就想要她的关心。 其实这点小 分卷阅读107 小皮肉之伤,与他后来在战场上受的伤相比,简直就是个玩笑。只不过是因为伤在脸上,面子上不好看而已。 拿药的时候,顾清沅一听他说的话,一瞬间就惊得变了脸色。萧广逸想想她的神色,竟然还有点好笑。 这就够了。能见她这一点关切,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两人这一夜都是没怎么睡好。 清沅第二天一早醒来,就喃喃道:“怎么这么热……” 她洗漱过后,就要云茉端冰镇过的茶来饮。云茉道:“一清早就用冰,太凉了,姑娘仔细些。” 清沅道:“我觉得闷,心里烧。” 云茉见她面色恹恹的,担心她病了,十分忧心。这时候太子正病着,若是清沅也病了,皇后定然不喜。她连忙道:“姑娘快躺下,奴婢去找个懂医的人来先给你看看。” 清沅知道自己没病,就是昨夜因为燕王的事情折腾的。她叹了口气,道:“没事,也许只是这天气闹的。” 她暗暗告诫自己,夜里的事情就像做梦一样,怎么能因为这一点事情就魂不守舍。她打起精神来,又上了妆,人才有了光彩。云茉稍稍放下心来。 只是宫中明显比丰城行宫要热,大家白天都不出去园子中玩,只是在阴凉处休憩。安平自从火灾回宫之后,就一直比较安静。因为太子正病着。这向来是顾皇后心情最坏的时候,谁要在太子生病的时候犯事,准没好果子吃。 所以安平一半因为天气,一半因为太子生病,所以比平时老实,也不要那么多人陪她了。 夏日又休课,大家不用上课。所以清沅一早起来,也没有什么紧要事情要做。她就把答应太子的那幅丰城八景图拿出来,又润色了一遍。 上午在作画中消磨过去,午间清沅小睡片刻,梦中也不得安宁。她梦到燕王紧紧捉着她的手,然后她挣脱了他的手,却见自己一双手上全是血,燕王看向她凄凉问:“你为何害我?” 清沅一下子惊醒,云茉就过来道:“小顾姑娘来了。” 清沅连忙从榻上起身,理了理头发。顾玉苓就入内了。 顾玉苓大约已经察觉到棠婳对她的冷淡了,但她与清沅一直不错,所以对清沅还是和和气气。清沅这会儿成立棠婳与玉苓的中间人。 清沅以为顾玉苓来是想她帮忙做调和,想要与棠婳一起玩。 没想到顾玉苓却不提叶棠婳。 玉苓先只是欣赏着清沅贴在窗下的字。这是清沅从前在家就有的习惯——写的好的字会挑出来,贴在窗下。风一吹动,纸张哗啦啦作响,清沅最爱听那声音。 玉苓客套了几句夸清沅的字好书房别致,清沅知道她都是套话,还没说到正题。 清沅也不着急,让小宫女上了茶,她只在心里审视着顾玉苓。 她上辈子怎么就没看出来顾玉苓的胆子那么大呢!直到顾玉苓和燕王离开之前,她都觉得玉苓的性子与桐儿有些像,都是温柔腼腆。只是果然那时候年轻。如今再看,桐儿是真胆小,玉苓从来也不是胆小的。若是胆小,她哪敢和燕王对着干。 只是比胆大更不可以思议的,是玉苓到底图什么。有燕王难道还不够吗? 顾玉苓一转身,正好撞上清沅的目光。清沅立刻收起脸上的神色,向她笑笑。 玉苓没有多想,她与清沅聊天,问清沅最近安平怎么没去东宫探病。 清沅道:“公主应当是想等太子好些了再过去,这时候太子应当静养。” 玉苓歪着头若有所思,她这样看起来还是有几分灵巧的。清沅心里酸溜溜的,前一世燕王恐怕就是看她这样才喜欢的。 玉苓又拐弯抹角地说了一通,清沅知道她的心思。玉苓是想要清沅去说动了安平公主,大家一起去东宫探病太子。 但清沅才不打算出这个头。顾皇后对东宫一向看得最紧,这还是太子生病的时候。她才不接这个话头。听玉苓这么说,她只是含含糊糊应付着,并不把话说死。 宫中顾皇后最近正忙得焦头烂额。平时就要处理宫中事务,这会儿还撞上了火灾和太子重病,两件事情都是大事。 行宫火灾也正在处理后续。火灾虽然是雷电引起,但宫人松懈是救火不及时的原因。因为火灾的事情一查,宫中值夜擅自离岗的事情居然还不少见。皇帝因此埋怨了顾皇后。顾皇后就对下人大发雷霆。 清沅不知道顾皇后这时候有没有和皇帝私下里议论这场火灾与太子病情的关系。但怎么想顾皇后这时候都不会轻松。 清沅说了一通废话,没有给玉苓明确的答复,就命人送她离开了。 清沅想起昨夜燕王说的,他不仅不会劫走神医裴闻仙,他还要快点让裴闻仙进京,护他周全。 这安排着实不错。清沅就等着裴闻仙早点回京了。因为裴闻仙早一日让太子好转,顾皇后提出冲喜的态度就没办法强硬,她甚至没办法提冲喜的事情。这就好办多了。 ☆、第七十二章 分卷阅读108 > 前一世玉苓并没有这一出, 没有上门怂恿清沅去看太子的事情。 清沅回忆起来, 只记得当时大家都很心焦。她心里很想去看太子, 但是知道事关重大,她也只能按捺着。棠婳与她提起过一次, 两个人商量了都说看安平的行动。 至于玉苓, 她并没有私下来单独与清沅说这事情。 清沅推测,这是因为这一世的许多事情已经在悄然改变了。至少对玉苓来说,这一世燕王完全没有出现在她的身边。 上一世这时候玉苓正与燕王幽会, 估计心中多少有些顾忌的。即便心中惦念着太子也得收敛些。要不然燕王这头就要跑了。 这一世玉苓没有了与燕王的纠葛,自然满心都是太子, 想着法子都是怎么凸显自己。 清沅本来就不会在这时候做不合时宜的事情,更何况如今这情形。 清沅这边只是按捺不动, 隔日玉苓又向她委婉提起, 清沅只说自己这两日精神有些倦,恐是疰夏,又发了愿要抄经。这种时候不要说去东宫了,就是安平那里都不方便去。 如果玉苓十分想陪公主探望太子,不妨自己去与安平说…… 玉苓这才死了心, 不再提这事情。棠婳已经不与她亲热了, 她不敢再惹到清沅。 自从燕王借药那晚过去, 清沅晕晕乎乎了一整天。过了两天终于好多了。云茉和她身边伺候的宫女见她没有生病,都放了心。 清沅这几日虽然没有去安平那边露面,但也没有闲着。丰城八景图已经画完了。她又忙着抄经书。还有就是天气凉爽些之后书社会重开,她这会儿就开始做准备了。 更重要的是要给家中写几封信。最近事情太多, 她要把事情好捋一捋,才好下笔。宫中的事情不能详写,想要传递消息必然要隐晦。幸好之前她就有所准备。 忙一些,她反而不用想太多事情。 安平这边的伴读都没有去看望太子,但有人还是在这时候去看了太子。寿真长公主对太子的病情也十分关切。她和皇帝说了,让怀恩去看看太子。 寿真长公主说怀恩是太子的福星,说不准怀恩去看了太子,太子就能渐渐好起来了。 顾皇后一向对寿真的这说法不屑,但是寿真毕竟是皇帝的亲姐,感情又不错。顾皇后不好这点面子都不留给皇帝。 于是怀恩去东宫看望了一次太子。她并不是不想见太子,只是她知道顾皇后并不喜这样,她心中忐忑。但她的母亲寿真已经安排好了,她只得去。 太子寝宫中这些日子进进出出的都是御医,日夜不歇。但怀恩走到太子休息的房中,那里却异常清静,宫女比平常还安静。除了几个得力的内侍和大宫女,并不是所有人都一窝蜂等在那里伺候。 见怀恩来了,几个宫女只是从病床前稍稍退开几步,并不离开屋中。 怀恩向床上看去,太子正闭着眼睛平躺在床上,短短几日他就好像瘦了许多,在宽阔的床上看起来十分单薄。 他面色十分宁静,除了紧拧的眉头,看不出特别痛苦的样子。宫女给怀恩端来了凳子,她慢慢在太子床边坐下。 “殿下……”怀恩轻声唤他,“哥哥……” 太子闭着眼睛“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看到他眼神茫然的样子,怀恩眼泪就下来了。 太子低声道:“你来了。” 怀恩点点头道:“看你这样子,我见了比不见更难受。” 太子竟然微微笑了,道:“那就别来了罢了……” 他说这两句话已经耗精神了,说完就闭上眼睛,又昏昏沉沉睡了。 怀恩又掉了一串泪,不再与他说话,只是自己一个人呆呆坐了一会儿,就起身走了。 怀恩去看过太子,就来懿光园安平这边坐了坐。 安平就问怀恩见了太子如何。怀恩脸色黯然,只说:“病去如抽丝,恐怕还要养一段时间。” 安平又说既然怀恩过来,那就把大家一起叫过来聚一聚。怀恩道:“不了,太子还病着。我们这边聚着也没意思。” 安平见她神色是真的失魂落魄,就没有勉强。 顾皇后时不时就在她面前说怀恩的短处,又说怀恩心高气傲,若以后真做了太子妃,恐怕不会对安平太宽容。 安平虽然不再像从前那么喜欢怀恩,但见太子一病,怀恩这哀伤,十分情真意切,她看了也有些动容。 但这话安平不能对顾皇后说。若是说了,只会惹得顾皇后更讨厌怀恩。 太子这次重病,心焦的人当然不止怀恩一个。安平因为身份的关系,反而看得很清楚。宫中可以嫁给太子的少女,哪个不为此牵动心弦。 不光是怀恩,还有她身边的几个伴读,就连那些宫女大多也是如此。 顾皇后对怀恩的批评很多,其中就有这“情真意切”。顾皇后说怀恩公主自视甚高,总以为只有她是对太子真心,其他人都是因为太子的身份才觊觎太子。 分卷阅读109 /> 安平心道,怀恩出身高贵,有些自视甚高也不算什么。至于真情真心,又如何不好了? 只是这些话安平都不好直接告诉怀恩。 两个人默默无言又坐了一会儿,怀恩就离开了。 安平就想,今日怀恩去看太子的表现,一定会有人一五一十的告诉皇后。 顾皇后这段时间虽然忙,但忙中仍有功夫来观察这些太子妃的备选。 怀恩今日这样哭哭啼啼,顾皇后一定不会满意。安平想,大约要像她身边的几个伴读一样,冷冷静静,不能失态半分,才能让顾皇后满意。 安平早就看透了,母后说什么怕怀恩欺负她,并不是主要,她只是怕选了个不好操纵的。 可她身边的这些女孩子就当真十分好操纵么?再者,寿真姑姑能善罢甘休么? 怀恩走后,安平想了半天,然后去了顾皇后那里,说她想去探望太子哥哥。 顾皇后在两仪宫中,她几天都没有睡好,刚刚听过了御医的回禀,又正要问怀恩去看太子的情形。安平就过来了。 听安平这么说,顾皇后只问:“我前两日不是才和你说了?生病时候见人也是费神事,等太子病好了,你们有一处玩的时候,不急这时候去探病。你只要诚心在心里为他祈祷,就足够了。” 安平道:“今天怀恩姐姐都去了,为何我去不得?我还想带着几个姐姐都去看看太子哥哥。哥哥见了我们必然是欢喜的。” 皇后不动声色问:“是有谁和你说了想去东宫探病么?” 安平摇摇头,道:“不是。是女儿自己想去。” 安平是个不怕事大的主。既然怀恩的表现一定让顾皇后不满,她就干脆把身边的伴读都拖上,让顾皇后好好比较一番。 顾皇后不知道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女儿又想干什么,但她没有松口,只淡淡道:“胡闹。你一个人已经够闹腾了。还想带那么多人去看太子?” 安平笑道:“那就一个一个去呗。” 顾皇后这几天第一次被人逗笑了,她拿这个女儿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隐约猜到安平这捣的是什么乱了。 但她还是摇摇头,道:“行了,你先回去吧。我这里还有一堆事。等你哥哥过几日好些了再说。” 又过两日,太子的病情还是没有起色,但宫中总算有了个好消息,说是裴闻仙碰巧了正好因为访友回到京中,皇帝一听说裴神医在京,立刻派人将他接来宫中。 清沅一听说裴闻仙进京,入宫,立刻就知道这是燕王的安排。他上次就与她说了,他会让裴闻仙尽快来给太子诊治。 这样一来,又有许多事情可以消弭于无形之中。至少太子不会病到要提出冲喜的地步。 皇帝与皇后的冲突又可以避免一点。 众人都对这好消息十分高兴,因为大家都知道裴闻仙的大名,一说裴闻仙进宫了,只觉得太子的病像好了一半一样。 许婕妤这几日一直提心吊胆,睡也睡不安,熬得人都憔悴了。一听说裴闻仙被请进宫了,她心头顿时轻松许多。这日终于与燕王一起吃了晚食。 燕王的脸上已经消了肿,看不出肿痕了。只不过许婕妤心中愧疚,她总觉得燕王的脸上还没有好透。 两人喝茶时候,许婕妤就忍不住伸手去摸萧广逸的脸:“还疼不疼……” 萧广逸立刻偏过头,不让许婕妤的指尖落在自己脸上。他不是心中还有怨气,只是他心中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不想被母亲当成孩童一样抚慰。 许婕妤的手就留在半空,她尴尬地笑了笑,道:“是了,我还把你当孩子……” 萧广逸淡淡道:“母亲教诲,儿子不敢不听。” 许婕妤就道:“打在你的脸上,我心里何尝不难受?” 萧广逸不会告诉她自己心里是不是难受。许婕妤太好懂了,宫里谁都可以一眼看穿她。她进宫时候就是一个除了美貌和柔顺就什么都没有的女人。没有野心,没有智谋,家世普普通通,她若没有孩子,在这宫中会过得更自在,也许还是一样的静悄悄的,但一定会更自在。 许婕妤见萧广逸只是垂头沉思,手中摆弄着身上挂着的一只玉匣子,看不出喜怒,她又恳切道:“母亲那天是急了点……” 丰城行宫大火,太子又急病。燕王却在这时候还帮忙疏散了行宫,在皇后面前,她一慌张,就一巴掌抽上了萧广逸的脸。 “母亲,”萧广逸终于抬起头,“不要再提了,都过去了。” 他看不得她这样卑微。 他努力轻快些道:“裴神医不是来了么?母亲不用太忧心了。” 许婕妤这才微笑起来,她连连点头,道:“是啊,没想到天下还有这样巧的事情。皇后正动了想去请裴闻仙的心思,他就从天而降了。当真成仙了。” 母子两人终于有了些和睦气息。萧广逸脸上有了些笑意,只是他此刻想的是顾清沅。不知道顾清沅在知道神医到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神色。 分卷阅读110 他总觉得自己能想出来她的神色,一定是眉目舒展,目光闪闪发亮,嘴角翘起的样子,让人想轻轻抚上去。 他数着日子,再过两日,他就能再见到她了。 裴闻仙一来,就为太子把脉,又与学生刘之明商量了一夜,终于给太子现在的方子换了一味药引。 太子当天就说睡得安稳了些,夜间盗汗少了许多。顾皇后喜出望外,知道这就是好转的迹象了。 顾皇后就让人传话给安平,再等两天,太子更好些,就让安平去看太子。 至于安平每次安排谁去陪她去东宫,就是安平自己的事情了。 安平一听到顾皇后的传话,笑了半天。回头就把几个伴读都找来了,告诉她们过两日她会去东宫探病,四个人当中只能带两个人去,问哪两个人愿意陪她去。 玉苓立刻看向棠婳和清沅。这两个人向来是安平带着出去最多的,没想到这次安平居然没有直接点她们两个。 棠婳心中也蹊跷,要是其他还罢了,关于太子,安平应当知道她们当中除了桐儿,都是巴不得去的。 清沅最知道安平的心性,一看就知道是在逗她们。她没有说话。 玉苓第一个开口:“我愿意陪公主去。” 棠婳第二个说:“我也愿意。”她说完看了一眼清沅。 她们两个说完,清沅就微笑道:“那我就和桐儿守家了。”她神色平静,没有一丝不甘。 ☆、第七十三章 清沅这话一出, 安平只是微笑道:“好, 那就这么安排。过两日叶姐姐与玉苓陪我去东宫探病。” 玉苓看了清沅一眼。清沅这样淡然, 她反而有些不安了。她喜欢模仿清沅,清沅不求去, 玉苓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 却又觉得清沅做事似乎很有道理。 从安平那里离开之后,棠婳就低声问清沅:“刚刚公主都那么问了,你怎么不回答?” 她与清沅更好, 话能摊开来说。 清沅道:“就是因为公主都那样问了,我才不好说想去。我们四个人, 难不成要为这当着公主的面争起来么?” 棠婳听她这么说,只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清沅这样显得大气, 可安平都那么说了,若大家都故意谦让起来也显得做作。 幸好刚才清沅接得自然,大家都不算丢面子。 太子这边,有了裴闻仙指点,御医精心护理, 身体有了些起色, 虽然还是卧床不起, 但比之前好了许多。 皇帝与顾皇后都是十分高兴。只是顾皇后仍然仔细每日去探病的人,谁要想去探病,都要得到皇后许可。 燕王去问了皇后,又去看了一次太子。 太子这次果然精神了好些, 不像之前整个人昏昏沉沉,神志不清。燕王与他慢慢说了些这些天的事情。 太子已经知道了丰城行宫烧毁严重,这时候说起来,亦是叹息。燕王道:“宫中能因此整顿一番,也算是好事。” 太子还是有些神思恍惚,他像是说笑一样轻声道:“我就这次没有去丰城……它就烧了……可惜了行宫的景致……” 燕王便道:“将来总会重新再建。画院的画师已经画了许多图了。” 太子迷迷糊糊道:“有人给我画了丰城八景……我等着看……” 燕王问:“是哪位画师?” 药性上来,太子渐渐陷入昏睡,只喃喃道:“不是画师……是清沅……” 燕王怔了怔,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幸好太子已经睡了过去,他不用回应。 当晚就是约好了与清沅见面的日子。燕王快到倚梅馆的时候,深深呼吸几次,才走了过去。 清沅已经在窗边等着了。因为天热,她轻轻摇着巴掌大小的小团扇。 见燕王到来,她低声说:“你来晚了。” 燕王道:“最近宫中值夜人多了,我得小心。” 因为丰城行宫大火的事情,宫中最近巡夜都比之前认真许多。燕王因此晚了些无可厚非。但清沅直觉燕王迟到并不是因为这个,之前也没听燕王说这个。 既然燕王不想说真话,她就没有追问。燕王总有自己的情况,她也不好事事都问。 燕王说了今日探病太子的事情,他告诉清沅裴闻仙果然名不虚传,太子看起来已经好转了。 清沅微笑道:“那就好,我去两仪宫那边的时候也听说了。顾皇后心情颇好。” 燕王点点头,他没有提丰城八景图。 听到太子说出“清沅”二字的时候,真正如一盆冰水从他头上浇下来。叫他在盛夏时候,从头到脚冰凉清醒。 入夏以来太子没有去丰城,之后又生病,他几乎像是独占了顾清沅一样。他第一次为一个人这样着迷,迷到竟然忘了眼前的情势。 顾清沅入宫本就是为了太子,她也从来没有放弃过。他只看到夜间私会,竟然忘记了平日太子是可以与清沅正大光明见 分卷阅读111 面说话的。 而他和顾清沅当众时候连多说一句话都会使她提心吊胆。 当年对顾玉苓他已经犯了一次这样的错误。他以为他钟情她,他对她一心一意,就足够了。他从来没有想过,顾玉苓在与他私会的时候,其实仍有自己的选择,比较和考量。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问一句:“太子与我,你选哪个?” 所以顾玉苓说不出来。到了最后,她才说:“殿下求娶,我怎么拒绝?” 此刻对着清沅,他心里滋味难言。来时路上,他就想着既然已经决心不要因为这一点感情扰乱后面的路,又何必对她患得患失,还和从前一样就好。 若他今后打算做个富贵闲散王爷,这时候求娶顾清沅也说得过去。可他是要去西边边疆的,那里太苦。他不想拖着顾清沅去和他一起吃苦。 她上辈子虽然没有做成太子妃和皇后,可毕竟也做了养尊处优的国公夫人,出入宫廷,在京中交游广阔。没道理重活了一辈子,反而过得更苦了。 虽然他也想告诉她,西境有西境之美。他相信顾清沅一定能懂。但这话就留在他心里,不必提了。 清沅察觉到了今晚的燕王有些心不在焉。她柔声问:“怎么了?” 燕王看向她:“什么怎么了?” 清沅嗔怪:“你说呢?我和你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像自己母亲对父亲说话时候的语气,脸上不由一热。幸好燕王没有注意。 她就敛了神色,又说了一遍:“我在两仪宫看到静珑真人了。” 燕王一听到静珑真人,立刻打起了精神,道:“她是因为太子的病来的?” 清沅点点头:“来陪皇后的,不知道私下做了什么法事。她运气倒好,正好碰上裴闻仙为太子诊治,好事给她撞上了——明明裴闻仙是你找回来的,但也没人知道。” 燕王用了拐七拐八的关系,才把裴闻仙引到京中。所以无人知晓这事情与燕王有关。 燕王见清沅心中不平的样子,竟有些好笑,只道:“且让她再蹦跶两天。这段日子因为太子的事情,她耽搁了也不好炼丹。也算是好事。” 清沅道:“我已经想好了。等她第一批丹药炼出来,就要她身败名裂。” 燕王道:“你放心。” 两人又说到丰城大火之后的事情。行宫烧毁厉害,必然要重建,清沅想趁着这个机会,让她的父亲去丰城去修行宫,由此避开之后的仕途。 燕王道:“这也是个办法。” 清沅得了他的肯定,不由微笑。燕王又道:“我会帮你留心些消息,看看行宫那边重建什么时候开始。” 清沅谢过了他。 燕王要走时候,清沅提了一句明日安平会去探病太子的话。燕王淡淡问道:“你不去么?” 清沅道:“明日棠婳与玉苓陪安平去。” 她顺口说出了玉苓的名字,立刻歉意地看向燕王。 燕王已经不在意玉苓了,他只问:“你怎么不去?” 清沅笑道:“不用操心。我要想去,自然能去成。” 其实她是知道安平是故意的,十有八/九会带她再去一次。 燕王终于低声问道:“你早些去吧。太子惦念着你的丰城八景图。” 清沅没想到自己与太子的约定被燕王知道,一瞬间脸色就变了。 她第一个念头竟是,燕王难道会把她想成玉苓那样三心两意的么? 但他只是说了句实话而已,也许什么含义都没有。清沅心乱如麻,她知道自己这是在自欺欺人。他若不在意,何必说出来? 燕王见清沅脸色苍白,竟呆在那里说不出话,心中又是懊悔——他何必逼她。 “你画做好了么?”他又温和问。 清沅这才点点头。燕王微笑道:“那就好。太子见了一定高兴。” 他为她圆了场,也为自己圆了场。 ☆、第七十四章 次日安平就带着棠婳, 玉苓去东宫探病。 等安平走后, 清沅就和桐儿品茗看书, 两个人倒也悠闲自在。 桐儿并不爱往太子面前凑,她们几个人当中, 只有桐儿是真正腼腆的。但清沅看得出来, 桐儿其实还是有些喜欢太子的。只是她的性子这样,顾皇后即便想找个傀儡,也不能扶她做太子妃。 清沅想着, 后来的吴皇后也是姓吴,与桐儿是堂姐妹。对顾皇后来说, 只要是她的亲族,又符合她的要求, 具体是哪个女孩, 她根本无所谓。 清沅与桐儿闲聊着问:“你家是不是有个姑娘,与你差不多年纪,叫佩儿的?” 桐儿道:“她是我的堂妹,是我四叔家的女儿。姐姐怎么想问起她了?” 清沅只道:“我是想到去年七夕时候,我与月芸, 棠婳, 一起乞巧, 那天来了好多姑娘。你们家也去了几个姑 分卷阅读112 娘,我记得有个女孩儿和你生得有些像,就是佩儿吧。” 桐儿感慨道:“这一年好像特别长……” 清沅道:“是么,我倒觉得特别快。一眨眼又是一年七夕了。” 前一世太子的病情更严重, 宫中完全没心思给女孩们过乞巧节。这一世太子的情形好了些,大家还是决定简单过一过,不打算大张旗鼓,就在懿光园里聚一聚。 桐儿就说起七夕的事情,没再说自己的堂妹佩儿。 清沅却知道,这个吴佩儿就是太子妃,后来的吴皇后。后来她们这一拨五个人全军覆没之后,顾皇后选了吴佩儿为太子妃。 前一世清沅每次见到吴皇后,心中都有些泛酸。因为吴佩儿的容貌才学都不算拔尖,唯一可喜的就是性情活泼大方。可她就是运气最好的那个。 不过这时候清沅再想起吴佩儿,已经不再对她挑刺了。吴佩儿说到底也只是顾皇后的人,是顾皇后把她放到了那个位置。 至于后来萧重钧为什么会喜爱吴佩儿,那也没有什么紧要了。清沅在心中想,她还没见过萧重钧真正讨厌过哪个美貌女子。 安平去了东宫那里小半天才回来,棠婳与玉苓一起陪着她回来的。棠婳一回来,就来了清沅屋中。 桐儿已经走了,清沅正在书房里写信,一见棠婳回来就搁下笔收起信,与棠婳说话。 她端详着棠婳,只见棠婳脸颊飞红,似乎十分满足,但眼睛里像含着水,看眼角似乎是哭过了。清沅就道:“太子怎样了?” 棠婳道:“宫女说他今日能进些粥了。” 棠婳又感叹了两句,才微笑道:“安平公主说了,她过两日还要去看太子。我想这次就该轮到你陪着去了。” 清沅只是笑笑。棠婳就轻轻用手指弹了弹清沅的鼻子:“你个机灵鬼,早猜到公主会把我们都带去是不是?” 清沅爱棠婳这个样子。说来也奇怪,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好,这时候宫中有关太子妃的事情传得最多的就是她和棠婳。这种传闻里面未必没有顾皇后身边人的推波助澜。 但她和棠婳之间从来没有为此闹翻过。就好像她们不管谁做了太子妃,对方都会心悦诚服一样。 她和棠婳闹翻是后来因为棠婳成为帝妃的事情。她曾劝过棠婳,不要坚持封妃,不要留在宫中。可是棠婳没有听她的。两人为此大吵一架。 那时候清沅已经是在绝望中挣扎了。因为她们这一批五个伴读,除了因病离宫的桐儿,宁馨远走为王妃妾,玉苓做了燕王妃,棠婳又成了帝妃。五个人中三个人都在宫中与男子有了牵连。尤其最后一个棠婳,与皇帝幽会时被皇后撞破,实在是一桩丑闻。外面的人都在说叶氏勾引圣上。 棠婳这件事情一出,与她同住倚梅馆的清沅也被连累,她成为太子妃的可能突然变得渺茫。 棠婳与清沅争吵的时候,就说清沅心中尽想着自己的事情,生怕被牵连。清沅气极了,只说棠婳蠢。 清沅至今都不知道棠婳具体什么时候开始与皇帝“幽会”的。但至少在这个夏天时候,应当还没有开始。 她印象当中,棠婳情绪有变应当是在秋末冬初,她变得沉默了些,不那么爱说笑了。清沅上一世的时候以为是在宫中经的事多了,人变沉稳了。但后来想想,应当是那时候遇上什么事情了,或者什么人了。 清沅伸手,轻轻抚着棠婳光滑的脸颊。这时候的棠婳,神态里仍多娇憨,哪有半分后来的阴郁。 棠婳看清沅神色伤感,有些奇怪,道:“怎么了?怎么听了好消息,反倒难过起来了?” 清沅修长的手指轻轻从棠婳的脸上滑过。她只是在想——这样好端端的女孩子……什么勾引,什么“幽会”,其实就是被皇帝看中了美貌强取。 清沅柔声道:“我只是在想……要做的事情那么多,时间却过得太快了。夏天都快要过去了。” 棠婳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唉声叹气的,这可不像你。还没到秋天呢,就开始悲秋了。” 清沅这才露了点笑容。 隔了两日,安平说要再去看一次太子,这次轮到清沅和桐儿陪她去。 因去探病,清沅没有浓妆,妆扮素雅。到了东宫,安平与太子说了几句话就去找东宫的大宫女玩去了。 今日在太子身边伺候的宫人当中正好有曲盈衣,见到清沅和桐儿,似乎是非常高兴,低声说:“太子每日这会儿精神最好,今日比前两日都好。” 安平公主一离开,曲盈衣就上前对太子道:“顾姑娘和吴姑娘来了。” 太子已经能坐起了,点点头道:“让清沅过来说话。” 曲盈衣请清沅过去。吴桐儿就去陪安平玩了。 清沅这么多天头一次见到太子,尽管有前世的印象,但看到太子病容还是有些难受——太子瘦了许多,几乎脱相。 清沅想,难怪棠婳哭了出来。这时候她也有些想哭,但还忍得住。她只说了丰城八景图的事情,之后又问太子吃药的事 分卷阅读113 情 太子虽然仍在病中,却仍然敏锐,看着清沅道:“你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 清沅淡淡地说笑道:“是梳的头发和装束和之前不一样了么?” 太子微笑,又道:“你有什么心事?” 清沅没想到竟被他看了出来。她怎么能说?又能怎么说。周围还有宫人看着听着,她只能垂下头,默默不语。 太子就看了一眼周围人,知道是这种情形,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清沅想说句出格的话都难。 他又轻声问清沅:“你怎么不穿绿裙子了?” 清沅没想到太子竟然注意到了她的绿裙子,她轻声道:“原来殿下看到了。” 太子笑着咳嗽了一声:“瞎子才看不到……” 他向后仰了仰,立刻有人上来,帮他躺得更舒服些。 清沅看着他的侧脸,想在心中多燃起一些对太子的深情,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全跑光了。她已经一点都不嫉妒吴皇后了,这点就是明证。 太子低声说:“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清沅柔声问:“什么样的梦?” 太子说:“我梦到过一个绿裙仙子……” ☆、第七十五章 太子这话, 叫清沅有些好笑。 “绿衣仙子?” 她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是因为一个梦。前一世萧重钧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话。 太子要身边伺候的几个宫女都退后些, 退到屏风后面去。宫女们微笑着依他。 等身旁人退去, 太子才说:“我梦到过一个仙子,邀我去海上仙洲同饮琼浆。她穿着绿裙, 衣袂飘飘……”说到此处, 他看了一眼清沅,见她听得入神,声音就越发低了下去。 “她还告诉我……我与她, 有宿世姻缘……你一穿绿裙,就使我想起她。” 他这话一出, 清沅心中竟然惊大过喜。 若上一世这时候她听到太子说这话,一定会觉得无限欢喜, 整个人已经飘上天了。 可如今她已经不是上一世的她, 甚至已经不是几个月前的她。这会儿她听到这话,心中一瞬间想的竟然是“为何?”。她在想,太子为何要对她说这个。 她不觉得太子会当真他们之间有宿世姻缘,那就是说出来调笑她的。 她没有笑,也没有怒, 她只是静静的。萧重钧见她面色沉静, 不由有些尴尬, 他轻声问:“怎么了,我说这话,你恼了?” 清沅摇摇头,她眼中流出一丝悲哀的神色, 说:“殿下,梦只是梦……入梦的是仙人,不是我。” 萧重钧道:“你怎么比我还灰心丧气了?” 清沅只想着,若是上一世太子对她说这些,她会多么高兴。那时候她真正十四五岁,听一句甜言蜜语能记一辈子。 但如今这时候她已经很清楚这些话有多虚无缥缈。太子的天性就是如此,他说的时候也许好玩,也许真情实感,但这不是许诺,更不是约定,只不过是口头上的暧昧游戏而已。 “殿下,”清沅终于温柔道,“要晓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不怕别的,只怕当真二字。” 她不羞涩,不躲闪,不暗喜,她温柔恳切,只说自己怕当真,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这宫中多的是逢场作戏,曲意逢迎。最讲究说话不能说满,说死。但今天她偏不,她偏要和玩笑较真。 萧重钧的目光竟一时在她脸上挪不开。顾清沅今日妆扮素淡,白净的面孔上只是略施粉黛,一双眼睛清亮到仿佛能洞悉一切。 他喃喃说:“你这样,倒使我想起了一个人。” 清沅问他想谁。萧重钧笑而不语,只说不能说。 清沅隐隐猜到了,萧重钧也许是想说她像顾皇后。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安平就带着桐儿回来了。几人又小聊了几句。安平就告辞了。 清沅回去之后,越想太子说的梦中仙子,越发感叹。只是这话她当然谁都不能说,连对棠婳都不好说。 她没当真,别人当真就更糟了。 隔日燕王夜间来到懿光园,他本就与清沅有事要谈。但是到了懿光园倚梅馆,清沅却不在窗边。 萧广逸心中一凛,他走到窗边轻轻推了推,窗户紧闭着,从里面栓了起来。他想起来之前清沅也有一次失约,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一点小事耽搁了她就不能出现。他心中有些失落,徘徊了几步,只能离开。 回去路上,萧广逸又想到昨日清沅去探病太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宫中风平浪静,没有传闻,他又无从打探太子都和清沅说了什么。 只有顾清沅能告诉他。想到此处,萧广逸脚步不禁一顿。上一次分别时候,他提了清沅要为太子作画的事情,有些不欢而散。 两人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开,清沅又去见了太子。萧广逸心中顿生纠结,他从未尝过这种滋味。明明已经打定 分卷阅读114 了主意不去撩顾清沅,心中却是放不开,放不下。 清沅知道今日燕王要来,但她有些事情还没准备好,所以这夜不打算见燕王。她早早就躺在床上准备睡了,只是一直睁着眼睛到半夜才睡着。 她想着燕王一路走来,穿过隐蔽的小道和暗门,走到她的窗下。他站在窗下轻轻推窗,然后叹息着确定她不在。只有幽暗的月色陪在他身边,他一个人孤苦寂寞,走了那么远的路,像从前世走到今生,才走到她窗下,她却不能见他。 有那么一会儿,清沅想立刻起身,她想着自己推门飞奔出去,就像丰城行宫失火的那一夜。她不管不顾,赤着脚飞奔去寻他。 但她最终将头埋在手臂中,一动不动。 次日午后,清沅去了安平的书房,为她抄书。正抄写着,燕王就来了。 安平以为他只是平常来玩,笑道:“稀客稀客,有失远迎。” 清沅起身行了礼,然后就要离开,安平就道:“你就在这里,不用挪地方了。” 燕王脸色淡淡的,与安平说了说宫中最近的事情,又说到太子病情好转。太子好转,安平也轻松许多。燕王就道:“我本来不放心出宫的,既然太子好了许多了,我打算和母后说过两日出宫,照看照看我的生意。” 安平听了,极是羡慕,要他要是可以,最好带她也出去玩一趟。燕王道:“我出宫是有正事,你要和我一起出去,只怕嫌枯燥。” 安平就道:“怎么你也说这假话了。” 他们兄妹说话。清沅就端坐书桌前,仍是认认真真抄写。 燕王没理清沅,只与安平说话。他看到清沅神色如常,就放心了一半。可另一半心却还是难平静。 清沅虽然在抄写,那边兄妹两个说话却一个字不漏的听进去了。燕王话里提了三遍“今夜”这个词。清沅就知道他是在对她说,他今夜还会来。 燕王要走的时候,才漫不经心似的看了一眼清沅,道:“顾姑娘抄了半天,抄的是什么?” 清沅起身,规规矩矩答道了文章名字。 燕王就随口一句:“那可有得抄了,今天能抄完么?” 清沅顿了顿,才低声道:“回殿下,能的。” 燕王转身时候,嘴角就有了点笑意,他与安平道了别离开。安平对这两人之间的暗流一无所知。 ☆、第七十六章 清沅在安平那里抄完了书, 又陪安平喝茶。宫中送了山水盆景和金鱼来给公主玩赏。 水晶缸里游着几尾名贵色彩鲜艳的金鱼, 安平撒着鱼食, 看鱼儿嘴巴一张一合地吞食。公主养的猫儿跳上桌,好奇地想伸手捉鱼, 小宫女忙拿拂尘去赶猫。 清沅微笑着看猫轻轻一跃跳出窗户, 窜进花园浓密的树丛中了。安平公主一边用手指敲着水晶缸,一边问清沅:“前天太子哥哥与你说什么啦?走的时候我瞧你们都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他对你说什么不好的话了?” 清沅回忆着,她前天并没有不高兴, 太子也没有不高兴。何况就算她不高兴,脸上也不会流露出来。只是她回来时候不像棠婳那么神采飞扬罢了。 安平要么是真敏锐, 要么是诈她,好奇她和太子谈了什么。 安平向来精力旺盛, 对什么事都好奇, 要瞒过她的眼睛不容易。所以此刻安平问太子的事情,清沅心中十分平静,只要她不问燕王的事情就好。 “太子对我说的话……都是些平常话。也许是因为我提到了之前的丰城的火灾,太子有些伤感罢了。” 安平怀疑地看了她一眼,说:“我们都说了丰城的火灾, 太子也该伤感够了吧。” 清沅轻巧笑道:“那就是太子听了太多有关丰城火灾的事情, 有些厌倦了吧。” 安平就知道清沅不会说出和太子具体说了什么的。几个伴读当中, 她当然最喜欢的就是清沅和棠婳。清沅聪慧,棠婳包容。但一定要分哪一个她更喜欢的话,她觉得还是清沅更有趣些。棠婳对她百依百顺,对她百依百顺的人太多了。 清沅有时候很神秘, 安平觉得看不透她。 这时候她就看不透清沅。她以为清沅会趁着机会去紧紧抓住太子的,但清沅看起来不急不忙,优哉游哉,似乎有太子亦可,无太子亦可。十分随缘。 从安平公主那里离开,清沅回到自己屋中就立刻去了书房。这两天只要不出门,她都在书房里忙碌,连云茉都察觉到了清沅特别忙。 清沅只说自己祖母寿辰快要到了,她要诚心为祖母抄一部经书,要静心抄写,所以整日埋首书房,不许人进来打扰。 到傍晚时候,清沅终于停笔。她整理收拾好文书,只是静静坐在桌边出神。小宫女过来请了两遍,她才起身去用晚食。 晚食清沅吃得不多,只吃了几口时蔬,喝了小半碗汤,就放下了。云茉问道:“姑娘可是天热不开胃?” 清沅道:“这几日也没那么热了,只是吃不 分卷阅读115 下。” 云茉就说要准备些酸甜水果给清沅开胃用。 清沅不在意,只是点点头。 她在等着时间过去,她知道今天夜里燕王一定会来。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过了片刻,夜晚终于到来了。清沅在窗边看到了燕王,她微笑起来,这一刹那,她与萧广逸都是这世界的一粒沙子,终于聚首。 有了这一刹那,就已经足够了。 燕王走到近前,他没有问她为什么昨日没有出现。他只是向她展开掌心,那里有两颗荔枝。 南国的水果,到京中路途遥远,保鲜不易,送到宫中来的还品相完好新鲜水灵的也不多。燕王掌上是两颗漂亮的,鲜红的荔枝,它与清沅身上着的淡淡青色衣衫正相配。 “宫中分的荔枝,你有没有尝到?”燕王问清沅。 清沅摇摇头:“见都没有见到。” 她微笑着小心从燕王手中接过荔枝,捧在手上,借着月光细细赏玩。 她也没有问燕王为什么要把荔枝送给她,她想轻松说话,只柔声笑道:“殿下去了西边,就见不着荔枝了吧?” 燕王道:“见不到了,何止荔枝见不到。真去了战场,不要说时鲜蔬果,能有粗粮裹腹就是幸事了。” 清沅知道他领军,向来是赏罚分明,又与战士同吃同住,所以那些凶悍粗野的兵士才会服他这个皇子。 燕王看她入神欣赏着荔枝的样子,低声道:“不过夏季时候,也会采些悬钩子之类的野果吃,对行军路上的人来说,就当解馋了。” 清沅轻声笑了,她侧过脸又急忙转身。燕王已经分明看到她眼中流下的泪。 “清沅,”他低声唤她,“清沅。” 清沅没有转身,她轻声说:“你等等,我把荔枝放好。再拿点东西过来。” 过了片刻,她回来了,手中拿了两本小册子。 她这几日除了给家中写信,都在忙这件事情。 她将两本小册子递给燕王。燕王翻开问:“这是什么?” 清沅道:“你放心,这里面我都是按照你给你的暗语写成的,多是此后十几年间的事情。旁人就算看到了,也看不懂都是什么。” 燕王立刻明了了:“你最近都在写这个?” 清沅点点头。 燕王又翻了翻,只见上面虽然书写字迹清晰,但歪斜粗陋,完全不是清沅优美的笔迹。 他问:“你……用的左手?” 清沅又点头。她用左手,加暗语,写此后十几年的人事,就算万一这两本小册子落入别人手中,也看不懂内容,更不能凭笔迹查出来是她写的。 她又解释道:“这里面有些人有些事情我也不知道你清楚与否,我觉得有用的人和内情,都写了上去。多是与顾皇后身边的人有关。还有大家族的秘辛内情。历年的重大灾情,以及一些物价我也尽量写了。” 她顿了顿,深深呼吸一口气,又道:“也许多少对你有用……” 她干脆一口气说了下去:“有关我父亲的事情,我会与家中联络安排。尽力让我父亲去丰城,远离信州。就不劳殿下操心了……” 她一开始不知道燕王会出现,这本就是她一个人要做的事情。哪能全指望燕王救她的父亲了。她对着燕王提出条件的时候,并没有全指望燕王。 她越说越快:“只是静珑真人的事情还要请殿下安排。圣上若是对她炼丹信服,甚至迷上丹药,就是大祸事。殿下最好在离京之前……” 燕王打断了她:“为何?” 清沅一顿。燕王拿着那两本小册子,他指的是这个:“为何突然全写给我?” 清沅把小册子给他,又说个不停的时候,他心中就升起一股奇怪的焦灼,让他的心肺都像被压住一样,胃里一阵抽搐。 清沅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她想燕王是个聪明人,他应该已经猜到个大概了。 她眼中已经没有泪了,但她看起来更摇摇欲坠了。燕王上前一步,他几乎想要去握住她的手。 他说:“是因为太子吗?” 若顾清沅终是在他与太子之间选了太子,他也没法怨她。 清沅却说:“殿下。” 燕王立刻说:“不要叫我殿下。” 清沅又微笑了,她笑着说:“我要向你坦诚一件事情。” 燕王深深地看着她,他突然又升起一丝期望。他什么也不能想了,只是听着她说。 清沅张了张口,她说:“我……” 她几乎没有勇气直视燕王的眼睛,但她逼着自己看着他的眼睛,若这是对她的惩罚,她必须看着。 她终于说了出来:“我不是被顾太后秘密处死的。” 她一字一句地说:“顾太后一直很信任我。我虽然不太赞成太后有些做法,但是我从没有真正反抗过她,没有惹怒过她。更没有与太后闹翻。我一直到最后,都在为顾太后谋划。” 她甚至连对着诚国 分卷阅读116 公说一句真心话“我认为燕王是个盖世英雄”的勇气都没有。 她此刻向萧广逸坦白,她回来,仅仅只是一个意外。 然后她看着萧广逸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黯下去。 他们相对沉默。 过了许久,萧广逸才感到胃里的抽痛消失了,只是变得空空荡荡。 他一路走来,想了许多顾清沅也许会对他说的话,却一点都没有猜中这坦白。 顾清沅骗他骗得这样好,这么长时间他竟毫不怀疑。若他是她,说不定永远不会揭开这个谎言。因为除了她自己,这世上没有人能戳穿她。 “为什么要告诉我?”他只问了这一句。 清沅道:“因为我想把话都说清楚了。以后……” 他们就没有以后了。 “以后,殿下就不必再来了。”她说了出来。 萧广逸看着她,他想问她,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但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若不知道,别人就更不知道了。 他转身离开,只有他知道自己手指在微微发颤。 清沅在他身后轻轻关上了窗,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地往外冒。 ☆、第七十七章 萧广逸一清早就出宫骑马去了。 他昨天一夜没睡好, 凌晨时候就从床上翻身而起。他克制不住, 想要回到倚梅馆, 再去问一遍顾清沅。她为什么要说这些。 他很久不曾有过如此的煎熬和怒火。 他不仅是因为顾清沅伤他的心,他更难忍受的是, 她明明也在伤她自己的心。 她不要再与他见面。她把一切知道的都写了下来。她没有追问讨回那块玉坠, 她还坦白了一个谎言。 她对他已经手无寸铁,还要再给他一个对她愤怒的理由。她几乎就是在对他说:“我任你宰割。只要你想,你就能毁了我。” 从他们结识的第一天起, 她何曾做过这种引颈受戮的姿态。她决不会像顾玉苓那样说“你是男子,你是王爷, 当然你说什么我都无法反驳”。她在他面前,从来不惧争执。 可现在她竟选择随波逐流, 她把话说完了事做完了, 然后把这一切抛给他来决断。 烈日炎炎下,萧广逸在校场上纵马狂奔。他在马背上,耳中没有旁人的呼喊声和马蹄声,他什么都听不见。 一片恍惚中,他脑海中浮现的是顾清沅。 他想着她, 仲夏傍晚, 她在水边戏水。她一步一步走进水中, 让清凉的水洗去暑气,然后她神色平静平躺于水中,张开双臂,顺水而下。 这是他不曾见过的顾清沅, 只是他在这极端中看到的幻象。 燕王身边的内侍郑九等人,早就在校场边急得大呼小叫了。昨天夜里燕王一夜没睡,今早一早就来骑马,天又炎热,清晨的凉爽很短暂,这会儿已经日头很毒。燕王还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燕王又骑的是他最忠诚心爱的那匹马,完全不听其他驯马师的命令。 燕王身边的人急了半天,才见燕王的马慢慢减缓速度。立刻有侍卫骑马靠近了,请燕王休息。 燕王下马的时候,身体微微晃了晃,众人连忙接住他。但他只是有些失神的样子,一言不发。郑九怕他是中了暑气,连忙递上冰镇过的茶。 萧广逸脸色苍白,但心中已经平静许多。 他已经有了决定。 只是这段时间,他不会再去找她。不管她和他想要什么结果,至少这段时日,他会让她清净一些。 他们都是彼此的劫数,开始时候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再这样走下去,每一步都会更加犹疑和顾虑。这段时日先分开,也许将来还有转机。 萧广逸想到此处心中又是苦笑。昨夜才被她扫地出门,他这时候就开始想着将来的转机了。也许顾清沅这时候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做太子妃了。 顾清沅向来是擅长猜心机和下赌注的。她已经看准了他不忍心伤她分毫。 萧广逸只觉得不能再想,他已经想了一夜,想来想去都是这些。 燕王是一早就出宫了,清沅却是一直在床上躺着。 她昨夜哭了大半宿。她不算是好哭的人,只是萧广逸走了之后她越想越委屈,一边又在心中骂自己,都是自己做的事说的话,有什么可委屈的。可眼泪越是忍越是忍不住。这是清沅回来这一世之后,第一次大哭。 到后面她打不住了,干脆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她想等哭完了,她就再也不要为这件事,这个人哭。 她能感觉到燕王对她与之前不同。他的语气,他的神色,他的玩笑,他们在一起说话时候的心有灵犀,她都知道。昨夜燕王将两颗鲜红的荔枝放在她手心时候,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明白“有什么”是一回事,明白“有多少”又是另一回事。 她不知道燕王对她的情意有多少。就连她自己对燕王的情意有多少 分卷阅读117 ,她也不知道。 只是她一回想起来最初撒的那个谎,她就越不能忍受。 坦白完了,她心里轻了许多,只是这一夜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燕王一开始的时候对姓顾的女子靠近都嫌弃。如今她说了真话坦白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她…… 一直到快凌晨时候,清沅才止了泪。所以早上云茉来请她起床时候,她就拿帕子遮着眼睛,只道自己不舒爽,要休息。 她像办完了一件大事,浑身都没了力气,只想躺着。 云茉只看到她露出的面孔颜色苍白里泛着红,怕她发热,问要不要找个御医来看。清沅低声拒绝了,她给云茉握了握手,说:“不必找御医来了。我就是天热没劲,躺一天就好了。” 她这一天都没有出门,也没有梳洗更衣,只是在自己的房中。午后就握了一卷书歪在床上,吃的东西也少。 云茉心中暗暗纳罕,只觉得清沅这样,不像是身体不适,倒更像是少女怀春,惹了满腹心思。只是云茉以为清沅是为了太子伤神,她又与清沅要好,并不多嘴,只是默默伺候。 到晚间的时候,清沅才终于有了些精神。安平公主那边也差人来问了清沅身体,还送了一盅冰镇果露饮过来。 安平公主身边的宫女还捎了消息过来,说因为太子身体渐好,皇后心情愉快。安平公主今日去了两仪宫,央求皇后办个游园会。 因为这次夏天丰城行宫大火,太子又急病,安平公主除了开头在丰城,之后就一直闷在宫中,连七夕都没有好好过。这会儿太子身体好多了,安平就央皇后,在宫中办个游园会,赏灯赏月,大家松快松快。 清沅听了,淡淡笑问:“皇后一准是答应了?” 宫人笑道:“公主这样求了,皇后自然是准了。过几天七月十六办,到时候太子要是好得差不多了,说不定也能去呢。” 清沅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欢喜些,说:“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心中却在愁,会不会在游园上碰见燕王。 ☆、第七十八章 太子的康复的情况一日比一日好。顾皇后这时候的心境与前一世大不相同。 清沅知道这一点。前一世这时候, 顾皇后还在为太子的病情焦心, 又与皇帝产生了罅隙。这时候哪会有什么心情在宫中办游园会。 只是太子妃一事, 因为太子病情的变化,也随着悄然改变。太子病情没到危重, 顾皇后将这次发病看做和去年发病差不多, 还不至于急到提出冲喜,赶着要立太子妃。 有静珑真人和裴闻仙在,顾皇后心中稳妥许多。 顾皇后提出要裴闻仙再回京中, 裴闻仙年事已高,不肯再侍奉宫中。只是皇后一再提起, 他只好松口说等这次太子痊愈,他还会在京中多住几个月, 若今年太子再不犯病, 他就在年前回乡。顾皇后这才满意了些,又给裴闻仙许多赏赐,并连他的儿孙都授予了官职。 清沅在倚梅馆“养病”的两天,太子已经能下床走动几步了,大家都说到了游园会那天, 太子一定也会去。 清沅过了两日, 明面上终于全好了。她又能一早就起身了, 宫女为她梳妆打扮时候,她看着镜中人,已经看不出丝毫伤心的痕迹了。 不管如何,在宫中还是得小心行事。这时候因为太子病情好转, 宫中人人都是开心模样。清沅总不能老是垂头丧气,她“病”了两天,已经足够了。 “姑娘游园会的时候穿什么?”云茉见清沅全好了,心里也高兴。她以为清沅这几日是为太子忧为太子喜。去东宫探病回来没两天就“病”了,不知道是太子对清沅说了什么。然后听说要办游园会,太子也会去,清沅的“病”就好了,这忽悲忽喜,可不是一颗心都系在了太子身上。 在宫中办游园会,还是在七月夜晚,宫中每个女子都会精心妆扮,许多东西都要提早准备。 清沅听云茉问起,只道:“之前新做的几件裙子挑一件吧。” 她表面上是全好了,但心里还有些倦。前一世没有这个游园会,她也说不准会如何。只是她不打算与燕王,与太子说话。 云茉又说起梳什么头配什么发式,清沅就忽然道:“对了,我一会儿去叶姑娘那里去。”她说有事情要与棠婳商量。 眼看着夏天就要结束了,等入了秋冬,棠婳说不定就要与皇帝有瓜葛。清沅想着既然暂时不管太子和燕王的事情,那叶棠婳的事情她想盯得紧点。 她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多盯着棠婳,尽量不让她与皇帝有私下接触的机会。游园会就是一个要十分注意的场合,清沅想着,游园会当天,她得看紧了棠婳,以防万一皇帝在游园会上看中棠婳。再者,两个人一起也好相互照应。 两仪宫顾皇后那边一松口同意开游园会,不仅是少女们忙碌准备,就连许婕妤也在准备着一件事情。 只是许婕妤并不是为自己准备,她再怎么打扮,皇帝也不会再看中她了。她是在为 分卷阅读118 燕王准备。 自从春天时候,顾皇后问过她王妃人选的事情之后,许婕妤就时时想着这事情。她也问过燕王两次,有没有心怡的人选,对顾皇后选进宫中的几个少女怎么看。 但燕王始终不松口,完全对女色不为所动的样子。许婕妤心里也奇怪过,虽说龙生九子,各个不同,但承平皇帝的几个儿子,都是风流多情的人,从不肯辜负美人,除了一个萧广逸。萧广逸竟是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 除了宫中分赐给他的宫女,萧广逸从来没有主动要过人。 许婕妤想着,她原来还指望萧广逸在安平公主的伴读中选一个。若是萧广逸看中了,去皇后那里求娶,应当能成。只是这几个月下来,萧广逸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一个也没看上。 再者许婕妤在顾皇后面前伺候,那几个女孩都是常常能见到的,她也看出来了,除了一个老实木讷的桐儿,其他几个人心思都放在太子身上,也没想着要走燕王这条路。 许婕妤思来想去,她也没想过要找个娘家位高权重的女孩做燕王妃,那太招摇了,必然惹皇后不快。 她只要女孩子出身书香门第,懂事知礼,行事规矩就行了。 游园会那天,会有不少宫外的少女来玩,许婕妤想留心着,另外她还有一桩打算。趁着顾皇后心情好,她难得主动开口求了一回顾皇后。 她请顾皇后,允她邀两位许家的姑娘来游园会玩。许家姑娘也是萧广逸的表妹,虽说在宫中顾家表妹才是萧广逸的表妹,可论血亲,还是许家表妹亲近得多。顾玉苓,顾清沅与萧广逸其实并没有血缘。 许婕妤想着,也许这血一近,萧广逸见了就觉得亲切。 许婕妤把这话对顾皇后才提了个开头,顾皇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两声才道:“瞧瞧,还说没想过儿媳的事情,这不是想着呢么?” 许婕妤低眉顺眼道:“皇后说得是!妾心中确是有些着急了……” 顾皇后道:“能不急么,年龄都在这儿了。若不是真人说了太子不宜早婚,他这两年又事多。我今年就该让他成婚了。” 许婕妤还眼巴巴地等着皇后的话,顾皇后想了想,道:“你家的姑娘我还没有见过。这次游园会来了,就让人领着来我面前让我看看吧。” 许婕妤立刻谢过了皇后恩典。回去之后,立刻让人准备,去许家报信,要那两个最出色的女孩儿游园会的时候入宫来。又送了些赏赐,要姑娘好好妆扮,不要失礼。 许婕妤在向皇后讨恩典的时候,燕王正在宫外。 萧广逸已经知道了宫中要在七月十六办游园会的事情。他不想去,因为不想见到顾清沅。他知道,只要他去了游园会,就躲也躲不掉,必然会见到她。只要他去了,他不可能不想去找她。 萧广逸不想看到太子与顾清沅卿卿我我,他更不想看到她强颜欢笑,既然如此,还不如不去。 萧广逸出宫是为了几桩生意的事情。太子身体渐好,他也能出宫走动了,所以来出宫照看料理一番。 尤其是敖桂这边。他还在一步一步慢慢调/教敖桂。 这段时日,敖桂已经能在私宅里独当一面了,买来的十几个丹支邪奴仆都归敖桂管。萧广逸听说起初也有不服的人,打了几架之后就好了许多。 敖桂又与院子中的汉人渐渐熟悉,时常要些书看。单从表面上看,一般人瞧不出敖桂对大齐的不满。 萧广逸这次来,带了敖桂一起出去骑马。敖桂虽然从小在京城中混着,但从来没有侍奉过王爷,他是个疑心和防备都甚重的人,总觉得燕王是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不怀好意。但在能彻底有实力摆脱燕王之前,敖桂表面上还是做得不错的。 燕王一边骑马,一边与他招来的掌柜闲聊。这个掌柜就是顾清沅推荐的人选之一。燕王也不光是问他的生意,有他这个王爷做招牌,生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亏的。相反,燕王还嘱咐他,不可过分夺利。之后又天南海北的聊,燕王问起许多行商的路线,又问西边运送货物的事情。掌柜一一回答。 敖桂在一旁只是听着。他对西境与丹支邪的事情一个字也不放过,因为他一直在京中长大,从来没有去过除了京城以外的地方,更不要说丹支邪。有关丹支邪的所有事,他都是听母亲和其他人说的。 敖桂越听燕王与大掌柜的谈话越入神,燕王虽然年少,但似乎学识渊博,大掌柜又是经商多年,两人聊得火热。敖桂听着听着,忽然就见燕王微笑着看了他一眼。他这才发现自己骑马靠得燕王太近,还走到了燕王前头。 敖桂连忙离远了一些。他心中闪过一丝羞赧。燕王若是想对他动手,只要动动手指,他一个奴仆,在京中消失只会是无声无息。也许燕王是真想用他…… 等大掌柜离开,燕王就与敖桂聊了几句。 燕王问他:“听说你打了几个人?” 敖桂道:“是打了他们。” 燕王问:“他们该打吗?” 敖桂道:“该打。” 燕 分卷阅读119 王点点头,道:“既然我把人教给你管,那怎么管是你的事情。我只问你结果如何。” 敖桂觉得这话听起来很顺耳,嘿嘿一笑道:“都给我打服了。” 燕王又微笑道:“是么?” 敖桂犹豫了一瞬,就说:“是!” 燕王只漫不经心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敖桂又看他脸色似乎不是很好,又问:“殿下是担忧此事么?” 燕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不担忧。你说了,你已经把他们打服了。” 敖桂不是蠢人,听出来燕王这话里有讽刺之意,他心中不服气,又不好直接对燕王发作。他又看了一眼燕王,忽然笑道:“我知道殿下是为何事忧虑了。男人么,不都是想着女人的事情,一定是哪个女人让殿下心烦。” 燕王并没有生气,他看出来敖桂是故意的。他笑着摇头,骑马走了。 敖桂在他身后大叫:“睡她几次就好了!” ☆、第七十九章 燕王回到宫中, 许婕妤的人就来传话说, 许婕妤想见燕王有事说。 萧广逸就去了许婕妤那里, 母子两人一起用了饭。许婕妤问他在宫外的事情如何,又嘱咐他一定要小心行事, 顾皇后这样宽宏大量, 允许他出宫照顾自己的生意,千万不能闹出事来。 萧广逸只是默默听着,没有反驳。许婕妤又说起他买丹支邪人的事情, 她不喜异族人,说丹支邪人粗野, 比西戎人好不了多少。听她这么念叨,萧广逸就道:“我买他们是有用处的, 何况只买了十几个而已。” 许婕妤笑着说道:“十几个还不多?你还想买多少。” 萧广逸见她心情不错, 便柔声问:“母亲说有事要说,是为什么事?” 许婕妤就微笑道:“是你的大事。” 她将游园会会邀许家表妹进宫玩的事情说了,又道:“这件事情,由不得你。我已经在顾皇后面前求过了。顾皇后都说想看看许家的姑娘。” 她难得这么坚持。燕王其他的事情她可以不管,也管不上, 但事关传宗接代的大事, 她这个亲娘总该操心一点。 燕王没想到这个游园会他还是不去不行了。许家表妹要来, 他却不出现,就是把许婕妤的脸面踩在脚下了。他不能这么对许婕妤。 只是他立刻又想到了顾清沅。顾清沅若是见到了许家表妹会怎么想,她那么聪明,应该能想到这件事情全是许婕妤的主张。但万一她有什么误会…… 萧广逸躺在榻上, 胸中积了一口郁气。他又想到今日走时敖桂在他身后的大喊大叫。敖桂说是戏弄他,但话发自真心。 萧广逸想想又觉得可笑。顾清沅才坦白了两天,他脑子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 清沅是在游园会前一天知道许家姑娘会来的。她正在安平公主那里。安平说起在顾皇后那里听到的。 “……说是许娘娘家也会来两个女孩儿,都是差不多的年龄。还会来给母后请安。据说生得十分美貌。”安平喜欢热闹,来的人越多她越开心。 清沅听到这话,手中笔就顿了顿。她一时竟然什么想法都没有。她不知道为何,就笃定燕王与此事无关,而且他不会选中许家表妹。 “我还从来没见过许娘娘家的人呢,”安平无忧无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般可人。也许和许娘娘长得像。” 她嘀嘀咕咕了几句,她身边的宫女就说:“若是像许娘娘,应该是十分温柔美貌了。 清沅心中就有些不舒服,只是一言不发。旁边的嬷嬷又笑着说:“若是顾皇后喜欢,说不定会接进宫中住些时日也未可知。” 安平想了想,明白了这时候许家姑娘进宫游玩的原因。她吃吃笑了两声,道:“看来四哥也有得忙啦。” 到了七月十六游园会当天,一切都早已准备好。天色还没黑,花园中已经挂满了各式华灯。清沅等人陪着安平公主先去了两仪宫皇后那里。 宫内的人不用着急,等着进宫来游园会的人早就来等着皇后召见了。 清沅没有想到,她与燕王分开之后第一次再见,是这样的情形。 皇后,许婕妤,燕王都在,安平公主腻在皇后身边。顾皇后笑着向安平和燕王道:“今日游园会就是要热闹才尽兴,许家姑娘也来了,大家一起见见吧。” 顾皇后这话一出,宫人就把她的话传了下去,过了片刻,有宫人引着两位姑娘来了。 清沅在笃定,这时候也盯着燕王的神色看。他看起来似乎有些冷漠,别人都看出来这次召许家姑娘入宫是为什么了,偏他似乎无所觉,谈不上悲哀,但也没有欣喜。 简而言之,怪人一个。燕王与清沅的目光撞上,燕王转过眼神,看向入内的两位表妹。清沅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像许家两姐妹。 许家两姐妹果然生得好看,腰肢纤细,是那种细弱的柔美,肤色白净匀称。清沅离得远些,一眼就看到这么多, 分卷阅读120 她不想再细看了。 可周围的人还在仔细看着这两位新来的姑娘。顾皇后似乎对这两人十分满意,要她们近前说话,问她们年龄和功课。 问完了话,顾皇后特意又对安平和燕王道:“她们头一次来宫中玩,你们要多照应点。尤其是广逸……” ☆、第八十章 顾皇后这时候对燕王仍是慈母做派, 周围人又都知道这件事是许婕妤的主意, 顾皇后这样乐意推动成全, 大家都是一脸心照不宣的笑容。 这种时候,燕王和两个许家姑娘无论是什么神色都不重要了。旁观的人都把这场景当做趣事, 喜事看。燕王脸上的沉静是皇子矜持, 少女羞红的脸色就更显得可爱。 之前丰城行宫失火,宫中对灯烛越发小心。今日晚间游园会免不得处处华灯,因此需要的人手也更多。灯多人多, 举目望去,整座宫苑灯火辉煌, 千灯万盏尽纳其中。 萧广逸上前回了顾皇后的叮嘱,从皇后面前退下离开, 他抬起眼睛, 只是看了一眼顾清沅。他好像知道她在看他。他们常常在夜色中相见,但从没有这么多灯,这么多人环绕着他们。 顾清沅今晚妆容精致,勾画了宫中时兴的眉形,额上贴了花子, 精巧的金钗和珍珠在乌发上随着行动微微颤动。浓妆在灯下最艳丽动人, 但只有萧广逸一眼就看穿了她艳丽的表面。 两人目光相错, 不在去寻找对方。 顾皇后给了许家姑娘赏赐,就让她们退下了,后面还源源不断有人来给皇后行礼。 许婕妤特意将许家两个女孩儿叫到自己面前说了一会儿话。她自从入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许家。虽然有家书联络,时时听到家中消息, 但能见到许家人的机会并不多,更别提家中小辈,她一个也没有见过。 这次难得有许家的小辈进宫来玩,她心中十分欢喜,拉着两个女孩儿问起许家的事情。 这两个姑娘年龄一样,差不多一般高,都是身姿袅娜,一个叫/春华,一个叫素素。许婕妤又对萧广逸说了一遍要他关照这两个女孩的话。 春华和素素都是头一次进宫,就来这样盛大的游园会,只觉得眼花缭乱看不过来。这会儿见到燕王,又被皇后和许婕妤亲自嘱咐了,都是十分兴奋,脸上都泛着红晕。 她们在家中时候,虽然知道许婕妤和燕王,但燕王在宫中消息很少,说起来竟是对燕王一无所知,还不如太子被人议论得多。人人都说宫中最出色的就是太子,与太子一比,其他皇子都远不及。 这会儿真与燕王面对面了,许家两个表妹却都觉得燕王比自家兄弟出众多了,容貌气质都是人中龙凤,果然是皇子。 只是两个人心中所想,亦有不同。素素想着,没想到燕王是这样英俊的少年,既有皇后和许婕妤撮合,若是能被他看中,做了燕王妃,有这样出身高贵又英俊的如意郎君,真是幸事。 春华想的却是,没想到燕王是这样英俊的少年,却在宫中默默无闻,听说是因为完全不能与太子相比。那太子该有多出众啊! 春华心中还没想到燕王妃的事情,她只想着要是能见一见太子就好了。 燕王虽说被嘱咐了要关照两位许家表妹,但他毕竟是皇子,怎会要他来亲力亲为。他只是对两位表妹略介绍了几处景点,又派了身边的几个内侍宫女伺候她们。 萧广逸对她们道:“这几个都是我的身边的宫人,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他们。有什么事情,就让他们来找我。” 他不唤她们的名字,只称呼她们为“许三妹”“许七妹”。他客气了一番,又道:“安平公主那里人多热闹,你们去随安平公主一起游玩吧。” 他想着这宫中能玩到一起去的年轻女孩就是安平公主和金泉公主。跟着安平公主玩,他还放心些。何况顾清沅也在那里,她是有分寸的人。 他刚说完,安平公主那边就来了两个大宫女,笑说公主先请两位许姑娘一起过去玩。 春华和素素一天之间就见到皇后,婕妤,皇子,公主,这会儿还没喝酒就有些迷醉了。萧广逸向安平身边的宫女道:“带她们去吧,小心着些。” 看着春华和素素离去的身影,萧广逸只觉得轻松。他没想过王妃的事情,之前没想过,如今他心中有了顾清沅,就更不想了。 许家两个姑娘上辈子没有进宫来。上辈子时候,许婕妤提过一次,但没有好时机就作罢了。燕王那时候又正与玉苓好着,过年时候就向皇帝皇后说了玉苓的事情。之后就是准备婚礼…… 所以他从未见过许家的这两个姑娘,这次一见,才发现许家的姑娘果然长得有些像许婕妤,都是十分柔顺的美貌,他见了心中确有一分亲切。只是他这时候看这些十几岁的小姑娘,真像长辈看小辈了。她们太单纯太年幼,就像雏鸟一样,他看到她们,只会更想念顾清沅。 就算他与顾清沅没有结果,他也无法就这么挑一个无辜的女孩。 安平公主那边也 分卷阅读121 在议论这两位许家表妹。安平公主已经命人准备好了几件首饰准备送给两位许姑娘。 安平正在一座凉亭上玩,等一会儿要上船去湖上饮酒赏月。 等宫女一把两人带到,安平就笑着招招手,示意她们到近前说话。安平身边的嬷嬷又为两位许姑娘引见了公主身边的人。 清沅这时候才真正看清楚了两位许姑娘的长相,都是纤弱美貌,若说要像谁,还真有些像许婕妤,还有那么一点像玉苓。清沅心中暗讽自己,这酸是上辈子这辈子,许家的顾家的她全酸到了。 两位许姑娘与几位伴读一一见礼。听到清沅和玉苓的姓氏,就知道这就是几个月前顾家进宫做伴读的女孩,不敢怠慢,又生出羡慕和亲近。若是能这几位姑娘这样在宫中做伴读,那真是了不得的事情。只要在宫中不犯浑,将来不管是留在宫中做女官,还是嫁人,都是前程光明。 这几位姑娘当中,又属那位顾清沅和棠婳生得最好,同为女子都不由多一眼。素素只觉得顾清沅的眼睛清亮,目光看向她的时候,微笑里似乎含着一丝思索。 行完礼,众人坐下说话。素素很快把顾清沅的目光抛到脑后,入宫能见到皇后和公主当然是好事,但是她更想与燕王多亲近。 素素就问:“今天如此盛大的游园会,圣上也会驾临吗?” 安平笑笑,这样的游园会虽然热闹,但对宫中来说,还算不上特别盛大。她道:“今天圣上不来,只有皇后主持。” 清沅听到皇帝不会来,只看了一眼棠婳,她心中轻松了些,至少今晚她不用盯着棠婳了。 ☆、第八十一章 虽然皇帝不来, 但是据说太子会来今天的游园会, 只是要等晚些放烟火的时候才来。太子身体还没全好, 顾皇后不想他耗精力见太多人。 安平这边在凉亭上晚了一会儿,就要去乘船。几个伴读和许家姑娘都陪着她。宫人已经准备好了游船, 安平临上船时候忽然像想起来了什么, 她看看两位许家姑娘,向宫人笑道:“对了,我四哥呢?他去哪了?去给他递个话, 我邀他一起游船。” 两位许姑娘顿时都觉得这位安平公主真是乐于成人之美的善人。清沅站在一旁正与棠婳闲聊,竖着一耳朵听到安平叫宫人去请燕王过来, 她就没了声音,只是微笑。棠婳也知道许家姑娘入宫来的用意, 因此对许家姑娘很和善, 她主动邀了许家姑娘一起说话。 素素与春华见这位叶姑娘如此美貌,又这般态度和煦,心中都感叹不愧是皇后挑中的人。顾清沅也是美貌,只是稍显冷淡,不如叶姑娘令人有想亲近之感。 棠婳与玉苓就一人陪一位许家姑娘, 清沅与桐儿一处。大家等一会儿, 燕王终于过来了。 安平一见他就笑, 道:“可算把贵人请来了。” 燕王脸上没什么笑容,只是淡淡道:“我正要与人喝酒,你就派人来了,扰了我的酒兴。” 安平立刻道:“船上有酒, 咱们一边喝酒一边船上赏月,岂不美哉。” 大家都说好,安平又说他们先在湖上游玩一圈,等放烟火的时候再上岸,那时候太子也该到了。 众人一起上了船。燕王与安平走在前面,清沅不慌不忙落了两步,就与桐儿走在了后面,中间隔了好些人。她只有让人群隔开他们,心中才好过些。 燕王一上了船,宫人已经在船上备好了酒席。众人想饮酒的就坐下饮两杯,不想饮酒的,就去甲板上赏月。 燕王与安平同饮。他尝了一口酒,就问:“这是什么酒?” 安平笑道:“这是错认水。今日游园都是用的这种酒,母后怕有人喝醉了生事。这错认水呢,口味极淡,就是牛饮两大坛也无妨。” 燕王嫌弃道:“这哪是错认水,这分明就是水。真要成牛饮水了。” 大家都笑。清沅也忍不住微笑起来。她没有喝酒,只是与桐儿坐在窗边,欣赏船上乐伶的演奏。 燕王说过了这一句笑话,便不再说话,只是慢慢品着那味道清淡的错认水。安平饮了几杯,说了会儿话,就坐不住,去甲板上疯了。清沅见安平出去,也随她去甲板上了。起身时候,清沅又深深看了燕王一眼,许家的素素姑娘正嘴角含笑与他说着什么,他却垂着头,脸上神色看不清楚,只是醉也不像醉了,醒也不像醒着,在这人人欢乐的时候,他仿佛是唯一的伤心人。 清沅在甲板上吹着夜风,安平又兴致大发,要了乐伶的琵琶过来,自己乱拨一气,音调不说,在这月圆的夏夜,气势颇是爽快。清沅有时候觉得她任性,但这种时候又觉得正是因为她这样痛快,才叫人喜爱——若皇帝心爱的女儿都不能痛痛快快活一世,那这女儿身也未免太悲哀。 安平一曲终了,大家纷纷称赞。也许是因为外面的称赞太过,竟惹了燕王走了出来,也到甲板上来。清沅与他目光相触,燕王神色十分淡然,他靠在船舷上,向安平道:“闹哄哄的,对不起这月色。” 他嘴 分卷阅读122 上刻薄,语调却是怜爱。安平不服气,只道:“今夜华灯美人齐聚,名酒佳肴招待,再有鼓乐不断,一会儿还有烟火,不叫这一轮圆月有半分孤单,你却说是闹哄哄的?” 燕王微笑着看向安平的方向。清沅正站在安平身后,燕王的目光越过安平,轻轻落在她的身上。 错认水没有使他醉,却使他散漫轻快了一些,他说:“你知道怎样赏月最美?” 安平问:“怎么样?” 燕王道:“夜半无人时候,独坐窗前,轻摇小扇,夏夜时候只闻虫鸣,不闻人声。这样赏月最美。” 清沅几乎不能与他直视,他当众描述的,正是她在夏夜时候等待他的模样。 安平道:“那也未免太孤单了。” 燕王又悠悠道:“心里若有所牵挂,就不会觉得寂寞。至多再多一个志同道合的好同伴,一支笛子,一壶酒,如此就足矣。清欢有味,过繁则不美。” 清沅与他遥遥相望,然后慢慢垂下眼睛掩饰眼中的泪光。她知道他这一字一句,都是在说给她听。 安平当然不知道这话里玄机,她只笑道:“反正要我可受不了,要我说,还是热闹好。不过既然说到笛子,四哥要不要吹一曲?” 她要宫人取紫竹笛来,燕王摆摆手:“我只吹自己的笛子。再者今日也没那个心境——这闹哄哄的,我吹不出来。” 安平就笑道:“原来你说了这一番高论,却不肯赏脸。只能委屈你陪我们闹哄哄了。” 船游了一圈,停在岸边,宫人告诉安平,说是太子已经到了,烟火也要放了。 安平却改了主意,她不想下船了,只说要在船上看烟火,谁要想下船去看,就自己下船去,不用拘束。 清沅看了一眼似乎也无意下船的燕王,只道她要陪安平。桐儿也留下了。棠婳与玉苓下了船,棠婳本想邀清沅一起,清沅却向她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关系,让棠婳玩去。 许家的素素姑娘大胆问燕王:“殿下不下船吗?” 燕王淡淡道:“我饮了酒,就不去太子面前馋他了。你们要想下船就去吧,有嬷嬷陪着你们。” 素素微笑道:“我也想留在船上看烟火。我还从来没有在船上看过烟火。” 春华却与棠婳等人一起下了船,女官和宫女簇拥着她们,一起去顾皇后那边去了。 走了这么些人,船上一下子空了许多。安平就拉着清沅,靠在栏杆边,看着湖上圆月,片刻之后,烟火炸响,一下子将夜色照亮。燕王站在她们不远处。月亮被烟火扰了清辉,但亮光明明灭灭中,他专注看着的只是顾清沅的侧影。 所有人都盯着天上时候,清沅回过头,看向萧广逸。她不知道在清冷的夜里,她有没有用炽热的眼神这样望向他,但这时候她再也按捺不住。 最大的一朵烟火在他们头顶绽开,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人。他们就这样微笑着看着彼此。萧广逸嘴唇动了动。 在这隆隆烟火声和沸腾的人声中,她听不到他的声音。但她看懂了,他是在温柔唤她的名字。 “清沅。” ☆、第八十二章 烟花结束之后, 安平任船飘荡, 清沅陪安平喝了几杯酒。错认水的味道果然很淡, 淡而清甜,她这会儿心情比来时好了许多。 她原本心里挣扎了许久要不要来。因为知道太子会来, 又会有许家的姑娘来, 她想着碰见了燕王,两个人不知道会尴尬还是伤心。幸好临行前棠婳过来,与她一起梳妆, 她才打消了临时称病的念头。 燕王还是没有吹笛子,只是轻轻抚着安平给他的紫竹笛, 坐在一旁轻抚赏玩。他不再看向清沅,但是神色平静。 清沅要克制着自己, 在安平身边不要显得太走神。她对这一刻十分满意。周围人轻声说笑, 她们品着美酒,烟火放完了,湖上又暗了下来,只有湖边灯光荧荧,但还可以闻到淡淡的硫磺粉和铁屑味道。在夏夜的湖上, 那味道让人想叹气, 并不难闻。 清沅这时候心中想的全是萧广逸, 神思飘飘荡荡,好像魂魄离体了一般。她想着那天她把实话说出,萧广逸也许会谅解她,也许过不了这道坎, 与她一刀两断。她想着这两种情况是一半一半。若萧广逸对她失望透顶,真的不再回头,她也怨不了他。 她这些日子悬着的心安稳了许多。至于将来的路怎么走,她还没有细想过。因为从前她想的路,都是只有她一个人。 一开始,她想着要做太子妃,这条路与燕王无关。燕王只是突然闯入,她不得不与他同行一小段而已。 到了后来,她察觉到了心中对燕王的挣扎,但还是不敢去想这一路两个人能一直走下去。她怕想得多了变成痴心妄想,以后会更伤心。 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她可以想了,想想两个人的路该怎么走。晚间夜色深沉,她的心却明亮而轻快,因为她在想自己和萧广逸的将来。 淡而 分卷阅读123 甜的酒水是用甘冽的泉水酿造的。她心中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像冒泡的泉水一样噗一声,在对她说:“你醉了,他还没说一定会娶你呢!你就想那么多了!” 清沅微笑起来。正好燕王看过来,一瞬间,他们四目相对。清沅向他悄悄眨了眨眼睛。燕王起身,抚着笛子向安平道:“我来吹一曲吧。” 安平不明白他,埋怨道:“刚才要你吹,你不吹。这会儿呢,人也走了一半,烟火也放过了。只剩残酒了,你却要吹笛子了。” 燕王道:“你不懂,正因为如此,才是该吹奏一曲。” 他怜惜地看了一眼清沅,清沅脸上带着酒后的一抹飞红,她平时的灵巧和机警仿佛也醉了,也许不全是因酒而醉,她的举动变得越发柔和轻缓,眼神朦朦胧胧,她像在清醒地梦游。 他走出船舱,到甲板上去吹奏。 隔着一层,那笛声就更加幽咽和曲折。清沅心中想,为了这一晚,萧广逸对她说过的话,吹奏的曲子,她就应该去想一想他们的将来。在笛声中,她静静坐着一动不动。 船舱里几人都安静下来,许素素也在侧耳凝听。安平像被这氛围感染了,耐心听了一会儿,这曲子十分陌生,从来没有听过,但听着听着,安平竟然听了进去,觉得十分动人。 之后这一夜就好像变得很快。他们下了船。安平要去顾皇后那里,他们就一起去了。去了顾皇后那里,正好撞见准备离开的太子。 太子病已经好了大半,只是还不能饮酒,所以今日游园会只是来看个放烟火露个脸,让众人看一看,他就要回去了。 见到太子,清沅像醒了一点,但她是对太子醒了。她仍觉得太子是一个性情温柔,风流雅致的人,但这与她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清沅对太子冷了,太子对清沅却特意关照了一句。 “清沅醉了么?”他笑着问。 大家都微笑着看向清沅,有嬷嬷说:“今日酒淡,怎么就醉了?” 清沅摸了摸脸,也温柔笑道:“回殿下,这是游园热闹的,所以才这样。” 太子点点头,遗憾道:“你们这时候才回来。” 他这是对安平和燕王埋怨的,又说:“瞧瞧你们,在湖上玩了那么久。要不然我们所有人聚在一起多开心。” 他说的是棠婳玉苓等人。显然棠婳,玉苓,还有许家的春华姑娘,都在皇后这边陪着太子。 燕王就温和道:“等你痊愈了,咱们再好好聚,一起喝酒。” 太子点点头,他毕竟没有劝好,说了这几句就离开了。 之后清沅与众人又在顾皇后那里玩了一会儿。顾皇后心情颇佳,十分尽兴。 等到游园结束,各人回去休息,已经是下半夜了。许家两位姑娘去了许婕妤处暂住一夜休息。安平这边众人都回了懿光园。 她们玩了半夜,都太累了。回去路上,棠婳对清沅说:“我有个事要和你说……”清沅心道,她也有事,可惜不能说,就问棠婳什么事。棠婳喃喃:“我累坏了。明日来和你说……” 回到屋中清沅还不想睡。她洗漱之后换了衣服,本该是躺在床上小睡的时候,她却坐在窗边,她心里很笃定,萧广逸一定会来。 可等着等着,她又觉得这一夜过得太快,这等待仿佛格外漫长。让她几乎怀疑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也许燕王所说的话与她并没有关系。 她一瞬间就否定了这个念头。燕王不是那种无缘无故暧昧的人,燕王不是太子。他说出口的话,他都有担当。 他撩动了她的心,那他一定会来。 清沅等到瞌睡,她一个惊醒,就发现燕王已经站在窗外了,他正温柔地看着她。 两人同时轻声笑了。清沅递给他用一团用帕子包裹着的东西。燕王问:“这是什么?” 清沅柔声道:“上次,你不是赠了荔枝给我?都说投桃报李。但我没有比荔枝更好的东西给你了。” 燕王轻轻掀开帕子,那里面包着的,是一小捧悬钩子。 他告诉过她,在西境时候,他们用野果解馋充饥,悬钩子就是其中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评论!情人节快乐! ☆、第八十三章 萧广逸看看那一捧悬钩子, 又看向清沅。她眉目温柔, 他能听到自己在心中一声喟叹。 清沅翻窗出来, 燕王扶了她一把,他动作自然, 清沅握住他的手, 她已经觉得这是天经地义了。 只是他们肌肤相触的一瞬间,那种温柔和暖就从她的掌心直达她的心尖。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与赵逊没有过,与太子也没有过。与太子上辈子时候, 她还年少,以为两个人私下有些接触就是天大的事, 与太子双手相触的时候,她只记得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和战栗。 不像此刻, 她已经了解了男女之事, 所以她能确定自己的心意——她想触碰萧广逸。哪怕只是这样小小的念头 分卷阅读124 也叫她心旌摇曳。 她早就注意到了萧广逸这半年来不断抽条的身高,如今他已经比她高半个头了。她也注意到了他们靠近时候,他的肤色不再显得那么苍白,他的眸子会格外有神。有许多事情,她之前装作没有注意, 但如今已经不必再掩饰了。 清沅想起了当年诚国公赵逊曾经对她坦白, 他要纳妾并不仅仅是因为着急子嗣。 “夫人虽然美貌贤惠, 只是……实在太端正自持了。”他对她这样小心翼翼说。 她听了这话只是怔怔的。赵逊还以为她是伤心,连忙补充道:“我并不是怪你。你的身份在这里,你是国公夫人,又是时常出入内宫, 气度在这里,端正是应该的。我也不强求……只是……” 只是他还是想要无拘无束的调笑和嬉戏。他不强求清沅为他改变,他只是想找几个妾室和丫鬟来满足他的其他需求。 清沅听到这话并没有伤心,她只是很冷静地想着哪些人适合去赵逊房中,她只是想着牢牢控制着这个国公府。 如今想来,她虽然一直活着,但心中早有一部分已经死去了。 但在这个凉爽的夏秋之交的夜晚,她知道自己是真正活着,而且是齐整地活着。她的一颗心完好无缺,所以她才会在一看到萧广逸的时候就忍不住微笑。 “来。”燕王低声招呼她。 他们并肩坐在走道栏杆上,一起品尝那一小捧悬钩子。清沅微笑道:“没想到宫中也会有这个,只是没有人在意。” 燕王问她:“你亲手采的?身边人不奇怪么?” 清沅笑说:“我只说拿来喂鸟。” 他们像一对真正的少年人,夜间私会,悄声说话,一齐傻笑。 清沅的酒劲还没有消。上辈子她与太子最亲近的时候,也没有夜间私会过。这会儿她像在梦中一样,整颗心都像要飘起来。 她甚至想挽住燕王的手,就让他在这里坐着,一直到天明时候,她什么也不管了,让太子知道又如何,让皇后知道又如何,她巴不得好好炫耀她的心上人,她的情郎。她半醉着,心中全是奇思妙想。 她拈起一颗野果扔进嘴里,果子味道酸甜。她叹息道:“再过一会儿天都要亮了。” 萧广逸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他说:“我明天还会来的。” 清沅嘴角含笑,说:“明天来做什么?不……你今天来又是做什么?” 萧广逸低声说:“来见你。” 清沅看着他,若不是已经明了心意,她几乎要疑心自己病了,要不然为什么仅仅是这三个字,就叫她眼中一下子涌上泪水。 偏偏萧广逸还要再说一遍:“只是来看看你。” 她一下子笑出声,眼泪顺着脸颊划了下来。燕王迟疑了一瞬,就伸出手,手指轻轻落在她的脸上。 他们对视着,萧广逸用手指慢慢拂过清沅的脸,拭去她的眼泪。 清沅看着他,问:“你不怪我一开始骗了你?” 萧广逸没有说话,他的手也没有缩回,而是轻轻落在了清沅的肩头,他揽住了清沅的肩。清沅心中长长叹息,将头靠在萧广逸的肩上。 “我想清楚了,”他低声说,“我放不下你。” 这样的花前月下,他早就忘记了。他都没有想过他还会再碰见这样一个人,让他想要月长圆,人不老。就好像此时此刻,前世的金戈铁马都远去了,今生的戎马生涯还未到来,在这空隙之间,他竟然还能拥着心上人沐浴月色。 这诱惑太大。他一手揽住清沅的肩,轻轻抚了抚清沅额边的碎发。 “你是骗了我……可你没有害我。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我怎么想……”他低声赞美她。 清沅晕晕乎乎,她已经不必再问萧广逸对她怎么想。 “我真想这夜不要过去。”萧广逸说。 清沅只是看着他:“你说了明天还会来的。” 萧广逸微笑:“可那是明天了。我想这一晚再长一些。” 清沅此刻心里全是傻话。她既想这一晚再长些,又盼着明天快点来,这样就又能与萧广逸见面了。 萧广逸在她耳边轻声说:“毕竟这样的时候,过一天就少一天……” 清沅一个激灵,她好像突然醒过来一样,问:“你说什么?” 萧广逸看着她,说:“清沅,我和你说过我是要去西疆的,这不是骗你的话。我不会为你留下来……” 清沅一下子站起来,她知道了,萧广逸以为她还没有想到那么远。他以为她不会跟随他去西疆。 她并不是在生气,要说生气,也是生气萧广逸不把她的决心当真。他以为她是为了什么这么难过。 “那如果我不愿意去西疆,你怎么办?”她低声问。 萧广逸只是看着她,他说:“我会一直等你。”他没有指天发誓,语气平淡,但一听就知道这话是真的。 清沅心中忽然一笑,萧广逸这样子竟然有些傻。她心中暗暗好笑,但还是 分卷阅读125 面上淡淡道:“你要等我多久?三年?五年?十年?你能等得了吗?我能等得了吗?” 萧广逸握住她的手。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清沅才轻声说:“天快要亮了。” 萧广逸道:“我天黑时候再来。我会和你说说西疆的事情,还有……”他顿了顿才说:“你之前不是一直问我玉苓的事情么?我都会和你说一说。说清楚了,你再决定跟不跟我走。” 清沅听到他提玉苓,忽然抬头,然后慢慢点头。 萧广逸离开之后,清沅终于躺在床上困倦睡去。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只谈私情,不聊公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恢复更新 ☆、第八十四章 因前一天的游园晚得太晚, 大家都没睡得足。清沅起来的时候却还是精神奕奕。她身边的小宫女给她梳头的时候还道:“前两日姑娘精神不济, 还怕昨夜玩了半宿今早起不来。没想到姑娘还是和平日一样早起。” 云茉也担心清沅。她端详了清沅片刻, 看清沅不是勉强撑着,是真有精神, 才放下心来。她对清沅说:“姑娘若是困倦, 就中午的时候再补个眠。” 清沅微笑着点头。她虽然只睡了一小会儿,但已经完全恢复了,有件大事揣在心中, 她哪里还会有半分疲倦。她只觉得心头手心都是暖的,身体轻盈, 连走路都比平日轻快。 “游园确实让人心情舒爽。”她满心里都是昨夜游园之后的私会。燕王的手是如何落在她的肩头,又是如何为她擦拭泪水。她这会儿要克制着自己, 才能不一直微笑。 连练字的时候都没了心思。写了好几张都是龙飞凤舞, 她平日练的是楷书,这时候简直要练狂草了。 练了一会儿字,她总算平静了些,想起了昨夜游园结束时候,叶棠婳说有事要和她说。她想这会儿安平还在休息, 她一个人也没法定心, 不如去棠婳那里与她说话。 棠婳正在榻上歪着, 见到清沅就笑道:“你精神倒好!我是不行,昨夜里回来之后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又饮了一杯安神饮才睡着。这时候还倦着。” 棠婳卧在榻上,只穿一身便衣, 赤着脚,裸着臂,长发披散。她与清沅最熟,因此两人都不介意。清沅看她不施粉黛,不如平时艳丽,却更显娇憨,也是十分喜欢,便坐在她身边问:“昨夜临走的时候,你说要有话和我说,是什么话?” 清沅还不能对棠婳说自己的好事,所以在与棠婳说话时候更是兴致高昂。 不知道是清沅不同寻常的情绪让棠婳觉得有些小题大做,还是其他什么缘故,棠婳笑着说:“也没什么大事……昨天我也饮了不少酒。虽说那个错认水味道淡,但终归是酒。” 清沅虽然满心都想着萧广逸,但她还是注意到了棠婳的笑容和回答,都含着一丝迟疑。 清沅平静了些,心中却更好奇了,她问:“不是大事,那也不是小事?” 棠婳披了件衫子,道:“嗯……也许是件怪事,或说是奇事吧。” 清沅等着她的下文。棠婳看了眼身边周围的宫女,轻轻咬了咬嘴唇,低声道:“等我梳妆好了和你说。” 清沅见她这样,心中暗暗觉得不妙。 她刚说完这话,安平那边就有人传话过来说,今日许婕妤那边的两个许姑娘会来懿光园玩,大家都过去聚一聚。 清沅和棠婳都应了是。清沅这才想起来许素素,许春华这两个许家姑娘的事,她心中顿时有一丝怅然。看来许婕妤是很舍不得立刻放这两个许家姑娘离开宫中,这件事不知道为何又正好顺了顾皇后的意,于是就这么顺水推舟了。 清沅心中一时又紧张起来,难不成皇后会突然就把许家姑娘指给燕王?清沅思索了片刻,按她对顾皇后的了解,顾皇后应当不会如此仓促做决定。许家两个姑娘,顾皇后应当还在察看。 当年顾皇后同意选了顾玉苓嫁给燕王,也不会是因为燕王和顾玉苓两情相悦这么简单。 清沅又想到,若是皇后和许婕妤想促成燕王和许家姑娘,那燕王一会儿也该去懿光园。只是白天时候,两个人反而不方便交谈。 等棠婳更衣梳妆好了,两个人就一起去了安平那边。 安平公主还没梳妆好。几个伴读一边喝茶一边聊着昨天游园的事情。玉苓说的时候话里话外探听棠婳和清沅,想问她们有没有单独与太子一块儿说话。 棠婳不太搭理玉苓,桐儿向来是不理会这些的。清沅淡淡道:“昨日你知道的,我一直陪着公主。从湖上回去时候才看到太子,他已经要回去了。” 玉苓就道:“昨天太子似乎与怀恩县主说了好一会儿话。” 清沅“嗯”了一声,笑问:“今日小聚,不知道县主会不会来。” 她对怀恩县主毫无芥蒂,玉苓佩服地看了一眼清沅。 怀恩县主算是她们最大的敌手。怀恩出身高贵,又容貌不输,得到皇帝的宠爱,唯一阻拦怀恩县主的,就是顾皇后的意 分卷阅读126 思。 玉苓对怀恩县主表面上是和睦,心中却难免有些嫉妒,她觉得自己努力克制不让这种嫉妒流露丝毫,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没想到顾清沅却是越发云淡风轻,对怀恩县主毫不在意。 清沅笃定这辈子顾皇后也会竭力阻止怀恩县主成为太子妃。她从来不用担心怀恩县主。何况如今,她已经不怎么在乎太子妃的事情了,只要不是顾玉苓,谁做这个太子妃都差不多。 其实即便是顾玉苓,做了太子妃,也只会是顾皇后的一颗棋子,一个傀儡。她之所以不想顾玉苓做太子妃,单纯就是不喜欢她,不想事情如她的愿而已。 几个人正说着话,安平过来了,大家连忙不再提怀恩的话。 过了一会儿,许素素和许春华都来了。昨天见面的时候天黑,这会儿白天见着,各人面孔又看得更清楚些了。 许素素和许春华都是容貌秀美,身姿窈窕,可能是刚进宫来,举止有些拘谨。安平赠了她们几件首饰。 可几人闲聊玩着,最重要的人却迟迟不露面。过了一会儿,燕王那边才有人传话来说,他不来懿光园了,他略感不适,要在自己宫中休息。 燕王不来,两位许姑娘都不由露出了失望神色。燕王不愿意来懿光园,就是说明昨夜燕王在她们两个当中谁也没看中。 安平的倔脾气却上来了,她非要人把燕王请过来。 燕王就是不来。 大家都劝安平不要再请燕王来了,安平不听,又派人去请。清沅也劝了安平几句,只是劝不动,但她心里却觉得燕王过来一下比较好。若是闹得动静太大,被顾皇后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有可能燕王越是不想要许家姑娘为妃,顾皇后就越是要把人塞给他。 清沅正担忧着,安平这边第三次请燕王,燕王终于不情不愿地过来了。 他一来,清沅就与他一个对视。两人都懂对方的心思,清沅知道他来是为了让许婕妤面子上好看些,且不触怒顾皇后。 ☆、第八十五章 许素素, 许春华两姐妹难得进宫一次, 许婕妤又有心撮合, 就想留她们在宫中多住几日。 后宫两个小姑娘不好乱逛,去安平公主的懿光园玩是最合适的。 只是许家姐妹没想到, 燕王竟不肯来懿光园, 要安平公主请了三次,才慢吞吞的过来。表面看来燕王是拒绝了两次安平公主的相邀,但谁都知道燕王这是因为两位许家姑娘在懿光园才不愿意过来的。 两个女孩儿虽然不如公主尊贵, 可在家中也是呵护长大的,在家中从未有过如此事情。到了宫中, 却被皇子如此明晃晃的嫌弃,她们脸上都是挂不住, 虽然脸上还带着笑, 但那笑容已经有三分勉强了。 只是懿光园是安平公主做东,一切都是安平说了算。许家姐妹无法违背公主的意思,只好留下来陪安平公主玩。 等燕王到了,许素素一见他一表人才,顿时就把刚才受得气忘记了, 心中暗暗对自己说——他这样的, 天下也没几个, 既是皇子,又生得俊,许婕妤是亲妈不必提,顾皇后也对他这样好, 恐怕宫中早就把他宠坏了。她自家几个兄弟,不过是普通官宦子弟,还被宠得不成样呢,燕王这样,也无可厚非。 许素素是真正十四岁,心中怀春时候,只把那个人想得无比好,什么都愿意为他开脱。一见了燕王,她刚刚那点面子上的过不去也算不得什么了。 燕王本来就是不满许婕妤和顾皇后,对两个小姑娘没什么想法。既然来了,也不会给她们脸色,只是谈不上亲热。 大家一起出去散步,到湖边钓鱼。各人选了位置下饵,安平特意将许素素和许春华安排到了燕王的一左一右。清沅与燕王就隔了一个许春华。 大家都看破不说破,都是肚子里发笑。萧广逸怕清沅不好过,看了几眼春华旁边的清沅,却见她只是与棠婳说说笑笑,毫不在意的样子。 若不是昨天夜里,清沅靠在他的肩头,他现在还记得那余温,他真要怀疑自己与顾清沅两情相悦是他的癔症了。 如此一想,燕王心中也是好笑——顾清沅果然是沉得住气的顾氏女。 他从前想过,顾皇后沉得住气,顾玉苓沉得住气,但这些感叹最终都是憾恨。所以他一开始对顾清沅,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可现在,他却觉得顾清沅这沉得住气的样子,十分可爱。 清沅不是心里沉得住气,她是懂得怎么藏,不会把想什么都挂脸上。像许素素这样真正的十四五岁,又没有在宫中住过,才会让人轻易看穿。 几个伴读在宫中住了这半年,也不是白住的。何况清沅又有这么多年的经历,当然不会让人看出来她对燕王有什么心思。 清沅一边与棠婳闲聊,一边还能观察许家两姐妹。 许素素显然是已经迷上燕王了。燕王一过来,许素素就眼里只有燕王了,说话谈笑都比燕王来之前活泼许多,看着燕 分卷阅读127 王笑容也格外甜美。只要是细心的人,都能看出来许素素对燕王不同。 清沅并不讨厌许素素。她只是有一种淡淡的酸涩。上辈子许素素没有出现,也根本不认识燕王。而她从一进宫做伴读开始就认识燕王了,可她那时候眼里只有太子,燕王最终也选了玉苓。 这辈子许素素才来宫中两日,就喜欢上了燕王。这难道是许素素比她更有眼光? 从前清沅没有细想过,可自从她在意燕王之后,就不由越来越注意起来,其实燕王也并非没有人倾心。宫中的未婚少女虽然大半都喜欢太子,可其实也有喜欢燕王的。 清沅不免好奇,她们爱他什么,她们看到的东西难道会和她一样吗?就好比许素素,才见了燕王几次,就春心荡漾了,她喜欢的是燕王的身份,容貌,还是他这若即若离的态度? 清沅如今看着许素素,就好像看见喜欢太子时候的自己。她在萧重钧身上,寄托了一个太美的梦。与其说她真爱萧重钧,不如说她是珍惜自己的梦。 这些心思搅在一起,清沅又能在素素身上看到一丝自己的影子,所以她并不讨厌素素。 至于春华,似乎是对燕王可有可无,她看得出燕王兴致不高,心里到底有些受伤,因此不像素素那么热情。 因此素素,燕王,春华三个人站一起,就见素素一个人兴高采烈,燕王和春华都冷冷淡淡。 清沅不去管这三人情形,还轮不到她来为燕王解围。 清沅与棠婳两个人坐到了一处,这会儿虽然湖边人多,但宫女不围在面前,两个人正好说话。 清沅就又提起早晨的话,问棠婳到底是遇上了什么“奇事怪事”。 棠婳犹疑了片刻才道:“昨夜游园,你和桐儿不是陪着公主在船上,我先和玉苓,春华下船了么?” 清沅点点头,说:“你们说是去皇后那边看烟火,看看太子有没有到。” 棠婳道:“是这样……” 清沅等着她的下文。棠婳又是沉默片刻。她沉默的时间不长,清沅的心却渐渐提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清沅问。 棠婳终于道:“下了船,玉苓就与我们分开走了,我想她可能想找机会单独与太子说话。我也没管她——我想游园会上人那么多,她哪那么容易找到太子,还能在隐蔽处与太子单独说话。所以我就和春华一起慢慢去顾皇后那边……” 她看向湖面,清沅已经放下钓竿了。棠婳接着说:“没想到在半路上,遇见了七宝公公。” 这个名字一出,清沅就知道完了。她喃喃道:“七宝……” 七宝是皇帝身边的人,生得白净机灵,又能说会道因此颇得皇帝宠信。他常常会来两仪宫,有时候皇后这边有大事,他也会过来帮忙。所以两仪宫和懿光园的人对七宝都很熟悉。 “是皇帝来了么?”清沅用轻到近乎耳语的声音说。 棠婳微笑道:“就你聪明。是了,是陛下来了。说也奇怪,昨夜游园,本来听说陛下要来的,后来又说不来。遇上了七宝,才知道原来陛下来了,却不在皇后和大家那里露面,只是悄悄来转了一圈。” 清沅心道,棠婳究竟还是年少不懂这宫里面的腌臜事。皇帝这分明就是背着皇后来游园会上猎艳的。 要说宫中佳丽三千,其实都是皇帝的女人。皇帝挑谁都行,可他偏偏觉得这样没意思,就是背着皇后,来游园会上悄悄的看,才有意思。她昨夜也是大意了,听说皇帝不来就以为皇帝真不会来了。 “然后呢?”清沅按捺住心中的气愤无奈,要棠婳接着说。她心中还抱着一丝期望。 “后来七宝就和我说皇帝来了,还看到我和春华了,要我们过去行个礼。我们就去了,皇帝在一个偏僻处的旧亭子里,只穿着寻常衣服,看起来和之前几次见过的样子很不一样……” 清沅不吭气了。但棠婳已经自顾自说了起来:“他看起来年轻许多,说话也和蔼。春华没想到会见到皇帝,都有些傻了。” 棠婳说着竟笑了起来。 等她笑够了,清沅才问:“然后呢?” 棠婳就道:“就这事呀,还有什么然后。皇帝见了我们,说了几句话,就让我们走了。我们就去了皇后那边看烟火了。” 清沅算是明白了,太子一身迷女人的本事,都是从皇帝那里来的。棠婳才私下见了一次皇帝,说了一会儿话,就把棠婳给迷住了。 她不信棠婳说的“没有然后”,棠婳应当没有把实话全说出来。若只是单纯的偶遇皇帝,给皇帝行了个礼就离开了,那一开始棠婳就没必要吞吞吐吐,又是奇事又是怪事的半天,想说又不肯说。 这会儿到底是忍不住了,才说了一半。棠婳自己心里必然是知道和皇帝见面里,有什么东西是要小心,不能说的,是暧昧而危险的。 只是她太兴奋了,所以还是忍不住对清沅这个最要好的朋友说了。 清沅其实明白棠婳的感受,若她自己也真的是十四五岁,昨夜里和燕王的那 分卷阅读128 些事情,她肯定也要忍不住想找个人说说。 只是棠婳这事情,清沅想对她当头棒喝。 上辈子棠婳与皇帝不知道是如何开始的,但估计开头仍是相似的。大抵都是皇帝注意到了棠婳的美貌,与她开始了“偶遇”,然后发展成幽会。 只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这一切的主动都掌握在皇帝手里。皇帝想遇见叶棠婳,皇帝想要见叶棠婳,皇帝想要她。 棠婳从没有主动勾引过。 可最后,叶棠婳却成了小小年纪主动勾引皇帝的红颜祸水。可等她醒悟,想要回头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她只能咬着牙走下去,再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清沅看着棠婳这时候的样子,只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事情被顾皇后知道了会怎样,被太子知道了会怎样。” 棠婳脸上笑意淡了,她已经把一切暧昧细节都抹去了,本来就是说出来让自己开心一下,一个人都没法说憋得太难受了。 没想到清沅竟然看穿了她。 棠婳头一次经历这么隐秘的事情,还是与天下的至尊有关,她昨天一夜都没睡得好。她在心中早就把这事情想得十分动人。没想到清沅却揭开来说,仿佛这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 可若是反驳,棠婳也反驳不了——这件事情,本来就不能,也不该让旁人知道。 临走时候,皇帝单独留下她,还给了她一颗珠子。这颗珠子此刻正在她身上贴身藏着。那是一颗海珠,形状难得的浑圆,颜色晶莹,在夜色中如同一件活物一般可爱。这样一颗如此圆的珠子在宫中也很难得了。 她本不想收。她第一次私下面圣,就收下一颗这样宝贵的珠子,似乎不太适宜。可皇帝的态度,使她无法招架。她从前在家中所能接触的成年男子几乎没有几个,父亲又常年不在家中,入宫以来,见到最多的男人就是太子。可皇帝这样的,她是有生以来头一回遇见。 皇帝柔声嘱咐:“珍珠要人养,颜色会越变越好。若是长久放在一边,颜色就枯了,不好看。这颗珠子我随身养了很久,所以才会这样晶莹。” 他说话这样温柔,举止又这样文雅,棠婳第一次这么靠近他,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味道。他专注地看着掌心上的珍珠,像风流的文人雅士,一点也不像杀伐决断的皇帝。 她竟然一点儿也不害怕他了,可她又说不清为什么自己的心在颤抖。 皇帝拿起那颗珠子,轻轻贴在她的额上,赞叹着笑了一声:“这珠子实在该是你的。” 她也笑了起来:“可我看不见。” 皇帝笑容越深,他的眼角微微有些下垂,因此一笑起来,眼睛形状是弯的,格外可亲。 棠婳一瞬间想,太子确实是最像他的,难怪他最爱太子。 皇帝把珠子给她,要她贴身养,她睡下时候就乖乖将珠子放在了心口。直到此时此刻,她都能感到珠子的温暖。 清沅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清沅又问了一遍:“你有没有想过,皇后知道了会怎么样。” 棠婳一瞬间想到了美丽的海珠,皇帝微笑下垂的眼角,他轻柔的嗓音,远处游园会的喧嚣,摇晃的灯火,她的心被这一切包裹着,又颤动着。 皇后成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棠婳淡淡地说:“皇后不会知道的。” 清沅不知道棠婳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皇帝给棠婳灌了什么样的**汤,她只能坚持不懈地继续揭开真相,戳破美好的幻象给她看。 “皇后为什么不会知道?”棠婳的声音冷淡,清沅的声音就比她更冷淡。 棠婳不说话。 清沅就接着说:“也许昨天皇后不知道,也许今天皇后不知道。但总有一天,皇后会知道的。” 棠婳突然说:“你会去告诉皇后吗?”她突然懊悔把事情告诉清沅了。她没想到清沅的反应会是如此,也没有人知道。” 她和春华给皇帝行礼的事情,只有她身边几个宫女知道,但七宝已经嘱咐了她们不可说。至于后来皇帝赠珠子给她,是春华已经离开了,只有她和皇帝知道,连七宝都不知道。 这些事情,决不会让皇后知道。即便皇后知道了,她们也只是在路上遇到皇帝,给皇帝行了个礼。 棠婳这么说,清沅只是沉默了。她该怎么说,她担心的不仅仅是昨夜的事情,她担心的是将来会发生更多事情。 棠婳见她沉默,就微笑道:“那你就当没有听过这件事情吧。咱们就当没这回事好不好?” 清沅问她:“ 分卷阅读129 婳儿,你想过将来么?不要忘记我们入宫是来做伴读的。” 棠婳一怔。她淡淡笑道:“我明白。” 清沅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明白了,两人还要说话时候,安平公主过来了。两人只好不再提,这话是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尤其是安平。 看到安平,想到刚刚清沅说的那句“不要忘记我们入宫是来做伴读的”,棠婳心中也有些心悸。若是安平知道这事情,恐怕再没有修好的可能。 棠婳心中也有些苦恼。 若是没有皇帝赠她那颗珠子的事情,昨夜行个礼,实在不算什么事。 安平过来问她们钓没钓到鱼,又低声问棠婳和清沅,觉得许家姑娘如何。清沅这会儿知道许春华昨天也见过皇帝了,再看许春华,就觉得她比许素素适合这个宫中多了。 许素素呢,则是满心的燕王,看到燕王钓上来一条又一条鱼,十分捧场称赞不已。 安平身边的谢嬷嬷都打趣说:“难得一见这样没心眼的姑娘,说不定宫中好事要近了。” 清沅听了这话只是一笑。多亏了嬷嬷这话,她已经想好了,怎么防止顾皇后把哪个许家姑娘指给燕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会有二更 ☆、第八十六章 燕王钓过鱼就回去了, 安平留他一起宴席, 他没有答应, 只说事忙就走了。 安平邀他明日再来玩,燕王只道:“明日我要出宫, 没功夫过来。” 安平就问:“你出宫又是为生意的事吗?什么时候再带我出去玩?” 燕王就道:“夏天也过去了, 你该收心了。过几日就该恢复天天上课了,康王妃要是知道你整日念着玩,不思进取, 不在功课上用功,恐怕不会高兴。” 安平反驳:“就许你们整日出宫玩, 我就不能!” 她要燕王出宫顺便带些民间的玩意给她,燕王答应了。 安平又笑道:“你该不是躲着两位许姑娘吧?” 说这话时候, 清沅正好从安平身后走过, 燕王能看到她的侧脸满是戏谑的笑意。他不禁也笑了,说:“对,我是怕了你们了。” 安平傻呵呵地笑了,没有看到身后清沅脸上的笑容。 燕王回去之后,许婕妤就派人过来找他。燕王又去了许婕妤那里。许婕妤与燕王说了几句, 就委婉问起许素素和许春华的事情。 燕王只道, 两位表妹难得进宫一次, 许婕妤是当好好招待,不过宫中重地,外人终归不宜久留,在宫中玩几日, 就该回去了。 他还说自己已经帮许婕妤准备好了出宫时候送给她们的赏赐。他这几日事忙,不便和她们一起游玩。 许婕妤听他这话,不免失望,但她也不好勉强燕王,只能笑说:“我倒是喜欢这两个小姑娘,若是顾皇后同意,我还想留她们再住几日。” 许婕妤在宫中的一切喜好,都是以顾皇后为准。顾皇后爱吃什么,许婕妤就吃什么。顾皇后喜欢听琵琶,许婕妤也跟着听琵琶。她像个影子,如此一心一意地追随顾皇后,似乎没有人想过她真正的喜恶,因为连她自己都忘记了。 燕王难得听到许婕妤自己想要什么,他却不能顺她的心意。 他淡淡说:“母亲,再留她们住三日,不能更多了。” 燕王这话一出,许婕妤立刻笑着点头,仿佛对她来说,三日就足够转变燕王的心意了一样。燕王只能在心中暗暗摇头。他们这骨肉至亲,其实并不能互通心意。 清沅午后小睡了片刻,睡梦里也不能安生。一会儿是燕王,一会儿是棠婳。忽喜忽悲的,醒来之后喝了茶心里才清爽了。 只是夜晚仿佛来得很慢。到快掌灯时候,清沅已经要坐立不安了。她等着今晚见到萧广逸。没想到才隔了一个白天,她已经有那么多话想对他说告诉他了。 而且今天开始他要坦白和玉苓的过去了。清沅不知道这夜晚会面的时候,他们能不能说得完那么多事情。 夏天快过去了,清沅靠在窗边,夜晚已经能感到一丝凉意。只是宫中的一切都是舒适惬意的,暑天时候,有银盆里装着透明的冰块,天冷时候,又有暖炉和软绵绵的毯子。一切器物,都是竭尽工匠所能的华美。 若谁说她不享受宫中的生活,那一定是假话。 清沅正想着,燕王就来了。 他一来,清沅就开玩笑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正大光明的说话?” 燕王反问她;“一开始的结盟,这不是你的主意?” 两人都笑。 清沅不等他说其他事,就先说了棠婳的事情。 “看样子,皇帝还是看中她了。我没想到这一世会这样快。”清沅叹道。 皇帝之所以看上棠婳,其实也不算无缘无故。上一世的时候,就是因为棠婳美貌,引人注目。上一世是在火灾和太子重病之后一段时间,顾皇后断绝了怀恩县主做太子妃的事情,寿真长公主心中郁愤不满,就在皇帝面 分卷阅读130 前鼓吹叶棠婳如何美貌。 皇帝在别处恐怕也听过这样的话,渐渐就对棠婳上了心。才有了后来对棠婳出手的事情。 没想到这一世,皇帝游园的兴致一来,竟然还是想到了叶棠婳。 燕王看她的样子,似乎对这事情颇是烦恼感慨,就问:“你想救她?” 从后来看,叶棠婳没有改变大局。她若是能生下一个健康的皇子,牢牢抓住皇帝的宠爱,皇帝还要再活得更久些,说不定事情会有些变化。但这些事情太难掌控。这个过程是顾皇后年轻时候已经经历过一遭的了,叶棠婳想要在宫中扳动顾皇后,何其困难。 清沅说:“我自救已经很难了……只是眼睁睁看她滑下去,还是不忍心。” “再说了,”她看了一眼燕王,“这全是皇帝的错。” 燕王淡淡笑了,他不生气,竟然还很赞同清沅的话。他说:“你说得没错,这都是皇帝的错。” 皇帝在这宫中看中了一个女人,得到她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即便她一开始不那么愿意,皇帝也会想方设法得到她。 这件事情不用别人来说,萧广逸很小的时候就明了了,长大之后这些男女之事就看得更清楚了。 他记得很小时候,许婕妤抱着他,告诉过他,她一开始很害怕入宫,又害怕皇帝,后来时日久了,才不那么害怕。 他后来长大了些问过许婕妤,许婕妤却说他记错了,她怎么可能会害怕入宫害怕皇帝,为此庆幸还来不及。 可看看许婕妤这一生,燕王觉得自己没有记错。 所以他上辈子以为自己已经尽力给了玉苓最好的,可惜玉苓不需要。 这会儿他和清沅两个人一起数落着皇帝的不是。清沅终于被他逗乐了:“你怎么能说你父亲的不是?” 燕王看向她:“那你怎么敢议论天子的不是?” 清沅笑了一声:“棠婳的事,我会再和她说一次,至于成不成,看她自己的造化。” 她要燕王开始说当年的故事。 萧广逸被叶棠婳的事情一打岔,又想到皇帝和许婕妤的旧事,只觉得冥冥之中这些事情都连结在了一起。 他缓缓道:“刚才你说怎么能说自己父亲的不是。是只有对着你我才能说。我心里其实不恨他……只是我看清楚了,宫中这所有人都畏惧他,巴结他,不仅是宫中所有人,是天下所有人都这么对待他。一个人被虐待久了会疯,一个人被捧到至高无上久了,其实也会疯。一个人长久如此,心性能做到我父亲那样,其实已经是不错了。这么多皇帝,比他更仁善的没几个,比他更过分的却比比皆是。” 他自嘲地笑了笑:“这就是天家。” 这些话他没有对玉苓说过,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但对清沅他能说。因为她能听懂,而且她不害怕听真相。 “所以遇到玉苓之前,我就想好了,将来我的妻子,会是我的至亲至爱,我会好好待她。不会让她经受我母亲所经受的恐惧,犹疑,心酸。” 清沅说:“然后你就遇到了顾玉苓。” 她还有半句没有说——“却不是我。” 可这能怪谁呢。是她把梅花骑装借给了玉苓。有关骑装的事,她暂时没有说,她还再等一个更好的时机。 燕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说:“大约我一开始就没看清楚玉苓。她心里是有太子的。她后来告诉我,一开始和我悄悄见面,一半是闹着玩,一半是畏惧我的身份,没想到我当了真。” 清沅立刻说:“你信她这鬼话?” 萧广逸也笑了,说:“她是这么说的,我就这么姑且一听。” 清沅在心中勾勒出了一个大概。 一开始燕王因为玉苓的梅花骑装注意到了她。这对玉苓来说,也许可以算是一件可以自得的事情——因为那时候刚刚入宫不久,太子和她们还没有相熟,对她们哪个都还没有特别上心。就在这时候,燕王已经开始注意到玉苓,并且和她搭话了。 可能玉苓一开始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因为燕王的身份,因为那一点点刺没人知道,到指婚那里才知道。玉苓从没说过你们的私会,只是快到指婚的时候,才有些透露了些风声,说是和你两情相悦。所以我们都觉得突然。” 她说的我们,是指安平公主和她们几个伴读。 燕王道:“顾皇后曾经为这事情,把玉苓召去两仪宫,单独说了很长时间的话。玉苓到最后也没有告诉我,顾皇后到底和她都说了些什么。如今也不可能再知道了。” 燕王还记得那一天,他上午向皇帝和皇后坦白了钟情玉苓,想选玉苓为王妃。午后顾皇后就把玉苓召去了两仪宫,说有话要问玉苓。他生怕顾皇后不允这门婚事,在两仪宫外徘徊了好久,一直 分卷阅读131 等到夕阳落山,他才看到玉苓出来。 他向玉苓走去,玉苓眼中含泪,脸上却是一脸笑意,她向他点点头,说:“娘娘应允了。” 他一直记着玉苓笑中有泪的样子,他一直以为那是喜极而泣。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听燕王讲故事 ☆、第八十七章 清沅要听燕王的过去, 并不仅是因为她的好奇心。 她仔细用心听着。 燕王和玉苓还在京中的时候, 她也算旁观者。在顾皇后应允了燕王和玉苓的婚事之后, 玉苓并没有立刻出宫,还在宫中又住了一个月, 因是美事一桩, 宫中相熟的人都走了一遍,大家轮流做东恭喜玉苓。玉苓还常常去两仪宫顾皇后以及许婕妤那里,因为她此后就是宗室一员, 要上谱牒的,宫中的规矩礼仪她必须熟知。 清沅记得那时候大家都为玉苓高兴, 而玉苓也变了许多,她变得更稳重得体了, 好像一夜之间就有了王妃的气度。 一个月之后, 玉苓出宫回到顾家,在家中又住了几个月,只不过时不时还会入宫给顾皇后请安。 “那段时日,大约是玉苓最高兴的时候。”燕王接着往下说。 清沅微笑着说:“因为宫中的人都捧着她。太子妃还没有着落,那时候就她这么一个年轻王妃在宫中, 皇帝皇后又是给她许多赏赐……” 燕王也低声笑了:“你也看出来了?” 清沅道:“其实玉苓很爱这样的排场。婚事一订下来, 那些宫妃, 公主对她态度都不同了,更别提外面的那些诰命夫人。又有几个人能对这样的阵势不飘飘然?” 燕王说:“她回顾家住了几个月,每天都是络绎不绝的访客。就像你说的,她那时候飘飘然, 极高兴。见着我时候,也像有说不完的话。” 他顿了一下,说:“所以,在得知我被封到宁州之后,玉苓就很不高兴。宁州,粱州一带,出了名的穷,且靠近边疆,还时有战事。我那时候其实也没有想到皇帝会封我去宁州……” “但我总要去一个地方,我那时候只要离开皇宫,情愿去任何地方。宁州虽然穷,但足够远,我乐意去。” 清沅说:“你知不知道,你去宁州这事情,其实是顾皇后促成的?” 上辈子燕王还在宫中时候,从来没显露过有领兵的天份,对射猎厮杀也没有格外热衷。清沅记得自己那时候对燕王的印象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总是跟在太子身后。有些文弱,至少看上去是偏文不偏武, 这样的人,谁当时会想到他十年后能领军把西戎杀得一败涂地?所以顾皇后的初衷是想让燕王滚得远远的吃苦去。 燕王笑了笑:“这还用说?我当然知道这是她的主意。但你说这事情好不好笑?如果她当初突发善心,让我去富庶的腹地,或者繁华的鱼米之乡,我也许也就这样过我的富贵日子,沉浸在纸醉金迷里,消磨时光和志气。她扔我去宁州,以为那里是地狱。但我却在那里看到了真正的人间。” 清沅心中一动,她想起她父亲说她的话——“你虽然书读得够多了,可民间的疾苦还见得少。” “总之……那时候顾皇后觉得让我去宁州受磋磨不错。我呢,只要离开宫中,去哪里都可以。最不开心的,恐怕就是玉苓。她在宫中住了这么长时间,已经见惯了奢侈。我们在京中完婚,她所享受到的一切,一去了宁州,好像转瞬就没了。所以去宁州的路上,她就有些闷闷不乐。” 燕王想起来那时候他还以为玉苓是因为离开父母家人,远离亲族,又因路途遥远,一路跋涉,才有些郁郁。 他看向清沅,清沅的神色很认真,她的脸上没有嘲笑,没有鄙夷,只有专注。她的眼神还是那么平静和清澈。 “她后来告诉我。她在老家霖州住了很长时间,霖州老家虽然家风古朴,但太过乏味,后来才随父母入京,入京之后才有了入宫的机会,在宫中的一切她都喜欢。原以为嫁给我之后,会和在宫中的生活差不多,没想到却去了宁州,甚至还不如霖州老家了。” 清沅喃喃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她竟然不是十分意外。 宁州太穷了。仅仅是因为这个,但这个也已经足够了。 结了婚过日子就是这样了,王妃的名头虽然高贵,可做谁的王妃,在哪里做王妃,过的日子却大不相同。玉苓一开始根本没有想到会这样。 而且还有一个缘故——他们根本不能挪地。若是地方官,熬个几年就会离开。可燕王是被皇帝封去那里的,以后只要不出大事,将来几十年,她都要住那里了。 “宁州的气候,饮食,习俗,玉苓都不惯,去了之后不久就病了一场。我那时候还能陪她,但似乎也没有多大用处。还好后来修缮了一处新地方做王府,她才渐渐好了起来。” 燕王又说了说宁州当地的穷和苦。他们想买的东西,都要先告诉行商,让行商从外地带回来,要不然宁州城中是不会有的。因为除了王府和极少数 分卷阅读132 人,谁也买不起。而他们要买的,不过是些日常用的丝绸瓷器而已。还有玉苓时常向他抱怨,从宁州城里买回来的奴仆,多么难调/教,又脏又懒…… “这还只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清沅微笑道:“好,我记住了。你接着说吧。” 她不说自己怕不怕这苦,她要燕王接着说。 燕王就说:“到了宁州一年之后,丹支邪和西戎就联手打过来了。那一次玉苓吓得不轻。我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战事——那一次战事来得突然,宁州人手不足,王府有护卫,我就让护卫都去守城了,我也去了。” 清沅忽然微笑起来:“我想听这个!你第一次上战场表现如何?” 燕王也笑了:“那还不算真正上战场,也谈不上表现。只不过认识了一些人,为将来打了基础。还有皇帝也知道我派出自己的护卫去守城的事情了,还特意表扬了我。顾皇后没有想到皇帝会赞赏,不过她也没想到我将来会领兵。我自己都没想到,何况她呢?” “因为这次表彰,玉苓的心情也好了些。我以为她已经适应了宁州。也就是这时候,她和京中的通信越来越频繁了。我当时没有在意——我开始为守城的事情操心,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她也总要找些事情消磨时间,宁州城里没有舞乐,茶会,没有游园,诗社。城中能去玩的地方,都是男人才去粗俗不堪的地方。能与她交往的贵妇人也少,她闷在王府,只能写信排遣。我只要她心绪平静舒适,就不去阻拦她。” 清沅问:“她……是在和顾皇后通信?” 燕王说:“是也不是。这又是一桩怪事。” ☆、第八十八章 燕王没有查过玉苓的信, 至少在东窗事发前没有。玉苓在宁州没什么消遣, 和京中写信, 知道京中的新鲜事,等京中送东西来, 就是玉苓最大的乐趣。 他那时候信赖玉苓, 断没有搜查正妻信件的道理。 “她和你有没有写过信?”燕王反问清沅。 清沅说:“写过,不过后来棠婳和我家中接连出事,就没心思与她常常写信了。也不好说是我先疏远了她, 还是她先疏远了我。” 燕王这辈子与清沅见面越多,就越是经常回忆上辈子时候的清沅。他时常想, 自己怎么那时候就没有留心她。他们竟就这么错过了。 燕王说:“也是……你后来家道中落,玉苓自己也忙着别的事情, 她当然也不会和你说太私密的事情。” 清沅低声问:“她在忙什么?” 燕王说:“你猜她在和顾皇后通信, 算是猜对了一半。顾皇后确实一直与她保持着联系。这也是顾皇后的厉害之处,她的爪牙耳目众多,她看中了玉苓做她的棋子,就不会放过玉苓。所以玉苓跟我去了千里之外,她还是会想尽办法牢牢掌控她。” 他看了一眼清沅, 微笑说:“其实顾皇后的这种行事手段, 你心中应该清楚吧?” 清沅道:“我知道, 她是不择手段,但没想到她这么早就对你有一手了……” 清沅嫁入国公府的那一年,正是玉苓难产而亡的那一年。顾太后那里与玉苓来往的一切痕迹掩盖得干干净净,宫中提起燕王妃, 只说她可怜,或是燕王深情。 好像谁也不知道燕王妃曾经为顾太后做过什么。 燕王说:“我那时候也没有想到。她会一直这么盯着我。可能是因为那段时间许婕妤走得突然,她心中有鬼,所以通过玉苓来查探我的态度。” 清沅说:“顾皇后是怕你察觉到许婕妤的死有蹊跷?” 燕王说:“我不确定她怕什么,但肯定是与许婕妤的死有关。也许是怕我知道许婕妤的死与她有关。也许是怕许婕妤知道了什么,并且告诉了我。所以顾皇后对我已经起了斩草除根的心思……” “去西境这么多年,我只回过两次京,一次是许婕妤暴病而亡,一次是父皇驾崩。父皇驾崩那一次我和玉苓在京中时间久一些,只是这一次在京中长住,让我觉察到了一些异样。” “我原以为玉苓回到京中住一段时日,心境会开朗些,没想到回京之后,她却很忧郁紧张,寝食难安。虽说国丧时候大家都心绪不好,但我看得出来,她的失魂落魄与国丧无关。” “第二是我那段时日常常生病,玉苓却像是毫无所觉。我这才觉得她变了许多。” “在京中住了一段时日,我也好,玉苓也好,都是身心俱疲。离开京中,回到宁州之后,我身体仍是时好时坏——奇就奇在,每次回家小住,我就会生病,离开王府去巡边,我反而好些。不过玉苓却是比在京中时候平静了许多。” “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玉苓有了身孕。我很高兴,玉苓也高兴。只是她怀孕了之后,精力不济,许多事情就交给了下面人。因此出了纰漏,她有一匣子信落到了我手里,被我看到了。” 清沅一直一言不发听到现在,她的心提了起来。她记得之前燕王说过的话,她以为 分卷阅读133 玉苓会和萧重钧有首尾。 “是什么信?” 燕王道:“是一匣子,我三哥写给她的信——或者她以为是我三哥重钧的。” 他说到此节,还是觉得荒谬到可笑。 “那一匣子信,都是满纸男女幽思。不知道出自谁的手,但肯定是太后身边的人,字迹和语气都仿得很像。玉苓就和做梦一样,和她以为的‘太子’,‘皇帝’通了这么长时间的信。实际上写信的很可能是个女官或者内侍,字字句句都出自顾皇后授意。” 清沅无话可说。她没想到顾皇后为了控制玉苓这一个人,能下这样的功夫。当然对顾皇后来说,也许这功夫根本不算费力,因为她身边的人太多了。 燕王语调越发平静:“因为这一匣子信,所有事情一下子都被扯出来了。她不得不全部向我坦白了。” “一开始她和几个宫中的女官通信,确实只是为了消遣。但这些人本来就是顾皇后精心挑选的。顾皇后一开始就做好了套,等着她上钩。一边是通信操纵玉苓,一边是顾皇后的赏赐给玉苓的东西……一边威逼一边利诱,一边玉苓还以为自己在和三哥‘偷情’。头一两次,她给我下毒时候还很害怕,后来就麻木了。” 燕王说得平淡无奇。他说:“我审她的时候,她甚至说她一开始以为顾皇后派人送来的东西,指定了要她给我吃的东西是补品。后来看我情形不对,她才知道那些是什么。但是她已经没办法回头了,太多把柄握在别人手里。她只能继续瞒下去,继续做下去。要不然‘事情暴露了,燕王要废了你,宫中也不会保你’——这是他们对她的原话。” 燕王说到这里,终于停了下来。这里面有些难堪的细节,他不想说给清沅听。 他依稀还记得当年把这一连串事情扯出来时候的震惊和通心,身体的痛苦远不如心中的煎熬。他审问玉苓的时候,正在病中,但整整审了一天一夜,两个人都耗到几乎崩溃。 他把一切都清清楚了,他问玉苓:“你回京的时候,那么沮丧,是不是因为见到了三哥。” 玉苓与萧重钧在信中“互通款曲”那么久,结果玉苓回到京中,成为皇帝的萧重钧却对她没有特殊待遇,甚至多看她一眼都没有。这对她实在是一个大打击。 直到最后,她都不相信那个和她通信的人不是萧重钧。她不敢相信,如果她承认自己被骗了,那她就要直面自己致命的愚蠢。 对燕王的问题,她只是淡淡笑了笑,说:“是。因为我们没有机会私下见面说话。但是他后来写信告诉我……” 燕王想怒吼一声告诉她真相,但他看玉苓微笑迷离的神色,就知道她是不会醒了。他一张口,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吐了一口带毒的血。 “几个月后,玉苓难产而亡。我的身体从此没有彻底康复。” 故事到此告一段落。 说故事的人和听故事的人都默然无语。 燕王以为自己永远不能把这段故事说出来,他以为自己永远忘不了那种被背叛的锥心之痛,忘不掉他吐出那一口血时翻涌上来的腥热和酸痛。 但此刻他明白了,忘不掉是一回事,释怀是另一回事。他不会忘记,但说完之后,他已经释怀了。 清沅的纤细的手已经轻轻盖在了他的手上。他们十指相握。 他看向她,她想说些什么,可始终没有说出来。这时候说什么都不适合。她只是握紧了萧广逸的手。 他们在这寂静中又坐了一会儿,清沅才低声缓缓说:“你以为我听了这个故事之后还能放下你么?萧广逸,你说我听了这些,还能走到哪里去?” ☆、第八十九章 清沅知道萧广逸担忧什么。 去了西边, 他们的生活将会翻天覆地。不要说奢侈玩乐了, 就是基本的舒适悠闲恐怕都没有了。当年玉苓就算没有被人操纵, 在西边过得也不会开心,时间久了, 最终还是变成怨偶。 所以他要把西边的苦, 还有顾皇后将会伸手干涉的事情都要说清楚。这些她都听明白了。 她不懂的是,萧广逸应该明白她不是玉苓,她的心智也不是十几岁。他难道以为自己会被这些吓退?西边有多苦, 她上辈子就知道了。 “你怕什么?”她轻声问萧广逸。她仍握着他的手。这一刻她忘记了太子,忘记了棠婳, 她的心里只想着一个人。 燕王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他修长的手指从她的眉间轻轻划过。 “都两辈子了……”他感叹说, “你应当知道江山易改, 本性难移。人的际遇会变,可心里的所思所想很难变。” 清沅默不作声。她想要他,难道他竟看不出来么? “你与玉苓不一样,”燕王温柔地说,“你比她冷静聪慧得多。上辈子你没有父兄可以倚靠, 还挣扎着自己爬起来, 重新在京中权贵中立足。赵逊即便是诚国公也配不上你。你不仅要强, 你还知道该怎么样达到目的,即使情况已经 分卷阅读134 最坏了,你也要尽量让事情好转。” 清沅说:“我知道,我记得这些。” 上辈子清沅在父亲出事之后, 对顾皇后来说她已经成了一枚弃子。她知道要重新赢得顾皇后的宠爱,只是哭泣哀求是没有用的。她整整三年茹素,刺血写经,不停奔波在为父亲平反的路上,这些不仅仅是为了父亲,也是为了她自己的前途和几个弟弟妹妹。 她有美貌,但美貌在那种情形下是最柔弱的,她不想被人无端掠夺。才女和孝女的名声才救了她的命。 燕王说:“如今你还没有站在最坏的境况里。于此正相反,你站在最好的境况里。” 清沅隐约明白了。 “你是介意我之前想嫁太子?”她问萧广逸。 燕王说:“若你和我去西边,要是一切都按我的想法来,天下清平十年可期。但我们一直留在西边,十年二十年都没法回来。你能忍受得了吗?” 清沅不说话。 燕王又说:“我所图的,从来不是至尊的位置。” 清沅心里忽地向下一坠,她明白了,燕王是在明确告诉她,她不要想着有朝一日,他大权在握,领兵反杀回宫,她可以做皇后。 她以为自己之前从没有刻意想过这个画面,但燕王说起来,她竟心中一颤。他是在告诉她,选了他,就不要想做皇后。若是心中还想着做皇后,就不要选他。 燕王看向她的目光很平静,他说:“清沅,你的心思比玉苓大多了。所以我不想你和她犯一样的错。” 他说得太冷静,无端就会完全不同。他们必须要打起精神仔细应对。 燕王道:“明天我会出宫, 把宫外的事情安排好。然后我们把这事情定下来。” 清沅说:“你最好再来我这里一次, 我们好好对一对词。这里面分毫都不能错。” 萧广逸握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他叮嘱清沅,如果突然发生什么事情, 两个人就随机应变。 说完了这些,燕王才离开。 清沅回到屋内, 躺在床上,一直在静静思索。 关于叶棠婳已经见过皇帝的事情, 她已经告诉萧广逸了。叶棠婳和许春华在游园会上见过了皇帝, 清沅是这么对萧广逸说的:“棠婳是棠婳,许春华是许春华。把事情分开来,一件一件来。上一世皇帝根本没见过许春华,这一世见着了,不可节外生枝。” 她想着先把许家两姐妹送出宫去, 尤其是许春华。棠婳的事她再和棠婳谈。 燕王第二天一早就先去了母亲许婕妤那里。 他告诉许婕妤, 他要出宫两日。许婕妤忙道:“这当口你出什么宫?” 萧广逸道:“我在宫中无事可做, 只想出宫散心。”他一点儿希望也不给许家两个姑娘。许婕妤不免露出失望神色。 萧广逸就道:“母亲,等过了三日,就送她们回去。”他请许婕妤到庭院中,一边散步一边说话, 不让伺候的宫人 分卷阅读135 听见。 许婕妤见萧广逸神色不同以往,不由紧张起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萧广逸道:“游园那天,许春华见着父皇了。” 许婕妤一惊:“陛下不是……”游园那天她一直在皇后身边,皇后压根不知道皇帝去过了。 萧广逸道:“父皇的性子你知道。若是忘记了这事还好,若是想起来,从此母亲如何自处?” 若是皇帝真看上许春华,皇后的位置当然不会动摇,只怕许婕妤在宫中再无立足之地。 许婕妤的脸色就白了一分,她想了想,抓着萧广逸的手腕急切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许春华告诉你的?还有谁知道?” 这事情若是知道的人多了,传到皇后耳朵里,只怕又是一桩事。 萧广逸道:“听谁说的,我暂时还不能告诉母亲。母亲觉得我敢编排父皇的事情么?许春华自己没吭声,她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所以趁着这时候宫中知道这件事的人还不多,是最好的时机,趁早把人送走,见不着人也就可以当没这事了。只怕时间久了,皇后必然会知道。” 许婕妤虽然一直是皇后附庸,自己是个没主意的人,但遇到这事情她也知道不能再留许春华在宫中了。只是她还有些舍不得许素素。 “那素素怎么办……”许婕妤犹豫道。 虽然只有短短两日,许婕妤已经对许素素很满意了,她身边人也都说许素素和旁人不一样,是真喜欢燕王,不像别的姑娘,眼里都是太子。又是她的侄女,这样难得相配。 萧广逸道:“母亲,我不会娶她。” 许婕妤道:“若只是因为许春华的事情……”她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只要一个许素素入宫了。 萧广逸语气温和,但说得斩钉截铁:“不是因为这个。我已经有想娶的人了。” 许婕妤比刚刚听到许春华的事情还惊讶,她喃喃道:“这才短短几日,你就说有想娶的人了?”她怀疑萧广逸是在糊弄她。 “是谁?”她问。 萧广逸道:“等我回来,我会和皇后说。” 许婕妤听他这话,似乎意思是他的婚事,许婕妤做不了主,只有顾皇后才能做主。虽然这是事实,许婕妤心中还是有些难过,道:“素素难得这样的好姑娘……” 萧广逸不得不这么说。许婕妤这时候要是知道了这个人是清沅,恐怕很难掩饰住。接下来他和清沅在顾皇后面前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许婕妤知道的越少反而越好。 萧广逸只道:“我与许素素没有缘分。” 他又叮嘱许婕妤一定要对许春华的事情不动声色,小心处置。 在许婕妤这里交代完许春华的事情,燕王就出宫去了。他是赶着出宫去,把宫外的事情安排一下。因为等他回来之后,他就要准备和清沅的大事,恐怕会在宫中应付很长时间。 清沅这边惦记着棠婳的事情。她一早起来,先去了安平那边,陪安平练字。安平这边一片平静,这就意味着两仪宫无大事发生。 清沅陪过了安平,就去了棠婳那里。棠婳正在书房安静看书,见到清沅来了,她似乎松了口气。清沅看得出来,棠婳也是满腹心事,没个人倾吐只怕会憋坏了。 上一世棠婳没有对她说过和皇帝的事情。清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辈子的事情有不同,所以棠婳开不了口。 所以相比而言,这辈子的事情比上辈子的事情好开口,也就是说程度要比上辈子轻一些,棠婳感觉也不那么恶劣。 但不管是怎么样细节不同,事情已经是发生了。它必然朝着一个方向进行。 这时候棠婳很高兴能和清沅说一说。 “清沅……”她脸上露出一种又忧又惧又喜的神色,几种感情同时发生又像绞碎了拌在一起一样,使她一向温柔的眸子有些闪烁不定起来。她的神色开始褪去少女的青稚,变得暧昧起来。 清沅看着她的脸,不由心虚扭头扫了一眼镜子,她怕自己的脸上也透露出什么秘密。这一个清晨,昨夜她与萧广逸缠绵的画面已经在心中闪现好多次了。 ☆、第九十一章 清沅对棠婳看门见山:“如果他还要见你, 你怎么办?” 她已经没有时间对棠婳绕弯弯了。若是继续这么藏着掖着拖下去, 棠婳只怕只会一味逃, 不敢正面。有一个人陪着她,她多少有勇气些。 果然清沅这话一出, 棠婳就微微侧过脸, 眼睛只是盯着自己手边的书页,她缓缓说:“你说什么呢……怎会……” 清沅道:“今日我反正无事,就在这里, 与你掰扯掰扯。” 天气已经不那么热了,今日又起微风, 正是舒适的时候。清沅伸手轻轻捉住棠婳的手。今日她们两个都是出奇地朴素,连个镯子都没有戴。棠婳的目光顺着清沅的手, 慢慢看向清沅的脸, 才道:“我总疑心这是做了一个梦……” 清沅不顺着她,坚持打破她的幻想:“这不 分卷阅读136 是梦。若这是个梦倒好了——若你能万分确定他不会想起你来,将来见到你也不会想起那天的事情。你可以当是做梦。但你不要骗自己,你好好想想,你能确定么?” 棠婳只觉得这话正中靶心。那颗熠熠生辉的宝珠正在她的心口, 圆润温暖, 几乎要和她的肉身融在一起。她无法回答清沅这个问题。 见她有些发怔, 清沅没有立刻追问,只是让她想一想。 若事情像棠婳说的,她只是个皇帝行了个礼,那还好了。但看棠婳的反应, 清沅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棠婳没有说出全部的实话。 清沅招呼棠婳身边的宫女文锦端了棋盘过来,她微笑着说:“有段日子没和你下棋了,今日我就好好和你对战几盘,看看你的棋力有没有涨。” 文锦看起来是个老实人,但这时候清沅对棠婳身边的人一个也信不过。只借着下棋要静的借口,将她们都支得远远的,她还和棠婳慢慢说,细细说。 那天跟着棠婳的宫女未必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宫中伺候久了的宫人都知道想要安稳活下去,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学会做哑巴,做瞎子。所以偶尔发生一次这样的事情,棠婳身边的宫女,自然都会装作不知情,没凭没据又没有靠山小小的宫女也不敢去告到皇后面前。 但将来要是皇帝和棠婳见面多了,这后面的事情就说不准了。 “我们进宫,正好有半年了。这半年来,我们见过的人不少了,”清沅拈着棋子缓缓说话,“宫中各位,大致是个什么脾性,也该清楚了。” 棠婳这才开了口:“我知道……你是想说,圣上不是专情的人……” 她说这话时候,甚至笑了笑。 她们还没入宫时候,都听说过皇帝与顾皇后是如何恩爱的故事。在深闺之中,她们对这种帝后恩爱的传说深信不疑。 进宫之后,才明白后宫三千,顾皇后也无可奈何。她将后宫掌控得再牢,还是拦不住皇帝有新宠。 她们在棋盘上只是摆着棋子,谱已经乱了。棠婳只是随意落子。 “你既知道……”清沅低声道。 她们入宫不过半年,就亲眼看到赵厨娘从得宠被冷落的整个过程。如今宫中已经再没人提起赵厨娘了。虽说被封了采女,但品级太低,宫中有什么好事都不会轮到她。 棠婳终于反问:“可我还有能有什么办法?” 清沅只是看着棋盘。棠婳又说:“你问我的,我也问你,如果他再想见我,我该怎么办?” 听她这么问,清沅反而轻松了些,至少棠婳敢问了。 她沉声说:“棠婳,你只有两条路可走。” 棠婳问:“哪两条?” 清沅说:“如果你不是当局者迷,你应该看得清楚……一条路,是出宫,远离这一切。以你的容貌和身世,又在宫中伴读过,不愁将来的婚嫁。这条路不难走,下一次皇帝要再见你,你就直接去找皇后,哭求皇后放你出宫。皇后一定答应,她不会允许有你这么一个年轻美貌的人留在皇帝皇帝身边,何况你还是皇后招进宫来的。” 棠婳只是默默,清沅看得出她抿紧了嘴唇。 过了片刻,她才问:“那第二条路呢?” 清沅说:“你该明白,那是地狱道。” 她们对坐无语。棠婳一双美目渐渐溢满泪水,她用手撑额,掩饰擦泪,喃喃道:“清沅……我不甘心……” 她其实不必问。第二条路,就是在这后宫沉沦,为争夺圣心和宠爱穿着华衣美服互相撕咬。或者更可怕,就像许婕妤那种,从此只能做皇后的奴婢。顾皇后对许婕妤已经那样折磨,她想不出皇后会如何折磨她。 她只是在那个光怪6离的夜晚,走错了一步而已。居然从此一生的命运都要改变。 清沅说:“你要选一条,过几十年回想起来不会后悔的路。” 她知道这话棠婳听不进去,几十年之后的后悔不后悔,棠婳根本想不了那么多。 她只希望棠婳尽量想清楚。即便要走第二条地狱道,也要做好准备。 上辈子棠婳是不明不白就被皇帝诱拐了。后来宫里宫外的传说都说是顾皇后撞破叶棠婳与皇帝幽会,叶棠婳勾引的皇帝。 其实真实的事情过程远比这一句描述复杂。皇帝究竟与叶棠婳开始的,已经无人知晓,只是后来宫中渐渐就有了皇帝与一位女官有染的传闻,这个传闻一出,叶棠婳就被从安平身边调走了。 顾皇后起初是想掩住这桩事的,但皇帝已经占有了棠婳,他坚持不放人。皇后与皇帝激烈冲突,棠婳的名声从此彻底毁了。她出了宫,只会让更多人看笑话。所以只能坚持留在宫中,不幸中的万幸是皇帝那时候对棠婳意趣正浓,这才把棠婳强留下来,还封了妃子。 清沅这一次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她希望棠婳放下,离开宫中,在还没有大事发生的时候离开,顾皇后还愿意给她庇护。维护叶棠婳,就是维护顾皇后自己的面子。 她放下棋子,柔声说 分卷阅读137 :“你好好想一想……我大约也不能陪你很久了。” 棠婳一惊,她问:“你怎么了?” 清沅淡淡道:“过几日你就知道了……好笑的是,我们都想的事情,谁也做不成了。” 她说的是太子的事情。 她叹了一声:“总之都是身不由己。” 清沅从棠婳那里出来,就见日光正好,风声飒飒,她抬头看院子中高高的楸木,夏天就要过去了,她看着浓密的楸叶,心中十分期盼着秋天。等秋天到了,宫中也会剪楸叶佩戴,她想着今年她要剪什么样的。 萧广逸这时候在宫外,竟是一样心情。他骑马而行,只觉得今日宫外的一切都分外让人心情舒畅。 ☆、第九十二章(捉虫) 萧广逸离开宫中之后就去了京中几处地方。借着做生意的名义, 他在宫外置了好几处房子和产业。 宅子除了一座住人, 其他几处用来做库房。萧广逸都巡视了一圈, 领着郑九去了住人的那座宅子,丹支邪奴仆都在那里。 敖桂这段时间跟着一位大掌柜做事, 但他为人心高气傲, 与周围人有过几次冲突。之前被他打过的人联手给他使绊子,敖桂与丹支邪人矛盾愈重,与汉人关系也冷淡, 他没有人帮助,吃了个大亏。 萧广逸当时在宫中, 听到消息只叫郑九去传话,将参与闹事的人都处罚了一通, 将所有人都禁足了。 萧广逸一去, 就先在宅子里看了看,然后才召了敖桂过来问话。 敖桂本不想见燕王。上一次他与燕王相见的时候,曾经夸下海口,谁不服他他就打,只要他能打的他都会打服。这一次他吃了亏, 实在耻辱。 郑九道:“你以为你算什么?别人想见王爷还见不着, 王爷给你脸, 你还抖起来了。” 敖桂不情不愿:“我被罚得还不够么?大不了将我罚出府。我求之不得!” 郑九冷冷道:“那你也得面谢王爷的恩典。” 敖桂只得去见燕王。他一过去,就见燕王正在一边喝茶,一边慢慢专心翻着一本册子。 他虽然只见过几次燕王,但每次感觉都不同。燕王虽然比他还年轻几岁, 但他也不得不佩服燕王的沉静,他从未在其他少年人身上看到过。 “殿下。”他清清嗓子道。 萧广逸抬起头,就见敖桂脸上比上次可精彩太多了——左边半拉子脸还没有彻底消肿,眼角尤其严重,耳朵后面到脖子下面有一道长长的口子,虽然伤口已经愈合了,但疤痕狰狞显眼。 萧广逸打量了他一会儿,才淡淡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从西边的战场上下来。” 敖桂笑了笑:“男人不怕留疤。” 萧广逸就要他说说,说说事情的经过。敖桂见燕王态度平静,不像要赶走他,也不像要重罚他的,猜不透他的用意,就原原本本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一共五六个人在厨房里摸黑打我一个。厨房里有剔骨刀,我若不是躲得快,这耳后的一道疤就是致命伤了。” 用刀的那个人已经被赶出了王府,其他几个人也都受了重罚。 听他说完了,萧广逸就问他:“戒棍领过了?” 敖桂见萧广逸不和他开玩笑了,就老实回答:“已经领过了,十棍。” 萧广逸又问:“能骑马么?” 敖桂一听立刻道:“能!” 萧广逸就领着人再带上一个敖桂骑马出门了。 敖桂不知道燕王要去哪里,但能出门他就挺高兴了。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萧广逸看了看敖桂,道:“我今日待会儿要见一个人,你为我守门——郑九守门太惹眼了。你脸生,没人知道你是我身边人。” 敖桂来到燕王身边这么多天,头一次陪他见除了掌柜的人,他心中不由有一丝,还礼之后请顾泽行一起品茶。燕王亲自煮茶。 顾泽行坐下之后,说得少,听得多。他只觉得越发疑惑。此处是他爱来的一处茶社,他与主人相熟,每次过来都是主人作陪。没想到今日竟是燕王作陪。 顾泽行虽然是顾皇后本家人,但他自己考过功名,又擅长工程,因此不 分卷阅读138 用攀附他人,自有立足之地。他这样的在顾家已经属于有能之辈。只是他与宫中人向来交往不多。但自从大女儿顾清沅入宫之后,他比从前留意宫中的事情了。 夏天时候丰城行宫失火,顾泽行担心不已,幸好后来一切无事。只是火灾之后不久,清沅就写了封信过来。这是一封密信,信中用了缺字加藏字,这个小花样还是顾泽行当初教清沅的,他当然能看懂密信,信中要顾泽行不要领外地的官职,争取就去丰城重建行宫。 顾泽行本来就对这事情够担忧了。他知道清沅在宫中必然会有什么消息,但这么大胆他是没有想到。今日见到燕王,顾泽行心中越发奇怪。 两人客套了一番,萧广逸看也差不多了,就恭敬道:“有人托我先生,对去丰城的事考虑得如何了?” 顾泽行两眼一黑,差点没把茶洒了,他沉声问:“敢问是谁托了殿下?竟有这样大的面子。” 萧广逸柔和道:“她当然是信得过我,才能托我来问。” 顾泽行呆了半晌,才道:“我明白了。” 他反过来催促萧广逸:“我与殿下若是被人瞧见在一处,恐怕不好。” 萧广逸道:“不妨,此处僻静,我的人也在外面守着。” 临走时候,萧广逸叫过敖桂,叫敖桂向顾泽行行礼,又道:“这位顾先生博学,请他给你起个字。” 顾泽行看敖桂虽然脸上有伤,但不失为一个伟丈夫。敖桂道:“我是丹支邪人……” 顾泽行便笑道:“与哪里人无关。起字是为了勉励自己,你希望自己成什么样的人。你将来在京中活动,有个字方便些。” 敖桂便不言声了。顾泽行想了想,说:“我听殿下说你的名字是火的意思,那就叫炎德吧。” 敖桂看了一眼燕王,燕王给了他一个眼色,敖桂这才谢过了顾泽行。 回去的路上,燕王就问敖桂:“这位先生性情好,学问好,给你赐字,你有什么可不满的?” 还要他使眼色,才知道道谢。 敖桂垂着头,过了一会儿,才喃喃道:“殿下,我有名,这下又有了字,但我没有姓。” 丹支邪人不可随母姓,但他在京中的生父早已抛弃了他们。他只是一个奴役,早就没了姓。 燕王一怔,然后微笑道:“好,从今往后,你就跟我姓萧。” 这下轮到敖桂吃惊了。 从一开始他就隐约感到燕王对他不错,今日更是明显。他沉默了片刻,问:“殿下为何对我这么好?” 他这么多年,遇到的主人属燕王地位最高,也对他最好。 萧广逸道:“我对手下人向来不错。只要我觉得这个人值得我看重。” 敖桂想着自己的身世,他怀疑燕王早已知道他的身世。但他想不出什么理由,燕王若知道了,为何既不把他交出去。把他直接交出去更省事省力。他也想不出自己无权无势,有什么值得扣在手中的。丹支邪人似乎都不相信他的身份,为何燕王如此确定? 敖桂心中动摇,又百思不得其解。萧广逸就让他自己慢慢苦恼。 这一夜注定心中动摇的,不止敖贵一个人。顾泽行回去之后一直恍恍惚惚,柳氏瞧他脸色奇怪,问他是不是哪里不适。 顾泽行沉思片刻才道:“我心中不舒服。” 柳氏道:“我给你揉揉?” 顾泽行欲言又止。如今他到底去哪里任职已经是小事了,这宫中清沅的动静才是大事。燕王就是摆明了说他在宫中与清沅有关连,说不出的密切。顾泽行又不好把这话告诉其他人,就连家里人甚至柳氏他都不敢讲。 这事情重大,万一传出去了,不管是真是假,都要坏事。顾泽行只能等宫中的消息。 “唉……”他向柳氏叹了口气,“孩子大了……翅膀硬了……” 这天晚间时候,顾皇后召了许婕妤到面前说话,问她怎么许家两姐妹还在宫中玩着,燕王就出宫去了,她问许婕妤怎么不把燕王留住。 许婕妤陪着笑脸,道:“皇后说的是,是该要他留在宫中的……可是……” 顾皇后许久没从许婕妤口中听到“可是”这样的话了,不由翘起嘴角,问:“怎么可是?” 许婕妤心中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把许春华见过皇帝的事情说出来。她只能小心翼翼道:“我想留,广逸却没有想留的。” 顾皇后“哦”了一声,问道:“怎么说?我看孩子都不错。” 许婕妤道:“等他一回来,就要他到皇后面前来自己说。” 顾皇后这边正说着话,就有女官过来说:“刚刚安平公主那边,顾清沅晕过去了。” 顾皇后忙问:“怎么回事?病了么?” 女官答道:“御医已经来把过脉了,说并没有病,身体一点儿毛病都没有。有可能只是一时有些失神撅过去了,宫女不懂,就大惊小怪。” 顾皇后点点头,她又看了眼眼前小心谨慎的许婕妤。她一直将后宫的人 分卷阅读139 事都牢牢掌握在手中,但她直觉宫中似乎已经有什么事情在发生了。 ☆、第九十三章 清沅正在床上躺着。 她上辈子晕过, 知道晕过去什么样子, 所以样子还是能做得像的。 御医来的时候, 她已经“醒”过来了。只说自己没事,当然宫中的嬷嬷, 身边伺候的宫女不可能听她说一句没事就真当没事, 御医已经请过来了。 因这两日桐儿也有些不适,两个伴读都生病有些巧,宫中最害怕时疫, 所以御医立刻就来了。 清沅中午故意饿了一顿,御医把脉时候她只说有些无力, 其他都好。御医仔细诊断半晌,瞧不出什么病症来, 连方子都没开, 只叫清沅喝些安神汤,躺着休息,过两日再看看。 清沅这边晕倒请了御医的动静不算小,棠婳过来陪了她一会儿,等御医走了, 棠婳就问她:“你这是怎么了?今天早上和我说的话, 说你也许陪不了我多久了, 又是什么意思?” 棠婳也看出来清沅有事情瞒着她。 清沅伸手与她拉着手,柔声说:“再过一日你就知道了。我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棠婳道:“你这么说,我心里就更忐忑了。你不能全说,总有个头绪吧?是东是西, 总有个方向吧?” 清沅摇了摇她的手,平静道:“方向不在东。” 棠婳确定了清沅这话里的意思,清沅是说自己要错过太子了。 她们说话时候,安平公主派的人也过来看了清沅,见清沅无碍,就回去向安平回话了。不一会儿,顾皇后那边也派了人过来。 棠婳心中装着事,见到顾皇后身边的嬷嬷,竟然莫名心虚,幸好她们只是来探看清沅的,并没有与她多话。 等顾皇后的人走后,棠婳就道:“我也该回去了,时候不早了。明日我再过来……我们再聊聊我的事。” 清沅冲她温柔地笑了笑,说:“我要走的路,我不会后悔。你呢?” 棠婳没有回答,她怅然道:“我还有得选么?”她又握了握清沅的手就离开了。 因为燕王不在宫中,安平公主身边的两个伴读又在休养,许家两个姑娘在宫中就有些玩不开。许婕妤生怕再惹出什么事情来,那就弄巧成拙了。她只要两个女孩儿在自己宫里做女红,然后匆匆安排两人出宫。 太子那边知道这事情略感遗憾,因为他还没和这两位许姑娘说过话,她们就要回去了。 太子身体已经几乎痊愈,只是顾皇后还不放心她,所以太子这几日都没有离开东宫。 许家姑娘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听说清沅不适的事情,太子差身边的宫女走了一趟,去给清沅送了些燕窝。 清沅心中倒有些不忍了,她本就是装病,主要是做给皇后看,没想到探病的人不少,连太子都差人送东西来。 东宫的宫女见了清沅,就笑道:“殿下说了,秋天来了,这时候容易染病,要仔细些。燕窝是补的,姑娘先吃着看看。” 清沅推辞,宫女就笑道:“这是殿下的意思,奴婢可做不了主。” 清沅只好不再为难她。她知道宫中有关她会成为太子妃的传闻也有不少。只是最近这段时日宫中事情多,太子又病了一段时间,太子妃的事情才没什么人提。 次日中午时候,燕王从宫外回来了。他先去看了许婕妤,然后去了懿光园。 清沅“病”已经好了,正在安平身边陪伴。从八月开始,安平又要开始每日上课了,这会儿的悠闲就格外珍贵。 见到燕王来了,安平立刻问他宫外有没有什么趣事,又问他府上的丹支邪仆人训得怎么样了,她也想要丹支邪奴仆。 燕王只随意说了几句,就问清沅:“我听说你有些不舒服,已经好了?” 这本在清沅的预料之中,前几日夜里他们就说好了,既然就要去皇后面前说开这事情了,也没必要再藏着了,在安平面前先让她觉察到也无所谓。 但这毕竟是萧广逸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对她嘘寒问暖,清沅的耳朵就有些发烫,她都不知道看哪里是好了,但还是看向燕王回答:“已经全好了,殿下有心了。” 燕王轻轻点头。安平还没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但一旁的棠婳与玉苓却有些好奇地看着。 燕王不在意,若寻常关系,问一句也就足够了,但他又问清沅是哪个御医来看的,有没有开方子。清沅一一说了。 安平终于觉得有些不对了。燕王向来沉默寡言,来她这里,除了和她说话,几乎不与伴读说话。不像太子,见到哪个都会聊两句。 今日燕王只问清沅一个人,还说了这么多话。 事有反常,必然是有缘故。 安平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清沅。清沅神色平静,但耳朵上的红晕却是忍也忍不住的。 “这是怎么了?”安平在心中暗笑,“难道我竟然看走眼了。” 分卷阅读140 她原来以为清沅和太子算得上两情相悦了,没想到这档口燕王跳了出来。她觉得这事情有意思了。 从懿光园离开,两仪宫那边才有人过来说皇后这会儿有功夫了,要燕王过去说话。 萧广逸知道,事情终于开始了。他沉声向来请他的两仪宫宫人道:“有劳了。” 顾皇后在宫中这么多年,虽然做皇后之后,就无人可动摇她的地位。但她能走到如今,并不是全靠皇帝的宠爱护体。 她的直觉向来敏锐。 燕王一来,顾皇后就问他:“我听许婕妤说了,两位许姑娘难得来宫中玩一次,你连人家面都没见几次,整日想着往宫外跑。” 燕王垂着头,道:“请母后教训。” 顾皇后笑道:“说什么教训。我不是在教训你,就是问问你这事情,怎么,两个许姑娘,你都觉得不如意,不喜欢?” 燕王抬起眼睛,看向顾皇后,说:“儿不敢隐瞒……” 顾皇后就挑了挑眉毛,许婕妤站在一边,已经将手中的帕子绞成一团了,她生怕萧广逸说出什么话触犯了皇后。 燕王说了下去:“其实儿已经心有所属。这辈子燕王妃,只得她一个人来做。” 顾皇后道:“你说说,还有哪个姑娘,比许素素,许春华还招人疼的。”她虽然脸上笑着,但声音已经淡了下来。 燕王就道:“是顾家清沅。” 顾皇后还没出声,就听到周围身边人都似乎发出了“咦?”的声响,一片小小的响动。许婕妤脸已经涨红了。 顾皇后只是笑了笑,才说:“你才十几岁,说什么一辈子的事情。” 燕王知道顾皇后不可能一口答应,心中还沉得住气,只道:“儿子莽撞了,只是我心中确实这么想的。” 他要先把自己的态度表明了,坚决坚定。 顾皇后不问萧广逸为何看中了顾清沅。这有何可问的,正值青春,又生得美貌,谈吐举止都赏心悦目,燕王看中了,并不是奇事。 顾皇后道:“你刚从宫外回来,先回去休息吧。这事情我知道了。” 她不置可否,只让燕王先离开。 ☆、第九十四章 燕王从来都是和许婕妤一样顺从的性子, 但今日一反常态, 顾皇后说了要他先回去休息, 他只是站着不动,没有退下, 又说一句:“母后, 我真心想娶清沅,求母后允了。” 顾皇后只是不言语。皇后身边的嬷嬷窥着皇后神色,不敢说话。只有许婕妤慌忙催促萧广逸道:“行了, 你先回去。” 顾皇后向许婕妤淡淡道:“你和广逸一起回去。我这边也累了。” 许婕妤连忙行礼退下,燕王又看了看周围人, 陪许婕妤一同离开了。 回去路上许婕妤只是板着脸,她这么多年没脾气的人了, 没想到还是会对生气的。她是没想到萧广逸最终看上的还是顾家姑娘。其实一开始她就想过萧广逸要是能娶顾家的姑娘不错, 若是与皇后搭上了这层关系,顾皇后就会更把萧广逸当自己一派的人了。 只是这半年萧广逸一直对那几个伴读的姑娘没什么动静,许婕妤也就不想这事了。没想到萧广逸突然就求到顾皇后面前去了,她这个亲娘竟然事前是一无所知,还把族亲的两个女孩叫进宫来, 这在外人看来, 可不是自己闹笑话——她连自己儿子的心思都不知道。 许婕妤回到寝宫换了衣服, 宫人奉上茶,她也不喝,只是坐在榻上。燕王亲自双手捧了茶过去,许婕妤这才接过来, 她总算和儿子说话了。 “你什么时候……”许婕妤叹了口气,她能和自己儿子置气多长时间,她在宫中的一切还不是为了这个儿子。 “什么时候有这个心思的?”她问萧广逸。 萧广逸道:“我早就看中了她,只是最近才下了决心。许家两个表妹进宫来,我担心皇后会趁此机会给我指婚。” 许婕妤就道:“没想到反是这事情促成了你下决心……” 萧广逸想着这话,也不算说错,就没有为自己辩驳。 许婕妤又想到一事,她向萧广逸追问:“你之前对我说的,春华的事情……不是编了诓我的吧?”她有一瞬间怀疑萧广逸是为了快点赶许家姑娘出宫,所以编造了许春华见到皇帝的话。 萧广逸失笑:“我就算再想娶顾清沅,也不敢编造这种话。” 许婕妤想想也是。她对萧广逸气也气不了多久,许家姑娘也肯定要出宫了。她一时茫然起来,不知道下一步会如何。 “你说,此刻皇后会怎么想?”许婕妤问萧广逸。 萧广逸说:“我不知道。” 他不能说他对顾皇后的所思所想一定能猜中。 “那现在怎么办?”许婕妤又问。她很怕萧广逸突兀地提出要娶顾家姑娘,让顾皇后不快。她原来想着,若是萧广逸先告诉她,她再悄悄求皇后,也许好一些。没想到萧广逸直接就求了皇后 分卷阅读141 。 萧广逸说:“只有等。” 他虽然不知道顾皇后此刻具体在想什么,但他知道顾皇后这个人,一向是会想得很多。她会仔仔细细把所有关节都想清楚,反复衡量才会做决定。 顾皇后不会凭他一次恳求,就答应或者拒绝这门婚事。他只能沉住气,等。熬过接下来的几天,十几天,甚至更长时间。 而且他和清沅都清楚皇后衡量的标准。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事情看上去符合顾皇后的标准。 顾皇后那里此刻正十分热闹。 不是说人声鼎沸,而是所有人都被震惊了,谁也没想到燕王会看中顾清沅,但仔细一想,这事情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顾皇后只是没想到燕王自己就提出来了,着实大胆,不似燕王平时的样子。看来这萧广逸想娶顾清沅的心,是十分急切了。 “若是两情相悦的事情……我自然要成全……”顾皇后躺下来,让宫人给她轻轻捏肩,她喃喃道。 皇后这么一开口,大家立刻都揣摩起皇后的意思。 迦楠嬷嬷道:“燕王大了,主意也大了。我看这事情,还是要皇后或圣上做主。” 她觉着皇后这话里有话,不像要成全燕王的意思,于是干脆说不应该顺着燕王心意,顾皇后不用顾忌他。 皇后慢慢道:“难道我还要做着棒打鸳鸯的事情么?” 谢阿竹道:“皇后要叫清沅过来问一问?” 顾皇后闭目养神,说:“今日不用了,明天一早叫顾清沅来两仪宫。我来问问她。” 众人这才无话。 因为此事还没正式公开,因此宫中都装作不知道燕王已经在皇后面前求娶顾清沅的事情。但实际上当天晚间,消息已经到了懿光园,大部分人都知道了,只是不好说破。 安平知道了,她想想过去几个月,虽然燕王与清沅接触不多,但现在回忆起来,似乎也有那么些蛛丝马迹。譬如游园会那天晚上,燕王在船上,清沅就也一直在船上。从头到尾他们都在一起,虽然没有怎么说话。 棠婳和其他几人都知道了。她们都去了清沅那里。大家私下里说话。玉苓也是十分惊讶,她们都对清沅说:“竟然没瞧出来,燕王对你有情!” 棠婳事前已经听清沅说过会有事,所以这时候心里只是有些感慨。她还要烦恼自己的事情,略与清沅说了几句,就回去了。 清沅如今看到玉苓对她说这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燕王素来沉默寡言,我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玉苓反过来劝清沅:“他是王爷,若真成了,对你岂不是好事?”她说了好几样燕王的好,又说他将来会在封地悠闲,又说他身份高贵,去了封地之后更无人敢冒犯了。 清沅只是想笑,她忍住笑,借口自己要休息,让人送走了玉苓。她看得出玉苓在她面前的洋洋得意,恨不得皇后立刻给燕王指了这门婚事。 她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悲。她想自己当年,不至于是玉苓这样子吧?难道自己当年也是不免流出得意之色?但她当年肯定没有对玉苓描述这种种嫁给燕王的好处。 燕王这一夜不会来,这种时候,他们要格外小心。清沅在夜里伏在床上,在心中默默过了几遍,明天将会见到皇后时候的说辞。 她和萧广逸之前就商量好了,他们要沉得住气,要耐心。往好里想,顾皇后问一次话,就同意了这门婚事。往坏里想,顾皇后一开始也许会反对。 但不管哪种情况,他们都不能泄气。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卡文,非常抱歉 大家可以早上看,或者过两天来刷一次,不要等太晚了 ☆、第九十五章 天色微明时候, 清沅就睁开了眼睛。她本以为自己已十分平静, 但这清浅的睡眠告诉她, 她只是面上平静。 但任谁其实都不该在这时候太过平静,清沅想着就出声唤道:“云茉!”她要云茉为她梳洗打扮。 几个宫女都已经听说了燕王的事情了, 只是大家都只能暗暗议论, 不敢在清沅面前提起。清沅一起来,室内竟出奇的安静。 只有云茉与清沅说话的声音。清沅试了几件裙子,才挑了一件绯红色的, 颜色鲜艳,使她气色更好。 云茉正为她描眉毛的时候, 低声问:“姑娘……万一……宫里问奴婢话,奴婢该怎么说?” 云茉是清沅身边的大宫女, 照料清沅的起居, 该说是对清沅日常生活最了解的人了。可她竟然没察觉燕王与清沅有什么特别。 她怕与清沅的话说得对不上,或是说了不利清沅的话。 清沅淡淡笑道:“若有人问你话,你照实说就是了。我们之间还用对什么话?光明磊落,并没有见不得人之处。” 云茉见她这样底气十足,不禁觉得这是个吉兆, 不管发生什么, 清沅一定能心想事成。 清沅梳妆整理好了, 从头到脚都无不精心修饰。她按日常惯例 分卷阅读142 早晨就练了两张字。刚练完字,两仪宫的人就来了,说顾皇后召清沅过去说话。 清沅跟随去了。顾皇后用过朝食,周围都是皇后身边宫人, 再没有第二个人,她单独只见顾清沅一个。 清沅心中默默想着,这就是了。当年玉苓经历过一遭的事情。 顾皇后事情多,每日要见的人多,若是不甚要紧的事,都是安排几个人一起见。像这样单独召见的特殊待遇,上辈子清沅还要过十年才会有。 今日顾皇后就单独见她,显然是将此事看得很重。 清沅像往常一样给皇后行礼,顾皇后就微笑道:“怎么僵得像个木偶一样,来,过来,到我面前坐。” 宫女立刻将位置安置在皇后身边,清沅过去坐下。顾皇后就拉住她的手道:“瞧瞧,也到这年龄了。男女谈婚论嫁,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你这样聪慧的姑娘应该明白。” 清沅只是羞涩微笑着点头。 幸好她知道玉苓的经历,所以这时候她竟对顾皇后的每一步,每一句话都看得非常清楚。 顾皇后见清沅如此害羞,心中道果然是十几岁的少女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情。她便单刀直入,道:“你应当已经知道了,燕王昨日来和我说了,想要你做燕王妃。你怎么个想法?” 清沅知道这时候她所要做的,就是要像玉苓。 不是说单纯模仿玉苓的言行举止,而是玉苓的想法。她要明白是什么让顾皇后下决心将玉苓嫁给了燕王。 听到皇后问话,清沅低声道:“在家时,大事都是父母做主,来了宫中,大事请皇后做主。” 她说得竟像个没主意的人。 顾皇后只觉得清沅实在是羞谈此事,但还是耐心柔声道:“我虽然是皇后,但也是你的姑姑,咱们姑侄还有什么话不能说?这是你一生一世的大事,你要把心里话告诉我,我才好为你做主。” 她的声音柔和,说的话又是这样宽和体贴。若是一般十几岁的小姑娘,如何抵挡得住。清沅的目光就闪了闪。 顾皇后看着她。清沅就抬起头,点点头,说:“我……愿意。” 清沅这句愿意,说得颤颤巍巍。 顾皇后怀疑地看着清沅,说:“你愿意?” 清沅连忙道:“燕王品行端方……我自然是……愿意的……” 她这一句补充,说到后面也是气力不足。 顾皇后微笑道:“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与燕王两情相悦。若你与燕王两情相悦,事情就简单多了。” 清沅没想到顾皇后对她这样无权无势的小姑娘还要玩这套。所谓问是不是两情相悦,其实是更想试探清沅的心意,对燕王有几分真心。这样套她的话,只说如果两情相悦,“事情就简单多了”,这事情如何简单?简单又是什么意思?这模棱两可的承诺,等于什么也没承诺。 清沅当然不会当面挑皇后的毛病,只看着顾皇后,有些犹豫地说:“皇后……燕王殿下是怎么说的?” 顾皇后没想到清沅有此一问,仍是笑道:“我倒是少见他这番鲁莽的样子。你不知道他要来我这里说这些?” 清沅道:“我并不知情。” 皇后就看着她,耐心等清沅自己说下去。 清沅就道:“我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就来和皇后说了。” 顾皇后抚了抚她的肩膀,笑道:“什么真的假的。这婚姻大事,还能随口玩笑么?” 清沅就道:“我……” 顾皇后问:“不乐意说也没事,就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曾与燕王两情相悦? 清沅脸上的潮红褪去了,这时候脸色已经平静多了,这时候她知道最紧要的是不能乱,一定要一步一步来。 清沅以问代答:“我可以回去想想再回娘娘吗?” 顾皇后就笑道:“傻孩子,这还用想?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用不想那么久。” 清沅道:“此事太突然,我今日不到皇后这里来,都不敢信。这会儿心里乱得很。” 清沅其实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但钓顾皇后,就像钓大鱼一样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她这时候只能慢慢下饵,不能太急切。 顾皇后一听清沅这话,就知道这其中肯定还有不少故事。她就问清沅:“姑娘呀,你到底在顾虑什么?” 清沅小声道:“我担心燕王的看法,还有太子殿下的看法……” 顾皇后一听清沅提太子,就微笑起来。她哄了半天,清沅都是这含含糊糊的态度。顾皇后想,看来今天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事情了,她就让清沅暂且退下。 清沅从顾皇后那里退出,上舒一口气。第一步,她算是走出去了。 ☆、第九十六章 回到懿光园, 清沅没喘息的机会, 就被安平公主叫过去说话了。 清沅一来, 安平公主身边的人都笑着看她。这件事情压根藏不住,大家至少面上都当它是喜事。 分卷阅读143 > 安平知道清沅刚被顾皇后问过话, 就笑嘻嘻问清沅:“一早上母后就把你召过去, 可见心急了。母后对你说什么了?” 清沅就温柔道:“皇后只问了些平常事情而已,没什么不同寻常的话。” 安平就道:“沅姐姐,你什么都好, 就是有时候不坦诚。这样的大事,母后怎么会只与你说寻常话?” 清沅只好附在安平耳朵轻声道:“皇后当然问了我有关燕王的事情了……有些话我不是不想对公主坦诚, 只是如今这事儿,也不只关我一个人了……” 她的意思是, 这事情还涉及燕王, 所以不好多说。 安平向来与燕王要好,听清沅这话,就笑着点头,也轻声在清沅耳边说:“还没嫁过来,就知道护着他了。不错不错。” 清沅只是微笑, 与安平说起了其他事情。 过了一会儿, 安平身边的谢嬷嬷和两个女官也拉清沅私下说话。谢嬷嬷平日里是常见着的, 大家都知道她靠得住,但清沅知道她是顾皇后派来照顾安平的。所以说话还是得小心。指不定谢嬷嬷问的什么话就是代皇后问的。 谢嬷嬷没直接问有关燕王的事情——她身份与皇后公主不同,直接问有关燕王的事情犯忌讳。她却只问清沅家中的事情,问清沅近来有没有给父母写信。 清沅说:“隔三差五写封信报平安, 请父母勿要挂念而已。” 谢嬷嬷又说:“这两天的事情,你先暂时不要写信传出去。等皇后那里有个准信了再说,免得你家人这时候为这事情挂心。” 清沅立刻谢了谢嬷嬷的提醒。谢嬷嬷又说这是为清沅好,万一这事情不成,外面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在安平这边脱身之后,清沅才有机会去见棠婳。棠婳正在藏书阁里整理书目。一见清沅来了,就携着她的手走到廊下,问她:“如何?” 清沅轻轻笑了一声。此刻院中的石榴挂果了,玉簪开得正盛,暑气渐渐散了,秋霜还未到,她看什么都觉得美。 只是对着棠婳她也不能说全实诚话了。她道:“皇后问我什么,我都只能如实说。只是这事情大,不会那么快定下来。” 棠婳看看四周无人,就道:“这几日我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没有来找我……” 棠婳说的就是皇帝了。 清沅想,皇帝这时候没动静,也许是因为她和燕王的事情打的岔。燕王这时候在求娶她,皇帝总不好直接和儿子同时要人,虽然要的不是同一个人。 清沅就道:“你正好趁着这时候把事情好好想想。” 棠婳仍是下不了决心,她问清沅:“这话只有我们两个知晓,我问你一句,你真甘愿跟随燕王?” 清沅道:“这时候谈什么愿不愿意的……燕王若真铁了心要我,我当然要随他去。” 棠婳又是一阵失神。 到了午后,太子终于知道了这件事情。这几日太子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但仍是每日在宫中休息,没有上课。太子闷得无聊,躺在榻上不知道翻了多少书解闷。 午后时间又长,太子卧于榻上,已经午睡了一觉醒来,看看日头只觉得时间还早,打了个哈欠问身边人,这几日宫中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身边就有内侍笑道:“有桩燕王的大事,殿下还没听说吧?” 太子就好奇:“什么大事?他还有什么大事,是我不知道的?” 内侍就笑道:“此事不同,是与闺阁有关,所以这次竟是懿光园那边的消息最快最灵通。” 太子一听懿光园,心中咯噔一下,就催促快说。这时候他已经毫无睡意了。 内侍就道:“燕王去皇后那里,求娶顾姑娘了。” 太子有些疑惑:“顾姑娘?顾清沅?” 内侍就道:“可不正是这位?” 太子呆了一下,就道:“竟然是她……” 他回过神来,就叫人请燕王过来。内侍得了他的令,退下去正要去燕王处。刚退出门外,就听到太子叫道:“回来!” 太子想这事情,本来就是男未婚女未嫁,他没有独占顾清沅,别人当然也能去找顾清沅。为这事情就对质自家兄弟,实在是有失身份。 准备去传令的内侍转身回来,见太子只是静静地想着心思,他只好站在一边待命。 过了片刻,太子的声音才从容了些,道:“你去燕王那里,问他晚上的安排,我这里摆个小宴,只有我们兄弟两人。” 传话的内侍去了,不一会儿回来就像太子回话:“燕王谢了殿下,说一定会来。” 晚食时候,燕王果然如约而至。 ☆、第九十七章 兄弟小宴, 萧广逸原该带好酒去。但太子身体好时都甚少饮酒, 不要说这时候大病初愈了。 何况萧广逸这时候也没有喝酒的心思。 他知道顾皇后已经找清沅谈过一次了, 他还没有机会去与清沅私下详 分卷阅读144 谈。虽然他信清沅一定能对顾皇后应付自如,但这时候太子找他, 萧广逸还是有些担心会节外生枝。 萧广逸到时, 太子已经在等他了。虽说无酒不成宴,但两人都习惯了以茶代酒。 太子也不兜圈子,他与萧广逸素来亲密, 所以开口就怪了萧广逸:“怎么这样的大事,你都不与我说了?” 萧广逸也不好装傻, 这时候再装傻,真把太子当傻子了。太子指的是哪件事情他当然知道。 他立刻向太子赔罪道:“原是我的不该。只是这事情我想尽快定下来, 所以就先对母后说了。本想着今日就与哥哥说的。” 太子淡淡笑道:“亏你还记得我是你亲哥哥, 让我从别人嘴里听到你的好消息。叫我着实有些不好过。” 萧广逸熟知太子脾性,知道太子是真为这事情不快了。 但事及清沅,萧广逸也辨不出太子这不快是为他隐瞒的多,还是为清沅被他抢去的多。 他只好继续陪笑,道:“可惜今日不能喝酒。要不然臣弟这就自罚三杯。” 太子道:“这可是你说的。” 他话音一落, 宫人就端了酒上来。今日这不是喝酒, 就是罚酒。 萧广逸话已经说了, 这时候只好自罚三大杯。 萧广逸知道太子的脾气,太子又何尝不知道萧广逸。 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萧重均已经看出来萧广逸在这件事上分明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而且是十分小心的瞒着他。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心中的不快, 是因为燕王防着他,还是因为燕王先开口求了顾清沅。 燕王三大杯烈酒下去,一时呼吸就有些沉重,不能说话。兄弟两人都沉默着。 过了片刻,燕王才把胸口那火辣辣的烧心压下去。他说:“三哥……” 太子忽然打断了他:“你真心喜爱顾清沅?” 燕王微笑起来,他难得见太子这样直接甚至鲁莽。 “我既喜爱她,也欣赏她。” 太子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燕王缓缓道:“她既美貌,又聪慧。虽然说这宫中的女子都十分出色。但顾清沅……顾清沅……不同。” 太子说:“你见她比别人更出众?” 燕王摇摇头:“我说不上来,但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我瞧着都觉得舒服妥帖。既然我总会有一个王妃,那一定要找个看着妥帖的人在眼前,才能看几十年都看不厌。” 太子不吭声,亲自又为燕王斟满一大杯:“这么说,你早就看中她了?瞒了我这么久,你再自罚三杯吧。” 萧广逸看出来了,太子这是对他撒气来了。他只是笑笑,又连饮三杯。 “应该的。”他只说了这一句。 太子又说;“你不告诉我,也是对她好…… 确实不用告诉我……” 太子忽然说起了幼年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他们兄弟俩还小,宫中来了一只毛色形状罕见的小犬。他们都很喜爱,尤其是太子爱不释手,整体都想抱着那只狗。顾皇后不高兴了,就将小狗赐给了燕王,告诉太子说是燕王更喜欢,小狗归燕王养了。 那时候太子才四五岁,不懂大人的小伎俩,竟然真哭着和燕王打了一架。说是打架,其实就是太子打燕王罢了。 燕王听他说起这事情,只道:“我已经全不记得这事情了。” 太子说:“我记得,我一直记得。” 燕王看了他一眼,心平气和道:“三哥想说什么呢?” 太子终于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他身边的宫人刚要出声,就被太子严厉的眼神钉住了。 太子慢慢转着酒杯,说:“你记得我说过,盈衣穿绿裙很出众么?” 燕王当然记得,而且他当初就知道太子这话说的不是曲盈衣,而是顾清沅。 他点点头:“好像是有这么一说。” 太子微笑着缓缓说:“我应该那时候就告诉你,我说的其实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那个女子才是真的风流出众。” 他们都明白彼此的话。 太子将自己手中的那杯酒推到燕王面前,道:“你该明白我为什么会想起幼年时候的事情了,明白我在担心什么了。” 燕王当然明白。太子是担心者件事完全是顾皇后的主张,顾皇后不想让清沅做太子妃,所以把清沅踢给他。 “三哥,”萧广逸又将那杯酒一饮而尽,“清沅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萧广逸为自己斟了一杯:“我爱她。” 他再斟一杯:“我要她。” 他倒上最后一杯,说:“三哥……” 太子按住了他的手:“我明白了。” 他心中涌起一阵说不清的空虚,已经明白了,他想的太多,顾虑太多,怀疑太多,顾清沅注定不属于他了。 ☆、第九十八章 太子 分卷阅读145 与燕王小聚的时候, 两仪宫中也有一场只有两个人的小宴。 顾皇后让宫人退下, 她亲自为皇帝斟酒。他们既是夫妻, 又是帝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时候了。顾皇后今日似乎心绪颇佳, 为皇帝斟酒布菜的时候都含着笑。 皇帝与她夫妻多年, 不说全看透了她,至少已经清楚她的习惯。看顾皇后这个样子,就知道她是有事情要商量。 皇帝与她同饮一杯, 就问道:“你是要说四郎的事情么?” 顾皇后笑道:“他都求到我面前来了,我当然要和圣上商议了。” 皇帝就问:“他求的是哪个?我记得有两个顾姑娘在安平身边?” 顾皇后说:“是年龄大点的那个, 也是生得标致些的那个。” 皇帝只是抿了一口酒,问:“人如何?” 顾皇后道:“人很伶俐。” 皇帝就说:“是说人品如何?” 顾皇后笑了一声, 道:“人品若不好, 我会选来给安平做伴读?都是家中精心教养的女儿,错不了。” 她已经把许宁馨那事情给抹去了,宫中再没人提许宁馨。 皇帝微笑起来,他当然也忘记许宁馨了,他想的是叶棠婳, 只是这时候还不好对皇后提。他想了想, 说:“是不是……顾泽行的女儿?” 顾皇后称是。皇帝说:“最近工部推荐他去统筹丰城行宫的修缮, 朕已经允了。” 顾皇后凭着对顾泽行的印象道:“他做事还是可靠的。” 皇帝就笑着问:“你怎么看?这位顾姑娘这样的家世品貌,可配得上我们四郎?” 顾皇后知道皇帝必有这一问,但听到皇帝说“我们四郎”,她心中还是升起一股淡淡的不快, 她说:“我本来就在给四郎物色着。他自己看中了,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说配不配的,就俗了——这天下做父母的,哪有不盼望孩子快活的。” 她又说:“再说这配不配的话,我心里顾清沅连太子都配得,配燕王当然也配得。” 皇帝一听这话,就问:“怎么,你是真想要顾清沅做太子妃?” 顾皇后说:“我要对她没期待,接进宫来做什么。只是既然燕王先与她生了情,就不好拆散他们了。” 皇帝听她语气颇是惆怅,就握住她的手,温柔道:“这事情你做主。若你觉得合适,就定下来。他这婚事一定,过段时间也好离京了……若你觉得不妥,也不能一味纵容他。” 顾皇后向他笑了笑,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道:“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她松开皇帝的手,为他,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皇帝忽然问她:“你在想什么?” 顾皇后说:“过去的事情……太久了。” 皇帝心中微动,他说:“你刚进宫时候的事情?” 顾皇后道:“比那还久,是我刚遇见你的时候……” 他们一齐沉浸在回忆中,皇帝慢慢回想着,一边想一边道:“那天我真是心血来潮……听说寺院后面有奇花,就冒然去了……” 他看向顾皇后:“奇花没寻着,却见到了殊色。” 顾皇后微笑,那一日的际遇改变了她的一生。几十年过去了,她回想起那一刹那还是会有些眩晕。 皇帝看着顾皇后,他起初是被顾皇后的美貌所吸引,但后来顾皇后入宫之后,他就越发欣赏她。在东宫时候,她就聪敏过人,因此也引来了一些嫉恨。他们是经历过些波折的。最终顾皇后成为皇后,这件事不仅满足了她,更重要的是他也是一样又满足又骄傲。 是他一手将她捧到今天的,是他的宠爱,让她能够留名史书。 他们在一起越久就越合拍,许多事情他们之间毫无争执。唯一的遗憾是人的容貌无法青春永驻。顾皇后虽然仍然美丽,但与十六七岁时候只会越来越远。 幸而这一点,顾皇后虽然不悦,但没有与他正面冲突过。她暗暗下过几次手,他大概知道。不过他既然已经尝过了鲜,也就随她去了。 只是这一次他看中的人有些麻烦。此时又正好遇上萧广逸想娶顾家姑娘的事情。他作为父皇,只能暂且为儿子忍耐一下。 小宴结束之后,皇帝一天疲倦加上几分醉意,靠在榻上就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皇后坐在他身边,为他轻轻揉捏着手腕,道:“上次静珑说起过炼丹之事……” 皇帝“唔”了一声,问:“如何了?” 顾皇后道:“说是还缺几味名贵药材,还要黄金一百斤。” 皇帝就道:“缺什么都不要紧,再给她送两百斤黄金去。她之前送给御医的偏方就很管用。” 顾皇后道:“我已经给她送去了,与你说一声。” 皇帝叹了声气,揽住顾皇后道:“孩子都大了。我这心里是既欢喜又有几分……”他不再说下去,但他知道顾皇后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他又问了几句炼丹的事情,要顾皇后催一催静珑,之后就歇下了。 分卷阅读146 /> 次日顾皇后没有再单独找顾清沅来。安平领着众人一起去两仪宫给皇后请安。安平狭促,问起燕王,顾皇后只是笑笑,道:“你太子哥哥干的好事,昨天把四郎叫过去小聚,太子没喝酒,四郎倒是狂饮一气,醉得厉害。” 安平一听这话就看向清沅。其余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落在清沅身上。 燕王刚求娶了顾清沅,太子就把他灌醉了。难免叫人浮想联翩。 清沅只是垂着眼睛。她知道从此刻起,她的一言一行都被所有人看着,尤其是被顾皇后看着。 她心中很平静,想着难怪昨天萧广逸没有去懿光园。她本以为他会去的。即便不能私下说话,但见了面总能传递些消息。原来竟是被太子叫去了…… “虽然说我知道他心里有好事高兴的,但也不能这样饮酒。我早就说过不许你们这样喝酒。太伤身。我叫他这两日好好休息并反省。” 顾皇后这话一出,清沅就知道燕王这两天是被禁足了。 她抬起头来,看向顾皇后。顾皇后果然也正看向她,冲她微微一笑。 顾皇后又笑道:“让他这两天好好醒酒。两天后我这边再办个宴席,他才不会出错。” 安平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母后要办宴?” 顾皇后道:“这初秋正爽朗的时候,也没外人,就是你们这些孩子陪我乐一乐。” 大家都说好,清沅就知道这两天后的宴席才是重头戏。 作者有话要说: 何书的耽美快穿新文《扔了妹妹所有耽美本子和漫画后》已连载。 郑之南是个直男,并且根深蒂固认为同性恋是异端,发现15岁的妹妹书架上全部是b1漫画和小说,趁妹妹不在家,全部扔掉后他穿越了,他穿越到了妹妹的那些小说和漫画里,被各种大佬禁锢,追求,强制,体验……基佬的爱恨情仇…… 本文又名快穿之直男的漫漫回家路 做任务为主,主角为做任务可以不择手段,不要对主角抱有真善美的幻想,不存在的,一切都是为了做任务,请记住这一点么么哒 ps:前十章前2o名发红包。 传送门: app端直接搜索作者名【何书】或者文名【扔了妹妹所有耽美本子和漫画后】即可找到xd ☆、第九十九章 两仪宫宴席前一晚, 燕王差遣宫女给懿光园送去了东西, 是一匣子好玩的玩意, 显然是在宫外搜集的,都是送给安平的。 正巧大家都在安平那里, 清沅也在。安平就笑道:“这些都是给我的?” 送东西来的宫女道:“殿下说了, 这一匣子都是给公主的。另有东西给顾姑娘。” 说着就捧上另一只小巧些的盒子给清沅。 安平笑道:“快瞧瞧是什么?” 清沅微笑着打开,只见盒子里静静躺着两只精巧的金步摇。 安平就取出来,对着她的头发比划了一下, 道:“你明天赴宴,就带这个吧, 好看。” 清沅生怕安平一个失手把钗子打了,里面掉出藏着的纸条来。她疑心这里面有燕王夹带的东西。 听安平这么说, 她立刻一口应了下来, 又小心从安平手中接过步摇,放回盒中。她微笑着向宫女要她代话谢过燕王。 这众目睽睽之下,各人看向清沅的目光都各有不同。安平是看个热闹。棠婳微笑中有些心神不宁,玉苓也笑着叹了一句。 众人都已经默默将燕王与清沅看做一对儿了,就等着看明日宴席上顾皇后怎么说了。大家私下也猜测过, 若是顾皇后十分反对, 那应当不会办这个宴会, 更不会让燕王和顾清沅一起出现在宴席上。 回去之后,清沅立刻就在灯下打开盒子,细细看着钗子,又仔细将装钗子的盒子翻了一遍。里面却是什么都没有, 钗子上也没有动过手脚。 清沅一手撑着头,一手轻轻旋着钗子,忽然笑了。 原来萧广逸并没有想要传递什么消息来给她。他真的只是遣人来送这两支金步摇给她。 这是他的一点心意。 清沅笑意愈深,她将钗子放好,起身轻快向云茉道:“明日宴席,我会戴这两支步摇。” 她心中安定,而且她知道此刻的燕王一定也是如此。 清沅好好睡了一觉。第二日一早醒来,宫女给她梳洗妆扮时候,她的话也不多。只是在插上那两支步摇的时候,她才道:“这花样真不错,是不是?” 云茉端详着镜中的清沅,点头道:“是的,与姑娘十分相配。”她无意中说了一句吉祥话,清沅轻声笑了笑。 整理整齐之后,清沅去了书房和睡房之间的隔间里,她推开窗户,在那窗边站了片刻。这里是萧广逸夜晚时候与她见面的地方。不知道多少次,他们在这扇窗下说话。 今后他们是能光明正大成为夫妻,还是阴错阳差被隔开,就看今日了。清沅静静站在这里吐纳片刻,她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镇静,她不能慌, 分卷阅读147 才能应对好顾皇后。 “姑娘……”云茉不知道清沅为什么要站在此处,她小心提醒清沅时候差不多了,该去安平公主那里了。 “走吧。”清沅转身淡淡道,随着她的转身走动,金步摇在她的头发上微微颤动。 大家先去了安平那里,然后陪安平去了两仪宫。 棠婳似乎没睡好,眼睛略有浮肿,颜色就比往常褪了一分,见到清沅就低声笑道:“这步摇果然配你。” 清沅只是微笑,又问她是不是哪里不适。棠婳就道:“我下半夜没怎么睡……” 清沅知道她焦心的是为什么,只道:“你想好了么?” 棠婳没有回答,只低声道:“我本来想着要是实在起不来,今日就不去两仪宫的宴席了……后来想想,还是与你们在一处心安。” 清沅就捏了一下她的手。两个人心照不宣,知道这宫中的不易。 安平一到就问宫人太子和燕王到了没有。宫人说太子与燕王还没到。安平就先去给皇后请了安。顾皇后就打发安平出去和女官玩去,又叫清沅留下说话。 顾皇后要留下清沅说话,大家都明白是为什么,安平走时向清沅眨眨眼睛,一脸戏谑。 清沅却不能对安平挤眉弄眼,只是恭顺在皇后身边站着。顾皇后温和道:“上次我同你说的话,你回去想了么?” 清沅道:“娘娘的话,决不敢忘记。” 顾皇后就道:“我今天就再同你说说。如今这宫中都把你看做是燕王的人了,我就把话都先说在前头。你不要以为做了王妃就是件顶风光的事情。将来燕王建府,你若成了王妃,就要操持一个王府,这可一点不轻松。” 她说着,清沅就听着。 上辈子嫁诚国公赵逊的情形,清沅还记得。她那时候年龄不小了,父亲的案子也告一段落,顾太后催促她出嫁,因有好几家人求到太后面前。顾太后要她自己挑一个。 顾太后说:“你经了这么多事,这人情世故都懂了。你自己挑,将来不要后悔。” 她那时候拒绝了入皇帝的后宫,在几个求娶的人当中挑中了赵逊。年龄与她相当,诚国公府体面,她这辈子有这样安稳的荣华,已经足够了。 她记得那时候是春末,她没有考虑很久就把答案告诉了顾太后。她说得很冷静,顾太后似乎很欣赏她那样的冷静从容,点头道:“赵逊此人,虽然平庸了些,但到底安稳。而且将来也不会太拘束你。” 她微微一笑,向顾太后道:“将来不管去哪里,都愿为太后效犬马之劳。” 太后赞许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她还记得自己从两仪宫出来,回去路上漫天柳絮飞舞。她伸出手去,风儿一旋,却什么都没有捉到。 这一世的情形却与上一世截然不同,她再不能向顾皇后剖白自己,而是要做一场好戏瞒天过海。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卡文很厉害,上周实在写不出来什么,只想换换脑子 这周状态好多了,但是以防万一,不能更新的时候我会尽早放请假条 ☆、第一百章 顾皇后说得多, 清沅只是听着, 不时轻声应和。 顾皇后先说了王妃不好当, 话头一转,又提到了许婕妤。顾皇后说:“许婕妤人是好人, 只是实在没个主意。这么大的事情, 她在我面前,竟然没个声音。” 顾皇后语气淡淡的,道:“我都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成算。” 顾皇后能道许婕妤的不是, 清沅只能垂头听着。顾皇后这话里的意思,清沅听得明白, 是在挑她对许婕妤不满。 不过清沅知道许婕妤的性情。许婕妤是向来这样的,遇上大事, 当然是等皇后拿主意。皇后不点头, 许婕妤哪敢有话。 所以这点事情,清沅还不至于摆在心上。但她面上不能表现出来。 顾皇后看向清沅,只见她脸上渐渐流露出不安和沮丧,就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手,赞叹道:“像你这样的女孩儿, 我心里疼还疼不过来。” 清沅抬起眼睛, 她一双眼睛水汪汪的, 就对着顾皇后唤了一声:“姑姑……” 顾皇后微笑道:“你心里有什么话,只管对我说。你是顾家的女儿,和宫里其他侍奉的人到底不同,我总归是对你们有些偏心的。” 清沅就欲言又止。顾皇后瞧出来她有话说, 又诱道:“说远点,将来若你嫁了燕王,随他去了封地,那有什么事情,我还是会为你撑腰。” 清沅觉得这时候差不多了。顾皇后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们都像动了真情,她该说“实话”了。 “娘娘……有一件事……”清沅“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顾皇后鼓励地看着她。她正要说下去。就听到隔着帷幔,有宫人的声音:“殿下,皇后在与顾姑娘说话。”太子朗声笑道:“我正想要恭喜顾姑娘。” 清沅与顾皇后的交谈被打断了。太子已经走了进来。 分卷阅读148 清沅只能把话咽下去,起身给太子行礼。 顾皇后虽然有些不快,但她不会对太子发作,只问他今日身体如何。 太子回了顾皇后的话,才向清沅道:“几日没见,沅妹妹好像瘦了些。” 清沅柔声道:“谢殿下挂念……” 顾皇后见太子来了,顾清沅的事情暂时说不成了,就找了借口让清沅先退下。她要清沅去陪宫女一起取一件她的璎珞首饰来。清沅领命去了。 等清沅走了,顾皇后才对太子道:“方才你在外面说什么要对顾清沅贺喜,何来之喜?这话不成体统。” 太子笑道:“当然是四弟与清沅的喜事……除非母后不答应?” 顾皇后看了一眼太子,淡淡道:“这时候还没真正议亲,不过是个苗头,你就说道喜,岂不是轻浮。” 太子被顾皇后说了也不恼,仍是笑道:“我是为四弟高兴。” 顾皇后想了想,忽然感慨了一句:“我一直以为顾清沅是与你更亲近些的……” 太子没有回答。 清沅这边知道皇后没有让她直接离开,而去和宫女取个东西,定是还想和她继续说下去。这时候就要格外小心。幸好一起去取东西的两个都是皇后身边的心腹大宫女,清沅也只是与她们去走一趟,她打定了主意不碰任何东西。 几个人不急不缓开了箱子取好了首饰,回去路上又见到太子。 太子给两个宫女一个眼色,让她们先走。他与清沅单独说话。 清沅只想着顾皇后的事情了,没想到太子竟然是特特来堵她的。 她心中叹了一声。太子对她本没有太多深情,这时候又是为什么作此情态。 “殿下。”她淡淡道。 太子看着她问:“你是真心愿意?” 清沅不说话,不回答。若是太子是为燕王问的,她没有必要回答。若太子是为他自己问的,她更没有必要回答。 再者她在顾皇后那里还没有敲定,不能在太子这里失了分寸。 “殿下……我该走了……”她只是低声说,请求太子放她离开。 太子没有吭声。清沅当他默允,行完礼就要走。 太子忽然道:“清沅,你心中到底想要什么?” 清沅回头看向他,他走到她面前。 清沅终于说:“我只是想要一个人,他的目光只为我停留。”这是她曾经的答案,上辈子的心愿。 她曾以为这心愿不了,人生不能圆满。但此刻说出来,她心中竟十分平静。她这时候只想着怎么能让这事情对几个人都说得通。即便顾皇后和太子对证,也不会看破她的用心。 太子眼神就深了一分,他喃喃说了出来:“是我么?” 清沅没有回答。她淡淡道:“燕王对我很好。” 太子抬起手,正想轻轻抚摸清沅的脸颊,听到清沅这话,他放下了手,道:“你去吧。” 清沅离开,没有回头。 上一世,她拒绝了入皇帝的后宫,决心选婿。那时候皇帝也见了她一次。 她正在茶室里,顾太后没有来,皇帝来了。她向皇帝微笑。 皇帝叹息着说:“顾清沅呀顾清沅……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钟情他,他一直知道。 她那时候想,这个问题,他问得太晚了。太晚了。 她只能行礼,并仰头微笑着说:“我想要,圣上称赞我一句。” 皇帝伸出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道:“只要这个?” 清沅顺着他的动作起身,道:“这就够了。” 皇帝应允了,他称赞了顾家的清沅聪敏好学,还是至孝。从此京中对顾清沅都是赞不绝口,前来求娶的人络绎不绝。 “清沅。”太子又出声唤她。 他看向她,没有话,又舍不得放她离开。他已经知道了燕王的真心,此刻再对清沅说什么做什么,就是对不住燕王。 清沅笑了笑,道:“不管如何,多谢殿下费心了。” 她早已对萧重钧释然了。 ☆、第一百零一章 取了璎珞, 又被太子耽搁了一会儿, 清沅回去之后, 顾皇后那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在等着说话了。见到清沅回来,顾皇后微笑对她说了一句:“你去和安平玩去吧, 今日都是宫中的熟人, 大家松快松快。有什么事情,等回头再来说。” 清沅就知道这事情还没完,今天顾皇后随时会把她提过去说话。 清沅在顾皇后面前退下, 就去找了安平。今日虽说是两仪宫办宴,但摆筵席的地方并不用两仪宫的宫殿, 而是两仪宫不远处的花园。 今日天气也好,在酒宴上助兴的除了乐伎, 还有杂耍的伶人, 安平正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要自己去跳绳。 清沅过去了,就与棠婳,玉苓说了一会儿话。玉苓打趣清沅,一去皇后那里就好半天, 如今可是皇后面 分卷阅读149 前的红人了, 可得帮她们都说些好话。 清沅只是淡淡一笑, 她听得出于玉苓这话里有些酸溜溜的。她倒还没怎样,棠婳却觉得这话刺耳,起身就走了。 玉苓就向清沅道:“我到底是怎么惹了叶姐姐了,这段日子冷淡我, 我只当不知道。今日这样子,竟是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了?我们好歹一起入宫的。” 清沅知道棠婳这时候心烦意乱,她很担心自己离开之后,棠婳的去向。虽然玉苓肯定不会成为太子妃,但万一玉苓察觉到什么对棠婳不利,那就坏事了。 清沅就道:“这话你同我说说还罢了,若是传出去,对谁都没好处。一点儿小事,你也别抓着不放了。自家姐妹,偶尔有些别扭,回头一起说说话就过去了。” 她冲玉苓笑道:“你呀……别想那么多了。” 玉苓这才点点头。她觉着清沅做燕王妃的事情十有八/九定下来了。燕王虽然不算得宠,但太子就这么一个年龄相近的兄弟,还是有分量的。 她这时候不能得罪了清沅。 正说话间,太子和燕王都过来了。平时这种情形,都是太子最引人注目,但今日不同往常,燕王向皇后求娶清沅的事情众人都知晓了。这又是燕王求娶之后,头一次与清沅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这会儿都是心照不宣,人人都知道这事情,嘴里说着旁的事,目光却是不停在燕王和顾清沅之间扫过,好奇皇后会不会玉成美事。 燕王一到,目光当然就是先找到顾清沅。 他见清沅鬓发上插着的正是他昨天差人送去的金步摇,脸上也浮现一层淡淡的笑意,十分轻松。 燕王只与太子说了两句话,就起身向清沅走来。 清沅只觉得她的周围顿时一静,众人的说话声音随着燕王走过来,都陡然一顿。她忍不住微笑起来。 燕王走到她面前,柔声问道:“皇后召你到面前说过话了?” 清沅道:“说过了。还没说完。” 燕王的目光就深了一些,他知道顾皇后没那么快做决定。他相信清沅能应付好。这场好戏里,他所要做的,就是要表现得对顾清沅非她不可。幸好这一点,他不用假装,也不用压抑,只要凭心而动就已经足够了。 他轻轻舒了口气,看着清沅头上的步摇,轻轻伸手为她理了理头发。 众人见燕王这样不避讳,似乎已经顾清沅看做是自己的人了。顾清沅只是含笑垂着头,显得十分顺从。 “谢过燕王了。”清沅低声说。 她声音压得越发低了:“有人看我们吗?” 燕王轻笑一声,微微侧过头,在清沅耳边道:“所有人。” 清沅不可抑止地红了耳朵。燕王又飞快小声地说了一句:“我等你的好消息。” 说完之后,他就施施然离开了。 这时候顾皇后终于来了,众人都起身给皇后行礼,之后入座。 许婕妤是陪着顾皇后一起来的。今日顾皇后特意让许婕妤就坐在自己身边,不时与许婕妤说笑。 宴席上大家赏了花,赏了歌舞,赏了杂耍,小宴又不拘束,众人都十分尽兴。安平也喝了好几杯酒,她还要清沅陪她一起喝。 清沅惦记着顾皇后的问话,不敢多饮,只略饮了两杯。 到午后宴席终于散了。皇后也说累了,要小睡片刻。她不要许婕妤伺候,却点了清沅,要她跟着去两仪宫侍奉。 临走时候安平趴在她肩头笑道:“母后对沅姐姐的事可上心啦……不对……这是四哥的事……四哥和沅姐姐的事……” 清沅摸摸她的额头,道:“公主有些醉了。回去喝些茶汤就躺下休息吧。” 安平喃喃问她:“那你醉了没有?” 清沅柔声道:“还没到能醉的时候呢。”她说完就把安平交给其他人,匆忙跟随皇后的人去两仪宫了。 去了两仪宫,顾皇后先更衣洗漱。这些事情都是皇后贴身宫女服侍。清沅就将煮好的茶配上茶点奉上。 顾皇后卧在榻上,清沅服侍她喝茶。顾皇后见她动作娴熟,对茶温掌握也好,选的茶点也十分和她心意。全然不像头一次侍奉她喝茶的人,她不由叹了一声:“你呀,说灵巧是真灵巧。” 清沅就乖乖道:“入宫以来,不敢松懈。” 顾皇后就道:“可是小事上聪明,也就不过如此。人啊,一定要在大事上看清楚。” 她使个颜色,让周围人退下,只留下顾清沅。 她让清沅坐下,拉住清沅的手,道:“我瞧出来,你有事情瞒着我,有话想说。说吧,是什么话。” 她语气虽然平平,但不容置喙。清沅早已酝酿多时,顾皇后这近乎命令的话一出,她张口就道:“皇后,我是被燕王逼的!” 顾皇后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清沅,道:“你不是说你愿意嫁给燕王么?” 清沅镇静了一下,说:“我……愿意……只是这事情有些内情……我原来想着说不说都没有分别了,事 分卷阅读150 已至此了……” 顾皇后忽然严厉道:“你们难道已经铸下大错了!” 清沅吓了一跳的样子。顾皇后瞧着她脸色都吓白了。 “娘娘!并没有这样的事情!我怎么敢……若有这样的事情,我是断然没有颜面见娘娘,见父母的!” 也许是这一吓太过,清沅用手帕掩面啜泣了起来。 顾皇后语气柔和了些:“既然没有逾矩之事,那你起来好好说话。什么叫是燕王逼你的。这两情相悦的事情,难不成他还能胁迫你不成?” 清沅道:“娘娘,入宫以来,我一直小心侍奉公主……与太子之间也是发乎情止乎礼……” 听她这时候还提太子,顾皇后就有些淡淡的不悦,打断了她,道:“那燕王怎么回事?” 清沅语气幽怨:“我对燕王……只是尊重,本没有半分别的心思。可不知道什么时候燕王他……他突然就说钟情我。我本来不想理会这事情。可又不敢对太子,对娘娘言明……没想到燕王见我不声张,就变本加厉起来。有一次竟然趁我不备,拽走了我一块随身佩戴的玉佩……” “这玉佩上面有我一个沅字。一拿出来就知道是我的贴身之物。本来是他擅自取走,他却说是我与他之间的信物。我就更不敢对其他人提了……” 顾皇后已经全明白了,叹道:“于是事情拖着拖着就成了今日这样?” 清沅哽咽着点点头。 她要在这时候能哭出来不容易,幸好事先就在帕子上抹了一点姜汁。她的话已经说完了。 她就是要让顾皇后相信,在顾皇后,太子和许婕妤,燕王之间,她还是更眷恋顾皇后和太子的。 顾皇后看着默默擦着眼泪的清沅,忽然问:“你真不愿意嫁燕王?” 清沅一愣。 这一刻,她是真心惊。 “我……”她磕磕巴巴地开了口,“若娘娘准予……” 她看上去像是心一横,道:“我愿意侍奉娘娘,侍奉太子!” 顾皇后淡淡地,又问了一遍:“我问你的是,你是不是真不愿意嫁燕王?” 清沅知道这时候如果她坚决不肯嫁燕王,真一口咬死了宁死不嫁燕王。事情也许真会不一样。因为顾皇后固然可以强迫一个宁死不嫁的人嫁过去,但那样她与顾皇后也离心了。 玉苓当初肯定不会如此坚决。在太子妃希望渺茫的情形下,成为王妃还是很诱人的。若不是后来去西境太苦。玉苓说不定一辈子就安安稳稳过去了。 清沅面对这个问题只能装傻,道:“娘娘,我只是有些委屈……” 顾皇后又道:“你的玉还在燕王手里?” 清沅道:“在的。” 顾皇后又问:“你一开始这事情为何不告诉我?你清清白白,又何惧之有?燕王错了,我自然会教训他。”她这话里暗指清沅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么清白。 清沅一副哑口无言的样子:“我……怕娘娘不信我的话。” 顾皇后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遍:“小事灵巧是不够的,你得大事聪明才行。” 她已经听到了想知道的事情,微笑道:“行了,你下去吧。” 清沅行礼退下。她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她已经把顾皇后想听的话都说完了,把故事编圆了。 她要给顾皇后看的除了这个故事,最重要的就是,她在大事上的糊涂。 玉苓能为顾皇后所用,就是因为她大事糊涂。 ☆、第一百零二章 清沅离开两仪宫时候, 天色暗了下来。宫女送清沅回去, 清沅仍不敢大意, 一路上只是默默的,十分低落的模样。 回到懿光园, 清沅沐浴之后就听到外面有滴答声。 “是下雨了么?”清沅问。 小宫女道是已经下了一会儿了。只是屋内掌灯了, 帘子又拉得严实,声音不分明。 清沅就握着一卷书,卧在榻上, 翻了两页就怔怔的出神。 她能做的事情已经都做了,在顾皇后那里终于把“实话”说了。她已经尽力表现得像上辈子的玉苓一样了。 她这会儿能做的就是在心中复盘, 反复回忆刚刚在顾皇后那里的每一句话,然后还有她这几天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心中过了一遍。 她要确定这些话里没有破绽。但即便她确定了, 顾皇后那边一日不给他们指婚, 她的心就必须悬在这里。 清沅坐了半晌,才发觉自己已经走神了,她在想萧广逸。萧广逸这时候做什么呢?她从两仪宫离开之后,顾皇后有没有再叫萧广逸过去说话? 她这时候忽然想见他想得要命。 京中这时节很少下雨。初秋夜雨的声音,让清沅不由想起了霖州老家。思绪都涌上来, 让她又思念起家人。 宫中这件大事, 她还没有写信告诉家人。一来是涉及皇子, 消息不能从她这里传出去。二来也是因为要小心顾皇后 分卷阅读151 。 清沅想着家中这时候不知道什么情形,不知道父亲有没有从别的地方听到这桩婚事的传闻。 最后还是云茉打断了她的思绪。 “姑娘,时候不早了,该就寝歇了。” 她出言提醒:“一下了雨, 天气也要转凉了。这时候最容易寒气入侵。姑娘有什么心思啊,盖好被子了慢慢想。” 清沅被她说得一笑,道:“你也油嘴滑舌了。” 第二天早晨时候雨已经停了,天色却还有些阴沉。昨天两仪宫的小宴大家玩得尽兴,今日天气又不好,都各自休息。清沅起身之后就安安静静练字,只是才写了两张字,两仪宫那边就又要她过去。 清沅心中一凛,她知道顾皇后肯定还会再找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清沅到了两仪宫,就见燕王出来。清沅一怔,她没想到顾皇后先找了萧广逸说话。 萧广逸面上轻松自在,并没有半分不妥,见到清沅只是微笑道:“你去见皇后吧,我在花园等你。” 清沅点头去了。她一去皇后面前,就见到皇后手边放着一块玉,正是她那块被燕王拿走的玉,这会儿正安安静静躺在小几上。 清沅一看到那块玉,眼睛就直了。给皇后行了礼,起身就盯着玉看。 顾皇后笑了一声,道:“还愣着干什么。拿回去吧。” 清沅忙谢恩,收起了玉。又说:“娘娘为我费心,实在是感我要对你坦白。” 听她的语气颇是严肃,燕王站定:“什么事?” 清沅与他四目相对,道:“当初,你对玉苓曾一见钟情,是因为玉苓穿了一身别致的梅花骑装。那身衣服,并不是她的。是她从我这里借走的。” 燕王看着她,一时间像是有些糊涂。清沅看着他的神色,心道,原来他这样聪明的人,也会有这样茫然的神色。 静了一拍。燕王才道:“你是说,我错过了你?” 清沅不用说话,她用眼神说明了一切。 燕王慢慢问:“你怎么,到今天才说。”他似悲似喜。 清沅道:“我就要在这当口说。若事情一切顺利,这时候就当给你打个岔的,等也等得不那么难受。若是万一……” 若是万一他们被迫分离。 “我要你记着我,”她声音轻,但绝决,“我要你记着我,你上辈子错过的人是我。我要做你骨头里的刺,让你想忘也忘不掉。这样你才能不管隔多远,多久,都会要与我团聚。” 燕王一把抱住她。 清沅挣扎了两下。燕王只是抱住她。 她低声道:“你知道顾皇后能看到我们吧?” 燕王道:“让他们看吧!这本来就是真的。” ☆、第一百零三章 顾皇后只看到了顾清沅与燕王站着说了几句话, 燕王就动手抱住了她。顾清沅还挣了几下。无奈她哪里能挣脱。 顾皇后喃喃道:“四郎平时看着老实……” 她问身边的谢阿竹:“你看以后清沅能不能拿捏住燕王?” 谢阿竹是个谨慎人, 对清沅也有好感, 她说:“我只看得出来,燕王是真喜欢清沅。” 顾皇后淡淡的笑了笑, 道:“和他父皇一个样。对一个人着迷的时候, 就非要得到不可。” 谢阿竹在顾皇后身边伺候多年,对顾皇后和皇帝之间的事情看得清楚。顾皇后在她这样的心腹面前不避忌。 分卷阅读152 谢阿竹就道:“少年时候的钟情毕竟不一般。燕王若是能娶得顾清沅,应当会珍惜。” 顾皇后见燕王对顾清沅之后没有更过分的举动, 就从窗前离开了。 她问:“你也觉得如此?” 她其实已经在心中做了决定,只是再想听听谢阿竹说的和她想的是否一致。 谢阿竹知道顾皇后喜欢干脆利落的人, 道:“燕王能娶到顾氏女子,不论是他还是许婕妤, 都会对皇后心存感,一边下棋一边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 棠婳问清沅, 顾家叔婶知不知道这事情。清沅道:“恐怕他们还不知道……不过也说不准。” 棠婳道:“是啊。难保宫外没有消息。说不定他们已经听到风声了呢?” 清沅想着明天再见到萧广逸得问问这事情, 他在宫外的人多, 能打听到的事情也多。顾家在京中如今也算有头有脸,宫中的事情,尤其这次还事及顾家他们未必没有消息。 清沅轻轻摸着棋子,道:“不提我的事了——左右就是再等几天。你怎么样?” 棠婳淡淡道:“能怎么样。还是这样, 提心吊胆。我倒该谢谢你与燕王,你们这事一出来,宫中就暂时要忙你们的事情了。” 她隐晦的说,皇帝因为燕王的事,所以暂时没来找她。 清沅没有多想,道:“我知道你心绪不好……不过你还是得仔细些,别在外面表露明显。玉苓就有些察觉到了……她有聪明之处,你别小瞧了她。” 棠婳若有所思道:“玉苓么?” 清沅道:“之前还罢了,这两天你给她脸色那么明显。她当然有所觉了。幸好她在皇后面前说不上话。你要是让安平公主瞧出来不对劲了……” 她提醒棠婳,在她拿定主意之前,不能让别人看出来。 棠婳道:“我知道了。” 等棠婳走了,清沅想给家中写封信,可落笔几次都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她写了半天,才终于写成。依然没有提燕王的事情,只是报了平安并问家中好。 因如今清沅是宫中红人,燕王求娶,所以宫人都比往常对清沅殷勤许多。清沅的家书次日午后就到了顾家。 顾泽行在灯下将清沅的家书翻来覆去又看了好几遍,坐在床上的柳氏问道:“如何?你看了半天了,看出来什么?” 顾泽行摇摇头:“她信里一字未提。” 柳氏捂着心口道:“这事情恐怕是真了。” 顾清沅还不知道,顾泽行已经听到燕王求娶顾家女的传闻了。 这事情原是宫中之事,皇帝皇后还没开口允诺,本应当仅限于宫中知晓。然而宫中毕竟人多口杂,若有人有些查探,这事情并不难问到。 这次将燕王求娶顾家女的事情传出宫外的,不是别人,正是寿真长公主。她对宫中的动向一向关心。宫中还有曾经伺候过她的老人。这事情她很快就知道了。 这对寿真公主来说可是一个好消息。因顾清沅本身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若是顾皇后执意要选顾清沅,太子又对顾清沅有情,那顾清沅还真是怀恩的一个劲敌。 之前她还想过,如果顾清沅在宫中没破绽,她就在宫外动手脚。如今倒省了这力气——燕王都提出要娶顾清沅了,哪怕顾皇后不将顾清沅指给燕王,顾清沅也不可能做太子妃了。 寿真公主在知道这事情之后,京中朱门之家很快就开始传起了这件事情。 只是这个传闻没有说清楚燕王求娶的是谁,只说燕王求娶一位顾家女。如今顾家在宫中的少女有两位,大家也闹不清到底是哪位,就这么传了起来。 这也是寿真的故意,正好混淆视听。她巴不得两位顾姑娘都和燕王扯上关系。 别家听到这消息还好,顾家是最着急的。东顾西顾都在悄悄问,到底是哪位顾姑娘。一时有说年龄大些的那位,但又有说是小顾姑娘。 顾泽行心中十分焦躁。其实他一听到这事情就已经认定了燕王求娶的一定是自己大女儿。要不然他之前“偶遇”燕王是怎么回事! 可这话顾泽行又不敢大声说出来。 今日清沅的信一到,顾泽行就细细看了半天,想找出些蛛丝马迹。可惜这信上仍是家常话,平静无波澜。 顾泽行又疑心起来——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遇上这样的大事,能这样沉得住气吗? 柳氏又说了一遍:“肯定就是清沅!” 顾泽行心中正烦,听她这么说,一边绝望一边又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的东西,看向她问道:“你怎么知道?还说得这么斩钉截铁。” 柳氏道:“她是我女儿!我当然知道!” 顾泽行嘟囔道:“原来你也就是瞎猜……” 分卷阅读153 柳氏道:“我心里头就是这么感应到了。一有大事,我这心就砰砰直跳。这次也是一样。一定是清沅在宫中遇上大事了。” 顾泽行听她这么说只是嗤笑一声。过了片刻他还是走过去坐在床边,压低了声音道:“我告诉你吧,我前段时日,遇见过燕王。” 柳氏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质问道:“你怎么没和我说!” 夫妇两人把这事情一说,又将清沅之前的种种回想一遍,越发认定了这件事情。可宫中一日不来人,他们这心压根就没法定。 两人都是一夜没睡,说了半宿的话。柳氏快到凌晨的时候才终于睡着了。 她睡得正迷糊,身边的丫鬟织云忽然道:“夫人快起身吧,宫中说是要来人了!” 柳氏睁开眼,只是躺在床上不说话。织云又请她起身洗漱更衣。 柳氏问:“我这是在做梦么?” 丫鬟道:“夫人,千真万确,不是梦!” 柳氏捂住脸,喃喃道:“我就知道……该是我的儿。” ☆、第一百零四章 宫中此次派人来, 并非正式传旨, 只是来与顾家交代一番此后的流程, 要顾家做好接旨的准备。 早上来的是一位内侍见了顾泽行。之后又来了一位女官,见了顾家老太太和女眷, 将事情又交代了一遍。 观云坊西顾这一天最开心的是孩子们。西顾四房兄弟, 年幼的孩子好几个,因突然宫中来人,喜从天降, 今日顾家孩子都没上学。 只是成人各怀心思。 顾泽行一早上听说宫中要来人,手都是哆嗦的。柳氏亲自帮他穿好了衣服。夫妻两个人都是一肚子话, 只是压低了声音交谈。 等真听到内侍说恭喜二字,顾泽行只觉得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 但他面子上上撑得住, 只是满面含笑。之后仔细听内侍说,宫中要先拿姑娘的八字去合,等挑好吉日,宫中就会下旨。下旨之后,礼部会跟上来操办燕王婚礼。 内侍临走时, 又向顾泽行连连道喜。顾泽行这时候当然不能吝啬, 递上厚厚的锦囊一只。内侍都是人精, 东西一上手就知道分量,他心中满意,又多说了两句,道:“顾姑娘在宫中极是得皇后娘娘欢心。这次燕王求娶, 皇后也是乐见其成,痛快就准了。” 他又暗示顾泽行,这好事将来给西顾的好处还有的是。 送走了内侍,顾泽行一个人呆了一会儿,喝了半盏茶,心绪平静了些,才去和自家兄弟说这事情。其实不用内侍暗示,清沅能成为王妃对顾家,尤其对他们这一房有多大好处,是不必说的。 之前他见到燕王的时候,心中还十分担心。许家姑娘做了齐王妾的事情没多久,这事情如今亲友间很少提,偶尔说起来也会说许姑娘入了王府,许姑娘的兄弟是王爷的舅子。但如今清沅会是堂堂正正的燕王妃,至少说出去不输那截气势。 顾泽行这边和兄弟说事情时候,女官见了老太太。 顾皇后对西顾的老太太向来尊重,逢年过节都有赏赐。这点两仪宫皇后身边人都知道。这次之后顾家在京中权势会更上一层,所以女官对老太太愈发恭敬有加。 老太太不愧经历多了,听到好消息,只说清沅还小,她担心清沅应付不来。 女官又是把清沅一通夸,只把将来描绘得花团锦簇。老太太知道这时候说心里话没用,就按捺不表,只请女官捎话向皇后问安。 等宫中人都走了,顾家一大家子人又是一通议论。老太太单独留下柳氏说话,让其他女眷先出去。 柳氏这时候是欢喜忧惧全都有,老太太一开口,她就流泪了。 老太太说:“清沅是个好姑娘。” 柳氏就想起十几年前她生了两天才把清沅生出来,她擦着眼泪道:“母亲,这大事我一定会办好……” 老太太道:“宫中规矩大,事情多。你等着听宫中吩咐就是。我这边会派人手给你。”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难的是将来的事……” 柳氏忙称是。她昨夜想了一晚上,已经设想了许多,不成想今日就要用上了。 顾家这边忙碌一天,各人都是各有滋味。宫中这边又是另一番情形。 清沅这日一早还不知道两仪宫已经派人去顾家了,她还在等着消息,依然和前一日一样,起床之后就练字。练完字就去安平那里。 安平公主等中秋之后会重新开始上课。清沅估摸着,如果不出意外,之后她不能像从前那样日日陪伴公主了,所以这时候她竟然还有些舍不得。 在安平那里,清沅整理了一上午新书,都是他们书社刊印的新书。中午安平留下她用午食。正在这时候,燕王急匆匆的来了。 燕王来的时候不早不晚,正是用饭时候。安平公主就笑话他是看准了时候来的。 燕王心情颇佳,和安平说了两句话,就拉走了清沅。他拉着清沅的手,一直把她带到花 分卷阅读154 园深处才松开手。 清沅不用问他,见他的神色,就知道是好消息。但她还不敢完全相信。 两个人在树荫下站定。她抬起眼睛,看着萧广逸微笑问:“如何?”她甚至没察觉自己声音有些和往常不同。 萧广逸柔声道:“今天两仪宫派人去顾家了。” 清沅脱口而出:“是我家?是观云坊的西顾吗?” 萧广逸点点头肯定。他的眼睛在笑,他捧住清沅的脸,吻了吻她的额头:“父皇已经允了。” 清沅不说话,她说不出话来。 萧广逸顺着她的额头,又吻了吻她的眼睛和唇,道:“五天后是吉日,皇帝会下旨指婚。” ☆、第一百零五章 初秋时候的风最舒爽。他们站在树荫下, 能听到风声吹动树叶的飒飒。萧广逸将清沅搂在怀中, 她依偎着他, 说:“我从未想到……” 萧广逸低声说:“同我成夫妻?” 清沅说:“同你成夫妻。还有……想着一个人可以如此欣喜。” 萧广逸看着她,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别哭。” 清沅这才察觉自己流了眼泪, 她破涕为笑。萧广逸也笑了, 清沅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笑容。他的面孔不笑的时候总是有些严肃,不和善。可他一笑起来,就全然不同了。 “再过几个月……”她喃喃说。 再过几个月, 他们就将自由了。思乡的愁绪几乎同时涌起,但她不会骗自己, 这时候她心中更多的是渴望和萧广逸独处。他们迫不及待奔向独属于他们的命途。 这样想来,这几个月时间他们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做。他们都知道不该在花园里逗留温存太久, 萧广逸就握着清沅的手, 他们一起慢慢走了回去。 从花园回来,众人看到他们,都是一脸了然的笑容。连安平都嗤笑燕王,说他是为清沅神魂颠倒了。燕王但笑不语,他并不反驳。 清沅脸上泛红, 这时候她说什么都觉得暧昧。 她对萧广逸说过了, 她从未想过可以想着一个人就这么欣喜。她也从未想到和喜欢的人成婚是这样的之前已经有风声,留心宫中朝中消息传闻的人都不算惊讶。至于宫中,有些身份的人都已经知道了,甚至还觉得皇后这恩准下得很快。 只有清沅和萧广逸知道这些天他们有多难熬。 宫中旨意一下, 清沅心中总算轻快了些。她就要开始准备婚事,学做新妇和燕王妃了。 宫中下旨当天,清沅去了两仪宫谢恩。 顾皇后又与她说了好一会儿话。一见到她,顾皇后就笑道:“好了,过段时日,你就好改口叫我母后了。” 她又说:“宫中这许久没有办大喜事了。你嫁进来,不仅是你一个人的事……” 清沅道:“我明白,娘娘说过,做王妃不容易。” 顾皇后看着她,说:“你是个聪明人,明白自己职责重大就好。” 清沅连忙点头,又一副聆听皇后教训的样子。 皇后见清沅这样乖顺,心中还是有几分得意的。她已经知道了清沅小聪明有余,大事情却颇有些糊涂,但这种性子她未必不能用。尤其是燕王看起来对顾清沅很信任。 顾皇后又道:“你在宫中陪伴安平也有半年多了。安平对你也十分喜欢。只是你既然要嫁燕王了,总不能在宫中一直住下去。” 她给了清沅充裕的时间整理行装,和公主及宫中人告别。清沅定在中秋节前一日出宫。 清沅一听到离宫一事,脸上又是流露出留念和不舍。 “虽说在公主身边陪伴了半年,可就像一眨眼就过去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在宫中重聚了……” 顾皇后一听清沅的忧虑就笑了,道:“等你在家中过完了中秋,我还会再召你来宫中玩的。” 她告诉清沅,婚事大约在来年二月左右,礼部还没有挑好日子。 清沅心中算了算,她和萧广逸成婚之后,就该是萧广逸去西境界的时候了,说快也快。几个月的功夫,不过是一眨眼而已。 顾皇后身边的宫人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顾家接旨时候的情形。 说顾清沅的父母顾泽行与柳氏大出风头,西顾几房这时候都围着顾泽行夫妇。家中事务也都交给柳氏主持操办了。 又说清沅的祖母十分精神,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太太连着向宫人问了好几遍,清沅在宫中如何…… 清沅心中怀疑自己的祖母会不会这样。老太太向来刚强持重,十分傲气。她入宫的时候老太太就叮嘱过的,本不想她参和进宫中的复杂境况中。 不过既然传话的人是这么说的,清沅就姑且这么听着,只是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见清沅静静听着,顾皇后似乎也有些怀念老太太,就道: 分卷阅读155 “你中秋回去,就能见着老太太了。这段时日,就在宫中好好安排。” 清沅应了下来。 ☆、第一百零六章 自从下旨之后, 燕王再也用不着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来找清沅了。清沅也省了许多提心吊胆。 这几日燕王每天都会来懿光园, 或是带些东西给清沅, 或是在花园中散步说话。这本是好事,只是每一次燕王都要留心不能逗留太久。 宫苑中景致虽好, 但并不是独属于他们。周围太多人看着他们。清沅当然希望能够整日都和萧广逸在一起, 但她不能在这时候因忘情而涉险。万一哪里惹到顾皇后,使她心中生疑。即便旨意已经下了,事情还是有可能会有变故。 这天燕王又过来, 和清沅说了说宫外的情况。清沅就催促他早些离开。燕王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握了握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道:“等我们礼成……” 他想说, 只要等办完婚事, 他们就再也用不着担心了。离开京中之后,更是天高皇帝远。 清沅忽然道:“别说。” 燕王不解地看向她。清沅看向他道:“你这样信誓旦旦许诺将来,我心里反而不安。” 下旨之后最初的。 燕王难得见她这样脆弱,心中又怜又爱。 他沉默片刻, 就道:“你放心。这辈子我只娶你。你之前不是说过, 若事情不成, 也要我记着你一辈子么?” 清沅轻声说:“你要说到做到。” 燕王道:“谁也不能逼我另娶他人。等三年,五年,哪怕十年,我都会来娶你。只要你肯让我等。” 清沅总算笑出了声:“你这是要我也等你, 却说得这样好听。” 燕王见她这样,就笑:“怎么,你要我记挂你,但不肯等我?” 清沅说:“我啊,我才不等你。我会绞了头发,侍奉佛祖去。”她笑着说这话,像是玩笑。但那语气中有真意在,萧广逸听得出来。 他恨不得这就抱住清沅,今夜就与她成夫妻。但他不能这么粗野。 他也不愿清沅伤心,只能装作没听出来清沅这笑话里的苦涩,他抬起手,遮住清沅的头发,只看着她秀美的额头,笑道:“嗯,竟然有这样绝色的姑子!” 清沅哂笑一声。燕王见她面上不难过了,这才略微放心。 清沅回去之后脸上发烫,回去之后就想自己已经活过一世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沉不住气。她也没想要萧广逸为她担忧,可就是忍不住。 她想上辈子嫁赵逊之前,她心中可没那么多患得患失。 只是除了担忧婚事不能确定之外,她心中还有一件事情。最近也时不时想起,她上辈子与赵逊没有孩子。 她是守孝三年,一直吃素,有段时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这辈子她当然不用经历这一场大变故,可万一若不是因为这个……她该怎么办? 上辈子为赵逊,她挑选偏房的时候眼都不眨一下。可她就是没办法去想同样的情形换到萧广逸会怎么样。 光是想一想,她都觉得气闷。 晚间躺下的时候,清沅只能暗暗嘲笑自己,婚还没结,这就担心起将来的子嗣了。她又想着,萧广逸是知道她上辈子没有生孩子的,既然他都没有为这事情犹豫,她又何必多烦恼? 她又想着,萧广逸自己说了无意皇位,既然皇位不用他来操心,那这辈子就只他们两人也不错…… 可能是心有所思,所以睡着了之后,清沅就做了一个怪梦。梦中五色斑斓,吵吵嚷嚷,清沅花了好一会儿,才分辨出自己原来是在天极宫殿上。 她正疑惑自己为何会到了天极宫,忽然就见萧广逸坐在龙椅上。她见了竟然并不奇怪,只觉得这事情似乎十分理所当然一般。 萧广逸还没有说话,周围人却纷纷指责她起来,怪她没有为圣上生儿育女。这下可好,皇位又要回到萧重钧一脉。这可真是白忙一场,为他人做嫁衣裳! 清沅猛然惊醒。她睁开眼睛,才发现天色还没有亮,室内一片昏暗。这个说不上是噩梦的噩梦让她心口直跳。 她欠身看了一眼值夜的宫女,正卧在榻上睡得正香,显然她没有说梦话吵醒别人。她的心这才慢慢放回原处。 清沅再想起这梦,也不觉得害怕了,只觉得荒谬可笑。 到中秋之前,清沅已经整理好了东西,与宫中诸多人都聚过了。顾皇后又赏赐她许多东西,并不全是珠宝首饰,还有布匹,金子,和许多实用之物。 离宫之前,清沅再一次去了两仪宫,谢顾皇后恩典。 顾皇后仍时不时问下面的人,燕王和顾清沅的情形如何,尤其是最近。只是这些事情当然都是瞒着清沅,不让她知晓察觉。 顾皇后听到的事情她还算满意。都说燕王往懿光园跑得勤,时常去看清沅。只是清沅很懂规矩知分寸,每次都不会与 分卷阅读156 燕王单独在一起太久,就催促燕王离开。 如此,清沅在中秋节前顺利出宫。 ☆、第一百零七章 中秋前两日, 清沅回到顾家。因她此时身份已经与入宫时候大不相同, 所以宫中礼遇有加, 由宫中车马将她送回观云坊,还有几位嬷嬷陪伴。 她离宫前一夜, 大家在安平公主那里聚了聚办个了小宴。除了身体有些不适的桐儿, 几个人都去了。 棠婳又恢复了之前的从容,她嘴角含笑,温柔可亲。清沅之前提醒过她, 不能让旁人看出她有心事,正心烦意乱。棠婳显然是听进去了。 若清沅不知道皇帝的事情, 这时候完全看不出棠婳还在纠结挣扎。 小宴结束之后,棠婳和玉苓又去清沅屋里坐了坐。清沅行装已经收拾好了, 屋中布置的一些装饰都收了, 窗下贴着的练字也一张一张都揭了下来,一下子显得空空荡荡。这会儿书桌上小几上都十分干净,只放着两只檀木小盒。 清沅招待她们饮茶,又亲自取了那两只小盒子给棠婳和玉苓,说是留给她们玩的, 就当个念想。虽然说清沅心里知道这次出宫之后, 到成婚之前, 她还会时常来宫中。但第一次经历这一切的她应当还不十分确定。 再者,三个人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这时候能好好的,安安稳稳留个心意也好。 棠婳与玉苓脸上都有触动之情。 玉苓对清沅尤其亲热, 接过清沅亲手递过的盒子,眼泪就流了下来,哽咽道:“沅姐姐,我舍不得你……” 清沅心中淡淡的,她知道玉苓如此情真意切,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她要嫁给燕王。太子妃的位置还空着,旁人还可以去争。和未来的燕王妃相处融洽,有益无害。 她对玉苓,谈不上怨恨。上辈子错过萧广逸,并不全是玉苓的缘故。再者,这一世的玉苓没有与萧广逸相遇,除了生活中一些小摩擦,她还没有做错事。而她这些小摩擦,小心机,与她上一世所做的一切相比,显得十分稚嫩。 所以清沅对眼前的玉苓,还谈不上有恨意或者杀心。只要确保玉苓这辈子不会上顾皇后的船,她没了施展的地方,就不会翻出风浪。 清沅把这事情交给萧广逸来处理。她没必要,也不想自己对玉苓下手。交给萧广逸,事情更隐蔽些。 这时候玉苓的眼泪没有打动清沅丝毫,她若有感慨,也只是在感慨命运的奇妙。 “桐儿身子不好,我今日已经过去看过她了。你们在宫中也多保重。”清沅柔声嘱咐,声音轻缓。 棠婳微微蹙着眉头,似乎有几分愁绪想要倾诉,却是无从说起。清沅这几天没有再催促她,话已经说清楚,就看她自己有没有决心了。 等两个人离开后,清沅又和身边的宫女一起说说话。她出宫之后宫女却不能跟随她出宫,仍要在宫中侍奉。自从指婚之后,已经有两个机敏,在清沅面前话里暗示,想要清沅和燕王完婚之后,将她们从宫中要走,带去王府,将来仍在清沅身边伺候。 对宫女来说,离开皇宫去王府伺候,比在宫中轻松自在些,将来在王妃身边,比宫中派去伺候不得宠的宫妃或是太妃之类的,不知道要强许多。 清沅没有给她们明话。 她做了王妃之后,宫中肯定会派人给她。她指名要伺候过自己的宫女也无所谓。只是她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去西境的。这时候央求着跟在她身边的人,无不是期盼出宫之后能过上比宫中更有前途更舒服的日子,若她答应了,将她们带去西境,这不成恩反成仇了,搞不好要生事端。 云茉没有像另两个宫女那样求清沅,她在宫中侍奉有十年了,见得多了,比其他人更沉稳。清沅其实很喜欢她。 睡下时候,云茉亲自为清沅值夜。有时候清沅会与云茉说说话,只是这一夜清沅躺下之后竟十分安静。 云茉等了一会儿,终于鼓足了勇气,道:“姑娘……” 清沅低低的“嗯”了一声。 云茉问:“姑娘,真不要奴婢跟着伺候么?” 清沅笑了一声,道:“怎么,你怪我无情啦?” 云茉连忙道:“奴婢怎么会怪姑娘无情!奴婢正是知道姑娘心疼奴婢……所以才……”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前几日清沅收拾行装的时候已经分给她们不少好东西。其中悄悄额外给了她几件首饰和金银,她从未得过这么丰厚的赏赐。 所以她知道清沅是真心喜欢她,但这就更使她疑惑了。一般宫中遇上合心意的下人,总会想办法要过去。 “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清沅低声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凡事不强求。你只要在宫中安心当差,会有好结果的。” 云茉听清沅这话,虽然不太明白,但也算是个安慰,就道:“奴婢听姑娘的。” 次日一早,清沅乘宫中车马,回到了观云坊顾宅。 照理说,清沅是晚辈,归家不 分卷阅读157 该由长辈迎接。但柳氏迫不及待想见女儿,在大门里等着,清沅下了马车,由宫中的嬷嬷,自家府上的婆子丫鬟簇拥着进了大门,就见柳氏正在候她。 母女两个人半年多未见,乍一相见,柳氏只觉得清沅全然变了个样子——她高了些,长得更好了,顾盼之间已经稚气全脱,完全是个婀娜的待嫁少女了。 清沅再看柳氏,只觉得她一点儿没变,还和自己记得的一模一样。她满心欢喜。 柳氏一见清沅就笑中含泪,连声唤她小名。清沅忙过去行礼。柳氏一把拉住她的手,紧紧握住,又细细打量一番,口中不住道:“好……好……回家了就好……” 宫中的嬷嬷都笑着又向柳氏道喜,柳氏这才醒过来,招待宫中嬷嬷去喝茶,又向清沅道:“老太太正等着见你。”于是众人换乘轿子,回内院说话。 ☆、第一百零八章 等宫中嬷嬷走了, 老太太终于能与清沅好好说话。老太太叫几个媳妇都出去候着, 丫鬟也都退下, 只留清沅在面前。 清沅亲手煮了茶,奉上给老太太。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一向懂事。进了宫, 指了婚, 还能这样稳重,是真长进了。” 老太太要清沅在自己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 细细看她。清沅并没有刻意想要展示自己宠辱不惊,对老太太, 她是真心敬重。 老太太这两年本来就身体不算好,上辈子父亲的案子一出, 老太太心中焦急, 腿脚不便的老人,为了这事情还出去走动了几回,之后就大病一场。老太太去世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顾泽行的案子,以及他几个孩子的前途。 这会儿听老太太夸奖,清沅抿嘴一笑, 又往老太太身边靠了靠。 老太太压低了声音问:“皇后对你怎么样?” 清沅道:“挺好的。” 老太太一双眼珠子只是看着她, 她老了, 眼睛周围都是深深的纹路,但眸子还有光。清沅这才说:“顾皇后对我照顾有加。我在宫中什么都不缺。指婚之后皇后还赏赐了我许多东西。” 老太太微微点头,道:“还有什么?” 清沅道:“最近顾皇后常常与我说话。” 老太太嗯了一声,没问顾皇后与清沅说了什么, 道:“你要记着一点。顾皇后将来是你的母后,你孝敬她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燕王是你的夫君,你能做燕王妃,都是因为燕王选了你。” 清沅道:“孙女明白了。” 老太太又看了她一眼,道:“你记着就好,以后你要为一个王府操心,多想想燕王的事情……” 清沅知道老太太在担心什么。老太太是担心未婚姑娘年纪轻轻,不懂这里面的利害。不说宫中,就是世家大族,这里面也有不少相似的事情。 老太太是怕她不明不白夹在皇后和燕王中间。 清沅不奇怪老太太会提点她,她是没想到老太太似乎预料到了顾皇后会打压燕王。 清沅低声,像有些犹疑一般试探着问:“祖母……皇后对燕王虽不如太子那般宠爱,但也犹如亲子。您是不是过虑了?” 老太太伸手拍了拍清沅的手,道:“你在宫中住了这大半年了,眼见为实。顾皇后对燕王好,那就再好不过了。我老了,这一辈子的事情见得太多,见到什么事情都不奇怪了。也许真是我想多了……” 清沅忙道:“老太太的话,我心里都记住了。” 老太太笑了笑,道:“去吧。终于回来了,去陪你母亲说话吧。她是最惦念你的。” 清沅从老太太那里一离开,就回柳氏那里,几位伯母婶娘都在柳氏房中,大家围着清沅,又说了半天话。 中午大家在老太太那里摆饭,大家一起在老太太那里用过饭,这半天的热闹才算是结束了。 回了他们自己家院子,清沅从前住的闺房还和她走时整理得一模一样。清沅这时候坐在房中,只觉得又亲切又恍惚。只是她心中知道,这一次回来,她也不会再住很久了。 柳氏让丫鬟捧了许多新料子过来。柳氏道:“我知你在宫中不缺好东西,但咱们顾家嫁女儿,向来丰厚,嫁给王爷就更不能丢了面子。这些料子你看着选,还多得是。” 她这时候满脑子都是嫁妆的事情,生怕清沅嫁妆不够,嫁去皇家被宗室笑话。 清沅本想说“他不是那样的人”,萧广逸才不会在乎她的嫁妆多少,她只在乎萧广逸怎么想。但这话显得太亲昵,她对着柳氏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柳氏一边和清沅商量着家务,一边就叫嬷嬷把孩子都带过来。清沅的大弟顾晟还在外面上课,下晚才能回来。白日在家的只有两个小孩儿。二弟顾羡和小妹清泠。 小妹正在最可爱的时候,只是清沅离开大半年,她已经不记得清沅是谁了。清沅见她冰雪可爱,从丫鬟手里抱回来,抱在自己怀中,逗弄着她。 柳氏见她对小妹爱不释手,就笑道:“将来过个两年,你就该抱 分卷阅读158 自己的孩子了。” 清沅一听这话,脸上顿时红一块白一块。柳氏当她是羞的,就低声笑道:“你也快成婚了,到年纪了,回头有些事情让嬷嬷给你交代。” 清沅不好解释她忧心什么,只能按捺下来。 等晚间时候,顾泽行和顾晟都回来了。大弟顾晟与清沅最要好,回来一听说长姐已经回来了,离开就奔来找清沅。 姐弟两人说了半晌话,顾晟说起他现在的老师李修致,说李修致夸奖了他。姐弟两个说得正开心,顾泽行回来了。 顾泽行将清沅单独叫去自己书房,开口就问:“你……这大半年,有没有天天练字?” 清沅展颜,微笑道:“女儿一天不敢松懈。” 顾泽行这才长叹一口气,感到清沅是真回来了。 这年中秋,顾家过节尤其热闹,连平时不走动的远房亲戚都上门来了。他们是因为什么事情,因为什么人才登门拜访,大家全都心知肚明。 中秋当天,燕王在宫中过节,但一早就派人送了一匣子东西过来。清沅轻轻打开,看到匣子里装的是桂花和楸叶,中间埋着一支蜜蜡镯子。 清沅不禁微笑起来,立刻就换上这支新镯子。 ☆、第一百零九章 中秋晚上拜过月, 宴席散去之后才是最清幽, 也最惬意的时候。 这两日观云坊人来人往, 清沅忙着陪柳氏待客。东顾西顾的姐妹趁节日好好相聚。 叶家夫人,棠婳的母亲也来看了清沅。 棠婳母亲是来向柳氏和清沅道喜的, 不过更重要的是她想和清沅打听棠婳的近况。棠婳这段时间信写得不如从前勤快, 叶夫人心中微有疑惑,她知道清沅被点为燕王妃,心中猜测棠婳会不会是因为清沅成为王妃有些丧气。 见到清沅, 叶夫人就拉着她的手道:“半年多不见,这模样越发出众了!” 不等清沅说话, 叶夫人又笑着看向一旁的柳氏,向柳氏道:“你见了可不得疼到心里了!总算开怀了吧?前段时日还和我说见不到想得慌。” 柳氏笑道:“我才说要清沅过去看你, 实在是家中忙得脱不了身。” 叶夫人道:“我明白——清沅刚回来, 又正逢上这过节,家里亲戚都过来了。”她是个爽快人,寒暄两句就直接问清沅,棠婳在宫中如何。 清沅知道叶夫人这个人,并不是能沉得住气的。何况皇帝与叶棠婳的事情, 并不是叶夫人能左右的。所以清沅并不打算告诉叶夫人棠婳与皇帝私下见面的事情——叶夫人听了一定会心急如焚, 万一走漏了风声, 事情或许会更坏。 叶棠婳上辈子从候选太子妃突然变成帝妃,叶家也是乱了一阵,家族人多,就容易不一条心, 都是各怀心思。叶家阋墙纷乱也使宫中的棠婳更加觉得无法回头,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所以这时候清沅必须嘴严,不能走漏风声。 清沅说棠婳在宫中一切都好,只是对家人甚是想念。 叶夫人一听这话,就笑道:“她这么对你说的?这孩子,也就是嘴上说说。近来给我写信却不如从前勤快了。中秋也没来一封信!” 清沅道:“中秋许是公主身边事忙,等过了中秋,公主又要每日上课了。还有近来桐儿身体不好,我们会轮流照顾她。我离开之后,棠婳会更忙吧。” 桐儿生病的事吴家已经知道了,宫中也透出过消息,如果桐儿过段时间还不见起色,就要让她回家养病。 叶夫人听了清沅这话,心中越发担忧棠婳。她又疑清沅没有全说实话,但清沅话说得滴水不漏,她找不着破绽。再者事涉宫闱,她问多了,清沅更不肯说。 但叶夫人不死心,又问棠婳在公主身边侍奉是否得力,又说自己大半年没见着棠婳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瘦了。 柳氏知道叶夫人担心女儿,但她并不知道叶夫人心中隐忧,听叶夫人问个不停,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不相信清沅说的话一样,柳氏心中就略有不快。 好不容易等叶夫人走了,柳氏就向清沅笑道:“棠婳母亲真是……棠婳的性子我知道的,比你还稳重几分,自家孩子还信不过么!” 清沅只是微笑,没有附和母亲的话。好在柳氏并不在意,她现在一门心思想的都是清沅的婚事。 这几日家中迎来送往,到了中秋宴席过去,才算清净下来。清沅坐在廊下,一边抚弄把玩着手腕上的蜜蜡镯子,一边看着院子里小丫鬟们慢慢收拾去拜月的香案和供果。 月色正好,清辉洒落,她暂时把这几天的盘算和应酬都抛却了,只是在心中默默想着一个人,上辈子就该是她的人。 她甚至在想,将来该如何和孩子说这故事。是简单说这是宫中指婚好呢,还是该坦诚这里面有她许多的心机好? 清沅不自觉微笑了起来。明明再过几个月,他们就要去边疆苦寒之地,但她这时候心中并无丝毫沉重。她只诚心祈盼这件事情成真。 分卷阅读159 r /> 萧广逸在宫中过中秋。他觉得这团圆之日少了一个人,多少有些遗憾。何况宫中的宴席一如往常,并无新意。最大的好事是太子身体康健了许多。 如今他和清沅的婚事已经定下,就等完婚了。所以这次宴席上,太子的婚事和太子妃人选又成了众人就格外关心。 寿真长公主与怀恩县主也在宴席上,宗室这边仍有好几位老人不放弃撮合怀恩县主与太子。但顾皇后的态度仍是不松口。这中秋赏月明面上大家欢聚一堂其乐融融,实则暗流汹涌。 幸好这情形不用萧广逸来应付,夹在中间要应付的是太子。 而太子到宴席后面也渐渐失了耐心。他这段时日与怀恩似乎在闹别扭,与怀恩并不见亲热。除此之外,他身体康复之后恢复了学习,但也不顺利,为此还被顾皇后说了一次。总之近来是诸事不顺。 太子找了个借口,推说自己累了,提前走了,又叫人把燕王叫上,兄弟两个躲清净去了。顾皇后知道太子是故意躲开的,但她也懒得教训太子了,就让他偷闲去了。 兄弟两人在太子宫中小酌赏月。太子微有醉意,与萧广逸说着说着,就道:“我真羡慕你!” 萧广逸还是第一次听到太子说羡慕自己,他不由问:“皇兄这话说到哪里去了。” 太子道:“你和我说过,你要定了顾清沅。” 萧广逸听太子又提这茬,就道:“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在我心里她就是顶好了。” 太子用食指点点他:“就是这个。我就羡慕你这个。你知道该用谁来配你。” 萧广逸不由自嘲道:“可不是,弄清楚这桩事情花了我太久时间。” 太子不明白:“几个月算久么?罢了……我自己还不清楚……”他说话有些打结,萧广逸就不许他再饮酒了。 “三哥,”萧广逸温和道,“你是看得太清楚了。” 太子也笑了起来:“所以,我就等吧……等她给我挑谁,就是谁了。” 他放任自流了。 ☆、第一百一十章 中秋次日, 顾泽行与柳氏两个人一起与清沅长谈一番。 自从清沅回来之后, 顾泽行与她谈过几次, 只是问问她的功课,要清沅说说与康王妃学画的心得。他很欣慰女儿在宫中住了半年之后, 气度愈佳。只是有关几件蹊跷的大事, 顾泽行还没找到好时机问清沅。 中秋过去了,家中客人少了许多。顾泽行整理好思绪,终于能和女儿好好谈一谈。 他将清沅唤到自己书房, 柳氏也坐在一旁。室内只他们三人,门外由两个心腹侍从远远守着, 不许人靠近。 清沅一看顾泽行与柳氏这架势,就知道父母是要与自己谈大事了。她已经许久没有看到父母同时对她板着脸了, 心中本来是该有些畏的, 但她莫名却有些感动并好笑。 上辈子这个家散得太突然,她甚至想不起来最后一次和父母一起好好说话是什么时候。 清沅向父母行过礼,为他们奉上茶,然后端端正正坐在他们对面。 柳氏看了顾泽行一眼,先开了口:“清沅, 有些话, 你父亲与我要问你。” 清沅应了一声是。柳氏见她如此乖巧, 不由就叹了一口气,她还记得十年前清沅五六岁时候是多 么玉雪可爱,她甚至还记得清沅刚会说话是多招人爱。 她清清嗓子,道:“宫中召你入宫时候, 你父亲与我都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宫中赏识你的品貌才德。忧的是你尚年少,而世事险恶。” 她顿了顿,才接着道:“这些话我本来不想说,但如今你已经回来了,也有了婚约,我才对你说——要说一开始我一点儿没想过皇后给你指婚,那是自欺欺人。你这样出众,我当然想过这事情。只是……” 顾泽行见她几乎要下泪,正要把话接过来,柳氏又道:“这话我只私下里同你说一次,只有我们三人知道——我心里很高兴皇后把你指给了燕王,而不是太子。” 清沅没想到柳氏说得这么坦然,她看着柳氏。 “若你做了太子妃……就不是我的女儿了。”柳氏道。 清沅只觉得这话伤心,她争辩:“我不管嫁给谁,都是母亲的女儿。” 柳氏摇摇头:“你要做了太子妃,你是顾家的女儿,是顾皇后的女儿,但不会是我的女儿了。” 清沅一怔,她明白了柳氏的意思。皇帝与顾皇后,绝非一般人家的翁姑。她若做了太子妃,与顾皇后就是紧紧系在了一起,关系重大非比寻常。 柳氏道:“燕王……到底不是顾皇后的嫡亲儿子。你的担子没有太子妃那么重。” 清沅微笑着为她补充全:“我也仍是母亲的女儿。” 柳氏终于用帕子拭了拭眼睛,道:“这些话是事情都定下来了我才能同你说。你父亲与我,总归是想你平安顺遂。” 顾泽行缓缓开口道:“清沅,宫中的事情我 分卷阅读160 不多问,只有几件与你相关的事情我要问。你同燕王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清沅装傻:“女儿不明白父亲这话。” 顾泽行道:“燕王倾心与你,这我知道。但你们的来往似乎有蹊跷。” 在他看来,燕王喜欢清沅并不奇怪。或者太子喜欢清沅都不奇怪。怪是怪在燕王和清沅的表现上,燕王私下见他的事,他敢说皇后并不知晓。还有清沅给他的密信里也透过要他去丰城的消息,暗示他远离要职。 清沅不吭声,顾泽行道:“丰城行宫失火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清沅没想到顾泽行很机敏,觉察到了是在失火之后事情有所变化。但这事情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她说了顾泽行也不会信的。 清沅道:“燕王与我,都问心无愧。” 顾泽行又问:“你自己能说问心无愧,你能代燕王说这句话?” 清沅没有迟疑,她说:“父亲,他不会害我。我信他。” 她知道父亲怕的是什么。他怕燕王别有用心,利用了她。 顾泽行见清沅这一副坚决的样子,就知道如论如何,她都不肯说出在宫中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与燕王之间有什么内情,她不肯吐露丝毫。 顾泽行叹了口气,道:“你人大了,主意也大了。”清沅如今有婚约在身,不久就是王妃,打不得骂不得,连一句重话都不能说。清沅不愿意说,他也不好逼迫。 “眼下来看,事情是有了个好结果。”顾泽行不再追问内情。清沅和燕王能瞒天过海,让皇帝皇后给指婚了,这就说明他们的那些小动作没人知道。如果皇后知道了,是决不可能同意这门婚事的。 “最重要的是往后。”顾泽行心中不担心别的,就担心燕王不能安守本分。但这话他不好直接说,燕王是皇子,即便他是燕王的岳丈,说这话还是要小心。 顾泽行从前没有在意过燕王,因为他在宫中默默无闻,除了陪伴太子之外,没有其他传闻,似乎是个平庸之人。 但自从见过一次燕王,顾泽行就觉得燕王与传说中描述的并不太像,到底是个皇子,仪态风度并不差。 顾泽行接着说了下去:“等成婚之后,你们大约不会在京中久住。皇帝会将燕王封到京外。就是不知道封地远近了……” 说到此处,柳氏忍不住道:“若是近,我还能去看看你。” 顾泽行道:“不管封地远近如何,是否富庶,这都是天恩。你不要多想,只要安心打理王府。懂吗?” 清沅说懂。她知道父亲的意思,是要他们夫妻两人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哪怕去了穷地方也不要抱怨。 她知道按照她和萧广逸的计划,将来的事情必然会让父亲母亲都提心吊胆,寝食难安,但这时候她还是可以尽力安慰他们。 “父亲的叮嘱我记住了,”清沅乖巧道,“不管去什么地方,与其他人相比,燕王与我的生活都已经是超出寻常的富足了。” 顾泽行看清沅回答得很明白,这才安心了些,道:“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长谈快结束时,顾泽行告诉清沅:“不久之后我就会去丰城,主持修缮行宫。丰城行宫彻底修缮完毕要两年左右。等行宫修完了,我就打算致仕。” 清沅一听,吃惊道:“可是!您两三年后就致仕,那不太早了吗!” 顾泽行再过两三年也就四十岁左右,正是壮年。她话刚出口就明白为什么了。顾泽行这是不愿意用燕王妃父亲的名头混迹官场。 “你是不知道,就自从宫中下旨那天起,短短一段时日,我见到的怪事怪人,比过去五年都多!认识已久的同僚不少都跟变了个人一样。”顾泽行苦笑摇头。 清沅知道父亲的脾性,别人曲意奉承对他来说实在太难受了。 顾泽行又道:“我并不想用你这层关系,但是别人未必会这么想。所以还是尽早抽身好。” 她知道父亲的才华,也知道父亲心中有抱负,她没想到父亲竟然为她下了这样的决心,她心中难过,喃喃道:“父亲……” 顾泽行道:“只要你们几个孩子都平安,我就满足了。” 柳氏也在一旁道:“你父亲说了,过个两年将晟儿的婚事也定下。他心中就没什么挂念的了。我和他或留在京中侍奉你祖母,或出去游山玩水,打理打理祖产,专心养育两个小的,悠闲度日就足够了。” 清沅无话。她内心不是十几岁的少年,她知道父母的担忧。虽然他们说着庆幸的话,但话中透出的意思,却是这份通天富贵像是在一层薄冰之上,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平安,成了他们最渴望的东西。 清沅走到柳氏身边,挨着她坐下,拉住她的手:“母亲……” 她这些天,想了太多将来的事情,她心心念念想着的都是和萧广逸的将来。但这时候她被不舍攫住,家中如此安逸,双亲这样宠爱她,她被这种不舍撕扯着。 柳氏轻轻抚了抚她的肩,道:“ 分卷阅读161 我就知道你……不同常人。你父亲与我都知道……东顾也好,西顾也好,就属你拔尖。你如今运气也好……看到你风光大嫁,好好守住这福气,我们这辈子就圆满了。” 清沅点点头,不说话,她怕一说话,眼泪就忍不住。她明白,无论多不舍,她都会离开父母的。 长谈结束后,清沅从顾泽行的书房离开,回到自己院中,正巧看到嬷嬷抱着小妹清泠来玩。清沅心中正伤感着,见到白白胖胖的小妹,越发怜爱,抱到自己怀中,逗她说话。 这几个弟弟妹,大弟顾晟与她一起长大的,感情最深,二弟顾羡也记事了。只有这个小妹,年龄最幼小,才虚四岁。她之前在宫中长住了半年,回来清泠已经不记得她了。不久之后她又要出嫁离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这个小妹。 清沅逗着小妹,道:“你呀,你这个小东西……我一直想要个妹妹,可惜娘把你生晚了!” 小妹瞪着圆圆的眼睛:“阿姐!说故事!” 她不是和清沅要糖吃,就是要清沅讲故事。 嬷嬷就道:“大姑娘忙得很!没空给你说故事!” 清沅笑着哄小妹:“来,给你吃点心。” 嬷嬷又不让,说小妹已经吃过点心,这时候再吃,晚饭该吃不好了。小妹就不高兴,拽住清沅的手不放,只要清沅陪她玩。 清沅手腕上正带着那支新得的蜜蜡镯子,颜色极是好看。小妹看到了,就要那镯子。嬷嬷忙拦住,道:“大姑娘的东西,你小人儿怎么能要。” 清沅笑着取下来,给小妹看,往小妹手腕上一套,她一个幼儿,哪里带得住。清沅笑道:“你瞧,你一带就掉了。” 小妹扁着嘴,委屈极了。清沅怜爱道:“这是姐姐的。回头姐姐叫人给你做一个你能带得上的好不好?” 小妹人小嘴却快:“我就要这一个!这个好看!这个最好看!” 清沅不仅失笑。之前柳氏和她说过,说小妹与她小时候颇相似。她小时候难道也是这样娇蛮? 不一会儿柳氏也从顾泽行书房出来了,来到内院。小妹已经哄好了,正乖巧依偎在清沅身旁,柳氏过来时候就见大女儿抱着小女儿一处说笑,她走过去与她们一起。 等两个儿子放课回来,他们一房六口人,单独摆了个小宴,比起昨日中秋十五的家宴清净许多,却是更轻快舒适。 顾泽行长谈之后心情舒畅,多喝了两杯。柳氏扶他回去躺下时候,他喃喃道:“老天待我们不薄。” 柳氏看他沉沉睡去,笑了一声,轻声道:“我嫁给你那天,就这么想了。” 中秋之后几日,顾皇后终于召了清沅入宫。 顾皇后的这手段,清沅已经知道了。当年顾皇后就是用这一招来对付玉苓的。自从下旨之后,宫里宫外都捧着将来的燕王妃,回到宫中,又是一堆赏赐,又是见到一堆命妇,好听的话不停吹捧。 顾皇后说是让清沅在身边伺候两天,学学规矩,实际上却是什么也不用她做,只不过偶尔递个东西,奉个茶,事情都是宫女做了。她把清沅带在身边,十分亲密,只是让她陪着吃陪着玩,见到什么好东西随手就递给清沅。宫中人都知道了,清沅如今是皇后身边的红人,有什么好东西都得给她留一份。清沅在这宫中的待遇只和安平公主差不多了! 若清沅真是个刚十几岁的姑娘,恐怕还真遭不住这宠溺。顾皇后这样对待她,她只会受宠若惊,哪怕想多些,也不会想太深。 更可怕的是,无人时候,顾皇后甚至与她说起了燕王将来的封地。顾皇后开玩笑似的说:“你希望是哪里?说来听听?说不定陛下就遂了你的愿。” 清沅当然不提——这个话只怕缺心眼才会开口直说了,相信当年玉苓也不敢真开口和顾皇后讨要封地。她只委婉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论去哪里,都是天恩泽被之地。 顾皇后却大有深意,向清沅说,皇帝对燕王近来十分欣赏,又快成婚,会给他们新婚夫妇一份大礼。话中暗示,会把燕王封去富庶之地。 清沅当时就微笑着谢过顾皇后。 幸好这中间,还有萧广逸来看她。 几日不见,萧广逸好像又是一个样子,他面貌中的清苦减了一分,见到清沅只是微笑,清沅只觉得他容光焕发。 两人在花园中散步,一转到身后宫人看不真切的花木中,他就握住她的手。 萧广逸将她领到假山上的凉亭中说话,他们在高处,宫人在山石下面。秋风一吹,都是树木飒飒声,喁喁话音一点儿都听不到。 清沅就把顾皇后刚刚试探她的话告诉了他。 “我一个字也不信她。”她淡淡道。 萧广逸道:“清沅。” 他唤她的名字,声音温柔。她只是听到他这样唤她,心中就有一片涟漪。 “你既然早知道她是在对你用手段,一个字都不信她。又为何这样难过?”他问她。 他其实知道,人最累的,不是劳力,是劳心,是对人用 分卷阅读162 心计,尤其是在厌恶的境况中。他怕清沅想得太多,伤了心神。 清沅摇头:“你不明白么?我是为你难过。” 她是越想越为萧广逸难过。她面对顾皇后,不过半年多时间。萧广逸却是从出生起,就在这里了。他对顾皇后,对皇帝,有过期待么?若是有过,到头来又会是多少伤心失望。 萧广逸笑了起来,他握住清沅的手,道:“都过去了。” 清沅看着他的样子,想,若不是这周围有宫人,她一定要吻他。她这么想着,手指就与他的手指相缠,他们拨弄着彼此的手指,柔韧和纤细的游戏,用手指相吻,就好像他全明白她的意思,和她的渴望。 一时间只有风声和夕阳,他们也不说话,只是垂着头。远远看去,像是发呆,只有他们知道,他们确实在嬉戏,不胜缱绻。 ☆、第一百十一章 清沅还是会去懿光园。安平公主乐于招待她——如今清沅经常从宫外来了, 而且安平知道她和燕王成婚不久, 就会离开京中。 清沅一来, 安平就要她说说宫外的事情。 “多好啊!”安平赞叹,“我都有段日子没去外面玩了。” 清沅对她娓娓道来。只要是外面的事情, 安平都觉得很有意思。 在安平这里, 清沅见到的都是之前同伴旧相识。之前伺候她大宫女云茉,如今调来安平这里了。清沅临走时候为她向谢嬷嬷说了举荐的话。谢嬷嬷之前就对云茉有些印象,又得了清沅的保证, 云茉自己也争气,顺利调来了公主这边, 将来再升一级,就是女官。 云茉见到清沅也是十分高兴, 特意寻了个机会向清沅道谢。清沅拉着她的手, 道:“谢我做什么,你本就该受器用。” 云茉从谢嬷嬷那里知道清沅对她评价很好,所以她心中也疑惑过,为何姑娘不愿意要她。但转念想想,顾姑娘向来是个稳妥人, 也许是打定了主意一切听皇后安排。 清沅又问了云茉近况。云茉告诉清沅, 宫中中秋时候寿真公主来了, 怀恩县主还留在宫中住了两日。清沅听了,只是笑道:“可惜她中秋时候来宫中,我在宫外。这几日我来宫中,她又回家了。没能碰上。” 云茉又说桐儿姑娘最近身体仍未全好, 安平身边的嬷嬷已经说要送她回去的事情了,就等顾皇后点头。 清沅正好要去看桐儿,听到云茉这话也是一声叹息。 桐儿在病中,人虽然面色精神不好,但思绪还是清楚的,见到清沅就微笑道:“几日没见着,怎么就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呢?到底不一样了。” 几个人正好全都聚在了桐儿这里。清沅,棠婳,玉苓,约好了一起来看桐儿。清沅见话又转到自己身上,忙问桐儿如何。 桐儿道:“燕窝天天吃着,也不觉得如何。神医来看过了,只说放宽心就好。” 清沅道:“裴神医?” 裴闻仙是为太子的病留在宫中的。 桐儿点点头:“皇后仁慈,请神医来给我看了一次……看来我这病在宫中是好不了了。” 她这话一出,棠婳和玉苓都劝她不要想这么多。桐儿对自己将要出宫的事情却十分坦然,她说:“我在宫中,病好得越慢,心中越不安;心中越不安,病好得越慢。倒不如出宫去,也免得在宫中日日想家。” 听她这么说,棠婳就不由沉默。 从桐儿那里离开时候,清沅与棠婳手挽手,一起在园子里慢慢走回去。 棠婳问清沅为婚礼做的准备如何。清沅道:“原先家中这两年备了些东西的,但如今这情形,不少要重新准备。银钱上还好,就是时间紧。” 因是亲王大婚,册封王妃,所以顾家准备嫁妆比之前要更用心。幸好还有不少东西是宫中备好了的。 清沅仔细看棠婳的脸色,见她神色淡然,之前的焦虑已经无影无踪,只是眉梢眼角有淡到几乎看不出的愁绪,却为她的眉眼平添情致。 棠婳主动道:“你一定想问我之前那件事情吧?” 清沅灵光一闪,道:“你……又私下见过他了?” 棠婳抿了抿唇,她没有立即否认。清沅就知道确实是如此——皇帝果然没有耐心等太长时间。 “你怎么说?”清沅小心问道。她已经把利害都和棠婳说清楚了,棠婳也考虑了一段时日了。就看棠婳如何抉择了。 对清沅来说,这时候最紧要的是与萧广逸的婚事。 “我不能详细和你说……”棠婳轻声道。她说话缓而柔,只有清沅能听清。 她不想细说,清沅也没有追问她和皇帝见面的详情,只问:“你心里,到底是如何想?” 棠婳轻轻笑了一声,道:“你说,他们家父子是不是都很像?可喜是真可喜,可恨也是真可恨……” 她声音像梦中呓语。清沅吃了一惊,她最怕的就是这个,魂不守舍,癔症一般的样子。这是心里魔怔了。 分卷阅读163 r /> 清沅不说话了,她这时候要吵醒了棠婳,她就不会再对她敞开心扉了。 “是么?”过了片刻,清沅才说。 棠婳看向清沅,忽然有些歉意地道:“你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清沅摇摇头:“我只是……怕你陷进去出不来。” 棠婳温柔道:“别为我担心,我已经下了决心了。” 她又说:“这些天我总是想着这件事,这个人。想太多了,连自己都觉得这样下去不成。已经病了一个桐儿了,我不能病。” 清沅没有再问她是什么决定。她告诉了棠婳,叶夫人还在宫外等着她,万分关切,又道:“你要记着,不论别人如何。叶夫人总会疼你护你。” 棠婳默默听着,忽然道:“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 清沅猜不出。棠婳露出一个细小的微笑:“他说,我很像……年轻的时候。” 她无声地说“皇后”。 皇帝说她像顾皇后年轻的时候。 她正在书房里时候,皇帝就这么走了进来。他旁若无人,来去自如。棠婳那时候才明白,这整个宫廷都是皇帝的。只要皇帝愿意,连顾皇后都可以被瞒住。 她有些害怕,又忍不住生气。她已经知道了皇帝只是贪恋她年轻美貌,但皇帝看向她的目光却是那么柔和,满是怜爱。 他问她:“给你的珠子,你收在身上么?” 她摇摇头。他笑了起来,问:“不喜欢么?” 她还是摇头。他也不生气,道:“那就是……成了你的烫手山芋了?” 棠婳想,他什么都明白。他在戏耍她。看她犯愁甚至窘迫的样子,他反而欢喜。她也是有些脾气的人。 “我想离宫。”她对他说。 皇帝忽而笑了,道:“为什么?你不想在这宫中有一番作为了?” 他端起茶喝,眼睛还含着笑。这是太子常有的神态。棠婳看着他,又找到一处太子与他神似的地方。 只是他比太子更自信,也更傲慢。 棠婳心中暗暗唾弃他,但目光不能转移。 “我入宫来,只是伴读,不愿生是非。”她说。 皇帝又仔细打量她,道:“你很像她,年轻的时候。” 棠婳不解“她”是指谁。他解释道:“皇后。” 顾皇后如今也不显得老,远比同龄人年轻。棠婳听到他这句“你很像她,年轻的时候”,心中竟不由焦躁。 “我长得并不像皇后,”棠婳说,“我……皇后年轻时候,该是另一番模样。” 他笑着说:“你并没有见过年轻的她,我却见过。所以像不像,还是由我来说了算吧。” 他句句都在挑逗她。 棠婳又重复了一遍:“我要离宫。过几日就会求皇后,放我出宫。” 他看着她,终于笑容淡了些:“你这是下了决心?” ☆、第一百十二章 皇帝看着她, 他放下了茶杯, 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笑意一淡, 眼角的笑纹就没了。棠婳心惊肉跳到几乎要夺门而出,但她又哪里有地方可逃。 她垂下眼睛, 只是盯着自己的裙摆。这九重宫阙, 她孤身一人面对他。不用抬头就知道他仍在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松下肩膀,随他去罢, 难道她还能违抗天下之主不成? 朝堂上多少文臣武将都不敢违抗他,凭什么要她一个弱女子做这件事。 她既委屈, 又怨愤。 皇帝低声说:“过来。” 他的声音平淡,但她知道自己毫无抵抗之力。 她走到他面前, 仍是垂着眼睛。皇帝的声音很低, 但清晰可闻:“你是怕我?” 棠婳说:“圣上是一国之君……” 她想说伴君如伴虎。一旦走上这条路,就再不能回头。 皇帝淡淡道:“我不逼你。只是你自己要想清楚,将来嫁一个平庸无名之辈,你会后悔么。” 棠婳咬着嘴唇,不说话。 她不知道皇帝是不是在用她的婚姻威胁她——不入宫伴君, 她也不要想要嫁什么好人家。她不敢多说一句触怒天子。 皇帝伸出手, 柔声问:“珠子呢?”他示意棠婳把那颗珠子给他。 棠婳不禁一怔, 她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将送出的东西收回去。 皇帝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他又笑了出来,徐徐解释道:“这珠子既然在你手里已经成了烫手山芋,想来你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好——你是不是还想过干脆往湖里一丢算了?” 棠婳面上一热, 她还真这么想过——趁着暮色,无人看见时候,丢到花园湖里去。只要老天不和她作对,应当没人会捞到这颗珠子。 皇帝接着说:“……这不是暴殄天物么?” 棠婳也是这么想的。那珠子虽然不是活物,却和活物一样讨人喜爱,让它永远沉入湖中 分卷阅读164 ,实在可惜。 “你又不想留它,又舍不得扔它。既然如此两难,就还给我吧。你用不着犯愁了。”皇帝说。 棠婳不得不说她心中松了口气,皇帝确实帮她解决了一个棘手难题,她转念一想,又在心中暗嘲,这个难题本来就是皇帝造成的,怎么像被他救了一样。 她转身去取了珠子来。那颗圆润的宝珠在她掌心散发着一层幽幽的荧光。她轻轻将珠子送入皇帝手中。 皇帝顺势握住了她的手,他握得很轻。棠婳一怔,他只叹了一声:“你还这样年轻……” 她第一次被一个陌生成年男子这样握住手,惊大于恼,羞大于怒。又羞又惊之下,她竟忘记了抽手。皇帝放开她的手,她才急忙抽回。 “陛下……”她心里慌乱,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皇帝说:“珠子我先代你收着——我不会将它再给第二个人。你什么时候想来取走它都可以,我为你留着它。” 棠婳低声谢恩。 皇帝又说她年轻,他说:“你今年十六岁?十七岁?确实还年轻,可青春时候,心性不定,想法是最容易变的。” “你不是说皇后与你不像么?我说的不是容貌,”皇帝像陷入回忆,“你第一次私下见我时候……就和她那时候一样。她第一次见我,就接了我的信物。” 棠婳无言以对。皇帝只是看着她,似乎一定要她说句什么话。 她只好说:“我怎能与顾皇后比。顾皇后是天定的皇后——我是昏了头。” 皇帝轻轻握了握那颗珠子,说:“她接了我的信物之后,也是有些犹豫的,就和你现在一模一样。之后的事情,就不用我说了。如今你还看得出她当年犹豫过么?” 他看向棠婳,说:“你十年后的想法会截然不同。” 棠婳只觉得“十年后”太遥远。皇帝走后,她就趴在床上,眼泪止不住下掉。整个人昏昏沉沉,从前在书里看到得帝宠的后妃,只觉得是佳话。她没想到这事情落到她身上,会叫人如此踟蹰不定。 皇帝取回珠子已经有好几日了,他没再找过她。皇后那边也没有动静。棠婳这时候最怕的就是顾皇后注意到她,把她推出来。 因清沅与燕王订婚,桐儿身体欠佳也要离宫。寿真公主觉得是个好时机,又常带怀恩县主入宫来。顾皇后无缘无故总不好明令寿真公主不许入宫,只能安排太子学习政务,以此阻止太子与寿真公主,怀恩县主见面。 所以棠婳怕顾皇后推她出来,虽然这时候还没有迹象顾皇后想选她做太子妃,但哪怕只是拿她做个幌子也足够让她害怕了。 这时候太子对她一般还好,若是太子对她与其他人不同,她就更无路可走了。 幸好清沅这时候入宫来,棠婳觉得事情已经到了不得不结束的时候了。 棠婳这时候对清沅说起这事情,心中还是烦乱。 她对清沅露出一个无力的微笑:“他说,我很像……年轻的时候。” 她隐去了皇后两个字。 清沅听懂了,她的眼睛微微睁大了。棠婳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她这些天完全不敢轻举妄动,她不知道清沅听到这些话的反应会是怎么样。 幸好清沅没有嘲笑她,也没有吓傻,她很冷静,她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你和……她并不像啊!” 棠婳心中多少有些安慰,她说:“我也是这么说的!但是他说……” 说到这里棠婳顿住了,珠子的事情她之前没有告诉清沅,这时候也说不出口了。 清沅看棠婳这样,知道她隐去了一些事情不愿意全说。但这是人之常情,她没有追问。 棠婳说:“他说我十年后一定会后悔。” 清沅说:“十年后……” 她只说了这三个字。棠婳与她对视一眼,她们都明白彼此想说的话,十年太久了。如果棠婳从了皇帝,十年后她是得宠还是在冷宫都说不准。 棠婳轻声叹道:“我想回去……但我动不了……”她夹在这境地里,一动不敢动。她不知道皇帝的反应会是如何。 她笑着对清沅说:“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清沅看着她道:“你没当时屈从他,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拽住棠婳的手,说:“走吧。” 棠婳一时不明白:“去哪里?” 清沅道:“你与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么?你想回家,不愿意留在宫中,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棠婳突然明白了:“是真心话……可是……” 清沅道:“那你现在就去两仪宫吧,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第一百十三章 棠婳没想到清沅会这样拖着她就去两仪宫。 她僵在原地, 紧紧拽住清沅的手。清沅已经向前走了两步, 被她拽住, 不由回头看向她。 “棠婳。”清沅没有松开她的手,她的声音还算镇静。 “棠婳。 分卷阅读165 ”她又唤了一遍棠婳的名字。 棠婳开了口:“这行不通……” 清沅知道她在怕什么, 棠婳是怕顾皇后不会放过她。 棠婳果然喃喃道:“若她也必须顺着他的意思呢?万一她怪罪我呢?” 清沅道:“你听我一言。现在你坦白, 皇后不一定会怪罪你,你还有机会一搏。但如果等皇后发现了,你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不管事实如何,她一定会怪罪你。” 上辈子的棠婳就是被皇帝逼到了这种境地。她怨愤之下, 只想毁了一切。 棠婳怔了一怔。清沅这才松开她的手,道:“所以我们要趁着还没有人知道——至少皇后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 就去求出宫。” 她说:“你已经想了很多天了, 想出更好的办法了吗?” 棠婳慢慢摇头。她这些天将所有事情闷在心里,刚刚听清沅这么干脆说要她去两仪宫和皇后坦白,她差点脱口而出:“你说得轻巧!” 但这时候除了清沅,她也没有旁人可以商量可以依赖了。 正如清沅所说,她想了这么多天, 想不出别的办法。 两人都不说话, 沉默着看着彼此。她们虽然没声响, 没大动作,但两个人都神情严肃紧张。本应该是轻松消遣的时候,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神色。 有人注意到了她们之间的异样。只是宫女以为她们是有什么口角,笑盈盈上前来准备劝开。 见到有其他人上前, 棠婳瞬间清醒,她握着清沅的手,道:“走吧。”她要清沅带她去两仪宫。 顾皇后正在见几个女官,就有宫女来禀,说清沅与棠婳求见,有事要禀。 若是棠婳一个人来,恐怕要等上一段时间甚至几天才能单独见皇后,甚至免不了先被皇后身边的女官询问一番,到底是有何要事要单独禀皇后。 宫中最讲规矩,棠婳是安平公主身边的伴读,出了什么事情,应当先和安平禀。冒然求见皇后,是逾矩之事。 但有清沅陪着就不同了。清沅将会是燕王妃,是顾皇后的儿媳,如今又正是皇后面前的红人。她要单独见顾皇后,并无不妥之处。 所以宫女没有怠慢,立刻禀了皇后。 顾皇后一听清沅与棠婳一起来的,略想了想,就道:“让她们等一等,这边话说完了就让她们进来。” 等候时候,清沅和棠婳几乎都没怎么说话,宫女上了茶。棠婳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了,她脸色苍白,眼睛里却有光在闪烁。清沅想起上一世时候,棠婳在穷途末路中的挣扎,神色正与此时类似。只是这时候棠婳眼中还有希望。 “等一会儿见了皇后……”清沅低声提醒棠婳,“你知道该如何说。” 来时路上,她们已经探讨过了该如何对皇后说这件事。 棠婳点点头。清沅又对她说:“你只要咬住一点,你没有铸成大错,已是万幸。” 棠婳终于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她说:“我知道。” 顾皇后那边女官走了,就召了清沅和棠婳到面前说话。 顾皇后脸上有淡淡的疲色,也不和她们寒暄,直接问道:“今天你们两个是有什么大事,一定要直接对我说?说吧。” 清沅声音细细的:“其实是棠婳有一件事,不敢瞒着娘娘。” 她说完就退到一边,让棠婳说话。 顾皇后目光扫过清沅,停留在棠婳身上。她在心里已经猜测过一番,这事情是和燕王有关?或是和太子有关?若不是什么大事,清沅就仗着身份不同,将棠婳带过来禀事,那清沅果然是心中没个轻重,不知斤两,这就轻浮起来了。 顾皇后看着棠婳。棠婳垂着头,看不清楚眼睛,但她面上没什么血色,像大病之前的样子。顾皇后淡淡道:“说吧,是什么事,竟与安平不能说。” 棠婳终于开了口:“这事情,万万不敢对公主说。若是对公主说了,皇后一定会怪罪我。” 顾皇后心中一动,她就知道这一定是男女之事情。若不是涉及男女私情,并没有什么不能对安平公主说的。 她看着棠婳,等着她说下去。 棠婳嘴唇颤了颤,她猛然跪了下去。清沅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她膝盖痛。 棠婳这一跪,顾皇后心中已经隐约想到了什么。 宫外人不可能纠缠棠婳。若是燕王,清沅不会陪她来。若是太子,棠婳用不着如此。 棠婳伏地掩面道:“求娘娘恕我。” 她终于把游园会上私下见到皇帝的事情说了出来。 顾皇后只是微笑听着。清沅不敢仔细看顾皇后的脸色,她只觉得顾皇后听棠婳说这些时候,连姿势都没变一下。 “清沅,”顾皇后忽然叫她,“你先退下。” 清沅立刻应了是,她知道顾皇后是要单独细细审棠婳了。 清沅刚退出,宫女就过来道,说皇后要清沅在隔壁小间候着,等一会儿还要和她说话。清沅心中并不诧异。这确是顾皇后的行事习 分卷阅读166 惯。 清沅心中还算平静。等一下对顾皇后的说辞,她已经想好了。 她心中唯一不安的是,这事情她做得突然,拉着棠婳就来和皇后坦白了。之前也没和萧广逸说一声。萧广逸这时候绝想不到她留在两仪宫干什么。等他知道了,不晓得会不会怪她鲁莽。 ☆、第一百十四章 隔间不大, 只有一个宫女伺候茶水。正对榻的墙上挂了一幅应景的秋山凝霜图, 清沅为排解心中不安, 只是细细读画。 画看进去了,心头也平静许多。过了小半个时辰, 终于有宫女过来传话, 皇后叫清沅到面前说话。 清沅一言不发,跟着去了皇后面前。 棠婳已经不在了。只有顾皇后仍坐在榻上,面前的茶点已经换过了一遍, 宫女也都退得远远的。顾皇后玩着手上的珠串,见到清沅就微笑道:“你做得很好。” 清沅有些惶恐, 道:“娘娘,我并没有做什么……” 顾皇后的声音轻柔随意:“棠婳不是你劝来的么?” 清沅没有否认, 她说:“我只是觉得, 她不该瞒着娘娘。”她说完这句话,就闭口不言了。 顾皇后似乎还在想着刚才对叶棠婳的询问,有些心不在焉,她随便让清沅坐下,却不说话, 温暖的灯光中, 她的目光是冷的, 但清沅说不上来,她到底是不是在盯着自己。 顾皇后好像在看着她,又好像只是在越过她出神。清沅心中明明已经做好了盘算,但这时候, 她还是免不了在心中打鼓。 若顾皇后再不开口……清沅想着,她是不是表现得更惊怕一些? 幸好顾皇后终于又说话了:“你说得对……她不该瞒着我。” 她一开口,说话时候仿佛和蔼了许多:“这事情……你还和谁说了?” 清沅道:“我知道了之后就劝棠婳,不敢对其他人吐露一字。” 顾皇后微笑着看着她,问:“连燕王都没有说么?” 清沅忙道:“怎么敢!毕竟这是……”她猛然住口。顾皇后看着她说:“你年纪小,能这样就算懂事了。” 清沅一脸忐忑的样子。顾皇后又长吁一声,反问清沅:“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处置棠婳?” 清沅心中想过应答,只是没想到顾皇后真的会问她,她只能一脸迷茫的样子,缓缓道:“棠婳如何,都该听凭娘娘处置,这是她应该的。” 顾皇后说:“我是问你。” 清沅就说:“棠婳也是一时糊涂,求皇后从轻发落。” 顾皇后听她这话还颇是稚气,只觉得后面也问不出什么话了,她终于让清沅退下了。清沅刚要走,顾皇后又叫住她,道:“此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清沅连忙应下。顾皇后才挥挥手让她去了。 天色已经晚了,顾皇后那边安排清沅暂时在懿光园住一晚。 清沅晚间派人去棠婳住处看了看,宫女回来说叶姑娘已经回来了,只是身体不适,不能见人,门口有两个不太面熟的宫女守着,没见着叶姑娘身边的大宫女文锦。 清沅一听就明白了,顾皇后这已经是将棠婳看管起来了,甚至棠婳这时候是否还在懿光园还两说。这事情恐怕皇帝不出两天就会知道,接下来是皇后和皇帝之间的交涉。 前一世皇帝与皇后之间为棠婳就曾有僵局,坚持到后来,两个人已经是意气之争。如今只是时间提前了,但至少这一次不用牵扯进一个无辜的婴儿。棠婳还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次日一早,两仪宫那边就来人接了清沅送她出宫。清沅去和安平公主告辞。安平公主还不知道棠婳的事,只当她是真病了。 “桐儿一直没好,这下怎么叶姐姐也病了。你又急着回去,这下我身边还真是怪冷清的。”安平公主抱怨道。 清沅心里想的还是棠婳的事情,不论情况如何,棠婳都不会再到安平身边了。安平不会想到她们这一群人就这样散了。 清沅只能委婉道:“公主身边怎么会冷清呢?即便我们走了,还会有新人来陪伴。还望公主将来和别人好了,也别忘了我们。” 安平挽着她的手笑道:“你是我的嫂嫂,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呀!” 清沅微笑:“我只是这么一说……” 等清沅走后,安平想想又觉得清沅似乎话中有话。她又派人去棠婳那里看了,才发现棠婳那里竟然换了宫人。这事情可不寻常,在懿光园,她不知道的情形下,嬷嬷调换一两个宫女还有可能,没道理将一批人全换了。 安平察觉到苗头的时候,清沅已经离了宫。她乘马车会顾宅。一路上快出内城的时候,有马蹄声跟在后面追了上来。 清沅掀起车帘,就见骑在马上的果然是燕王。 他看着她,似乎有些不太高兴,问:“怎么走得这么急?” 清沅做了个抱歉神色,道:“是我失礼了,忘了差遣人和殿下说一声。” 她 分卷阅读167 用手撩着宝车珠帘,只露半面,更显秀美。萧广逸哪会真生她的气,哪怕只有半分气见了她也散了。他只是担心她在宫中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但在路上也不方便说,清沅放下帘子,只是听着燕王与侍从伴在她车旁的声音。她想着他要送她到哪里,总不能一直陪她进顾宅吧。 萧广逸一直快到观云坊的时候才离开。临走时候清沅与他道别,萧广逸说他回头会去自己府上看看。 清沅道:“我也该回去料理些家常了。之前有一只我心爱的翠鸟情形不好,还不知道如何了。” 萧广逸听她突然说起暗语,又摸了摸耳垂——这个动作搭上暗语,他就知道她说的是宫中伴读的事情,又说是心爱,那就应该是指叶棠婳。 这时候叶棠婳能出什么事,大约就是与皇帝的事情被皇后知道了。 他微笑着道:“我回宫之后,会帮你问些药。兴许能救治。” 清沅面色有些紧张,她欲言又止。萧广逸立刻又道:“我知道。” 她是想嘱咐他小心,不要让皇后察觉。 ☆、第一百十五章 清沅一回到顾家, 柳氏立刻就找来清沅, 问她昨天是怎么了。因为清沅本该昨天回来的, 突然在宫中多住了一晚,她这一夜都没睡好。 母亲询问, 清沅只能尽力安慰:“昨天在宫中玩得高兴, 不知不觉时候就晚了。皇后就留我在宫中多住一夜。公主也高兴。” 柳氏将信将疑。她对清沅将要成为王妃一事的惊喜已经过了,如今全是操心。越靠近婚期,她越怕出什么差错。 清沅想的是叶棠婳这事情告诉柳氏, 也只能让柳氏白担心。如果一切顺利,那这时候也没必要告诉柳氏。 又宽慰了柳氏几句, 清沅就回自己房中了。 清沅刚离开,就有嬷嬷到柳氏面前, 笑着低声对柳氏说了几句话。 柳氏一听, 就问:“真的?果真是燕王?” 嬷嬷道:“我们府上好几个人瞧见了。看到的人多了,千真万确是燕王。说是从宫中一路跟着送过来,一直快到观云坊才离开。” 柳氏心中感念了一句,又道:“这就好了!” 嬷嬷也道:“可见王爷对姑娘是真上心。这将来就不愁了。” 柳氏这才笑了起来,道:“这样我就放心许多了。” 清沅午后派人借着送东西的名头去叶家跑了一趟, 实则是去探听棠婳的消息。但叶家这时候还十分平静, 叶夫人和往常一样, 收下了清沅送的东西,给了下人打赏,并无异样。 清沅就知道叶家还不知道宫中的新动静。 她只能等燕王那边有没有消息了。 萧广逸送完清沅之后,就回自己府上转了一圈。 丹支邪奴仆都已经习惯了如今的生活。燕王做着的香料生意, 有大掌柜和敖桂打理帮助,十分顺利。 这府上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宫中给燕王指婚的事情。敖桂也不例外。他听大掌柜说起过将来的王妃,顾家的姑娘。说是皇后的族亲,在公主身边伴读,才貌兼备。 敖桂想起之前有一次,燕王带着宫里的一大群人来过府上。他还记得那个骄纵的小公主,还有她身边一群妙龄美女,也不知道哪个是将来的燕王妃。在他看来,反正哪个都差不多,都是又细又白,衣饰华丽又一脸傲气的女人。他在心里骂了一句:全他妈是婊/子。 他对大掌柜说的另一件事情更关心。大掌柜说燕王成婚之后,就会离开京中去封地,只是不知道这封地在哪里。 敖桂觉得近来燕王对他越发信任,他琢磨着燕王离开京中的时候,是将他留下呢,还是一起带去封地。他还是不死心,想带着母亲回丹支邪看看。 因此这次燕王一来,敖桂就跟在他身边,旁敲侧击,探探燕王的口风。 萧广逸怎么会不知道敖桂的心思。他直接道:“本来选你们这一批人,就是为了用的。将来我去哪里,都会把你们带着。” 敖桂一听这话,不由嘿嘿笑了两声。他觉得离开京中,肯定会行动自由些。 燕王又说:“你先别乐。我要去哪里,现在还没定。将来我要你做的事情你可别推辞,说胜任不了。” 敖桂最受不了燕王对他。 燕王微笑道:“我最担心的就是你这脾性。” 敖桂又拿不准燕王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到底是想用他,还是不想用他。燕王虽然比他年龄小几岁,但他有时候真觉得燕王不愧是王爷,心思深沉。 燕王心中惦记着清沅的事情。他布置了几件事情,就准备回宫中。这时候下面人又送来几块石头,还未打磨,先来给燕王过目。 燕王看过了,挑选了几块成色最好的,叫做成首饰,要留给王妃。 敖桂在一旁见了,终是忍不住问道:“这位王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分卷阅读168 能让殿下这样上心?” 他语气听起来说是疑惑,不如说是有些嘲笑燕王对一个女子太过温柔。 燕王也不气恼,他知道敖桂这话并不是针对清沅。 他心情好,只笑着说:“你不懂。” 敖桂见燕王这样子是听不进去了,新婚大喜事,他也不好在这时候扫燕王的兴。他只能在心中嘀咕了一句,提醒自己小心女人,可不能为一个女人晕头转向。 燕王回到宫中,先去了太子那边。 太子已经接受了燕王即将与清沅成婚的事情。那一丝对清沅的情愫已经按捺了下来,如今他更加不舍的是萧广逸成婚之后就会离开京中。将来不论是萧广逸还是顾清沅,他都难见着了。 即便将来他们会回京探亲,次数也能数得过来。太子知道萧广逸的性子,他知道萧广逸不会像他们二哥那样频繁回京。 所以萧广逸最近来太子这里,太子都很高兴。 燕王与太子闲聊片刻,略微试探,说自己得了一批罕见的香料,给太子和皇后留了,想献给皇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好。 太子神色自然,说皇后那里什么时候过去都行,皇后知道了一定赞燕王有心。 燕王就知道太子还不知道宫中出了什么事。 从太子那里离开之后,燕王就将香料送去了两仪宫。皇后没有出来见他,只命宫人将东西收下,又叫人转个口信,夸了燕王两句,又叫燕王也送些给许婕妤。 燕王领了话。他当然之前就把给许婕妤的份就留下了。皇后这边看起来确实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人,再加上清沅说的话,很有可能是棠婳和皇帝的事情被皇后知道了。 正这么想着,有宫人通报说安平公主过来了。 一见到燕王,安平公主就叫宫人离远点,她神神秘秘靠近燕王压低了声音道:“四哥,有个怪事,棠婳姐姐失踪了。” ☆、第一百十七章 清沅在家中又等了一天。燕王派人送了东西并传了消息过来, 说叶姑娘的病好转了, 这天早晨在懿光园露面了, 安平公主还见了她。 清沅暂时放心,皇后将棠婳放回到懿光园, 仍让她靠近公主, 就说明仍想掩住这件事情,不欲使外人知。这样将事情抹过去,最最紧要的就是保住了皇后的颜面, 棠婳能平安度过这一关对顾皇后而言是顺带一笔,对棠婳却是天大的好事。 虽然来人只说了个大概情形, 但清沅能推断出棠婳这两天的经历——先是被皇后审问,然后被皇后藏在宫中一处没人知道的地方。等皇后与皇帝交涉一番, 商议定了之后, 才将棠婳放了出来。 但看这情形棠婳也不会在宫中再留很久了。清沅按捺着紧张,告诉自己耐心等。 宫中这边,叶棠婳这两天仿佛去了地狱一趟回来,回到懿光园的头一晚,她噩梦连连。白天醒来之后神色郁郁, 沉默寡言。安平公主一看就知道她受了一番磋磨, 再加上棠婳身边的人换了一批, 公主对棠婳也就淡了,只说棠婳病虽然好了,但精神不佳,只要她在自己房中休息, 不用到她面前伺候了。 如此一来,玉苓竟成了安平公主身边唯一一个能用的伴读了。 玉苓小聪明有几分,她也看出来棠婳这事情不简单,并不像表面上说的只是病了两天那么简单。棠婳回来之后,玉苓没有去看她,只是打发了一个宫女去送了一包茶叶。 宫女回来之后说棠婳气色不佳,也没说话,无精打采的样子。玉苓心中就更确定了,棠婳这是真一蹶不振了。 眼看着棠婳在公主面前失宠,玉苓心中暗喜,对她来说这说不定是件好事。她暗暗告诫自己可不能得意忘形,多嘴打探,万一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把棠婳的祸事引到自己身上,那就得不偿失了。 玉苓盘算着这段时间她只要把公主黏好了,再没有人挡着她的光彩,皇后一定能看到她——她不像清沅那么轻浮,被燕王轻易得手。她也不像棠婳,长得那么妖娆,结果在宫里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遮遮掩掩见不得人。 她安静,乖巧,不张扬,但宫里时兴的装扮在她身上也很妥帖,她一开始不是最亮眼的那个,但她运气好,到了最后就剩她了。皇后也会欣赏她这份福运的。 怀着这份心思,玉苓这两日神采越发好了,她小心翼翼陪在安平身边,只觉得安平对她似乎也比以往更亲热。 这天皇后召了安平公主去两仪宫,有事要与安平单独说。 玉苓就在隔壁和几个女官玩,她们正在为重阳过节做准备。重阳之后,听说皇帝还会安排狩猎,宫中忙不完的事情。玉苓就一边闲话一边帮她们誊写些东西。 正写着,太子过来了。一众人忙放下手中事情,都围着太子照顾了。太子面带微笑,与旁人调笑了几句,才看到玉苓也在。 他像是有些意外,又见玉苓微微颔首,虽不如先头离开宫中的清沅大方,但总有几分娇羞情致,他看着也微觉可爱。 分卷阅读169 > 他把玉苓叫到一边说话,问道:“这几日你是不是担心了?” 玉苓一时没明白,然后才想起来,太子一定说的是棠婳的事情。她点头道:“桐儿近来一直不舒爽,叶姐姐又出事,我心中愁得很。” 太子轻声道:“别怕。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玉苓觉得太子这话说得颇是亲热,又这样温柔劝慰她,听起来似乎是说她与棠婳是不同的。 玉苓柔声道:“我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 太子就笑:“这话不错。”玉苓一见他笑,心也酥了,又道:“我是个笨人,一心就知道陪伴公主。不像旁人,在宫中没几日,就得了好姻缘;或是又有些旁的心思。我只想好好当值。” 太子仍是笑,他又想起来了,玉苓到底有些小气。清沅都已经出宫了,她还要编排几句。 他本来是想让玉苓放宽心,但看来她其实不需要他宽慰。反而是不该给她太多希望。 太子没再与玉苓说下去,就离开了。 又过了片刻,安平公主那边就传话过来,说今晚留在两仪宫,让玉苓等人先回懿光园。 太子与安平公主一起陪顾皇后用了晚膳。 叶棠婳的事情,顾皇后已经都告诉他们了。太子是昨天知道的,顾皇后今天又告诉了安平。 顾皇后将安平召来就是说这事情的,她告诉安平要将剩下的三个伴读都送回去。安平立刻就问:“为什么?凭什么?” 顾皇后被她气笑了,她说:“凭我是你母亲!” 安平仍是一脸不服气,她坚持要顾皇后告诉她为什么。若桐儿是因为久病,那棠婳到底是怎么了。 顾皇后叹了一口气,她淡淡道:“我本不想告诉你……你听了之后,要答应我,不要怨你父皇。” 她这话一出,安平已经明白了大半。 顾皇后把事情大概说了说,只说要趁还没出大事,将棠婳送出宫。既然桐儿和棠婳都要出宫,单留下一个玉苓又挺显眼。干脆就一起送出去,这批伴读的使命就算完成了。过段时间或再重选几个。 安平没了声音。她虽然时时反抗顾皇后。但一旦涉及皇帝的新欢,她总是天然站在顾皇后一边。何况这次还事关她的伴读。若是真的东窗事发,不仅顾皇后丢脸,连她的颜面也会丢光了。 太子与安平陪顾皇后晚膳的时候,顾皇后心中已经平静了。皇帝信守了他的承诺,他没有再去找过叶棠婳,将叶棠婳交给她处置了。但这两天皇帝都没有再来两仪宫。 他得不到满足,也会有些脾气。 每当这时候,她都会想,这次裂缝是有惊无险度过了,她费心维护了这么多年,所得到的一切就是永远战战兢兢等待,等待不知道哪一天他们之间的缝隙彻底崩裂无可挽回吗? 她又想到静珑真人,说她总是心不静,心难定。她总想着这些,心怎么定? 所幸她还有两个孩子,朝臣都是站在太子这一边的。吕后请出四贤的故事她读了无数遍。她只要牢牢掌控住太子就足够了。 两仪宫晚膳的时候,玉苓在懿光园独自用了饭。之后她一个人又觉得无聊,可去桐儿屋里,她怕染了病气,去棠婳那里,她也觉得晦气。她只能孤零零在灯下看了一会儿书,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领着宫女走去逛倚梅馆的小院子。 从院子里可以看到当初清沅住的西厢已经空了。棠婳还住在东厢,可从窗户看也是一片黑暗,只有窗下留了一盏小灯,看起来死气沉沉。 玉苓心中莫名害怕起来,不敢进去与棠婳说话,匆匆离开了。她心中暗暗嘀咕,棠婳莫不会是疯了吧。 等到第二天一早,安平公主就将棠婳和玉苓都召到面前说话。 玉苓白天一见棠婳,只见棠婳似乎消瘦了些,但神色不像刚回来的时候那么萎靡了,十分平静的样子,并没有疯像。 玉苓略有尴尬地向棠婳打招呼,棠婳也是淡淡的,与从前似乎没有两样。 到了公主面前,安平让她们坐下,然后开门见山道:“这件事情本该同你们三个人说的,但桐儿身体不好,我就派人去和她说了。这事情就是皇后说了,你们本非宫女女官,是我的伴读,长久让你们留在宫中,与家人分离,有违人伦。正好重阳快到了,你们正好可回去与家人团聚。” 安平说完这话只是看着棠婳。棠婳眼中已经慢慢漾出泪光,她一脸解脱。她向安平端端正正行了礼,轻声道:“谢皇后恩典,谢公主恩典。” 玉苓还有些迷惑,棠婳一行礼,她也跟着行了礼谢恩。然后她忍不住问:“那过完节,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安平公主这才看向玉苓,淡淡道:“不用回来了。” 她点点头,立刻有宫女端上两盘赏赐,都是些精美饰物,金啊玉的,宫中所造,十分华丽。安平说是赏赐给她们,作为这段时间的答谢。 玉苓如遭雷击,她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但她不敢违抗,嘴唇颤动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默默领赏。回去之后宫女就 分卷阅读170 开始手脚麻利为她收拾行装了。 很快燕王的人又去了一趟顾家,清沅收到了好消息。至少她觉得这是个好消息,对棠婳和桐儿都算是好消息。 两天之后,宫中的三位伴读都回到了家中。叶家派人上门来送了东西,说棠婳回到家中,不日将会来拜访。 很快,清沅与棠婳就见了一面,她们在观云坊附近的寺中匆匆见了一面。两人都换了家中的衣服,不复在宫中的装扮,只觉恍若隔世。 棠婳话不多,她告诉清沅,皇后派人来说了婚事。清沅吃惊:“这么快?” 棠婳怅然道:“是啊。这么快。” 清沅有些担心,不知道皇后给她指的这个人如何,只知道远离京中,地方又远,远嫁异地,家中难以照顾,全要仰仗婆家与丈夫了。 她有些欲言又止,棠婳仿佛看出了清沅想说什么,她说:“你想劝我?想问我后不后悔?我不知道,十年后的事情,我怎会知道。但我至少此刻十分轻松。” 她微笑了,这是她唯一一次微笑:“清沅,你知道么。你拖着我去对顾皇后坦白的时候,把所有话对顾皇后说出口的时候,是我这辈子最痛快的时候。我怕的要命,但又异常痛快。” 清沅忽然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棠婳温顺的性子里那股满不在乎的莽与傲都在。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好,总有一刻,她会让这些都爆发,然后将之归结为命运。 她喜忧俱在,轻轻伸手,抚了抚棠婳的脸,指尖顺着棠婳秀美的眉梢滑落,说:“答应我……好好过日子……好好活下去……” 棠婳含着泪,点点头。 送走了棠婳,清沅就耐心等待婚期。叶家在匆忙为棠婳准备嫁妆,她定的迟,婚期却比清沅还早,还要送嫁去外地,因此异常忙乱。 至于玉苓那边,只有家中长辈来往了一次。之后就没了动静。清沅估摸着玉苓心中不会好受,但这也不是清沅所关心或在乎的事情了。 她数着日子,绣好了好几件新裳,婚期就越发近了。 ☆、第一百十八章 重阳节前后, 正是秋色最好时候, 顾宅又是人来人往, 访客络绎不绝。 过节时候,宫中赏赐了许多时令之物, 又给老太太送了许多极品人参燕窝, 可见顾皇后恩宠。知道的人都说从前顾皇后照拂西顾是因为老太太,如今照拂西顾,看重的是顾清沅。 清沅对顾皇后的一切赏赐当然都不能拒绝, 不止不能拒绝,还要表现得欣喜。幸好如今是在家中, 她只需要在宫人来送赏赐的时候装一装就好了。 把门一关,不见外人时候, 她满心想的都是婚期。她与燕王的婚期定在了正月二十。一完婚, 她就会和燕王离京,这时候要尽量多做准备。 这些细微之处的喜与忧,只有柳氏看得最清楚。她最近都在为清沅的婚事准备,陪在清沅身边,女儿的心思藏得再好, 她也能看出来。 柳氏原来担心燕王对清沅不够好, 但这段时日看下来, 已经知道燕王对清沅十分上心。她还担心过清沅只是因为迫于指婚,清沅还没有做好做王妃的准备,如今这个忧虑也打消了。 清沅做事有条不紊,甚至盼着婚期, 没有丝毫焦躁不安。 柳氏看着女儿亲手绣着连理枝,那模样好,神色更惹人爱。柳氏就含着笑,心中暗道,这该是她女儿的富贵,命中注定的要做王妃,嫁入帝王家。 如今她唯一的担心就是燕王的封地。只是这事情,是她忧虑也没用的。顾泽行也劝她放宽心,封去哪里燕王都是燕王,清沅都是燕王妃,有封地,食俸禄,断不会短他们什么,顶多就是离得远了些。 等院子中的银杏树叶叶金黄的时候,宫中安排了出游狩猎。这一次太子与燕王都会伴驾。有传闻说等这次狩猎回来之后,皇帝就会公布燕王的封地。 宫中也在忙着燕王的婚事。正月二十,燕王会在宫中与顾清沅完婚,之后在宫中住几日,就会离开京中,去往封地。 按理说,时间只有三个月左右了,封地地方也需要做准备迎接燕王,不能再拖下去了。 皇帝出行秋猎,本就是为了散心。前段时间跑了叶棠婳,他有些不快,与皇后有几日没说话,后来又宠幸了一个新人,很快就没了兴致,想与皇后和好,又觉得有些讪讪的。 重阳过节时候,两人还没全好。这次出来游玩散心,两个人都松快些,把之前的那些事都淡了些,才算真正和好了。 皇帝心情一好,对太子不必说,连对燕王的关心都多了点。 这日皇帝在猎场周围散步时候,就叫上燕王,与他长谈一番。 皇帝与太子常常长谈,与萧广逸推心置腹长谈却很少,实属难得。但萧广逸并没有受宠若惊之感。皇帝为人父,不常关心他;他为人子,却十分了解皇帝。何况他还活了两辈子,已经深知自己的父亲。 父亲对他的关心,没有变多,也没有变少,自始至终, 分卷阅读171 都是那么多。并不会因为长谈一次,就突然改变。所以萧广逸心中并没有什么波澜。 萧广逸记得上辈子成婚前,皇帝与他也有过一次长谈。也许皇帝觉得婚姻终究是大事,去往封地之后,父子见面的机会就越发少了。所以还是有必要说道一番。 无非是叮嘱他该如何治家,如何自律,不要以为去了封地就可以为所欲为。在封地好好打理王府,与王妃互相爱敬。诸如此类的话。 萧广逸面色沉静,跟在皇帝身边,落后父亲一两步。父子两人不急不缓地在山间散步。一抬头就能看见远处山头的红枫。 皇帝侧过脸,看了看萧广逸,道:“你这性子到底像谁呢?”他笑着说。 萧广逸这才有些惊讶,他不记得上辈子父皇这么问过他。 皇帝开玩笑似的说:“又冷淡,又固执,又谨慎——谨慎这点该是像你亲娘。可你瞧瞧宫中其他人,哪个不是爱说爱笑的。只有你……” 萧广逸说:“父皇……” 皇帝摆摆手:“我倒不是在说你的不好。和宗室里其他一些扶不上墙的的比起来,你算懂事的了。与太子也好。只是你这性子,全不像我。” 皇帝又道:“就是因为你这性子。我才有些为难。” 萧广逸道:“儿臣不明白。” 皇帝站定,他走到高处,看着山间景色,萧广逸跟在他身后。再往他身后是跟随的侍从和内侍。 皇帝道:“我在为难该把你放到哪里去。”他看了一眼萧广逸,又道:“你母后想让你去西境,宁州。” 萧广逸心中一跳,他说:“我听父皇与母后的安排。” 皇帝笑道:“你啊……” 皇帝不再封地的话,只说些闲话。还说到燕王小时候也颇机灵聪明。说着说着,他就开始叮嘱燕王到了封地,要好好守住家,治理家业。 “你的王妃,”皇帝忽然提了一句,“你是认定她了?这辈子非她莫属了?” 萧广逸记得上辈子,父皇与他长谈时候,也问过这个问题。 他上辈子有些疑惑父皇为何要这么问,但还是回答了。 这辈子他没有丝毫犹豫,只说:“儿臣非她不娶。” 皇帝道:“你没有选错人。” 萧广逸一怔。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一次没有选错人。只是上辈子时候,皇帝没有说这句话。 皇帝又道:“她是你母后族人,好好待她。必定是你的贤内助。” 萧广逸应了下来。 皇帝这时候自以为已经与皇后和好,心情悠哉。但顾皇后那里却是另一番心境。 ☆、第一百十九章 顾皇后这次本想将静珑真人一起带来出游。但静珑真人拒绝了, 她是出家人, 皇帝这次出游是为狩猎, 她不愿意随行。 顾皇后也不勉强。只是临行前两日又与静珑真人长谈一番。 静珑真人原是寿真公主举荐给她的人,她一般对寿真公主推荐的人都不会放在心上, 不愿意重用。但静珑真人不知道为何, 就是得了她的欢心。皇帝也见过静珑真人,对她信赖有加。 顾皇后一开始是与静珑真人谈经论道,也让静珑真人为她看过病。静珑真人为她调理过之后, 她心境会平静许多。 这次临行前,顾皇后又问了静珑真人炼丹的事情。既然静珑真人不愿意随行出游, 那就专注在京中炼丹。 顾皇后问静珑真人大约何时能练成仙丹。 她希望静珑能在过年的时候炼出来,她想作为贺礼献给皇帝。 静珑略有为难, 只说离新年还有三个月不到了, 只怕困难,她原想着是在明年春夏时候完成。 顾皇后淡淡道:“皇帝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时有头晕,心悸,失神的症状。我想尽快让皇帝服用丹药试试……我会让人再给你送去五百斤原料, 缺什么都告诉他们, 不必节省。” 静珑就答应尽力试试, 看能不能尽早做出丹药。 顾皇后随皇帝出行之后,她能看出来皇帝觉得叶棠婳一事已经过去了,他又想与她和好了。去猎苑的路上,皇帝甚至与她又睡了一次。 她只觉得不耐烦。那一晚过去之后, 皇帝还在沉睡,她早早就醒来,披衣起身,走到外室,站在窗前,眺望山景。 早晨的秋风全是凉意。她只觉得自己的头脑比任何适合都清晰。这辈子所有的事情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一生的兰因絮果,她已全明了。 她怀过四个孩子,最后养大了两个。萧重钧长大了之后,她就渐渐对皇帝的宠幸不那么看重了。也许是因为她当初曾经盼望他给她一个儿子太急迫,事后想来,她越发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太卑微。 她还记得她怀着萧重钧的时候,害喜的时间特别长,又不知道怀的是男是女,十分忧心。突然听到许婕妤有孕的消息。她当时就吐了,吐得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她以为自己会死过去也不奇怪。 分卷阅读172 /> 那些事情全过去了。 顾皇后沉沉地想。 她想得太入神,有人走到她背后她都没有察觉。 皇帝从她身后搂住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虽然容貌不若当年年轻,但腰肢还是细的,他将她纳在怀中,低声道:“这个天站在窗前不冷么?” 顾皇后握住他的手,柔声说:“我正在忧心你的身体——我临走前还催过她炼丹的事情。” 皇帝道:“你盯着她就好。还有,这事情要仔细别让朝中知道。我不想听那些大臣给我说大道理。” 顾皇后露出淡淡的微笑:“我知道。” 她有时候也奇怪,一个年轻时候精明锐利的人,到了中年,变老之后就真的会昏聩么?那她的夫君也老得太快了,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保养得当,但他的神智已经开始昏聩了。至少有一部分是已经昏聩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如此恐惧老和死,因为太害怕老和死,所以寄望丹药。 顾皇后只是有意无意地提了那么几次,说静珑能炼丹。皇帝就痛快答应了。这件事情只有极少几个人知道,连寿真公主都不清楚。至于朝中大臣,皇帝就更不愿意他们知道了。 顾皇后一直想着这件事,她可以让静珑慢慢炼丹,她一边考虑。如今她已经考虑清楚了。 还是尽快让皇帝开始服丹为好。 行猎开始之后,皇帝情绪高昂,皇后也兴致勃勃,众人察觉不到帝后之间有丝毫不和。 宫内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叶棠婳的事情,既然叶棠婳已经解决了,顾皇后又轻松赢了一次,这场风波算是有惊无险。 顾皇后带着安平公主及一行女眷,在猎苑骑马,也射箭玩,打些小猎物。猎苑准备了许多颜色各异形态不同的野禽献给皇后赏玩。 顾皇后赏赐了一些给随行的女眷。其中就有寿真公主。 寿真公主这次依然是带着怀恩县主,本来怀恩的哥哥也应该来伴驾,但因为身体不适,留在京中。这次带着怀恩来,寿真是踌躇满志。 之前顾清沅许给燕王的时候,寿真公主还只是暗喜,燕王无意当中也算帮了忙。等到顾皇后一口气将安平身边的几个伴读都送出宫之后,寿真公主已经将欣喜表露无遗了。 叶棠婳的名声,寿真公主帮她散播过,只说这个女孩儿容貌太艳丽。她甚至在皇帝面前也若无其事地说过几次。至于皇后将叶棠婳几个人都送出宫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她并不在乎。 既然皇帝那边没动静,她也不必去追问了。 寿真公主私下对几个宗亲议论过,说顾皇后找的这几个伴读一个个哪是进宫专心伴读的,早前一个许宁馨跟了齐王,后来又有一个顾清沅跟了燕王,后面这三个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连顾皇后自己都不愿意留她们在宫中了,还没到一年就全送出宫来了。 寿真公主话中意思不必再说得更露骨了,总之她是瞧不上这些新贵人家的。那用这些人来配太子,做太子妃,将来成为一国之母,显然也是不适宜的。 顾皇后虽然没听到寿真这番议论,但她看看寿真这几日的神色就知道她有多得意。再加上最近又有人提起了太子妃的事情。顾皇后知道寿真的盘算和心思。 她之前没注意叶棠婳的事情,是因为她的眼睛盯着宫外,没想到安平身边差点出纰漏。如今小纰漏已经弥补了,寿真的盘算,是注定要落空的。 这次安平公主身边跟着的都是宫中的老熟人,没有了那几个伴读。怀恩县主心中也不由重起了一丝希望。只是她不像寿真公主那么张扬,心中还是有些忐忑,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顺利。但至少这一次,她能与太子多些时间相处。 顾皇后只是冷眼瞧着,表面上还是对寿真赏赐丰厚,并不在这些小恩惠上薄待她们母女。 等又过几日,正是出游狩猎到最高/潮时候,京中传来了消息,却是寿真公主的儿子,怀恩的哥哥闯了祸,说是与人争歌姬,闹出了人命,一怒之下,杀死了歌姬。寿真丢下怀恩,匆匆就回京料理儿子的事情去了。 顾皇后不动声色,她早就在这儿等着了。 寿真的儿子本就平庸,只是怀恩得皇帝的欢心。这次闹出人命官司,皇帝更为不喜。 寿真又这么赶回京中,将怀恩丢给皇后。这一举动,更让皇帝不悦。 顾皇后早就知道怀恩的亲哥哥在外面养歌姬的事情,她只不过暗示了要将此事推波助澜一下,就交给下面人去办了,没想到下面人竟然搞了这么大的动静,她十分满意。 如此一来,她就可以名正言顺拒绝寿真公主了。 至于其他宗亲,她已经拉拢了德静县主的父母,将德静县主的两个兄弟的封爵都提了一提,又给德静县主的食禄加了一番,将她指给了康王府。如此一来,宗亲就该明白,有关太子妃一事,他们该是什么态度了。 ☆、第一百廿章 皇帝行猎归来, 京中寿真公主府上的风波已经平 分卷阅读173 息, 但有关太子妃一事, 再没人提怀恩县主了。 燕王一回来,就去看了清沅。这次他亲自去了观云坊。正逢上府上老太太做寿, 燕王亲自登门贺寿。他是亲王, 正式登门,宫中仪仗在观云坊铺开,仿佛预演了一次婚礼当天的情形。 这一天宾客如云, 纷纷都赞老太太好福气。饶是老太太这样不在乎虚名的,也一直笑容满面。 宴席中间清沅扶老太太去休息的时候, 老太太对清沅道:“燕王是个难得的。心诚。将来你们离京中远,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定能长久。” 清沅微笑着应了。她高兴听老太太夸他, 真和听老神仙夸他一样。 从老太太处离开,清沅走到院子里去与萧广逸相见。他正看着花园里的古树和楼台,听到清沅轻盈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向她。 他们站在假山下,天气已经很凉了。萧广逸伸出手轻轻握住清沅的手, 他的掌心温暖, 她盯着他修长的手指, 只是看着他的手指,她就在心中想他的万般好。 他们低声说起最近的事情。 有关寿真公主府上的风波,清沅当然已经知晓了。这事情在京中闹得很大,不光是官宦之家都有所耳闻, 连大街小巷都在议论。 出了这事情,高门大户都少不得对自家子弟一番教训,生怕出同样的丑事。 萧广逸告诉清沅,寿真公主之后在皇帝面前哭诉过,希望皇帝不要因此牵连怀恩。 清沅摇头,她知道这事情断不可能。皇帝为太子挑选太子妃,不仅仅是看这女子一人。怀恩的兄弟将来袭了爵,权势更盛。闹出这样的案子,可见没有敬畏之心。若怀恩真做了太子妃,只怕将来会无法无天。皇帝只要想想这个,都不会再考虑怀恩县主了。 萧广逸也没觉得怀恩做太子妃是件好事,所以此事他并不想改变。寿真公主和她的大儿子,也并不比顾皇后好多少。若是让怀恩做了太子妃,他们一家人还不知道会将朝局搅成什么样。 清沅道:“这件事情处置完了,皇后心情一定不错。” 皇后心情不错,就意味着她暂时不会想要找他们的麻烦。 萧广逸笑了笑,低声道:“静珑那边加快炼丹了。说是要在正月出第一炉丹献给皇帝。” 清沅一听这时间,比他们推算的皇帝上辈子开始服丹的时间要早。顾皇后果然是心情好了,竟然把时间提早了。 她也低声说:“不怕,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萧广逸便不再提宫中事,他又欣赏一番庭院,这里就是清沅从小长大的地方,他只觉得处处都看着可爱。 “将来……”他忍不住许诺,“将来我会给你造个一模一样的院子。” 清沅听了只是好笑:“我要一个一模一样的院子有何用,家人都不在。” 她这话一出,萧广逸就有些内疚。他将要带她去千里之遥的孤城。 清沅看他这样,怎么会不知道他想什么。她也握住萧广逸的手,柔声道:“你要体贴我,但不要低估我。” 萧广逸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看她,在秋风瑟瑟里纤细又笔直,眼睛里湛然而明亮,好像一直就在这里等着他。 两个人不说话,都傻里傻气地笑了起来。 隔了两日,宫中有了消息,燕王封在了宁州。燕王在朝会上谢恩领封,皇帝嘱咐勉励了几句。燕王就等完婚之后去往宁州。 消息一出,各人心思各异,什么反应都有。 有惋惜的,有心疼的,还有幸灾乐祸的——做了王妃又如何?跟了不得宠的皇子,就是一成婚就被打发出繁华京城,被赶得远远的,去了穷地方,搜刮民脂民膏都比别的地方困难。 清沅其实心中镇定,她早知道事情会如此。不如说她和萧广逸一直努力都是为了这件事情。近来西境还算安宁,但这安宁不会永远持续下去。 只是柳氏十分难过。不仅难过,还不能在明面上表现出来——这是天恩,皇帝下旨赐给燕王的。她若是难过抱怨,只会让清沅将来在王府和宗室中为难。 在人前柳氏还得佯装,只说西境好,地方开阔,住起来宽敞。只是到了夜晚时候,柳氏才能对着顾泽行啜泣一会儿。 顾泽行当然也不满意宁州,但他心中有另一番想法。宁州虽然苦,但是西境重镇。从宁州再往西推五六十里,就是边关了。可以说宁州是入关之后数得着的几座大城。 皇帝让燕王去这里,有人说这像流放。但顾泽行想,若是想磨砺人,那里也是最快的。 只是他没有把这话说出口,毕竟,磨砺其他人还罢了,这连着清沅也一起磨砺了,他想起来还是心疼大于期盼。 封地公布之后,顾皇后又召了清沅入宫。 清沅知道,皇后想看的是她的失落。她就把失落摊开给皇后看。这应当是她出嫁之前和顾皇后最后一次长谈了,她总该让皇后满意。 顾皇后一见到她就叹,道:“皇帝对我说,想要磨磨燕王的性子。说他太文气,太 分卷阅读174 文弱了,去了西境,磨得健壮些才好。” 清沅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她想如果这是皇帝说得话,那皇帝其实对皇后说的是真话。他们这一对夫妻真有意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有时候连自己都分不清了。 清沅沉默了片刻,小声道:“西境很好。我会跟着燕王一起去。” 顾皇后就微笑——到底是年轻,不经事,这话里的不甘心掩都掩不住。 “来,”她抓住清沅的手臂,让她坐得更靠近自己些,“你不用担心……宁州虽远,你又不是不能和京中联络了。要记得时常给老太太,给你母亲写信知道么?” 清沅应了是,态度乖巧。顾皇后的声音就越发甜蜜,轻轻抚着清沅的头发,道:“你放心,我心里惦记着你,等你去了宁州,我保准经常给你送东西过去……什么都短不了你的……” 像被顾皇后的许诺迷住了一般,清沅脸上的笑容终于自然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有重大事件 由“徜徉在书海里”整理。欢迎加入徜徉在书海里,群聊号码:572718123。 ☆、第一百廿一章 这年秋天过得特别快。似乎柳氏刚把给清沅准备的几十箱衣装都准备好, 秋天就过去了。 腊月一到, 京中过年的气氛就一日比一日浓。观云坊西顾又因要忙清沅出嫁这件大事, 因此比往年更加繁忙。 柳氏自从知道清沅要去宁州之后,就给她准备了更多的冬衣, 还有许多保暖用的东西。她生怕清沅去了那里被冻着。 清沅只是宽慰她, 说宁州的气候也并不像传说中那么恶劣。再说他们去了宁州还是住大宅,地下都烧地龙的,冬天在室内暖和得很。 除了财物, 顾泽行与柳氏都担心清沅要带去宁州的人。清沅一嫁过去就要操持王府,而且还是在西境, 与京城与霖州老家风俗都大不相同,一定得选人品靠得住的人才行。 相较父母忧虑, 清沅十分从容, 只说如果人手不够,就等到了西境在找。柳氏见她这样不慌不忙,还急得说了她两句,说她一直没当过家,这时候不多做准备, 到了宁州抓瞎, 那时候才难熬。清沅只得反过来安慰柳氏。 其实这些事情她都已经和萧广逸商量过了。他们两个都是重来一世的人, 婚后该如何过日子心里都清楚。萧广逸在西境十多年,回了宁州,找回性格忠厚做事爽利的仆人不难。 临到快过年时候,柳氏才觉得事情都忙完了。她对清沅感慨:“这一年啊……比过去几年都忙!” 清沅也笑:“我也觉得这一年事情着实多了些。” 过年前安平公主又请清沅入宫玩了一次。这时候柳氏又怜惜起清沅, 觉得婚期太快了,清沅还没好好痛快玩几日,就要嫁做人妇了,以后就再没有无忧无虑的小儿女戏耍的时间了。 柳氏又对清沅说别想太多了,高高兴兴玩。清沅就微笑道:“母亲,能有这样的一年,我心里已经十分满足了。” 宫中也是一片忙碌,尤其是燕王的思华宫。新人虽然只在宫中住几日,但也要好好布置一番。 清沅一来宫中玩,安平已经改口叫她嫂子了,大家笑闹一通,又互相送了许多东西。 安平问起了棠婳,清沅告诉公主,棠婳腊月初八完婚,叶家收到了她写来的信,信中报了平安,说夫婿人很好,婆婆也和气。 清沅托燕王打听过这户人家,虽然不如叶家富贵,但还算是殷实人家,子孙都读书,棠婳的夫婿也在准备考功名。 安平公主听了只是点点头,道:“棠婳这样……”她没说下去,似乎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她转了话头,又说起清沅的事,说起将来燕王和清沅他们去了宁州,不容易见到。许是想到棠婳和清沅从此都隔得远了,安平不由有些伤感神色。 清沅就道:“我会给公主写信,心意相通就好。”她给相熟的女官和宫女都带了东西,等成婚后还有另外的赏赐。 云茉也得了机会和清沅说几句话,她谢过了清沅的礼物,又有些欲言又止。清沅拉着她的手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云茉不能说出心中话。她知道了燕王封去宁州之后,忽然想起当初清沅不向皇后和公主讨她的事情,清沅是故意不要她跟去王府的。云茉如今回想起来,竟有一种清沅早就知道燕王会封去宁州的感觉。 她当然不能将这话说出口,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顾姑娘怎么会提前知道?她只能在心中暗暗叹服,早知道顾姑娘聪明,竟然如此聪明。 “姑娘……皇后没挑中奴婢去伺候。不过奴婢心中会为姑娘祈愿一切顺利。”云茉恳切道。 清沅笑了,低声道:“你有这份心就很好了。”她又喃喃用只有云茉能听到的声音道:“只要有缘分,总会相聚的。” 云茉立刻点头。 顾皇后那边也准备了十二个宫人给清沅,让她带去宁州王府。皇 分卷阅读175 后赐的人,清沅很清楚这些人都是皇后的耳目。她这时候当然不能拒绝,但她至少知道该怎么利用这些人。 清沅从安平那里离开的时候,燕王才匆匆赶来,他送她出宫。清沅知道他也十分繁忙,她能见到他,就很高兴了。 他们在懿光园慢慢走着,雪花不知不觉间飘了起来。燕王就问道:“正月十五那天,你出来看灯么?” 清沅看向他,说:“有人邀我,我才去。” 燕王道:“有一人想邀你。” 清沅垂头微笑,低声道:“好”。燕王道:“正月十五,我在观云坊巷口等你。” 宫人上来为他们撑伞,燕王拿过伞,让宫人退下。伞下只有他们两人,似乎雪中世界也只剩下他们两人。清沅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说:“你得说是强拉我去的。” 她想着做戏要做全套,她不应该是那么心甘情愿就和燕王一起去看灯的。 燕王就笑,他说:“那你刚才就不应该答应那么快。” 清沅说:“那你重说一次。” 燕王道:“有人想邀清沅姑娘元宵赏灯。” 清沅问:“谁?” 燕王说:“他爱慕姑娘颜色好,想元宵时候邀姑娘同游。” 清沅嗤笑一声:“不知是哪家轻浮浪荡儿。不去。” 燕王又说:“他欣赏姑娘有玲珑心机,想与姑娘彻夜相谈。” 清沅面上一热,想起过去她与萧广逸夜晚幽会的时候。她看了他一眼,道:“我不信他能做柳下惠,不敢与男子夜间谈心。” 燕王淡淡道:“那我管不了。正月十五,观云坊巷口,他定要见到你。” 清沅这才又轻轻笑了,道了一声:“好吧。说不定是我上辈子欠了这个人的。” 正月十五那日,燕王接了清沅,陪她去京中最繁华的几处看灯。一年之中,这时候街头青年男女最多。他们走在其中,虽然有宫人和侍卫跟着,但也仿佛芸芸众生中的一对。 他们牵着手,萧广逸忽然道:“我很多年没有看灯了,都快忘了灯会是这样热闹了。” 清沅侧脸看向他,她分不出此刻萧广逸的眼睛究竟是一双少年的眼睛还是久经沙场的将军的眼睛。 清沅说:“京中一逢节日,都是很热闹的——这人间本来就是很热闹的。” 萧广逸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容,他真的乐在其中。他与清沅上了船,侍卫守在船头,他们靠在船边,从湖中看着岸上绵延绚烂的灯火。湖中也有许多游船,湖面上映着点点灯光。 “我原没有想过,我还会这么开心。”萧广逸说。 清沅歪着头,只是看着他在灯光映衬下的英俊面孔,她痴痴地想,而她没有想到,她还会这样爱一个人。 回去时候,萧广逸与清沅同乘一车。在观云坊顾宅门前停下时候,萧广逸轻轻捧住清沅的脸,他们吻住彼此的唇。 片刻之后,清沅才从马车上下来。夜色掩住了她脸上的飞红。 几日之后,正月二十,燕王接顾清沅入宫,在皇帝皇后等长辈面前行礼,然后去祖宗牌位前祭告祖宗。顾清沅被册封为燕王妃,她的名字刻在了沉甸甸的金册上。 ☆、第一百廿二章 宫中婚礼与民间不同, 没有宾客喧闹, 宗室也只是为了观礼。观礼之后的酒宴与清沅没什么关系。 思华宫中虽张灯结彩, 但并不吵闹,女官和宫人陪清沅在新房坐下, 很快燕王也过来了。两人在众人注视下喝了合卺酒。 清沅饮酒的时候有些手颤, 萧广逸只是微笑着看她,眼中都是鼓励。 醇香的酒水顺着喉咙下去,胸腔间就热了起来。清沅微微眯起眼睛, 她压着舌头。旁边女官唱了祝词,燕王伸手轻轻抚了抚清沅的脸颊。她今天几乎站了一天, 不停行礼,但浓妆掩盖了她的倦色, 只是透出绯红。 燕王这一动作, 宫人都看出来了,新人是想早些歇了。皇后赐给清沅的宫女都是伶俐人,立刻来为清沅更衣卸妆净面。 等两人脱去了厚重繁复的婚服,宫人也依次退下之后,清沅只觉得一切伪装都已经卸下了。她长发披散, 只觉得身体都变得轻盈了。 萧广逸又倒了一杯酒, 他们共饮一杯。清沅啜饮之后, 轻轻摇头,这一点酒已经足够了。 “我想……”她近乎无声地说。 萧广逸轻轻握住她的肩,将她揽在怀中。 “什么?”他也低声问。 “再近点……”她说。 他抱起她,让她横坐在自己大腿上, 清沅顺势搂住他的脖子。他们就这么靠在一起。 “够近了吗?”他与她耳鬓厮磨,吻着她的耳朵。他们在一呼一吸之间已经分不清彼此的声音。 “还不够……不够……”清沅的身体在发颤。这一整天,金冠束缚着她的头发,华丽沉重的礼服将她的身体一层一层裹着。她要向皇帝,皇后,许 分卷阅读176 婕妤,诸位太妃一个接一个端端正正跪拜行礼。每行一次礼,都要有两个宫女扶起她。 可她在仪式的间隙,在不经意与萧广逸肌肤相触的时候,在肃穆的宗庙里,她的神思会在一瞬间飘远,她想的是层层衣衫之下的事情。这种时候她都要努力抑制自己不去在意衣衫在肌肤上的摩擦,因为只要去细想那些,只会让她渴望更加温热的怀抱。 萧广逸吻住她的唇。她抱住他。然后视野倾覆,所有的重量都倒了下来。红烛的光瞬间晕开,然后一切都变得昏暗暧昧。她眨了眨眼睛,萧广逸的手向下,他喘息着说:“清沅……清沅……” 他只是唤她的名字。清沅似是喘息又似哭出来一样“嗯”了一声。那声音透着萧广逸从没听过的媚态,他只觉得心都颤了,只道:“我全给你……” 他们弄了大半夜。清沅昏沉间睡了片刻,忽然又惊醒,一伸手就摸到萧广逸,她才又合上眼睛,伸手玩着萧广逸的袖口,喃喃道:“这是做梦么?” 萧广逸拉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上,他没想到清沅会问这样幼稚的问题,倍觉可爱,可他刚刚在半睡半醒间也几乎要生疑惑。 这一刻太温暖太惬意,太令人餍足。 “不是梦。”他与清沅手指相碰。 他们喁喁私语,用只有能彼此能听到的声音。 清沅睁开了眼睛,她微笑着看着萧广逸,说:“可我想一直躺着怎么办?” 她这会儿满心都是柔情蜜意,她什么都不想,只想和萧广逸这一刻到天荒地老。 萧广逸也笑了:“难怪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再与你这么躺一会儿,什么雄心壮志都要被磨灭了。” 清沅翻了个身,她趴在枕边,看着躺在她身边的萧广逸,伸手轻轻玩着他的鬓发。她心中满是疑问,只是那些都是让她高兴的疑问。为什么只是这么看着萧广逸,她心里就这么高兴。为什么他们在一起这么自然,为什么昨夜那么销魂。这些话她也不用说,因为她知道萧广逸全明了。 “幸好我们不用住在宫中……”清沅说。 萧广逸微笑着看着她的面庞,她说的都是真心话。他们坦诚相对,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他感动的事情了。 “你不喜欢住在宫中。”他说。这事情其实显而易见。 清沅摇头:“不喜欢,宫中规矩冗杂,还有……”她给萧广逸一个眼神,她实在不愿意在这时候提起皇帝和皇后。在这宫中,一切都笼罩在他们的阴影下,无人幸免,有时候连太子也不例外。 她立刻说起更高兴的事情:“等去了宁州,那才是我们自己的家。我们在那里更自在。” 萧广逸伸手抚着她的长发,道:“会的。” 清沅将自己的一小束头发与萧广逸的一小束头发编在了一起。她靠在萧广逸身边,低声说:“今生我们是结发夫妻了……” 萧广逸心中突然一酸,他吻了吻清沅的额头,说:“清沅,这不是梦。”他温柔,认真地说。 清沅微微抬起下巴,她张开嘴唇,用气声说:“证明呢?” 萧广逸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他们在红烛燃尽,天色将明的时候又尽兴了一回。 ☆、第一百廿三章 虽然新房中的缠绵似乎可以永无止尽, 但他们并不能真的这么躺下去。凌晨时候清沅第二次迷迷糊糊刚睡着, 宫人就来请起了。 他们一早要去给长辈请安。两人都分别有许多事情。 清沅正是睡得最香甜的时候, 萧广逸搂着她,两个人姿势抱得十分舒服。听到宫人在帐外低声请起, 清沅只是闭着眼睛, 伸手用细长的食指在萧广逸的锁骨上轻轻摩挲,来来回回画着那里的线条。 他们不说话,两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只是假装没被叫醒,享受着这片刻的暧昧。 过了片刻, 萧广逸握住她的手指,放到唇边吻了吻。然后他搂着她, 两个人一起坐起来。 “端水来。”他声音有些沙哑, 吩咐帐外的宫人,可以来服侍他们洗漱了。 洗漱更衣之后,清沅就去了皇后处。如木头人般在皇后那里伺候了小半天,笑容都是假的,让她牙齿发酸。 幸好之前在宫中住了那么长时间, 上辈子也时常在宫中出入, 对宫中人事都很熟悉, 这时候在顾皇后面前伺候不至于出错。 但做燕王妃,成为萧广逸的妻子还是此生头一遭。还是有许多事情,让清沅感慨万千。 譬如此刻面对着许婕妤。 从皇后那里离开之后,清沅就去给许婕妤请安, 听她的教诲。许婕妤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套头面首饰赏给了清沅。这一套无比华贵的首饰是许婕妤精心准备的,不论燕王妃是谁,她都会给这一套。如今给顾清沅,她心里就更乐意了。 许婕妤性情温柔,说话声音不大。清沅才伺候她喝了一盏茶,她就要清沅坐在她身边,就陪她说说话。 清沅大概知道许婕妤的脾气 分卷阅读177 ,她是个老好人,在宫中委曲求全了一辈子,求的就是平安二字而已。 清沅之前与许婕妤接触不多,很多事情都是听萧广逸说的。他说起过从小就知道许婕妤是如何惴惴不安。他当初在西境,突然得知许婕妤的死讯时候,又是如何震惊。 幸好许婕妤这时候还好端端的,对清沅柔声细语。 萧广逸与清沅商量过,许婕妤一向胆小怕事,机密的事情她怕是藏不住,万一被皇后察觉了,许婕妤抗不住皇后的质询。所以他们在京中的布置,在宁州的谋划,一切都不能让许婕妤知道。 许婕妤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安心踏实继续在这宫中生活。 许婕妤问清沅的,也都是些家常话,问她去宁州的行装,人手,准备得如何了?有没有多带些皮裘?宁州的饮食与京中大是不同,该带两个好厨子过去等等。 清沅一一柔声回答。 许婕妤又说起了萧广逸买丹支邪奴仆的事情,说:“我原还说,他在宫中哪里还缺人手,赶这个热闹做什么。没想到你们要去宁州,这批人还算能派上用场了。宁州那边可不是丹支邪人多?你们在宁州有丹支邪仆人,做事也方便些。” 清沅微笑道:“这真是无巧不成书了。” 见她这样乖巧,许婕妤越看越喜欢。她心中虽然担忧这对小夫妻才成婚就要远去宁州,但在这喜庆的时候,也不好表现得忧心忡忡。见清沅这几日举止都很得体,她放心许多。 许婕妤又拉着清沅的手,笑道:“自从你们的事情定下来,我心中就十分高兴。手上就闲不住……本想着过段时间拿给你的,但今天好日子,我就给你,你带去宁州。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我的一份心意。” 宫女捧了过来,许婕妤亲自展开给清沅看。原来是一套娃娃穿的衣服,小帽子,小鞋袜,小斗篷,小裤子。十分可爱。 清沅脸上一红。她没想到许婕妤这样心急,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许婕妤身边的嬷嬷就笑道:“娘娘这样心急,瞧把新娘子窘的。” 许婕妤笑道:“我不是催你们。这事情哪急得了?”她说到此处,就顿了顿。清沅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起了当年的事情。许婕妤怀孕,在顾皇后眼皮下面平安生下一个儿子,并不是一件轻松简单的事情。 许婕妤又说:“我只是想做点什么给你……其实四郎小时候有一套一样的东西,也是我亲手做的,连上面绣的花纹都一模一样。” 她腼腆一笑,竟然依稀可见少女时候的神态。清沅已经明白了,许婕妤只是想让她看看这些可爱的东西。 清沅收好了许婕妤给的赏赐,又依次去了几处地方,之后又去两仪宫,陪顾皇后用膳。 在宫中走动了一整天,到傍晚时候才回思华宫。 她刚换好衣服,坐在榻上整理思绪,萧广逸就回来了。他微笑着看清沅,清沅也看他。她就想到许婕妤送她的那套小衣服,说萧广逸有一套一模一样的,她就倍觉可爱。 思华宫昨天刚办完婚礼,今日已经开始收拾行装了。毕竟燕王夫妇只在宫中住十日,之后就离京去宁州了。 清沅的嫁妆箱子几乎都没打开,就直接带走,也不用重新整理了。萧广逸这边是宫中有一部分行礼,宫外还有一部分,到时候在驿站汇合。 因为东西太多,宫人也不得休息,晚间也在忙碌。清沅和萧广逸一起吃了晚膳,就在书房,一边整理一边说话。 萧广逸今日去了皇帝和太子那边。皇帝和他大致说了宁州的情形,也嘱咐了几句。 清沅一直对皇帝的态度很好奇,她问:“顾皇后就不说了,皇帝让你去宁州,一开始到底有没有让你试着用兵的心思呢?” 萧广逸微笑了,说:“他是信得过我的人品,知道我对太子的感情。至于其他,他并没有期待太多。” 清沅心中撇撇嘴。难道皇帝还指望萧广逸为太子战死在西境么。她为萧广逸不值。 萧广逸似乎看穿了她在想什么,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道:“以后要说父皇与母后了。” 清沅莞尔一笑,应了下来。要说她喜欢萧广逸的缘由,那实在太多,说不过来。可这会儿她心中就冒出一个好由头,她就爱他这样正经,这样坦荡的样子。 清沅忙了这一整天,终于有空在灯下练字了。她练字时候,萧广逸就在一旁看书翻检。她恍惚间觉得时间是这样安逸。烛光下萧广逸的侧脸像有许多故事。 “你走神了。”萧广逸翻过书页,微笑着说。 清沅放下笔:“我练完了。” 她走到榻边坐下,萧广逸放下书,将她纳入怀中。他吻了吻她的鬓边,也问了个傻乎乎的问题:“嫁给我,累不累?” 清沅摇头:“你问早了!咱们还没启程去宁州呢。” 萧广逸说:“好,这话留着将来再问。” 清沅伸手玩着他的手指,低声道:“我今日在两仪宫看到静珑真人了。” 萧广逸道:“她过年时候献了丹药。 分卷阅读178 但是父皇还没有用,现在是试丹人在吃。” 这些事情是他们安插在静珑真人炼丹手下的人打探出来的。静珑真人本来没有打算那么快献丹,但因为顾皇后催促,她只有提前献丹。在过年时候一共献上十六颗丹丸。 这十六颗丹丸,现在都在皇帝那里,由皇帝身边的人试丹。皇帝虽然很信任皇后,相信静珑真人,他也迫切想用丹药,但他还是惜命的。太医院送的药,都要试药,何况炼丹。皇帝一切入口的东西,都会有人试毒。 而且皇帝为了保证试丹结果,用的都是他亲自挑选的人,不会让静珑真人插手安排。 萧广逸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安插人去静珑身边,但是要摸清皇帝身边人,甚至安插人在皇帝身边,风险太高,万一事发,流放都是最轻的。 “幸好……我们有准备了。”清沅低声说。 萧广逸点点头。幸好他们都已经活过了一世,幸好他们已经摸清楚了这其中的脉络和关联,有些事情,并不需要他们亲自动手,就能达到目的。而且事后追查起来,也不会查到他们身上。 “就等我们离开京中。”萧广逸又吻了吻清沅的头发。为求稳妥,他和清沅都想等到一离开京中,再让事情发作。 等到那时候,顾皇后一定焦头烂额,而他们已经远离京城,即便她想迁怒,也迁怒不到他们身上。 到了就寝时候,清沅将许婕妤赠她的那套小衣服拿给萧广逸看。萧广逸看了好笑:“母亲太着急了。” 他也说许婕妤着急。 两个人躺在床上,不像昨夜那么迷醉,只是搂着好好说话。清沅毕竟是有过一辈子的人了,说起孩子还是有些伤感。 “要是母亲知道……我上辈子没生过,恐怕不会高兴。”她对生育这事情,还是有些担忧。 萧广逸道:“清沅,我不着急。你也别急。” 清沅低低地嗯了一声。萧广逸又说:“我甚至想,这两年里我们最好不要有孩子。” 听他这么说,清沅心中顿时轻松许多,她低声说:“你也是这么想的么?” 萧广逸说:“你才去宁州,也不知道水土服不服。刚到那里又有许多事情需要安顿,还不知道边境和朝中局势如何。等过个两年,一切都安稳了,那时候才最好。对你身体也好。” 清沅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又唤了一声四郎,萧广逸看向她。她说:“我还想,有了孩子,我说不定会把整个心思都扑在孩子身上……” 萧广逸说:“你一定是个好母亲。” 他早就想过了,清沅这样聪明,机敏,又坚韧。她当然会是个好母亲。 “可是现在我就觉得很满足了,甚至想着要是永远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好了……”清沅喃喃。她头一次对萧广逸说这话,连自己都羞了。 萧广逸笑了起来,他抱住清沅。他知道清沅爱他,但没想到她爱得这样可爱。 两个人都说不想急着生孩子,可在一张床上躺着,又说这些情动的话,抚着彼此的肌肤,怎么还忍耐得住。抱着萧广逸,清沅心里又满足又负疚,只觉得头昏昏的,什么都把持不住了。萧广逸也是如此,两个人吻了许久,终于不管不顾,又是一夜颠鸾倒凤。 之后几日,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见要到二月初一了。 清沅和萧广逸这几日就是忙着与人辞行了。太子还特意设宴招待了他们夫妇。清沅这时候再见萧重钧,心中已经毫无波澜。 顾皇后正在打算安排吴姑娘入宫为太子妃,吴佩儿新年的时候入宫与太子见了几面。大约等他们一走,吴姑娘这事情就会公布。如今怀恩县主已经失去了做太子妃的资格,宗室也偃旗息鼓。太子也很喜欢吴姑娘。 酒宴上,太子都是对萧广逸说话,唯一与清沅说的话,就是嘱咐她好好照顾萧广逸。清沅微笑着答应了。 太子就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清沅心中坦荡,只是微笑着说:“殿下不放心么?” 太子又说了一遍:“你要好好照顾他。” 清沅心道,不知道是不是顾皇后对太子说了什么,所以太子竟对她有些不放心的样子。他当年也这样叮嘱过玉苓么?玉苓是不是因此误会了什么? 但她不是玉苓,萧广逸也不是当年的萧广逸。她正要说什么,萧广逸为她解围,道:“三哥,清沅与我,会互相照顾的。在宁州,我们两个人只有彼此。” 他说得那么笃定自信,太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点头微笑。 临行前两日,顾老太太与柳氏作为诰命夫人入宫,顾皇后特许她们陪伴清沅半日。 柳氏一见到清沅,先给她行礼——清沅如今是王妃,柳氏得给她行礼。清沅眼泪都要出来了,忙拉住母亲,不让她行完礼。 柳氏就拉住清沅的手不松开,一个劲的打量她。只不过分别了短短几日,柳氏就觉得女儿变了模样,完全是个王妃的样子了,满身矜贵。 柳氏原还担心,见到清沅这样,终于放心许多。老太太 分卷阅读179 也道清沅,是个能理家的样子。祖孙三代人,在一起说了半天话。 临出嫁的时候,柳氏就把能嘱咐的话都嘱咐完了,如今见着清沅,就是舍不得,视线一刻都舍不得离开清沅。 到出宫的时候,柳氏只是忍住眼泪,一直到上了马车才哭出来。 二月初一,燕王夫妇从宫中离开,侍卫保护着一行人马辎重,慢慢向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每一位留评的小天使 只是最近留言区有人刷负,希望大家不要回复负分评论,让负分评沉下去就好 谢谢大家 ☆、第一百廿四章 从京城去宁州是走6路, 为了舒适和安全, 燕王一行人走得并不快。 清沅活了两辈子, 老家霖州就是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平日都是住在京中,去外地游玩也都是风景名胜。 这一路西行, 越往西, 城镇越粗犷,清沅还是头一次亲眼所见,亲身体验。 他们所走的路线, 是一条通商路线。从边境入关的商人进京,都是走这条路。从宁州到京城, 这条路线是最快也是最安全的,路上人马货物川流不息。 清沅知道, 萧广逸上辈子也是走这条路回去京城的。如今他又顺着这条路重回宁州, 仿佛逆水行舟,她难以想象他的心境。 但清沅能感受到,自从离开京城,一路向西之后,萧广逸越发沉稳自在了。这也正是她之前期望的。在宫中太压抑, 他们不得不时时想着避人耳目, 就连婚后都得小心着身边人。 从京城走了小半个月之后, 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萧广逸与她在路上,一路走,一路梳理身边人。萧广逸身边还好,他身边最得力的是郑九, 向来忠心。顾皇后给他安排的几个宫女,他完全不亲近,一出了京城,就交给清沅安排了。 清沅这边人是边用边筛。她在国公府当家那么久,怎么挑选能用的人心中早有一套。更关键的是,她知道怎么不动声色调动,把一个人来回盘那么两次,一般人就知道该怎么服从了。毕竟人都是为利奔忙。 顾皇后给清沅的十二个宫女虽然有些麻烦,但清沅观察了几天就摸清楚她们的底细了。最重要的是,清沅清楚顾皇后的习惯。 这十二个人不会是一盘散沙,顾皇后必然在里面安排了头羊,而且通常会安排一明一暗两个。一个明面上的头头,一个在暗地里管着她们,与宫中通消息。 这群人在清沅这边领俸禄,还另有一处可以领顾皇后的钱,或是家人父母,或是为她们置产。她们为皇后卖命,为的就是将来能享受。 上辈子顾皇后就是这么对玉苓,这些宫女取得了玉苓的信任,与宫中里应外合,完全掌控了玉苓。 这辈子清沅既然完全知道这手段这方法,也知道这些人的目的就是做顾皇后的眼线,帮助顾皇后操纵她。那她当然不会有丝毫犹豫了。 清沅一下手,就是先拿头羊开刀。离开京城不久,她就找个由头发作了一番,把头羊揪出来,责罚了一通。 离开京中之后,清沅头上就没人压着她了,她是名正言顺的燕王妃。王妃脾气大,拿下人撒撒气,谁也管不了。 被清沅揪出来的头羊姓徐唤木兰的,年龄二十出头,在宫中算是年龄较大的宫女了。顾皇后说清沅做了王妃,又是在宁州,将来要在宁州安家,生育,少不得要年纪大些的宫女,才懂如何伺候。实际是因为年龄大些的,胆子也大,知道如何一面应付清沅一面和宫中通消息。 清沅找件小事就发作了徐木兰,罚了她的俸禄,又罚她做了一天粗活。徐木兰这时候心中还镇静,以为这只是偶然撞上的,并不是因为燕王妃发现了她的身份。 再者,她是皇后赐下来的人!王妃再如何嚣张也要顾忌皇后的颜面。难道真以为天高皇帝远了么! 徐木兰忍过了一天责罚,又回到清沅身边。 这天一早,燕王与王妃两人又在床上说说笑笑。他们宿在驿站。驿站早就洒扫干净,将最好的宅院空下来等候燕王。因此他们一路上休息得都很好。 燕王与王妃都不是懒睡晚起的人,但似乎每天早上起身之前都会在床上躺着说一会儿话,两个人有时候嘻嘻哈哈,有时候窃窃私语,更多时候是暧昧不清的声音。 徐木兰只隐约听到“宁州”“行商”“丹支邪”等字眼,她在宫中伺候多年,多少也知道些这边境的厉害。这些话听起来,似乎是燕王在对王妃议论边境局势。 徐木兰就捧着水壶,不由靠近了些,想听得更清楚。 她才凑进了两步,床帐猛然一掀,王妃几乎将帐子扔到她脸上,她低低惊呼一声,手中的水差点洒了。 燕王只是冷冷看着。清沅脸上也没了笑容。 徐木兰心道不好,忙问王妃要不要喝茶。 清沅淡淡道:“你去门外站着。等我叫你进来。” 徐木兰忐忑不安,面上还强做笑脸,辩解道:“奴婢 分卷阅读180 以为娘娘一起身就要喝茶的。” 清沅看了她一眼,道:“去外面跪着。” 徐木兰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她以为顾清沅会顾着些皇后的颜面,没想到她竟然这样不管不顾。徐木兰无法,只能去门外跪着,心中已经盘算起来,怎么措辞,让顾皇后知道这位王妃,从前在宫中顺从的样子都是装得好,实际上十分跋扈,完全不把顾皇后放在心上。 跪了半晌,那边燕王与王妃都已经更衣好了,用过朝食了,清沅才叫人将徐木兰叫到面前。 徐木兰这时候还是要服软的,只是给清沅磕头认错。 清沅让身边人都退下,她平静说道:“你心中其实以为我是小题大做吧?” 徐木兰忙道:“奴婢岂敢这么想!” 清沅淡淡笑了:“你不敢么?” 她打开手边的一个匣子,从里面取出几封信件,往徐木兰脚边一扔。 徐木兰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浑身冰凉,那信不用打开看内容,只要一看折叠的形状,她就认出了那正是她给宫中的密信。 ☆、第一百廿五章 此刻清沅看上去气定神闲。 徐木兰看了一眼脚边的信, 又看了一眼清沅, 当场伏跪在地。 她只觉得从头到脚血都是冷的, 但脑子还是转得飞快。她一瞬间就把这几封信的内容在心里过了一遍。 这些信是给宫里的,但当然不会直接就写上遥拜皇后, 谨奏某事。书信表面上是寄给京中亲友的, 不会有一字提到皇后。这样信件即便意外被搜出来,那也牵连不到皇后。 而且她写信一向小心——这些都是她在宫中早就熟练的窍门。一封信中大约十之有八都是絮叨些平日琐事,然后将剩下的两成真正要说的事情不经意间糅杂进去。 燕王夫妇还没到宁州, 只是走在半路上,所以这几封信中真正提到有关他们的事情很少, 只有寥寥几句,说他们看起来亲密, 另有一些开销上的事情。 虽然将王妃的事情写信寄给亲友是犯了规矩, 但好在内容写的隐蔽。徐木兰还存着辩白和侥幸过关的心思。 清沅见徐木兰跪着不说话,就又问了一句:“徐随侍,你可有话说?” 徐木兰强自镇定心绪,开口就先把写信的事情认下来——信确实是她所写,这点她想赖也赖不掉, 笔迹一比对即知。 “奴婢这是头一遭离京这么远, 思乡情难自禁, 不由写信频了些,也写得长了些……” 她避重就轻。 清沅只问了一句:“只是写得长了些么?” 徐木兰一顿,立刻道:“奴婢的信写了有几天了,因写得长, 不太记得是那句话犯了忌讳。有了王妃指点,奴婢以后再不敢了。”她辩解这是无心之失。 清沅知道徐木兰想的是什么。徐木兰眼下一心想守住的秘密就是这信是写给顾皇后的。只有保住了这个,她才能过了这一关,不是在清沅这里过关,而是在顾皇后那里过关。若是顾皇后知道她的信被搜出来之后就把实情告诉了燕王妃,那无异背叛,徐木兰非但不要想在顾皇后那里领赏了,顾皇后怎么处置她还两说。 徐木兰这时候心里全是对顾皇后的恐惧,对清沅则是尽力糊弄。 清沅知道这时候怎么审徐木兰,她都会百般抵赖,不会承认这信是给顾皇后的。 她也不生气,毕竟其实她的心智比徐木兰还大十岁。 “徐随侍,我知道你入宫不久就去了两仪宫,在宫中侍奉多年,理应十分懂规矩。写信时候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早该烂熟于心才对。母后将你们这批人赏给我的时候,也是看中了你们懂礼数,有分寸,能助我良多……” 清沅缓缓道来。徐木兰听她提起顾皇后,心中又惊又虚,但听她语调,又不似刚刚发作时候那么生气了,徐木兰心中担不到底,不知道燕王妃这是要看在顾皇后面子上放过她,还是有别的意思,她只是战战兢兢听着。 清沅接着道:“但你的所作所为,实在轻浮,让我失望。” 徐木兰连忙叩头只说一定反省,再不敢托大,将来一定小心侍奉。 清沅听她这话,就问:“侍奉谁?” 徐木兰心中咯噔一下,但这时候她只能道:“侍奉王妃。” 清沅又问:“如何侍奉?” 徐木兰只得表忠心:“心无旁骛,如对再生父母般侍奉。” 清沅淡淡笑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再给你一个机会。” 她唤人取来纸笔,放在徐木兰面前。 徐木兰有些不明白。清沅道:“你既然已经醒悟,必然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那就把这信重新写一遍。我看看你改过之后,是不是好一些。” 徐木兰一颗心才落定了一半,她不敢坐下,只是站着写这封信。她小心措辞,因此写得很慢。清沅端坐一旁,顺便练起字来,并不催促她。 徐木兰心 分卷阅读181 中因此有了些时间可以梳理推敲一番。 她的信被截下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王妃一早就盯上了她,一种是王妃把所有人的信都截下来过了一遍。不管是那种可能,都让她不寒而栗。一般十几岁姑娘哪会有这么深的心机,即便有这样的心机,也少有这样的魄力去做,普通人都会顾忌万一传到皇后耳中怎么办。 也许燕王妃是特意针对顾皇后送来的人,所以检查了她的信件……徐木兰觉得很可能是这种情形。 徐木兰稳住心神,把一封信写得十分漂亮,把原来提到燕王和燕王妃的话全都删了个干净,只写自己一路顺利,报个平安。 她将改好的信奉给王妃看。 清沅看了一遍,道:“行了。你拿去给信差吧。之后再来我这里说话。” 徐木兰立刻退下,她心想到燕王妃果然还是要给顾皇后面子。 她出去立刻将信折好,装入信封给了信差。然后又去清沅面前回话。 清沅让徐木兰站在一旁候着。有几个人正好来请安,并问清沅事情安排。他们还在行程中,今日休息小半日,就要接着赶路。 徐木兰心中祈祷着这事情快过去,在一旁只是静静听着。又见清沅见下人,布置事情不避开她,这本该是件好事,但她不知道的为何,心中还是觉得不对劲。 正这么想着,信差来了,向清沅行了礼,将一封信奉上。清沅身边的小宫女接过来,递给清沅。 那正是徐木兰刚刚写好的那封信。清沅问信差:“这封信你没有动过吧?” 信差忙道:“回娘娘话,小人不敢,原封未动。” 清沅点点头,让信差退下了。 清沅又看向徐木兰,道:“徐随侍,我现在打开这封信,不会看到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吧?” 徐木兰忙道:“奴婢不敢再多添一字。” 清沅打开信封,取出信笺。她只看了一眼,就道:“跪下。” 徐木兰心中不信清沅已经看出端倪了,但那声跪下却分明让她心头一颤,不由就膝盖一软。 清沅道:“你原先折的信都是方胜形状。这下为何折成卐字形了?” 徐木兰张了张口,她没能说出口。清沅帮她说了:“卐字形的信笺里面写了什么都不重要,卐字形本身的意思就是坏消息,意思是这信是被查改过了,不要信。” 徐木兰只是嗫嚅:“娘娘……何故这么说……” 清沅垂头微笑。她缓缓道:“你们一共十二个人,每个人当值时间不同,盯的人不同,搜集到的消息都给你,由你筛选一遍,将消息递出去。信先到京中,然后再由人带入两仪宫。你们是母后的耳目。” 徐木兰再无法辩解。最让她害怕的,不是燕王妃推测出了整件事情。宫中皇后赐人,多少会想到些这方面。最让她害怕的是王妃将许多只有两仪宫内部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说出了许多她们传递消息时候用的手段。 这些事情恐怕连太子,连安平公主都不知道。燕王妃居然已经知道了! 要么是燕王妃天赋异禀,要么是燕王妃在宫中早就有了安排。徐木兰这下终于觉得自己无计可施了——她已经被燕王妃看透了。 清沅道:“我方才问你,你侍奉谁,要如何侍奉。这件事情,你仔细想想。顾皇后许诺你的东西,你想要享受到,必然要熬到回京,或者我放人。而我此去宁州,是打定了主意要随燕王在宁州扎根的。” 徐木兰这一下真的是如坠冰窟。她听懂了燕王妃话里的意思。 清沅仍是悠闲自在,道:“你名下空有良田美宅,回不去京中,只能让别人享受了去。你指望着将来嫁官宦人家,我只要不放人,你就只能在宁州哪都去不了。只要我想,等我死了,我可以让我的儿孙依然把你留在宁州。你有再多银子,熬到七老八十,也没意思了。” 徐木兰面色煞白,光是听燕王妃这一番话都要觉得喘不过气了。她何止荣华富贵被燕王妃捏住了,连一条性命也被捏住了。 清沅道:“顾皇后许诺给你的东西……你能不能到手,其实不在顾皇后怎么想,而全在我怎么想。你明白么?” 徐木兰已经泣不成声。 清沅柔声又问:“你侍奉谁?” 徐木兰道:“奴婢侍奉王妃……此生只侍奉王妃一人。忠心不二,否则天打雷劈。” 清沅微笑道:“好。这封信,你再抄一遍,寄出去。” 徐木兰迅速抄好信,将信规规矩矩折成原来的方胜形。 清沅唤过人,将信拿了下去,又道:“今天就到这里。你收拾一下,别显得太狼狈,今日还要赶路。” 徐木兰这才不那么神色恍惚了,她恭恭敬敬退了下去,心中只有后怕,又觉得燕王妃的手段似乎十分熟悉。她退下之后想了片刻,突然明白了,燕王妃这一手,与顾皇后简直如出一辙。 ☆、第一百廿六章 当天傍晚, 萧广逸 分卷阅读182 知道了这件事情。 清沅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我想着等到了宁州, 事情更多。而且到了宁州府, 要与各方人士来往,若是有什么事情被顾皇后知道了, 不免引她疑心。所以干脆在路上就把这事情处理好了。” 清沅仔细解释:“这一路降服了她们。等到了宁州王府, 就可以省心多了。” 她告诉萧广逸,徐木兰已经在她的掌控中,余下来的人她都会调/教一番。等到了宁州, 保证身边人再没有一个敢和京中私通消息。顾皇后能看到的每一个字,都要从她这里过。 如此一来, 顾皇后不仅拿不到真正的消息,相反还会收到假消息干扰。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也许将来时日久了, 顾皇后会渐渐发现情形不对, 但至少三年之内,顾皇后无法辨别。而这几年时间足够他们在宁州站稳脚跟,打好基础。而一旦发生大事,局势瞬息万变,三年, 足以发生许多事情, 改变许多人的命运。 萧广逸听了清沅的叙述, 他面色平静,没有太大感慨。只是邀清沅走一走。 他们赶了一天路,停在一座古镇,借宿寺院中。傍晚时候, 登上寺中高塔可以望见长河。 三月还没到,越往西,春天到的越晚,他们这一路走,仿佛总比春风快一步。这时候天色临晚,七层浮屠上,风还很冷。 萧广逸为清沅披好斗篷,他们靠在一起,并肩而立。清沅心中有许多话,只觉得这时候都不必说了。 她没有问过玉苓死后,他怎么处置她身边人的。她并不是很想知道。 她也没有问,最后他得胜还朝的时候,如果能顺利回到京中,打算如何对顾太后。 都是上辈子的事情,就让它们都留在上辈子。 这一世,她才是燕王妃。这长长的一生,她会一直陪着他。 “清沅。”萧广逸握住她的手,她与他掌心相贴。 他温和道:“你尽管放手去做。我把王府内宅都交给你安排。你用不着事事都问我。” 清沅佯作生气,道:“我一件一件事情告诉你,你还嫌我烦?” 萧广逸微笑:“岂敢。我是怕你觉得不自由。” 清沅将手贴在他的面上。寒风之中,他的脸颊微凉,她掌心的那点温暖就更加明显。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她柔声说,“我只是想让你安心。” 她想让萧广逸知道,上辈子顾皇后的阴影已经散去,她不会让悲剧重复。 萧广逸搂住她,他都明白。 过了两日,清沅又将徐木兰与其他几个人提到面前修整一番。她上辈子在国公府已经练出来了,再加上在顾太后身边那么久,修整这些人还是有余裕的。 再者她有燕王妃的身份,十分便利。有这层身份在,她也不怕下面人怎么看她。她又不在宫中,王府就是她做主。她不用讨好谁,去博个温柔的虚名。 等快到宁州时候,清沅已经将宫中带出来的所有人都收服帖了。每个人都各司其职有条不紊,而且个个都清楚王妃喜清净,最厌多嘴传话,议论是非。 所以内宅这边几乎无人敢议论王妃。徐木兰一行人快到宁州时候,只觉得恍如隔世。犹记得两个月前在宫中时候,清沅在顾皇后面前是如何柔和,如何楚楚可怜,她们只觉得她空有才学,但不擅理家,应当好左右。没想到一转眼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一切都在燕王妃的掌控之中。 但凡事总有例外,并不是所有人都敬怕燕王妃的。 敖桂就是那个例外。 他之前不知道燕王妃的样子,已经将她想做一个又娇又傲的女子。他见过许多贵妇,都是那样拘谨,傲慢,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连对夫君也是如此。敖桂想难怪她们的男人要在外面寻欢作乐。 这一路下来,敖桂才偶尔看到了几次燕王妃——平时赶路时候,她都是乘马车,只是休息时候会在外面透口气。 头一次见到燕王妃从马车里出来,敖桂也是呆了一下。她生得很是美貌。虽然和他想的一样,很白,很纤细,面色冷淡,但看起来还是像画中人。他想,难怪燕王为她着迷,看着确实赏心悦目。 之后他有一次去给燕王禀事。去了后院,到了燕王夫妇休息的地方,就见有个眉清目秀的宫女跪在屏风外面,满面泪痕。 他听到燕王妃的声音在屏风那一边唤人伺候,语气轻快,全然不在意还有个人跪着。他心中又想,好个铁石心肠的女人,果然是宫中才会出这样的女人。 他总觉得燕王娶这样的女人可惜了。 这话他还不至于对着燕王当面说,他只会对至亲说。 敖桂的母亲也随他们一起去宁州。只是敖桂在前面跟随燕王办事,他的母亲和嬷嬷们一起做事。敖桂时常去看她。 他母亲之前生病,如今病虽然好了,但也不能做重活,只是做些针线上的活,并一些杂事罢了。因为燕王特意关照过,所以敖桂母亲比平常嬷嬷还能多得一 分卷阅读183 些俸禄。 对敖桂母子来说,跟随燕王以来是他们过得最平静的一段时日。 敖桂时不时会去找母亲,看看她,也会和她说说话。 这一日敖桂就提起了看到燕王妃的事情。他虽然没说得太露骨,但他母亲已经听出来了,敖桂对燕王妃不太恭敬。 “王妃是个好人。她对我们母子很关照了……”敖桂母亲说。 敖桂道:“那是燕王吩咐下来的。” 敖桂母亲摇摇头:“你呀,就是容易钻牛角尖。见不得别人的好么?” 她刚四十岁,但面色十分憔悴。这都是因为被赶出家门,在外飘零所致。敖桂知道,因为她丹支邪人的身份,还有曾经做过舞女,所以后院里的那些嬷嬷都对她很冷淡,并不愿意与她相交。 即便如此,她还是颇为自得其乐,在她看来,如今的日子已经十分舒适了。没人打扰她,不用为生计犯愁,敖桂跟随王爷,只要不犯事,将来一定有前途。 敖桂喃喃道:“我不是钻牛角尖,只是她凭什么……” 他从小就知道母亲是丹支邪的贵女,就因为这个,她被太多人侮辱。而凭什么那些官宦富家小姐就过得舒舒服服? 敖桂母亲轻声道:“你听我说,王妃和我说过,说等到了宁州,王爷还会用你。我们母子可以住一起,让我随你去住。你说这多好?” 敖桂终于不言语了。宁州靠近西境,而到了西境,离丹支邪似乎也不那么远了。他心中还有些挣扎,只是这时候他不想说出来,破坏母亲的憧憬。 又过了小半个月,一行人终于到了宁州城外。 这天他们按原本的行程,该是中午时候入宁州城。不想距离宁州还有不到十里的路上,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天空刚刚还是白天,瞬间犹如入夜时候一样,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向导最知这天气,立刻请燕王下马,暂时避一避,不要再行路了。 萧广逸在西境多年,并不惊慌。他只是怕清沅受惊。他指挥好人马找到地方躲避。看众人都安顿好了,他才上了清沅的马车去陪着清沅。 京中也有大风天气,但从未有这样的动静。清沅倚靠在萧广逸怀中,只是静静听着车壁外的声响,仿佛会将天地间一切都卷走一般。马匹焦躁不安,只有几个经验丰富的马夫能在这时候在外面安抚马匹。 他们只是靠着不说话。萧广逸用纱巾为清沅裹好口鼻,免得细沙进去。她只能抬起一双眼睛微笑着看着萧广逸。 等了半天风沙终于平静,大家才从躲避处出来,饶是如此,清沅的车中还是落了一层细沙。 萧广逸从车上下来,去清点人马。清沅仍裹着纱巾,道:“我也出去透透气。这半天闷坏了。这一路上都没有骑马……不如去骑马玩吧。” 萧广逸就叫人也给她牵了一匹马。两人并肩骑马而行。 敖桂正在整理车上被吹得乱七八糟的箱子,远远就见燕王骑马而来,他也看出来燕王身边的女人应该是燕王妃。 遇到这样的风沙天,敖桂心道,她一定是眉头紧锁,一脸嫌恶。 两人越行越近,只见风吹开了她裹在脸上的纱巾,仿佛也吹落了她的面具一样。她看着燕王,脸上全是笑意,她一双眼睛,像冰融成春水,满目天真和柔情,只看向燕王一个人。燕王不知道向她说了什么,她竟大笑起来,全不顾还有浮尘在飞舞。 敖桂一时失神,他从没有想到,她那样的女人,竟会有如此灵动的神色。 ☆、第一百廿七章 刚到宁州城, 就遇上这一场大风沙。清沅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风景。这里的春色与京中截然不同, 更不要说与南方柔软情致相比。从宁州越往边境去, 只会越严酷。 但风沙褪去之后,天色渐渐重归清明。她与萧广逸纵马一路跑上斜坡高处, 放眼望去, 她第一次看见这样广阔的苍茫大地,终于真正明白了什么是天地玄黄。 在这平坦无极的大地上,风好像永无止息。 萧广逸指着宁州城的方向, 道:“那边就是城墙。如今都是旧城,大多都是五十年前修的, 甚至还有更久的,有几段已经不堪用, 说要重修已经拖拉了很久了。” 他指向更远处:“那处隆起的地方看到没有?那就是关口。过了那道关口, 有两条路,一道去丹支邪,一道通西戎。” 他重回故地,眼中尽是眷念。 清沅看着他,又看向他指点的地方。她能看到绵延的大地一直抵达天际, 城墙, 房屋, 堡垒,边关,商道,看起来都那么渺小, 沉默着伏在大地上,仿佛一场大风沙就能让一切都融在一起。 她甚至看不到人影。目之所及,除了他们这一队人马,她只能看到零星几匹瘦马,远远看去就是几个小点。不知道是不是哪个商队。 即便她一直想着西境和宁州,但初来乍到,她还是为它的荒凉所震惊。但震惊之中,更多的是折服。 分卷阅读184 /> 千百年来,人一直在这里活着。这比天地间的空旷更令人震撼。 人不仅在这里活着,他们还在这里厮杀,争夺,为了粮食和供给,他们拼尽了全力。城墙塌了再建,戍边的兵士死了一批又一批。 大齐建国快八十年,西境宁静的时间不到一半。平和能持续五年就十分难得。丹支邪尚有国土,西戎仍是游牧之族,逐水草而居。西戎稍一强大,就会来扰边。 西境残酷就在于此,它比中原穷苦数倍,却是中原的屏障,人在这里活下来,要战胜太多东西。 清沅深深呼吸着,她微笑着看向萧广逸,说:“我喜欢这里。” 萧广逸竟毫不意外,这才是顾清沅。他知道她一定会喜欢这里。她不是为了说这话安慰他,更不是客套话。她说这话是发自内心,真心喜爱这里。 一行人终于进了宁州。宁州太守6道之亲自迎接,为燕王夫妇接风洗尘。 宁州因位置重要,太守一职职责格外重大,与别地有一些不同。但宁州艰苦,很多人被调来宁州之后只盼着自己任上平安无事,熬够年离开宁州就好。 6道之也是其中之一。所以他对燕王夫妇十分热情,殷勤招待。虽然一个皇子被封来宁州,就足够说明他不得宠了,但皇子毕竟是皇子,人脉非同寻常。随便写一封信说不定就能有用。 6道之一面派人将燕王的人马带去城中王府,帮助卸下行李,一面在官署设宴款待燕王夫妇。 萧广逸对酒宴并不热衷,再者他也不怎么看得上6道之。他知道6道之心不在此,也是一心想离开宁州的人。不过他目前还可以利用6道之这点心思。 6道之想方设法想讨好燕王。见燕王不爱饮酒,对伺候酒宴的美貌侍女都没正眼瞧过,不禁心中犯愁。酒色是最容易打通关节的。可燕王既不好酒又不好色,这事情就不好办了。再者燕王决不会缺钱。 6道之仔细察看燕王的脸色,心中嘀咕这样一个年轻王爷,到底喜好什么,将来要投他所好才是。 清沅在酒宴上由6家女眷陪伴。6道之来宁州没有带正妻来,说是因为此处不太平,正妻留在老家照顾老人,养育孩子。跟来的只有妾室,处理家事,俨然与正妻一样。 除了6家妾室,另还有一些将军的女眷,有好几个也不是正室。大家说起来,理由都类似,宁州不适宜安家,正室跟来的少。因情形特殊,所以这些女眷交往也不那么讲究了。 清沅初听她们介绍,还有点不自在。她这一路过来,路上也时有官署招待,作陪的许多都是诰命夫人,还有特意领了自家闺秀来结识的。所以看到宁州这情形,她略感惊讶。也算是明白当初玉苓为什么不甘了。 玉苓在宫中时候,侍奉的是皇后,陪伴的是公主,来往的都是县主,女官,世家女子名门淑媛。到了宁州,这差距太大。 不过清沅向来想得开,她很快就绕过来了。毕竟这就是宁州,特殊情境下,她不能强求。人能在此相逢,本身就是不容易了。 再者能在西境宁州打点好一切,照顾好一个家,一个女人不管身份,都得有点斤两。 众人都从未见过宫中来的王妃,毕竟在此之前,宫中的贵妇是不会涉足宁州的。她们与清沅说话时候都好奇又小心。 清沅很快就与她们聊起来,她态度轻松,问的都是宁州城的日常生活用度上的事情。宁州城气候如何。城中有几个大集市。年节风俗如何。本地有什么特色菜等等。 她问得多,说得少,但众人竟不觉得被冷落,只觉得这位王妃倒是个明白人,不娇气。 简单的酒宴过后,萧广逸与清沅就回了王府。 6道之知道他们初到宁州,最着急的事情肯定要先整理王府,因此没有再三强留,命人护送燕王夫妇去了燕王府。 燕王府在宁州城中最繁华的地方。虽然宁州与京中不好比,但燕王府所在的大道在城中已经是最好的地方了。王府是将原来的一所本地老宅重新翻修而成,主要重修了屋顶,加了房间,整了院子,挖了水池,修了两个不错的花园。另外在后面盖了两排下人住的屋子,扩大了马厩。这样王府才勉强够住了。 这些整修燕王在京中的时候看过图纸了。但看到宅子,还是很新鲜——这里不是他上辈子住的王府。他上辈子住的王府是另一处地方,距离此处不远。他想与清沅有个新家,真正的新家,所以另选了这座宅子。 此时王府中正一片忙碌,下人也刚刚吃过午食,正忙着将一箱箱的行李从车上卸下归类整理。 清沅与萧广逸一起在王府中转了一圈,不时有下人来请示他们,行装的处置问题。 萧广逸已经不必问清沅觉得如何,她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清沅走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就看到院子中种了一棵银杏树,像极了观云坊那一棵。她笑着叹了一声,道:“这真是……” 她不知道怎么称赞萧广逸,只觉得一切都合她的心意。 萧广逸听她这一声感叹,就觉 分卷阅读185 得十分满足了。 他们花了将近两天时间,才将所有行李都安顿好。下人也都分好了,各人都有了新住所,这一路上赶路疲惫,这下终于可以休息了。 清沅自己给父母写了信报平安,告诉他们她和燕王已经到达宁州,除了气候有些干燥,其他没有什么不好。她给顾皇后也写了信,是中规中矩的请安。之后她不忘让徐木兰写封信去告诉顾皇后,说他们在宁州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了,这才能显得她给顾皇后的信显得多么真诚,毫不敷衍。 在宁州刚住进王府没几天,信也寄出去了,忽然就来了京中的消息,还是一个大消息。 ☆、第一百廿八章 清沅在路上的时候就一直在等京中的消息。按时间来算, 静珑真人在正月里就将丹药献给了皇帝。皇帝会用人试药一段时间, 察看一段时间, 如无意外,那最迟在三月底四月初皇帝就会服用丹药。 所以萧广逸与清沅在京中安排好了许多事情, 应该就在他们到达宁州之后引发。 只是清沅没想到他们算得这样准, 刚住进王府没几日,京中的消息就到了。 这个大消息就是寿真长公主被皇帝责罚。寿真公主的俸禄被削,皇帝勒令公主在家反省, 她长子原有的爵位被褫夺。 这件事情不是流言传闻,是皇帝明明白白下了旨意, 记录在册的。寿真公主长子曾伤害人命的案子又被提出来。另外责罚寿真公主的理由还有跋扈,挥霍, 其中还有一条“结交僧道, 妄议是非”,十分意味深长。 清沅得知了寿真公主被责罚的消息之后,立刻就知道了,事情开始发作了。 寿真公主一直与皇帝甚为亲密,是皇帝最要好的姐姐。怀恩县主一度是宗室中看好的太子妃人选。若不是因为顾皇后阻挠, 说不定怀恩县主与太子的事情早就定下来了。 后来因为寿真公主的长子犯事, 闹了人命官司出来, 这才断绝了怀恩县主做太子妃的路。但不管如何,皇帝还是十分优待寿真公主,她儿子的人命官司轻飘飘就过去了,只是口头上说了两句, 其他没有任何责罚。 原本大家以为这事情就这么过去翻篇了,没想到过完年了,皇帝突然对寿真公主发作。这其中不由让朝中好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说只是因为寿真公主跋扈挥霍,实在勉强——寿真从小受宠,跋扈惯了,京中无人不知。至于挥霍,从前也并未见皇帝批评过一句。 唯独这个“结交僧道,妄议是非”似乎透露了些什么。京中权贵,高门大户人口众多,需要做法事的事情也多。每家都有些相熟的和尚道士。寿真公主自己府上就养了道士。这并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 最引人探究的就是这“妄议是非”,让人好奇寿真公主是如何触怒了皇帝。否则为何突然对寿真公主如此毫不客气。如今寿真公主一对儿女,儿子成了白身,女儿没嫁成太子,这比剜了寿真的肉还疼。 朝中为此颇是议论了一阵,不过皇帝此举并没有人反对。因为寿真公主之子是有名的纨绔,没有人愿意为了纨绔把自己搭进去。罚就罚了,这些年倒霉的宗亲又不是只有寿真公主一家。 只有一些朝中重臣,还有对宫中情况十分了解的人知道,这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宁州这边,萧广逸早安排好了传递消息的途径,比官场上只快不慢。 别人看不明白,他和清沅最清楚。一定是有关静珑真人的事情。 傍晚时候,两个人一起在花园中亲手种些花木。清沅带了许多东西来,她想亲手种些花和树,不管能不能活,都要试试看。 他们一边种,一边说话。 “我之前就想过,寿真公主一定会和皇后有一场冲突。但看现在皇帝动作,这场冲突动静一定不小,比我原先想的更厉害。” 这正是他们留京前的布置之一。 静珑真人和炼丹的事情,本就是皇帝,顾皇后,寿真公主,静珑真人这几个人各自的贪嗔欲念纠集的结果。他们各怀心思,她只是帮他们挑破而已。 清沅负责寿真公主这一边,萧广逸负责皇帝那一边。他们找到渠道将静珑炼丹的事情慢慢的,隐蔽的透出去,等时机成熟,秘密的消息自然会酝酿成事件。 清沅知道寿真公主一开始将静珑真人引荐给顾皇后,是期望静珑真人能讨顾皇后欢心,她则通过静珑真人来左右顾皇后。尤其是在太子妃一事上,若是能有一位皇后宠信的真人在皇后耳边吹“命定之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没想到静珑真人在顾皇后面前得宠之后,眼中就没了寿真公主这个前恩主。只是一心一意伺候顾皇后。 这事情寿真公主虽然明面上似乎不在意,还时常夸静珑心静。但清沅可清楚得很,上辈子静珑没了之后,寿真公主明着说过她早就知道静珑心不正。 这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情,寿真公主怎么可能不介怀。她与顾皇后的姑嫂之情随着太子妃一事已经磨灭得差 分卷阅读186 不多了。 等到怀恩县主彻底失去太子妃的资格,寿真公主只怕已经将顾皇后和静珑真人恨到了骨子里。所以她一旦知道静珑为皇帝炼丹的事情,一定会做文章。 寿真公主一定没想到,皇帝竟然还是会因为静珑算她的帐。 其实清沅自己也没有料到这一点。 “寿真公主与顾皇后的冲突到底如何。如果仅仅是反对炼丹和试药的事情,似乎应该还不至于如此……我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把这事情揭出来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用小铲子用力挖着泥土,萧广逸动作比她更利落,她有些羡慕。 萧广逸低声道:“静珑真人一开始就是姑姑引荐去宫中的。父皇先惩戒了姑姑……接下来……” 他顿了顿,看到清沅扦插的动作,就握着她的手帮她用力:“……该这样。” 清沅微笑着看他一眼:“你真是什么都会。” 她知道萧广逸的意思。接下来就看皇帝会怎么对顾皇后了。 “至少炼丹这件事已经藏不住了……”清沅喃喃道。只要炼丹这事情藏不住,皇帝就不会那么快服药,至少有人拉住。他对顾皇后也会重新审视。 他们种好了几株花,让下人来收拾工具。 正好敖桂来禀事,站在廊下等着燕王。萧广逸看到他,就擦擦手,向清沅道:“你别心急,接下来消息一个一个会来。” 清沅又为他擦了擦额上的汗,道:“我现在就想知道静珑真人到底怎么样了。这种道人宫中要处置一向都是静悄悄处置,不会公开。这就要等我们在京中的人打听了。” 萧广逸安插在静珑真人炼丹那里的人,在他们离京的时候,萧广逸安排他离开,让他去了外地,离开京中。所以有关静珑真人的事情还要再做打探。 萧广逸道:“她走这条路,注定不能善终。” 两个人又站在那里说了一会儿话。 敖桂在廊下等着。他来的时候就听侍女说燕王正在陪王妃种花。他心中不禁就嗤笑一声,可要问他到底在鄙视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只觉得一个女人硬拉着男人陪她,未免太矫情了。而一个男人陪女人,讨女人欢心,未免太娘了。 在他看来,男人和女人在一起,除了寻欢作乐做那事,没别的事可做。 敖桂心中这么想着,却不由看向院子里两个人的身影。燕王正和那个王妃面对面站着说话。 那个王妃!敖桂能听到自己念“王妃”两个字的声音,充满了酸气,和怪腔怪调。他明白自己这个人,对太多事情看不顺眼。但绝大部分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的愤世嫉俗是占理的。 但今天有些不同,他心里有另一些东西。他在看“那个王妃”,他的酸气之后跟随而来的是一种莫名的沮丧。 那个王妃,看起来还是很美貌,而且她仍在向着燕王微笑。他们靠得很近,燕王微微颔首,擦着自己的手,她用帕子为他擦汗。燕王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 夕阳正在落下,天色正是最好看的时候,他们身上有光彩在。 敖桂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他道不明。 他只觉得不能再盯着他们看了,他转过目光,看向别处,他笑着问旁边的侍女:“燕王种的是什么?竟要劳动王爷亲自动手。” 侍女笑着说:“是梅花。燕王说王妃最爱梅花。” 敖桂喃喃道:“是梅花啊……” 原来她最爱梅花。 侍女又说了一句:“殿下说是要种满一片呢。” 敖桂又看了一眼院中新种的梅花,他没有说话。他只觉得无话可说。 燕王走了过来,叫他屋内说话。敖桂默默跟随他进屋。 萧广逸听敖桂说了生意上的事情,只是点头,又见敖桂神色木木的,就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敖桂道:“没有。” 他想了想,又问:“殿下,有关家母的事情……” 萧广逸道:“我知道。王妃之前和我说过。我们都知道你是至孝之人,你母亲身体又一向不太好,需要人照顾。既然如今已经安顿下来了,就让你们住一起。回头王妃会安排。” 敖桂道:“谢过殿下。” 萧广逸微笑:“你回头也该谢一声王妃。” 敖桂有些别扭,嘴上应了是。 萧广逸又给他布置了几件事情,都是与丹支邪的商人有关。敖桂做事干脆,这是萧广逸最欣赏的一点。他就像一匹烈马,只要有人拉着他,不让他跑偏,他就能做出一番事业。 萧广逸如今就是在慢慢磨敖桂。在京中时候他已经磨了很多,到西境之后,他还得接着磨。他当初带兵,不知道打磨了多少人出来,全都是他的心血。 他之前最担心的是敖桂一到西境,心就散了,直接奔回丹支邪。没想到敖桂来了宁州之后,在王府就住下了,暂时还没提想回丹支邪的事情。 照理说,敖桂应该已经知道如今的丹支邪国王就是他的舅舅了 分卷阅读187 ,想要联络上,也比在京中时候容易许多。 如果他一定要走,萧广逸当然还另有一套方法来磨他。既然他自己没提出要走,萧广逸心中还是有几分欣慰的。 萧广逸推测,如今敖桂这样,除了在王府锻炼的缘故,还有就是因为他的母亲。前一世敖桂的母亲回到丹支邪不久就去世了。这一世他的母亲一直在,使他不那么偏给他做的时候,他都是干劲十足。 萧广逸问:“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敖桂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他怎么对燕王说。之前他犹豫过回丹支邪的事,但并不是因为这个。再者他也不想对燕王提想回丹支邪的事,他母亲说过,他得报恩。 敖桂摇摇头。 萧广逸这才有些担忧之色,又看了看他,说:“莫非你是水土不服?看起来气色不太好。早些回去休息吧,叫周太医给你看一看。” 燕王这样温和,敖桂心中反而更不好受了。再者说一个丹支邪人回了西境水土不服,也未免太像个玩笑。只是敖桂笑不出来。 临走时候,敖桂突然道:“我想和家母一起给王妃道声谢。” 萧广逸微笑道:“应该的。” 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就连你的字,你也该谢谢王妃。” 敖桂不解。萧广逸道:“给你取字的先生,就是王妃的父亲,我的岳丈。” 敖桂恍恍惚惚回到自己的住处,他在桌子上刚趴了一会儿。有两个侍女陪着他母亲过来了。他母亲抚着他的背道:“王爷给我传话,说你不舒服,是生病了么?” 敖桂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定睛一看,原来真是他母亲过来了。他此处房子不大,但有东西相对两个房间,正好适合他们母子居住。看来是一早就安排好了。 他母亲点上灯,看着敖桂的脸色。敖桂说:“阿母,我向来体壮如牛,怎么会生病。” 他母亲就问他是怎么了,敖桂道:“可能是一时有些累。见到阿母就全好了。” 他这辈子最希望的就是母亲平安快活。如今母亲很平安,至少比从前快活。他似乎不能强求更多了。 这一天夜晚时候,清沅还是在惦记着京中的消息。根据他们搜集来的京中传闻,寿真公主已经被责罚了,似乎很多说这是顾皇后的手笔,是顾皇后的胜利。从此皇帝身边连一个说话有用的长公主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女人能影响朝政,就是顾皇后。 这样的传闻并不少。但清沅知道自己得沉住气。她得接着看下面的情形。 皇帝那句“结交僧道”指的是静珑真人,那顾皇后是逃不脱的。毕竟这几年与静珑真人最亲密的并不是寿真公主,而是顾皇后。 她伏在萧广逸的怀中,他们刚刚有过一场缱绻的情/事。这时候怅然又惬意,她依偎着他,心思从京中的消息飘飘荡荡,又回到西境,回到宁州这个崭新的王府里。 “你说……我们种的那些梅花能活么?”她悄声问萧广逸。 萧广逸吻了吻她的额头,也低声说:“能的。放心。” 尽管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偷窥偷听他们,他们还是这样低声说话。周围服侍的宫女虽然都是顾皇后赐下的人,但早被清沅收服了,全都服服帖帖,再没有人敢犯事。 但他们还是用这样暧昧的声音说话。清沅只觉得她只要躺在萧广逸身边,声音就忍不住变得这样低,这样温柔。她不知道萧广逸是为什么,是不是也一样。 “等明年梅花开了……”她说。 萧广逸替她说了下去:“我们就在院子里赏梅花。” 他温柔地抚着清沅的长发,低声说:“我总会陪着你……” 清沅低声笑了, 分卷阅读188 她抬起头,吻了吻萧广逸的唇,又轻轻用牙齿咬了一下,道:“你总会陪着我?” 她知道萧广逸心心念念回西境来,就是为了战事。任何时候只要有需要,他会立刻去往边境。不可能安安静静陪她赏春花秋月。 萧广逸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道:“我的心陪着你。” 清沅笑着叹了一口气:“你什么时候也这样油嘴滑舌了。” 她闭上眼睛,依偎在萧广逸怀中,道:“我不要你上了战场还念着我。我要你上了战场就一心一意对战。这样我才放心。我只要你会回来就好。” 燕王不说话,他只是搂紧了清沅。他们就这么相偎着睡着了。 第二日,敖桂和他的母亲一起来向清沅道谢。 这几日王府上各种应酬安排,事情还是很多。再加上宁州府有头脸的人都送了贺礼来,清沅都一一看了。 正在忙着,侍女来说,敖桂母子了。清沅想了想,就暂时放下手中事,让他们进来说话。 她之前并不喜敖桂。上辈子的熬桂莽撞自大,为此白白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在她看来,敖桂就是个祸根。 是萧广逸坚持留下敖桂的性命,并耐心培养。这段时日下来,清沅不得不承认,敖桂确实有可圈可点之处,萧广逸给她说过几件敖桂办的事,都十分漂亮。 清沅心中就佩服萧广逸了。她知道敖桂这件事情上,萧广逸处置得比她好。 不过对敖桂,她心中还是有些警惕。 敖桂母子进来行了礼,清沅给他们赐了座。 敖桂她见过两次,但都是匆匆忙忙,没有说过话,也没距离这样近。今日仔细一看,清沅才发现他比自己印象中高壮许多,肤色也许是一路上风吹日晒,比印象中也更深些。 只是那种讨厌的神气好像少了许多,在她面前竟有些拘谨的样子。 清沅温和与敖桂母亲说话,问她住得如何,可缺什么。如果缺什么,直管和她身边的大宫女说,立刻给他们添上。 敖桂母亲道:“并不缺什么。如今的住处很好。殿下和王妃开恩,又许我们母子住一处,婆子实在感说了出来。 清沅笑了起来,这一笑是发自内心,她想起了父母家人,笑容中还有一丝怀念。 她说:“原来还有这样一段缘故。” 她声音动听。“一段缘故”从她口中说出,听起来竟有一丝婉转之意。敖桂刚才犹豫了半天要不要把这事情说出来,但这时候听到王妃的话,他心头舒适多了。 她并不是那种冷言冷语不耐烦的女人。 敖桂扶着母亲离开的时候,心中竟然有些高兴。 清沅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她每天要见许多人,王府中要打理的事情太多。 她一边打理王府,一边等着京中的信件和消息。 有关宫中的秘闻,寿真公主的事情京中的传闻不少,但确切的消息还没来。清沅在信件中却等到了另一个人的来信。 棠婳给她写了信。这信清沅收到,离棠婳寄出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月了。清沅打开信封的时候竟有些心颤。 之前她知道棠婳已经成婚,夫家还算殷实,也是读书人家。清沅为她高兴,至少不用像前世那样摧折在宫中。但清沅心中还是有一些担忧,毕竟棠婳在京中时候也是被捧着的,到了宫中也因为美貌十分瞩目。 她担心棠婳像玉苓那样想不开,尝过宫中的奢靡,再去过平常日子,会十分失落。 清沅小心展开信。棠婳这封信应当是在婚后安定下来之后写的,写得很长。 棠婳详细写了她如今住的这座古城。她如何随婆婆去上香礼佛,在路上所见所闻。又写了如今家中在城中的宅院,在乡间的一所别院。她又如何按照自己的喜好,打理了院子,养了猫和犬。 她还提到了夫君在准备科举,她每日仔细为夫君准备饮食,整理书本。还有夫家虽然不是名门望族,但在当地也算有些脸面,家中人口众多。她时常与妯娌时常来往,互相走动,还有许多小侄子侄女,都活泼讨喜。 棠婳的信 分卷阅读189 写得很琐碎,但清沅读懂了她的意思——棠婳在说,她没有不甘。她过的日子虽然平常,但平和喜乐,她很享受。 字里行间,棠婳仿佛就在那里,又变成了那个入宫之前的姑娘。她不卑不亢,但清沅知道她经历过了宫中的考验,她的心更平和了。 棠婳的信里还提到了玉苓。唯独提到玉苓的时候,棠婳还是讥笑了几句,这让清沅忍不住发笑。 棠婳提到玉苓也订了亲。她们这一批同时入宫,又几乎同时出宫的少女,在出宫之后都很快订了亲。在宫中历练过的伴读,只要不出大事,总是不愁嫁的。 玉苓与一位礼部尚书的儿子订了婚。与太子比,当然不算什么,但与棠婳比,玉苓自觉高出一等,特特亲自写了信告诉棠婳,是为忍不住去向棠婳炫耀。 棠婳在给清沅的信中也嘲笑了两句玉苓。 只是这时候这种互相嘲笑和炫耀,都显得那么可爱。毕竟不用赔进青春和性命。 清沅又看了一遍棠婳的信,笑了一会儿,才放下信仔细收好。 玉苓倒是没有写信给清沅。清沅想,要么是觉得对着王妃没法炫耀,要么是觉得宁州苦地,她这个王妃没前途,也不用费心结交了。 但清沅对这结果已经很满意了。玉苓的小奸小坏,糊涂,软弱,就适合放在一个普通官宦人家,她再掀不起风浪,造不上大波动,也许还是会祸害人,但顶多只是祸害她身边院子里的几个人,最终祸害到她自己身上。只是到那时候,再没有顾太后做她的后盾。 清沅暂时没有向萧广逸提起棠婳的信。 萧广逸也十分繁忙,他领着敖桂等人,天天在宁州城里跑。明面上忙着生意的事情——做生意揽钱,对一个王爷来说并不引人注目。实际上是在关注城中丹支邪人的动向,另外他还在找宁州城的能人,想尽快把这些能人都找到,安顿好,不让他们有后顾之忧。 时间眨眼就过去了半个月。 王府井井有条,清沅也有些空闲,能时常叫些夫人姑娘来陪她茶会说话。这些夫人原本很少办茶会。清沅倒不在意她们不精通此道,她办茶会并不是真为了与人切磋茶艺的。 她主要是为了笼络人,顺便打探消息。很快大家都知道燕王妃办的茶会十分轻松,也没什么忌讳,大家就是坐下来喝喝茶说说话,也不会一味求静,憋着人不许高声说话。 这天清沅正在茶会上听众人说话,忽然她的心腹侍女走进来,贴在她耳边道了几句,清沅眼睛一亮。她抬起眼睛低声道:“让他在隔壁候着。” 茶会一结束,清沅就叫人到面前说话。来人从京中来,也是他们的耳目之一。 他向清沅禀道:“静珑真人已经被秘密处死了。” 清沅道:“什么时候,在哪里?消息确实么?” 耳目道:“应该是在二月底三月初就被拘禁然后处死了。三月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静珑真人。宫中的消息,说是两仪宫禁提静珑真人的名字了。之后静珑真人的师父曾经去过一趟宫中,回来之后就立了个衣冠冢,但没有碑没名字。去她师父那里打探过,是在宫中犯了事,所以不敢立碑。” 清沅点点头。静珑真人确实是死了。这样再无可能还活着。 她心中太高兴,一时竟不知道作何反应。 清沅又问:“寿真公主如何了?” 耳目道:“寿真公主被软禁在自己的公主府中。皇帝还没有松口。” 这是清沅已经知道的事情,她只是点点头。有关寿真公主的传闻很多。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清沅只要听到静珑真人的死讯,她就定心了。 她命人取了一袋金子给耳目,让耳目留宿一晚,见过燕王之后,再回京中。 这天萧广逸回到府中,才走到清沅的院子门洞,就见清沅站在外面迎他,满面笑容。 他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道:“有什么好事?” 清沅与他握着手,牵着他走进室内,低声说:“静珑真人死了。” 萧广逸“哦”了一声,他脸上没有太多惊喜,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一样:“是静珑的事,她死了?” 清沅看他神色奇怪,就道:“你以为是什么?” 萧广逸说:“没什么。” 清沅道:“你刚才一脸遗憾,总不会是……”她突然住口。 萧广逸笑起来:“是我多想了。” 清沅也笑。她知道萧广逸刚刚是误以为她有孕了。 两人都笑了一会儿,才又说回静珑的事情。 静珑这一死,清沅的心就定了。这事情说明炼丹到试药之间,一定是被寿真公主横插一脚,生出风波,搅和了静珑的好事。试药不成功。皇帝第一个要针对就是静珑。但寿真公主的动作在皇帝看来,也不会是完全的为他好,所以皇帝也迁怒了寿真公主。 静珑真人死了,寿真公主倒霉了,可见皇帝的怒火。那全程参与此事,甚至一手主持了此事的顾皇后,难道还能全身而退? 不管朝中是 分卷阅读190 如何的风平浪静,两仪宫似乎岿然不动,倒霉的只有寿真公主一个。但清沅知道,皇帝这次一定与顾皇后罅隙甚深。 因为有一个很明显的迹象——太子妃的人选还没有公布。 本来如果不出意外,正月,或者正月之后,宫中就该公布选定吴姑娘为太子妃。但是三月过去了,四月都要过去了,吴姑娘的太子妃也没了声音。 这决不是顾皇后愿意看到的情形。 清沅与萧广逸两人讨论了一会儿。两人都知道这是好兆头。清沅抚着他的面孔说:“你不用担心,母亲应该无忧了……” 她说的是许婕妤。当初顾皇后对许婕妤下手,是皇帝重病,她在宫中掌大权,又疑心许婕妤知道丹药的毒性,挟带旧怨,就对许婕妤下了手。 如今皇帝还没开始服丹,还没有病得糊涂。顾皇后这时候得想尽办法洗脱自己,另还有太子妃的大事还没定。顾皇后哪还有心思害许婕妤。 萧广逸知道这个,但听清沅这么说,他还是格外感动。 他出神想了一会儿,道:“我在京中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她……但顾皇后根基颇深……” 清沅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不趁着此时,彻底扑灭顾皇后的气焰,很难说顾皇后会不会再起,或者万一皇帝对她一时心软,或者顾皇后出其不意下狠手,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萧广逸心中也不愿意皇帝就这么把这事情抹过去。 他叫来京中来的耳目,又问了一些话。他在离京前还另有一些布置,过段时日,应当还有变化。 等耳目离开,清沅与萧广逸独处。也许是因为刚刚一番议论又勾起萧广逸的回忆和心事,他脸色看起来又变得严肃许多,只是蹙着眉头。 清沅道:“你之前叫我不要担心的。这时候该我反过来劝你了。事情已经全朝着好去了,她毕竟是皇后,是太子的母亲。皇帝不管怎么处置她,都要慎重。” 萧广逸向她淡淡笑了笑。 清沅知道这时候该拿什么逗他开心,使他放松。她提起了棠婳给她写了信。 萧广逸一听,就问:“她如何,在夫家过得还习惯么?” 他希望棠婳能看得通透,不要事后懊悔,怨恨清沅。 清沅微笑道:“她很好,告诉我许多事情,夫家待她也好。你猜她信里还提到了谁?” 萧广逸摇头,只说不知。清沅好笑,只是看着他。萧广逸明白了,他说:“玉苓?” 清沅把玉苓的婚事说了,又道:“她这辈子大概做梦都想不到,上辈子都发生了什么。” 萧广逸微笑着看她:“你很得意?” 清沅这样子,他只觉得可爱。 清沅用手指点着萧广逸的下巴,柔声说:“这辈子你只陪着我,我当然得意……” ☆、第一百廿九章 与宁州时不时的风沙天不同, 京中赏花游春的好时节又到了。宫中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办起大小宴席, 还会安排出宫游玩。 只是今年与往年不同, 宫中似乎忘记了春天的风和日丽一样,一股怪异的气氛挥之不去。 先是太子妃的事情。正月之后, 吴家姑娘几次进宫给顾皇后请安, 每次太子都在。 这位吴姑娘虽然不如之前的叶姑娘,顾姑娘长得精致,但也是唇红齿白的娇嫩少女, 略有虎牙,看起来更为活泼, 太子岂有不喜之理? 怀恩县主过年时候都没入宫,这位吴姑娘是顾皇后的新宠儿。所以宫中都知道, 这位吴佩儿姑娘就该是太子妃了, 就等着皇帝皇后下旨了。 结果二月过了,三月过了,几个最好的吉日都过去了,两仪宫始终没有放明话。到了三月之后,这位吴姑娘也不来宫中了。 两仪宫对此讳莫如深, 好像之前种种只是大家会错了意一般。 太子妃的事情让人摸不着头脑不提, 忽然又是寿真公主出了事。寿真公主深受皇帝宠信, 时常入宫,与宫中许多老人都相熟,皇帝突然向她发难,一时宫中竟人人自危。 皇帝惩戒寿真公主的理由里有一条是“结交僧道, 妄议是非”,巧合的是,静珑真人在两仪宫消失了…… 再加上寿真公主出事之后,皇帝也变得很少来两仪宫了。 顾皇后三月时候有些不适,皇帝甚至没有去探望。这在从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若是换一个人,宫中早就认定她失宠了,但这毕竟是顾皇后。 尽管皇帝不来两仪宫了,但顾皇后还是和往常一样作息。后宫事务还是须有皇后主持。 这日一早,安平就过来两仪宫给顾皇后请安。这段时日安平天天来陪顾皇后。她知道有事情发生,且与静珑真人有关,但顾皇后不告诉她,她心中既气恼又不安,但顾皇后到底是她的母亲,在这时候她还是要陪着顾皇后。 安平就这样陪陪顾皇后,然后去找皇帝,努力在父母间传话,可她的父母都心不在焉,并不听她说话。 分卷阅读191 安平向来有脾气,这么多天下来早就受不了了,终于忍不住向顾皇后抱怨:“我早就说过,我厌恶那个静珑真人!可母后就是不听!” 顾皇后还是十分从容,淡淡道:“你什么时候和我说过这话?” 安平气呼呼道:“我就是说过!” 顾皇后道:“你又知道什么?又提静珑真人干什么?” 安平道:“既然我不知道,那就请母后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姑姑为何被责罚,静珑真人又为什么不进宫了?” 顾皇后道:“你姑姑是她自己做错了事。静珑真人是回去修行了。” 她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安平。 她不愿意将事情告诉安平。她对身边心腹说,不告诉安平是因为安平还小。其实并不是为这个,她不想把事情告诉安平,是因为安平虽然年纪小,但其实聪明,而且向来好恶分明。 她心中有一个深深的担忧。如果她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安平,安平也许会弃她而去。 顾皇后到现在还在思索,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为什么事情会到这一步。 正月时候,静珑真人将丹药献上。虽然顾皇后催了催,但静珑真人还是顺利完成了。 皇帝十分高兴。但服药之前,他要试药。 顾皇后早就料到这一层了。即便皇帝很信任静珑真人,他也不可能不试药就服丹。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静珑真人的丹药仓促炼成。即便不是仓促炼成,谁又能保证这丹药一定试药的时候能平安无事? 而且皇帝希望的是这丹药能延年益寿。 顾皇后自有办法。她主持六宫这么多年,太医院她也可以操纵。 皇帝选什么人在试什么药太医院不知道,但是试药人试药之后,总得有太医院的太医去把脉诊断。 顾皇后做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她买通了太医。静珑真人的丹药吃下去之后,人的面色起初会很好,满面红光,从表面看似乎健康许多。只要太医告诉皇帝,试药人的脉象也强壮,比之前更好。那皇帝一定深信不疑。 第二件事,顾皇后对皇帝说,她愿为皇帝亲自试药。顾皇后说,其他人试药她都信不过,这天底下,没有比她更忠诚更体贴的了。 皇帝为此万分感动。 于是,试药的人效果很好,太医天天为他们把脉,只说这些人身体越来越好,原本有些体虚的,都渐渐变得气血充足。 之后顾皇后也亲自服用了丹药,皇帝问她如何。她说了许多,说不仅身体舒适了,连心中都清明许多,似乎耳目都更灵敏了。 皇帝终于信服,开始了服丹。然而就在皇帝服药没两天的时候,寿真公主进宫来求见皇帝。 寿真公主一见皇帝,没寒暄两句就道:“陛下,你被皇后和静珑真人骗了!” 皇帝知道因为怀恩县主的事情,寿真公主对皇后有诸多不满,但至少两个人表面上还过得去。他没想到寿真会当着他的面直接诋毁皇后,一时竟然惊呆了。 寿真公主急急忙忙就说起炼丹的事情,皇帝一听她提炼丹,当时就沉下脸,问:“你从哪里听到炼丹的事情?是静珑真人告诉你的?” 寿真公主道:“她若之前告诉我,我一定会拦住她!” 她忍不住唤了皇帝的小名,还是他们小时候的称呼,说起用丹是多么荒谬。 皇帝之前之所以瞒着所有人,就是怕听人念叨这些。一听寿真说这些,他十分不快。 寿真见皇帝根本不愿听,干脆道:“裴闻仙裴神医是当今圣手,为何一到试药的时候,皇后就让裴神医出宫了?” 原来正月之前,裴神医就向皇后请辞,皇后说太子身体已经痊愈,就准了裴神医回乡。 皇帝对此没有多想,因为皇后说裴神医只是回乡过年,只要太子身体有异,裴神医会立刻回宫。 寿真公主竟然将裴神医找了回来。她坚持要裴神医为那些试药的人诊脉。 皇帝动摇了。 起初这只是一丝动摇——他在心中说,他并不相信寿真的胡言乱语,他始终最信任的人都是顾皇后。但只要有那么一丝动摇,就足以撼动一切。 皇帝将裴神医召进宫,重新诊断。 不出一日,皇帝就将静珑真人抓住囚/禁起来。因这事情涉及道士,炼丹,后宫私密,若被大臣知道了,一定会吵得翻天覆地。 所以皇帝用内侍秘密审了静珑真人。折磨了静珑整整三天。 顾皇后在静珑消失的第二天时候发现不对劲的,但这时候已经迟了。静珑已经落在皇帝手里了。 她还知道了,前几日静珑刚刚进过宫。但是静珑没有来给她请安,只是去见了皇帝。 顾皇后一想这事情,这才懊悔自己大意了。若是察觉到静珑的异样,她会先对静珑下手。这样许多事情就无从查证。 但皇帝现在手中有静珑,有太医院的证词,顾皇后知道这事情不能善终了。 所以当皇 分卷阅读192 帝先处置了寿真公主的时候,顾皇后完全高兴不起来。 在她看来,皇帝对寿真公主的处罚并没有那么重,将来还有翻身的机会。她与皇帝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她很清楚皇帝的脾气,这种处罚只说明皇帝的怒气还没有完全发出来。 所以顾皇后不愿意把实情告诉安平。说出来,对她,对安平,都没有任何好处。 她这段时日,都是在养精蓄锐,尽力思索熬过这一关。 皇帝不来找她,她也不去找皇帝,她在虚张声势。 事发之后,她有些不适是真的,倒不是故意试探皇帝。但皇帝还是没有来看她。顾皇后就知道他是把这当做试探了。 说来也奇怪,皇帝之前那样,她已经腻了,每日只觉得烦闷。可事发之后,她心中反而平静了许多,危机四伏时候,她念起了皇帝的好。 但她还不想就这么服罪。 只要有一个人在,她不会那么容易倒下。她是皇帝的妻子,也是太子的亲生母亲。 与安平不同,太子根本没有追问皇帝和皇后之间发生了什么。他没有逼问过顾皇后。他只是在顾皇后微恙的时候,陪着她照顾她。 太子本性就是如此,他不喜欢逼迫别人。他对皇帝和皇后都是全然的信赖——如果这事情他应当知道,那他们自然会告诉他。他不强求。 皇帝这辈子最爱的儿子就是太子,所有儿子当中也只有太子是皇帝悉心培养的。国之储君,不可动摇。 皇帝也许会对她下手,但不会动摇太子的地位。 ☆、第一百卅章 顾皇后想的, 是一定要保全太子。 皇帝想的, 也是保全太子。 只是他们两人为何要保全太子的原因已经截然不同了。 太子妃一事, 皇帝原本已经默允了吴家姑娘。但炼丹的事情一出,皇帝立刻就不许吴家姑娘再进宫。 在这种时候, 顾皇后也知道, 如果和皇帝顶着干,执意还要吴姑娘入宫陪伴,坚持这桩婚事, 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顾皇后这时候不能显得十分急切要将太子与自己捆在一起。她很冷静,如果这时候太急切, 就显得她迫不及待要抓住太子才能救她的命一样。 尽管这是事实,但她不能表露出来。 从静珑真人被皇帝拘禁事发已经过去了二十八天, 这二十八天, 她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两仪宫只是表面镇静,她身边的心腹都疯了两个。迦楠尤其不中用,竟然找了根绫子悬在梁上,幸好人还没挂上去就被小宫女发现了。 只有谢阿竹最镇定。静珑失踪后两天,顾皇后曾经问过她:“阿竹, 你觉得事情还会有转机么?” 谢阿竹淡淡地说:“皇后, 事情不到最后, 总有转机。” 顾皇后微笑着问她:“什么是最后?废后?赐死?” 谢阿竹一下子抬起头,她顿了一会儿,道:“皇后,只要活着, 就有转机。” 顾皇后又轻轻笑了一声。 她太知道皇帝了,所以利用起皇帝的弱点也是得心应手。但问题是,皇帝之前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一旦他知道了,只会越想越多。 但不管如何,正像谢阿竹说的,只要不到最后,总有转机。所以顾皇后最近不但不绑着太子,甚至不要太子常常过来了,她主动把太子往外推,要太子多在东宫,或者跟着皇帝。 顾皇后行动越静,皇帝那边似乎也不紧逼她,只是不与她相见。 与顾皇后放开太子不同,皇帝最近对太子看得严了很多。 皇帝本身就身体不好,子嗣不丰。如今活着的儿子只有四个。老二不成器,而且他向来不喜欢,看着就不耐烦。老小还小,才虚七岁,可爱有余,聪慧不足,将来还不知道如何。 剩下的就是萧重钧与萧广逸这一对兄弟。萧广逸的母亲许婕妤,他早就不再喜爱,所以对萧广逸不过如此。 只有太子萧重钧是他最喜爱,最用心的。 将来他的一切都会留给太子。 但是谁要想提早从他手里拿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皇帝自从知道审过静珑真人之后,着实混乱暴怒了几天,他心中憋着火还发不出来——他不能将这事情公之于众。服丹这事本就是秘密行之,结果闹出这样的丑事,他有什么颜面面对重臣? 他先拿寿真下手,既是恼羞成怒的发泄,也是震慑。他知道寿真告发顾皇后,真正担忧他少,憎恶顾皇后多。她是因为顾皇后断绝了怀恩成为太子妃的可能,才一心想扳倒顾皇后的。 假若顾皇后同意了怀恩做太子妃呢?寿真还会这么毅然决然告发顾皇后么? 一想到这事情,皇帝心中就发寒。 他甚至想过太子知不知道这事情。但他很快劝自己放下这想法。如果连太子都怀疑,那这世上他就没有一个孩子可以信任了。 而且太子才十几岁,这桩事情太子不可能 分卷阅读193 亲自,主动谋划参与。即便太子走错了路,还能扳回来。 皇帝庆幸之前因为种种事情一拖再拖,顾氏女,吴氏女都没能成为太子妃。 本来燕王萧广逸娶了顾家的女子,他心中还很满意。萧广逸与顾家关系密切,他乐见其成。但如今他一想起来这桩婚事就觉得略有不快。幸好这只是燕王,不是太子。 否则废掉太子妃太过难看。 这段时间,皇帝渐渐整理清楚思绪,他只能保下太子。这既是为国为社稷,也是为他自己。 事发之后整整一个月,皇帝终于来到两仪宫,与顾皇后面对面。 顾皇后气色不好,瘦了一些,但她浓妆打扮,还是有些鲜亮颜色。最重要是她的气度在那里,不说话时候依然让人不由盯着她看。 她神色平静向皇帝行礼。皇帝直接从她面前越过,在榻上坐下。 宫女小心翼翼奉上茶水。顾皇后端起茶。皇帝压根不碰两仪宫的东西,连两仪宫的茶都不喝一口,他带来的内侍捧着水壶。皇帝自带了茶水。 顾皇后不由笑了一下。她觉得皇帝有趣,他突然对她如临大敌,似乎她随随便便就能杀死他一样。 她都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至高的褒奖了。 皇帝只是阴沉着脸,默默看着她。他在生气。他本来不打算来生气的——这一个月来,他已经把事情都想清楚了,他看透彻了,说服自己了,人心里的恶,本就经不起考验。至亲至疏夫妻,这个道理他都懂。 可一见到顾皇后这冷淡自持的样子,他还是不可遏制地生气——她竟然成了楚楚可怜的那一方,让他像个恶人。 更要命的是,他竟然觉得她这副皮囊这样看起来还是漂亮的。 皇帝迟迟不语,顾皇后主动开口,问起了太子妃的事情。 皇帝缓缓道:“太子妃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了。朕已经为钧儿重新物色好了。” 顾皇后好奇问:“是哪家闺秀?” 皇帝不回答,只说:“不是吴佩儿。” 顾皇后默然不语,过了片刻,才柔声道:“不管是谁,太子今年应该完婚了。” 太子的婚礼,宫中去年年底就开始准备了,已经花去了近三万两银子了。正好赶在今年九月完婚。 不过如今也没大差别,只不过新嫁娘换一个罢了。 皇帝不接顾皇后的话,扫视着她,问:“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么?” 顾皇后迟疑了一下,问:“我说了,陛下会信么?” 皇帝几乎要以为自己冤枉了她。 他从来没有这样,想问她累不累。这么多年来,一直骗着他,还要假装夫妻情深,累不累。 他看着顾皇后,说:“你从前说的话,朕都信。”这是真心话。 顾皇后垂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好像这一个月还不够她思索一样。 她终于说:“没有。妾并没有什么话想对陛下说。” 皇帝心中不由焦躁起来。她就这样轻飘飘地放弃自辩,让他好像一个蠢人。她好像在说,难道他还指望她会跪下来哭着求饶?抱着一个月没现身的他不撒手?哭哭啼啼说自己是被污蔑的? 那她也不是她了。 他想起自己曾经开玩笑说,他把她的脾气给惯成了这样。她笑着反驳,说她向来如此。如今看来,她说得没错。她其实没有变过。 皇帝想到此处,心也越发冷了,他说:“朕今日来,不是来审问你。只不过有几件事情要问,有几件事要对你安排。” 他问顾皇后:“赵美人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赵美人是皇帝十年前突然迷上的,有段时间异常宠爱,赵美人很快怀了身孕。可惜一场病去了。他当时并不是不觉得蹊跷,但是他没有追究。顾皇后若是为了太子,他也不好说什么。 顾皇后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皇帝,她没想到皇帝会把这么久远的事情拖出来问。 她说:“没有。我甚至不记得她了。陛下是在为我罗织罪名么?” 皇帝又问:“燕王的婚事,是不是你强迫燕王母子接受的?” 顾皇后从没有想到,她还会有一天会指望燕王母子。 她摇摇头,语气轻松:“顾清沅我本是作为太子妃考察的,没想到燕王先看中了她。燕王如何来求我,是众人都见到的。” 皇帝又随意问了几个问题,顾皇后都一一答了。 之后皇帝带走了顾皇后的几个心腹,并收回了顾皇后的凤印。 顾皇后交出凤印的时候,面色终于变得有些苍白,唇也抿得更紧了。皇帝不由道了一句:“朕暂时不会废你,这是为了太子。” 若是废后,对太子极为不利。所以为了保全太子,皇帝暂时不废后。但是皇后的大权,他要收回来。 皇帝这一举动,是要让两仪宫变成最大的冷宫。 离开两仪宫时候,皇帝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顾皇后仍端坐着,但她扭过了头,泪水正从她面颊上滚滚滑 分卷阅读194 落。她咬住嘴唇,拼命不发出任何声响。 皇帝又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隔日皇帝亲自在朝会上公布了太子妃一事。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京中大街小巷,万众瞩目的太子妃终于选定了! 没隔多久,宁州也收到了消息——皇帝没有选宗室女,更没有选顾皇后亲族,而是选了一位乔姑娘,她是大臣之女,出自官宦之家,这十年来族中出了三位进士。皇帝对她的父亲十分欣赏信任。 清沅收到消息的时候,立刻明白皇帝正在逐渐加大动作,他正在抛弃顾皇后,抛弃顾家。 ☆、第一百卅一章 这位乔姑娘, 清沅上辈子并没有结识过, 但记得十分清楚, 印象深刻。 乔姑娘年纪和他们差不多,清沅记得应当还比她小一些。上辈子顾皇后选了吴佩儿为太子妃, 从来就没考虑过乔姑娘, 后来给太子选的两位良娣,乔姑娘也不在其中。 皇帝驾崩之后,顾太后渐掌权柄, 朝中有些大臣对此有些疑虑,乔姑娘的父亲乔煦就是其中之一。 顾太后对这批人没有心慈手软。乔煦不久就被拿了个错处, 流放到瘴疠之地。乔姑娘当时本已许婚,结果夫家惧怕顾太后威势, 竟然退了亲。乔煦不忍心女儿跟着受苦, 就将她寄住在京中亲戚家,并托亲戚帮乔姑娘另寻夫家。 乔煦为人刚直,到了流放之地,并没有一蹶不振,反而连写了几篇文章, 都是议论时政, 其中一篇直指太后执政的弊端。这终于让顾太后大怒, 乔煦下狱,不久就在狱中死去。乔家被抄,乔煦的子女没入奴籍。 乔家虽然还有其他亲戚,但这时候都避之不及, 亲戚都不愿意为乔姑娘出头。幸而乔煦的几个旧友可怜乔煦子女,在京中奔走呼号一番,这事情引起了番不小的议论。 最后是安平公主出面,向顾太后求情,若乔姑娘这样一个弱女子流落教坊,未免太过可怜。 清沅记得,那段时日她正好进宫去给顾太后请安。 顾太后仿佛闲聊一样问她:“安平和我说了乔煦女儿的事情。你有没有听说?” 清沅道:“听到城中一些议论。” 顾太后就问:“你怎么看,也和安平一样觉得我太冷酷无情了?” 清沅仔细斟酌字句,缓缓道:“娘娘母仪天下,岂是我能妄议的。只是娘娘若问我对乔姑娘怎么看,我觉得娘娘不妨保一保她。她的父亲已经离世,娘娘这时候保下乔姑娘,可显宽容仁慈,足以安抚众人。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而乔姑娘过得好,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顾太后笑了笑。清沅后来想起来这件事,只觉得自己仿佛通过了顾太后的考验。在这之后,顾太后就渐渐与她议论越来越的事情。 至于乔姑娘,她没有流落教坊,而是入宫做了一名低等女官。又过一年,被萧重钧封了才人,成了妃嫔之一。 起初顾太后有些不快,但乔才人一直没有怀孕,萧重钧也不算十分宠爱她。顾太后就随她去了。 清沅后来时常入宫,但都没见过这位乔才人。似乎漫长的宫中岁月,已经磨灭了悲欢,过去那些生死攸关的故事已经全都平息。 如今再想起来这位乔姑娘,清沅当真有隔世之感。这一世,乔姑娘再不会流离失所,最后成了宫中一个寂寂无闻的才人。她成了太子妃,不出大意外,将来会是皇后。这不是乔姑娘一个人的事,而是连带着她的父母家人,连带着她身后整个亲族。 将来的事暂且不提,眼下最明显的就是这件事所透出的皇帝的态度。 皇帝已经将顾家一脚踢开了。 萧广逸知道皇帝选定了乔姑娘之后,突然也有些忧虑。 其实皇帝另选太子妃是一件好事,皇帝这么就换了太子妃,比他设想的还好。只是他没想到皇帝会选乔煦的女儿。 乔煦上辈子就明确且强烈反对太后执政,因为他早就对顾太后和顾家不满。皇帝在这节骨眼上选了乔煦……以后太子就是被皇帝,乔氏,乔煦环绕,看来皇帝是誓要清洗太子身上顾皇后的印记。 萧广逸有些担心太子的处境。 除了太子,他更担心清沅。皇帝不知道会不会清算顾家,对清沅这个儿媳又是怎么看。当初皇帝还夸过他娶清沅娶得好,如今不知道会不会又是另一番想法。 萧广逸这时候只能庆幸,他们是在动身来宁州之后,才让事情发作的。他们不在京中,与皇帝远隔千里。 晚间时候,两人躺在床上又谈到此事。萧广逸抱着清沅,低声道:“我原本不想你太快有孕。但这会儿要有了孩子,却是一桩好事。” 清沅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她要是有了孩子,皇帝即便再不喜欢她,也只能无可奈何了。但她还是笑道:“越是急越是急不来。眼下我还沉得住气,和你说件好笑的事情。” 萧广逸问是什么事情。清沅说的是顾皇后塞给她的宫女,听说了太子妃换了,不是吴姑娘,一个个都 分卷阅读195 十分忐忑。这是皇后失势的迹象,这些在宫中的人精都看出来了。而且原先与徐木兰通信的女官,突然断了一封信。 这宫中生变,她们都看出来了,都吓得更老实了。虽然顾清沅也是顾家女,可她们这时候除了紧紧抱住燕王妃,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清沅说了只是笑。萧广逸也笑了,他又说:“好。我们不用怕。在宁州还是该干什么什么。你什么错都没有,又是我求着娶的。父皇就算不喜顾家,也不能动你。只要我在一日,你就是一日的燕王妃。” 清沅靠在他怀里,心中想着,有萧广逸这话,她这辈子都不亏了,大不了一辈子就在宁州。这里天高皇帝远,皇帝把他们忘记在此处也无所谓。 只可惜宁州并不是世外桃源。此处是边疆,兵家必争之地。将来一旦与西戎开战,必然要与朝中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清沅和萧广逸都清楚这一点,但他们并不能因此就放弃努力。 除了宁州这边,清沅还有些担心自己的父亲。萧广逸其实也想到了,他第二天就亲自修书给自己的老师,请老师关照岳丈。 萧广逸的信才走没两天。清沅就接到了家中的信,原来顾泽行已经丢掉了主持重修丰城行宫的差事,如今赋闲在家。 顾泽行在信中并无抱怨,反而十分怡然自得。 清沅知道这其实是好事,顾泽行远离官场也好。皇帝只是轻轻抚了一下,没有对清沅一家大惩戒,已经算是看在燕王面子上了。 后来清沅才知道,原来皇帝不仅是为了燕王,还因为听了李修致的劝。 李修致这一年多一直在给清沅的大弟顾晟做老师。最近突然得了皇帝赏识,知道皇帝有心对顾家整理一番,就劝皇帝仔细甄别,又说燕王妃的父亲为人谦和清白。皇帝这才放过。 除了太子妃一事,京中皇帝还没有大动作,所以没有大震动。太子妃一事又是喜事。对普通百姓来说,并不知道什么吴姑娘乔姑娘的事,更不会知道从吴姑娘换到乔姑娘到底有多大影响。 所以京中几乎可以称得上一片祥和,百姓议论的多是太子大婚时候不知道会是什么排场。年初燕王完婚的时候已经足够津津乐道了。 只有宫中朝中知道皇帝正在静静地,不动声色地修剪顾家。大家也都知道,这都是为了太子。若是大张旗鼓,弄得过于血腥,或是牵连太广,太子颜面何存。何况立大案,会把一桩一桩的罪状都数出来,到时候数的罪状太多,顾皇后是废还是不废。 不废,扫天家威信。废了,太子境地尴尬,更容易惹朝臣遐想。 前朝有废后事,总离废太子不远了。所以皇帝只能这样,隔段时间就寻个由头,把顾家人慢慢从京中扫出去,能留下的也不能再在朝中任职。 皇帝不是没想过让皇后“暴毙”。这个法子快得多。让顾皇后“病”一场,然后“病重身故”。对太子来说,实在比废后体面多了。至于将来太子登基之后,如何追封顾皇后,那就是太子自己的事了。 但皇帝没有用这个更快更简便的方法。 他下不了手,并不是顾念什么夫妻多年的感情。皇帝原以为顾皇后对他是假,他对顾皇后是真,但最近他处事越发冷静,没有顾皇后在他身边,他并没有太多不惯和伤感,他开始觉得自己对顾皇后,这么多年,也未必是真。 一切竟如镜花水月。这么多年,原来他们只是演了这么长长的一场鹣鲽情深。 他不下这手,只是他还仔细把顾皇后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仔细挖掘一遍,看清楚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若她一死,他一定没有耐心再做这事情。 另一个理由就是他恨透了她。一杯毒酒,一根白绫,实在太轻松了。那么一瞬她就过去了。他要让她依然在两仪宫中。只是没有了万众瞩目,没有了六宫大权,她只能被他囚在两仪宫中。他倒要看看,她什么时候会疯。 这将是一场漫长的屠杀。他要顾皇后仔细看着。他不用盯着顾皇后,甚至不用听监视的宫人禀告,他都知道她一定会仔细看着。 这种刺,皇帝把从前不得宠的两个妃子找出来,再加上女官帮助。有大事皇帝也会亲自过问。等再过几个月,太子妃入住东宫之后,有许多事情就会交给太子妃。 从前有许多诰命夫人等着谒见皇后,如今也没有了。皇帝借口皇后要专心太子大婚的事情,不再允许外命妇入宫请安。 宫中宫妃也不往两仪宫去了。她们都知道皇帝近来心绪不好,两仪宫近乎闭宫,没人敢触皇帝逆鳞。 顾皇后如今可以打理的,也就只剩一个两仪宫了。甚至两仪宫都不完全属于她了——皇帝带走了许多她的人,换了一批人进来 分卷阅读196 ,这些人无疑会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告诉皇帝。 如今可以无所顾忌常常来两仪宫的,也就一个安平公主了。 只是安平也不能整日都在两仪宫。虽然两仪宫的布置还和从前一模一样,和几个月前一模一样,不缺吃的玩的,花园依然打理得十分精美,但安平就是受不了如今两仪宫的气氛。她总觉得四面八方都有人在打量她。 她在两仪宫呆半日就要受不了,逃回懿光园。 她问顾皇后:“这样的日子母后怎么受得了?” 顾皇后淡然道:“习惯了,就受得了了。” 顾皇后在强迫自己习惯。另有一个人也在为这种生活不惯——许婕妤也不惯如今的生活。 许婕妤如今不用去顾皇后身边伺候了,她突然不知道干什么好了。 ☆、第一百卅二章 许婕妤起初还没察觉到哪里不对。直到乔姑娘被选为太子妃了, 她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但她没有想过顾皇后失宠这件事情, 她只是在疑惑顾皇后为什么突然会放弃吴姑娘, 选了不相干的乔姑娘。 可她又不好直接去问顾皇后,她向来顺从惯了, 顾皇后的一切决定, 她只管接受就是。 许婕妤只能将疑惑憋闷在心里。 后来皇帝来她这里一次。没有留宿,皇帝已经好几年不在她这里留宿了。也没有用膳,只是问了几件事, 都与皇后有关。 许婕妤不敢讲皇后的不是,她低眉顺眼, 只挑好话说。 皇帝问她:“顾皇后这些年,是不是对你一直欺凌?” 许婕妤道:“皇后只是要妾恪守宫中规矩, 并无苛责之处。妾只恨自己驽钝, 不能为皇后分忧……” 她话音还未落,皇帝就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砸在桌上。 许婕妤浑身一抖。 皇帝声音冰冷:“你确实驽钝。” 许婕妤已经说不出话来。皇帝的这一下发作,她终于如梦初醒。最近所有的异常情形她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有那么一种可能曾在她心中一闪而过,但她不敢肯定, 连在心里想一想都会让她惴惴不安。 但眼前不是梦, 这一次, 失宠的人轮到皇后了。 许婕妤只是沉默。 皇帝又问:“之前四郎的婚事,你到底有没有上心。” 他抱怨许婕妤不关心。许婕妤许久没有被皇帝抱怨了,她只能小心回道:“四郎非清沅不娶,妾只是不想他伤心……” 皇帝的脸色似有不屑, 但怒意减轻了。 许婕妤后背绷得紧紧的。过去这么多年,她和皇帝之间一直有皇后在。因为顾皇后在,她不用直接面对皇帝,所以她在皇帝面前还比较轻松。 如今不同了,顾皇后不在了,她突然面对皇帝,只觉得十分陌生,皇帝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皇帝为什么对皇后如此敌意,皇后又是为什么突然失宠。许婕妤完全不明白——顾皇后在宫中这么多年没有变过,怎么突然皇帝就变脸了。 幸而皇帝似乎觉得许婕妤宫中着实无聊,他没有耐心久待,很快就离开了。 许婕妤很快知道了,皇帝近来常常宿在沈修仪宫中。沈修仪是皇帝前两年宠幸过的,后来被皇后排挤,郁郁寡欢,很快就失宠了。 但好在她年轻,人也聪明,沉寂了两年,终于等到皇帝回到她宫中,皇帝一开口,她就向皇帝诉起苦来,美人垂泪,梨花带雨一般,只将自己这两年的委屈都说了一遍。不用两天,就又重新得宠。 许婕妤心中没有什么感叹。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她就跟随了。这么多年了,宫中来来去去的人太多了。顾皇后地位稳固的时候,皇帝还时不时有新宠,如今没顾皇后压着后宫这些莺莺燕燕,皇帝岂有空闲的道理。 自从顾皇后不问事,后宫为争宠的事立刻就分成了几派。许婕妤被她们排挤成了“顾皇后派”,如今还对顾皇后忠心耿耿,立刻就将许婕妤排挤了出去。 不过许婕妤也幸好有燕王,所以宫中其他妃子也不敢真欺负她。 许婕妤没有争宠的心。她只是不习惯。从前她的日子都是绕着两仪宫过。如今两仪宫生变,她也不能再去了。也再没有顾皇后磋磨她了。 一开始她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这样的悠闲该如何享受。 忐忑了一段时间之后,许婕妤终于确定了,顾皇后这次是真的犯了大事。虽然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大事——皇帝不许后宫议论。有人说是因为静珑真人与顾皇后有些首尾,被皇帝发现了。传谣的人立刻被皇帝处死了。宫中再无人敢议论皇后为何失宠。 许婕妤渐渐放松下来。她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就正好。她不用去顾皇后面前伺候,皇帝也不来她宫中,其他宫妃忙着争宠,她一个人自得其乐,反正宫中依然供养她,不会短她的衣食。 唯一的不足,就是她十分想念萧广逸。 萧广逸若是靠得近 分卷阅读197 些她还放心些,偏偏萧广逸在宁州。许婕妤心中还是有些遗憾的。若顾皇后早几个月,早一年出事,皇帝未必会将萧广逸封去宁州。 许婕妤每天就盼着萧广逸的信,这成了她最大的乐趣。宫中的大事没有影响她太多。 萧广逸在宁州每隔几日就会收到一封许婕妤的信。 自从顾皇后事发,萧广逸就密切关注着许婕妤的信。他知道母亲生性软懦,她从没有主动要过什么,从来都是她被形势推着走。 所以萧广逸并不指望在她信中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他只要她平安。 许婕妤的来信还和原来一样,十分规律,写的都是些日常琐事,在她的信里几乎找不到宫中发生大事的迹象。但萧广逸熟悉她,看到她的信里两仪宫和顾皇后消失了,这本身就是大事了。许婕妤还难得提了一笔,她在自己宫中办了一次赏花小宴,虽然这个小宴招待的只是她自己宫中的人,但许婕妤已经十分满足了。 心境能像许婕妤这样平和的人很少。 萧广逸在其他人的信中能寻到蛛丝马迹。 安平本来说好了,会给萧广逸和清沅都写信。到了宁州之后,他们只收到了安平一封信,信中问了他们许多事情,字里行间都是向往他们的旅途。 在这之后,安平再也没有信过来。 清沅担忧安平想不开。安平自尊极强,如今顾皇后被软禁在两仪宫,恐怕对安平是个不小的打击。 萧广逸在宁州也照顾不到她,只能写信给她,并在给太子的信中委婉提了几句安平的事情。 太子萧重钧也有信来。 萧重钧隐晦提到了两仪宫事,说顾皇后因操持他的婚事而受累,不得不“养病”。不管别人信不信这话,至少面子上过得去。 信中提到顾皇后的部分十分自持,若清沅不是真知道出了事,她几乎要被萧重钧骗了去。 “你说,太子知道了吗?顾皇后做的事。”清沅将太子的信看了几遍,这么问萧广逸。 萧广逸道:“顾皇后是不会告诉他的。这事情太子知道的越少越好。若将太子牵扯进去,那才是不能善终。顾皇后为了给自己留后手,也会把太子摘出去。就看父皇是否告诉他了……” 他若有所思:“父皇应当告诉他。除非……” 清沅说:“除非?” 她立刻明白了:“除非他想试探太子。” 她有那么一瞬间为这样的宫廷,这样的父子感到揪心。 “他会来试探你么?”她问。 萧广逸苦笑着摇头:“我想不至于,我都已经到宁州了。他还能怎么试探。” 清沅想想也是。皇帝这时候应该是紧盯着太子,压根没心思来管萧广逸。 太子萧重钧这段日子并不好过。 他知道顾皇后一定是犯了大事。从顾皇后第一次劝他不要再来两仪宫开始。 萧重钧明白他的母亲。若是小事,她不会这么劝他。若是寻常和皇帝置气,她向来不当回事。只有大事发生的时候,她才会这样冷静,甚至到冷酷的程度,对他说:“太子当以国事为重,不用来看我了……” 在东宫他有自己的幕僚,自从太子妃从吴姑娘突然变成乔姑娘,幕僚就如临大敌,只觉得像要变天了一样。 这些人比萧重钧还关心两仪宫的动静。他们很快就打探出来,皇后的事与静珑真人有关。静珑真人已经失踪,之前不知道在秘密做什么,只是十分神秘。 萧重钧知道事情无非那么几种。他想过是不是巫蛊。但若是巫蛊,只怕这事情还要闹得更大,连他都危险。而且顾皇后并不信巫蛊之术。 他隐隐猜测到这事情里面说不定皇帝也参与了,如今掩得这样严实,更多是为了皇帝自己的颜面。 尽管猜测了许多,但萧重钧十分冷静。到了这时候,他终于觉得自己是他父母的孩子。 不久之后,皇帝与他长谈一次。要他婚后,好好待乔姑娘。不要因为吴姑娘的事情,迁怒乔氏。 萧重钧应承下来,他向皇帝承诺,会与乔姑娘相敬如宾。 他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事情到这地步,也不是这位乔姑娘的错。恐怕这位乔姑娘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选为了太子妃。虽然他与这位乔姑娘素未谋面,但他并不会因此厌恶她。 只是在想起去年的时候,萧重钧心中还是有些酸涩。去年春天时候,顾皇后办了亲蚕礼。宫中来了许多新人,大家熟悉起来,常常一处玩。安平去哪里都带着她们。 他想起清沅,想起棠婳,那时候萧广逸也在宫中。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看中清沅的…… 如今萧广逸与清沅远在宁州。他给萧广逸写信时候提起乔姑娘……他想写几句赞美乔姑娘的话,但他心中竟一片空白,只挤了“贞静娴雅”四个字。 皇帝说了,乔姑娘与顾氏的女儿不同,家风严谨,闺阁少女不轻易抛头露面,成婚之前不与太子见面。 他话语里竟是嫌顾家女儿轻浮,在 分卷阅读198 顾皇后怂恿安排下进宫来就是想勾搭太子。 萧重钧听了这话本想沉默,但他还是没忍住,只道:“这些女孩也只是听从家中安排,就和乔姑娘一样。” 皇帝看了他一眼。他向来疼爱萧重钧,见萧重钧脸上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不由笑了。 他想萧重钧到底还是年少。 “你呀,是真怜香惜玉。这本是好事。只是要小心将来被人利用……”皇帝微笑道,“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 萧重钧道:“儿臣记得。” 正因为他记得,所以皇帝在慢慢剪除顾家的时候,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先开始是两个顾家任官职的人被免职,其中就有燕王妃的父亲。 之后是顾家的几桩官司都输了,还有人抄家下狱。一看风头不对,京中惯会见风使舵的人立刻就退了顾家姑娘的婚事。玉苓就在其中。 顾皇后那里没办法求情,顾家有人就求到太子这里。但萧重钧没有发话,他没有出手帮助顾家。 皇帝对太子的态度大体是满意的。 顾家的这些事情,宁州这边很快也知道了。清沅每日都在关心京中的动向。她这天冷不防就看到玉苓被退婚了,不由一怔。虽然有些意外,但事情也在情理之中——这种情形下,刘尚书家不愿再与顾家结亲了。 清沅正想着事情,徐木兰走了过来,说有事要禀。 徐木兰是顾皇后安插在她身边的,清沅收服了她,但顾皇后也倒了。徐木兰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怕清沅把她随便许个人嫁在宁州。 清沅见她进来,就问:“什么事?” 徐木兰期期艾艾道:“奴婢收到了信。” 清沅看向她:“什么信?” 顾皇后出事之后,与徐木兰通信的蔡嬷嬷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写信了。清沅估摸着要么她作为皇后的亲信心腹被收押了,要么就是两仪宫如今根本无法传递消息了,更不要说写信了。 徐木兰说:“是蔡嬷嬷又写信来了。” 清沅立刻拿过蔡嬷嬷的信看起来,她练了这么多年字,看笔迹很准。她一看就知道,这封信确实是蔡嬷嬷写的。 徐木兰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只是害怕。清沅忽然一笑,道:“行了。你下去吧。要写回信的时候我叫你来。” 她又叫人取了银子赏给徐木兰。 等萧广逸晚间回来,清沅就把那封信给他看,道:“你看看,他的试探这不是来了?” ☆、第一百卅三章 蔡嬷嬷是皇后的亲信之一, 负责与徐木兰通信。她与徐木兰里应外合, 就是为了监视和控制萧广逸和清沅夫妇, 而这一切都是出自顾皇后的授意。 上辈子两仪宫这一拨人对玉苓玩这一手玩得很顺利,把玉苓诓得很惨。 这辈子清沅本来想着收服了徐木兰, 顾皇后正好也倒了, 这条线算是废了。没想到蔡嬷嬷居然又来信。 蔡嬷嬷在信中说,她如今被分到了安平公主身边,还和以往一样和徐木兰通信来往, 公主并不反对。 这一封信来得蹊跷。清沅略一思索就明白这信是指使蔡嬷嬷写的了。 皇帝控制了顾皇后之后,一定会清理两仪宫的人。蔡嬷嬷一定也在其中。如果蔡嬷嬷没有被皇帝发现异常, 被分去了懿光园,那蔡嬷嬷没有人指使, 怎么敢写这封信给徐木兰。她想知道燕王的事情做什么?她这时候只会恨不得把这件事情撇清, 只当从来没做过。 唯一的可能就是皇帝把蔡嬷嬷揪了出来,知道她与徐木兰通信,是顾皇后的授意。 那么,如今顾皇后已经倒了,只授意蔡嬷嬷继续这么干的, 只有皇帝。 清沅将信放在桌上, 轻轻推到萧广逸面前:“你看看。” 萧广逸已经喝了茶, 他一言不发拿起信,仔细看了两遍,才道:“你说的不错……这只能是父皇来的。” 他神色平淡,并没有失望或者震惊。 清沅心中只能一声喟叹。萧广逸时常说皇帝不在乎他这个儿子。可事实放在眼前——皇帝在乎不在乎他另说, 竟然也不是那么放心他。 清沅伸出手,覆在他的手上,她神色太明显,萧广逸回过神来就笑道:“别为我难过。至少不用因为这件事情。这事情里要谁更可悲,我想还是父皇更可悲。” 他说得这样冷静,更难让清沅放下不去介怀。她一个旁观者都难以释怀,她想不出萧广逸要经历多少才能对父子如此相处看淡。 萧广逸握了握她的手:“我想这样反而好。至少我们知道蔡嬷嬷那一头是父皇,不是稀里糊涂去应对。” 清沅就问:“你想怎么回复这信?” 萧广逸沉思片刻道:“皇帝只是想要放心。我们就让他放心。” 清沅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帝若想知道萧广逸在宁州的动向和消息,实在有太多途径。皇帝可以问宁州太守,可以派人打 分卷阅读199 探。至少萧广逸在宁州的大致行动都能知道。若是想知道这些,何至于需要蔡嬷嬷来打探这么曲折。 所以皇帝之所以留着蔡嬷嬷,要蔡嬷嬷继续写信,是为了探究燕王,许婕妤与顾皇后之间有没有串联。另就是燕王妃与顾皇后之间是否有联系,又是充当了什么角色。 皇帝在对皇后失去信任之后,就格外疑神疑鬼。他已经不相信顾清沅嫁给萧广逸是单纯的少年心动,这些人和事如此凑巧,皇帝总觉得顾皇后一定在其中有什么安排和布局。 他一定要探个究竟才甘心。 萧广逸将回信的事情交给清沅。他们都知道这是个辩白的好机会——他们知道信那头是皇帝,可皇帝并不知道他们知道。 次日,清沅亲自指导徐木兰写回信。她口述,徐木兰执笔。她淡定自若,徐木兰如履薄冰。 徐木兰不是全没脑子的那种人,否则当初她也不会被顾皇后选中了。她听说了最近太子妃更迭,顾皇后半隐的消息,听议论也知道大事不妙。 徐木兰就在心中祈祷过,蔡嬷嬷和她通信的事情千万不能让皇帝知道。但眼前她的祈祷似乎落空了。蔡嬷嬷的信那头是谁?总不该还是顾皇后。 徐木兰不敢细想,一想就好像一脚踏上不归路。但她反抗燕王妃更不可能。 信那头的庞然大物暂时还杀不死她。近在眼前的燕王妃可是把住了她的命门。只要一句话就能毁了她,还能不留痕迹,还不惹人怀疑。 燕王妃一看向她,徐木兰就只能拿起笔。 回信是用徐木兰的口吻写的。信写的不长,先报了平安,并问蔡嬷嬷两仪宫的情形,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之后又向蔡嬷嬷汇报了燕王夫妇的一些琐事。说燕王依然十分宠爱王妃,王府都交给王妃打理。 最后徐木兰问蔡嬷嬷,宫中有什么打算,尤其是顾皇后,还需不需要给顾皇后搜集王妃和燕王的琐事。 这封信皇帝一收到,终于对燕王夫妇放心许多——这一来一回的通信和内容,就证明了这些宫女是顾皇后安插了监视燕王夫妇的。燕王夫妇逃过一劫,顾皇后的罪状又添加一笔。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都很忙,没有时间码字 明天周末啦,会努力粗长一章 ☆、第一百卅四章 这封信之后, 蔡嬷嬷和徐木兰恢复了通信。也许皇帝觉得突然断掉蔡嬷嬷这条线太过突兀, 也许他觉得留着这条暗线有用。总之, 蔡嬷嬷还是会写信来,只是没有一开始那么频繁。 徐木兰依然心惊胆战在燕王妃监视下, 给蔡嬷嬷回信。 偏偏信中还全是霁月光风。蔡嬷嬷说去了安平公主那里比原来清闲许多, 徐木兰就说十分羡慕,燕王妃这边一直忙着修整翻新,每日十分繁忙。 清沅这边确实繁忙。她不断修整改造王府。一座院子一座院子改过去, 既要简洁大方,还要仔细银钱, 她不着急,慢慢弄。反正她现在还没怀孕, 还没有孩子绊住, 她有很多时间和精力。 另外现在几个大掌柜也都和清沅回话。清沅每天一睁眼都是事情。下人,钱粮,王府。她就想着要建一道厚厚的保障,将仓廪都充实,银钱流通, 宁州的基础打牢。这是为她自己, 也是为萧广逸。这每天下的功夫, 做的事情,虽然都不起眼,但她如今抓紧时间,把这一切都做好了, 燕王府在宁州的人望才能慢慢建筑起来,到时候萧广逸才能一呼百应。 萧广逸之前和她说的,宁州与京中的种种差距,她在宁州住得越久,也就越来越明白了。 最能切身感受的,就是气候。 春天时候时不时风沙,下雨很少。偶尔一下大雨,天地间像起泥雾一样,灰黄一片。街道上一片泥泞。 春天一走,初夏天就很热。清沅问过本地人,知道每年夏天说不准,有的年份能热死人。附近并没有避暑的胜地。就算有,如今他们也没功夫去。冰块还得省着点用,宁州储冰的冰库不多,远不如京城习以为常。 至于秋冬,清沅还没真正经历,但已经能想到。秋风一过,这里该有多干燥。 水土不同,人也不同。 在京城,人活得精细,讲究。即使寻常人家,衣食住行也都有些说法,吃,时令好物一年总得吃上几次,客人来了,要有茶有酒,才不算跌份,若是茶具碗碟都是成套的好瓷器,那就更得体了。穿,旧衣可以改新衣穿,但最怕样式赶不上趟,逢上换季,手巧的裁缝那里活都做不完,谁家女眷手巧,能做时兴的衣裳,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 其他逢年过节的习俗不谈,连春天赏花时候,花朝节该怎么过。夏天入暑了,家中怎么换陈设避暑,秋冬怎么存储粮食果蔬,怎么办年货,都自有一套做事的细节。 普通人家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高门大户和皇宫内院。 西境这边不同,没法那么讲究。 清沅在宁州也买了一批人到府上来。她刚到宁州时候,就找人来,挑了二十个小姑娘,十 分卷阅读200 五个小伙子,买来府上。 如今过去三个月了,那些小姑娘被宫中出来的宫女一□□,做事也有模样了。有两个能在清沅房中伺候,做些洒扫的粗活。清沅时不时叫她们到面前来说话,她们是土生土长的宁州人,说话有口音,一时还改不过来。 清沅虽然已经听萧广逸说了许多宁州本地的事情,但她还是很乐意听这些小姑娘的话,听她们说说怎么过日子的。 小姑娘豆儿年纪小,起初没见过王妃,还很害怕,听到王妃两个字,只以为是个比她嫂子还凶的高大女人。结果亲眼一见,竟是没比她大几岁的美貌娘子,走路虽然快,但都不出声一般,像画里的人。她不怕了,却更敬畏。 后来王妃叫她们去说过几次话,豆儿才能在王妃面前流利说话了。 豆儿告诉王妃,她今年十三岁,出生不久,妈就没了,那年正好是西戎人扰边。宁州城周边的人全都往城里挤。她母亲生了病,落了下来,没能进城。 之后她爹为养家,去给行商做背夫。一次被西戎人劫货,尸骨都没收回来。她跟着哥嫂过日子,这几年才安稳了些。 宁州人最怕的就是边疆起战事。几乎家家户户都能数出几个亲朋死在扰边时候的事情,一家灭门的惨事也有。 豆儿说这些没有哭。她说妈走的时候她还小,不记得当时的情形,都是后来家里人告诉她的。爹虽然走了,别人都说人没了,但她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见着人,那说不定爹还在,也许是西戎人看他身强力壮,把他掳走了。 如今她在王府做事,这里吃住比家里好多了,没有嫂子打骂,还有钱领。她觉得日子过得非常满足。 豆儿说完自家的故事,清沅身边的几个宫女都面露不忍。正好起风了,将窗户吹得哗啦作响,身边人忙去关窗。 清沅道:“留一扇窗户,待一会儿再关,这风吹着爽快。” 片刻之后,大雨终于倾盆而下。清沅走到那扇留着的窗前,顺着窗户,视线可以穿过廊下,看院子里梅花已经活了,在生新枝,看雨雾又起,荡涤人间。 她突然异常想念萧广逸。明明萧广逸已经是她的丈夫,但她还是会想他。尤其是在这他快要回来但还没回来的时候,她就容易格外想他。 大雨阻了萧广逸回来的行程,他本来就回来晚,大雨一下,他一直到天色全黑了才赶回王府。 清沅已经换了便服,在房间里备好了热水和晚膳,就等着他了。 萧广逸虽然穿了油衣,有人撑伞,但因雨太大,还是淋湿了。他带着水迹走进房间。清沅不用侍女,亲自迎上去,为他解开湿衣。 萧广逸奔波了一天,一回来只觉得格外安逸——室外雨声还未歇,但室内是这样的干燥,明亮,清沅神色温柔,他一看到她秀美的眉头,就知道他真正回家了。 清沅一边为他更衣,一边低声抱怨:“雨下得这样大,你可以先避一避呀……” 萧广逸微笑道:“我急着回来见你。” 清沅脱下他的湿衣,手上身上靠着也沾了雨水。两个人都有了一样的气息。他顺势轻轻环住她的腰。他们靠得太近,呼吸都不由有些急促。清沅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发,低声催促他快去洗个澡。 晚间时候,他们躺在床上,都已经餍足,一起慢慢说话。雨已经歇了,夜晚一片寂静。清沅说她虽然不喜欢泥泞,但喜欢大雨之后,天空都格外清澈。 明天一定会是一个干爽的大晴天。 萧广逸告诉她,最近搜集到的消息。他知道了有一支丹支邪的商队不久会来宁州,这批人表面上是商队,实际上有好几个丹支邪贵族和大臣。不知道未向大齐通报,就暗自潜入宁州城是有何打算。 他打算等这批人到了,好好彻查一番。 清沅道:“你可得好好做这件事。” 萧广逸回答:“我知道。” 清沅抬起眼睛,认真看着他,伸手轻轻放在他的脸颊上,说:“我说真的,你一定要好好做这件事。” 他们重活一世,正是为了做这些事情——一些好事,真正的好事。 萧广逸看她这样认真,像在托付什么。他微笑着说:“我正想问你,你愿不愿意亲自参与其中。” 清沅看着他,似有不解。萧广逸翻身又抱住她,声音温柔又亲昵:“因为你是我最好的军师……” ☆、第一百卅五章 萧广逸说到这次对丹支邪“商队”彻查的事情, 他想要清沅也参与其中。这并不是只在床笫间的甜言蜜语。他是真的希望清沅参与。 第二天早晨, 天气果然晴朗, 清沅躺在床上已经能感到热气被太阳都蒸出来了。如今天色亮得早,在纱帐里她也能看清楚萧广逸的面孔。 这几个月时间过得太快, 萧广逸的样子又变了些。他的气质本就老成, 如今肩颈线条渐渐变得更硬朗了,声音更低沉了,清沅简直能想到几年后他的样子。 但此刻他 分卷阅读201 闭着眼睛, 只是静静睡着。她再看他,又觉得他的面孔仍是一个少年。 她有些好奇, 她在萧广逸眼中是个什么样子。近来她照镜子,她不知道是变成熟了, 还是别的什么, 总觉得自己的样子也变了许多。 清沅用手指轻轻触碰萧广逸的肩,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微笑,问:“你想要什么?” 清沅轻声说:“我想知道……你昨晚说的事情到底要怎么做。” 萧广逸侧过身,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清沅拍了他一下, 笑骂道:“去你的。我说正经事呢。” 萧广逸仍是微笑着, 但收敛了玩笑神色, 道:“我打算在府中招待这批……所谓的商队。尤其是那几个丹支邪大臣。” 清沅道:“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这些丹支邪人一定想不到燕王已经识破他们的身份了。 萧广逸这么一说,清沅立刻就明白他的安排打算了——在府中设这样暗藏玄机的宴席,表面上至少要显得毫无心机,但实际上一定要安插好得力的下人, 才能方便搜集消息。这少不得仔细安排。 她越想越觉得这事情不错。一方面萧广逸可以亲自上阵,一方面还方便安插人,她在府中能相助,必要时候也可以出面。 萧广逸把事情说个大概,两人就起身了。用朝食的时候两个人一直议论这事情。萧广逸认真对清沅这个军师——他上辈子这时候到宁州,对宁州的了解仅限于书本上,对边境真正的复杂局势更是知之甚少。他那时候还没招揽到真正的谋士,玉苓也对宁州的事情十分冷淡,不愿意谈论。他几乎想不起来刚到宁州一两年的时候是怎么过来的。 如今他可以和清沅好好商量事情,这就足够让他的心踏实了。 上辈子这时候,丹支邪已经明确倒向西戎,因此并没有这一出。所以萧广逸担心如今他们还是在谋划背叛盟友。 这一次丹支邪明面上说是派出了一支人数众多的商队,诚心与中原交易。如果交易顺利,商队还会上京,向皇帝献礼,以表示敬意,感谢皇帝对丹支邪新国王的册封,另外庆祝这几年的边境祥和。 萧广逸派出人搜集消息,要一一打探清楚这次商队中的丹支邪大臣具体是哪几个,什么身份背景,曾有什么作为,好恶如何,越详细越好。 他如今手下有几个颇得用的人,其中包括敖桂,他没让敖桂避开这件事情,依然给敖桂布置了任务。 清沅这边立刻也开始在家中准备宴会。 如今丹支邪与朝中关系正好,又是大商队入关,来的第一个大城镇就是宁州。宁州太守会招待商会。燕王作为封地上的王爷,同样设宴款待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并不使人起疑。 而且燕王毕竟是京中才来不久,京中人遇上什么事都喜欢设宴,一个年轻王爷趁此机会在府上热闹一番,实在没什么可议论的。 清沅一面是要将这个当做真正的宴席来准备,一面还要着手安插探子。萧广逸已经交给了她几个人,说明了酒宴时候准备把这些人放在哪里。清沅自己也准备了几个人,都是嘴严又灵敏的。 宁州这边,萧广逸与清沅抓紧时间做准备的时候。京中也得知了丹支邪商队要入关的事情,但朝中事务太多,而且近来宁州到边境都很平静,丹支邪又一直顺从,所以朝中并不怎么关心丹支邪商队的事情。 皇帝最近心烦的事多,宫中有个大麻烦就足够让他操心了。 太子的婚事少了皇后主持,许多事情都不太顺利。先是钦天监那边出了点小岔子,竟然弄错了乔姑娘的生辰。之后又是织造那边,乔姑娘与吴姑娘身形不同,婚服需要重改。主持这件事情的妃子生怕皇帝知道乔姑娘穿的是改的原先给吴姑娘准备的衣服,又做主张要给乔姑娘重新做。偏偏这锦缎就是当初专为太子妃婚服做的,极为精美昂贵极为工艺复杂,织出了三匹,全都送到宫中来了。如今要重做,再等锦缎织好,恐怕要误婚期。为这事情织造和女官之间又有争执。 这些事情太子与皇帝都不可能亲自过问。宫中就只能这么磕磕绊绊地准备着太子的婚事。人人都祈盼着这场大婚一切顺利,然后把事情都甩给太子妃。她们都已经受够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了。 太子对这些事情虽然没有详细过问,但也略有耳闻。他也想过,如果顾皇后还在主持后宫会怎么样。 首先,如果顾皇后还在主持后宫,他不可能娶乔姑娘。 太子对这位乔姑娘十分好奇。 皇帝说了,乔姑娘家风严谨,成婚之前不会与新郎见面。 她不愿意见新郎,太子倒有点想见她。至少他很好奇乔姑娘长什么样,容貌如何。他并不避讳自己好/色。 食色性也,人天性如此。他也不过是个俗人,所以他爱美人,见到美人,心情都会好一些。 太子问过相识的贵族子弟,这位乔姑娘人如何。其实是问她长得如何。结果身边人都说她好,说她长得美,还知书达理。 太子又想安排出宫,他想见她一 分卷阅读202 面。他总觉得成婚之前不见一面,实在有些遗憾。他想对她说,乔姑娘,你这样正好的年纪,本就该做些不寻常的事情,何必用什么家风,什么规矩把自己框住。 太子这日终于腾出时间,安排好了护卫,准备私服出宫一趟,也好趁此机会去会会那位乔姑娘。 他还去了懿光园,准备把安平带着——这段时日,顾皇后在两仪宫面壁思过,安平闷闷不乐很久了。他想着带安平出去,也能散散心。 刚到懿光园,他就在安平那里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的人,正是寿真公主的嫡亲女儿,怀恩县主。自从寿真公主被皇帝责罚之后,怀恩县主就再没有入宫玩过。 这隔了几个月再见,太子真觉得沧海桑田。 怀恩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只是她的妆容首饰都比之前素淡了许多。寿真公主如今还在软禁中,皇帝还没有松口放过寿真。 在这情形下,怀恩县主笑嘻嘻惦念着出宫游玩,显然不合适。 太子与她一相见,两人都是互相凝视着,过了片刻怀恩才像回过神来一般,向太子行礼。 太子与她聊天,问她入宫来是做什么来了。 怀恩县主说是来看安平的,另外是在宫中走动活动,希望皇帝能宽恕寿真公主。 太子淡淡道:“会的。” 他看得出来皇帝对寿真的怒火远没有对顾皇后深。之前也对皇帝旁敲侧击过。皇帝只说要磨磨寿真公主的心性。 怀恩县主得了太子这一句话,心中略感宽慰。临走时候,她向太子道:“太子婚期近了……我先道一声恭喜了。” 她这话一出,太子就觉得提不起劲。他也不想去看乔姑娘了。 乔姑娘生得美也好,丑也好,都没有关系,她都会是太子妃了。 安平不知道萧重钧这一番心中所想,只觉得萧重钧莫名其妙,说是有好事找她,结果什么事都没有就走了。 ☆、第一百卅六章 太子走后, 安平想想还是有些放不下心, 她派身边宫女去东宫送了些东西, 又传了她的话。说她这几日都有空,太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她做的就直说, 大婚临近了事情多, 她怕有什么不周到。 太子那边只说太子只是去看看安平,并无要事。 安平心里就有些苦涩。今日怀恩县主过来,她就想着, 要是太子知道怀恩来了会如何。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太子竟然正好也来了,与怀恩撞个正着。 安平见他们两人那样子都为他们难过。 怀恩气色本就不好, 见着太子,面上反而涌起一抹淡淡的红色。 安平知道, 寿真公主出了事, 怀恩日子更不好过了——原本寿真公主喜应酬,时常在外游玩,或者在府中宴会,还不会天天盯着怀恩。如今寿真公主被迫整日在府中“思过”,她无处可去, 天天盯着怀恩, 只会让怀恩悒郁。 怀恩进宫来找公主, 找太妃,甚至找皇帝新得宠的妃子,这必然都是寿真公主的主意。 所以这时候撞见太子,当然更伤心, 面子上还得强自镇定自若。 至于太子,安平笑过他多情,但如今不是说笑的时候了。安平虽然不爱读书,但她还是被逼着读了书的,她知道顾皇后如今的处境对太子的影响有多大。太子能维持住目前的境况,已经十分不易。 他甚至应该庆幸皇帝是选了一个比较宠信的大臣来结亲,而不是随便选了一个塞给他做太子妃,那才是真完了。 安平明白的道理,太子当然也明白。但今日见到怀恩的时候,太子还是神色恍惚,有那么一刻失魂落魄。 安平本来并不是和怀恩最要好的,但她还是会说,比之娶素不相识的乔姑娘,太子还是娶怀恩更开心点。 结果事情到了这田地,两个人见了面,只剩下了客套话。 太子妃娶谁,不是太子一个人的事情,更不是太子说了算。想想这个,安平觉得太子哥哥还不如燕王快活,至少燕王选了自己心爱的娶。 安平很羡慕燕王已经离开了皇宫这个大笼子。她也有些懊悔自己曾经太任性——过去她觉得懿光园就把她闷坏了,如今她才知道,过去的懿光园比如今好多了。 因为顾皇后两仪宫那边宫人大清理,皇帝换了一批人,扫了一批人,所以很多人事变动。皇帝把一些人放到懿光园。 安平公主知道这些人在皇帝手上逃过一难,是再不敢为皇后效力,命都捏在皇帝手上呢! 皇帝嘴上说是由她代顾皇后管着这些人,但她不知道究竟是她养着这些人,还是这些人帮着皇帝监视她。 安平既不想那么快成亲,也不想再呆在这皇宫,她想过去宁州找四哥萧广逸,她甚至想过出家,但这些事情皇帝肯定不会同意。而且将顾皇后和太子抛在这宫中,她又不忍心,只能这么煎熬着。 她打算着,至少等太子完婚之后,看看情形再说。 如今她在 分卷阅读203 宫中,倒觉得和康王妃上课的时候,是最自在的时候了。康王妃威望重,又向来公正,皇帝都敬她三分。 安平和康王妃聊天,不担心会被她出卖了。 安平那些想逃离皇宫的想法在心中盘旋了几日,终于对康王妃说了。康王妃没有生气,也没有奇怪的神色,只是思索片刻,问她:“离宫之后,你想做什么呢?” 安平一时无语。康王妃道:“你若只是想逃开,恐怕这事情行不通。你走到哪里,都是安平公主。是你父皇,你母后的女儿,太子的妹妹。” 康王妃道:“你要耐心。” 她对顾皇后的所作所为不置可否,只要安平耐心,先跟着她耐心学习。 见安平一脸落寞,康王妃终起恻隐,道:“这样吧,等太子完婚之后,我去向你父皇说,让你来我府上住一段时日,让你散散心。你看如何?” 安平眼睛一亮,恨不得抱住康王妃。住在康王妃处,既没有切断与宫中的联系,又为将来做了铺垫,进退都可以。安平终于开心了些。 今年夏天与往年不同,宫中没有浩浩荡荡安排去丰城避暑。明面上说是因为去年丰城行宫失火,烧毁之后还在重修,另外因宫中忙着准备太子大婚。 皇帝去了京郊避暑,他将太子和安平都带着,只是顾皇后留在了宫中。在皇帝身边陪伴的是复宠的沈修仪。 皇帝如此安排避暑行程,将顾皇后落下,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皇后失宠,已经是朝中没有人点破,但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了。 但别人也无法因此指责皇帝——顾皇后还在皇后的位置上,皇帝也从未流露过要废后的意思。顾皇后的日常用度没有削减,只不过变得深居简出,皇帝不常让她露面了而已。 过去失宠的皇后太多,顾皇后这样的待遇已经不错了。 对朝中大臣来说,只要皇帝不废后,太子地位稳固,那顾皇后有没有皇帝的宠爱,他们完全不在乎。再者,过去皇帝对顾皇后太过偏爱,顾皇后的亲族中跋扈的不少,招致过不少非议,如今与顾氏有关的几大家族都偃旗息鼓,朝中有人甚至觉得大快人心。 东顾西顾还有京中的顾氏,最近遭受的打击都不少。 仅仅丢了官职已经算是轻了,还有从前旧账被翻出来下狱的。 顾泽行如今赋闲在家,每日就是打理自己的产业,大把的时间都用来读书写文章。他也知道如今时局敏/感。皇帝已经对顾家厌弃,所以他也不把自己写的东西拿出去,只锁在书房里,等将来过个十年二十年,一切都平静了再做付梓的打算。 顾泽行如今最大的乐趣,除了在书房用功,就是和柳氏一起养育孩子。他家二儿子和小女儿都正可爱。如今清沅远嫁宁州了,大儿子顾晟在跟着老师修学准备科举。顾泽行每日陪小儿子小女儿,为他们开蒙。 天气好的时候,也会一家人出去游玩,就像清沅小时候一样。只是那时候他还满心的雄心壮志,想做出一番事业。如今他觉得一家人都平安,能避过这场险,已经是天眷顾了。 他们观云坊西顾本打算今年扩建翻修的,结果碰上这事情,有好几笔银子都成了问题。顾泽行这一房还好,其他几房为此还有了龃龉。顾泽行毕竟有燕王岳丈的身份,清沅是燕王妃,其他兄弟知道顾皇后失宠了,万一将来真有什么事,清沅就是顾家的倚靠了。 柳氏都向顾泽行感慨:“幸好清沅已经嫁了……要不然这时候真是要提心吊胆了。” 她这么说,不是没有缘由的。 吴佩儿这事情虽然没明说,但明显就是到嘴的太子妃之位飞了,突然就被换下了,和退亲也差不离了。 自从吴佩儿不能进宫之后,一下子就在闭门不出了。她父母只觉得丢不起这人。 吴佩儿和顾皇后的事情之后,有些门第不那么高的,十分良善的人家还能不退亲,譬如桐儿的婆家就没有退亲。 但是遇上那种官场上正得意的,家中势利一些的,毫不犹豫就退了亲。顾玉苓遇上的就是这情形。 玉苓的父亲最近在老家还有官司,因土地起的纠纷,手头又紧。玉苓被尚书家退亲,是雪上加霜。于是就来求了顾泽行,倒不是为钱的事,是想请顾泽行和柳氏帮玉苓相看着,找个可靠的婆家,不求大富大贵,只要是家境殷实的读书人家就行。 柳氏曾经听清沅说过几件宫中的小事,知道玉苓还是有些小心机的。所以她没有太卖力为玉苓结亲。后来说了几户人家,与尚书家当然不能比。玉苓又不甘心,就没了下文。 柳氏这时候想想,若是清沅与燕王还没成亲的时候出这事,清沅又该如何?她这个做母亲的,想想都揪心。 “宫中的事情真是说不准,谁能想到顾皇后一下子声势就没了。如今是沈家张扬了……” 顾泽行一边在灯下写字,一边轻松道:“谁张扬都与我们无关了。我们如今是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清沅也在宁州,好好过她自己的日子,那就足够了。” 柳氏道:“我就是担心这个, 分卷阅读204 她在宁州,太难了……” 自从清沅离开,她一颗心就没有放下来过。虽然清沅的信会按时到,信中也总是在说好事,但她总觉得宁州会有大事发生——这不是胡思乱想,毕竟那是边境。 顾泽行安抚她:“难不难的,她是王妃,总不至于亲身涉险。” 顾泽行大概做梦都想不到,清沅正在谋划做什么。 清沅正在精心准备一场暗藏玄机的宴会。这是她来到宁州之后办的第一场大宴会。之前她虽然办过一些小宴,家宴,茶会,但那些都是小打小闹,轻轻松松随手就准备好了。 这一次,她要准备的宴席,不能太过奢靡——在宁州奢靡不恰当,对萧广逸的口碑也不好。但还要让人感觉招待用心,宾至如归。 清沅已经想好了,她剔除了一部分京中宴席的风格。京中崇尚精致,宴席上每道菜都有不同的吃法,尤其宫中宴席,每道菜端上撤下都时间精准,有的菜只是摆盘好看,吃起来并不方便。清沅不想勉强客人适应这种宴席。再者,对他们来说,招待的只是“商队”,没必要拿出京中的那一套来,反而显得太过隆重不合适。 清沅先布置好了摆酒宴的院子,然后将将萧广逸想安插的下人都安排好位置,告诉他们当天该站在那里,从哪里经过,去哪个房间伺候。 酒宴的风格就随宁州,大方热闹就好。瓷器餐具可以用成套的官窑。这批崭新的瓷器是从宫中带来的,特意为他们新婚烧制的,酒宴上用全套,够撑场面了。 然后就是好酒好肉。清沅问了常办宴会的几个夫人,问她们找宁州最好的酒窖。酒宴上,只要有绝品的酒,上好的肉,在宁州这事情就算成了一半。 清沅在这里忙着酒宴的时候,萧广逸也在准备。 这天他带着敖桂去搜集“商队”的消息,回来路上,敖桂主动问起了一件事情。他问京中的传闻是不是真的。 “什么传闻?”萧广逸说。 “有关顾皇后的传闻,”敖桂骑着马,跟在萧广逸身后,“京中有些关于顾皇后的传闻,都不太好。” 萧广逸只说:“你从哪里听来的。” 敖桂就说:“这么说,传闻是真的了。” 萧广逸也没追问他从哪里听来的——京中的消息到宁州已经够慢了,平民百姓都不知道,但来宁州的兵士多,流放的人多,商队多,这些人总会带来京中的消息和传闻,有时真有时假,他当年在宁州,必须要学会甄别这其中的真假。 看来敖桂也有些这样的本事。 萧广逸道:“京中的传闻,与宁州并没有多大的关系。”顾皇后的手还没能伸到宁州来。宁州官场,西境边疆还不至于因此就震动。 敖桂垂着头,道:“但是,燕王妃不是顾家人么?” 萧广逸看了他一眼,他没想到敖桂会在意这件事情。他笑了起来:“怎么?你害怕王妃受牵连?影响宁州的燕王府?” 敖桂刚想张口反驳,萧广逸已经说了:“……不至于。我们在宁州,不会有事的。” 敖桂没吭声。他早就知道燕王的为人,燕王不会因为这事情就冷落抛弃王妃。所以他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问出了这件事情。 他明明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燕王。 萧广逸又道:“你倒提醒了我……” 他想起来一件事情。既然宁州这边已经有了京中有关的传闻,那肯定也会有人想到燕王妃是顾家人,与顾皇后关系密切。 他不希望别人因此就对清沅的事情过多猜测。 第二天,萧广逸就陪着清沅去了一处酒窖。这家酒坊存了上好的高粱酒,清沅和萧广逸说了,想选这种烈酒,先让店家送几坛来尝尝味道。 萧广逸将清沅直接带了过来。他只说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都忙,竟没功夫出来游玩。今日出去试酒,就当出来散心了。 清沅笑他:“你竟这样敷衍我。去酒窖就当玩了?” 不过她还是高高兴兴和萧广逸一起去了。在宁州,这也算不上什么抛头露面的事情。 燕王夫妇一起来酒楼,引得许多人围观。侍卫都守卫在酒楼前后周围,暂时只有王府的人和清沅邀来的夫人能进入。 众人只见萧广逸一直耐心陪着清沅,微笑和清沅说话,两人一起品酒,不时低声议论说笑。因为都是烈酒,清沅品完酒,走的时候已经微醺,萧广逸就牵着她的手,让她挽住自己,生怕她跌倒,又陪她一起上了马车。 众人见了,无不称羡,明白了京中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影响到燕王对王妃的感情。 敖桂亲眼看见萧广逸扶着清沅的手,帮她上马车。不知道怎么地,他看得太仔细,竟看出来清沅在上车抽手的时候,若无其事一般轻轻从萧广逸手上抚过,她纤长白细的手指分明是有意在萧广逸的手腕上停留了片刻才滑落。 他们在默默地调/情。 ☆、第一百卅七章 天气越来 分卷阅读205 越热, 距离酒宴的日子越来越近, 眼看就要到丹支邪商队入城的日子了。 王府中一切都准备妥当。一坛坛的各式各样的美酒送入府中, 几个大小厨房都在提前准备,从早忙到晚。 下人们都比平时忙碌。清沅院子里的侍女都知道王妃为这次酒宴十分用心, 个个都打起精神来伺候, 不可在这时候出错。 豆儿小姑娘从前哪见过这阵势,她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酒宴,这对她来说就是奢华至极了。 “姐姐, 王妃这宴席真和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一样了!”豆儿惊叹。 听她这话,从宫中来的宫女都嗤嗤直笑, 道:“你懂什么,这对王妃来说, 也就是寻常规格罢了, 并不出奇。” 豆儿道:“这还寻常?” 她口音重,宫中的大宫女就用怜悯的眼神瞧着她,道:“你来的日子还短,等日子长了,你就该长见识了……小心!” 大宫女叫豆儿捧好茶具。 “这宴席虽然不算豪奢, 但礼数不可少, 做事要规矩。王妃不喜欢人做事马虎。去吧, 不许打碎了东西。” 豆儿越发小心了,也盼着宴会那天到来。 这些准备酒宴的事情,敖桂不用出力,他有别的事情要忙。燕王交给他的事情, 都是与丹支邪有关的。 这次前来宁州城的“商队”中混有丹支邪的贵族大臣,敖桂也知道。他为燕王打探到了不少消息。这几个贵族大臣若是要入关进宁州城,事先必须要通报宁州府,隐瞒身份潜入,已经可以看做是别有用心了。 也正因为如此,敖桂越发犹豫起来。 他这些年,一直想回丹支邪,带着母亲一起回丹支邪。虽然他从出生起就在京城,从没有踏入过丹支邪一步。可京城不是他的故土,他的生父抛弃了他们母子,不是他的亲人。 有这样的好机会,他应该趁此机会跟着“商队”一起回丹支邪。若是他能将燕王府的内情告诉“商队”里的贵族,他带着这一件大功回去,再加上偌望是他的舅舅,他一定能在丹支邪立足。 这本该是个好机会,是个好谋划。 只是……他试探着和他母亲说过,只说有丹支邪商队来宁州,问母亲怎么看。母亲只微笑道:“那不错啊,你可以和他们叙叙旧,不过都离开丹支邪这么多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说到一起去……” 敖桂问:“阿母,你不想回丹支邪么?” 母亲像是出神了一样,她叹了一口气,道:“想也不想。反正已经来宁州了,将来总会回去看看的。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了。” 她似乎不太赞成敖桂这么着急跟着商队走。 敖桂就没有将这“商队”的内情告诉她,让她更加烦恼。 敖桂知道,除了母亲的原因,他更多是因为燕王。他有时候甚至在想,燕王是不是在像驯马驯狗一样,把他驯服了。 他在燕王身边鞍前马后,四处奔波,做生意,探听消息,和人来往结交,做了太多事情。燕王一点一点放宽他的自由,提高他的地位。 如今敖桂已经是燕王身边的左臂右膀之一,他有时候竟会为这件事情自得。若是告诉三年前的自己,他会为伺候一个达官贵人得意,他会想弄死自己。 酒宴前一天,敖桂还没能下定决心。 他去燕王书房回话的时候,正好又看到了燕王妃。她正在指挥下人细心布置院子里的陈设,务必让一切都看起来尽善尽美。 他看到她,像是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犹豫。王妃其实与燕王有点相像,她这时候指挥下人并没有那么颐指气使。 夏天到了,她穿着简单的衣裙,更显得苗条。站在廊下时候,有侍女端来凉茶奉给她,她端起茶时还笑了一下。 小厮从书房出来,告诉敖桂,王爷叫他进去说话。 敖桂走进书房,就见燕王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他顺着燕王的视线看向窗外,就正好看到对面廊下的王妃。 敖桂一阵心虚,他不知道燕王刚才有没有看到他。 “殿下。”他鼓起勇气出声。 萧广逸转过身,他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眼中的光彩是看到心悦之人时候才会有的。 “坐下说话。”他招呼敖桂,声音平静,还有些轻快。 敖桂刚才的紧张慢慢平复了——燕王应该没有看到他也在看王妃。 尽管如此,他还是端起茶,掩饰一般喝了一口。 萧广逸道:“明天商队来的人,都已经摸清楚了。你只要负责盯住我告诉你的那两个人,其他你不用管。若到时候情况有变,我会告诉你,你就随机应变。” 敖桂应了是。 萧广逸又看着他的脸色,说:“我知道,你心里不自在。” 敖桂一怔,喃喃道:“我……” 萧广逸又道:“毕竟这是从丹支邪来的人。” 敖桂恍然大悟,他又在心中暗自骂了自己一句。他沉默片刻,道:“殿下,我 分卷阅读206 能说真心话么?” 萧广逸点点头,说:“当然能,你能开诚布公再好不过。” 他说:“我不明白殿下为什么放心让我去做这些事。是吃准了我不会离开王府?不会想回丹支邪?” 他如今已经知道了有关燕王的不少事情了。如果他执意要回丹支邪,就是带着燕王的这些内幕到处跑。他不信燕王会轻易放他离开。 萧广逸笑了起来:“你这就想跑了?才学了半吊子就想跑了?” 敖桂一时间被他这句“半吊子”。不错,你是比从前厉害多了,也知道了许多王府的事情。但还不够。” 敖桂沉默着。 萧广逸又问他:“你从未回过丹支邪是不是?” 敖桂终于开了口:“是。” 萧广逸又道:“你从没有与丹支邪的贵族交谈过吧?” 敖桂低声回答:“是。” 他从前在京中,能说上话的丹支邪人都是些商人,而且大部分都已经久居京城。很少有从故乡新来的人,更别提见到贵族和贵族说话了。 萧广逸道:“这次机会难得,你也可以与他们先接触一番,再做考量。” 他唯一对敖桂愧疚的地方,就是没有告诉敖桂实情——他是知道敖桂真实身份的,别人不相信,他知道敖桂确实是偌望的外甥。 但是偌望这个人并不简单。当初丹支邪与西戎结盟崩裂时候,偌望第一个就杀了敖桂,来平息众怒。所以到底是敖桂利用了偌望的权势,还是偌望利用了敖桂的愤怒,还是两说。 “这次接触,你可以用局外人的身份看一看,比较一下,什么情况对你是最好的。比较之后,你再决定走不走,什么时候走。”萧广逸平静说。 敖桂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跟了燕王这么长时间,已经知道了这位王爷根本不像京中传说中的那样那么平庸无奇。 这太像一个陷阱。敖桂不得不慎重考虑。 萧广逸知道这番话已经起效用了,他让敖桂明天做好准备,不要露出破绽。 晚间时候,萧广逸将与敖桂的谈话告诉了清沅。 他们坐在池子边乘凉,冰镇过的水果盛在水晶碗里。清沅一边慢慢用小银勺吃着蜜瓜,一边道:“他若真要走,你怎么办?” 萧广逸没吭声。清沅也不提,她知道萧广逸不到最后是不愿意对敖桂动手的。 她只能转而安慰萧广逸:“我看他是不会走的。他要是聪明点,或者长点心,都不会就这么走。” 萧广逸微笑了,道:“希望我这一步没有走错。” 清沅知道他的局步得很大,但这也就需要每一步都不能出错。尤其敖桂还是那关键的一步。 清沅见他又蹙起眉头,就知道他想得太多,于是放下水晶碗,用自己冰凉的手指轻轻按住萧广逸的眉头,在那里揉了揉,笑道:“我倒有一个法子,虽然粗俗了点,说不定格外有用。” 萧广逸好奇道:“什么法子?”他不信清沅真知道什么粗俗的法子。 清沅道:“敖桂不是还没娶妻?给他找一个如花似玉的女郎,做他的妻子,让他在宁州安家。” 萧广逸笑出了声,清沅揽住他的脖子,道:“有这么可笑么?” 萧广逸吻了吻她的唇,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好笑……但转念一想,这说不定还真管用。” 他不再去想敖桂的事情,清沅的唇上还有瓜果的清甜味道,他忍不住又吻了一遍。 ☆、第一百卅八章 宁州这边燕王夫妇在忙着准备宴会, 京中这边, 皇帝, 太子与安平公主正在京郊消暑。宁州城的小宴会实在是一件寻常小事,在京中没有任何人谈起。 皇帝自从试探过燕王就放心了许多。但蔡嬷嬷那边还是在与徐木兰通信。徐木兰最近在信中也提了一笔王妃正在准备酒宴, 府上忙碌。但这些琐碎小事, 实在不甚重要,皇帝已经不去看燕王那边的信了。 皇帝在避暑中,最关心的仍是太子的婚事。 京郊的行宫比之丰城, 精巧构思略输,但胜在宏大。京郊行宫的宫殿都建造得深而广, 夏天时候甚至不用冰,都足够凉爽了。 分卷阅读207 br /> 只是在这样的人间清凉殿中, 睡在皇帝身边的不再是顾皇后, 而是沈修仪。 沈修仪虽然近来十分得宠,皇帝如今召幸最多的就是她。但她的狂喜只有起初那几日,如今她已经开始着急起来。 她不是蠢人。从前顾皇后在的时候,在这后宫中没有出头之日。如今没了顾皇后打压,这宫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她若是想要真正的长久, 而不是过个一两年就又被皇帝抛在脑后, 只有两条途径, 要么是让皇帝将后宫的权交给她,要么是尽快怀一个孩子。 但这两条途径都不容易。皇帝如今将后宫暂时交给几个年长的妃子打理,还有太妃,女官在一旁相助。她这样年轻的妃子, 皇帝压根不给插手的机会。等太子妃一嫁入东宫,恐怕就更轮不到她了。 至于怀孕,太医一直在为她调理,她其实很清楚,自己身体再好,怀孕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幸好来京郊行宫消夏之后,皇帝每日休息的时间更多了,有时候会大半日都在沈修仪这里。沈修仪使尽浑身解数,只想着将皇帝尽量多留些时候,期盼着趁着在宫外松快的时候能怀上。 其实她这点小心思,皇帝怎会瞧不出来。 但他并介意。沈修仪容貌甚美,又柔顺妩媚,惹人怜爱。来到行宫之后,皇帝的心情终于轻松了许多。 但能够在行宫中自在无忌地享受的人,并没有几个。至少太子和安平都不在此列。去年夏天,皇帝与皇后去丰城消暑,将太子留在京中监国。仅仅一年之后,顾皇后被禁在两仪宫,皇帝将他带在身边。 萧重钧知道,皇帝对顾皇后不放心,甚至对他这个儿子也没那么放心了。 他知道这时候他不能逆着父皇。若是逆着皇帝,一味护着顾家,恐怕只会更让皇帝起疑。如今他将顾家暂时放到了一边。 他知道这次消夏,皇帝将乔煦一家也带来了。他派人送了一些时令果品给乔家。东西并不贵重,只是吃个新鲜,最重要的是用这举动以示亲近。 这既是安抚乔家,多少也是为了展示给皇帝看。萧重钧并不为此难过,他做这事情很坦然,他在心中告诉自己,他确实是愿意好好待乔姑娘的,这件事情并不违背他的本心。 安平公主也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她随皇帝来京郊行宫之后,比以往安静了些。顾皇后不在,后宫还有宗室里的长辈反而更关心她了,甚至皇帝给她的赏赐都更多了。但她现在就盼着太子成婚之后,康王妃接她出宫住一段时日。 在京郊行宫的时候,安平公主与许婕妤在一起的时间变多了。这是安平公主自己选的,除了康王妃,她受不了其他长辈在她耳边啰啰嗦嗦,那些关心也不知道是虚情还是假意。 她宁可要许娘娘陪。 许娘娘人真老实,话也不多。 安平有时候会问起她四哥的事情。 “许娘娘,你说四哥秋天时候会回来吗?”安平问许婕妤。她是说秋天时候太子大婚的事情。 许婕妤当然希望萧广逸夫妇能回来。 她笑了笑,道:“要是能回来当然好。但是……路上太远了。他们才到宁州没多久。再说了……” 她没有说下去。安平已经明白了:“是了,还得看父皇怎么安排。” 安平默默在心中抱怨了一句“无聊”。她有些开始恨她的父皇。说来也奇怪,她一边觉得顾皇后如今的境地多半是她自己造成的,一边还是无法抑制恨她的父皇。 最难过的是,这种心思,她对谁都不能说。 “四哥那边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安平问许婕妤。 许婕妤抿嘴一笑,道:“宁州哪有京中好玩。不过四郎最近在信中说过,要在府上办一次宴席,招待丹支邪来的商队。” 安平懒洋洋道:“一听就很好玩。” 她正和许婕妤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太子那边有人传话来,说太子邀安平一起去骑马。 安平正是懒动,就淡淡道:“我不想去,太子哥哥一个人去玩吧。” 许婕妤劝了她两句,安平才起身吩咐宫女为她准备骑装。 太子与安平两个人顺着行宫外的湖泊在山中慢慢骑马,行得并不快。太子又问到了怀恩的事情,他问怀恩近来有没有对安平说什么,提到了什么难处没有。 之前怀恩在宫中走动,就是想请人问寿真公主在皇帝面前说情。皇帝对怀恩的态度尚可,没有责怪她找人求情这事情,但对寿真公主还没有松口,这次消夏也没有带寿真带。 萧重钧还是有些担心怀恩。安平看了他一眼,道:“她在公主府,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她又警告太子:“你可不要再去招惹她了。至于为什么,你心里该清楚得很!” 萧重钧岂有不明白的道理。如今太子妃一事尘埃已定,以怀恩的身份经历,怎能屈居乔姑娘之下。 他再去招她,对谁都没好处。 萧重钧叹了口气道:“所以我才能问你, 分卷阅读208 她最近如何。” 安平道:“你若此生此世只独关心她一个,我还有可能帮你。可你心中还有其他人,就连没见过面的乔姑娘,你也留了一份温存。你又何苦再想她,放过她吧。若是不能在你身边的,你都关心,那你关心得过来么?” 萧重钧便不再问,只是默默骑马。 安平跟着他骑了一会儿,一边也想着心思。回过神来时候,只觉得他们已经走出了行宫很远。她问萧重钧:“我们这是去哪儿?” 她想着太子莫非是想去见什么人? 萧重钧让她跟着,他指着远处,道:“那是普渡寺。我只是想来看看普渡寺。” 安平淡淡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回去吧。” 天色已经晚了,她又和太子一样藏了许多心事。厚重的林荫在傍晚时候就有些阴郁。萧重钧走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普渡寺。 当年正是在京郊的普渡寺,还是太子的皇帝遇见了顾家的姑娘。 京郊夜色浓重的时候,宁州城才到黄昏。 燕王府中,酒宴准备妥当。席面都布置整齐,府上的大厨是宫中来的,还请了宁州本地的名厨来帮手。清沅亲自敲定了每一道菜。 鼓乐都在屏风后面准备着,歌伎是教坊借来的名伶,前来助兴。天色刚暗了一些,灯火就全部升了起来,在明亮的灯烛下,精美的瓷器碗碟和金银食器闪着光,让人不由就盯着看。 清沅也换好了衣服,因是晚间在灯烛下,她的妆面比平时浓了些,又换上一件用宫中赏赐的纱罗做成的裙子。 正好萧广逸进来,见到她这样,只是微笑。清沅在镜子前转过身来看向他,柔声问道:“如何?” 萧广逸走近她,轻轻抚了抚她光洁的额头,仿佛拨了拨她额边并不存在的乱发,他低叹一声,道:“你在这里,宁州从此都不再起风沙多好。” 他亲自取了金钏为清沅戴在腕上。清沅与他相视而笑,两个人一起出去,准备招待宾客。 丹支邪商队今日午后就到了宁州,验过通关文牒之后,就在驿馆稍作休息整理。然后就来赴燕王府的晚宴。 丹支邪这批商队人数不少。除了因为混入了一些不该来的人,本身就人数众多。 萧广逸之前就完全摸清楚了。 商队中分三批人。第一批,人最多的,也是最主要的,当然是真正的商人。正因为人数多,才好让其他人混在其中不使人起疑。 第二批,是商队中的奴役,下人,甚至还有带来贩卖的奴隶。这些人对整件事情无足轻重,影戏可以忽略不计,但人数其实不少,他们做着最重的活,吃住都是最差的。 第三批,也是最重要的人,就是混在商人队伍中的丹支邪贵族大臣。这次混在商队里的有三个人,其中以一个叫康克苏的人为首。 康克苏此时在中原还没有什么名气。哪怕是宁州守将,也对他还不熟悉。 但萧广逸知道,他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康克苏就是商队此行的中心人物。因为上辈子,康克苏这时候还一直十分低调。在敖桂死后,偌望重用了康克苏,重整局面,重新在大齐与西戎之间周旋。 康克苏这个人比敖桂更狡猾,更没有信用。 但康克苏有一个好处,就是很会审时度势,他不会做不利于自己和丹支邪的事情。 看来这辈子,因为敖桂没有及时回到丹支邪,为国王偌望任用。所以偌望用康克苏的时间提前了。 萧广逸推测,偌望应当是一直想学西戎,扫荡边境,但是康克苏比当年的敖桂甚至许多,先随商队来宁州城亲自查探一番。 他必须要拿住康克苏的身份证据,然后趁此机会对偌望敲警钟。 若是康克苏这次平安出入宁州,甚至一路蒙混去了京中,顺便还打探大齐各地军备部署,这在丹支邪人看来,不正是绝好的时机。 为了这次“捉康”顺利,萧广逸还请了宁州太守6道之,还请了两位将军。 6道之只当这是一次普通宴会,携着妾室乐呵呵就来了。他一来就与萧广逸聊天,他告诉萧广逸,丹支邪商队这次来,除了贩卖的商货,还带了将近百来个奴隶!这其中不乏西戎的俘虏,还有丹支邪本国的奴隶。 6道之说的这些,萧广逸早就知道了,不过他面上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意思。6道之暗示萧广逸要不要买一些“正宗”的丹支邪人。 “听说他们今天酒宴上,也会带十几二十个人来,若是王爷看得上,他们一定会献给王爷……听说是特意挑了出色的来给王爷过目。” 在6道之看来,萧广逸这样从京中来的王爷,应该是因为喜欢丹支邪异域风情,所以才热情款待的。 萧广逸淡淡道:“来路不明的人,我不敢随意买入府中。” 6道之咳嗽一声收敛了神色,连声称是。他之前总觉得燕王还年少,一个不当心就在他以为的少年面前流露轻浮之态了。 萧广逸并没有想让他难堪到下不来台,他点过6道之就算了。 分卷阅读209 br /> “6太守,我们入席吧。” 萧广逸,清沅与6道之一起入席。席上众人都起身向他们敬酒。萧广逸微笑着饮了一杯,他向众人道:“客从远方来,实是一桩乐事。大家在此相逢,实是难得,值得痛饮一夜,大家不必拘束。” 他说话前饮一杯,说完话又饮一杯,十分痛快。众人纷纷叫好。 清沅坐在一旁,微笑着陪饮一杯。只有她知道,萧广逸喝的并不是酒,而是白水。他今晚是要把别人灌醉,而不是自己喝醉。 清沅早有准备,为了不露破绽,给他衣服上熏染了酒味。不过等到酒宴正酣时候,恐怕也没几个人能注意到燕王身上的味道了。 萧广逸祝过酒,环视四周,坐下之后与清沅对视一眼。清沅立刻读懂了他眼中的肯定之色。 他的意思是,康克苏也来了。 丹支邪商队人数众多,当然不会全部都来。康克苏身负重任,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与皇朝亲王,太守,将军近身接触的机会。 清沅坐了一会儿,就借更衣的机会退下去布置人手了。 ☆、第一百卅九章 清沅一退席, 萧广逸身边的内侍郑九就过来禀话。 “康克苏是靠窗数数过来第三个, 穿蓝袍, 黑色腰带。”郑九为萧广逸传话。 清沅隔着屏风,透过缝隙, 很快看到了。 康克苏三十来岁, 中等身材,留着胡子,一双浓眉配上眼窝深陷, 让他略显阴鸷。不过在丹支邪商人中,并不显得突兀。 他正不紧不慢地喝酒, 不时与身旁的丹支邪同胞说话,并扫视上座的王爷, 太守与几位将军。他的神色并无紧张之处, 与周围人没有两样。 康克苏这时候还没有成名。丹支邪贵族都是出身几大家族,康克苏在家族边缘,官职不高。他大概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这次潜入十分成功,完全想不到他这时候已经被盯上了, 甚至在他还没有进宁州城的时候, 燕王就摸清商队底细了。 所以康可苏这时候才这么镇静。 清沅立刻将事先准备好的下人一一吩咐安排下去。 王府上准备了五六个机灵的小厮, 都是能说会道,又酒量甚佳的,在酒席间为各位宾客殷勤侍候,时不时与伶人插科打诨, 只将人哄得开开心心,酒一杯杯地灌。 清沅将这些人安排在了商队明面上的领头人,还有另一个丹支邪贵族身边。清沅让那小厮只是尽力吹捧这两个人,并不用去理会康克苏。 她知道康克苏此人,也听了萧广逸的描述,认为康克苏为人深沉,但甚为自负,而且生性多疑。如果一开始就将人全安排围着康克苏,盯着他打探,康克苏只会对这些吹捧套近乎不屑一顾,甚至还会起疑。 既然康克苏刻意低调,要装作是一个寻常的丹支邪商人,那清沅就让他暂时认为自己装得很好就是了,正好晾一晾他,而且别人那里也能挖到些东西,等后面再抓康克苏这条大鱼。 除了这些伶牙俐齿的小厮,清沅还安排好了听墙角的侍女和丹支邪奴仆。之前在京城买来的丹支邪奴仆都是既听得懂丹支邪语,又听得懂汉语的,这一次都被派上酒宴伺候。 酒宴上有伶人唱了几支曲子暖场之后,众人都不再拘束。音乐也越发喧闹。 萧广逸在拖着太守6道之说话,并一直劝酒。6道之酒量不佳,清沅回席之后不久他就有些醉了。清沅立刻叫下人扶6道之去休息。 萧广逸本就担心6道之。这个酒宴6道之得来参加,但他又怕6道之嘴不严,先被丹支邪人套了话去。所以干脆先把6道之用烈酒灌醉,扔到房间去休息,有人严加把守,不许打扰太守休息。 至于那两位将军,都比6道之有分寸。萧广逸与他们聊天饮酒,安心多了。 萧广逸看酒宴中的仆人安排——端酒上菜的都井井有条,席间劝酒的小厮,助兴的伶人看似随意,实际上都有玄机。他就知道清沅已经都安排妥当了。 太守一离席,不管是丹支邪商人还是宁州商人,大家的目光就全在燕王身上了。 丹支邪人对燕王也很好奇。毕竟当今的天子儿子并不多,这位封到宁州来的皇子又与太子年龄相近,众人透过他,想看到的是天子和太子的影子。 康克苏也在看着燕王。他之前没有听说过什么有关这位燕王的事情。只知道他与太子交好,之后又娶了顾皇后的族人,看来是一心巴结顾皇后与太子。不过看来他的费心巴结并没有什么作用,还是被发配到了宁州这种地方。 他原以为燕王是一个气质猥琐的人,没想到是个颇为英俊的少年。他在心中暗自寻思,连传说中平庸的燕王都如此有神采,那传说中有天人之姿的太子该是什么样? 康克苏很想和燕王直接说说话,但是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介商人,在宴席上没有人引荐,难与燕王这样身份高贵的人单独说话。 康克苏忍不住给了身边的人一个眼色。 分卷阅读210 他身边的人叫纳云,与他一样也是贵族身份,伪装成商人随商队潜入。只是纳云比他还低一级,是他的助手。 但此刻纳云正被一个清秀小厮,一个美貌伶人围着,对他殷勤劝酒,说说笑笑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劝酒的人还不停夸纳云相貌堂堂,他这样的伟丈夫一定在丹支邪富甲一方,是商队中的大人物。 纳云被逗得哈哈直笑,十分得意,只觉得自己果然藏不住大富大贵的面相。 康克苏面色冷淡地看着他。过了片刻,纳云才注意到康克苏的眼神。他连忙凑过去,道:“这酒宴真是……哈哈哈……” 康克苏在他耳边说了两句。纳云又去传了一句话。不一会儿,商队的队长就领着康克苏来向燕王敬酒。 燕王正与李将军说话,把一句话说完了,才看向队长,略有敷衍的样子,应付了他的敬酒。 队长趁机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商队中的大商人,在丹支邪……十分富有,他祖上有宝石矿。” 燕王似乎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康克苏,并不把他当什么重要人物。区区一座宝石矿,显然不会让见多识广的王爷另眼相看。 康克苏沉静道:“鄙人愿为殿下献上宝石和奴隶。” 燕王这才又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宝石与奴隶,本王都不缺。” 康克苏立刻顺着他的话问道:“斗胆问,殿下缺什么?” 燕王身边的李将军笑了起来,插话道:“你这话不对!燕王殿下富贵荣华什么都不缺。” 燕王仿佛十分大度,不介意康克苏失言一样摆摆手,道:“不能这么自大……若要说缺什么,本王大概是缺朋友吧。” 燕王说完这话,就向康克苏笑了笑。 康克苏这时候身份只是“商人”,他不好大言不惭说给王爷做朋友。康克苏碰了钉子,反倒对燕王更感兴趣了。 他也不气恼,只平静道:“那就祝殿下早日结交到知心好友。” 燕王笑道:“你是第一次来宁州么?” 康克苏突然被问到,他一时紧张脱口就道:“是的。” 萧广逸意味深长道:“原来你是第一次来宁州。以后你多来几次,就知道大齐人是怎么交朋友了。” ☆、第一百四十章 酒过三巡时候, 宴席上气氛愈加热烈。清沅安排了教坊最好的杂耍艺人来表演。 宁州的杂耍表演与京中相比, 更大胆奔放, 看起来也更吓人,甚至可以说对艺人更残忍。清沅其实并不喜欢这种风格, 但在酒宴上, 确实是吸引众人目光的好方法。 众人一边饮酒一边纷纷叫好。 清沅在席间与萧广逸微笑说话,康克苏刚刚来敬酒的时候她都看到了。康克苏敬过萧广逸之后,也敬了她。她没有与康克苏说话, 只是挂着假笑,抿了一口酒。 “现在应该冷得差不多了, ”清沅低声笑说,“他刚才来敬酒的时候, 你可真是……” 萧广逸也笑:“怎么?演得太过了?” 若不是人太多, 清沅真想吻一吻他的脸。她低声说:“我若是康克苏,这会儿准一肚子闷气。” 康克苏这会儿不说是一肚子闷气,也快差不多了。 他本不应该在意这些。但是燕王年纪不过是他的一半,小崽子这年龄最惹人厌。偏偏他还被这个少年将住了。 他又不能自揭身份,但就算自揭身份, 他还是低大齐的皇子一头。 酒宴越热闹, 康克苏就越不是滋味。他在丹支邪的时候就有怀才不遇之感, 国王对他还不够重用,他明明比其他人有才华多了,但官职和权力却不能与之相配。 他本想趁着此次潜入大齐,立一个大功, 回去之后再为国王偌望谋划一件大事,从此他就可以一跃成为丹支邪的第一等权贵。 纳云的大笑声从旁边飘了过来,打断了康克苏的思绪,他看向纳云——一直在为纳云陪酒的伶人几乎要躺到纳云的怀中了,纳云的手已经伸到那伶人的衣服里去了。这又是夏天,衣服单薄,似乎纳云稍一用力就要把伶人的衣服撕碎了。 康克苏正要发话,就听到身后有人道:“这是燕王和王妃待客的酒宴,不是你卖肉的地方。” 伶人连忙拉好衣服,低头溜走了。纳云正在兴头上被打断了,正欲发火,就听来者用汉语道:“这样的伶人只不过是用来斟酒用的,等酒宴之后,我知道更好的去处,那才真正值得享用。” 说话的正是敖桂。纳云听来者说汉语,气已经消了一半,又见他生得高大,一张丹支邪面孔但十分陌生,一定是王府上的人,就不打算与他起冲突了。 敖桂在康克苏和纳云之间坐下,他向纳云敬了酒,纳云喝了酒,只是哼了一声,并不理会敖桂。敖桂笑笑,并不介意,他好像想要缓解尴尬一般转身又敬了康克苏,与康克苏攀谈起来。 这是宴席上第一个真正来与康克苏攀谈的人,还是一个丹支邪人,康克 分卷阅读211 苏这时候又微有醉意,因此没有拒绝与敖桂交谈。 敖桂来与康克苏攀谈,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萧广逸安排他的时候,他竟然有些惊讶。 萧广逸就道:“你难道不想与康克苏面对面说说话?” 敖桂道:“他若是个不错的好人,还与我意气相投怎么办?” 萧广逸就道:“那等你办完这件事情,我不会阻拦你回丹支邪。” 敖桂觉得燕王这话说得自相矛盾,如果他帮燕王搞倒了康克苏,他有何面目再回丹支邪?但是燕王似乎笃定他一定会厌恶康克苏,就像之前燕王笃定过的许多事情一样。 敖桂最终还是接下了这件事情,就像燕王说的,他确实好奇,他还从来没有和真正的丹支邪贵族聊过天。他想在没有人打扰的时候,在康克苏隐瞒着身份,他也向康克苏隐瞒身份的情形下谈一谈。这种时候他觉得能听到更多的真心话。 两人攀谈起来,敖桂自从跟了燕王之后,就一直在学习,比之从前混迹市井的时候,知识和见识都长了,气质随之也好了许多,并不像一个普通的丹支邪仆役。 康克苏对他还算客气,只是目光中多少有些探究,似乎在猜测敖桂的身份,以及他在燕王身边的地位。 两人议论了几句酒菜之后,康克苏就问敖桂,跟随燕王多久了,是什么时候来到中原的。 敖桂道:“我出生在京城,因此不太会丹支邪话。” 康克苏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纳云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就道:“那你从未去过丹支邪?” 敖桂不动声色道:“没去过又如何,我身上流的是丹支邪人的血。” 康克苏拍了拍他的肩道:“这话说得不错。只要流着我们的血,就是我们的兄弟……不过……” 他话锋一转,脸上仍有淡淡的笑意,看起来格外讽刺:“你做了燕王的仆人,这就是把性命卖给中原的达官贵人了。” 敖桂淡淡道:“我只是为他做事,并不是将性命卖给他。” 康克苏道:“我懂。丹支邪人被卖去中原之后,想要吃香喝辣过得好,必然要有一个富裕的主人。你能被燕王买下来,算是运气好了。” 纳云在旁边嘀咕了一句,敖桂听到了,他说的是“贱民”。 敖桂忍住怒气,装作没有听懂,正要接着与康克苏继续说话,宴会上忽然又起了新喧闹——原来是商队队长将二十个丹支邪奴隶赶了上来,他大方让燕王,将军,还有宁州商人看这些奴隶,请燕王挑选。 敖桂道:“丹支邪人为什么会把自己人卖出去?” 康克苏道:“汉人难道不买汉人奴仆吗?这没什么分别,就是丹支邪人卖到关内来更贵。只是过一道关,价格就翻三倍,据我所知,再从宁州到京中,价格又可以翻两倍。” 敖桂看着那些任人挑选的奴隶,道:“他们不是你们的兄弟姐妹?他们每个人的来历你们都清楚吗?” 康克苏没有回答,他不是被问倒了,只不过觉得这问题太过无聊,一听就是年轻人在自伤身世。 “听着,小伙子,”康克苏亲热地拍拍敖桂的肩头,“你还年轻,许多事情想不明白,不过没关系。你应该多想想你自己,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做燕王的奴仆,你这样相貌堂堂,回到丹支邪一定能有一席之地。” 康克苏心中盘算着,眼前人在燕王身边做事,应当知道不少王府的秘事。如果能把这人诓住…… 敖桂看向他:“是么?如果我回丹支邪,能有什么好处?能比在王府还好?” 他没有笑,皱着眉头,问得很认真,像是把康克苏的话听进去了。 康克苏道:“你能想到的好处,全都有!土地,燕王给你土地了么?” 敖桂说:“他给了我宅子。” 康克苏说:“金银钱财……” 敖桂说:“我拿的银两不少。” 康克苏说:“去了丹支邪只会更多。女人,有吗?” 敖桂犹豫了一下,他无意地看了一眼远处的燕王妃。 康克苏道:“你想要什么的样的女人都有!”他注意到了敖桂的视线,微笑道:“那样的女人,你不要想,是最没有意思的。我们丹支邪人喜欢的是真有血有肉的女人。你看她身上挂了那么多东西,一串串的玉坠和首饰,走路的时候却一点声音都不带响,笑也不敢大声笑,估计在床上也是无趣得很……” 康克苏其他还好,唯独一谈到女人就十分下流。 敖桂一直注意着时间,他本来就要差不多在这时候行动了。他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么做是因为原本就是这么安排的。 他猛然站起来,一下子掀了康克苏的酒,将他推倒再地,连带着摔碎了一堆碗碟。 旁边的伶人吓得尖叫起来。 燕王和王妃都看向这边,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康克苏也有些懵,他没想到这个人会动手,他克制不住就回了一拳。酒宴上不少丹支邪人,一见此场景都纷纷叫好 分卷阅读212 。丹支邪人有酒后摔跤的传统,酒宴上打架是家常便饭。 两人扭打在一起,不过很快有人分开了他们,商队队长连忙扶起康克苏。至于敖桂,则立刻被王府的人抓住用绳子捆起来押了下去。 酒宴上的小小骚乱很快就平息了。 两位将军都目睹了这一幕,李将军道:“一定是那丹支邪人十分无礼,才闹起来了。”虽然都是丹支邪人,但他袒护王府上的人。 萧广逸道:“酒喝多了,就容易这样。” 片刻之后,就有内侍匆匆到萧广逸耳边说了几句话。萧广逸低声惊呼:“竟有此事?” 他声音不大,只有身边的李将军能听到。 他匆匆退席,不一会儿,他又回来,只在燕王妃耳边说了两句话。燕王妃就退席了。 李将军见他们夫妇神色紧张,进进出出,不由担心起来,问:“殿下,出了什么事?若有我能帮助的,请直管说。” 他旁边的何将军也这么说。 萧广逸等的就是他们这句话,于是将他们带到一边,一间僻静的房间说话。 他说刚刚府上的人与那个丹支邪商人打过架时候,无意中拽到他身上什么东西,一把抓了下来,过后才看到原来是一个小腰牌。只见此物不凡,因此不敢随意处置。 萧广逸将那个腰牌拿了出来,两位将军一见,立刻面色凝重。 那腰牌以铁制成,十分精美,并不是一般粗制滥造的东西。更醒目的是,正面雕的是丹支邪的吉兽,是丹支邪王宫标志。背面所雕,是家族图案和名字,正是康克苏的名字。 这是丹支邪大贵族入宫时候才用的腰牌。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普通商人身上。 萧广逸蹙眉道:“我原来当这商队是普通大商队,才邀来府上酒宴。没想到竟有这样的事情!这人身份不简单!” 两位将军面面相觑。他们边关没有查出来这人的身份,就把人放了进来,他们也是有责任的。 萧广逸面色已经冷静下来,淡淡道:“李将军,何将军,这事情必须尽快了断。若是放任这人一直到京中,恐怕我们都担不起。” 李将军知道燕王说得不错,他问道:“敢问殿下,该如何处置?” 萧广逸道:“这事情若是处置好了,说不定也能变成一桩大功。毕竟他才刚到宁州,什么还没来得及做不是么?” ☆、第一百四十一章 康克苏喝了不少酒, 又借着酒劲和人干了一架, 这时候酒劲上头, 已经有些晕晕乎乎。敖桂下手虽然重,但是都打在肉上, 没伤他要害, 也没让他的脸挂彩,因此看起来不惨。 周围人扶他起来,康克苏只觉得难堪, 又烦他们这样大惊小怪。他不耐烦地推开众人。 他正扶着脑袋,准备让脑子清醒点。有个老者走了过来, 看起来慈眉善目,一副管家打扮。他执一酒壶过来, 亲自为康克苏倒了一杯酒, 亲热道:“刚刚是府上的奴仆失礼了,事后小人一定重重责罚他。这杯酒就做赔礼,还请海涵。” 康克苏并没有想揪着这一件事情不放。毕竟小不忍则乱大谋,若是因为这件小事暴露他的身份就得不偿失了。 康克苏接过管家的这被赔罪酒一饮而尽,硬邦邦道:“酒宴上口角难免, 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只盼着王爷今后能多照顾我的生意。” 管家笑着说一定一定就走开了。 康克苏坐下, 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但他的心中并不是没有疑惑, 可惜他酒喝了太多,这时候脑子转得很慢,有些想法像悬在他的脑门上面,但他就是抓不住。 他又饮了一杯, 纳云过来问他有没有受伤。康克苏道:“没有……没受伤……” 他又有些奇怪,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隔了一扇窗一样,声音嗡嗡的,在嘈杂的背景里更显得模糊不清。 “你觉得……”康克苏撑着头,勉强与纳云说话,“刚才那个……丹支邪人……是不是……” 纳云等不及他一句话分三截说:“是不是什么?” “是不是……傻/屄。” 纳云哈哈大笑起来,他觉得康克苏醉了。不过今天的酒确实好,在西境这样的地界,若没有上好的烈酒是熬不下去的。 纳云又看一眼已经开始满嘴胡话的康克苏,给商队队长打了手势。队长一过来,纳云就道:“我们先回驿馆休息了。” 纳云心中暗暗鄙夷康克苏,事先来之前说好了,不要饮酒误事,一定小心不要暴露身份的。 队长不敢反驳。他知道对国王来说,这次商队的一切行动,赚多少钱走多少路,都是为了康克苏和纳云的行动做掩护。所以纳云一说要走,队长连忙安排他离开。 纳云又警告他:“你不许乱说话!知道么!” 队长立刻点头。商队中除了队长,没有几个人知道康克苏和纳云的身份。 宴席上有人喝醉提前离席并不奇怪,纳云与康克 分卷阅读213 苏这就准备离开王府回驿馆了。 另一边屋子里,刚被绑下去的敖桂一进屋子就有人帮他解开了身上的绳子,敖桂透过小窗的缝隙看向酒宴上康克苏的方向,喃喃问:“这蠢货喝了那杯酒没有?” 等了不一会儿,吴管事就推门而入:“他喝过酒了,这会儿应该就要醉了。等一睡着,至少要睡十二个时辰。” 敖桂用拳击掌,十分兴奋。他这时候已经完全不去想康克苏若是个好人该怎么半了。他和康克苏聊过了,只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和康克苏对话,就和从前在京中时候,和那些有钱老爷说话没两样。 “好!”敖桂一个字简单明了。 他们在屋里才说了一会儿话,盯梢的小厮就来禀:“有人准备带康克苏回去了。” 敖桂立刻看向吴管事,道:“快去告诉燕王殿下。” 萧广逸正与两位将军商议着该如何办这件事情,内侍郑九来禀道:“商队有人准备带着康克苏离开了。” 李将军看向燕王。刚刚燕王说了一番话,大意是绝不能让这支商队随意在宁州城活动,更不能让他们一路上京。若是没有证据还难处理,既然现在他们手上已经有了证据,那就不能听之任之了。 李将军和何将军从官阶上来说,应该听命太守6道之。但6道之这时候也醉着,萧广逸命人将他架过来,他还不太清醒。 两位将军略有犹豫。萧广逸沉静道:“这事情若是想太多,瞻前顾后,反而不妥当。” 李将军心中腹诽,果然也只有王爷说得出这话,他可是天潢贵胄,就算捅了漏子,皇帝也不会把自己亲儿子怎么样。到时候苦的可是他们下面人。 萧广逸又道:“事情难有这么凑巧的时候。可以说是犹如天助。若是今日没撞破这事情,任他们离开了宁州才被发现。那宁州城这守卫,简直虚设。” 这话戳中了何将军,他高声道:“殿下放心。我们不会瞒下这件事情!只是……” 萧广逸微笑道:“要不然,你去请人去问问封将军?” 封诚将军镇守边关已有五年,嫉恶如仇的性子,他在宁州的威望比6道之高多了。 一听到封将军三个字,6道之忽然清醒过来一样,连声道:“我准了,我准了!” 萧广逸又道:“这样,这件事情若上面怪罪下来,就由我来担。若是上面嘉奖,就算是诸位的功劳。如何?” 他搬出封将军,又说了这话。李将军不好再推辞。 纳云这边,已经带着康克苏准备离开王府了,并没有人阻拦。 因为两个人都喝了不少酒,不便骑马,就乘马车回去。刚离开王府没多久,就在路上遇到士兵将他们拦下来。 宁州城不逢节日,夜间不允许在路上随意走动。这时候已经很晚了,在城中巡逻的士兵看见马车出行,会拦住查证,以防是可疑之人。 纳云并不慌,被拦下之后,也没下车,只是掀起车帘道:“我们是去燕王府酒宴的,刚刚离开燕王府。” 士兵只道:“有王府请柬么?” 纳云在身上摸了一下,道:“我并未带在身上。” 士兵又要能证明身份的东西。纳云就将商队的木牌给士兵看,道:“我们今日刚进城。这是你们检查过的。” 士兵看了一眼那木牌,只道自己不知道今日有什么丹支邪商队,又说纳云这木牌似乎伪造。一队士兵不由分说,就将纳云和康克苏押了起来。 王府上酒宴还在继续,但是酒宴上6续被带走了几个人,首先就是商队队长,之后是商队中最有钱的几个大商人。 在王府内狂欢的商人还没有察觉,王府侍卫和李将军后来又调来的人,已经将整个王府围得严严实实。而纳云与康克苏已经被关押在了太守府中。商队休息的驿馆正在被守城士兵严密搜查。 安排好了这一切,萧广逸抽空去看了一眼清沅。 她看到敖桂打康克苏的时候就离席了。这会儿正在自己的房间中用点东西。 见萧广逸进来,她立刻起身问:“如何?” 萧广逸点点头:“人都镇住了。” 他坐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清沅微笑着道:“既然成了,你怎么没有太高兴的样子。” 萧广逸道:“这事情你出了很多力。整个安排里面,也多亏了你的细心。” 他唯一的遗憾就是很多人不会知道燕王妃在这事情里做了多少事情。 清沅道:“要这么说。我们都是一样的。你不是也不能那么快在皇帝那里领功劳么?” 他们之前就商量好了,这次不表功。不仅是为了在皇帝那里显得不突兀,不要让皇帝以为燕王才到宁州就忙着出风头冒进邀功。让皇帝对萧广逸生疑。 也是为了将用这来结交宁州的将军,有了这个秘密,萧广逸就算是半个宁州人了。将来做事更方便。 清沅只陪他喝了一杯,道:“今晚看来是睡不成了。” 萧广逸点点头。上半夜 分卷阅读214 的狂欢已经过去了,下半夜的审问才开始。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审问虽然不用燕王亲自出手, 但萧广逸还是要在一旁盯着。 宁州人做事爽快, 不讲究细枝末节。李将军何将军两位将军决定要做这事情, 就没什么可犹豫磨蹭的了,立刻布置人手, 与王府侍卫联手, 三下五除二,就把该抓的人抓了,看盯着的人盯着, 全部牢牢控制住。 刚刚还是热闹非凡的酒宴,一瞬间冲进来一队士兵, 把他们全都打翻在地,全部都抓了起来。幸好王府地方大, 很快就将这些人都分地方关好。 萧广逸去和清沅说了一会儿话, 审讯的地方已经布置好了。 他们这一晚先审四个人。商队队长,两个有名的大商人,一个经常来往于丹支邪与大齐的向导。这四个人应当是对这一次行程安排最清楚的人。 四个人被分别关在小黑屋里。一个一个提审。最先审地位最低的向导,然后商人,最后队长。 亲自审问的是李将军的两个会说丹支邪语的手下, 太守6道之身边的录事做记录。王府只有一个文书坐在一旁, 并不直接与被审的人说话, 只与身边人耳语,是为燕王传话用。 第一个被审的丹支邪向导,虽然四五十岁,见多识广, 但遇上这架势还是头一遭。遇上西戎匪帮,他还知道怎么打交道。这本来是高高兴兴来大齐的王府长见识快活饮宴来着,转眼被五花大绑,一顿闷揍,他魂已经去了半条,整个人都懵了。 萧广逸在纱帐后面看着,叫侍从给向导端去了水,让他醒醒酒,定定神。 向导喝了两口水,算是回了些魂。听懂了问题,但他只是咬着牙关,只说自己不知道。 他深知自己赚的是辛苦钱,不是卖命钱。但是他的家人老小都在丹支邪,若是他供出了什么不利丹支邪的事情,回去之后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李将军那边不耐烦,又要命人抽向导鞭子,或者把他吊起来打。 萧广逸探身向前,对李将军低声说了几句话。 向导虽然惊魂未定,但也注意到纱帐后面还有人,似乎那个人才是幕后主使。他看不清那个主使的脸,但他低声说话之后,抽鞭子的人没有上来。 反而是另一个审讯的人开口道:“你被关押审讯的事情只有你自己知道。丹支邪商队中并没有其他人知道——实话告诉你吧,除了你,我们还抓了其他人。你若不说,也会有别人说。但到了那时候,我们只会保护说了坦白说了实话的人。我们会把老实招了的人悄悄放回去,再告诉丹支邪那边,消息是从你这里走漏的。你觉得是大齐想要栽赃你难,还是丹支邪信你难?” 向导不说话,他犹犹豫豫看向纱帐,但纱帐后面没有点蜡烛,一片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 过了一会儿,向导终于开了口:“一开始,他们跟我说,这次来宁州一共有三十二名商人,结果没过几天,又告诉我说应该是三十四名商人……” 向导一开了口,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向导,所知有限。只交代了后加入的两个人看起来并不像真正的商人,用的是假名,假身份,在一路上时常与商队队长单独说话,对其他人更是呼来喝去,商队中很多人都厌恶他们。 向导很快被提下去,商队中的商人和队长被轮流提上堂来。 李将军的手下熟练了许多,对着就是威逼利诱,再加上动动拳头。商队队长起初还不肯承认,审问的人把那块康克苏的入宫腰牌往他面前一扔,他就沉默了。 因为天色晚了,在灯光下,队长看不清楚,而且他心中有鬼,所以一看到那块腰牌就吓呆了。 其实这块腰牌是萧广逸命人提前就做好了的,布置好了陷阱等康克苏。康克苏这样谨慎的人,应当不会带着入宫腰牌来宁州。萧广逸很清楚,若是他空口白牙,几乎不可能让其他人出手。他只是个初到宁州的王爷而已,在其他人眼中对宁州一无所知。只有有了真凭实据,才好办事。 幸好他当年对丹支邪很熟悉,知道他们的腰牌是什么样,要王府上的匠人做出来,在夜晚灯光下很难辨出真伪。 队长终于开始交代了。他交代的东西就比向导多多了。但他将康克苏说成了是一个被国王逐出朝廷的人,康克苏仕途不顺,所以想来大齐碰碰运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短小…… ☆、第一百四十三章 商队队长这边是边抵赖边撒谎。他知道康克苏的身份关系重大, 若不是宁州这边已经掌握了证据, 他是死都不会交代的。即便他已经被逼到死角, 还是不肯痛快交代,只是满口胡话。 不过他既然承认了康克苏的名字, 那接下来的事情, 就是慢慢磨他。 审讯间里每个人都很疲倦了。萧广逸也一直在,听着被审问的人一会儿呼号一会儿哭喊,折磨人的耳朵, 实在是一件 分卷阅读215 疲倦的事情。连他这个旁观的人都觉得累,更不要说被审问的人了。 何将军去纱帐后面与萧广逸低声说话。 何将军告诉萧广逸, 他已经命人连夜赶往边关,将此事禀给封将军了。萧广逸微微点头, 道:“这事情后面就全交给几位将军了。6太守在宁州城中, 还是要依靠将军们在边关镇定人心。” 他暗指6道之软弱靠不住,这件事情还是要靠强硬的人来处置。 这话在出生入死的将军耳朵里当然受用,何将军心中立刻暗暗想,这位王爷倒不像一般的纨绔,只喜文官, 不亲武将。 萧广逸又道:“我看这会儿他也不肯再说什么了。就让他先歇歇, 喘口气。他年纪也不小了, 别弄出人命。” 何将军想想也是,这会儿大家都有些倦了。正好他们也可以休息一下。 萧广逸很清楚商队队长打的什么主意。他是想着先熬过这一夜,等明天一早,说不定康克苏会想出什么法子来营救他们。 但这也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萧广逸就让他有一丝希望, 让他喘口气,从这黎明前的时候等待着,一直等到天亮,希望越大,希望破碎的那一刻,人就会越绝望。 等到希望破碎,一片空虚的时候,再加点恐吓或是利诱,人就什么都交代了。 萧广逸把商队队长先放这里,他出来就问丹支邪驿馆那边搜得怎么样了。 康克苏与纳云是在回驿馆的路上被拘禁的。两个人立刻被搜了身,然后分开关押,丹支邪驿馆那边也被搜了个底朝天。 康克苏在这过程中一直昏睡。他喝了有药的酒,没那么容易醒。太守府那边暂时还不敢有大动作,只是把他关起来。 萧广逸这边也传了话过去,要他们暂时先不用审康克苏,把他严密看押就行。 这也是萧广逸和清沅的谋划。一上来就盯着康克苏啃,恐怕难啃还费时费力,万一在宁州的丹支邪人得了消息来营救,事情就更棘手。 现在他们把康克苏放一边,先把商队的人都处置好了,等康克苏回过神来,已经身处泥沼,到那时候任他再强悍也无可奈何。 于是在这最紧张的时候,康克苏这个最关键的人物却最平静。 但纳云还是醒着的,一被关他就觉得大事不妙。他就算是第一次来宁州,也察觉到了这不是普通的巡夜查宵禁。他在路上就高声喊冤,还说只要放了他,就给士兵每人五十两银子,甚至一百两银子,但这些士兵竟像聋了一样,无动于衷,还塞住了他的嘴。到了太守府的牢里,纳云又一直在喊“你们去燕王府问一问!”,依然是无人理睬。 纳云又不知道康克苏那边情形如何,但想到他们被抓的时候康克苏正烂醉如泥。他越想越觉得可怕,一身冷汗一出,酒已经醒了大半。 但他又被关押在这里,门口重兵把守。他犹如困兽,只能在牢中团团转,仔细回忆这一整晚的事情,只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他们是哪里露了破绽,值得宁州府这样突然发难,而且这么准确就抓住了他和康克苏两个人。 纳云这时候还不知道整个商队都已经被控制住了,还抱有一丝侥幸。 太守府这边关押的两个人都掀不起波澜,至于商队入住的驿馆被搜查也无人能抵挡——商队中有几分地位的人都去赴燕王府的酒宴了,还带去了二十个不错的奴隶。剩下在驿馆的,除了被关在马厩旁的奴隶,就是些杂役,伙计,还有就是护卫商队的保镖护卫。 只有护卫还有些用,但护卫们这一路终于平安达到宁州城,今晚也终于开荤喝酒休息,完全没想到会有大事,到了深夜时候,个个都喝得酩酊大醉,倒头大睡。 宁州士兵全副武装冲进去搜查,这些人哪里有反抗的时间。 驿馆这边搜查结束,收获颇丰。被搜到的东西立刻送去了燕王府。 燕王府一夜灯都未歇,不知道的人只当这酒宴狂欢持续了整整一夜。但只有亲历过的人知道这一夜藏了多少事情。 驿馆搜到的东西一到,萧广逸与李,何两位将军亲自检视。 其中有信件若干,都是从丹支邪寄来的,其中有丹支邪王爷的来信。 还有几件物品,都极为精美,为丹支邪宫廷所造。其中有一条黄金嵌白玉腰带,即便在大齐皇宫中也算得上是奢华了。 这些东西是商队与丹支邪王室关系密切的证据,但是这其中仍有可狡辩的余地。比如说这些是哪个落魄王公托在这里寄卖的。 萧广逸正想着,就有人又小心奉上一件东西,道:“另外还搜到这件东西,事关重大,因此单独放在一边。” 李将军接过来一看,就哈哈一笑:“好了,这下东西都全了。” 他递给萧广逸,萧广逸一看也笑了。 那是一副腰牌和一方小银印,都是纳云的东西。腰牌是入宫的腰牌,龟纽银印也是纳云的印章。 这就证实了纳云的身份。康克苏的那份腰牌是萧广逸命人伪造的,纳云这份可不是。 分卷阅读216 萧广逸没想到纳云竟然敢把这些东西都带来了,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接下来的事情就如下坂走丸一般顺畅了。 天色微明时候,商队队长一直沉默着,终于崩溃了。但这时候他招不招也无所谓了。萧广逸这边已经握有铁证。而且商队中已经有人招供了。 丹支邪驿馆那边已经被封了,所有人都被带走。 至于太守府中被关了一夜的康克苏还安安稳稳躺在地上。纳云倦极了,但他还是不能合眼睡着。因为他已经明白了,原来这一场好宴,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们了。 这一整支丹支邪商队百余号人,被分成了三部分。商队中的商人仍暂时拘禁在王府。驿馆那边的下人仆役被关在城防那边,太守府中关押纳云和康克苏。 安排好这三拨人,李将军与何将军也离开王府,暂时回去休息了。将军可以休息,下面校官安排了在城中巡逻。一整支商队被拘禁,对城中的丹支邪人来说,无疑是件大事。本来今日多少人安排了准备要见面谈生意的,结果转眼对方成了阶下囚。 丹支邪人肯定也想着尽力营救,所以城中警备加强,到处都是士兵巡逻。进出城都比往常严格数倍,而且只许人进,不是官中军中,不许人出。 太守6道之凌晨时候才彻底清醒,事情发展这样迅速,他只是小惊了一下,但他转念一想,若这事情办好了,能记上他一笔功劳,那他说不定很快能回京中。 为此6道之没有抱怨反对——事已至此,他反对也没用,还不如尽力配合,把这文章做漂亮,呈上朝廷请赏。 6道之正好打道回府,去会会关押在太守府的康克苏和纳云。 王府这边终于可以收拾这一地狼藉,一夜烛火燃尽,酒坛倒地喝一半洒一半,剩下的全是残羹冷炙,杂耍时候的火屑落了一地,留下斑斑小黑点,伶人也都散去了,只有王府的奴仆在麻利收拾。 萧广逸离开审讯的房间,回到清沅的院子时候,看到这一番景象,不禁驻足,众人纷纷行礼,此时格外空旷的院落中只有行礼的窸窣声响,与前一夜仿佛两个世界。 萧广逸这时候困过了头,反而没有丝毫睡意。 回到房间中,萧广逸洗过澡,换了便衣,终于躺下。这时候清沅已经洗漱完了,妆容整齐,坐在床边,与他说话。 萧广逸把审讯的情形说了一遍,又说到纳云将自证身份的东西全带来了。清沅也不禁笑了,连声道:“竟不知道他是胆大还是莽撞。” 萧广逸道:“事情都这么清楚明白了。6道之那边也不至于应付不来。” 清沅见他面色有些苍白,就柔声道:“这一夜也耗你不少精神……我好歹还眯了一会儿。你快养养神吧。” 她坐在他身边,想看他睡着。 萧广逸闭上眼睛,却只是握着清沅的手。清沅见他呼吸平稳,以为他就要入睡了,就轻轻松开他的手,准备离开。 不料她刚一动,萧广逸就拽住了她的手。 “你还没睡呢?”清沅低声笑道。 萧广逸仍是闭着眼睛,轻声说:“你去哪儿。” 清沅也笑:“你说得好像我们府上没有突然多出来五六十个人关着似的。三十多个丹支邪商人,二十个奴隶。我总得去看看情形吧?这么多人吃什么喝什么,我不得关心?还有该震慑的时候震慑,该安抚的时候安抚。你这个王爷唱了白脸,我这个王妃该去唱/红脸了……” 萧广逸不待她说完,用力就将她揽到怀中。 清沅伏在他身上,立刻就知道他想要什么。她低声怪他:“头发才梳好,妆也是新的。你一弄,又不成样了……” 萧广逸道:“我只想你陪我躺一会儿。” 他说着就伸手够了帐钩子,帐子一下子落下。两人又滚在了一处,窃窃说了几句话之后。萧广逸就去解清沅的裙子。清沅道:“你不是只躺一下么?” 萧广逸笑道:“反正你头发也乱了,钗子也掉了,就给我吧……” 两人调笑两句,都已经气喘吁吁。清沅见他这样,也是想的。早晨阳光渐亮,床帐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第一百四十四章 萧广逸折腾了一番, 才沉沉睡着了。清沅又在他身边躺了一会儿, 侧头看着他的脸。天色已经全亮了, 萧广逸的眉眼她能看得清清楚楚。 清沅明知道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她去做,但她还是想再在萧广逸身边躺一会儿。她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萧广逸平日里太喜欢皱眉, 她曾经取笑他, 这样子下去他不要到三十岁,眉头中间就要有一道竖纹。 萧广逸听了她的取笑,但笑不语。他不太愿意说他上辈子三十岁时候是什么样子。 清沅大致能想象他上辈子三十岁时候是什么样子。从身到心, 都是伤痕累累,而且眉心一定有一道深深的竖纹。她有时候梦中会还以为自己还在上辈子, 她并不为自己着急,她只想着萧广逸怎么办, 他是不是要 分卷阅读217 撑不住了。一想到这个, 她几乎要在梦中急哭。 直到萧广逸搂住她。她在他怀中,真切触摸到他温热的身躯,听到他平稳的呼吸,确信他在她身边,还是这样年轻, 且毫发无损, 她才能将一颗心放回原处。 就像此刻, 萧广逸安静地躺在她身边。清沅伸出手指,轻轻抚了几遍他的眉毛嘴巴。情/欲都已经餍足,此刻的宁静就是最好的时候。 清沅又吻了吻萧广逸的唇,才恋恋不舍地起身, 重新整理了衣服和头发。 身边伺候的侍女一见王妃这样子,再加上刚刚燕王和王妃在帐子里半天,自然知道是什么事情。不过这些人都是在宫中伺候过的,除了有两个年纪稍小些的憋不住脸红了,其他人都是有条不紊帮清沅收拾。 如今京中顾皇后那边的情形晦暗不明,这些跟随来宁州的宫女是被清沅收拾服帖了,即便原来心中还有几分别扭,现在也不做他想了。顾皇后那边没了盼头,还不如安心跟紧燕王妃,至少眼前燕王夫妇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清沅简单收拾好妆发,就立刻去召了管家来,问问现在关押着的商人和奴隶的情形。正像她说的,吓唬过了,该轮到她安抚了。 清沅让管家将商队队长带到她面前来说话。商队队长这受了一夜折磨,一下子好像老了有五岁,见到清沅就给她跪下,请求燕王妃宽恕,并求王妃向王爷说情放他们离开,他愿意向王妃献上珍宝。 他说着说着老泪纵横。若是不知道内情的人,见到这样一位老者,两鬓斑白,满面疲色,被折磨得脸色蜡黄,哭得这样凄切,真是让人心生怜悯。 清沅淡淡道:“你有什么罪,需要我恕呢?” 商队队长一时语塞,他哽咽道:“这……鄙人也不知道啊!这飞来横祸,叫人如何说得清楚!” 清沅就道:“总不会是太守,将军和王爷冤枉了你们。不过……” 她话头一转,商队队长立刻燃起一丝期望,他看向清沅。 清沅并不对他说话,而是向身旁的管家交代:“就算有什么事情,这些人受了一夜惊吓,总得给人吃喝。” 管家立刻应了是。 清沅又向商队队长道:“如果你们一直安分守己,按规矩做生意,怎么会摊上大事?我劝你还是趁早全都交代了为好。” 说完就让人把队长带下去了。清沅让管家给他们送去水和吃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能喝的清水和一些粗粮馒头,另外有些受伤的让大夫给他们看了。 商队队长只觉得这个王妃也不简单,心肠硬得很,果然是有些见识的女人,话里话外都是叫他们这些商人识趣点。 商人这边看过了,清沅又问奴隶那边怎么样。管家就禀道:“十九个奴隶都关在下人房里。” 清沅道:“十九个?不是二十个么?” 管家道:“昨天在酒宴上,有一个奴隶偷东西,之前就被抓起来了,单独关在一旁。本来商人们说是要带回去打一顿的,结果还没走就……” 清沅问:“她偷了什么?” 管家道:“是偷了一只蜜瓜。” 清沅失笑:“酒宴上那么多好吃好喝的,人人都在大吃大喝,他见了忍不住拿了也是有的,只是嘴馋而已。带他来见我。” 管家不太赞成王妃这说法:“独她一个人偷拿,可见这个奴隶没调/教好。”不过他还是依照王妃吩咐,将人领了过来。 清沅原以为会看到一个桀骜不驯的男子,比如想敖桂那样的,却没想到,被带上来的是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女,生得眉眼细细的,怯生生的。 清沅一见就有几分怜爱,问她:“你拿蜜瓜,是饿了么?” 小姑娘不怎么会行礼,只是跪着说话,她摇摇头,道:“我想拿给阿嬷,还有阿弟阿妹吃。” 清沅问她,阿嬷是她的亲生母亲么。小姑娘摇摇头。 清沅看向管家,管家不情不愿道:“她偷了瓜,确实没有立刻吃,而是藏在衣服里了。” 清沅就让人把她带下去吃饭洗澡,换身衣服,又道:“我看你眉毛生得弯弯的,就给你改个名字,叫柳儿吧。” 柳儿还迷迷糊糊的不明白,管家直摇头,道:“蠢货,蠢货,还不快给王妃磕头谢恩。” 王妃让人给她洗澡换衣服,还改了名字,这就是要留下她了。对这样的奴隶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清沅道:“行了,去吧。” 她吩咐下去,给奴隶弄点好的吃,有肉的荤菜,白面饼子,还得有汤。吃完了,再让机灵的小厮去和他们聊聊,问他们有没有想到有什么路上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比如在路上哪里逗留时间特别久,或是见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人。 敖桂过来等着给燕王禀事的时候,已经知道了王妃的安排。他心中不得不承认,王妃的安排很妙,给那些平日大鱼大肉惯了的商人吃糠菜,给一路上受苦受难的奴隶美餐一顿,这女人真是把人心看透了。 他正想着,就见侍女领了个面生的小 分卷阅读218 丫头过来。 “这是就是那个……”敖桂问。 侍女认识敖桂,没什么好避讳的,笑道:“就是王妃要留下的柳儿。” 敖桂没吭声,小丫头十三四岁的样子,因为面黄肌瘦,看上去还要更小。但不得不说,这些商人带她来,还是有些道理的,她生得有几分清秀。 柳儿抬起头,好奇看了一眼敖桂。侍女带着她向屋内走,一边走一边道:“那个人也是你们丹支邪人,在府上好好做事,得了王爷的宠信,以后有的是前途,听懂了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三天之后, 丹支邪商队携人潜入宁州的事件就已经理得一清二楚。 康克苏, 纳云身为丹支邪贵族大臣, 对宁州边关隐瞒了真实身份,用伪造的名字身份入关。商队中队长及几个重要人物, 都对此知情, 并一路上帮助康克苏,纳云两人竭力隐瞒。康克苏两人因此能够蒙混过关。 根据商队中其他商人交代,商队从丹支邪出发之后, 比平常来宁州绕了一些远路。在两处补给驿站停留较久。有奴隶说,在补给驿站停留时候, 曾有疑似西戎口音的人出入,这些人都穿着斗篷蒙面, 遮遮掩掩, 十分可疑,只能从口音辨认既非丹支邪人,也不是中原人。 将康克苏和纳云分开分别审讯,两人几次改口供。对为何改名换姓潜入宁州说法并不一致,两人说法出入相差甚大, 但在铁证面前都无法推翻两人潜入宁州的事实, 并承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有了这一份完整详实的汇总, 并上实物证据和人证,将所搜到的东西全部附上,这份上奏立刻飞快发往京中。 宁州城内这几天宵禁比往常更加严格,白天巡逻也十分严密。城中的丹支邪商人都已经得了消息, 知道因为有两个贵族潜入,害得整个商队都被关押。一时间城中人心惶惶。 丹支邪那边消息也是飞一般往国都去了。人人都知道,这件事情虽说康克苏和纳云是主犯,但他们两个人不会平白无故做这件事,若没有国王的支持,康克苏和纳云怎么可能擅离职位,突然在丹支邪消失。 康克苏本人就很清楚这一点。 他是酒宴第二天下午才渐渐醒过来,然后一苏醒就被拉去提审。6道之审他不费什么力气,就像萧广逸预料的,康克苏已经深陷泥沼了,他周围都沦陷了,他一个人再抵抗也没用。 6道之把证据一摆,康克苏就沉默了。他知道自己的腰牌是伪造的,但那伪造的东西足以以假乱真,他亲眼看了,若不是他确信自己没有带来,真要以为那是真的。更可怕的是,纳云的腰牌,印章都都被搜了出来。 审问结束之后,康克苏终于与纳云在大牢里见面了,他们终于被关到了互相的隔壁。 康克苏只问了纳云一个问题,他低声问:“你为什么要把腰牌和印章都带进宁州。” 纳云这时候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起初想过不用带这个,但是他转念一想,等到了宁州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这一路上也不是那么的安全。万一遇到什么事,他能自证身份,说不定关键时候能救他一命。再者若是有不信他的丹支邪人,拿出凭证办事容易得多。 他就是为了能证明自己在丹支邪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 纳云听康克苏这么问,只反问道:“你不也是把腰牌带进来了吗?这也怪我?” 康克苏声音冷淡:“我是被人陷害的……” 纳云道:“你这真是好借口!” 康克苏不说话,只是默默坐着打坐。纳云又问:“现在怎么办?” 康克苏道:“你若是真想报答丹支邪,报道国王的知遇之恩,你这时候就该自绝。” 纳云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康克苏会这么说。他讪讪道:“这也不至于……” 康克苏并不是怕死的人,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恐怕他们回了丹支邪会生不如死。也不知道偌望会怎么处置他们,是尽力营救,还是让他们在宁州自生自灭。 康克苏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这辈子已经完了,就算回到丹支邪,他也抬不起头来做人了,更不要说做丞相了。 一想到此处,康克苏真有想死的心。但不幸在宁州太守府这边,对自杀看得特别紧。在地牢里,任何伤害自己的东西都找不着。四个士兵牢牢看住康克苏。 康克苏只能喟叹。 几日之后,正在京郊消夏的皇帝知道了事情始末。他当时就大怒。两个不痛不痒的丹支邪贵族他听都没听说过,不是什么要人。但他们在于身份,这样身份的两个人潜入宁州,太明目张胆!太挑衅!更别说后面还想利用身份做什么。 皇帝立刻派了使者前往丹支邪交涉此事。这件事情没那么快结束。 因为酒宴是开在燕王府上,皇帝想了想又觉得那里不对。但是呈上来的东西里,涉及燕王甚少,看起来燕王只是借个场子供他们饮宴一样。 但眼 分卷阅读219 下是处理好丹支邪人的事情最紧要。皇帝心中对萧广逸自有评判——他知道这个儿子并不蠢,也不是平庸之辈,但他不认为萧广逸比太子更出色。太子若是在宁州这个复杂的环境,都未必能处置好这个情形,更何况萧广逸呢。 皇帝暂时按捺住那一丝疑惑,将此事归结为“偶然”。燕王本来只是想款待一番,尽地主之谊,偶然才卷入到这件事情中。 宁州城这边,其实已经缓和了一些。因为这时候该是丹支邪国王偌望头疼的时候了。偌望恳求宁州这边放人,放康克苏,纳云还有商队回丹支邪,但事情哪是那么简单的。 除了康克苏和纳云,商队中有三个人也被正式收押在了宁州太守府。其余商人倒是6续从燕王府放出了——但他们也不是偌望真正看重的人。 至于那些奴隶,王府留下了几个,其余都交给6道之处理了。 柳儿就是被留下的那几个之一。她这些天吃得饱又吃得好,比之前瘦得有气无力的样子好多了,人有了精神,看起来也机灵了些。 清沅没有要她来自己院子——她院子里已经够多人了。而且宁州本地的丫头豆儿都被宫女觉得土,更别提柳儿了。怕是和她院子里的人处不来。 柳儿给清沅磕头之后,就被安排去了敖桂母亲那里,让她去伺候敖桂的母亲,正好也能帮着做些事情。 敖桂没有异议。他想有个丹支邪小丫头来伺候他母亲也不错。 萧广逸本不会过问这些细微的事情,但因为涉及敖桂,他就多问了一句清沅。 “这不会就是你想给敖桂安家找的人吧?” 清沅笑道:“怎么会?她就是一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呢。” 柳儿并不知道大人们对她的议论。她只觉得日子从来到这个华美的大房子之后,就截然不同了。 柳儿的汉语说得不好,口音很重。每日一边做事,就一边学说话。那天领她洗澡换衣服的侍女姐姐,对她说好些话,说她如何运气好,如何投了王妃的眼缘,她听得迷迷糊糊,后来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 之后她又被领去了一个新地方,这一次她总算有了一张自己的床,安顿了下来。 敖桂时常会过来,很快柳儿见到他就已经习惯了。她只是好奇,怎么同样是丹支邪人,敖桂看上去就是那么厉害,什么都懂,比她看到的商队里的那些商人还厉害,连大齐的王爷都重用他。 敖桂有时候从她身边匆匆经过,像能带起一阵风一样。她会好奇他要赶到哪里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皇帝对丹支邪的事情最初的震怒过去之后, 渐渐就感觉心烦。 宁州那边还在扣着丹支邪的两名贵族大臣, 人质证据都齐全, 越往深了挖,这事情就能挖出越多。 皇帝一想到这事情就头疼。他即位之初, 曾想一鼓作气解决掉西境的问题, 但他那时候年轻气盛,运气却不好。一场大战,折损太多。之后休养了几年, 西境小纷争不断。 这几年西境总算平静了些,皇帝已经没了十几二十年前的雄心壮志, 他只希望一切能平稳。他年纪越大,就越觉得他这么多年维持如此一个庞大的帝国, 就像让一艘巨船在风浪中航行, 平稳就是一切,能让它平稳运行,他已经十分了不起了。 他内心深处,并不希望因为任何“小事”引发大战——他已经没有耐心和精力来应付这一切了。 他的身体并不强健,这两年一直都很疲惫。顾皇后和丹药事件之后, 他心中受打击很大。本来他期望着用丹药来延年益寿, 没承想, 丹药不但落空了,还牵扯出顾皇后的大事。 顾皇后被软禁之后,他立刻移情沈修仪等人,也是因为只有沉湎在美色当中, 他才能暂时忘记老病的恐惧。 来京郊消夏,本是悠闲享受的时候,没想到出了这事情。所以皇帝只希望这事情能平稳过去,让他省些力气。如果因为此事边境爆发大战,耗个几年,他不确定他能不能应付下来。 万一还在打着仗,他就撒手西归,萧重钧登基面对这一切,他又怕萧重钧年轻软弱,顶不住局面。 一想到这些事情,皇帝即便身处京郊行宫,身旁躺着绝色佳人,依然心烦气躁,凌晨时候就醒来了。他身体越不好,觉越不好。 皇帝翻身的动作,带醒了沈修仪。她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察觉皇帝起身,她心中立刻咯噔一下,整个人都清醒了。 她柔若无骨般坐起,从后面抱住皇帝腰间,柔声道:“陛下,再躺一躺嘛……” 皇帝握住她的手。她的皮肤光洁细腻,皇帝一边把玩她的手,一边想事情,不知不觉间就揉搓得十分用力。 沈修仪吃痛却不敢出声,只是咬着嘴唇忍着,她能想到她的手背上很快就会是一片青紫。 “陛下……”她娇声像撒娇一样道,“妾能为陛下分忧吗?” 皇帝这才回过神来,他低头看看沈修仪手上的红痕,淡淡道 分卷阅读220 :“痛么?” 沈修仪眼泪都疼出来了,但她还是含着一汪泪水摇摇头。她清楚自己什么神态看起来最无辜,最人怜爱。 皇帝以往看到沈修仪的泪水总是怜惜,但今天不知道何为,沈修仪的神色看起来格外惺惺作态。他又看了一眼沈修仪的纤纤素手,语气冷淡:“你连一句真话都不敢和朕说,还谈什么替朕分忧。” 沈修仪一怔,她心中畏惧,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 皇帝想的却是,若是顾皇后,她才不会被他这一句话就吓住,但回头想想,也正是顾皇后内心里并不真的畏惧他,她才敢干出那些事情。 念及此处,皇帝也不想与沈修仪多说,只叫她起来伺候他更衣。 皇帝起身之后,就去了书房。他召来几个大臣,还有太子,又议宁州城中的事情。 现在的情形是丹支邪那边无法抵赖,抵赖也没有用,明眼人一看那些证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丹支邪那边还是要做回应,国王偌望一得到消息就写信给了皇帝。皇帝今天刚刚收到这封信。 信中言辞恳切,若是偌望在面前,就是五体投地跪在地上,对皇帝大唱颂歌。在信中竭尽所能吹捧皇帝。将皇帝说成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明君,尧舜也不过如此。 一封信,洋洋洒洒一大半都是在为皇帝歌功颂德,对两名贵族大臣潜入的事情只是轻飘飘几句带过,只说这两个人绝非有什么异心,绝不会对宁州对大齐有什么伤害。偌望信誓旦旦,这两个人绝对不是去干坏事的。 信后面还附上一张清单,是丹支邪为皇帝献上的礼品。今年进贡的时间还没到,偌望就迫不及待要献礼了。礼单长长一份,让人眼花缭乱,十分丰厚。 皇帝心中对偌望这封信看得很清楚——吹捧得过分了些,对正事含糊,最后指望花钱消灾。 但他并不是不吃偌望这一套。他明知道那些吹捧大半是假话,但还是受用的。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再为此事起纷争。只要偌望知道怕了,知难而退,那他可以暂时放过偌望。 皇帝与几位大臣商量片刻,又问太子:“你怎么看?” 太子斟酌字句,道:“此事形势如今偏向大齐,人不放,还可以再看看丹支邪的动作。” 皇帝点点头,太子的想法没有偏离他的设想太远。他总体是对太子满意的。 皇帝就对大臣吩咐下去,给偌望回信,礼单上的东西他会收下,扣押的人暂时不放,大齐还要看到更多的“诚意”。 太子听到皇帝说“诚意”,欲言又止。 等大臣离开,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人。皇帝才笑着问:“怎么?你觉得朕对丹支邪太苛刻了?” 太子道:“偌望自作自受,他受什么都不算苛刻。只是……丹支邪此番举动,本来就是不再对大齐忠心不二。我怕丹支邪会因此承受不住,倒向他人。” 他看得出皇帝不想与丹支邪开战,所以才在这里慢慢磨。他担心丹支邪对皇帝公然索求越发不满。 皇帝笑了笑,道:“不用担心。朕心里清楚。” 他起身,要太子随他一起出去走走。他说:“今天不谈政事了,说点别的。” 皇帝带着太子骑马一路出了行宫,去了上次太子去看风景的地方——在那里,能清楚鸟瞰普渡寺。 皇帝骑在马上,看着普渡寺在山间露出的屋脊,道:“这个故事你应当听过许多遍了……” 他说的是,顾皇后在普渡寺与他偶遇。一切都始于这次相遇,才有了后来顾氏的入宫,成为太子良娣,才到了今天的结果。 太子低低应了一声。今日皇帝亲自带他来这里,就说明皇帝已经知道他上次与安平公主来这里看普渡寺的事情了。 皇帝语气略有惆怅:“这么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 萧重钧沉默片刻,才道:“父皇……” 皇帝止住他:“朕知道,她毕竟是你的母亲。这次消夏回去,你可以去看看她。也快到你大婚的时候了,该让她准备准备。” 婚礼上顾皇后还是得出现的。但是萧重钧总觉得父皇说的话里,不止这一层简单的意思,父皇在思索着什么,谋划着什么,但他看不透。 这还是顾皇后被软禁之后,皇帝第一次主动提出要他去看看顾皇后。 太子暂时将心中的不安抛下,他的婚期将近,能见到顾皇后,是一件好事。 有关丹支邪这边,皇帝将会收下偌望的献礼,这个消息到宁州的时候,宁州这边最高兴的是太守6道之。 虽然丹支邪的一切东西都要从宁州走。但是国王偌望直接写给皇帝的信,宁州这边只能放行,并没有权力先拆开看。 萧广逸这边并不惊讶皇帝的选择。 他和清沅两个人都推测了,皇帝这时候并不想与丹支邪开战,或者搞出大动静。这事情敲打一下偌望,再得到许多丹支邪的保证,就算是比较好的结果了。 萧广逸其实也不赞成与丹支邪开战,尤其是如今这时候。他的底线就 分卷阅读221 是康克苏,纳云两个人不能放,绝对不能放。 只是这时候,已经是京中朝廷和皇帝说了算了。宁州人能做的事情,就是守卫边关,在城中严密巡查。 在观望京中和丹支邪这一来一去的商议时候,萧广逸反而轻松了些,好像忙完了一件大事,他在王府中的时间又多了些。 只有清沅知道,他并没有休息,而是一直在看着这局棋。 “假若……”清沅一边挪动棋子,一边轻声说,“父皇被偌望迷惑了,说要放回康克苏和纳云呢?” 午睡之后,他们在院子里纳凉,顺便下棋。 萧广逸看着棋盘,似乎算得有些慢,他缓缓道:“只要父皇不糊涂……他都不可能下这道旨意……” 清沅笑了一声:“我说假若。” 萧广逸道:“那我在宁州,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不与丹支邪开战是一回事,但至少要给必要的震慑和惩戒。如果将康克苏和纳云两人就这么放回去,只怕偌望的野心只会更大,偌望不会觉得大齐宽宏仁慈,只会认为大齐愚蠢,接下来,偌望只会想着他只要下次更小心就好。 萧广逸又说了一遍:“宁州的事,在宁州解决。” 清沅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若皇帝真的下旨放归康克苏和纳云,那萧广逸也会想办法不让这两人活着走出宁州。让偌望知道,在宁州,有人宁愿违抗圣意,也不会放过他们。 清沅看着他。也许是那眼神有些担忧,萧广逸也觉察到这话题太过肃杀。他不想让清沅为此忧心。 “对了,”他故作轻松道,“给太子的礼物准备好了么?秋天一到,就是婚礼了。” 太子大婚他们不回京城观礼,但给太子夫妇的厚礼总要奉上。 清沅顺着他的话头,不再提丹支邪的事情,微笑道:“已经准备了好几件,只是不知道哪一样好,你来帮我参详参详……” ☆、第一百四十七章 皇帝在京郊的消夏比预计结束的早些。宫中并不知道皇帝为何提早回宫, 是什么事扰了兴致, 没人敢问, 甚至没人敢猜。众人只隐约猜测这事情也许与宁州的动静有关,毕竟皇帝这么多年一直最担心的就是西境边疆。 总之, 皇帝说要回去, 那就回去吧。 这次消夏来的时候沈修仪还是皇帝身边最宠爱的宫妃,回去时候沈修仪就失宠了。皇帝又有了新欢,是从京郊行宫带回去的一个宫女, 因为偶尔侍奉,就被皇帝看中了。年纪约莫二十岁左右, 相貌十分温柔。 顾皇后失势,宫中再没有人敢管束皇帝。太子萧重钧只能委婉提醒皇帝注意保重身体, 并不好直接干预皇帝宠幸谁, 不宠幸谁。安平是未成年的女儿,若是以往顾皇后在时,安平还能像皇帝撒娇抱怨,可如今这情形,安平也不会开口了。 太子按照皇帝的吩咐, 在消息回宫之后, 就去了两仪宫看望顾皇后。 两仪宫还和之前一样, 可以说是一草一木,每一件布置都和原来一模一样。这正是可怕之处——两仪宫原来是时时换新装饰,摆新物件,一切宫中最新的, 最好的都会拿来献给皇后,让顾皇后开心。 这和几个月前完全一样的两仪宫,就好像凝固了一样,停在几个月前,死气沉沉。 太子一踏足其中,这里面的人偶傀儡才又动了起来。 顾皇后穿着很朴素——她仍有许多华服,很多裙子做好了一次都没来得及穿。但她打扮得很朴素。 见到萧重钧,她微笑着问他身体如何。 萧重钧心中难掩酸涩,只能低声回答了顾皇后的问题。 顾皇后又问他婚礼准备如何。 萧重钧道:“之前有些赶,但最近已经都准备好了。到了那天,还请母后观礼。” 顾皇后微微点头,道:“这个我当然要去。” 萧重钧还是没忍住,说:“这次去京郊,我去看了一眼普渡寺。” 一听到京郊的普渡寺,顾皇后一怔。她慢慢开口又问:“皇帝知道么?” 萧重钧微微点头:“是父皇让我来看母后的。” 顾皇后的脸色就白了一层。 皇帝让太子主动来看她,这不是一个好征兆。 但她还努力维持镇定,淡淡道:“我一切都好,就是最近有些心悸,总要多休息。太子请回吧。” 萧重钧知道顾皇后做任何事情,都自有她的道理和原因。她既然不愿意与他见太长时间,那也是一定有她的原因。 他从两仪宫离开,就要御医去看看顾皇后的心悸,他确实觉得顾皇后气色不好。 夏天过去时候,商队事件掀起的风波已经平息了。除了主要涉事的几个人,其他普通商人已经释放,并被驱逐回丹支邪。宁州城中的丹支邪人也不再风声鹤唳,恢复了日常生活。城中百姓对此事的议论也过去了。 但这并不是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康克苏和纳云依然被扣 分卷阅读222 在宁州府。边关和宁州城对出入人物不论男女老少,盘查更加严格,对丹支邪人等异域来客更不例外。 太守6道之对此情形已经十分满意。京中对他这两个月对宁州城的严格执行盘查和宵禁很满意。康克苏和纳云关押在太守府,也没有出乱子。 6道之越想越得意,甚至开始吹嘘这些都是他的功劳。是他,在燕王府酒宴那一夜,当机立断,让人捉住了丹支邪的细作。 6道之之前在宁州并无甚功绩,在官员中也向来有志大才疏的名声。但是这一次,商队事件也算震动京中了,6道之出了风头,又让家族在京中走访了朝中要员,他调回京中的事情已经定了下来。 宁州城的权贵圈比京城小多了,所以这个消息不消几日,城中有几分能耐的人全都知道了。 6道之此人事后的轻佻作态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但无奈他既是太守,当然就可以领头功。萧广逸既派人去恭喜了6道之,又派人送了贵重礼物,去安抚守城的将士。 封诚封将军这段时日因为这件事情,也常常来往城中和边疆驻地。燕王的礼物送到李将军府上时候,他正在李将军那里。 李将军就又感叹一句:“燕王虽然年少,但气度沉稳,非常人也。” 封将军淡淡道:“能做到这地步的,已经不仅仅与气度相关了。” 李将军其实也好奇燕王为何能这么不争不抢:“那到底是为了是什么……” 封将军不回答。过了片刻才道:“圣上让6道之回京,也许是一件好事。” 燕王府中早就恢复了平静。 燕王妃治家严谨,下人没一个敢在外面胡说八道的,那些训练有素的宫人嘴就更严了。 来了客人谈起那一晚的事情,清沅也只是笑笑,轻描淡写带过。她心里有数,和萧广逸一样,她并不为这一时的名头和风头着急。他们只是想一步一步走稳了,把宁州的根基打牢固。 知道的人自然知道萧广逸在那一晚做了多少决断,起了多少作用。不知道的人也不需要知道。萧广逸还不想那么快让人京中察觉他在京中的动作。 上辈子他提防的是皇后,这辈子更麻烦,他要提防的是皇帝。幸而有清沅在。有清沅在他身边,他才能这样镇定。 但并不是府中每个人都像燕王夫妇这样无所谓的。 敖桂原以为经此一事之后,燕王的名声应当震动宁州,太守6道之应该会对燕王毕恭毕敬。但他没想到最后好处最大,在百姓口中说得最多的,居然是6道之,再其次几位将军也被提不少,最重要的燕王却很少有人提,即便说起来也就是燕王办了场酒宴。 敖桂心里没法平静,他对这结果一点都不心平气和。 自从那晚与康克苏交谈之后,敖桂的心绪一直就没法平静。后来一段时日王府中拘禁了不少商队中的商人,敖桂与他们有更多时间接触交谈。 虽然敖桂想尽快回丹支邪的心思已经打消了,但他心中始终有什么东西在左冲右突,无法排解。 他在内心深处一直在对自己说,他是一个丹支邪人,他不承认他的另一半血,他甚至恨他的另一半血。这话已经说了许多年。 可这两年,尤其是来宁州之后,他终于渐渐发现,并且不得不承认,他与那些土生土长的丹支邪人并不一样。 这话其实以前阿嬷也对他说过,可他一直不肯信。 更糟糕的是,他一直在心中暗暗比较偌望和萧广逸这两个人,越比较他就越倾向萧广逸。有些事情不能改变,有些人他割舍不下。 商队事件之后,他这种情绪无法排解,他原指望这件事情轰轰烈烈闹出个结果,来个痛快的。没想到这事情到最后竟像是没了下文。 他知道这事情涉及太多,本来就不可能轻易开战。但他的心就是不痛快。再加上萧广逸做的事情太过隐秘,功劳不为人知晓,他终于憋不住了。 这天在萧广逸书房里谈过事情,敖桂就抱怨了几句,都是对6道之的怨言。 在他看来,6道之是做事最少的,完全没耗什么精神,还得了嘉奖,将会调回京中。 萧广逸开解了几句,也不知道说服了敖桂没有。 他见敖桂仍是一脸不服气,就笑问:“那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回京中,你愿意回去么?若你想回去,我给6道之一封信,就能保你回去。” 敖桂知道萧广逸是消遣他,但还是硬邦邦道:“那倒不必殿下费心了。我在宁州挺好。” 萧广逸又想到清沅之前说过要给敖桂挑一个如花美眷,就微笑道:“那就好,你安心在宁州住着,将来不久说不定还有好事。” 敖桂被这话说得摸不着头脑,将信将疑离开了。 晚间时候,萧广逸将敖桂为他鸣不平这件事情告诉了清沅。清沅听了直笑,问道:“你怎么和他说的?”她头一次觉得敖桂还有可爱之处。 萧广逸道:“我能怎么说?总不好直说这是不得已为之,是为了免得皇帝疑心。我告诉他,事情做 分卷阅读223 到了就好。我已经是亲王,任何事情对我都只是锦上添花,不必执着。而且皇帝将6道之调走,其实对宁州是一件大好事。” 这些话他和清沅之前都说过。6道之这几年在宁州,并不是因为6道之能力出众,所以宁州无战事,而是因为宁州局势平稳,所以皇帝让6道之在宁州。 如今丹支邪恐生变数,6道之再呆下去,恐怕会误事。所以京中将6道之调走,必然会降下一个更厉害的太守。 萧广逸和清沅都知道上辈子在宁州起战事之后,调来的太守是谁。这点他们不担心。只是不好向敖桂解释罢了。 清沅道:“他其实多少也该明白几分……你的处境,王府的处境……” 萧广逸道:“还是他的心难定。” 他又笑问清沅有没有为敖桂物色到能匹配的姑娘,清沅说了几位闺秀的名字,又道:“但总觉得差点什么,这做媒的事情原来并不好做。” 萧广逸笑了笑,没有放在心上。 但他的话勾起了清沅的心思。 到了夜间,两人温存之后,清沅伏在萧广逸怀中。这时候总是最闲适最舒服的时候,萧广逸的手轻轻抚着清沅光滑的肩头。 清沅抬起头吻了吻他的唇角,道:“我还在想着下午你和说的那件事情……敖桂的事情……” 萧广逸安抚她:“那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找,也不一定要是宁州城的姑娘。” 清沅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他为你鸣不平的事情。” 萧广逸有些意外,他说:“怎么了?”他只是把这个当做笑话说给清沅听的。 清沅又吻了吻他的唇,道:“其实我心里……也是有些为你不甘的。但我怕这话你听了不高兴,所以一直没说……” 她说这话时候声音小小的,眼睛里还有水雾,不知道因为刚刚的情/事,还是为他委屈的。 萧广逸只觉得喉头一紧,他声音有些沙哑:“你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因为这个不高兴……” 清沅柔声道:“这世上这么多人,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有多么好。我总盼着他们快点知道,看到我眼中的你……” 萧广逸全然抵不住她这样的甜言蜜语,他用力抱住她,喃喃道:“清沅……你看到的,别人永远不会看到……” 清沅吻着他的耳朵,用气声道:“我只看到,你这样一个圣人……” 萧广逸将她的身子按住,顺着她的脖子吻下去,问:“圣人会这样么?” 清沅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四十八章 6道之九月离开宁州, 调回京中, 正好可以赶上京中太子大婚的盛事。 6道之还为此事特意来请教了燕王, 向燕王打探太子喜欢什么,他才好投其所好, 为太子送上一份大礼。 萧广逸不愿意与6道之这种人多来往, 但6道之一天不离开宁州,他就仍是宁州太守,太守府的事务仍由6道之掌管。 萧广逸只能应付了几句, 道太子为人儒雅,最是好学, 不要送什么乱七八糟太过奢华的东西。 6道之连连点头。萧广逸就问起关押在太守府中的康克苏和纳云情形如何了。 6道之忙着准备行装回京,这几日公务都马马虎虎, 只想着留给下任处理。这两个丹支邪的贵族大臣, 他有些时日没过问了。 听萧广逸问起,6道之就笑道:“殿下放心,有重兵把守,他们插翅难逃。” 6道之前段时间还时不时盘一盘这两个人。但康克苏这人嘴很严,没能套出来什么。6道之也没了心思去管这两个人, 让人看好了就行。反正他就要启程回京了。至于这两个人是留给下任太守, 还是送到京中, 那都不是他烦恼的事情了。 萧广逸看6道之这样,就知道6道之没把他这话听到心里去,只得又说了一遍:“康克苏,纳云两人, 朝中虽然还没有定论,但只要他们一日在宁州,就一日是宁州的职责,一定要保住他们的性命。若是他们出了什么事,只怕对局势无益。” 6道之听燕王这话说得,似乎十分担心会出什么事情一样。他也清楚,若是在他还没走的时候,两个丹支邪人出事的话,对他是个麻烦。 从燕王府回去太守府,6道之又想到燕王郑重其事的样子,他想想还是叫来人问一句,反正问一句话不费什么事。 6道之问了下面,下面人回应是一切如常。 这下6道之反而有些不放心了,又问了一遍,要他们仔细检查清楚,到底有没有异状。他要自己的一个信得过的幕僚亲自去看一看。 太守这次不是随便问问,立刻就查出了事情。地牢中的两个人,纳云还好,康克苏已经奄奄一息了。 原来康克苏从三天前开始绝食,决意饿死自己。地牢中日夜有人看守,康克苏没时机自杀。吃饭用的碗是木碗,每日就是汤和饼,连筷子都不用。 但送饭的人把 分卷阅读224 东西放下就走,康克苏每日将食物都倒掉或者藏起来了,他在角落里悄悄动作,没有人发现。 如此饿了几天,他终于饿得头昏眼花,只是躺在铺上一动不动,有人来查看的时候,他已经抬不起头了。 6道之听到这情形,先是大骂下属,之后却是后怕。万一他还没离开宁州,康克苏就死在了牢里,他这回京的事情也算砸了。 现在既然被发现了,那康克苏的一条性命就算保住了。康克苏自己想死,不愿被人救治,但他饿得手都抬不起来了,只能任人摆布。一群人把他移到房间里,给他灌了水和粥,又找了宁州城的名医来给康克苏诊治。 6道之知道康克苏性命无忧之后,这才放下心来。这下只会对康克苏看得更严,康克苏残了也好,疯了也好,只要不死,他就可以和朝中交代。 康克苏绝食这件事情不出奇,他一个丹支邪贵族在大齐下狱,前途无望,家人全在丹支邪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他有想死的理由。 6道之在心中疑惑的是另一件事——燕王萧广逸是怎么知道康克苏会出事的?按理说燕王对康克苏并不熟悉,应该不知道康克苏的为人。燕王料得这么准……简直像对太守府了如指掌一样。 6道之只觉得这个想法和推测太过大胆,他立刻将它抛在脑后。其实他已经隐约察觉到了,燕王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但一个皇子,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还对边疆事务有插手之意,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他说了不算,皇帝说了才算。这件事情太危险,他不会去深究危险的事情。 6道之知道,有些事情他不知道反而比较省心。熬过这大半个月,他离开宁州,这燕王的事情,康克苏的事情,就不用他来烦恼了。 康克苏被救过来之后,太守府破例让纳云来看他,并和他说话。 纳云这么多天头一次好好洗澡换衣服,吃了一顿有酒有肉的美餐,他不急不慌,享受好了美食,才跟着侍卫来到关押康克苏的小屋。这房子虽然在太守府中偏僻又简陋,但比起地牢,已经好了太多。 纳云在凳子上坐下,看着躺在床上的康克苏,冷笑一声:“才几天,你就不堪受辱要自尽了?大齐好歹还没上刑,还没拉你去游街。” 要论酷刑和凌辱,丹支邪比大齐更厉害。康克苏这样的贵族,应该从小就见识过了。 康克苏只是睁着眼睛,不吭声。纳云觉得无聊,又打量着这屋子,无赖一样道:“这房子地牢强,也不知道他们会让你在这里住多久……” 他这样的态度终于解决了就好。 萧广逸不想和6道之这样只是混日子的人议论时局。6道之既怕他,又防着他,表面上过得去就好,根本不能推心置腹。 知道康克苏自尽不成的事情之后,萧广逸与清沅又谈论起丹支邪与边疆的状况。 两人在书房里整理文书,清沅将萧广逸这边最近所有涉及丹支邪的信件又看了一遍。 王府中有两个书房,一个在前院大些,一个在后院,稍小一些。两个书房清沅都可以自由出入。清沅有时候也会在前院的大书房看书或写信。 两个人将最近的消息又捋了一遍。京中皇帝这边对丹支邪提出了不少条件,其中最苛刻的一条就是提高了丹支邪商人入关的税,以后丹支邪商人到大齐来做生意要交更多钱。 偌望这边,则是极尽奉承之事,源源不断向京中送礼。这次太子大婚,偌望还会派自己的儿子亲自进京送礼,以示诚意。 清沅道:“偌望这举动,本该说是让人满意了——吓破了胆,花钱消灾的样子。但总让我想到一个人。” 萧广逸问:“谁?” 清沅道:“越王勾践,十分忍辱负重。” 萧广逸点头,道:“在这关节上,他应该知道大齐对丹支邪不放心,但居然还主动提出让自己的儿子进京献礼。这简直是把人质往皇帝面前送。这一举动太过了……太过反常,就显得有妖了。” 他们像在棋盘上推演一 分卷阅读225 样,算着接下来的步数。 “那皇帝会看出来么?会顺势把偌望的儿子扣下做质子么?”清沅问。 萧广逸道:“这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 清沅问:“为何?” 萧广逸道:“就算那个是偌望的亲儿子,也不会是唯一的儿子。但皇帝却为因此渐渐松懈。” 清沅明白了他的意思。皇帝如果真顺势把人扣下来做质子,那这事情就算结束了。钱也收了,人也扣下来了,还有了质子,皇帝会觉得丹支邪已经受足了惩罚,敲打够了。 “就像……夫差遇上勾践……” 萧广逸点点头,他叹了一声:“父皇年龄越大,就越惫懒了。幸好这次调走了6道之,换了我们期望的那个人来宁州。否则事情会更糟。”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丹支邪与西戎的联手。京中一味猛敲打丹支邪,但没有彻查这件事情。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极难查证。出了边关,路途凶险,商道上各族人混杂,汉人在路上十分引人注目。尽管如此,萧广逸一直在秘密准备着这件事情。 两人正说着话,侍从禀道敖桂来回话了。 萧广逸也不要清沅回避,直接让敖桂来说话。他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清沅听的,敖桂来说的事,他正好让清沅听着,还省得回头他还要再给清沅复述一遍。 敖桂一进来,就见王妃正坐在书桌另一侧,身穿一身水绿色衣裙,手上拿着象牙柄小扇,姿态安闲。 敖桂一怔。萧广逸就道:“有什么话,你直说。王妃也该知道。” 敖桂又看了一眼清沅。清沅只是笑吟吟,但她并不是对着敖桂笑,她一双眼睛,只看着萧广逸,听到他说那句“王妃也该知道”,她似乎非常高兴。 萧广逸又补充了一句:“今日就正好和你交代了——以后若是我不在府中,又遇上什么紧要事情要处置,你就直接请王妃决断。与我是一样的。” 敖桂低低应了声是。 萧广逸就问:“说吧,是什么事?” 敖桂道:“事情打探出来了,偌望要送进京献礼的那个儿子,是他的第五个儿子,一个女奴所生,一直并不得宠。在偌望的几个儿子当中,是俸禄最少的那个。” 萧广逸与清沅相视一笑,他说:“咱们刚刚在说什么来着?” 清沅道:“果然是这样。” 敖桂垂着眼睛,听燕王与王妃的对话,似乎他们刚刚正在议论此事。看来燕王说得不假,他真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让王妃知道。 虽然这段时日敖桂已经知道了王妃聪明能干,府中的大事都有她在操持。但是他还是没想到,燕王居然连这样的大事都和她商量,让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滋味,只能道:“殿下,属下先告退了。” “等等。”清越柔和的女声响起。敖桂迷惑的看向王妃,是王妃叫住了他。 清沅微笑道:“有一件事,我想同你说。” 她看了一眼萧广逸,萧广逸也点点头。 敖桂一时竟觉得浑身僵硬。 清沅道:“你的母亲与我念叨过,殿下也和我说过,都说你年纪已经到了,却还没有成家,毕竟不美。我前些日子在茶会上正巧碰上一位姑娘,生得很美,人也聪慧活泼,父亲在宁州城做药材生意,她小小年纪,已经帮父亲看账本了……” 敖桂只觉得面上一阵凉,他握紧了双手,他的怒气毫无由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发怒。 他没听清王妃后面的话,只听到她最后问:“明日我又要办茶会,你要不要来见一见这位姑娘?” 他慢慢开了口,一字一句道:“谢王妃好意……不过我下了决心,只会娶丹支邪人。我决不娶汉人。” 他这话一出,清沅和萧广逸都是面色一僵。 敖桂退了下去,他径自走回自己屋中。他越走越快,最后是近乎冲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坐在床边,双手捂脸。 他思绪很乱,一片黑暗之中,他只想起她那张颜色白净的面孔。她眼角含着笑,在说他应该娶一个妻子。 他又想起有一次他无意中听到燕王唤她的名字。 清沅。 这是她的名字。 她是水,而他是火。她是克他来的。 柳儿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为他端来茶水。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敖桂这样既。有时候他也会想这太可笑。他与清沅没有单独说过几次话。他爱她什么?她像一个幻影, 像夜里飘入梦中的一缕幽魂。但是她确确实实在。每当她出现在他面前,她的一言一行, 一举一动, 都在提醒他,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愈生动,愈真实, 他愈心痛。 分卷阅读226 /> 因为她的真实,只会提醒他一件事情——他在痴心妄想。 更令他尴尬的是, 她是燕王的女人。就连想一想她,都让他感觉羞耻——燕王救了他, 燕王改变了他的命运。他虽然从未对燕王开过口, 但他一直想说,燕王是他的救命恩人。 诚然他在遇见燕王的时候还没有性命之忧。但他清楚自己的性子,在遇见燕王之前,他一切事情都满不在乎,做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他心中有一股狂热, 他甚至预感到自己会因这狂热而死, 但他不在乎。 是燕王让他找回了一些东西。 是萧广逸拽回了他, 让他感到他的一条性命,可以做更多事情。 所以,在燕王和王妃面前,他宁可说刺耳的假话。假话可以保护他, 甚至可以保护他们三个人。 敖桂坐在床边,过了许久,他才渐渐平息。怒火消失了,双手颤抖停止了。他长舒一口气,像战胜了一场大病。 柳儿一直在一旁陪着他。她为他拧了一条热毛巾,默默递给他擦脸。 敖桂擦了脸,虽然神色里还透着疲惫,但至少不像刚才那么爱之事。 柳儿微微涨红了脸。她从丹支邪被掳来宁州,在宁州机缘巧合在王府做事,入了王府她才发现自己确实有太多事情不懂,她懵懵懂懂晕头转向。 “桑都格教了,我就会懂。”她说。 敖桂苦笑了一下,他不会教她,他自己都没有弄懂。 “你换上了宫装式样的裙子。”他换了个话题。 柳儿立刻不再提刚才的话,她羞涩地点点头:“是王妃赏给我的,说我这样更整齐。” 敖桂冷不丁听她提起王妃,他的心又被刺了一下,他看了柳儿一眼,说:“是的。她说得没错。” 敖桂这边已经平静了。清沅却还摸不着头脑。 在她看来,她正好声好气为敖桂做媒,哪知道敖桂突然就翻脸发脾气。她既生敖桂的气,又生自己的气,还生萧广逸的气。 “你还说他人变了,你把他带好了。这就是他的真心话?绝不娶汉人?”清沅忍不住抱怨。 萧广逸看她这样子,知道她是自己尴尬,所以先抱怨他和敖桂。 他总觉得敖桂这话还有隐情,但具体是什么,他想不出来。 “你不明白敖桂这个人,他常常口不对心。嘴上虽然这样说,心中未必真这样想。大概是你说的这件事,有哪里触动了他,他不好意思开口直接回绝,就说得这样莽撞。” 清沅忽然道:“我是哪里得罪他了么?” 敖桂不可能冲萧广逸发火,也不可能对素未谋面的姑娘发火,那这火气就是冲她来的。 萧广逸笑了起来:“哪里的话。” 清沅道:“我再也不做媒了。” 萧广逸笑她:“原也没人要你来做这个媒人。” 清沅道:“倒是我不好了。” 不过笑话归笑话,清沅还是有些担心敖桂这话里的意思。她始终不像萧广逸那样对敖桂放心。 宁州这边的婚事没能结成,京中的婚事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自从太子一年比一年大,京中对太子妃的关注就一年比一年更盛。这股热情,随着太子妃人选的正式公布,已经席卷了全国上下。 燕王成婚的时候,虽然宫中准备充分,婚礼十分奢华,但仍不能与太子大婚相提并论。 大婚的日子一个月前,各地的礼物就不停送来。宫中为大婚之事,每一个小环节都反复斟酌,无比尽善尽美。 周围人忙成一片,太子萧重钧只觉得这一切都好像与他并不相干。他只是一个傀儡,在那个重要的时日和新娘行完礼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晚上更新一章粗长 ☆、第一百五十章 太子的婚期近在眼前, 宫中一片忙碌, 除了本该最热闹的两仪宫。 太子自从消夏回来之后去看过一次顾皇后, 之后就再没有去过。他心中也曾闪过一丝期待,也许父皇让他去看母后, 是冰消雪融的征兆, 但是这一丝幻想很快就消散了。 因为皇帝并没有对顾氏,对皇后有软化的迹象。 皇帝消夏回来时候,从行宫中带回来一个姓袁的宫女, 回京没几日,就将她封为了袁昭仪, 一跃超过了宫中旧人,包括生了孩子的宫妃。 萧重钧见过袁昭仪一次。她一张鹅蛋脸, 生得温柔秀丽, 但与宫中的美人相比, 分卷阅读227 并算不上是绝色。有传说是因为这位袁昭仪生在佛诞日,所以小字莲华,再加上她姓袁,与缘谐音。皇帝觉得这十分巧妙又十分吉祥, 因此将她带在身边。 也许是腻味了后宫中勾心斗角, 能说会道的女人。皇帝近来只守着这位沉默寡言, 不善言辞的袁昭仪,十分宠爱,真将她当菩萨所赐的一般,一时兴味甚浓。 而与顾皇后有关的人和事, 依然没有得到皇帝的半分宽容。 太子去看过顾皇后之后,皇帝问起了这件事,他问太子:“顾皇后情形如何?” 萧重钧心中警觉。皇帝若是想知道顾皇后的情形,并不用来问他,两仪宫中已经被皇帝严密监视起来了。 皇帝问他,是更看重他的态度,并且想知道顾皇后会不会私下说些什么。 萧重钧淡定回答了父亲的提问,他说:“母后依然和之前一样,每日在两仪宫看书练字,一切如常。” 他想了想又说:“虽说和原来一样,但母后似乎有些懒动,并不去院子里走动。” 从前顾皇后是很喜欢出去玩的,安平这点其实像她。顾皇后喜有人陪伴,捧着她,平日无事也常常在院子里看下人侍弄花草。 皇帝的眉毛都没抖一根,只道:“朕听说你离开之后,要御医过去了?是为什么?” 御医一离开两仪宫,就去禀了皇帝,说顾皇后并没有生病,一切都好。 萧重钧道:“母后说有些心悸……” 他相信顾皇后说什么话都是算过的,既然顾皇后告诉他心悸,那他就可以告诉皇帝。 萧重钧在想,难道母后是想通过装病来逃过一劫?但这一招过去有太多人用过了,皇帝未必会相信。 果然皇帝对皇后心悸之说相当不屑,他冷笑一声:“她是心悸么?朕看她是心虚。” 说到这个,皇帝又教导起面前的萧重钧:“没几日你就成婚了,有了太子妃,就好好待她。不需要你有多爱慕她,与她相敬如宾就足矣。你一定要记住,长辈给你挑的正室,才是良配。” 皇帝显然是在说他当年故去的那位太子妃。他那时候年少,只觉得太子妃太端着,又总是劝他,说几句话就不欢而散。所以他那时候更喜欢几位良娣。 其实他的元配长什么模样他都记不清了,但现在想来,她虽然无趣了些,但出身书香世家,人品也好,肯定不会干出顾皇后干的事情。 所以他告诫太子,不要太过冷落了元配正室,哪怕她不解风情,不如其他女人勾魂摄魄。因为有个这样的女人坐镇中宫,还是很有必要的。 萧重钧心中担忧顾皇后,听到皇帝的“教诲”,他心中只有苦笑,嘴上还要应了下来。 直到现在,他还没见到他的太子妃。这段时日,他已经见过了他的岳丈乔煦,见过了两个舅子,甚至连乔家的姻亲都见过了几个,却还是没见过乔姑娘。 他其实已经不太在乎这事情了,他相信她会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姑娘,能做好一个太子妃。她的家族也会全力支持他,至少在他登基之前会是如此。至于他登基之后的事情,那就太遥远了。 大婚前两日,太子萧重钧又去看了一次顾皇后。这次不是皇帝提的,而是他提了出来,皇帝没有反对,他就去了。 这一次,他约了安平一起。安平也会去看顾皇后,但她从不与太子萧重钧一起去。他们两个是顾皇后的亲生孩子,一起聚到两仪宫皇后面前去,皇帝恐怕会不快。 不过这天是情形特殊——太子大婚前两日,总该给他们一个叙话的时机。皇帝格外宽宏大量一回。 安平陪着萧重钧一起来到两仪宫,宫人为他们向顾皇后通报。 两仪宫的宫人也是许久没见太子与公主一起来两仪宫了,声音都有几分都该准备好了。” 萧重钧和安平见她并没有忘记时日,都略感欣慰。萧重钧道一切都已经备好,又将东宫重新布置的样子向顾皇后描述了一番。顾皇后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萧重钧又说宫中应该将皇后观礼时候穿的衣服送来了,问皇后有没有试过。 顾皇后微笑着点点头:“试过了。针线司的手艺没有丢下,还是和从前一样合我的身……看来这个宫中,还真不需要我这个皇后时刻盯着……” 分卷阅读228 她这话一出,萧重钧和安平都是一怔,两个人都没想到顾皇后会说这话。顾皇后说完这话,两行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哭着哭着,她又慌忙止住眼泪,向一对儿女哈哈一笑道:“这大喜的时候,我怎么能哭。这是你的好事。” 萧重钧见她这一哭一笑,只觉得头皮发麻。他从未见过母亲如此。他不知道她是真的失态,还是故意的。 他和安平还没反应过来,顾皇后又道:“你们父皇也是,为何不让四郎回来?他是你的亲兄弟,应该来看你大婚才对。这事情办得不好。许婕妤也难过,说不定还会在心中埋怨我。最重要的是,你也该是希望四郎能回来。” 萧重钧硬着头皮点点头:“只是宁州路途遥远……广逸在宁州刚安顿下来没久……” 顾皇后心不在焉道:“皇帝的新宠是谁?” 安平叫了一声:“母后!” 顾皇后向她笑了笑:“怎么,我被禁足再此,皇帝怎么会没有新宠?那就不是你们父皇了。” 她坚持要听。 萧重钧道:“就是一个普通宫女……” 顾皇后的眼神又渐渐黯了下去,她好像陷入了什么回忆当中,神色也变了,变得安静又迷蒙。就像萧重钧和安平他们刚来的时候。 “去吧……你们回去吧……不要久留……”顾皇后又像发呆,又像喃喃自语。 从两仪宫出来之后,安平与萧重钧两个人没有立刻分开回去。他们并肩而行,秋风飒飒,一叶知秋,他们一时无语。 还是安平先开了口:“母后不会……” 她没把疯字说出口。 萧重钧立刻摇头:“不会。” 他说得很确定。寻常女人会疯,但顾皇后不是寻常女人。 他告诫安平:“刚才你看到的听到的,看起来像什么样子,都不要对别人说。” 即便这是顾皇后故意的,他也觉得这太大胆了。他不愿意立刻被皇帝察觉。 他知道顾皇后一定也在担心和他一样在担心的事情——皇帝身体一年不如一年,顾皇后本身却身体健康。可以想见,皇帝一定会走在皇后前面。若到了那一天,即便皇帝留下遗诏,要顾皇后殉葬,萧重钧又岂能忍心那样做? 所以皇帝很有可能等这件大事结束了之后,再有动作。但那具体是什么时候,谁也说不准。三年之后?一年之后?半年之后? 只能说顾皇后在太子大婚之前是安全的,大婚之后……她这个皇后更用不着出场了。 安平看着萧重钧的脸色,道:“哥哥……” 萧重钧在夕阳的余晖里看向她,她微笑着说:“你知道吗,京中最近好热闹。街上到处都是敲锣打鼓,去哪都能闻到酒香。还有丹支邪派了好大一支队伍来,听说这是百年来丹支邪第一次送质子来。” 萧重钧淡淡道:“你怎么知道?谁带你出宫了么?” 安平说:“康王妃带我出去的。她答应了我,等你大婚之后就带我去王府上住一段时日。” 萧重钧叹了口气,连安平都要逃走了。 安平道:“四哥从宁州也送了礼物来,沅姐姐还写了好长的信给我。他们都很关心你。” 萧重钧笑了笑。 安平眼中有了水光,她说:“你看看宫中,你周围,谁不是兴致高昂,兴高采烈?” 萧重钧道:“我很高兴。” 安平道:“看着你,我只想到一句话——哀莫大于心死。” 萧重钧摇摇头,刮了刮她的鼻子,仿佛她还是个不知事的小姑娘:“你想多了。我只是因为婚事有些累而已。” 安平心中涌起一阵无以言表的悲哀,她知道了,这问题她不能为萧重钧解决。如今她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那位还没有过门的太子妃。若那位乔姑娘能与萧重钧心意相通,那她的太子哥哥还能救回来,免于浑浑噩噩行尸走肉般活着的命运。 太子大婚一事,宁州也有庆祝。 6道之已经离开,新太守高叔伦到了。高叔伦前世差不多也是这时候来到宁州,但当时边境战乱已起,他临危受命,在调度粮草,组织人手上都极为出色。萧广逸对他十分欣赏。 高叔伦一到宁州,先不忙吃洗尘宴,二不忙拜访权贵,尤其是城中还有个王爷在。他立刻先将太守府上下的人都见了一遍,尤其是最近丹支邪商队潜入的案子,他尤其关心,一来就叫人将此案涉及的卷宗全部都拿出来给他看,并且亲自去看了还关押在太守府的康克苏和纳云两人。 做完了这一系列事情,高叔伦终于来燕王府拜访。 与6道之本来就糊涂再加上装糊涂,于是彻底稀里糊涂不同,高叔伦并不轻易放过对燕王的疑惑。 他一来寒暄了几句,就问了燕王几件事情。那天酒宴上,为何王府家仆会与康克苏打起来?当夜就地在王府审讯,燕王有没有旁听?之后后续的处置,王府是否也参与了? 萧广逸道:“当天的事情,我会慢慢告诉太守,不必心急。 分卷阅读229 ” 他是王爷,他不愿意直说,高叔伦不能拿他如何。而且卷宗中都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燕王早有谋划。这些也只是高叔伦自己的推测而已。 萧广逸微笑反问:“我只想知道,如果我确实帮了些小忙,太守觉得我这么做,是越界了么?” 高叔伦淡定道:“宁州本就是殿下的封地。殿下只要所作所为有益宁州,仆看不出有什么越界之处。” 萧广逸笑了笑,递了一杯酒给他。 上辈子高叔伦就丝毫不反对他帮助处置宁州和边境事务,他能掌握兵权,也有高叔伦的支持。 所以萧广逸对高叔伦很放心。等高叔伦走后,清沅听他说了,也很高兴。她已经见过了高叔伦的妻儿。她也对高叔伦印象极佳。来宁州的官员,很少将妻子儿女带来的,高叔伦将妻子和两个儿子都带来了。 萧广逸饮了些酒,但似乎还没尽兴,他要清沅陪他一起。 清沅没有推辞。桌上重新布置了,她亲自为他斟酒。 “我知道你为什么难过。”她为他倒上一杯酒,又为自己倒了一杯,与他轻轻碰了碰。 萧广逸笑了起来:“我难过什么?见了高叔伦,我心里高兴。感觉像见了老朋友——故友重逢,不能更高兴了。” 清沅慢慢饮了一口,伸手握住萧广逸的手,将他的手贴在自己面孔上,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你怎么会忘呢?” 明天是太子大婚的日子。清沅知道萧广逸一定是很遗憾,不能回京亲自观礼。 萧广逸道:“王妃不也没忘么?” 他这话竟然有些酸溜溜,清沅被他逗笑了。 “你呀,”她笑话他,“不高兴的时候喝酒就是容易醉。” 萧广逸道:“清沅,你想不想……” 他顿住了,又觉得这话没必要问。 他知道她不会后悔,他也知道她心中只有他。 清沅笑盈盈地看着他,仿佛“我看你敢不敢问出口”的神色。 萧广逸就自嘲地笑了一声,坦然道:“他毕竟是与我一起长大的兄弟。我想他,想母妃,也想京城,说来可笑,我甚至有点想皇宫的样子。不知道宫中为了他大婚,该是如何热闹。清沅,你想不想家?” 清沅终于叹了一声,她已经坐得与他靠在一处,头靠着他的肩。 “怎么会不想呢。”她只有短短一句话。 萧广逸只觉得她声音比夜色还温柔,她说:“可是你看,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就已经是个家了。” 他终于释然。 ☆、第一百五十一章 萧重钧一夜未眠。近来他本来就睡得不太好, 只有用裴神医的药才能睡得香, 但他不想总是用药。何况这一夜给他睡觉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皇子大婚与平民百姓家不同, 大婚当日新郎不必亲自去新娘家接亲。自有宫中使者前往新娘家。太子只需要在宫中等吉时。 萧重钧天色微明时候就起身了,东宫诸人一起向他行礼道喜。他身边几个大宫女面上说的都是吉利话, 但心中到底有些不安。 曲盈衣是太子最喜欢的宫女, 今日这日子,她却比平常笑得少。她拿不准这位新太子妃是什么样子。这几个月来,东宫的人因为两仪宫的事情, 没少担惊受怕。曲盈衣从前与怀恩县主,顾家的伴读, 还有后来来宫中的吴姑娘都来往过,处得不坏, 任凭这其中哪个做太子妃, 她都有心中有数。 唯独这位乔姑娘,她是一无所知。 太子一早起来,脸色就有些苍白。曲盈衣担心他,他一会儿就要去天极宫,皇帝面前去。等太子妃进宫, 一对新人要行礼, 虽然太子除了跪一下皇帝, 其他人都不用跪,但站也要站很久,还要去祖宗牌位前祷告。 万一成礼中途太子撑不住,那就是大事。 曲盈衣悄悄背着众人问太子:“殿下要不要吃一颗裴神医配的丸子?” 萧重钧知道自己的心情为何如此沉重。为乔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担忧只有很小一块, 真正压在他心头的是顾皇后的事。 今日他大婚,是皇后几个月来头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人人都已经知道顾皇后已经失宠,顾家已经失势,顾皇后形同软禁。若是一般人,也许会心灰意冷了此残生,但那是顾皇后。萧重钧无法预料她会做什么。他也不知道皇帝会如何应对。 一想到这些,萧重钧就没了多少新婚的喜悦。他有些后悔前两日去看顾皇后的时候,没有直接对她说,恳求她不要做出什么惹怒皇帝的举动。 两仪宫中这一日是几个月来最热闹的一次,宫门打开,顾皇后也要盛装一番,前去天极宫。她仍是皇后,即便凤印被收回了,但她名分在,又是太子生母。皇帝让她出现在这个场合,不是为她,而是为太子。 顾皇后梳妆的时候,平静仔细地看着镜中人。她有段时间没有好好打量镜子中的自己。这几个月她一直在两仪宫,很少出 分卷阅读230 门,因此肤色还比原来更白了,只是这白太过苍白,一看就是捂出来的。 自从太子消夏过后来看过她一次,顾皇后就一直在揣摩皇帝的心思。 她察觉到皇帝一开始并不想杀她,但最近似乎有些动摇了。 她原来想过装病,用装病来显得无力,一个病重的人不会对皇帝和太子有威胁。装病很简单,甚至为了逼真,她真病都可以。但就怕皇帝趁她生病,顺势让她“病死”。 顾皇后心中也有些懊悔——她之前显得太好强了,这时候再向皇帝低头,他是不会相信的。她这时候装病,以皇帝的心思,一定会怀疑她。 宫人为顾皇后梳理好了头发,轻轻戴上凤冠。宫人也忍不住赞叹:“娘娘这容貌,与二十年前别无二致。” 顾皇后没有微笑,没有说话,她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宫人有些害怕,默默退下了。 顾皇后是在对着镜子练习表情,她想知道什么样子看起来最容易让人联想到疯子,但又不确定她疯没疯。 装疯比装病这条路更冒险,但她总得试一试。眼下的情形,如果她一直不动,那就只有等着皇帝来处置她。情况只会对她越来越不利,她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 但即便装疯,她也不会一开始就疯得十分厉害。至少在今天太子大婚的日子,她不会做出太疯狂的举动。她只是在考虑稍露迹象。 念及此处,顾皇后不由怀念起她从前身边的女官。她只知道蔡嬷嬷被安插在了安平那里,谢阿竹和迦楠这几个都不见了,多半是凶多吉少。如今她身边剩下的也就是伺候日常生活的人,一个有头脑能为她出谋划策的都没了。 她只能自己一个人,一步一步凭直觉走下去了。 吉时就要到了,天极宫像个大戏台,所有重要人物都粉墨登场。 皇帝安排了四名宫妃来观礼,除了两名年长的宫妃,就是许婕妤和袁昭仪。许婕妤是因为燕王,袁昭仪则是皇帝最新的心爱,这样重要的场合他是让她有机会长脸。 顾皇后一到,许婕妤就去给她行了礼。顾皇后没有想到许婕妤会是第一个主动行礼的。她也难得对许婕妤这样颜悦色,亲手扶起许婕妤。 见许婕妤给皇后行了礼,其他人纷纷向皇后行礼。 皇帝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只觉得厌烦。顾皇后看起来妆容精致,华贵富丽,看得出年轻时候容貌决不输这里任何一个人。这几个月的软禁似乎也没有让她变化太大。但她越美貌,越竭力和原来一样,皇帝心中就越不满。 袁昭仪也向皇后行礼。顾皇后见到一个眼生的年轻妃子,立刻就明白了,这就是皇帝的新欢。 “你叫什么名字?”她柔声问。 袁昭仪并不知道顾皇后出了什么事。她从前一直在行宫,对宫中的事情一无所知,皇帝也不希望她知道太多过去。 她真以为皇后是在“养病”。听顾皇后这么问,她立刻回答:“妾姓袁,小字莲华。” 顾皇后道:“你的名字很妙,看来是有福之人。” 袁昭仪与皇后寒暄了几句,宫人就过来说皇帝要袁昭仪过去说话。 顾皇后也不气恼,她只微微点头,不再与袁昭仪多说一句。她心中只是不屑,好像与她呆那么一会儿,说几句话,皇帝就害怕她把他的新欢生吞活剥了一样。 袁昭仪一离开,顾皇后就默默看着自己的手,她瞪着眼睛,神色专注。皇帝不时就看一眼顾皇后,她这神色,让他有些隐约说不上来的不安。 礼部的人过来,将一切都布置好,众人不再寒暄,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该坐的坐该站的站,就等新人到了。 顾皇后这几个月来第一次与皇帝坐在一处。但她看也不看皇帝一眼,她只是笔直地看向前方,目光近乎不屈不挠。直到太子与新娘入内,她的神色才柔和些。 她不看皇帝,但皇帝还会看她。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想看到什么。 太子与乔姑娘两个人一步一步上殿来,他们走得很慢,很慎重。顾皇后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儿子,她目不转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太子妃给顾皇后磕头敬茶的时候,顾皇后顿了一下,她迟疑了一下,才对太子妃柔声道:“免礼。” 她这句免礼一出,太子的心才算放下了。顾皇后应当不会在这时候失态。 天色全黑时候,才终于全部礼成。 顾皇后立刻被送回了两仪宫。萧重钧和太子妃回了东宫。皇帝在酒宴上略饮两杯,就要袁昭仪陪他。 皇帝甚至想,顾皇后是不是在故意“污染”他的新欢。 “顾皇后今天对你说什么了?”皇帝问袁昭仪。 袁昭仪并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厉害的,如实回答到:“皇后问了我年龄名字,还说了我要尽快生一个孩子才好……” 这话太普通了,全不像顾皇后所说。 皇帝皱眉道:“她真说你该生一个孩子?” 袁昭仪点点头。皇帝就又想起了顾皇后今天几 分卷阅读231 个眼神,总觉得那眼神有些不对,盯着一处使劲看的样子,想想还是不太对劲。 他这一思索,袁昭仪就道:“陛下为何不去看望皇后?” 皇帝道:“你希望我去看她?” 袁昭仪温柔道:“皇后在养病。陛下总是宿在妾这里,不太好。” 皇帝这时候看袁昭仪怎么看怎么喜欢,只称赞她:“你就是菩萨一样的心肠。她若能和你一样,也不至于落到今天。” 东宫中,太子正与他的新太子妃相对而坐。 他终于见到了这位乔姑娘的真容。平心而论,乔姑娘的容貌并不令人失望,可称得上是眉清目秀,身量也不矮。 但他一见之下,并无心动之感。大约是因为她脸上的神色愉快满足。萧重钧就想,她还对这宫中的复杂毫无准备,高兴得太早了。 他看着她,问她的名字。 乔姑娘道:“简简。” 太子喃喃道:“简简。” 乔姑娘解释道:“妾还有个姐姐,名优优。” 萧重钧这才觉得有点意思,他微笑道:“优优简简,百怨不起。好名字。” 太子妃也笑了,颔首道:“今后还请殿下垂怜。” ☆、第一百五十二章 乔简简半年前与其他官宦闺秀没太大区别。书香世家, 族中子弟都忙于功名, 女子也会读书识字, 多半是与亲友联姻。 她的父亲近一年渐得皇帝重用,她又芳龄未婚, 因此来求亲的人陡然多了起来, 甚至连丞相的侄孙也找人来问过。 族中人都说乔简简运气好,赶上了好时候。因她的姐姐乔优优如今过得并不如意。乔优优是乔煦的元配所出,元配只得优优这么一个女儿。后来元配病故, 乔煦又续娶了一房,才又生了简简和小儿子。 因此乔优优与乔简简差了有四岁。简简十一二岁的时候, 大姐优优就出嫁了。嫁的是乔煦同窗之子,两家人本来知根知底, 夫妻两个青梅竹马, 本也算一桩好姻缘。不承想两年前大姐的公公官场失意,多少也与顾家有关。如今在外地,只得一个六品小官做着。简简这边来求亲的却已经是丞相的亲戚了。 乔简简对丞相的侄孙没有太多想法。她有暗自得意过,但还不至于因此就飘上天或者对着大姐优优炫耀。她的母亲常说她没定性,担忧她今后掌管不了一大家子事务。 “丞相的侄孙而已, 那又如何了, 又不是丞相大人的亲孙子, 嫡长孙。”乔简简私下对母亲这么撒娇。 她的母亲直摇头:“你呀,你这样眼高手低的,配个丞相的侄孙已经是抬举你了。你当你是顾家的姑娘么?” 乔简简不吭声了。不过她并不是承认了母亲的话,只是不想回嘴而已。 顾家的姑娘仿佛是京中闺秀的标杆, 他家的姑娘嫁的都不错,因为顾皇后的这一层关系,夫家也没有人敢欺负她们。 年初宫中刚有一位顾姑娘嫁给了燕王,听说太子也会选一位顾姑娘做太子妃。她的父亲对此还曾发表了一番议论,她的母亲也不屑顾家,但那不屑中还是含着一丝羡慕。 乔简简对此没有太多想法。她没有见过顾家的姑娘,但想来顾家姑娘也不会有什么三头六臂。顾家姑娘能嫁权贵,她为什么不能嫁。 乔简简只是不敢把这话说出口。乔家人都看不上顾氏。乔煦教训儿女侄儿的时候,一直说顾家因外戚得势,不值得艳羡。真正的书香门第,做学问,考功名,才是正道,方可保一族长久。 这话说得多了,终于被乔煦给说着了。顾家今年春天就突然出了事,被查了一片,燕王妃的父亲丢了官职都算轻的,还有好几个下狱的,连累了儿女。 乔简简在深闺中,也听说了皇后失宠的传闻。 但这与她似乎还没有太大关系。她将来嫁给谁,都会相夫教子,督促夫君专心科举,生下孩子,一样也要走这条路。她的母亲常常说希望她嫁哪家的小儿子,担子没那么重,还最招老人疼。 圣意下来的那天清晨,乔简简其实隐约有所察觉。早几日她的父亲就一直在与族中的长辈见面,与几位同僚彻夜长谈,连母亲都不怎么见得到他的面。有一次晚食时候,父亲终于与他们一起吃饭,她听到父母低声和母亲说到“宫中”两个字,但她一过来,他们就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 但她还是没能猜到是太子妃这件大事。 毕竟这与她父亲一贯说的不同,如今乔家也成了外戚。不过她的父亲没有丝毫想违背皇帝的意思。 圣旨一下,宫中就来了十几个宫女嬷嬷,亲自来府上陪伴她,伺候她,还教她宫廷礼仪。她身边原来也会一直有丫鬟伺候,但自从宫中来了人之后,她身边任何时候都有至少五六个人围着,连吃东西都有人先试过。说是因为再过几个月就要入宫成为太子妃,这时候任何一点差错都不能有,入口的东西一定要小心。 乔简简好奇:“之前那位顾姑娘——燕王妃也是 分卷阅读232 这样么?” 宫中遣来的嬷嬷立刻笑道:“燕王妃怎能与姑娘相比!宫中那时候并没有派人去伺候她,也没有人去给她讲宫中的礼仪规矩。” 乔简简道:“我听说她在宫中住过挺长时间,给公主做伴读。” 她与闺中好友一起玩时候,也会议论其他人的事情。顾家的女儿她们都有些好奇。她听一次就忘不掉。 既然在宫中住过很久,那自然不需要再有人来给她说规矩,也一定早就见过了太子和燕王。 嬷嬷没领会未来太子妃的意思,只委婉道燕王妃的事情都是顾皇后的安排。顾皇后之前在宫中权势太盛,所以造了许多特例出来。 乔简简听出来嬷嬷是暗暗说顾皇后和燕王妃的不好。他们都说成婚之前不要与太子见面,这才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像燕王妃那样,在宫中做伴读时候勾搭上燕王,毕竟有些轻浮。 如今顾皇后失宠,燕王妃又不在京中。人走茶凉,宫中提起这两个人,没有多少好话了。 乔简简还想问嬷嬷,是她漂亮还是燕王妃漂亮,但是她没能问出口,怕嬷嬷觉得她“轻浮”。宫中那天一说派人来,她的母亲就抓着她的手告诉她:“简简,你要记住,从此你说的每一句话,干的每一件事,都会有人看在眼里,告诉太子和陛下。你一定一定要谨言慎行。至少在入宫成婚之前一定要注意!” 所以这些有的没的,乔简简只能憋回心里。她不能举止轻浮。 轻浮,是宫中人最讨厌的一个词。 乔简简在这些人面前,也不由自主矜持起来,她必须端出一个太子妃的样子。晕晕乎乎过了几天,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她真的要嫁给太子了。 到了成婚那天,她终于见到了太子。 一起坐在床边的时候,她看着太子的脸,差点看呆了。家中也有几个相貌不俗的兄弟,但与太子相比,都远远不及,他的一双眼睛尤其多情。看着那双眼睛,她的脸慢慢红了起来。 太子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问她的名字。 她带着笑,说:“简简。” 母亲之前嘱咐了,和太子第一次说话的时候一定要带笑,这样才能一辈子顺遂,与太子琴瑟和谐。 但她心中还是紧张,她一紧张话就多,立刻又说自己的姐姐名叫优优。太子说出了她们名字的来历,终于微笑起来。 她这才安心了些,但太子的笑容很浅,并不投入。 他伸出手,乔简简眨了眨眼睛,她忍住没有向后躲。但太子没有碰到她的脸,只是碰了碰她的凤冠,道:“休息吧。” 乔简简瞬间就感到有一层无形的东西隔开了他们,但她说不出来。但时日还长,他又这样温柔,她觉得事情会变好的。 萧重钧是真的累了。即便是他,也是第一次与一个初见一面的女人就同床共枕。他们两个人洗漱之后直直的躺下,他这一天因为饮了酒,所以不需要吃裴神医的药,就陷入了睡眠。 临睡时他想,乔简简也许会是一个好太子妃,他应当给她时间,让她试一试。不管是因为什么,她已经成了他的结发妻子。 太子与太子妃既然礼成,宫中就完成了一件大事。朝中也知道顾皇后彻底大势已去,如今乔家与太子捆在了一起,这对皇帝来说是一件好事。乔家不能离开太子,太子也要慎重对待乔家。至于顾皇后与顾家已经被抛在一边。所有人的生死都直接掌握在皇帝手中。 婚礼次日,太子妃本应该去给皇后请安,在皇后面前听训。但是因为宫中情形特殊,皇帝当然不能放任太子妃与皇后相处太长时间,特意传话过来要太子妃不要打扰皇后“养病”。 乔简简虽然对其中内情不甚清楚,只以为皇后是因为顾家太跋扈才触怒了皇帝,但既然皇帝已经叮嘱了,她当然要听皇帝的话。 于是只是在两仪殿外拜了拜,算是给皇后请过安了。之后两仪宫的人捧了盒子出来,说是顾皇后赐给太子妃的。 乔简简回到东宫,还没来得及看顾皇后赐的是什么,就被女官收下去了。 她心中直犯嘀咕,宫中对顾皇后简直是避之不及的样子。她隐隐有些不安。出嫁之前,她的父亲就向她解释过现在宫中和朝中的局势,但她从前从没有要准备做一个太子妃,这临时抱佛脚,到底是慌的。 她清楚皇帝选她做太子妃,并非是因为她有多美或是有多聪明,而是因为她的父亲和家族“反顾”。 但顾皇后毕竟是太子的母亲,乔简简的不安就在于此。太子的妻族是与他的母族是政/敌。他的心真的会倾向她吗? 可太子没功夫陪乔简简谈情说爱,他成婚之后更忙了,每日就晚间出现在乔简简面前一会儿,然后就躺下休息了。 婚后几日,他们才完成了夫妻之礼。乔简简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太子很温柔,也没有坚持不碰她。太子甚至还问了问乔家的事情。乔简简说了一些轻松愉快的事情,尽力逗太子开心。 她又问太子:“殿下这几日很繁忙,是要准备 分卷阅读233 什么大事吗?” 太子说:“是丹支邪的事情……” 乔简简道:“我母亲之前也说要不要买几个丹支邪奴仆,但是父亲觉得太过奢侈,就没有买。殿下是要忙什么呢?” 太子又笑了笑,道:“这事情很复杂,一时也说不清楚。睡吧。” 丹支邪国王偌望送了质子入京。如今人已经在京中安顿了下来。朝中也有人说不要接受偌望的质子。因为现在丹支邪的事情并不是接受一个没有分量的质子就能解决的。 但皇帝还是接受了质子,将丹支邪送来的礼物和人质全部收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简简这个词不是简单的意思,是宽舒的意思,一种很适宜的感觉 优优也差不多,很怡然很宽和的状态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宁州这边过了几日才知道大婚那天的详情。 安平写了信来, 还有其他亲友, 说起近来的大事, 都会提一笔太子大婚的事情。再加上燕王和清沅留在京中宫中的耳目,能大体知道当天的情形。 至少他们知道了顾皇后和许婕妤去观礼了。 太子妃终于露了真容, 众人都说她清秀端正, 婚礼上仪态很好。至于其他,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来。 萧广逸之前一直担心太子,知道婚礼办得顺利, 心中多少宽慰些。 之前他亲自为太子选了礼物。他本想送上宁州这边马场配种的名马,但清沅不同意。她在这件事情上比萧广逸想得更多。万一太子骑在马上摔了伤了, 就得怪罪到送马的人身上。 萧广逸为了是使放心,就安排将马送给了安平。另选了一套宝石, 还有这边罕见的狗和鹰给太子送去。 因为送礼这件事情, 萧广逸又想起一桩旧事。他知道清沅之前答应给太子做丰城八景图。当初那时候他还没和清沅挑明,知道这事情,心里还难受了两天。 如今想起来,他私下里拿这事情打趣清沅:“后来那丰城八景图,你到底有没有给太子?” 清沅没防备, 被他这么调笑, 就有些羞恼, 道:“你说呢?我是该给他还是不给他?” 萧广逸道:“多少大事你都有主意,这点小事你还没有主意么?” 清沅就道:“那你猜去吧。” 她这样满不在乎,萧广逸反而在意起来。他握住清沅的手,将她揽在怀中。她一挣扎, 他就揽得越紧。 “我猜不出。”他低声说,声音里有笑意,也有一丝紧张。 清沅最受不了他这样的声音,但她叹了口气,回答了他:“那幅画我其实都不记得收到哪里去了。” 萧广逸道:“这不像你。” 清沅心中也奇怪。萧重钧是她上辈子的遗憾,她原以为这辈子要么圆了这个遗憾,要么还是一辈子过不去这个坎。但是她遇到了萧广逸,上辈子的遗憾突然都变得不再重要了。 她只想顺从自己的心,这才是最难得的事。 但这话她还不想对萧广逸说,她不想让他太得意。 “不说你要问,说了你又不信。到底要我如何?”她在萧广逸怀中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听到她这么懒洋洋说话,萧广逸也猜出了她小小的心机。他吻了吻清沅的额角,道:“我不要你为我画丰城,但你要为我画宁州。” 清沅微笑着“嗯”了一声,她问:“王爷要我画什么呢?” 萧广逸与她脸颊相贴,温柔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清沅问:“去哪儿?” 萧广逸道:“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去宁州附近玩吗?” 清沅一下子就明白了,她从萧广逸的怀中坐起,看向他问:“你都准备好了?” 萧广逸点点头:“人都齐了。” 清沅舒了一口气,道:“那是该好好准备准备了。” 出去游玩是一个幌子。萧广逸一直想打探清楚西戎的动向,来到宁州之后就一直在寻找人手,将上辈子知道的几个精于此道身手不凡的人找回来。 西戎人比丹支邪人更狡猾残忍。他们居无定所,以游牧为生,在商道上神出鬼没,每年都有商人死于西戎劫掠。若不是大商队,有钱请得起护卫,走一趟边境的商道就是去鬼门关逛了一圈。 这一次清沅和萧广逸出门游玩,不出关,但是会离开宁州城,带足了人马应当不会遇上大危险。尽管如此,太守高叔伦还是担心燕王夫妇的安危,又多拨了一队侍卫给燕王。 准备充足之后,一行人就离开了宁州城,往城外的佛窟去了。宁州的春天太短,夏天太热,只有这金秋时候是景致最好,天气也最舒爽的时候。清沅能在这时候与萧广逸一起出游,心情都舒畅几分。 京中这边,虽然太子成婚的大事已经过去段时日了,但喜庆的余韵还在。尤其是对京中的权贵来说。 大家都想进宫一睹太子妃的真面目。之前太子妃在自己家中除了亲友一概不见,如今进了宫,命妇都要慢 分卷阅读234 慢等待觐见。 乔简简在女官帮助下,召见命妇时候也有模有样了。女官告诉她,命妇每次入宫,都要事先安排。允许谁进宫,不许谁进宫,都是太子妃说了算。太子妃也可以召见自己想见的诰命夫人。 乔简简暂时还没主动召见过谁,应付这些贵妇就已经很费精力了。她真正想见的闺蜜和姐妹都没有诰命,没有特殊情况,她还是不能将她们召进宫。 她的母亲又嘱咐过她,不要太频繁召娘家人入宫觐见。所以她只能靠自己,忍耐这种第一次长时间离开自己家中的不适。 但这些也只是耗精力而已。她入宫之前已经预见到了。 乔简简其实很想多和太子在一起。这两日她已经知道了丹支邪质子的事情,宫中将这位质子关在了京中一处宅子中,严加看管。 之前太子提起来,她说的话没能与太子聊对上,所以她到现在还懊悔着。她是真的很想和太子亲热起来。 她正在努力。 ☆、第一百五十四章 皇帝对太子妃乔氏大体是满意的。乔氏容貌远谈不上国色天香, 不过得体就够了, 她是长辈觉得讨喜的面容, 又性情温顺,对太子十分依恋。 他很清楚太子的性子, 是对女人下不了狠心的。如果配个太有自己主意的太子妃, 并不是好事。乔氏这样的正好,只要不犯大错,太子将来也不会忍心废她。 太子新婚之后, 就恢复了学习和政务。本来当初顾皇后和皇帝商量好的,也对太子说过, 等太子大婚之后,就让太子再监国一段时间, 以后每年都会让太子监国几个月。但是如今太子已经完婚, 皇帝却没再提这事情。 各位东宫官心中即便惦记此事,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主动再提。只有太子最年迈的老师,想为这件事情在皇帝面前提一提,幸而他说之前透露了意思给太子,太子拦住了他, 说自己现在并无监国的心思。 老师叹息, 道:“为师何尝不知道顾皇后……幽居之后, 你处境不如从前容易。没想到监国的事就这么没了下文。” 萧重钧对自己的处境其实还没什么。他对父皇问心无愧,行事并无差错,他的太子之位还是稳固的。只是皇帝对他身边的人就会十分苛责了,他担心的是老师的处境。万一因为此事引得皇帝对老师多心, 那对东宫就是一大损失。 所以太子拦住了老师,道:“监国之事全听父皇安排。老师只要能一直在东宫,陪伴我左右,那就足够了。” 老先生长叹一声,他想想也知道太子这想法是对的。来日方长,这时候一动不如一静。 太子又微笑道:“再者,我刚新婚,这时候正该是心情愉悦无心政务的时候。” 老人被太子逗笑了,又恭喜一遍他新婚。他以为太子十分满意乔氏太子妃,也为他高兴。 太子于是不着急监国一事,在皇帝面前一字不提,仿佛他自己都忘记了这回事一样。 知子莫若父,皇帝又何尝不知道太子在想什么。 他知道太子最担心的就是顾皇后的性命,因此在他面前越发乖巧,都是想为了保住顾皇后的命。 皇帝其实已经下了决心。他现在不取顾皇后的性命,是因为顾皇后现在逃不出他的掌心。宫中在他牢牢掌控下。但万一哪天他病了,第一件事就是要赐死顾皇后。 他若要死,也会先把顾皇后带下去。 只不过将来史书上不会记这一笔。后人看到的,只会是顾皇后为照顾重病的皇帝,积劳成疾而逝。他们这样的神仙眷侣,该是这样的结局。 但这个决定皇帝不会直接告诉太子,他仍会给太子一丝希望。至少今年他还是会让顾皇后平安跨过年关——太子才新婚不久,太子妃对宫中事务还没熟练,才进宫不久就要操持皇后丧礼,对太子妃这担子还是太重了点。 皇帝这段时日将太子大婚的事情定了下来,丹支邪边境的小事件也算平息了,他又暂时不会让太子监国,他只想继续享受几天安逸日子。 近来他宠爱的都是袁昭仪。宫中都称呼这位新人为袁信女,因为她名字生辰都与佛有关,又生得温柔慈和,每日都诵经,所以她身边的人称她为信女。皇帝很喜欢这个称呼,觉得特别。 袁昭仪,袁信女,皇帝虽然知道她没见过多少世面,只是平民出身,但是她骨子里有一种穷人家孩子才有的朴素和随和。他从前宠幸过出身不好的女人,也见过许多出身贫寒的榜上进士。但是这些人无不是野心勃勃,刚得他一点关注,就迫不及待希求更多。 袁信女不一样,她很随遇而安,对他的宠幸并不惊讶,也不会为这份宠爱能否持续而焦虑。她话不多,每日只要吃饭,睡觉,做女红,诵经就很满足了,皇帝来她宫中休息,她就陪着皇帝,她看似并不十分聪明,很多事情不明白,但伺候他,取悦他已经足够了。皇帝觉得她才是这宫中真正聪明的女人。 袁信女只在太子大婚的时候见过一次顾皇后,之后就 分卷阅读235 像把这事情忘记了一样,闭口不提。皇帝不说顾皇后到底为何被关禁闭,她也不去问,好像顾皇后的处境与她毫不相干,她完全不必去为这件事情操心。 但皇帝不能将顾皇后的事情就这么轻易放下,他总想着那天看到的顾皇后的眼神,直勾勾的渗人。之后他又听御医禀告,说顾皇后一切如常,只是有时候一躺下就睡很长时间,要么就是整夜不睡,有时候甚至两天都不睡,不再像之前那么作息规律。御医说要给皇后开一些安神的药,皇后也坚决不用。 皇帝这天又在袁昭仪这里歇下,袁昭仪不像宫中其他人精通琴棋书画,她只是略识字而已,但她很悠闲坦然,并不在乎这些。皇帝见她这样没有心事,十分羡慕,只是叹了一声,袁昭仪见他这样,就道:“陛下有放不下的事吗?” 皇帝就道:“朕在犹豫要不要去看看皇后。” 袁昭仪立刻道:“陛下既然放不下,就该去看看,就当了结这桩心事。” 皇帝沉默片刻,才道:“你不怕顾皇后么?” 袁昭仪笑道:“妾不是不怕顾皇后,是妾知道陛下一定会护着妾。再者了,顾皇后如今整日在两仪宫养病,哪里可怕呢?” 皇帝笑了笑,道:“你说得不错。” 他决定亲自去看看顾皇后。 次日午后,皇帝就召了御医,陪他一起去两仪宫。两仪宫许久没有通报过皇帝前来,传话的内侍竟十分。 他淡淡道:“你知道朕今天为什么来么?” 顾皇后说不知。 皇帝道:“你当真不知道么?不知道又装病做什么?御医以后给你什么药,你就要吃什么药。” 顾皇后道:“我很好。不用服药。”她说得短促而坚决。 皇帝道:“你好不好,朕说了算。” 他走到顾皇后面前,猛地捏住她的脸,将她的脸捏得生疼,她还是一句不说。 皇帝接着道:“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顾皇后等他松开手,一下子将自己推搡跌坐在地。 御医已经退出了殿外,侍卫面无表情侧立一旁。这看上去就像是她的终点了,但顾皇后心中直觉今天她不会死。皇帝太了解她,她也太了解皇帝。 皇帝若想取她性命,根本不会亲自出现,还说这么多话,只会静悄悄的完事。 ☆、第一百五十五章 顾皇后跌坐在地, 她抬起头静静地看了皇帝一眼。她五官最美的就是一双眼睛, 年轻的时候晶亮, 年纪到了,那颗眼珠子还是没有变。 皇帝瞪着她。他毫不掩饰心头翻涌上的杀意, 但与皇后对视的那一瞬间, 他就知道,不论杀不杀她,他都难平这口气。 没有人来扶顾皇后, 她自己站了起来,这样的动作她做起来也不难看。 “陛下担心什么呢?”她轻轻扫了扫裙子上并没有沾染的灰尘。即便无人登门, 两仪宫的殿上依然纤尘不染。 “如今我被囚在两仪宫,太子与安平近来也不来了。我对外面的情形知之甚少, 只是顾家应该已经折了。”顾皇后神色又恢复了清澄, 说到顾家的时候竟然没有多少痛心,只是有一丝淡淡的惆怅。 皇帝冷漠地看着她,听她能说些什么。 “我在这两仪宫,飞不了,跑不脱, 身边没有心腹, 掀不出风浪。我在这里也就是活着而已……至于我想要什么, 如今也不由我自己说了算了。” 皇帝讽刺一笑:“是么?” 顾皇后没有笑,她只是接着说:“我这条命,陛下随时可以拿去。反正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 早晚有一天。我只有一个请求。” 她说完这话,就稳稳跪了下去,然后闭着眼睛抬起头。 “请陛下亲眼看着我走。” 她的脖子细而白,皇帝盯着她的脖子,他还从来没有掐过哪个女人的脖子,更遑论这样身份高贵容貌美丽的女人,只是想象他自己用双手掐住皇后的脖子,都使他一阵眩晕。 他也看过 分卷阅读236 行刑,但那都是粗鄙的男人。他想不出锋利的剑刃割开皇后的脖子,鲜红的血溅出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当然宫中秘密处死必然不会用这样残暴的手法,弄得血流遍地。但她竟然想要他看着,是要成他梦中的魔魇,死也要纠缠他。 皇帝道:“你疯了!”他声音高亢,但连他自己都听出了声音中的一丝动摇。他像是经受不住这样的诱惑。 顾皇后睁开眼睛,她仍昂着头,直直地看向皇帝,忽而一笑:“我没疯。” 皇帝看着她的神色,一瞬间呆住,他看不出来她是真疯还是装疯,他向后退了一步。 殿上静悄悄的,一丝杂音也无。侍卫立在一旁,目不斜视,肩膀紧绷。今天若是在两仪宫上演血溅三尺,那情形不可想…… 皇帝又向后退了一步,他不想再碰皇后了。她像□□一样,他甚至懊悔自己不该来看她。 他唤身边侍卫,回天极宫。几个侍卫这才默默松了口气,立刻护卫皇帝离开。 待皇帝一走,两仪宫的宫人立刻扶皇后起来。 顾皇后这时候脚也有些软,但她还是没有立刻坐下。她站在清冷的殿中,缓缓踱了两圈。这种日子对她这样的人来说是最难熬的,但她还熬得住。 要说她有什么办法彻底打消皇帝对她的杀意,那暂时还没有。但至少现在她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只要她还有时间,就有喘息的机会。 晚间时候,皇帝又去了袁昭仪那里。在两仪宫的事情让他心烦意乱,只有信女这里让他心神能平静许多。 袁昭仪服侍皇帝更衣休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皇帝就随意道:“朕今日去过两仪宫了。” 袁昭仪道:“皇后见到陛下,该高兴坏了。” 皇帝握住她的手,道:“你说错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人恐怕就是朕了。” 袁昭仪一脸不解,但她也没追问,只道:“那就是皇后不懂事了。陛下亲自去探望,她该高兴才对。” 皇帝越发觉得她可心,就搂着袁昭仪睡了。 袁昭仪躺在皇帝身边,温柔道:“陛下……我想要一个孩子……” 外人只看到皇帝常常宿在袁昭仪这里,但只有袁昭仪知道,她承宠的次数其实不多。皇帝好像在她身边只是求个心安,真当搂着她像搂个菩萨一样。 皇帝之前宠爱徐修仪的时候,就有力不从心之感了。再加上除了徐修仪,袁昭仪,另还有宠幸的宫妃,所以在袁昭仪这里,他有时候只是睡觉养神而已。 至于孩子的事情,宫中已经有六七年没有孩子降生了。他虽然后来囚禁皇后的时候曾经怀疑过是不是皇后用了什么手段,才让宫中孩子这么少。 但是他查了一遍,也没查出顾皇后在这件事情的关联。宫中就是渐渐没了人怀孕,顾皇后这几年也省得做手脚了。 所以皇帝对孩子的心也不执着了。他觉得这宫中大概不会再有人怀孕了。 “阿爹……我想要个孩子……”袁昭仪像民间百姓一样唤自己的男人,用“阿爹”这个词。 皇帝心中还残存着两仪宫的阴霾,听袁昭仪这么温言软语,就不由放低了声音,道:“好。阿爹会给你一个……” 这些宫闱秘事,太子与安平公主都不会知道。太子是第二日才知道皇帝去看过了皇后。而顾皇后还好端端活在两仪宫,这就足够让太子高兴了。皇帝没有在他大婚后立刻向顾皇后索命。 太子已经够满意了。他只觉得顾皇后这日子每一天都像是皇帝施舍的。 至于太子妃这边,乔简简也渐渐融入宫中。她本来还想每月都去两仪宫外磕头,即便不能入内请安,也该在殿外遥遥致意。她觉得这想法不错与太子说了,但太子阻止了她,说这行动除了显示她有孝心之外,没有其他用处。 乔简简心中有些委屈,不太乐意听太子这么说,但她不想反驳太子。她是乔氏,乔氏本就与顾氏不和,她何必要刻意去看顾皇后,她只是因为顾皇后是太子的生母,她想让太子高兴些。 不过除了这些小小的事情之外,太子待她又很温柔。 从前还待字闺中的时候,乔简简早就听人说过,夫君能一起聊天,一起写字读书,就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事情了。 那用这个标准评判,太子已经足够好了。乔简简这些天来在心中重复得最多的话就是:乔简简,你可要知足啊! 宫中的事情,本来就要过几日才能到宁州。最近清沅又随萧广逸一起出城游玩了,他们一路向西,先是将宁州城的城墙完全看了一遍,还有城外的两处堡垒。 尤其是城墙,有几段十分破旧了,借着这次出行,萧广逸也在想怎么修补。 清沅对宫中的事情并不太担心。她觉得顾皇后应该不会那么快丢了性命,何况有太子在,如果皇帝真要动手,太子应当会劝阻。 她和萧广逸都分析近来宫中不会出大事,所以在外两个人都十分轻松。 ☆、第一百五十六章 分卷阅读237 萧广逸与清沅一直一起走到了高崖寺。 高崖寺在宁州城外五十里, 矗立在一处崖壁上, 已有近三百年的历史。清沅从前就听父亲说过高崖寺独特的大殿, 还有在山壁上凿出的大小不一的佛像。虽数量不及中原最大的佛窟,但技法高妙, 又吸收了丹支邪等小国的花纹, 三百年间,佛窟的开凿虽有时会被战乱打断,但从未终止。 清沅自从来了宁州就一直想来游览观赏, 若是能临摹一些佛像寄回去给家中就更好了。 萧广逸也很想来高崖寺,对他来说, 这些都是故地重游。他本来这一路上并不太想说他上辈子都在什么时候在某地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架不住清沅想听。 萧广逸在高崖寺也有过故事。他有一次受重伤, 就是撤回到高崖寺休养的。只是如今已经寻找不到当年的痕迹。 清沅与他一起去看石壁上的佛像。这是难得宁静的时刻, 夕阳落在山崖上,佛像的面孔上被镀上了一层光,似金非金,神秘莫测,变幻无穷。 清沅看得着迷。她与萧广逸牵着手, 这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佛像与他们。 “他们像活生生的人……”清沅轻声赞叹。她知道这些佛像, 有许多都是石匠照着真人的样子刻的, 所以神色生动,宛如生人,并不出奇。 她看向萧广逸,微笑问:“从前, 这里面有没有一座你的人像?你在此养伤,匠人应该来为你画像了吧?” 萧广逸道:“画像是有的——他们要凿出这么多佛像,个个还不能重复,见到面貌周正的人都会临摹下来备用。只是后来有没有刻,我并不知道。” 宁州为他建生祠的事情,萧广逸后来也知道了,他阻止过,但又不能用强,只能不管了。他心中虽然感。 京中自从丹支邪的质子留下之后,对丹支邪和西戎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皇帝收下了丹支邪的厚礼,就轻轻放过了此事。 京中有人议论了几句,也没了声音。宁州众人都对此事颇感失望,真正苦守宁州的人都知道,不论京中如何歌舞升平,边境都一日不可放松警惕。 萧广逸正是为此事而来。 为了安全,清沅带着另一批人暂住在高崖寺。她会在高崖寺临摹一批最好的佛像。然后在这里等萧广逸。 萧广逸刚走一天,清沅就收到了宁州那边转来的信件。其中有安平写给他们的几封信。安平在信中说收到了燕王给她送去的犬和鹰。犬她留下了,鹰被拿走了,嬷嬷不许她养。她很喜欢宁州的犬种,每次骑马,都让狗跟着跑。 至于宫中情形,安平没有详说,只说自己不便去两仪宫打扰皇后养病,正好康王妃邀请,她就出宫去康王府上小住了。虽然在康王府她住的地方没有懿光园大,王府也不如宫中奢华,但是因为在宫外,安平觉得康王妃府十分有意思,她还能时不时去出门骑马游玩,比在宫内时候开心多。 清沅看到安平说,不便打扰皇后养病,就微微皱起了眉头。安平也被隔绝开了,还去了康王妃那里,说是小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宫。清沅并不是为顾皇后难过,只是安平这样,不仅是远离了顾皇后,也疏远了太子,疏远了皇帝。这让清沅隐隐有些不安。 如今宫中最炙手可热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太子妃,一个是袁昭仪。 太子妃风评十分好,都说她虽然年纪不大,但看得出贤淑,将来一定是太子的贤内助。清沅上辈子只知道这位乔姑娘这个人,在后宫并不受宠,默默无闻。看来这辈子似乎是截然不同。 这件事情清沅却是想叉了,她以为太子为人多情温柔,对这位乔姑娘想必应该也会动情。 与乔氏不同,袁昭仪这个人 分卷阅读238 清沅真是一点都没听说过了。因为袁昭仪是皇帝撇下顾皇后,单独去京郊行宫才遇上的。上辈子没有这样的巧合,袁昭仪想必就是在京郊行宫做了一辈子的宫女,或者放出去另配他人了。 清沅也注意打探过这位袁昭仪,但似乎她真与一般宫妃不同,让皇帝十分喜爱。 清沅暂时不管这些其中的弯弯绕,她依照礼数,在给宫中众人准备礼物时候,也给太子妃和袁昭仪准备了。重阳节快要到了,她要为萧广逸打点好向宫中送贺礼的事情。 准备好了送进宫中的礼物,清沅又给自家送了礼,只是轻松得多,不用费心揣摩,她就知道自己父母喜欢什么,该送什么。清沅还将自己临摹的几卷佛像人物顺带捎了回去。既可以让父亲母亲赏玩,寓意也很好。 按理说,燕王送了礼进京,宫中会有赏赐到宁州。但是自从燕王婚后到宁州,宫中就没来过几次赏赐。只有中秋时候来了一次赏赐,其余节日,都无赏赐。所以这次重阳,清沅并不抱期待。 她和萧广逸都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了,还会眼巴巴盼着宫中眷顾他们,为宫中的态度患得患失。对他们来说,只要过节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就足够了。 重阳前一晚,萧广逸从边境回来高崖寺,陪清沅过一天节。他正说着边境操练的情形,忽然内侍来禀,说宫中来人了。 萧广逸与清沅都颇感意外,没想到重阳节皇帝还会想到他们。 宫中内侍来了就将皇帝的赏赐说了,并没有特殊之处,只是两坛酒和一些日常用物。 但赏赐不是重要的事,接下来的话才是。 内侍微笑道:“圣上知道了殿下王妃出城来高崖寺游玩的事情……” 萧广逸不动声色,只说来散心。他封地在宁州,高崖寺虽然在宁州城外,但仍属宁州管辖,他来高崖寺游玩,并没有逾矩。 内侍接着传话,皇帝果然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说高崖寺的佛窟出名。他要出钱为袁昭仪在此处雕一座大佛像,要萧广逸尽心挑选工匠,做好准备,亲自督造。 内侍留下了袁昭仪的画像,要佛像雕得务必要像袁昭仪的原貌。 等内侍一走,清沅就毫不掩饰自己的生气。她没想到皇帝这样荒谬。之前她就对袁昭仪这个人有些不安,如今看来,袁昭仪这个人在皇帝心中非同一般。若不是太子与燕王都已成人,袁昭仪还没有孩子,否则这宫中事情还不知会如何变化。 ☆、第一百五十七章 清沅对袁昭仪这个人摸不到底, 更多是对皇帝的所作所为生气。她没指望过皇帝对萧广逸能像太子那样偏心宠爱, 但他至少也不必这样为难萧广逸。 清沅勉强按捺着脾气, 将内侍安排了去休息。等内侍一走,清沅就气得在屋内团团转。她骂又不好骂, 因为一开口恐怕就要说得太粗俗难听——她直想说皇帝是色令智昏了! 袁信女姑且不管到底是个什么心性, 但她宫女出身,陡然受宠一步登天,就飘飘然没了深浅, 这事情解释得通。但皇帝非寻常人,做了半辈子的皇帝, 竟然陡然就昏成这样了。 清沅念着“岂有此理”在屋内转了两圈,就发觉萧广逸十分安静。他只是坐在那里, 垂着头, 双手紧握,一言不发。清沅站在那里,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苍白得可怕。 她立刻走到萧广逸身边,想掰开他的手指,但他握得太紧, 指节都泛白。清沅知道他心里憋着一团悲凉的火。她又伸手去抚着他的脸, 想抬起他的头。 “四郎, ”她柔声唤他,“四郎……” 他仍是不肯抬头。清沅无法,只能抱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怀中。 “你什么都没做错。是他蠢, 才会这样对你。”清沅轻轻抚着萧广逸的肩头,她看不得他难过,此时她只恨自己不能为萧广逸做更多。 萧广逸终于开了口:“边境将士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不关心。丹支邪和西戎的动作,他不深究。他不怕寒了宁州人的心……天下人的心……” 他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深深的失望。 清沅知道他此时不仅是儿子对父亲的失望——萧广逸作为儿子,早就不对皇帝这个父亲抱期待了,如今这是臣对君失望。 清沅只能尽力安慰萧广逸,她心思转得快。皇帝的圣旨下了,就不会收回。但接下圣旨是一回事,怎么完成圣旨又是另一回事。阳奉阴违这种事情在这时候就算是做好事了。 有一句话,清沅没有说,就是这件事情不知道太子是否知道。按理说这事情不是私密,太子应该也知道,而且应该比朝臣知道更早。但他竟然没能阻止皇帝,或是干脆没有阻止。不管是哪种情形,这都与太子从前在皇帝面前的说话分量不能比。本该在大婚后施展更多的太子,竟然在这时候韬光养晦,像个没声音的人一样。 虽说皇帝不愿因为顾皇后的事情牵连太子,但是事实就是皇帝即便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事情在悄然变化。皇帝与太子之间早就不复从前的 分卷阅读239 亲密。 萧广逸在气头上,清沅不想说这事情让他更担心难过。但是她不提,萧广逸也已经想到了。 他直言说:“我担心太子。” 清沅用帕子轻轻为他擦了擦脸,低声道:“太子会懂得自保的。这事情他没出声,不就是在自保么?” 萧广逸深深呼吸,道:“这么多年,这应当是他处境最难的时候。他又不像我们……” 清沅明白他的意思,他们都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还抗得住。 清沅道:“太子只要熬过去这段时间,就不会出大事。他身边能人多,几位老师都会全力保住太子的。不仅如此,朝中大臣都会保太子——即便将来袁昭仪有孕,也不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她话虽这么说,都是按常理推断,但真正到底会如何,她也不好说。 萧广逸看了一眼内侍放下的匣子,那里面装着袁昭仪的画像。皇帝命人送来,要照着这画像凿袁信女面容的佛像。 他心灰意冷,并不想打开看。 事情到这情形,他并不后悔和清沅联手让顾皇后的炼丹事件在皇帝那里暴露。但他却更加比之前看得更加清楚了,这宫中变成如今这样,并不是顾皇后一人之恶。 这道理他早就知道,但如今赤/裸裸摊开在他面前,只是更加讽刺。没了顾皇后的皇帝,竟然越发堕落。 直到这天晚间,萧广逸与清沅才都心平气和下来。两个人一起坐在高崖寺的露台上赏月,夜晚寒冷,清沅已经捧上了手炉。萧广逸坐在她身边,两个人慢慢商量着之后的安排。 他们本来打算在高崖寺和边境一线再逗留一段时间的。但如今宫中来了人,又来了这样的旨意,他们只能提早回宁州。 清沅这时候神色淡然:“本来在宁州就是变数大,各方各面的事情都会有。即便不为这事情提早回去,说不定也会有别的事情。我们只管继续做好自己的事情,只要大方向不差就好。” 她忽然又像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淡淡一笑道:“宫中的贵人真好笑,佛像凿在这高崖佛窟上,如此偏远,他们哪里看得到?一辈子都不会来一次宁州,还不是就听别人说说。” 萧广逸握了握她的手,他看清沅神色恬静,心中竟只有一个念想,这是他的清沅。若哪一天清沅变成了顾皇后那样的人,那就是他的罪过。 “清沅,”他开了口,“袁昭仪这事情你在外不要提起,不要过问,只当不关心。交给我来处理。” 他们已经大致商量了,就是一个“拖”字,就是阳奉阴违。一座巨大精美的佛像,不是那么容易动工,更不是那么容易竣工的。皇帝要的可不是一座简单的佛像,随着这座大佛像,还要扩大高崖寺的范围,周边都会有许多改动。 萧广逸已经决定了,至少要拖过今年过年再说。 这些事情他都会和清沅商量,但有些事情清沅明面上不能显露。如今是皇帝正对顾氏不满的时候,到处寻错。他不能让清沅冒这个险。 清沅知道萧广逸担心什么,若是可能,她才不想管袁昭仪的事情,更不要萧广逸管。她真想对着传话的内侍痛快甩出一句“这样的佛像宁州容不下!” 但这痛快的情形,她也只能在心中想想。萧广逸这样担心她,是这苦中的一丝甜。 她依偎着萧广逸,头靠在他肩上,说:“你说,以后我们要是没这么好了怎么办?我再想起这时候,会难过死的。” 萧广逸道:“又说傻话。” 他也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次日,他们一行人与宫中内侍一起回了宁州。内侍在宁州燕王府住了几日,看燕王似乎开始筹备开凿大佛的事情了,才启程回京准备向皇帝回禀。 皇帝要为袁昭仪在高崖寺动工的事情,很快就在宁州传开了——这事情本来就是瞒不住的。城中百姓都会议论几句这事情。 因为高崖寺佛窟虽然断断续续没有断过开凿,但这好几十年来都没有凿比较大的佛像了,准确说,该是本朝开国以来,就没有凿过大佛了。这些年就是慢慢凿一些小像,并修缮从前的罢了。 突然说要凿大佛,传闻中还是为皇帝的新宠妃,宁州民间骂成一片,连带着承揽了这事情的燕王都挨了几句。 宁州太守高叙伦却知道燕王不同一般人,他试探着问燕王打算如何办这件事情。燕王只道“不急”“务必要准备充分了再动工”,先要找画图纸的人,将图纸画出来。 高叙伦就猜测这位燕王内心想必也是万分无奈,并不想接这事情。他并不打算对此非议什么,更不会将这事情上报皇帝。对他来说,皇帝未必真有宁州本地人更清楚当地的情况,燕王至少这态度更偏向宁州。 宁州这边的动静,皇帝还没有察觉。他只是有些担心萧广逸能力不足,办不好这件事情,打算再派些能工巧匠过去宁州。 宫中对皇帝要在高崖佛窟建大佛的事情并没有太大波澜。那些溜须拍马的宫人都去吹捧袁昭仪了,说皇帝如何宠爱她,做这件事情又是如何 分卷阅读240 大功德一件。袁昭仪身边的几个嬷嬷更是一口一个袁信女袁信女的夸,怎么夸张怎么说。 宗室中只有康王妃对着皇帝直言不讳说了,皇帝并不在意,又看在她是尊重的长辈份上,没有计较。 朝中有些大臣,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李修致也提了这事情,他前段时间才得皇帝宠信,但对上了袁昭仪,皇帝就觉得他插手了自己的私事,有些不快。他暂时没有驱逐李修致,但在心中记了一笔。 太子没有出声,只委婉提了一次这样的工程耗人耗钱。皇帝告诉他不必多虑,他是用自己的钱,他的私库不用放在那里让钱发霉么? 太子就没有再强劝。乔简简只是察觉到太子心情郁闷,却不知道是为何事,过了几日,才明白原来是为这事情。她也觉得皇帝这事情做得不合理,但太子都劝不了的事情,又哪里能轮到她向皇帝劝谏。 乔简简想安慰太子,她也对宁州的事情有所了解,并不是对局势一无所知。她只是劝太子想开点。宁州这几年都很平稳,只要劳役不重,慢慢来,应当不会有什么大事,而且宁州本来就有不少流放的苦役。 太子听了她这话,只是苦笑。他知道乔简简是在尽力开解他,说些好听的,顺耳的。本来美人温言软语,足以消愁。宫中不识字,不知事的小宫女,说过的话没见识的多了,他听了也不觉如何,还觉得可爱。 乔简简说的话,虽然没到重点,但也算有几分道理。只是他听了觉得她说得越多,却离他的心越远。 本来太子除了太子妃,还该设有两到四名良娣。但皇帝担心他的身体,还暂时没有设良娣。即便如此,太子也并没有与乔简简十分亲热。乔简简忍不住注意到,太子对曲盈衣的笑容都比对她亲昵。 此刻乔简简看到太子的神色,就知道自己有关宁州说的话,又不得他的心。她只能停住不再说下去。她本来是爱说话的人,只是在这宫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句话就说错了。她已经十分小心了。 “殿下,这件事妾说错了么?”她柔声问太子。 太子看她神色,是说不出重话的,他并不厌恶她,他只是不爱她。 “没有,你说得很对。只是我有些累了。”太子敷衍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萧广逸一直在宁州燕王府住到了下元节。宁州的秋天一转眼就没了, 十月初就得开始用炭。 清沅只觉得夏装才整理没几天, 这就全部都换了冬季衣裳和布置了。虽然为京中的事情不高兴, 但萧广逸能在宁州府上多住几日,清沅心里还是欢喜的。 她前段时日老惦记萧广逸去了边境, 竟梦到了萧广逸遇上了西戎突袭, 她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回宁州之后,每晚萧广逸都会在府中,和她一起用饭, 一起休息,见到萧广逸躺在她身边, 她总归安心多了。 萧广逸睡觉姿势不乱,总是平躺。清沅知他自律, 所以每次看到他这样的睡容, 她都会忍不住盯着看,心里痒痒的又想撩拨。 两个人刚刚折腾过一番,萧广逸这会儿正平躺着呼吸稍有些乱,垂着眼睛慢慢呼吸,清沅刚轻轻抚了抚他的脸, 他就睁开了眼睛看向她。 清沅微笑道:“时候不早了。” 萧广逸看了一眼帐子, 帐外烛影微微摇动, 他说:“我看不出时候……” 这时候聊天是最惬意的时候,他们都不舍得立刻就睡。萧广逸张开双臂,清沅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他怀中。她与他四肢交缠,腿靠在一起, 在这样的天气是最舒服的,他温热的气息包裹着她。 清沅舒服得叹了口气。萧广逸轻轻拨弄着她的头发,道:“我原以为你来了宁州会变黑,没想到你一点儿都没变……” 清沅乌黑的头发散落在肩头,衬得她的肤色如玉。 “这才多久……哪会那么快就变。等我和你过了十年八年,你再说我和原来一模一样,我才开心。”她笑着说。 萧广逸也笑:“我记住了。” 他们不说京中,不说宫中的那团糟心事。这是独属于他们的时候,他们只说些私密话,他们抱着彼此,就像这世界纷乱太多,只有这样才能有一片宁静的亲密。 等天一亮,他们又要有许多事情忙碌和烦恼,但这时候他们暂时可以抛下一切。 过了几日皇帝派来宁州的一队石匠到了,宁州府将他们都交给了燕王安置。本来这些人都是京畿一带出名的工匠,还有两个正在丰城行宫做事,突然就被调来了宁州。就为了给皇帝做这一尊大佛。 之前萧广逸对清沅说过了,有关袁昭仪的事情,不要她来出头,免得传出去被皇帝寻错处。事情两个人私下商量了,由萧广逸来出面。 袁昭仪的画像,后来还是清沅先看了。她比萧广逸好奇袁昭仪的模样。 画像是画院的画师所绘,下笔十分小心,想必皇帝是十分满意这幅画像,才会用它来做大佛的原型。 但一看之下,清沅却有 分卷阅读241 些心情微妙。原来这袁昭仪长得有几分像叶棠婳。 皇帝大约是不想再宠幸与顾皇后有关的人,叶家与顾家关系亲近,棠婳又已出嫁。所以后来皇帝并没有将她召回宫中。 这个袁昭仪,看起来是温和相貌,只是有几分棠婳的影子,并不如棠婳美貌,比之棠婳,就显得有些平淡。 清沅不知道皇帝有没有看出来这一点。但他没有想起棠婳,而是专宠袁昭仪,对棠婳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清沅这时候不想用这事情去扰乱棠婳的心绪。等将来这事情过去了,有机会她再悄悄和棠婳说了。 清沅想的是棠婳上辈子的结局。当初皇帝也曾十分宠爱她,但最终棠婳还是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如今这袁昭仪正是盛宠,一介宫女如今贵为昭仪,皇帝对她有许多破格待遇,如今还要为她造这样的工程。连民间百姓都开始议论袁信女。 然而皇帝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太子目前隐忍不发。袁昭仪的结局如何,还不好说。清沅看着这张画像,只觉得格外讽刺——若皇帝真爱她,就不该将她架到如此的境遇里。可皇帝又何曾真爱过谁。 这些事情清沅也就在心中想想,不好与外人说。 萧广逸起初看画像没瞧出来,还是清沅问他看着有没有觉得像一个人,他想了片刻,才说了是不是叶棠婳。他也觉得这事情越发荒谬了,但京中的石匠都来,他只能接着安排。 萧广逸让石匠住在府外,先好吃好喝招待了。又叫了领头的人去问话,问问他有没有凿过大佛,凿过最大的东西是什么。 又将袁昭仪的画像给了他们,要他们照着画像多画几幅。照着画像,先在小的石块上凿出来,他要看看选个样子,然后照着小样再凿大佛。 之后萧广逸就将石匠派去了高崖寺,让他们与僧人同住。 他也整顿一番,与清沅告别,又去了高崖寺和边境。清沅知道他去高崖寺,勘察工地是假,真正要做的工事是在边境,萧广逸是为边境去的。 眼看就要进入寒冬,萧广逸不要清沅再出城。宁州的冬天室外十分难熬,成年男子若没有一件像样的皮裘,是顶不住的。 清沅为萧广逸备足了行装。除了裘衣,她特意准备了许多吃的。远超过萧广逸一行人所需的分量。这都是让萧广逸带过去慰劳边疆将士的。 她虽不能与萧广逸一同去,但是她并不是闲在宁州没要紧事做。她在宁州,就是要准备萧广逸那边的供给。这几个月萧广逸都在和她准备这条路线,可以将物资源源不断送到边境前线去。在宁州建仓储备,在宁州以东几个州采买,再输送到宁州以西去 清沅正忙着填满仓库,保持这条路线运作畅通,以后还要不断加大运输的量。他们都知道,一旦与西戎开战,补给就是一切,补给能救命。 宁州这边忙碌的时候,宫中是另一种奢靡享乐的气氛。 今年过年是头一年没有顾皇后主持的,顾皇后还被禁在两仪宫中。但今年虽然两仪宫冷冷清清,但宫中却比往年还热闹。 因为顾皇后从前执掌后宫的权力都分散到了各位宫妃手中。除了最受恩宠的袁昭仪,其他人也比往年活泛多了,个个都是争奇斗艳,还有两个月才过年,宫中已经铺张起来了。 另外今年太子还娶了太子妃,宫中众人也都不停往太子妃面前走动。乔简简并不清楚往年宫中情形如何,只看今年,觉得宫中准备冬至和新年很早,花钱如流水一般。饶是她从前家中也算优渥,也没见过这样的奢侈。 乔简简从前在书上学的,宫中的贤后,贤良的太子妃,都有节俭的美名。她入宫的时候,也被家中长辈,宫中的女官劝谏过,一定不可奢侈浪费。 但入宫这几个月来,她所见所闻,却与学的大不一样。她第一次主持东宫的大节,心中不由疑惑,只好请示太子。 太子道:“你若不喜欢奢华,就不必办多少酒宴,或是召见太多命妇。其他宫中都有规制,一切按规矩办。不要逾矩。” 乔简简听他这么一说,又觉得自己是胡思乱想想叉了。她是太子妃,有这个位置就足够了,宫中的迷乱与她有什么相干?那些妃子是为了争夺皇帝的宠爱,才不惜重金,办宴席,置新装首饰,怎么奇巧怎么来。 她这个太子妃,不必追求这些,而是该博贤名。 她谢过太子,道:“妾明白了。” 太子又点拨了她几句,她终归是他的妻子。乔简简努力听明白了萧重钧的意思——他要她尽量低调行事,哪怕乔煦是皇帝的新宠臣。正因为如此,她才更要小心。 不久之后,宫中又有传闻,说今年过年之所以如此热闹,还有一个缘故。皇帝很有可能趁过年的时候,将袁昭仪的位置再升一升,将袁昭仪封为贵妃。 ☆、第一百五十九章 对袁昭仪有可能会册封为贵妃的事情, 宫中众人反应不一。 从前顾皇后主事时候, 宫中从没有封过贵 分卷阅读242 妃。皇帝似乎也不喜欢将妃嫔封得太高。没想到顾皇后这才倒了不到一年, 竟有人能封贵妃了。 众人起初都是怀疑,尤其是徐修仪等几个最近受过宠幸的妃嫔。徐修仪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躲起来悄悄大哭一场。皇帝对她复宠的时候, 她费尽心思, 各种温柔小意,只想留住皇帝的心,让她能够怀孕或是册封更高。没想到她心心念念的事情, 别人毫不费力就做到了。 袁昭仪原来不过是个宫女,家里连个做官的亲戚都没有。她父亲本是个卖花的小商人, 有一年欠了别人钱还不上,就让女儿进宫做宫女去了, 换了二十两银子。说来京中人都难以置信, 说竟会有这样的好命,难道袁昭仪竟真的是得了佛祖庇佑。 之前宫中得宠的,大多还是官宦之家的女子。像袁昭仪这样的平民出身也有,去年皇帝还宠幸过一个厨娘,但都是一时喜欢, 尝个新鲜一样。 可这次袁昭仪不同, 皇帝见她第一天就提成了采女, 不到半个月从京郊行宫带回京来就封了昭仪。 这样一个人物,怎能不让宫中妃嫔好奇瞩目。徐修仪也去拜见过袁昭仪,在徐修仪看来,袁昭仪实在看不出过人之处。若说容貌, 宫中哪个女人不是花容月貌?袁昭仪并不算顶尖美貌。若说学识才艺,袁昭仪不通琴棋书画,并不爱读书,平日爱好就是诵经。再说神态举止,更是不如大家族出身的闺秀风流雅致。 在徐修仪看来,袁昭仪的气质举止透着马虎,甚至有些粗俗。她亲眼看见袁昭仪随便将茶托放在一本书上。徐修仪当时就咬着舌头,捏紧了帕子,才没出声,这个动作她要在娘家时候做出来,是要被先生打手心的。 袁昭仪丝毫未察觉有什么不妥,还是有眼力劲的宫女立刻走过来不动声色地收拾了一下桌面。徐修仪这才不那么堵得慌。 徐修仪只能在心中暗暗劝慰自己,这样的人,皇帝应当不会宠爱太久。她还盼着大节时候,好好露个脸,趁此机会将皇帝的心再挽回,没想到宫中就有了袁昭仪要被册封为贵妃的传闻。 消息是从针线司传出来的。袁昭仪要新做的衣服不一般,是只有贵妃才能穿的图案。若没有皇帝允诺,袁昭仪也不会做这样的衣服来穿。所以这消息就传了起来,竟是越传越真。 宫中众人纷纷去玉澹宫打探,袁昭仪都搪了过去,说自己没有听说过这事情。如今玉澹宫才是后宫最热闹的地方,玉澹宫的宫人个个都被人巴结,比起之前两仪宫浮躁多了。两仪宫虽然也是宫人个个趾高气扬,但顾皇后治宫严格,下面的人规矩还是有的。 玉澹宫的宫主袁昭仪是陡然得宠,跟着她的人也不知道她能走到哪一步,为自己盘算当然是要趁着袁昭仪得宠的时候多揽银子。 所以早有人花钱撬开了玉澹宫下面宫人的嘴,说是册封贵妃的事情八/九不离十了。这传闻藏不住,于是很快众人都知道了这消息。 东宫太子那边,乔简简一听这事情,就觉得不好。她也见过袁昭仪几次,因袁昭仪说话随和,乔简简对她印象不坏。 本来袁昭仪并不干她的事。她是东宫正室,袁昭仪是皇帝新宠,两不相干的事情。但是袁昭仪若封了贵妃,就有些让她紧张了。 这件事情,人人都明白,但都不敢说出来——贵妃离皇后只有一步之遥。尤其是在如今这情形下,皇后已经失宠,贵妃却恩宠日隆。 乔简简一听到这消息,就想和太子商量这事情,但她实在开不了这口——她是新媳妇,才十几岁,要和太子议论皇帝的新欢,到底有几分抹不开这脸。但她身边的人都提醒她,这时候可不是考虑面子的时候,还是尽早问问太子,该做何打算。是不是要阻止这事情?怎么阻止?若是不阻止,袁昭仪封了贵妃,他们东宫女眷又该如何与这贵妃相处? 乔简简犹豫了一整天,还是在晚间一见到太子就说了:“殿下,宫中有个传闻,十分意外,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听说。” 萧重钧正慢慢翻着一本书,听到她说得这样郑重其事,就停下来,看着她问:“什么传闻?” 乔简简就把袁昭仪可能要册封贵妃的事情说了。她尽量从容,不想在语气中透出焦急。 萧重钧听了,一时沉默,他微微有些出神。乔简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从他的脸色来看,并不是什么好事。 乔简简忐忑问:“殿下不知道这件事么?” 萧重钧没有回答,只说:“这只是传闻,未必会成真。” 但乔简简听他的语气,他自己都不信这话。她本来想按捺住的,听萧重钧这么一说,她反而更急了:“若成真了怎么办?难道眼睁睁……” 萧重钧看向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乔简简立刻住口,她知道,再说下去她就要失言了。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贴近萧重钧,想帮助他,她压低了声音,温柔道:“之前康王妃不是出声阻止过修佛像的事情么?这次康王妃说不定也会出声,还有宫中的几位老太妃……她们都是辈分高的。除了她们,还有安平公主,安平 分卷阅读243 公主一定也不会同意,实在不行,我去让人递个话给我父亲……” 太子一听到乔简简说要找乔煦,他立刻打断了她,说:“简简,不要这么做。” 他这样一唤她的名字,她就心头一颤。 还没想清楚为什么,乔简简就懵懂点点头。 萧重钧又说了一遍:“不要去找乔家。这事情,你不要牵扯进去。乔家更不要牵扯进去。” 乔简简有几分伤感:“我以为,我们就是该在这样的时候支援你。” 萧重钧犹豫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说:“不是这样。你们应该在真正有大事的时候支援我。父皇的为人行事,我是最清楚的。” 他似乎不认为袁昭仪册封为贵妃算是大事。乔简简心中的焦虑并未减轻,但萧重钧这样坚持,她也没有了办法。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太子这样冷静观望。 正如乔简简说的,安平不会答应这事情。果然安平一得到消息,立刻就从康王妃那里赶回宫中。 这一次,康王妃已经懒得再对皇帝说什么了,但是安平有话要说,康王妃也不拦着。 皇帝还是十分宠爱安平公主。他对安平,多少有几分愧疚,而且因为安平是女儿,他就对这份愧疚十分坦然。 一见到安平,皇帝就道:“你在康王妃那里住了有段时间了,该回宫了。难道懿光园你已经住腻了么?朕在宫中给你重选一处地方给你,或者把你姑姑从前住过的地方给你重新布置一番如何?” 他像哄一个小姑娘一样哄她。 安平眼睛泛红,她知道皇帝不会害她。母后,太子,和她这三个人当中,皇帝说不定最后才会抛弃她。但是她心里并不会因此就好受些。 “懿光园很好,我喜欢懿光园。”她说。 皇帝立刻说好,全依着她。 安平就道:“女儿听说父皇要册封贵妃了?” 皇帝问她:“你从哪里听来的?是康王妃要你来问这事情的?” 安平只是摇头:“叔祖母才不管这事情,是我自己要来问的。” 皇帝听康王妃没有参与,就轻松了些,他知道康王妃的性格直爽,若要来说也是自己说,就像上次一样,不会操纵安平来。 安平看着皇帝,皇帝就道:“这些都是些流言,你怎么能信?贵妃哪是说册封就册封的?” 安平有些狐疑,但皇帝这样说,她像是有了些希望,她小心问:“真的不会册封贵妃吗?” 皇帝微笑道:“不会。你若不放心,就回宫中,回懿光园住下。” 安平得了皇帝的保证,这才离开。她回去和康王妃说了,康王妃只是摇头。康王妃道:“你就等着看吧。” 宫中有人反对,朝中也是一样。其实册封一位贵妃并不出奇,但这时机太让人紧张。李修致又劝了一次皇帝,他还是劝皇帝为太子考虑,为时局考虑。 皇帝这次对李修致终于失去了耐心,不想再用他了。但皇帝不能直接说因为李修致反对了册封贵妃的事情所以弃用他,这显得太小肚鸡肠。 皇帝只对李修致说他会仔细考量,暂时将李修致晾在一边。等过段时间看个时机再将李修致抛弃。 有关袁昭仪的消息传到宁州的时候,清沅也很震惊。她在宫中有耳目,这事情在宫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不难打听,连安平公主来劝说过的事情都让清沅知道了。 萧广逸正在边境,与清沅一直通信。他们每一两天就会写一封信。清沅当天写信就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萧广逸。 萧广逸连夜写了信回复清沅。 他认为这件事情恐怕会成真,皇帝是不会改变心意了。 结果遇上了大风沙,隔了一天信才捎出去。清沅一下子收到萧广逸的两封信,追的第二封和第一封信一起来了。 萧广逸是越想越觉得皇帝反常,但皇帝反常是可以预见的。如今看来,袁昭仪也有几分奇特,却是没有预见到的——一个各方面都平平的女人,竟然能在宫中立足,一跃成为贵妃。她一定得到了高人指点。 他要清沅做好准备。过完年后,宫中只会更乱。 清沅也在想这件事,收到萧广逸的信,她就知道了萧广逸同意让她做一件事情。她微笑了,然后将徐木兰叫了过来。 徐木兰是之前顾皇后特意安插在他们身边的,顾皇后要她与宫中的蔡嬷嬷联系,将燕王夫妇的事情漏给顾皇后。但清沅早就将她收服了。后来顾皇后倒了,皇帝也曾用蔡嬷嬷与徐木兰通过几次信。 如今蔡嬷嬷还是在与徐木兰通信,只是内容早已变得不咸不淡。清沅估摸着是因为皇帝对宁州这边暂时放心,或者说无心过问,所以就放任蔡嬷嬷了。 清沅之前就和萧广逸提过,他们虽然有耳目在京中搜集消息,和宫中的人打探,但没那么快。不如正好利用徐木兰和蔡嬷嬷之间的通信,反过来用徐木兰套蔡嬷嬷的话。 萧广逸不同意,他不要清沅冒险。但现在清沅觉得,还是可以试一 分卷阅读244 试的。毕竟,现在谁不对袁昭仪好奇呢? 清沅口述,徐木兰动笔,很快就将信写好了。 徐木兰如今已经是死心塌地跟着燕王妃了。毕竟顾皇后已经倒了,燕王妃要是把她交给皇帝,她真是只有死路一条。 “娘娘,是想知道袁昭仪的喜好么?”徐木兰小心问,她以为清沅是想巴结这位宫中最炙手可热的新妃子。 清沅淡淡道:“不是,燕王和我都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聪明。” ☆、第一百六十章 清沅让徐木兰给蔡嬷嬷写好了信, 又将信拿过来仔细看了一遍。 她一直仔细留意耳目递送的消息, 与京中亲友的通信也未断, 每次京中有客人来府上,她都会与人聊一聊。 年末时候京中的局势, 明面上看比春夏的时候缓和许多。几个月前, 因为皇帝清算顾家,连与顾家关系紧密的几个家族也受牵连,那些从前一直巴结顾家, 频繁往顾家走动的人全都如鸟兽散,生怕沾上事情。 这几个月过去, 对顾家的清算渐渐平息,太子又已大婚, 这件大喜事一出, 京中的气氛终于不那么紧张了。 皇帝新宠爱袁昭仪的事情在京中增添了许多谈资。虽然袁家不过是平民乍富,官宦还不屑去结交袁昭仪的父亲,但往宫中给袁昭仪送东西的人并不少。再加上年末快要大节,京中的情势看起来祥和热闹多了。 但清沅知道,这只不过是暂时的表象, 就像萧广逸说的, 等过了年, 只会更乱。 即便远在千里之外的宁州,萧广逸和清沅都注意到了,今年皇帝完全没有给太子监国的机会。圣旨中提到太子的次数不比往年少,但这都是因为太子大婚, 除去与大婚有关的事情,与政务相关的事情,提到太子次数却比前两年都少了。 这不是一个好征兆。皇帝宠幸一个女人不算什么出奇的事情,但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将她封为贵妃……今年能封为贵妃,明年又会出什么事情呢?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前朝有皇帝给心爱的女人提高身份,就给她追溯一个厉害的族谱,说她是某某名臣的后人。这样家族也有了,沾亲带故的人也可以提拔了。 认真说起来,这件事情,最损害的是太子。太子与太子妃这时候想必也应该心急如焚。但这局还不好破,皇帝是铁了心要把袁昭仪抬起来了。这时候力劝或是死谏皇帝不要册封贵妃,只会让皇帝更加生疑。 除了太子,他们在宁州也不是完全不受波及。毕竟清沅就是顾家人,燕王又一向与太子亲密。 萧广逸担忧此事,一是为宁州,一是为太子。 所以清沅更要弄清楚宫中的情况。袁昭仪这个人,到底纯粹是靠皇帝,还是背后还有什么人指点,她很想知道。但如今后宫的情况,已经不像顾皇后一家独大的时候那么简单了。 想到此处,清沅又问徐木兰:“你从前是一直在两仪宫服侍的,顾皇后以前会时常派人去打理京郊行宫么,或是安排人去京郊行宫轮值?” 徐木兰小心回答:“通常都是半年会派人去检查一次。行宫轮值的事情,皇后很少过问。” 清沅也突发奇想过,这个横空出世的袁昭仪,会不会是皇后的安排。若在皇后得宠的时候,当然没必要这么做,但在失宠的时候,也会有人想到这一招,安插一个出身低微的女子,方便掌控。 但现在顾皇后还被软禁在两仪宫中,袁昭仪却将要封贵妃了。若这是皇后的安排,实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太子如此窘迫。唯一也是最大的好处,就是转移了皇帝的注意,暂时保住了性命。但将来袁昭仪权势越大,顾皇后却只能幽禁宫中,不怕反噬么?也许是顾皇后没想到袁昭仪会这样得宠? 清沅思来想去,又觉得这事情实在难安排,顾皇后的性格,也未必会用这一招。 徐木兰还在等着清沅吩咐,清沅思索片刻,道:“你先去吧,把信寄了。我回头再找你。” 等徐木兰离开,清沅又亲自写了几封信。其中一封写给许婕妤,她日常给许婕妤问安。萧广逸之前已经叮嘱过许婕妤,不要问宫中其他事,若不是皇帝召唤,平日就闭门度日。 这也正好符合许婕妤的性子。她如今不用伺候顾皇后,袁昭仪面前的热闹她也不用去凑。萧广逸只要她平平安安熬过这几年。 清沅给自己家中父母写信也是这么说的。之前顾泽行给清沅信中还说了,如今他在京中没有一官半职,无事一身轻,有些想回霖州老家去,但因清沅祖母住在京中,他要侍奉老人,暂时还不好离开,不过准备先在霖州再买些地。 清沅倒是赞成顾泽行回霖州的想法,实在不行,就将祖母一起带回霖州。祖母也一直说过想回霖州看看的话。 她给顾泽行回信,劝父亲可以先回去霖州看看。话中意思,是在这种时候能离开京中是最好的。 写完这封给父亲的信,清沅忍不住叹了口气。若是这时候萧广逸在她身边,她还可以握住 分卷阅读245 他的手,帮她抵御心中这股思乡和不舍。但萧广逸不在,她就成了又是想家,又是想萧广逸。 她只能等到冬至之后,萧广逸才会回来。他们已经说话了,萧广逸这次冬至节,要在边境和将士一起过。 冬至大节时候,宫中办得很隆重。 太子与太子妃这一对夫妇,宗亲都夸金童玉女,十分般配。有心急的长辈,已经开始问乔简简有没有动静了。 乔简简略饮了几杯酒,回到东宫时候面色微红。宫人立刻端来了醒酒的汤给她,她却推开了,有些话,她要趁着醉意才能对太子说出来。 他们在床上躺下时,乔简简侧卧着,看着太子喃喃道:“殿下……我是你的妻子……不管我是谁的女儿,我都是殿下的妻子……殿下能不能……多看看我?” 萧重钧看向她,又觉得她这个样子有些可怜,他低声道:“我知道了。” 她又恳求道:“殿下能不能更信任我?好不好?” 萧重钧说:“好。” 乔简简眼里也许是困的,一眨眼就是眼泪,她用手指擦掉眼泪道:“我信殿下的允诺。” 冬至第二天,皇帝正是册封袁昭仪为贵妃。袁昭仪仍住玉澹宫,但用度提升为贵妃一级,从此成为袁贵妃。 这事情众人之前都有耳闻,因此并不震惊意外。各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就连乔简简都准备了一份贺礼给袁贵妃,让人送去。 既然太子要东宫这时候只能按捺,那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册封贵妃一事,就像刀子一样,插在了原来顾皇后一派,如今太子一派的心头上。安平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压根没有回宫,也没有对袁贵妃有任何恭贺之意。 皇帝并没有责怪安平,他知道安平是在生他的气。他甚至还派人送了东西去康王府上,安抚安平。但他是一定要封莲华为贵妃的,他有他的道理。 冬至过后不久,就要过年了。众人本来以为册封贵妃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今年玉澹宫,袁贵妃那里不会再有大事了。谁料到就在这一年的最后两日,玉澹宫传出了消息——袁贵妃有了身孕,已经有快三个月了。 这一下皇帝为何执意要册封袁信女为贵妃,似乎一目了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最近盗文严重,所以设了防盗,只要订阅达到一定比例,更新会立刻看到,和之前一样。如果不能立刻看到,是因为订阅的比例不够,补足订阅,或者等一段时间就可以看到了 希望大家理解 ☆、第一百六十一章 宫中已经有整整七年没有妃嫔怀孕了。袁贵妃有孕的消息之前一直掩得严严实实, 冬至时候, 谁也没察觉到袁贵妃身体有什么异样。 毕竟才三个月, 袁贵妃还没有发胖或者肿胀的样子,冬天又常穿厚袄, 所以瞧不出变化。冬至大节宴席上袁贵妃还饮了酒, 与皇帝说说笑笑,一切如常。 如今袁贵妃这有孕的消息一出,在宫中又是一个响雷。 即便是在玉澹宫, 许多宫人也是先大吃一惊,然后才又惊又喜, 完全不知道袁贵妃已经有孕在身了。 其他宫的妃嫔更别提是有多又羡又恨了。在这宫中,除了顾皇后, 从来就没有哪个女人能同时占有位置, 孩子和皇帝的宠爱。 顾皇后在的时候,只有顾皇后什么都有,但因为她是掌握六宫的皇后,所以众人眼红也不敢表露,偶尔有几个那么不知趣的, 总是很快被皇后收拾了。 但如今不同, 如今是一个一年前还寂寂无闻的宫女, 转眼就笑纳了一切。 只是这些嫉恨伤不到袁贵妃半分。贵妃有孕的消息一出,随之而来的是玉澹宫的重新整理。皇帝亲自发了声,在玉澹宫中又筛选轮换了一批伺候的人,入口之物尤其小心。御医有八人互相监督, 为贵妃诊脉。 另外其他各宫不必送礼物。若是一定要送,就直接送金银,入贵妃的私库。 这个主意是袁贵妃亲自提出来的。皇帝生怕有人送的东西不干净,叮嘱了袁贵妃,说送来的东西,都不要经手,直接收库房里。以后让人一件一件好好检查。 袁贵妃就笑道:“若是这样,我还收他们的东西做什么呢?多没意思?” 皇帝就道:“你不知道这宫中的人心有多可怕。朕不能让你涉险,你和孩子都得平平安安。” 袁贵妃道:“那不如就和民间一样,收份子钱,不要他们送东西,只要银子。这样他们既表了心意,我也不用担惊受怕,大家都便利。” 皇帝笑了起来,他再一想,竟然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遂答应了袁贵妃。 皇帝一点都不觉得袁贵妃贪财,只觉得她坦诚可爱,还夸袁贵妃说“民间果然是有民间的法子”。之后袁贵妃又说会用这笔银子虔诚礼佛,捐一大笔做香油钱。皇帝就更觉得袁贵妃是个实诚人儿。 皇帝总是会忍不住拿袁贵妃和顾皇后比较 分卷阅读246 ,越比较,他就越觉得袁贵妃合他的心意。他虽然知道袁莲华有些随性,不那么讲究规矩,但是她说话做事,都是直接想要什么说什么,直爽不含糊,心地与顾皇后更是一个天一个地。 他愿意这么捧着她。看着这样一个原来除了美貌一无所有的女人,因为他,成了所有人呢艳羡嫉妒的对象,他心中会有一种特别的痛快——他能给皇后的,也一样能给别的女人,哪怕她原来只是个宫女。 皇帝有时候也会想要教袁贵妃读书写字,若是旁人,一定会十分迎合他。袁莲华不一样,她只说自己不擅长,也不想学。 皇帝就笑话她:“你已经是宫中的贵人了,要是提笔都是错字,那怎么行。” 袁莲华道:“我也不做大文章,不去考状元。要写一手好字做什么?我只想伺候好陛下,以后再带好孩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最让皇帝感到她与众不同的,是她似乎真与佛有缘。宫中礼佛的人不少,但有灵性,有悟性,与佛有缘的没有几个。 袁莲华不同,她虽然不是精通佛经中的字句,但她周身就是有一种真有佛缘的人才会有的气度。就连广智寺的主持,见过一次袁莲华,也是一眼就惊呆,只道袁莲华是观音大士坐下弟子,来凡间一番历练,所以注定遇上皇帝,为皇帝孕育皇子。 主持这话说过不久,袁莲华就有孕了,皇帝就铁了心要册封她为贵妃。现在就等孩子生下来了。 除了玉澹宫,宫中其他人都没有多少欣喜之情,只是不得不在面上装出普天同庆的样子,还要直接掏钱交给玉澹宫的私库。 东宫乔简简这边,完全没想到自己才进宫几个月,就遇上这样的情形。 她进宫之前,家中都说她这时候进宫做太子妃,是形势最好的时候。因为顾皇后被幽禁,她不必每天在顾皇后面前伺候,顾家失势,乔家新近得宠,她做事不用顾忌。 可如今这情形,乔简简只觉得她还情愿顾皇后还在,至少不用为袁贵妃这事情心烦。之前册封贵妃的时候,她还精心挑选了礼物,让人送去玉澹宫。没想到袁贵妃这会儿一公布怀孕,就直接开口不要礼物只收钱了。 乔简简就知道自己之前送去的礼物,袁贵妃恐怕碰都没有碰过。这事情她还没法向袁贵妃计较。换过来想想,如果她这时候怀孕了,恐怕也会万分小心。 虽说等袁贵妃的孩子生下来,太子都已经十八岁了。年龄相差十八岁的兄弟,并没有多少威胁。大家都明白这一点,但是这总是一块阴影,悬在太子的头上。 嬷嬷的眼神让她十分在意。她们若无其事地用目光扫过她平坦的小腹,似乎十分渴望她一晚上肚子就大起来。 乔简简心中焦虑,只要别人这么看她一眼,她都会立刻想起太子平静的神色,他对她毫无波澜,她不知道他们的孩子什么时候才会来。 袁贵妃有孕的动静太大,连两仪宫都听到了消息。 “袁贵妃真有孕了?”顾皇后淡淡问。 “听外面人说,是的。”下面人小心回答。 顾皇后也没有怎么样,身边人还以为她要摔东西泄愤,但她并没有。她到底还是皇后,不是废后。 顾皇后只是双手合十,她自嘲地笑笑,不无讽刺道:“难道还真是佛祖将这位袁贵妃送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这两天有点卡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顾皇后只在太子大婚的时候见过一次袁贵妃。 她从前甚至都不会将袁莲华这样的人视作对手, 但如今她已经没余裕来挑剔对手了。从前后宫中一切都为她所用, 她想抹黑一个人, 或者给一个人使绊子轻而易举。她表面上还是高高在上,云淡风轻的皇后, 都不用脏自己的手, 就有人体会她的意思把事情做了。 袁莲华人并不丑,与叶棠婳有几分相似,她一眼就看出来了。只是袁莲华的五官和身材都更粗些, 不如叶棠婳精细到极致。 叶棠婳,顾清沅, 当初她选进宫来的这几个女孩儿,不仅是天生的容貌美, 更重要的是能看出是官宦之家才能养出来的精致。 袁莲华不一样, 穿得再好,也看得出是有一股粗糙的劲。也许正是这种糙劲,让她毫不顾虑这宫中复杂的情形,反而安心享受起这突然的奢华。 顾皇后再也不会瞧不起看起来脑子简单的人了。 如今她在这处境,倒能心平气和好好审视其他人, 因为她再没有轻敌的资格了。 这几个月来, 顾皇后一直在心中不停地回想, 她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是在哪一步走漏了消息,让皇帝察觉到了。 她有的是时间来想这个问题。 一开始事发的直接原因当然是因为寿真向皇帝告密。寿真公主与她相交了十几年,零碎矛盾虽然积累了一些, 但都不算什么,真正翻脸还是因为怀恩县主的事情。 现在回想起来,她也会有些后悔,不是后悔没有选怀恩做太子妃,而是对寿真,她 分卷阅读247 本可以有更好的手段,耐心抚慰一番。怀恩是做不了太子妃了,但可以对寿真的儿子许诺一番好处,将寿真按住。 顾皇后就寿真这条线顺着梳理下去。她能明白寿真告发她和静珑真人的原因,但寿真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内情?这一点,她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这十几年来,她对寿真也十分了解了,并不是心思十分缜密的人,手段也糙。能查探到静珑炼丹的内情,那不是件简单的事。就好像寿真早就看穿了一切一样…… 顾皇后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觉得这事情,是她大意了。 第一她地位太高,事情一层层吩咐下去,通过的人手多一个人就多一份泄漏的危险。 其次她从未在心里真正将寿真看做一个厉害的对手,她看低了寿真公主。 所以现在这处境里,她不会再看低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影响她的命运。 她就好像正坐在一张单薄破旧的木筏上,漂浮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离登上6地也许只需要一天,也许永远熬不到那一天。 在太子大婚那天,她看袁莲华还比看皇帝更多点。皇帝看了几十年,她看一眼就知道皇帝老了,在走下坡路了。袁莲华是新人,还值得她多看两眼。 袁莲华来行礼寒暄时候,她对袁莲华微笑道:“你这样年轻,还是尽早生个孩子为好。” 这是她的真心话,她是真希望袁莲华能怀上孩子。 皇帝有了新宠,有了婴儿,可以减轻皇帝对老,对死的焦虑,让他一双怀疑的眼睛,不用时时刻刻打量太子。 所以听到袁莲华怀孕的消息,她十分平静。若是她的心腹还在她的身边,她还可以和她们好好分析一番。但现在她身边要么是些钝物,要么就是皇帝的耳目,她无人可诉说。 她现在担心的不是太子,不是安平,而是那位太子妃。 皇帝选的太子妃,也许是像合乎朝廷期待的闺秀,但大婚那天,她看了一次,总觉得这个乔氏有些呆,毕竟年龄小,又从未在宫中住过。 袁莲华怀孕,在宫中看起来造成的风波不小,但其实只要稳住方向,其实并没有想的那么严重。只希望这个太子妃能稳住,不要被这一点波动就吓住。 顾皇后并不打算因为这件事情,就主动去往外面递话。她在等,她要看看谁先沉不住气,主动找上门来。 如果是太子妃的话,那就太让她失望了。 当然袁贵妃这事情的危险还是有,只是有些事情,只能留待时间去解决。她需要时间,袁贵妃一样需要时间,生下并养大一个孩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袁贵妃的玉澹宫中正喜气洋洋,人人都在盼着一个皇子。但袁贵妃毕竟是头一次有孕,头生子格外不容易,她哪怕心再大,还是要小心的。 皇帝一有空就去玉澹宫陪伴袁贵妃。现在宫中都知道皇帝比谁都在意袁贵妃这个孩子,比几年前六皇子出生的时候开怀多了。 皇帝开恩,允许袁贵妃的母亲进宫陪伴。袁贵妃的父母原是平民小商人,一辈子都没有进宫的机会,但因为袁贵妃,她的父亲竟封了爵,虽然品级很低,但好歹是个爵位,袁贵妃的母亲也要被人尊称一声夫人了。 袁贵妃事先就对皇帝坦诚了:“妾的姆妈不像宫中人,个个都知书达理,她是市井妇人,来了宫中,还望陛下不要怪她失了礼数。” 皇帝只觉得袁贵妃可爱,他现在反而觉得这些粗野点但直来直去的人让他更安心。 袁贵妃一说这话,皇帝立刻命玉澹宫的人不许怠慢袁贵妃的母亲。 隔日袁贵妃的母亲方氏就被接来了宫中。方氏第一次进宫,整个人都畏畏缩缩,只觉得眼前眼花缭乱,一切都恍若梦中。直到看见自己女儿袁莲华,方氏才相信这眼前的一切。 只见两个容貌清秀的宫女一左一右扶着袁莲华缓缓而出——尽管她还没显怀,但是周围人生怕她摔到一步,所以寸步不离开。 方氏拉着女儿的手,就哭了起来。袁莲华道:“母亲,这是天大的好事,母亲哭什么呢?小心坏了我的势头就不好了。” 方氏一听这话,连忙止住哭泣。她在玉澹宫中,其实什么都不用做,事情都是嬷嬷宫女们做了,她只要陪着袁贵妃说话就是了。 方氏陪在袁莲华身边才半天,就注意到几件事。她小声问自己女儿:“我怎么听这宫中人都叫你袁信女?这是为何?” 袁莲华立刻给母亲一个眼色,道:“自然是因为我信佛,诚心礼佛。” 方氏刚想问女儿什么时候这样笃信佛法,但她想到袁莲华那个眼神立刻转了过来,不再问了。 宫中的人似乎都信佛,袁莲华跟着信了,还花钱礼佛,也不是不可能。 ☆、第一百六十三章 方老太太在玉澹宫住下, 花了两天时间才把整个玉澹宫看完。袁家从前做的是小本买卖, 方老太太连朱门大户都没去过几次, 这一年袁家陡然沐浴皇恩,她乍一进 分卷阅读248 宫, 看什么都稀奇新鲜。 这宫中的一桌一椅, 一碗一碟,都好像不是她从前知道的东西了。就连女儿,也与她记忆中的样子大不相同了。 袁莲华送进宫的时候还小, 他们就指望着换点银子救急。进了宫,姑娘的吃用也不用愁, 将来还能存一笔钱,若是放出来, 许人也容易。 方氏那时候也想过, 闺女样子长得俊,进了宫万一被贵人看中了呢?那不就是一家子都飞升了?方氏把这话和家门口老邻居一说,邻居就笑话她:“你快拉倒吧。你家莲华也就在街坊里算有姿色,但能和宫里的娘娘比?那些娘娘,可都是嫦娥天仙一样, 皇帝看宫里的娘娘都看不过来了, 还看你一个土里土气的小宫女?” 被邻居这么一糗, 方氏只拍手着手道:“好,好,好!将来等我们家发了财,你老儿可别来沾光!” 话虽这么说, 方氏也只是嘴上不饶人罢了,并不是真笃信女儿能在宫中有什么名堂。之后过了好几年袁莲华在宫中都没动静,袁家人也就渐渐没了念想,只要她在宫中平安就好了。 去年皇后失宠之类的事情,袁家人一概不知,他们还琢磨着袁莲华进宫有好几年了,如今家中日子也平稳了,是不是该找找人托个话,花点钱让袁莲华从宫中放出来。正想着这事情,忽然袁莲华承宠的消息就从天而降,砸得他们喜不自胜。 如今的袁莲华,土气已经全看不到了。方老太太打量自己的女儿,只瞧见她容光焕发,华服裹身,一头乌发上金钗闪耀,浑身珠光宝气。哪还是那个家住穷街陋巷穿不起新衣的小姑娘。 方老太太心中暗道,果然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样一穿戴,谁能瞧得出来谁出身贫贱,谁出身富贵? 不过这话她不敢直接开口说。因为袁莲华如今身边的人太多了,她有些怯。这些人围着袁莲华,一口一个信女,一口一个娘娘,说话都是声音又好听,又能说会道,个个口吐莲花一般。 方老太太又好几年没见自己女儿了,也生怕惹女儿不高兴,刚刚问了句“信女”的话,她就觉得袁莲华有些不高兴了,不敢再多问多说。 等到了这天晚上,来看贵妃的,看方老太太的客人都走了,玉澹宫才算清净些。贵妃吩咐下去:“晚上就我们娘俩用饭,不要太铺张了。老太太也累了,弄个简单些的小宴就好,口味清爽些。” 结果这简单的小宴,就有七八个宫女伺候她们两个人,方老太太暗暗数了数,光是冷菜就有十六碟,后面她干脆不数了。她也看出来了,贵妃这不是在故意摆排场,宫人真不以为这是什么大席面。 用过了饭,贵妃才能与方老太太单独说一会儿话。 方老太太进了宫之后,心就砰砰跳。这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就指望着她的女儿,还有女儿这肚子里的龙种。 “娘娘这一胎,可得坐稳了的。”老太太念叨了好几遍,又惊叹宫中种种奢华,走哪都有那么多人伺候,她担心人多杂乱,反而扰了贵妃养胎。 袁贵妃道:“这宫中都是如此。母亲住个两日,就惯有人伺候了。” 方老太太听女儿这么一说,立刻笑道:“是了,这原是富贵的好处。我怎么倒缩手缩脚起来了。” 她告诉袁贵妃,家中得了赏赐之后,换了新宅子,也买了许多仆人伺候。只不过仆人不像宫里的宫女,个个都这么聪明机灵罢了。 方老太太就说等回去,要再买一批更好的丫鬟,不能小家子气,要不然怎么能显出贵妃娘家的气派呢。 方老太太并不懂得这宫中许多关系,什么皇后,太子妃,有哪几方势力,她想不到那么深。她只知道袁莲华是皇帝的女人,只有扒住了皇帝,袁家才有源源不断的富贵。 所以说来说去,这个孩子一定要保住,一定要生下来。 “皇后有没有找过你麻烦?”方老太太压低了声音问袁莲华。 袁贵妃微笑着摇摇头:“皇后如今在两仪宫养病,很少出门。没有精力管这些事情。” 她已经知道顾皇后是被软禁在两仪宫,而并非什么养病了。但这些话她不必对母亲说,省得把人弄糊涂。 方老太太就道:“唉,你还是要小心。她毕竟是皇后,就好比一家正房。从前是她最得势,如今皇帝心头上只有你,还有了小儿子。她怎么会不嫉恨?” 袁贵妃道:“母亲放心。我这宫中的人,都是向着我的。再加上又皇帝庇护——我所能仰仗的,全都是皇帝。肚子里这个,先不提是男是女,若是女孩儿,其实也不是坏事。” 方老太太喃喃道:“是男孩,一定是男孩。” 袁贵妃但笑不语。 方老太太最关心的还是皇帝对袁贵妃的宠爱。她小心问道:“皇帝对你……还和之前一样么?如今你有孕在身,不方便伺候,可得小心些,别人趁虚而入了……” 袁莲华笑着叹道:“母亲以为这宫中和普通人家一样,只有几个陪房丫鬟,几个小妾么?这后宫三千,哪个不是皇帝的女人。我一开始,不也就 分卷阅读249 是个小宫女。皇帝瞧中了谁就是谁了。” 方老太太一听她这话就急了:“怎么,难道只能这样听天由命么?万一哪个小……” 她本想说小浪/货,突然觉得不妥才住嘴。 袁莲华道:“母亲这话,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在这宫中,若是只凭姿色,没有其他些不同于别人的东西,皇帝又怎会一直宠爱我?其实这次,我要母亲进宫来陪伴,除了是为了照顾我,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方老太太不解,她不明白自己能怎么帮女儿固宠。 袁莲华娓娓道来:“母亲可知道皇帝一开始注意我,就是因为我这名字与生辰?生在佛诞日,又名莲华,正合了皇帝的心意。” 方老太太啧啧称奇,道:“你这小名,是你爷爷给取的,也没说为什么。如今一看,真是巧了。” 袁莲华就在方老太太耳边耳语几句。 她说:“既然皇帝看中的是我这一点,我又怎能让皇帝失望?” 袁莲华还记得她第一次承宠的早晨。皇帝搂着她,称赞她的容貌,又说她像观音座下玉女,又问:“你平日,都喜欢做些什么?” 她其实平日除了做上头分下来的事情,休息时间就是做做女红,与人闲聊,偶尔凑钱喝点酒。她不爱看书,勉强认得字,诗也没背过,与皇帝谈琴棋书画是谈不了的。 她又直觉这时候若是说了实话,那实在是太无聊。她当时真是灵光一闪,也许是受了皇帝夸她的那句话的启发,她说:“妾平日里,若有闲暇,就抄经诵经。” 这话不是真的,只不过她有个相熟的老嬷嬷平日喜欢诵经,还说她与佛有缘,给她讲些佛经里的故事,也教过她诵经。但她不耐心学,只是敷衍一番。 没想到这时候竟派上了用场,她一边绞尽脑汁回忆以前学过的几句佛经,一边将话编圆了。幸好皇帝当时没有太过追究,只是一听到她的回答就十分高兴,连声道:“是么?你果然是笃信佛法么?” 见皇帝高兴得满面泛红的样子,袁莲华就知道自己赌对了,她心中虽然忐忑,生怕皇帝看穿她其实对佛经并不通,但她还是没有改口。 袁莲华在心中暗暗向上天祈祷,我佛慈悲,她从今往后,都会虔诚礼佛,只要得了皇帝宠幸,不管让她花多少香油钱都行。 之后她跟随皇帝回到京中,封为昭仪,在玉澹宫住下。她指明了带走行宫中那位老嬷嬷,说是陪她诵经礼佛。可惜这位老嬷嬷年事已高,从京郊来到宫中住得不惯,没来多久就病亡了。 袁莲华心中很是烦恼,只好问身边人,要她们推荐个人,好陪伴她诵经的。来玉澹宫伺候的嬷嬷,可与行宫那些老嬷嬷不同,一个个都是人精。她们比皇帝对着袁莲华的时间还长,一开始也许瞧不出,但过了段时候就看出来了,袁昭仪就是在投皇帝所好,并不精通佛经,甚至连一般人都不如。 但她们也不会戳穿这一点——若是从前顾皇后还在时候,光是凭这一点,她们就可以把袁昭仪诋毁得体无完肤,让她几日之内就失宠。顾皇后会论功行赏。 但如今戳穿了,对谁有好处呢?皇帝不高兴,袁昭仪失宠,她们这些下面人也捞不到任何好处。 所以,她们不但不会戳破袁昭仪,还会帮她出谋划策,让她在皇帝面前装得更好。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果然没过几个月,皇帝就对袁昭仪迷恋越深,再加上袁昭仪有了身孕,皇帝更将之视为上天恩赐,佛祖开恩,将袁昭仪升为贵妃。玉澹宫人人都赏赐丰厚。 如今袁贵妃已经有了地位,有了孩子,看似圆满,但还没有到一劳永逸的时候。她还要把孩子平安生下来,还要牢牢抓住皇帝的心,不能让皇帝在这时候移情他人。 她还是离不开身边嬷嬷的指点。这其中袁莲华最信任的嬷嬷,就是一个姓邵的嬷嬷,邵嬷嬷生得慈祥模样,原来是一位老太妃身边的人。自从顾皇后出事之后,皇帝就将顾皇后从前重用的人都清理了一番,有杀的,有流放的,有贬的,有放出宫的。将顾皇后的势力全部冲散了。 这位邵嬷嬷虽然是宫中老人,但与顾皇后毫无关系,所以皇帝才安心放她在玉澹宫伺候,算是一个大管事。 邵嬷嬷平日除了管管玉澹宫的那些小宫女,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指点袁昭仪,教她如何说话,如何读佛经,如何引用。 皇帝常常要袁莲华诵经给她听,有时候他累了,会躺在榻上,要袁莲华诵经为他解乏。袁莲华之前只会念那么一篇心经。后来邵嬷嬷指点过她,教了她一番,她渐渐能读一些妙法莲华经了。虽然经文涵义她还是半懂不懂,不知道该如何引用,但这也无妨皇帝对她的看法。真正谈论佛经的时候,袁莲华就让皇帝说,她只要随声附和就行了,皇帝只会觉得她虚心又懂事。 这次方氏进宫陪伴,邵嬷嬷也给贵妃出好主意了。让方老太太也做出虔诚的样子。这才显得生出袁莲华这样的女儿是天赐。 袁莲华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 她虽然说不清楚,但她心中和明镜 分卷阅读250 一样。她知道皇帝在她身上看到的,不仅仅是她这个人,而是另一种更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相信她与上苍,与佛祖有说不清的联系。因为他是皇帝,所以只有他才能得到的一种东西。 她问过邵嬷嬷,这种只有皇帝才配有的东西,到底该叫什么。邵嬷嬷笑了笑,说:“该是叫祥瑞吧?” 袁莲华恍然大悟,她点头道:“不错,正是祥瑞。” 所以她可以说话不如宫中其他人文雅,可以举止没有那么优美,但她一定要坚持一点,就是她虔诚佛法这一点。只要这一点不破,她在皇帝心中就是与众不同的。有再美的女人,再聪明的女人,也无法取代她的位置。 袁贵妃已经将事情都安排好了。 方氏到了玉澹宫,次日就开始陪着袁贵妃礼佛。说是如今袁贵妃身子不便,方氏代替她跪拜礼佛。 很快,玉澹宫中就说贵妃母女二人都是虔诚谦逊的人。方老太太来了也不到处游玩,大吃大喝,只是安静陪着贵妃,手上串珠不离手。 这话传到皇帝耳朵中,自然是十分高兴。他对袁莲华道:“果然是这样的母亲,才能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袁贵妃道:“老人家担心我,只怕我身子太倦了。” 她对皇帝依然是十分温柔,并不因为有孕就撒娇有脾气。皇帝因此越发觉得她好。 “你身体看起来虽然好,还是得小心。”皇帝温和嘱咐。 他虽然不能要袁莲华侍寝,但还是时不时会来玉澹宫,光是看看袁莲华,他心头都觉得自己身心更轻快些。 袁莲华宫女出身,身体很好,有孕几个月,并不见身体有大变化,只是面孔更圆润了些,腰稍粗了些。这也让皇帝十分高兴。他几个孩子,都是从小身体不够好。尤其太子,从小多病,身体不够健壮,皇后怀的时候,就吃了不少苦。 但这个孩子似乎看起来不同,袁莲华怀得这样轻松,说不定能生下一个很健壮的孩子。他有时候过分沉迷这种幻想,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并不是第一次迎来孩子了。他虽然子嗣不算繁茂,但也有十几个孩子出生过,活下来的也有好几个。 但这次袁莲华怀孕到底不同……这两年他以为宫中不会再有女人怀孕了。虽然这事情是肯定会发生的,但他一想起来多少有些闷闷不乐。袁莲华有孕,他大喜过望,心中更是得意。 这时候袁莲华不要说让她母亲进宫陪伴,哪怕是要她全家女眷都进宫陪伴,他也会准的。只要她能平安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没想到方氏来玉澹宫后,一点声响都没有,真就只照顾女儿。皇帝心中更是对袁家有好感了。 又过几日,袁莲华才安排母亲见了一次皇帝。方氏规规矩矩给皇帝行了礼。 皇帝打量方氏,见她生得整洁,穿着朴素,就向袁莲华道:“你母亲来了,怎么也不做几身新衣?” 袁莲华柔声道:“母亲说穿我的旧衣就好,还行动方便些。她不是奢华的人,不惯享受。” 皇帝道:“你还留着你的旧衣服?” 袁莲华道:“一针一线都不敢乱丢。” 皇帝于是越发心疼,又给玉澹宫许多赏赐。 玉澹宫这边的动静,宫中其实都在看着。有两个说了袁贵妃闲话的宫妃都被贬斥了。其中一个就是金泉公主的母亲方昭仪。方昭仪从前是顾皇后的手下,家中兄弟都为顾皇后做生意的。顾皇后事发之后,方家被抄家,家产被抄没。 方昭仪因为有金泉公主,在宫中还能过下去,就是比从前手头紧许多。她比顾皇后稍好一点,皇帝没有彻底禁她的足。 方昭仪在袁莲华封为昭仪的时候,早就酸得不行了。等到袁昭仪又册封贵妃,又有怀孕的好消息传来,方昭仪又气又嫉,她只恨金泉公主不是个儿子。 从前金泉公主还能和安平公主一起玩,如今安平公主直接出宫去了。金泉公主只能在宫中。方昭仪越想觉得不平,她要生个儿子,再不济也可以像许婕妤那样,至少有个指望。 她咒骂袁贵妃的话只敢在心里说,还不至于当着人面骂。但听说袁贵妃的母亲进宫陪伴,她不得不陪着笑脸又去玉澹宫巴结一回。 回来之后,她终于忍不住道了一句:“从前宫中怀孕的多了,母亲进宫伺候的,也只得这一个。” 就这一句话,也传了出去。皇帝立刻将方昭仪贬为了方美人,命她闭门思过,与顾皇后一样禁足了。 旨意下来,方昭仪哭了个昏天黑地,抱着金泉公主问今后该怎么办。金泉公主本就是个心冷的,对她生母只是不耐烦,冷冷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娘娘不懂么?” 金泉公主不能像安平一样出宫甩开一切,她也没想过出宫。她只是立刻投贵妃所好,亲手抄经,又绣了一幅心经,都是为了讨好袁贵妃。对方昭仪却不闻不问。 方昭仪没了娘家支援,又受了皇帝传话训斥的羞辱,金泉又如此,她一时没想开,就寻了死,一根白绫结束了性命。 方昭仪这一死,皇帝只嫌晦气 分卷阅读251 ,贵妃这头正在怀孕养胎,这时候宫里却死了人。除此之外,他对方昭仪的死没有其他想法。 只是皇帝没有想法,宫中其他人未必都心如止水。 本来袁贵妃有孕,就已经让整个后宫都十分敏/感了,这时候又死了一个方昭仪。除了玉澹宫,其他宫妃都分外紧张起来,生怕这时候说错了一句话做错一件事。 因为方昭仪死前已经被贬为美人,所以葬仪也仅仅按照美人来办。又因为不能打扰贵妃休养,免得破坏玉澹宫的喜气,最后办得十分潦草,静悄悄就完事了。 金泉公主本来想费心讨好袁贵妃的,这下也用不上了。方昭仪一死,她热孝在身。玉澹宫不会收她送的东西。 皇帝并不是不知道整个后宫除了玉澹宫,都战战兢兢,但他并不在意。他现在眼中只有玉澹宫,只有贵妃和他们的孩子。 他甚至对各宫都这样安静十分满意。除此之外,他唯一的好奇就是皇后这时候在想什么。 他之前去看顾皇后的时候,两人不欢而散,他当皇后是个疯子。但他心里清楚,皇后并没有疯。 所以这件事情才有意思,皇后知道了袁莲华怀孕,会怎么想。他一想到她,就希望她为他发疯,为这件美妙的大喜事嫉妒成狂。 他想过她应当是表面镇定的模样,但心里的火已经将她的胸口烧穿。她要死不能死,还痛得叫不出声。 方昭仪下葬的那天晚上,皇帝宿在玉澹宫。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因为这件事情自尽的女人,不是方昭仪,而是皇后。她容貌还是年轻的样子,但神态成熟,她看着他,并不是伤心,也不十分愤恨,她说:“我只是忍受不了了。有欲心者无解脱,我要解脱了。” 皇帝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袁莲华还睡在他身边,面容恬静。他静静想着这个荒谬的梦,最后还是自嘲笑了,皇后不是方昭仪,她忍受得了。 次日一早,皇帝还是忍不住问了问两仪宫的近况。他还是想知道皇后怎么看待这事情。他能趁此机会羞辱一番皇后也是好的——他将她镇死在两仪宫,而他已经有了新人,还会有爱儿诞生。 皇帝将一直监视两仪宫的内侍召来,问:“皇后最近有什么异动么?” 内侍回答:“还是一切如常。” 皇帝又问:“皇后知道了贵妃有孕的事情么?” 内侍犹豫了一下,道:“宫中到处都在说这事情。也传到两仪宫去了。是送菜去的宫人与两仪宫宫人闲聊时候说了出来。皇后应当已经知道了。” 皇帝微笑道:“是么。皇后还是没动静么?” 他想了想,吩咐下去,说是因为佛诞日快到了,又正好是贵妃生辰,都是喜事,宫中再颁赏赐。各宫都赐酒菜,给两仪宫也赐一桌好宴。 宴席送到两仪宫。两仪宫众人都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何皇帝为何突然会给赏赐,还是这样一桌好酒好菜。大家甚至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来颁赏赐的宫人解释道:“圣上说快到佛诞日了,又是贵妃生日。今年又正好贵妃有孕,值得庆贺,所以特意赏赐席面。” 皇后领了赏赐,她面色沉静。她之前已经知道贵妃怀孕的事情,所以不算意外。她没想到的是皇帝居然还要这样特意羞辱她一下。 不过难得有皇帝派来的宫人来,顾皇后这时候不是要面子的时候,羞辱不羞辱的,她并不在乎——在她被软禁在两仪宫的那一天起,她就没有面子和尊严可言了。 她情愿这时候多套些话。于是叫人伺候酒宴,一边慢慢用膳,一边与内侍闲话。问他宫中最近可有什么大事。 内侍不敢多话,只捡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了。幸好顾皇后没有问玉澹宫的事情,他也省得为难。 “宫中其他人都好么?祁太妃还好么?”皇后问得很随意。 祁太妃就是那位历经五朝还活着的老太妃。大家都说她能活到一百岁。听皇后这么问,内侍立刻答道:“祁太妃身体康健。前段时日才做了寿。” 皇后微笑道:“可惜今年我没能亲自去看她。” 她目光一闪,看出了内侍的犹豫,就追问:“怎么了?有人不好么?是许婕妤?” 内侍忙道:“不是许婕妤……是方美人。” 皇后道:“方美人?是方昭仪么?” 内侍就道方昭仪因为失言,被贬为了方美人。 他没说缘故,只说了方美人急病去了。 顾皇后已经知道了这里面的蹊跷。方昭仪一向身体健康,“病”得可真不是时候,居然在袁贵妃最炙手可热的时候被贬为美人,才被贬为美人没两天,就“急病”去了。 她叹了一口气。内侍正要告退,顾皇后叫住他,道:“我写一张字条,谢陛下赏赐。若是陛下问你,你就拿给陛下。” 宫人端来纸笔,顾皇后起身写了一句话,叠好给了内侍。 内侍并不敢看皇后写了什么,就匆匆回去复命了。 皇帝正在书房中,准备要去玉澹宫袁贵妃处。他正准备起身换 分卷阅读252 衣服走,去两仪宫的内侍来复命了。 皇帝立刻叫进来,问他皇后都说了什么,看起来如何,一个字都不放过。 内侍把话一句一句复述给皇帝听。 皇帝问:“她听到方美人急病,怎么说了?” 内侍答道:“皇后并没有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 皇帝似乎有些不相信,又像是有些不满足,道:“她没说别的了?” 内侍忙道:“皇后向陛下谢恩。还写了一张字条,说是谢恩的话。” 他奉上给皇帝。 皇帝接过叠得小小的字条。他还记得这是皇后的习惯。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她还是良娣时候,说什么情话,不直接开口,写在裁得窄窄的字条上,然后折成漂亮小巧的形状。 那时候她做什么,他都觉得聪明伶俐,像小火点一样明亮。 他盯着手中的字条看了片刻,终于还是打开了它。 那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于一切万物,随意自在。 这是无量寿经里的一句。给他留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她不把他的羞辱当回事。 皇帝一瞬间失笑,然后狠狠撕碎了那张纸条。 内侍垂着头,肩膀缩着,一动也不敢动。他本来就担心万一皇后在纸条上写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但这也不是他管得了的。如果皇帝发现皇后的纸条他没有带到,只会惩罚更重。 皇帝摇摇头,道:“你下去吧。” 他突然失去了去玉澹宫的兴致,只想一个人呆着。 皇后看穿了他,知道他想看她发疯发狂。所以她故意留这样一句话,告诉他:我不在乎。 皇帝这时候就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杂耍人。 他看过杂耍里有逗狮虎的人,这个杂耍人要用手段去挑逗老虎,。 乔简简不是不知道金泉公主是有所图,但是她觉得这事情也不为过——金泉公主不像安平公主那么受皇帝宠爱,想要东宫多照拂她,无可厚非。 方美人一去,金泉公主就更无依无靠了。乔简简虽然碍于皇帝面子,不能给方美人厚葬,但是对金泉公主,她还是很大方的。 太子妃与谁来往,身边女官和嬷嬷都看在眼里。乔简简不清楚金泉的为人,宫中的女官怎会不清楚。 乔简简身边还是有几个品行端正的女官的,很快就委婉提醒太子妃,不要太过关照金泉公主,平日施小恩惠可以,但将来大事上万不可答应给金泉做主。 乔简简不太明白。她入宫晚,又不是时时盯着金泉,不清楚金泉的为人,只是眼前看到金泉,就觉得小公主楚楚可怜,还不如安平任性。 乔简简没有把女官的劝谏太放在心上。结果过了两日,太子就亲自与她说了这事情,叫她不要再过问金泉的事情。 乔简简心中一突,直觉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但见到太子头一次这样严肃,她心中难受,不由为自己辩白了几句。 萧重钧知道乔简简还有许多事情要学,但宫中的事情太多太杂又变得太快,他只怕没功夫让乔简简慢慢学。有很多事情,只能靠自己悟,悟了的一瞬间,就都能看明白了。 这时候他只能强硬对乔简简下命令:“今后金泉的事情,你不要亲自过问了,也不要她来陪伴你。你身边有女官,都是出色的人物,金泉远不如她们。” 乔简简道:“我知道她过去是有顽劣的时候,但如今方美人也不在了……我才……” 太子叹了一口气,道:“你已经对她够好了。不必对她掏心掏肺,她不值得。” 乔简简突然明白了。她不是普通人家的长嫂,她是太子妃。金泉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她是公主。她的扶助,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看出许多意思。 乔简简最近因为这许多事情,已 分卷阅读253 经心情十分紧张了。其实用心抚慰金泉也有这个原因。她抚慰金泉的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心情好点。 但这时候看着太子失望的神色,她也沮丧极了,只觉得每天做了许多事情,却不知道有多少是无用功。那些女官会不会觉得她这个太子妃太驽钝,太子又是怎么看她? 她越想越觉得心口不舒服,又有些头晕眼花。明明才是春天,天气还很冷,但她却觉得浑身发热,她想站起来给太子道歉,然后出去花园透透气。 但刚一站起来,她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殿下,我……” 她声音软绵绵的,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就往下栽去。她听到萧重钧的声音:“简简!” 她感到他抱住了她,她放心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乔简简醒了过来。她躺在床上,她立刻看向床边,太子不在。她有些失望。 宫女见她醒了,立刻上前问她要不要喝水,要不要用些粥。 她摇摇头,问:“御医来过了么?我晕了多久?” 她身边的大宫女橙花柔声说:“娘娘晕了不久,后面是点了安神的香,让娘娘睡了一会儿。” 橙花又道:“娘娘可把奴婢们都吓坏了。太子也很着急。” 乔简简眼神亮了亮:“太子……着急吗?” 橙花点点头,说:“太子正在外面与御医说话呢。” 乔简简这才知道原来太子没有离开,是在与御医说话。她心里突然轻松许多,不那么酸涩了。 她起身要宫人端茶来,她饮了一口茶水,道:“扶我起来吧。我就是太累了。” 宫人扶她坐起来,还是劝她再休息一会儿。 正说着话,太子回来了。见他一来,宫女都退到一边。 太子在乔简简床边坐下,慢慢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乔简简看着他的手,他从来没有这样过,这样慢慢的,仔细握住她的手,好像万分珍重一样。 她心中似有所动,看向太子,问道:“殿下,我怎么了?” 太子温和道:“御医有些不定……几个御医都看了,说有可能是有孕了。” 乔简简刚要雀跃,太子就说:“但是我还是想要裴神医来看一看,他最近出宫,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乔简简已经笑了起来,她已经确信自己是有孩子了。事情就该是这样的。 太子也微笑了起来,道:“那你就更应该好好休息了。” 他又让她躺下。 乔简简躺下来,却不舍得眨眼睛,只是看着萧重钧。她不敢相信自己运气竟然这样好。大婚前,她的母亲最大的担心就是孩子的事情,都说太子身体一直不好。 没想到过完年他们就有孩子了。太子看得出乔简简现在有多开心,他不忍心泼她的冷水。刚才御医说她脉象很奇怪,又像是有孕,但也说不准,时间还太短,再等一个月就能确定了。 但这时候有这事情让乔简简休息一下也好。 “所以,金泉那边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这时候你的身体最紧要。”太子又提起刚才的事情。 乔简简也不为这事情难堪了,她爽快答应了太子:“我知道了。” 她心里有了新的大事,再也没有比这件大事更重大的事情了。 太子又叮嘱:“女官的话,不是要你言听计从,但你至少要学会兼听。” 乔简简低低“嗯”了一声。一缕淡淡的苦涩又涌了上来,她又想起来做太子妃这件事情是多么难了。但至少她将会完成其中的一项重任了。 太子见乔简简这样乖巧,也是有些不忍,他也盼望乔简简是有孕了,这毕竟是他的头生子。 他又陪乔简简坐了一会儿,一直握着她的手,直到她再次睡着才放开。 宫中没有立刻公布太子妃怀孕的消息,但太医院那边都是有记录的。这事情太子也亲自禀了皇帝。 皇帝也很高兴。这意味着他会在同一年又做父亲又做爷爷,是大喜事。 赏赐立刻送去了东宫,皇帝因为对袁贵妃开恩的事情,对太子妃也格外开恩,告诉太子,太子妃想见家人的话,就尽管放心。 太子将皇帝的恩赐告诉了乔简简,问乔简简怎么想。 乔简简仔细想了想,说:“父皇这样开恩,推辞了反而不好。我也不要母亲来东宫陪我长住,只要能见一两次母亲和姐姐就足够了。” 太子微笑着点头,乔简简就知道自己没有说错,一颗心放了下来。 千里之外的宁州,清沅先是收到了袁贵妃有孕的消息,之后又收到了太子妃有孕的消息。 太子妃有孕的消息传来的那天,庭院中正好有几株梅花开了。初春时候,花瓣都新鲜,清沅一早起来,打开京中的信件,侍女正为她梳头,她忽然放下信,只是怔怔看向窗外。 萧广逸正侧身在床上,入神地看着她,见她神色不同往常,立刻开口问:“清沅,怎么了?” 清沅勉强笑了笑,道:“ 分卷阅读254 东宫有喜事了。” 萧广逸笑了起来,他一眼就看穿了清沅的心事。他赤脚就下床,走到清沅面前,侍女让开,他从清沅身后抱住她的肩,吻了吻她的头发,低声道:“我不担心。我有你就够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男人只要乐意, 总是能把情话说得很动听的。 但清沅知道萧广逸不是在说情话。 萧广逸抱住她的一瞬间, 清沅想推开她。但他的臂弯太温暖, 她犹豫的瞬间,就已经伸手握住他的手。 她这两日身上正是不便, 心情本就有些低落, 这时候看到东宫的消息,不免更是焦虑——她与萧广逸成婚更早,却落在了后面。太子与太子妃才几个月就有了消息。 看到信件的一瞬间, 她的心就重得像灌了铅水,直向下坠。 这时候萧广逸一环住她的肩, 她就想起来,萧广逸与旁人不同。世间也只得这样的一个他。清沅将叹息化成一声短笑, 她低声说:“我真是……太贪心了。” 萧广逸能感到她的肩膀慢慢软了下来, 他让她靠着自己,这一刻其实就是他最想要的——他想这样让她靠一辈子。他心中竟为此有些酸涩,因为不久之后他又要离开了 “清沅,别着急,”他轻轻捋了捋她鬓边的碎发, “日子还长, 我们的孩子会在最好的时候来。” 清沅这下是真想笑了, 她低声道:“这个孩子什么时候来,都会是最好的时候。” 她将阴霾藏了起来。萧广逸过几天又要离开宁州王府了,她不想让萧广逸去了边境,还担心她。 但萧广逸还是没有放开她, 他一下一下轻轻抚着她的肩,低声说:“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都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 清沅歪头枕在他的臂上,沉默了片刻,道:“这会儿好多了。只是想到你又要走……” 萧广逸看出来清沅心里还揣着事,但她若真不想说,他也不能强迫她。他知道这时候不论说什么,都只是暂时的安慰,并没有真正解决问题,事情就是太子和太子妃比他们先有了孩子。 他低声说:“我下个月就会回来。再者,等我那边都安排好了,会常常接你过去。” 清沅抚着他的手指,然后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闷着声音说:“我终于明白你的担心了……在宁州,离京城千里之遥,身边没有亲友……在这里,若心志不坚,没个念想,人是不容易开心的……” 萧广逸听到她这么说,竟微笑起来。他不怕她抱怨。之前清沅一直对他说她觉得宁州很好,从未流露过半分不满。他知道清沅心智成熟,能应付得了。但人太要强,一直绷着,心中的郁积不吐出来,并不是好事。 他宁可清沅对他生气,抱怨,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我早就提醒过你的,”他这时候说这话,竟然有几分无赖,“是你自己执意要来的。” 清沅就张口咬了他的手一口,在他虎口留下一个红印子。萧广逸笑出声。 清沅听到他的笑声,抬头看他,一见他的脸,心中哪还有半分气。她叹了一口气,像是抽泣之后的声响,慢慢坐起身。萧广逸伸手为她理了理头发。 清沅道:“我该去写回信了。要去恭贺东宫太子妃。” 刚刚一时的难过已经过去了,她其实心中很清楚,这时候太子妃怀孕,对太子萧重钧在宫中的处境其实是一件好事。萧广逸应当是真为太子高兴,只是碍于她这样,他才不好表现得太明显。 清沅推了推萧广逸:“你也该给太子写信道贺。” 萧广逸微笑道:“这是自然的。” 他又握了握清沅的手。 他们都懂彼此。但有一件事,清沅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告诉萧广逸的。接到太子妃的喜讯,她除了一瞬间为自己和萧广逸焦虑,也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 上辈子她虽然没有亲生儿女,但有四个庶子庶女都养在她的名下,尤其有个庶女,生得聪明可爱,清沅最为喜爱。 她想起了这个孩子,想起了这个小女儿是怎么叫她“母亲”的,声音又甜又软。 她思念的家人里,包括这个孩子。这件事情她无法向萧广逸开口,她并不是害怕他责怪她,她是怕他伤心。他上辈子甚至没有这样一个孩子来慰藉。 等萧广逸出门去了,清沅终于定下心来,她暂时将纷乱思绪拨到一边,好好想想该怎么给太子妃写信贺喜,要写得既诚挚又低调。 写完给太子妃的信,清沅又给许婕妤和安平公主写了信。 许婕妤一直听萧广逸的建议,在自己宫中闭门度日,她一向谨小慎微惯了,如今又不用伺候皇后,也不去巴结贵妃,反而比从前过得舒服多了。 至于安平公主,清沅就担心许多。幸而如今安平公主还住在康王妃府上。有康王妃看护教育,应该不会冲动行事。所幸太子妃这时候怀孕,安平公主应该也会高兴。 没过几天 分卷阅读255 ,宁州燕王夫妇的道贺就飞入东宫。 虽然贺喜的折子和礼物已经源源不断灌进东宫,但燕王夫妇到底不同,燕王从前在宫中与太子最好。燕王的母妃许婕妤从前又是顾皇后的跟班,如今一样受到牵连,整日闭门不出。在其他人眼中,燕王这时候该十分想和太子抱作一团。 乔简简也是这么想的,再者她一直对燕王妃很好奇,所以对燕王妃的消息都会多留意一些。顾清沅成为燕王妃的时候,乔简简还一点成为太子妃的迹象都没有。等乔简简与太子大婚,顾清沅又随燕王去宁州了。 她之前是好奇“顾氏果然生得很美貌么?”。因为她听说过燕王对顾氏的倾心,还有宫中隐约的传闻,似乎顾皇后和太子都对这位顾氏称赞有加。 乔简简只见过顾清沅的字。据说顾清沅自幼跟随父亲练字,所以写得一手好字。乔简简也是自幼练字,但与顾清沅一比,就寻常了些,不够惊艳。她很好奇,是不是字如其人。 但这只是她之前的好奇。如今她与太子关系融洽许多,又有了孩子,她心中对燕王妃的好奇就转了方向。 她想知道燕王夫妇在宁州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要能支援太子才是最好的。 乔简简将燕王妃的贺信亲自看了两遍,向身边女官吩咐如何回信,言辞中对燕王妃在宁州的生活十分关切。 乔简简的月份还小。萧神医来亲自给她把脉诊断过了,确定了太子妃确有身孕,只是这一胎还不稳,须得十分小心。 与袁贵妃怀孕毫不费力比起来,太子妃这边日日都要用药保胎。饶是如此,乔简简也没有怨言。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更新的一章 之前状态不好+卡文,卡在一个莫名纠结的点上,现在能跨过去了 恢复更新之后,会尽力快点完结,但是日更可能还是很难,古言每一章花的时间比我原来预想的要长,写的长度也已经超出预期 不管大家是支持还是批评,都谢谢大家看文,尤其是一直订阅追到这一章的读者 ☆、第一百六十五章 乔简简怀孕一确定, 宫中就给乔家颁了赏赐。乔家上下无不欣喜, 一心盼着乔简简平安生下皇孙。 乔家女眷特意为此去了一趟西山灵云寺, 持戒三日,为太子妃祈福。在灵云寺祈福之后, 乔简简母亲才入宫谒见太子妃。 这是乔简简婚后第一次见到母亲, 本来是件高兴事,她从一大早就一直挂着笑,盼着母亲快点到。谁知道真见到母亲入殿行礼, 乔简简两行泪忽地就掉了下来。 乔简简母亲张氏见女儿如此,手就一颤, 她不能再像在家中时候那样,随口嗔怪女儿了, 只能放缓了声音, 柔声向太子妃问好。 太子妃身边的宫女已经轻声提醒:“娘娘,这是高兴事。” 乔简简忙擦了泪,克制住自己。她这时候养胎 ,忌大喜大悲,她稳了稳心神, 给母亲赐坐, 近前说话。 张氏坐到了近处, 这才终于能好好看两眼乔简简。虽然有孕在身,但乔简简瞧着并没有胖,只是脸上比原来圆,不是长肉, 而像是有些浮肿。再没有比张氏更知道自己女儿的,一看就知道乔简简这一胎怀得辛苦。 但张氏不能说丧气话,她看得出女儿的喜悦,再说了,她应该向好处想,宫中有最好的御医,乔简简在东宫众星捧月一般,所有人都会好好侍奉她。 张氏微笑着将乔家去西山祈福的事情说了,还将请的一尊观音像奉上献给太子妃。 乔简简最想念的就是家人父母,这时候见了母亲,立刻就问家中其他人近况。要母亲一个一个说过来。 乔简简的祖母康健,父亲和几个伯伯叔叔都正官场得意,家中兄弟也都在读书。张氏又说了几件趣事,乔简简注意到母亲没有提起一个人,像是刻意忽略过去了一样。 乔简简问:“姐姐最近如何?” 张氏没有提到乔简简的姐姐乔优优,刚刚说起去西山的事情也没说到优优。 张氏微笑道:“她很好。” 乔简简有些怀疑:“姐姐没有去西山么?” 乔优优沾了太子妃的光,她的夫家得以从外地回到京中。上次乔简简听到的消息还是乔优优的公公领了新官职,夫君准备考功名。 张氏道:“她回到京中,要侍奉姑舅,料理家务,实在脱不开身,只得差人送了香油钱来,表了心意。” 乔简简若是从前就信了母亲这一番说辞,但是她在宫中这段时间,也成熟了些。乔简简看得出来母亲这话是托词,而且她熟悉自己姐姐的性子,乔优优很喜欢出门游玩,若是能去西山,她一定会去。 所以一定是乔优优出了什么事,母亲不愿意说,至少不愿当着这么多人说。 太子妃留了张氏用饭。用饭之前,乔简简邀母亲在花园里散散步,这才有机会母女两人单独说几句话。 乔简简终于能追问母亲:“优优到底怎么了?是病了吗?” 张氏 分卷阅读256 轻轻摇头,道:“她很好,只是……文睿回京之后就病了,是肺上的病,反反复复的,这样的情形她怎么走得开?” 文睿就是优优的丈夫,两人是青梅竹马。原来家中都说优优嫁得好,嫁了知心的如意郎君。如今再没人说这话了,反而是背地里都说优优的命远不如简简好。 乔简简听张氏这话里头意思,姐夫似乎撑不长了,她蹙眉道:“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一点都没听说?” 张氏道:“太子妃如今什么身份?优优那边有我们照顾,太医也请了好几个,上好的药用着,只能说是人各有命。” 乔优优是张氏的继女,乔简简才是张氏的亲生女儿,所以乔优优的事情张氏只是几句叹息就带过了,她最牵肠挂肚的还是在宫中的至亲。张氏不再提乔优优的话,只低声问:“太子对你如何?” 简简微笑:“他对我很好。” 张氏又嘱咐道:“虽说娘娘如今有了孩子,但是千万不要因此骄躁,更不要对太子耍小性子。” 乔简简知道张氏的意思,她身边的嬷嬷和女官也是这么和她说的。她有了身孕,太子当然高兴,这时候不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太子都会依着她,但给太子留下骄纵的印象就得不偿失了。宫中多的是生过孩子反而失宠的女人。 乔简简内心坚信太子不是这样的人,她不觉得自己生下孩子之后,太子对她会变得爱答不理。 因此张氏的叮嘱乔简简听着并不顺耳,但她知道这是乔家和母亲的好意,只能点点头。 张氏又问:“你身边的人,可还得用?这种时候,万不可吝啬。” 乔简简要母亲放心。她身边的人都是太子认可的。张氏也知道不能对东宫事务指点太多,乔简简看起来还是有些长进的。 张氏陪了太子妃也就半天左右,就出宫回府了。这一番待遇与袁贵妃的母亲全不能比。 袁贵妃的母亲方氏一直住在玉澹宫,常伴贵妃左右,甚至见了好几次皇帝。 乔简简何尝不想自己母亲也能像这样,一直陪她到临产。但是这时候和袁贵妃比这个,就是存心要压过贵妃一头,贵妃又是皇帝如今最宠爱的人…… 乔简简也知道在这时候,还是不要争这个风头的好,免得太子为难。再者,乔家家风也不允许她这样肆意。 因此乔简简对家中赏赐还是如往常一样,只是想起姐夫的病情,才特赐给了极品老参给乔优优。 春天已经到了,满京城的权贵在踏青聚会的时候都在议论宫中两位有孕的贵人,一位是正得宠的贵妃,一位是太子妃。 有说乔家在西山三天,不仅是为太子妃祈福,还请了大师,保佑太子妃一定生下男童。有说贵妃母亲亦是虔诚之人,在宫中颇受皇帝尊重。 今年春天皇帝心情大好,和往年一样出宫赏花,只是因为贵妃有孕,没有去太远的地方,好让贵妃行程舒适些。 萧重钧陪皇帝一同出游,只是乔简简需要静养,没有跟随出宫。乔简简知道这安排也没有异议,御医都不准她出宫。 萧重钧看出来她虽然没说什么,但到底有些落寞,这是他们成婚后第一个春天,本该一起出行的。 他记在了心上。皇帝出行那两天,萧重钧安排了安平来东宫,要安平陪着乔简简,还在东宫办了小宴。 有安平在,镇得住,乔简简也更安心些。 乔简简虽然与安平不够亲密,但也知道这个妹子是个厉害的人,她年龄虽然比安平大,但对宫中,尤其是对皇帝皇后的了解,远不如安平。 这两天安平陪着乔简简,几乎是同吃同住,与乔简简说了不少事情,都是天家私密。乔简简听了个过瘾。有些事情,萧重钧不愿意说,女官不方便说,含糊其辞的,乔简简只能自己连蒙带猜。安平却不一样,她没什么可顾忌的。 乔简简这才知道原来曾经怀恩县主是这样接近太子妃的位置。因为她嫁入宫中之后,寿真公主与怀恩县主就没有在宫中出现过,宫人也都不再提她们。 乔简简不由问道:“如今怀恩县主如何了?” 安平道:“能怎样呢?看父皇什么时候气消了再说吧,等个两三年再指婚也未可知。” 乔简简就越发觉得自己幸运。 皇帝与贵妃一行住在大雁湖行宫。太子到了大雁湖,不由就想起两年前,他和萧广逸都未成婚,大家都在,顾皇后最风光的时候。 他也不想酒宴,就去湖边长堤上骑马散心。侍卫远远跟着他,只见太子骑得并不快,只是背影有些寂寥。 萧重钧在长堤上慢慢行着,满城的繁花似乎都与他无关,他举目望去,也不知道自己期待看见什么。 正这么想着,忽有一女,远远从长堤对面骑马而来,也走得不快,一身素衣,带着帷帽,只能见身形袅娜。 侍卫正要上前驱逐让路,太子阻止了。他已经认了出来,那不是别人,正是怀恩县主。 两人就要擦肩而过时候,太子勒马驻足,她也就停了下来。 分卷阅读257 > 太子看向她的侧脸,淡淡说:“没有父皇允许,你擅来大雁湖……” 他没有说下去,这里面的后果,他们都应该清楚。 “是姑母逼你来的么?”他又问。 怀恩轻轻撩起面纱,轻声道:“是我自己要来的。我只想同你说一句话。” 太子看向她,她说:“恭喜。” 她当真只说了这一句,就拉了拉缰绳,慢慢走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萧重钧半夜忽然醒来。他本就睡不踏实, 这子夜时候他还没睡足, 身心疲惫, 但还是睡不着了,只觉得心神飘飘荡荡, 似乎又回到白天时候在长堤上。 怀恩的面色没有怨恨, 看他的眼神仍是清澈的。但她瘦了许多,鼻翼仿佛都薄了,不仅显得她的五官纤巧, 还因此多了一丝愁苦味道。 她是人间富贵花,何至若此?萧重钧知道答案。 他躺在床上, 辗转两遍,不由带出吁声。正在值夜的大宫女曲盈衣立刻轻声道:“殿下是要茶水么?” 萧重钧复又躺平, 道:“我睡不着, 咱俩说说话吧。你把灯点上。” 盈衣从前在宫女中就是最得宠的,也一直盼着萧重钧给她个名分,但如今不是好时机,她也是个识趣的人,没多言语, 只要能陪在萧重钧身边就好。 听到太子这样招呼她, 盈衣就一笑, 道:“点了灯一会儿殿下更该睡不着了。奴婢就这样陪殿下悄悄儿说两句,说不定说着说着殿下就想睡了。” 萧重钧就道:“也好。” 他沉默片刻,今日遇见怀恩的事情,他不想告诉盈衣。 曲盈衣还在等他起个话头。 萧重钧慢慢道:“你觉得我带些什么回去给太子妃好?” 曲盈衣道:“殿下带什么回去, 娘娘都会高兴。这是殿下的心意。不如殿下命人画幅画吧?把这大雁湖的春色的带回去。” 萧重钧一听到她提画,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道:“有人还欠我一幅画呢。” 曲盈衣好奇问:“是谁?” 萧重钧没有回答。顾清沅已经是他的弟媳,这话不该再提起了。他又想到当初大家一处玩的情形。如今清沅有了归宿,他信得过四弟的为人,萧广逸一定会好好待清沅;然而怀恩如今又该如何。 “画不好……”萧重钧沉吟道,“还是带些别的回去……” 曲盈衣在太子身边好些年了,见太子如此,知他是有心事,但太子一直在说太子妃的事情,她猜不出到底是什么。太子妃入宫以来,她一直觉得太子对太子妃只有敬,没有爱。就是太子妃有孕之后,她也没觉得太子的态度有多少变化。 只是今夜似乎有些不同,太子好像真有了珍惜太子妃的样子。曲盈衣心中微酸,但她如今身份仍是宫女,也不好对此多话,她只能嗔道:“最知娘娘的,一定是殿下,又何必问婢子呢。” 萧重钧只是一笑,不再提这一茬。曲盈衣又温言劝他再睡一会儿,他喃喃道:“我最知她么……那她又该如何……” 曲盈衣听不明白他这话,左思右想一番,还是不解其意,疑惑是不是太子说梦话。她轻轻伸手试了试太子的额头,并没有发热,这才放下心来。 怀恩在大雁湖没有逗留很久,她对萧重钧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也只剩这一句“恭喜”可说了。 说来也奇怪,当初母亲对她做太子妃的事情信心十足,宗室中也有长辈说她是适宜做太子妃的。但是她自己心底总有一种隐约的预感——这事情太美,所以不容易成真。 所以太子娶了别人,她虽然伤心,但并不像母亲那般魔障了一样狂怒。 母亲在顾皇后事发之后,就被拘束在家,不能出门。父亲早就搬去京郊别院住,并不与母亲照面。怀恩知道下人都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就惹怒了母亲,她明面上也只能顺着母亲心意安抚她。 偶尔能像这样出来,对怀恩来说就足够喘口气了。她在大雁湖边没有逗留很久,她与萧重钧道别,走过长堤,再回头时候,就见萧重钧仍在原处,面向湖面,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回到府中,怀恩换了身衣服,命人捧来琵琶。这琵琶是萧重钧赠她的,她素来珍重,正轻轻擦拭着,就见侍女神色紧张来通报:“公主来了。” 怀恩抬起头,就见寿真公主已经入内。 她抱着琵琶起身,淡淡道:“母亲。” 寿真公主问:“你去大雁湖,这么快就回来了?” 去大雁湖,确实是寿真公主的主意,但寿真并没有要她去见太子,而是要她去见袁贵妃。 寿真这段时日就盼着皇帝态度松动,她虽然不能出门,但是派人给宫中进过几次东西,光是给袁贵妃,就送了许多金子。 她要怀恩趁这机会去见袁贵妃,通过袁贵妃,再向皇帝求情就容易多了。 怀恩听到母亲怀疑的质问,道:“我没有见到袁贵妃。 分卷阅读258 ” 寿真气咻咻道:“人我都安排好了,你到底有没有去贵妃哪里?” 怀恩没有说话,只是擦着琵琶。寿真忽然一个念头闪过,高声道:“你是不是去见太子了!” 怀恩低声说:“是又怎样。” 寿真骂道:“这时候见他有何用!若是被圣上知道了,还以为是我让你这样纠缠不休!你……” 她气得口不择言:“你还有没有脸皮!平头百姓良家妇女都不会这样不要脸!” 怀恩原还能自持,但寿真这辱骂的一串话一出,她眼泪滚滚落下,浑身发抖。 寿真看她这样,只道:“你哭什么!趁早死了心吧!”她又见怀恩仍是抱着那琵琶,伸手就要去夺。 怀恩躲过寿真的手,她抱着琵琶猛然站起,走到窗前,举起琵琶狠狠砸在窗框上。 寿真呆在当地,只听那琵琶发出一声脆响,上好的古木也禁不起这用尽全力的一砸,琴头轸子都崩断了,形状尽变。 怀恩抬起头,看向寿真,她的心早就死了,但是这话她不必说。她什么也没说。 寿真沉默着,她没想到怀恩会做出这等焚琴煮鹤之事,更没想到一向温顺的怀恩会如此,他只是想知道自己还能让某个人发自内心高兴。但这其中的真相乔简简不必知道。 乔简简相信了,她抬头绽开一个微笑。 ☆、第一百六十七章 萧广逸离开宁州, 先去高崖寺, 再去边境。 高崖寺是准备造大佛, 还在筹备中。萧广逸名义上是去督查,实际上将高崖寺造成了一处落脚的据点, 经由高崖寺再去边境, 与封将军汇合。萧广逸会在边境紧盯西戎的动向,并帮助封将军练兵。 萧广逸知道,封将军虽然这时候已经与他十分投契, 但心中还是有几分顾虑,并没有全然信任他——在西境宁州这样的地界, 不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人,有几个能完全信任。他只有等到合适的时机才能证明自己。 他一路向西去, 一路给清沅写信。到高崖寺的时候, 他已经给清沅写了十封信,记录一路见闻,只像他并没有渐行渐远,仍在清沅身边一样。清沅的回信终于追到了高崖寺。 高崖寺的僧人为他整理好了房间——房间大而空,除了几本佛经, 并无其他装饰。在这环境中, 能保持整洁就已经算是舒适了。 萧广逸躺在床上, 慢慢看清沅的信。她的字很美,光是展开信笺,就让他心头一阵温暖愉悦。 她在信中写的都是宁州的事。先写府上事,再写城中事, 其中掺杂一些京中的消息。涉及京中敏/感事情,她就用他们约好的暗语,别人看不明白,只有萧广逸才知道她写的是什么。 京中的情形,目前还是扑朔,因袁贵妃与太子妃同在孕期,宫中一切都务求平稳。除了之前金泉公主的生母没了,没有其他大事。许婕妤一切安好。 但这平和中仍含着紧张,皇帝还没有动顾皇后,但现在谁也不知道几年后,甚至几个月后会发生什么。 清沅在信中只能尽量全面的搜集京中情况。 但这只是大信纸上写的话,是燕王妃给燕王的信。在大信纸中,她还会夹一张小小的笺纸,上面写的是顾清沅对萧广逸的话,她直白得可爱,直白到萧广逸觉得在佛门看这样的字句,实属犯戒。 分卷阅读259 br /> 他将清沅的几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将那小笺贴在心口。 萧广逸在高崖寺停留了五日,就接着向西去了。这次去边境,萧广逸将敖桂也带上了。敖桂这段时日一直往返宁州与高崖寺之间,对此处的已经掌握了。萧广逸决定是时候让敖桂去面对丹支邪和西戎了。 离开高崖寺那一天,天色清明得出奇,萧广逸早早起身,抽空给清沅写了信。 敖桂就在房外候着。等萧广逸出来,将信递给信使,又问敖桂:“这一次我们要去的时间久,你有没有写信带回去给你母亲?” 敖桂说有。他最近留了胡子,与原来样貌大不相同,越发像普通丹支邪人了。萧广逸让敖桂乔装改扮一番,与他保持一定距离,在左路分开走。 敖桂这段时日在王府中一直刻意避开王妃。丹支邪人有句谚语,说漂亮的女人像蛇,男人若一不小心,就会被一口吞掉。 敖桂现在看顾清沅,就像看那条美女蛇。他觉得自己是中了蛊,才会觉得自己喜欢这个女人,他必须远远离开她,让自己的头脑清楚一点,才能躲开那些狂热的让人发疯的念头,那些念头他一个字都不能对旁人说。 他不能让母亲失望,也不能让萧广逸失望。 萧广逸这边已经整装待发了,他看向敖桂,微笑问道:“怎么,要直接和西戎人交手了,害怕了?” 敖桂道:“我是粗鄙之人,有什么可怕的。倒是王爷,天潢贵胄,如此涉险,也不怕吗?” 萧广逸自嘲道:“我平生波折,皆因不懂知难而退。” 敖桂不明白为何燕王年纪轻轻却常常如已经过了大半辈子一样,但是这时候萧广逸这自嘲却让他也笑了起来。 一行人按照原计划,向边境而去。 自从萧广逸离开,清沅在宁州燕王府就更加忙碌了。她每日清晨起身,练字时候就开始听下人回话,除了王府日常,还有宁州和京中的产业需要她打理。 她治家颇严,时常考核下人,该赏的赏,该罚的罚,决不许有人打着王府的名头在外闯祸。 她并不会无度宠信哪个侍女,若说她对谁更和蔼容忍,那就是年纪小的丫鬟,尤其是在宁州这儿买来的小丫鬟,如在王妃院子里伺候的豆儿几个。清沅每次见到豆儿,都会随手给赏赐。 这日清沅从书房回房,就见豆儿和柳儿两个小丫头坐在台阶边说话。柳儿正在抹泪,豆儿与她头靠头,低声说着什么,两个人年龄相仿,身形相仿,像小动物一样互相依偎。 清沅见了,心中微疑,就叫人把她们叫过来。柳儿是丹支邪孤儿,入府之后,清沅就让她去伺候敖桂的母亲。敖桂母子也是丹支邪人,应该对柳儿照拂有加。 清沅以为是谁欺负了柳儿,亲自问了她。 柳儿这会儿已经不哭了,只是眼睛仍红红的,王妃亲自过问,她不敢隐瞒,但是这话和豆儿说得,和王妃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只能摇头道:“府上人都待我好,没有人打我。阿嬷待我更好。”她叫敖桂的母亲阿嬷。 清沅又仔细看她的,柔声问:“那是想家了?” 柳儿迟疑着点点头,又低声道:“我担心阿兄,他走了好些天了。” 她称呼敖桂阿兄。 清沅恍然,怕是小姑娘情窦初开,自己还不知道。她向柳儿招招手,又觉得这不是抓一把糖就能哄好的事情,她竟然有几分迟疑,只是微笑着拉住柳儿的手,柔声道:“放心,他跟着王爷去的,王爷就一定会把他带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对不起,存稿箱设错时间了……只能先放半章出来 明天会继续更新 ☆、第一百六十八章 柳儿如今在府上, 穿得和宁州的姑娘一样, 头发也梳了平常的样式, 只是身上的耳环和戒指是丹支邪商人带过来的,都是王妃赏赐给她的。 小姑娘生得小巧, 眼神清澈, 更显得幼稚。清沅让她擦把脸,亲自给她理了理头发。柳儿听王妃保证,说王爷一定会把敖桂带回来, 这会儿已经不难过了,清沅的手指动作轻柔穿过她的头发, 柳儿抬起小脸,冲清沅笑了。 清沅心中一阵难以言喻的柔软, 她看着这个小姑娘, 想起的是她的妹妹清泠,她上辈子的女儿,虽然不是她生下,但她也曾有这样的时刻,这样轻柔的触碰。 “柳儿, ”清沅柔声说, “你现在看不到阿兄, 心里想他难过是不是?” 柳儿点点头。清沅就道:“想一个人,又见不到他的时候。你就把自己想对他说的话都写下来,写好了寄给他,等你写得够多了, 他就会回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想起的是萧广逸给她寄来的一路见闻。 柳儿说:“可是……婢子不会写字。” 清沅微笑:“不会可以学。没有哪件事人是从一开始就会的。府上有嬷嬷教大丫鬟写字,以后你跟着她们一起去学。每天学几个字,时间久了,就能读写了。” 分卷阅读260 她又叫豆儿和柳儿一起去,可以做个伴。又嘱咐大丫鬟关照她们,不许因她们年纪小排挤她们。 宁州府这边井井有条,清沅一闲下来,还是会仔细琢磨京中的事情。最近顾家还算平静,只是清沅的祖母年纪大了,旧疾缠身,本来顾泽行准备回老家霖州的,不得不暂时搁置下来,因为老人不便行动,要在京中养病。 虽然如此,祖母精神还好,她口述让顾泽行写了信给清沅。说从前家中人来人往,太过纷乱,她每日不得不强打精神待客,如今家中清净,她反而能安闲养身。她要清沅在外珍重,不必担心家中。 清沅知道祖母的性格,确实是宠辱不惊,不会因为顾皇后失宠就失魂落魄。清沅一看到祖母的口述,不由就笑了起来。她似乎能看到祖母说这些话时候的神气。 但清沅在这平静中还是感到一丝不安。 顾泽行原来负责丰城行宫的重建,后来受顾皇后案牵连,被撸了下来。顾泽行没有申诉,只是将手上做的事情全部交了出去,干脆利落隐居在家。 李修致曾为顾泽行惋惜,在私下里提出过要为顾泽行发声,被顾泽行拦住了。这件事情清沅也不希望李修致卷入,她和顾泽行的意思,都是希望李修致好好待顾晟,顾家将来的希望在他们这些小辈子弟身上。 皇帝对顾家的怀疑不会轻易消失,这时候还是不要再触怒皇帝为好。 清沅最近注意到丰城行宫的修建统筹换成了太子妃乔氏家的长辈。她虽然心中有些不痛快,但是最近乔家得势,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清沅不知道太子和太子妃有没有注意到这事,如今萧广逸又去了西境,清沅不想用这件家事让他分神,便暂时没有告诉他。 宫中这边,太子妃乔简简其实听到了这一层关系。她知道因为她成为太子妃,乔家许多人的际遇都有了变化。与她关系最亲密的父母兄弟不说了,伯伯叔叔舅舅,仕途都顺畅敞亮了许多,就连从前家中最不成器的小叔叔也领了修复丰城行宫的职务。 乔简简听嬷嬷说了,知道这职位原属燕王妃的父亲。因顾皇后案,才被褫夺。她心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她现在不敢擅作主张,问了太子,这事情要不要对燕王妃安抚一句。 萧重钧没想到乔简简还会在意顾清沅,他已经算是了解女人心思的人了,没想到女人心思细腻起来,他仍猜不透她们会在想什么。 若放在从前,他是愿意为这事情去安抚一声顾清沅的,但如今情形不同。如今顾皇后空有皇后虚名,顾家岌岌可危,顾清沅是靠了嫁入皇家才得庇护。 皇帝对顾家,已经是仁慈。萧重钧知道这一切皇帝都看在眼里,不只是顾家,乔家,还有他。他不可对顾家表现出太多不忍和怜悯。 “不必了,这是父皇对乔家的恩赐,你不必对谁觉得有愧。”萧重钧对乔简简这样说。 乔简简道:“可是……” 萧重钧道:“以后我见了四弟的面,会当面与他说。四弟是个明白人,你不必忧心。” 他略过顾清沅不提。 乔简简听萧重钧这样说,这才安心了些。 ☆、第一百六十九章 萧重钧说了不必在意丰城行宫的事情, 乔简简就暂时放了下来。 乔简简毕竟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操心。她这一胎不像袁贵妃那么稳。连裴神医也费了些心思, 才让她这一胎坐稳。 乔简简这段时日心中最紧要的事情就是要将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萧重钧让她暂时不要顾虑燕王夫妇和顾家的事情了, 这对乔简简反而是一个好消息。 有时候她觉得,她可以因为养胎这事情名正言顺松懈一下。不必总是为宫中的形势担忧。 她有时候真分不清什么是真, 什么是假。太子和燕王的关系据说是很好的。但是如今燕王远在宁州, 领了为袁贵妃修造佛像的差事。太子这边也无动于衷的样子。现在燕王妃父亲的职务又被乔家人顶了。 乔简简觉得就算从前再好的关系,因为这些事情,日积月累, 也要生出怀疑了。她不能往深了想,往深了想, 这简直像是皇帝在故意让这两兄弟为敌…… 可她是谁,她是才嫁进来几个月的新妇。燕王与太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皇帝是他们的父亲。到底是他们更了解萧重钧, 还是她更了解萧重钧, 她没有把握。 所以她乐于将这些沉重的思绪放到一边,躲开那些像要把人吞噬进去的阴霾黑暗,她只要想着她身体中的小生命,就足以让她快乐了。 太子妃一心沉浸在孕育新生儿的喜悦中。与她不同,玉澹宫的袁贵妃那里是另一番光景。 玉澹宫这边, 一开始漫天的赏赐已经过去了。袁贵妃自从将自己母亲方氏召入宫中陪伴之后, 就让母亲代为礼佛。袁贵妃身体日渐笨重, 说只有母亲代她在佛前行礼,才是最心诚的。 连皇帝都说,这个孩子生来就是结善缘的。有袁贵妃这样的母亲是孩子的福气。 分卷阅读261 袁贵妃乍然富贵,又是第一胎, 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她一点不怵。正好她身体也好,御医都说她这一胎十分稳当。 所以玉澹宫中还时不时宴请相聚,袁贵妃并不避人。皇帝也时常参与,几乎日日留在玉澹宫。 这其实都是袁贵妃身边的邵嬷嬷给她的谋划。袁贵妃有孕之后,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这段时日皇帝移情别恋,另有新宠。 之前邵嬷嬷已经为她谋划不少。她怀孕之后,也是邵嬷嬷建议将她母亲接入宫中。以此来巩固她在皇帝心中“信女”的地位。 之后她又和邵嬷嬷在玉澹宫中物色了几个容貌还算标致的小宫女,给皇帝侍寝。又时常在玉澹宫办宴席,一切都按着皇帝喜好来,只将皇帝服侍得舒舒服服,又让皇帝对她深信不疑。 但袁贵妃也知道,她与太子妃不好比。她可以招惹这宫里其他女人,唯独太子妃乔简简,她既惹不起,又没有必要在这时候去惹。至少目前是。 眼下而言,乔家是大张旗鼓的反顾派,这对袁贵妃并不算坏事。 袁贵妃对皇帝试探过几次口风。皇帝正对乔家宠信有加,对乔简简这个太子妃也是满意的。所以袁贵妃暂时没有动作。玉澹宫的宴席,一次也没有邀请过太子妃。 只是在深夜时候,袁贵妃还是会吐露真言。 这一日皇帝终于难得不宿在玉澹宫。袁贵妃卧在榻上休息,身边只留她母亲方氏还有邵嬷嬷,三个人低声说话。 袁贵妃问起了东宫那边:“简简那边,御医有没有说脉象?” 邵嬷嬷道:“还是老样子,要过了七个月才算稳。而且也瞧不出男女。” 袁贵妃笑道:“要是两个小子就有趣了。” 方氏道:“可惜我没见过这太子妃,要不然看看肚子形状,还能瞧出一二。”她之前一直说女儿袁贵妃的肚子形状好,一定是个男孩儿,但袁贵妃不让她对皇帝说。 邵嬷嬷笑道:“老奴总觉得贵妃的运势不同寻常,天下再寻不出第二个了。” 方氏一听,也得意道:“邵嬷嬷,你不知道,我当年生她的时候,她爷爷就说了,这孩子不寻常!” 袁贵妃道:“若天真眷顾我,就让我这一次生下男孩。否则这宫中就是还有一个运势比我更强的。” 她显然说的是东宫太子妃。 邵嬷嬷和方氏都一顿,两人忙连声安慰。 袁贵妃笑道:“我这话也就是私下与你们说说。我所倚靠的只有圣上,除此之外,也就肚子里这个孩子了。哪像别人,至少娘家还是官宦之家,朝上也得圣宠。” 她之前也对方氏叹过,她娘家的亲戚,都是些烂泥扶不上墙的,正经读书的都没几个。她想扶持娘家人都找不出人来。 之前丰城行宫重建的职位空出来,袁家有人心动,袁贵妃犹豫一下要不要张口跟皇帝要。没想到皇帝转头就给了乔家。袁贵妃只能作罢。 她这番牢骚便是因此而来。 邵嬷嬷目光清明,面上仍是一副为贵妃惋惜的神色,道:“娘娘且放宽心。容易到嘴的甜头未必就是好事,时日还长着。” 方氏也如此附和。 袁贵妃微笑道:“我也就随口说说罢了。如今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第一百七十章 萧广逸在西境开始练兵正是初夏。宁州地方, 在这季节昼热夜冷, 相差很大。但这也算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了。 对边疆将士来说, 这个季节的食物,用水, 都比冬天好很多, 比寒冬时节行动方便。所以这也是一年中最需要抓紧时间练兵的时候。 因为西戎人是游牧为生,夏天的时候,西戎人还会放牧。等到秋冬天, 西戎人就会纠结兵力,四处掠夺, 以此储备过冬。 萧广逸在边关,与封将军汇合。他这次除了带了人马过来, 还带了改造兵器, 排练阵型的图纸。这些都是萧从简上辈子的心得积累。兵器的图纸则是清沅请顾泽行重新设计过的,这次拿过来试造。 萧广逸将敖桂安排出关,让他去观察西戎人的动向。 封将军对燕王这些准备还是有些惊讶。之前在宁州的时候,封将军已经看出来燕王行事不同凡响,不是平庸之辈。但接触越深, 封将军还是会对燕王更加惊讶。 一个皇子对宁州的境况, 对边疆的形势看得如此透彻, 对许多症结已经有了应对之法。若放在从前封将军问自己,有这么一个皇子出现在西境,他会怎么想。封将军认为自己一定会有许多疑虑,并不敢真和这样的年轻人合作。 因为皇子身份太特殊, 他怎知一个皇子心中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他不能冒险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将西境脆弱的平衡与这样一个皇子牵扯到一起。 他一定会对朝廷对皇帝详细汇报燕王的一举一动。 但是真正面对燕王萧广逸之后,封将军却有一种直觉—— 分卷阅读262 这个皇子不可用常理来推断。 这是他多年在沙场上磨练出来的看人的直觉。 这一年来朝中局势又因为顾皇后案更显莫测。皇帝新宠袁贵妃,甚至要在高崖寺为贵妃造大佛,其他地方也有为袁贵妃兴建的土木。 在封将军心中,最重要的始终都是西境的安宁。他已经不由自主的倾向燕王了。 说来也奇怪,于公不说,于私来说,封将军也觉得自己与燕王投缘。燕王虽然年少,但没有年轻人的浮躁,也从没有故作高深过。封将军第一次有这样的忘年交。 萧广逸达到西境那一天,封将军为他接风洗尘,两人小酌。 两个人都不喜烈酒,都喜欢用渍过的果物佐酒。两人边饮边聊,并无隔阂。萧广逸也不避讳谈到妻家的事情,他十分坦然。 封将军虽不能说已经完全信任了萧广逸,但他对萧广逸做的事情并不阻挠。如此一来,萧广逸在西境的行事就更为顺当了。 萧广逸本就打算趁着这个夏天多做点事情。 清沅知道萧广逸这一个夏天都难回宁州,她在宁州全靠通信与萧广逸联系。她在宁州也要照顾王府和生意,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往高崖寺发一批补给。从高崖寺中转去边境。 入夏之后,清沅莫名心焦。这一世重生以来,她的身体一直很好,并没有疰夏之症,但是这个夏天她也许是忧心的事情太多,萧广逸又让她挂念,她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皆因她算过日子,袁贵妃的产期在七月前后,之后两个多月,就是太子妃生产。这个夏天一过,还不知道要生多少波澜。而宫中此时太过平静,着实吓人。 清沅知道袁贵妃将自己的母亲方氏召入宫中陪伴,养胎期间种种作为都看得出来,皇帝对袁贵妃正是宠爱,丝毫没有衰退的迹象。 清沅这段时日通过慢慢梳理,已经将袁贵妃在玉澹宫的人都排查清楚了。 她注意到了几个嬷嬷,其中就有邵嬷嬷。但邵嬷嬷从表面上看并没有什么问题。 邵嬷嬷是先帝时候入宫的老宫人了,一直在老太妃身边伺候。因为与顾皇后素无瓜葛,才被皇帝调换到玉澹宫伺候袁贵妃。 这种在宫中呆久了的宫人,深谙宫中规矩和贵人喜好,攀附上袁贵妃,使劲浑身解数,也是有的。 但清沅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劲,她甚至想过邵嬷嬷是不是顾皇后的人。但是清沅详细问了几次徐木兰,徐木兰都说对这个嬷嬷毫无印象,邵嬷嬷从前甚至都没有在皇后宫中出现过。徐木兰是从前顾皇后两仪宫出来的人,如今她安心侍奉清沅,没有必要对清沅撒谎,也不会记错。 清沅心中道,看来这邵嬷嬷真不是顾皇后的人?她一想到这个,竟有几分莫名失落。好像顾皇后这样的人物,就此在冷宫寂静认命,反而让人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也许是白日想事情多了,清沅夜里就做了噩梦。 先是梦见了久违了的上辈子,她还是诚国公夫人,看见了满身血迹的萧广逸,她知道这是个梦,挣扎着想从梦中醒来,忽然又见到冷宫中的顾皇后。她面容比之前憔悴消瘦许多,但眼睛亮得像野兽一样,忽然森森一笑:“你以为我会认命么?清沅,你真这么想么!” 清沅短促地尖叫一声,从梦中醒了过来。 她贴身的丫鬟忙扶起她:“娘娘是梦魇了。” 清沅定了定神,又摸了摸脸,觉得额头上出了一层虚汗。 她要了茶来喝,今日伺候的正好是豆儿。 清沅见到豆儿那张可爱淳朴的面孔,心中安定许多。她斜靠在床边,与豆儿说话。 “柳儿后来好些了么?”清沅轻声笑着问豆儿。 豆儿点点头,说:“娘娘说的话,她信。后来就不哭了。她阿嬷对她也好,每个月都多给她钱呢,要她自己存着。” 清沅微笑起来:“那我就放心了。”她伸手摸了摸豆儿的头。 她不仅仅是因为太子妃怀孕了,所以焦虑的。她是真的想要一个和萧广逸的孩子,一个既像她又像萧广逸的孩子。 但也许这个孩子这时候不来,真的是因为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清沅心中一边抚慰自己,一边勉励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耐心,耐心,冷静,面对将来的事情。 宫中的太子妃并不比清沅舒适多少。乔简简的肚子也开始长了。她比袁贵妃晚怀上,但肚子长得并不慢,她身体不适的症状也更多。她如今是天天从醒到睡,就每一个舒爽的时候。身体上不适,精神自然难安。 也就只有每日萧重钧来陪她的那时候,她才能安定些。只是萧重钧繁忙,有时候难免会有晚来的时候,乔简简就会胡思乱想,甚至落泪,又疑心是不是自己肚子长了之后,容貌变丑了许多,萧重钧不想多见到她。 萧重钧知道之后,自然是百般安慰。他见不得女人的眼泪,何况乔简简还怀着他的孩子。他更是怜惜,只消温言软语几句,就把乔简简哄好了。 这一日萧重钧回来,又撞见乔简简似乎抹过泪了,眼睛 分卷阅读263 红的,还有水光。他温柔道:“娘子又生我的气了?” 乔简简摇头,道:“是我家事。” 萧重钧就一顿,慢慢道:“乔家出事了?” 乔简简道:“是我姐姐夫家,她夫君之前一直病着,春天时候还有些起色,没想到入夏之后反而……人前段时间就不行了,家里怕我忧心,一直没让我知道。今日人没了才知道消息。” 萧重钧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道:“你这样,岂不是更让我们担心?既然人病了有段时日了,那这事情也不突然。只能将后事料理好了,也算是一桩安慰。” 乔简简道:“我只是心疼姐姐命苦。” 萧重钧就想起,乔简简说过她的姐姐叫乔优优。只是这命运与妹妹大不相同,似乎离优优远了许多。 他将简简揽在怀中,低声叹了一句:“只要你好好的,你姐姐将来不会没有倚靠。” 萧重钧这话半分不假。因乔简简在他面前提了一句,乔优优夫君的丧事大办,十分风光。乔优优夫君追赠五品侍卫,乔优优本人封了诰命。人人都知道这是太子妃的姐姐,所以才得了这样的好处。 乔优优本该进宫谢恩,但因为重孝在身,恐怕冲撞,所以只在宫外磕了头,之后写信给了乔简简以表谢意。 经此一事,乔家在京中越发受人追捧。 乔煦还算清醒,时时提点家人。但乔家人口众多,又都是成年男子。乔煦即便不时提点约束,还是有人会被这泼天权势冲昏了头脑。 乔简简的小叔叔乔檀自从领了重修丰城行宫的总监造职务之后,日日酒宴,都是想在这工程中分一杯羹的人。 乔檀因是兄弟中排行最小的,早年就被宠坏了,小时候都说他人不坏,只是毛躁。但这些年下来,毛躁久了,终于一朝手上了有点小权,人也就变了。 乔檀因收了别人好处,又收了别人几个歌姬,因此就将行宫几处地方营造给改了,另包他人。但这几处原来图纸上已经设计好了,再另包人,再改设计,必然影响工期时间。 皇帝已经有两年没有在丰城行宫消夏了,这工期赶的就是想让皇帝明年能来丰城。 如此一来,就折腾出事情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乔檀在丰城的行事, 乔家长辈也不可能无时无刻不盯着他, 乔煦又是日日都忙得脱不开身。 乔煦想着乔檀在丰城行宫的监造, 其实并不复杂,只要安排好人员调度就行。坏就坏在乔檀自己想得更轻松。 他收了别人好处, 就擅自改动了几处营造。他不觉得有多大影响, 下面真正施工的人知道。为了赶工,行宫工地上不得不没日没夜的干,夏天天气炎热, 即便是丰城这样的消暑胜地,也禁不住这样的蛮干, 因此累死了十几个年老体弱的劳力。 乔檀知道工地上死了人,这才有点慌神。 因为他并不想闹出人命。这些征来行宫做劳役的, 都是丰城周边的农民。丰城地方富庶, 周边有很多大地主,京中许多富豪也会来丰城置产。丰城农民的地主,许多都是这些人的佃户。要是人死得多了,想悄无声息地抹过去,不是那么容易, 被人抓住把柄更糟。 乔檀立刻不许下面人赶工。 至少这个夏天不能再死人了。乔檀之前就听说过顾泽行监造期间, 一个人都没有死过, 他才接手两三个月,就死了十几个人,若再这么下去,人命数字多了, 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 但是不赶工,工期就必然拖慢。恢复正常工时,不赶工仅仅半个月之后,丰城行宫这边的几个小工头就托了人来与乔檀商议了。 因为按照这个进度,工期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的。乔檀刚刚将死人的事情抹下去,本来想着等夏天过去了,下半年再赶,但实际上下半年更难赶。劳役都是轮换的,这批劳役不可能从夏天一直干到冬天,每隔几个月都会一批轮换,新人来了手生,速度很难赶上去。 乔檀这才渐渐开始觉得大事不妙。但他之前已经大张旗鼓推翻了原来的几处设计,要重新做了,如今是进退两难。 乔檀觉得为难,工地上的小工头更为难。他们都知道乔檀是太子妃的亲叔叔,将来出了事情,乔家肯定是会把乔檀保下来的,太子妃如今又有孕在身,过段时间生下皇孙,乔家权势只会更盛,乔檀是不会有事的。那追究起来,倒霉的只会是他们这些无名小卒,为乔檀顶下办事不力,怠慢拖延的责任。 他们都是与三教九流打过交道,不是吃素的,岂肯甘心吃这哑巴亏,三番五次去找乔檀,明里暗里逼着乔檀速速拿个主意出来。 乔檀为此正是烦恼时候,有人主动找上他,此人也是行宫监造之一,只是负责账本,之前与顾泽行共事过,如今乔檀来了,与乔檀也混熟了。 这个同僚原来就与顾泽行有些龃龉,觉得顾泽行既受了顾皇后的好处,还那般清高。如今与乔檀却颇为投契,因乔檀并不在意别人说他是沾了太子妃的光 分卷阅读264 。 这位同僚知道乔檀最近的为难之处,他约乔檀饮酒,一边慢慢聊起来。乔檀正心中苦闷,只能借酒消愁,聊起最近的麻烦,乔檀不由长吁短叹,道:“我也是太过得意了,原来也只想帮朋友几个忙,没想到搞出这样的事情来……等到圣上查问起来,大不了我去坐牢!” 那同僚忙道:“这怎么行!您如今是太子妃的亲叔叔,若让您下狱,那太子妃,太子的面子朝哪儿搁?这让太子妃怎么在太子面前抬起头来?让太子在朝中如何服众?” 乔檀一声叹息:“早知道如此,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同僚又为乔檀开脱:“像您这样的身份,有几个不帮衬亲朋好友的?这都是人之常情,您要不帮,那是没有人情味。将来您要有事,谁又会来帮您呢?” 乔檀苦笑:“我眼下的麻烦,又有谁来帮我?不怕您笑话,我这事情,要被我家兄长知道,我是少不了苦头吃的,恐怕不用多久,这事情就要传到他耳中了,还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他指的便是太子妃的父亲,他的哥哥乔煦。 同僚慢慢为乔煦斟上酒,低声道:“乔大人为官正直,我一向佩服……但耳听为虚,乔大人毕竟不在此处,他没有亲自在这丰城行宫管过事,又哪里知道这其中有许多内情呢?” 乔檀道:“这里面的内情?” 他忽然一顿:“什么意思?” 他终于听出同僚的话中有话。 对方微笑着看看窗外,此处僻静,确定无人偷听他们说话,他才在乔檀耳边低声提点了几句。 乔檀立刻道:“不行!这……不行……” 对方道:“我也是随口这么一说,大人若觉得不行,放在一边就是了……来,喝酒,喝酒。” 乔檀若有所思,不再言语,只是默默饮酒。 过了几日,京中就有信给乔檀,要乔檀回家一趟。乔檀本想借口丰城行宫这边脱不开身,但是带信来的是乔家的老奴,一看就是乔煦派来的,老奴道:“二爷说了,无论如何都要您抽空回去一趟,他有要事要与您谈。” 乔檀无法,只能在旬休时候回京。 一到家中吃过了饭,乔煦就将他提到书房中。乔煦果然是听说了丰城行宫死人的事情,并且如今修造进度落后。 乔煦比乔檀大七八岁,自小乔檀就怕他。如今还是一见乔煦板脸,乔檀还是心里发颤。 有关出人命的事情,乔檀已经想好了借口,他说:“今年夏天本就比往年夏天更热,做的时间长了点,就容易出事。其实那个工事上没几条人命呢?” 乔煦看着他,声音很冷:“我听说顾泽行之前在丰城行宫的时候就没有出过事。现在外面说起来就是,顾泽行没出事,你去了,就死了人。” 乔煦对这个弟弟是恨铁不成钢,他原来以为行宫监造这简单的事情,能出什么乱子。没想到乔檀还是能弄出事情来。太子妃还怀着孕,这事情实在不该从积善人家传出。 乔煦的面孔隐隐就有发怒的样子,乔檀心中一慌,脱口而出:“其实这事情的内情正与顾泽行有关!” 乔煦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说法,他皱眉道:“怎么说?这里面有顾泽行什么事?” 话一出口,乔檀也没法再改口了,他一说出口,就越说越顺。 他说:“顾泽行那时候没出人命,一是因为他那时候气候还好,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批下的图纸好几处都有问题,就让劳力慢慢做,也不着急。我来了之后,修改了图纸,才发现因顾泽行之前拖慢太多,如今实在是太赶。” 乔煦知道自己弟弟,虽然聪敏,但人还是有些浮,他有些将信将疑,又问:“之前怎么不听你说起?这也算是大事了!” 乔檀见乔煦像有一些相信的样子,愈加卖力解释:“我原来只想埋头大干一场,不想让人小瞧了去。再者这件事情与哥哥每日处理的事务比起来,又怎么算得上大事。顾泽行是燕王的岳丈,我也不想将这件事情嚷得众人皆知。只是我毕竟经验不足,到底不能将这纰漏补得十全十美。” 他说着说着,真有几分懊恼的样子。 乔煦虽然知道乔檀的为人,却不知道顾泽行的为人。他对顾泽行全然不熟,只凭遇到过几个顾家人,就推测顾泽行品行不端。 他对乔檀的气消了些,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就该早些来对我解释。这件事情我还会去核实。如果真是如此,那再做商议。你做错了,就不该逃脱责罚。但若这事情是因为别人的错,让你到这一步,我也不会让你无故受罚。” 乔檀知道这一关暂时蒙混过去了,他心中一喜,面上还得强忍住。他知道他二哥真的会去查证,但是这是之后的事情。他迅速在心中盘算起来,怎么再应付二哥的查证,少不得还得去寻同僚的帮助。 但至少今晚他可以安心了。说完了正事,乔檀也关心了一下家事。乔檀问了二哥身体如何,又问起了侄女的事情。 “我听说优优近来回来住了?” 分卷阅读265 乔煦一听到大女儿,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大事办完了,她不愿在婆家触景伤情,身体也不好,她祖母不落忍,就接她回来休养一段时日。” 乔檀就道:“优优回家休养也好。她到底还年轻,将来说不定还有际遇。” 乔煦不再接话。其实乔优优守寡不久就有人来提亲,还都地位不低。这其实才是乔优优回娘家住的真正原因,她在婆家,总有人上门去探望她,谁都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更让她公婆伤心并不胜其扰,她便让乔家接她回来住。 乔檀说完了事,就离开了乔煦的书房。 过了片刻,一个一身缟素的年轻女子端着茶点来到乔煦书房,为他奉上滋补用的茶汤。 她长得与乔简简有两分相似,只是年长一些,略显戚容,但这一抹淡淡的哀戚却使她的眼睛更显动人。她比乔简简生得美。 乔煦端起茶汤,看了大女儿一眼,道:“刚刚你小叔叔还问起了你。” 乔优优柔声道:“小叔叔向来关心我。” 乔煦道:“我听说,今天田家人又来了。” 乔优优摇摇头,她淡淡道:“女儿身体不适,又在孝中,实在不宜待客。” 乔煦看她平静的面色,他对这个女儿颇多亏欠,但他也实在不知道这个女儿在想什么。 “你是怨我待你不如简简么?怨简简吗?”他忽然道。 乔优优讶然:“父亲何出此言!我怎么会怨这个?” 她又道:“我不知道多想见一见简简,但如今我这身份,实在不便进宫。” 她自嘲地笑笑:“父亲不必多想,我只想安安静静在家守孝。至少先守完一整年再说。” 她不再像刚回来时候,坚持不改嫁的说法了。乔煦终于满意了一些。 ☆、第一百七十二章 观云坊西顾自从顾清沅风光大嫁之后, 就没有办过大事。顾皇后出事之后, 京中顾氏无不战战兢兢。西顾这边还存着一丝侥幸, 他们家刚出了王妃,至少能保住顾泽行兄弟的职位, 但事与愿违, 西顾很快明白过来,他们能留着性命和产业,已经是皇帝手下留情了。 顾泽行本想按清沅说的, 举家迁回霖州,但老太太行动不便, 他们只好暂留京中。至少今年以来形势已经平静了许多。顾泽行兄弟几个也在霖州做了准备,买了田地, 修葺了祖宅。老太太也说等身体好些, 要是能走就走。 顾泽行近来少出家门,除了去老友的茶社和书社,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中。大儿子顾晟在书院上学,清沅又远嫁,顾泽行就在家专心教两个小的孩子。近来他最宠爱的就是小女儿清泠, 小姑娘五岁的年纪, 正好开蒙, 顾泽行一看到她就想起当年清沅小时候,也是这般聪明伶俐。 顾泽行给两个小儿女上上课,与柳氏闲来无事,或一起钻研食谱, 或整理花园,或做些奇巧之物。每日早早把院门一关,自得其乐。 今年夏天也没去京郊消夏,只有柳氏回娘家住了几日就回来侍奉婆婆了。正好过段时日老太太的寿辰就要到了,顾泽行兄弟几个也商量了,虽不好大张旗鼓为老太太做寿,但一大家子也得在家里摆几桌,至少观云坊要有点喜气。 这话才商量了没两日,观云坊就遭了大难。 这天天气阴沉,像要下大雨又下不来的样子,闷得人心慌。一大早时候,顾泽行就说今日不出门,等这雨下了再说。柳氏也说身上不舒爽,顾泽行见她神色恹恹的,寻思要找个太医来给她看看。 正说话时候,就听前院一阵哐啷响声,动静极大,似有金属碰撞声,又似狂风吹倒了墙,重物倒地声,还间杂呼喊哭叫声。 柳氏惊得睁圆了眼睛:“前面出了什么事?” 顾泽行也是面颊上一抽,他向柳氏道:“你就在房间中,不要出去。”他转身就出门,顺手带上房门。只留柳氏在内房,与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忐忑不安。 顾泽行刚出去没多久,柳氏听那动静只顿了一下,片刻之后更响,像是其他几房院子里都吵嚷起来。 柳氏正惊异着,她房门口忽然有人一拍,她吓一跳,大胆的丫鬟问:“谁!” 门外的声音是个院子中伺候的老嬷嬷的,但这会儿声音又尖又抖,她扯着嗓子喊:“夫人!出事了!抄家来了!抄,抄家来了!” 柳氏眼前一白,丫鬟连忙扶住她。柳氏抓紧胸口的衣服,强自镇定,她忙叫丫鬟把头上手上的珠宝首饰都摘了揣怀里。她自己环视房间中,到处都是顾泽行的书信,手稿,图纸,还有顾泽行收藏的古玩字画,除了内房,书房中这些东西更多。这些东西清沅出嫁的时候带走了一些做陪嫁,顾泽行还说将来几个孩子都有份。 念及此处,柳氏心痛如绞,这些都是顾泽行与她花费了十几年的心血收藏的东西。 柳氏叫嬷嬷抱来了孩子,又匆忙从书桌上收拾了几方小巧的印章藏在袖中。她刚想藏更多东西,房门就被踹开了。几个丫头都吓得尖 分卷阅读266 叫起来。柳氏强自镇定,紧紧搂着两个孩子。 还好今日带兵来抄家的事先都有过交代,知道柳氏是燕王妃的母亲,至少还客气些。不能用粗,只是请他们出去。 之后西顾所有女眷被赶在一处,老太太还留在自己院子里,只是东西几乎都被搬空了。柳氏一直没见到顾泽行出现,她心中隐隐不安。 不过她知道,顾泽行自从清沅入宫之后就一直很小心。清沅也是仔细孩子,出嫁之前就曾嘱咐过他们,要他们烧了许多信件。之后顾泽行也是如此,时常烧信件,不落把柄。 柳氏一直安慰自己自己,也尽力和其他几房一起安慰老太太。 这一整天柳氏的心都悬在那里,直到傍晚,她才听说抄家的人重点就是将顾泽行的书房翻了个底朝天,说是与丰城行宫的监造有关,要找什么图纸。顾泽行也暂时被带去了大理寺。 柳氏心中又气又急,她知道顾泽行做事向来稳妥,对公事更是不敢敷衍了事。但她此刻到哪里去为顾泽行伸冤?连封信都传不出去。 这件大事清沅应该很快会知道,可清沅又在千里之外。知道了也只能白白揪心。 观云坊西顾这边乱做一团,突然被抄家,他们也摸不清深浅,一时没有头绪。全家又被限制行动,暂时不得外出。 许多人都怕受牵连,不敢出声。只有那么少数几个,愿意为顾家跑跑消息。 顾家遭大难的时候,乔家的乔檀却是了却心中一件大事,神清气爽。 他原来不想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但是这事情,他既然迈出了第一步,就断没有回头的道理了。他心里清楚,顾家是为他顶替了这一劫。 乔檀自从那天与他二哥乔煦谈过之后,次日就赶回丰城,又找到那个给他出主意的同僚。两个人一番合计,在丰城行宫营造的记录和账本上动了些手脚。先暂时将乔煦的查证糊弄过去。 乔檀这个人做事虽然浮,但说话还是有几分好听的。很快就把人都笼络好了。大体上看起来真是那么回事。乔檀做好了这些事情,主动去找了工部侍郎,将工期延迟的事情禀了,将过错都推到顾泽行身上。 事情到了工部,很快皇帝就知道了。皇帝近来最关心的就是袁贵妃,朝政之事,稍有不顺都会惹他恼怒。 这纰漏又正与一个顾氏有瓜葛,皇帝并不在乎这个人是不是燕王妃的父亲,与燕王有什么关系。他正好之前就后悔同意一个顾家女子嫁给萧广逸做王妃。有这件事情做由头,皇帝自然天威无情。 观云坊西顾就这么被抄了家。皇帝要彻底查抄一番,并检查顾泽行所有的书信图纸,先将顾泽行下狱。 这边顾家刚抄完,第二天袁贵妃就发作了。皇帝开始休朝,就等着袁贵妃生下孩子了。 乔檀得知这个消息就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彻底过去了。 顾家这个案子,就算大理寺发现办错了,也不会追究太深,查不到他头上。皇帝一心挂在袁贵妃身上,不会再在意这案子。 乔檀终于能悠闲回京,松快几日,也不怕回家中,与乔煦说话了。 正如乔檀预料,现在宫中所有人关心的只有一件事情——玉澹宫,袁贵妃,能否平安生下一位皇子。 袁贵妃是从后半夜时候开始发作的,到第二天中午还没有开始生。四个产婆按捺着焦躁,一直在帮她。 这时候宫中只有一个人比产房里的人还焦虑,这个人就是许婕妤。 许婕妤一直到顾清沅家被抄,只觉得天塌下来一样。她担心顾家,更担心燕王。不知道皇帝会不会迁怒燕王。 她在宫中着急挣扎了一夜。她很想给顾家送点东西,去打探消息,但是萧广逸去宁州之前三番五次叮嘱她,去宁州之后每次写信也都是要她“不闻不问”,不要管外面发生的任何事情。 可这次不同,这次事情是萧广逸的岳家,这事情落到萧广逸头上了,她怎么能不闻不问? 许婕妤一宿都没睡着,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听说了袁贵妃开始要生了的消息。她又想趁此机会,皇帝会不会注意不到她的举动? 这可是她这几十年来想都没想过的事情,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要背着皇帝与皇帝对着干。 许婕妤纠结一番,最终还是放弃了,她宫中有两个嬷嬷,都是皇帝派来的。她不能冒这个险。 她焦虑了一晚,终于清醒了些。这时候她不能去给顾家送东西送银子。事情才刚发生,她还不知道顾家到底犯了什么事,万一顾家真犯了大忌呢?她这时候送银子过去,不是把萧广逸推得更深了吗。 许婕妤想到了一个人,也许可以帮她。 下晚时候,袁贵妃终于生了,人都往玉澹宫去了。许婕妤也匆忙梳妆一番,去了玉澹宫。她对袁贵妃生的是男是女的事情半分也不关心,她匆匆去了一趟玉澹宫,就说散步回去,从懿光园绕了远路。她已经许久没去懿光园了,今天也只是碰碰运气。 没想到今日她运气这样好,在懿光园附近就看到了安平公主的人。许婕 分卷阅读267 妤心中终于高兴起来。 安平公主今日虽然回宫了,但没有去玉澹宫。 她见到许婕妤还是有些高兴的,见着了就亲昵地叫了一声“许娘娘!” 许婕妤挽着她的手,与她在花园里走了走,低声将顾家被抄的事情说了。 安平道:“我也是今早刚听说的。已经给四哥写了信了。娘娘不必太过忧心。” 许婕妤道:“我怎么能不忧心呢?安平……” 她犹豫了一下,说:“我从没有求你帮过什么,这是我第一次开口求你……” 安平忙道:“许娘娘,您这话严重了。我从小就是和太子,四哥一起长大的。你有什么事情直说,何必说求。” 许婕妤道:“我想你,把这事件告诉你的母亲,问问你的母亲。” 安平双目圆睁,几乎要笑出来:“我的母亲?您是说顾皇后?” 她哪还有第二个母亲,许婕妤当然说的是顾皇后。安平只是不敢相信,这是许婕妤求她的事情。 许婕妤说:“甚至不仅是这一件事,还有近来的许多事情……” 安平叹气:“娘娘……” 她实在想不通,她的母亲对许婕妤实在不算好。许婕妤出了大事居然第一个还是想依赖她。 安平不答应也不拒绝,只说:“您有没有想过去找太子,或者太子妃?” 许婕妤一时无语,她还真没有想过。 安平劝了她几句,说据她所知,这事情与燕王关系不大,再说案子要慢慢办,一时心急也没办法。岳家出事,四哥肯定也着急,许婕妤这边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许婕妤被她安慰几句,心中稍稍平静了些,与安平分别前,她还是问了一句:“你会和皇后说的吧?” 安平看了她一眼:“您怎么就确信我与母后能说上话?” 许婕妤终于微笑了,道:“我就是知道。她是何等聪明,你又是一个机灵鬼。” 几日后,清沅在宁州燕王府收到了京中来的消息。 带信来的人一来就告诉燕王妃,京中袁贵妃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 清沅一边拆信,听到这个消息只是微微蹙眉,没说什么。带信人又吞吞吐吐道:“京中还有一件事……” 他语气太过奇怪,清沅突然一阵紧张:“什么事?” 带信人垂下头,不敢看燕王妃的脸色,道:“观云坊西顾被抄家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清沅的动作顿住了, 她一连串的问题向外冒, 但心中想得太快, 说话都磕巴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知道是为什么吗?有……有谁被下狱了?是谁领队去抄家的?”她只觉得声音都不像自己了。 信使将时间和事情大概说了,告诉清沅现在顾家女眷, 孩子和奴仆都拘束在家中。 顾泽行被带去了大理寺, 其他两个兄弟被关在其他地方。 抄家的名目据说与丰城行宫有关。 清沅听了一怔:“丰城行宫?” 她一瞬间就想到丰城行宫如今是由乔家接手了。她前段时日才为这事情有些不快。但是没想到这么快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她又详细问了信使一番,问到了京中其他顾氏人的现状,也问了许多其他达官贵人的事情。她只是在想, 她知道的事情越多,就越能想出办法。她只要不停地问, 就能将脑子里闪过的前世情景赶出去——她风尘仆仆,千里跋涉, 只见到一口寒酸棺材。 她越问越快, 信使甚至来不及回答。 “娘娘……”信使有些为难,那么多问题,他实在不该知道从何说起。 清沅定了定神,她垂头思索片刻,终于慢慢问:“近来丰城行宫有什么动静么?出了什么事故?” 信使道:“听说是夏天太热了, 死了几个人。” 清沅低声道:“那就是了……” 她心中第一竟然是先恨自己疏忽。以为事情脱手了, 就没事了。 然后她又有些奇怪, 她印象中前世的乔煦明明颇有先贤忠烈之风,为何也能放纵乔家如此?至于乔家其他人,那人品更指望不上了。 她撑着额头只想静静思索片刻,就让信使暂时先退下休息去了。她思索了一阵子, 反而冷静了许多。 她在书房,立刻要侍女伺候笔墨,她要写信。 顾家的人暂时不能看到信没关系,她先让京中信得过的人收着,等到时候转交柳氏。她写给了外祖家。 先给他们报了平安,让他们安心,知道燕王与她都没有事,一切都好。只要燕王和她都好,顾家就有希望。 这样的内容她给许婕妤也写了。她知道许婕妤的性子,这时候一定又怕又急,还不知道如何是好。若顾皇后还在,她一定立刻就去找皇后拿主意。 清沅在信中给许婕妤请安,又尽力安抚了一番。 写完这几封信, 分卷阅读268 清沅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该不该写信给正在边疆的萧广逸。 她不想扰乱萧广逸的心神。这次萧广逸走之前对她说过,他可能会主动出击,要去“捉条大鱼”。这条大鱼是西戎人,清沅也很期待。 她不想在这关键时候扰乱他。 但是京中的情况,萧广逸也该知道。乔家人的原因只是清沅自己的猜测,皇帝还有没有别的的内情和谋划,她也说不准。这些事情她不能瞒着萧广逸。 清沅感到头真的疼了起来,她最终还是写了一封简单的信。将贵妃生下一子和顾家被抄的事情都说了。 然后立刻叫人,赶往高崖寺送去边境。 宫中一片欢腾,至少表面上是。 一开始袁莲华才从宫女被宠幸时候,就被人夸命好。但那时候宫中许多嫔妃当面笑脸,转过身来都瞧不起她,说真命好就该有名分。然后袁莲华转眼被封了昭仪。接着就有人说,昭仪也不算太稀奇,宫中也曾有过出身低微封妃的。然后袁昭仪成了袁贵妃。这时候众人只敢暗暗腹诽了——贵妃又如何?没有孩子等皇帝驾崩了还是没依靠。腹诽没几日,袁贵妃就怀上了。腹诽就越发酸了,怀上又如何,生孩子是过鬼门关,还不知道到时候如何呢! 如今袁贵妃就是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生下了一个皇子。她圣眷正隆,又生下皇子。皇帝龙心大悦。 如此一来,众人心里不管心里如何酸,都无话可说了。只求袁贵妃到此为止吧! 七皇子一出生,皇帝就给取了天宁的小名。因为贵妃生产前一天,天气不好,乌云密布,还以为暴雨将至,结果孩子出生那天,天空忽而清朗,皇帝只觉得格外神清气爽,出口就叫他天宁。 袁贵妃身体好,生下孩子仅一日就恢复了不少神气,不那么憔悴无力了。方氏与她说了,这一个月是紧要时候,千万不能落下病根。 但她更在意皇帝的看法,宫中又多能人,将她从头到脚都收拾利落,袁贵妃还化了淡妆,遮住面上的苍黄,只显出几分惹人怜爱的白。 她这样整理装扮好了,才肯让皇帝见她。 皇帝一来,就让乳母将七皇子也抱过来,和袁贵妃一起看着孩子的小脸。这孩子才出生两天,小小一团,眼睛闭着,看不出像谁。 袁贵妃此刻满心都太规律,以至于监视她的人都开始觉得无聊了。 贵妃怀孕的时候,皇帝曾送过席面来。贵妃生下了孩子,皇帝还是送了席面来,只是这一次与上次不同。这一次送席面的人来了就将东西放下,然后立刻离开,不与皇后废话半句,他们甚至不说这是为什么赏赐的。 顾皇后当然猜到了。这是皇帝的做法。 她将席面依然是赏给其他人,自己不去动。 她在想,这时候那个太子妃,都在想什么呢。若是觉得自己输了一头,那可太没志气了。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宫人来点灯。因为是冷宫,连灯的数量都裁减了。顾皇后端坐在灯下,慢慢翻过一页书。一个宫女来为她剪烛花的时候,低声道:“娘娘,观云坊西顾被抄家了。” 顾皇后的手都没有顿,又 分卷阅读269 慢慢翻过一页,她说:“哦。” 这时候皇帝整治哪个姓顾的,她都不奇怪。东顾已经树倒猢狲散了,再对西顾下手,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 她甚至有些厌烦。 做传话的宫女又低声道:“安平公主……” 顾皇后这才抬起头,她的表情似乎在说,不安分的安平,瞎掺和。 宫女垂下眼睛,接着说:“说是许婕妤求公主递话给您,想求个主意。” 顾皇后噗一声笑了出来。她真是被许婕妤逗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更新,后天更新。然后开始隔日更。 不过作者还是每天都在码的,是因为十一要陪家人出门,所以先存稿。到时候尽量保持隔日更。如果不能隔日更会和大家在评论or有话说里面说一下 ☆、第一百七十四章 顾皇后没想到许婕妤这时候还想到她, 太可笑了。 宫女还等着她的回答, 只是静默立在一旁。等了片刻, 顾皇后才悠悠道:“好啊……” 她这一声好啊说不出的无情。 “告诉许婕妤,这时候找我是没有用的。这时候她该去找皇帝最宠爱的那个人。” 她这一句话说完, 宫女低头应了, 领了话刚要出去。顾皇后又叫住她。顾皇后淡淡道:“叫安平老实在康王妃那里呆着。” 隔了两日,两仪宫中的话终于带到了安平那里。顾皇后就两句话,一句是给许婕妤的, 一句是给她的。 自从安平费了些功夫和顾皇后传上话之后,顾皇后其实也很少带话给她, 似乎只有冷漠,对宫里宫外都不甚关心的样子。 安平听到这两句话, 只觉得有些失望。 顾皇后对许婕妤还是满是讽刺。她说许婕妤该去找袁贵妃, 可袁贵妃又岂是许婕妤能应付的。这还不得要燕王夫妇出面。要燕王夫妇开口去求袁贵妃……这局面又该成什么样了?太子妃夫妇又该如何。 这话真转给许婕妤,只会让她更加为难。至于给安平自己的那句话,对安平来说,更是一点用都没有——她本来就打算再在康王妃那里躲一躲的,只是宫中太热闹, 她躲也躲不过。 安平又想了想顾皇后这两句话, 在心里又笑了一声, 她的母亲好像从来都不觉得她足够聪明。 这次安平回宫,明面上是因为袁贵妃生下皇子,实际上是回来看看太子和太子妃。 安平与乔简简关系谈不上十分亲密,但这种时候, 安平还是想支持太子妃的,她有些担心乔简简。 乔简简还有两个月就要临产了,夜晚总是睡不好。袁贵妃好消息那天,她也几乎一夜没睡好。幸好太子一直安慰她。 但袁贵妃孩子一出生,太子也没时间在宫中了。皇帝一直在玉澹宫,太子有许多事情要应付。 安平来陪她几日,她心中还是有些感。她知道的比别人都晚,萧重钧不想让她多心,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忧虑。 “宫外百姓有什么议论吗?”她问安平有关顾家抄家的事情。 安平笑道:“宫外都在说袁贵妃和袁家的事情,我没有听过其他什么。” 乔简简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她就是觉得原本这差事是燕王妃父亲的,现在换成了她的叔叔,然后顾家还被抄了家,燕王妃父亲下狱。她竟然开始觉得有些对不起燕王妃了。可她身边人都说这是圣上明察秋毫,顾家自食其果。太子又不与她说这些,只要她安心养胎。 所以她想问问安平,外面人是怎么说的。 但安平看来也不愿意多说,这样的事情,怎么会没有人议论呢?乔简简有些失望。 “只是……”安平话头一转,“既然案子已经去了大理寺了,总要慢慢查。这一时半会的,也说不出什么。姐姐就不用为大理寺操心啦。” 乔简简笑着摇头,道:“你不知道……我从前不是这样的……” 她从前从来没有过这种诚惶诚恐的感觉。她从没有过担心乔家得到的是不是太多了,她得到的是不是太多了。她刚被选为太子妃的时候,每一天都像做梦一样特别开心。 不像近来,她不时就陷入惶惑之中。 她又道:“正好有件事,我想问问你。我该不该给燕王妃写封信?” 安平不动声色问:“太子哥哥怎么说?” 乔简简道:“他说随我的心意。” 安平微笑道:“这封信只怕提笔也难写吧。” 乔简简也苦笑起来,这正是症结所在。这样一封信由她来写,又该对燕王妃说什么?安慰吗?她又不能向燕王妃保证什么。 安平道:“这件事情本就不是姐姐能左右的。姐姐又何必揽自己身上。你正好又将临盆,是将事情推出去的最好理由了。我想燕王妃是个明理的人,不会因此迁怒姐姐的。” 乔简简听她这么说,心中稍安,又笑道:“我一直 分卷阅读270 很想见见燕王妃,等他们回京,一定好好聚聚。” 安平这边安抚好了太子妃,抽空又去见了一面许婕妤。许婕妤这几日都按捺着,耐心等着安平公主的消息。 安平公主见了许婕妤,只是微微摇头,道:“她说稍安勿躁。” 许婕妤认真听着,急切问:“还有什么?” 安平公主拉着她的手说:“就是这些。她说您这时候,最好不要强出头,等着看看燕王那边怎么说。” 许婕妤这才舒了一口气,她像听到了什么至理名言一样,认真点点头:“是了,我是不该急躁。” 安平公主又安抚她几句,这才离开。 临出宫前,她去玉澹宫又见了一次皇帝。在花园里,皇帝正在树下悠闲作画,安平陪了他一会儿。 她只能隐隐绰绰看到窗边乳娘抱着孩子的身影,袁贵妃的笑声不时传出。她应付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宁州这边,清沅算着她的信应该快要到京中了。这些时日从京中来的商人她都会要人去问一问,搜集与顾家有关的消息。好消息是,女眷都暂时放回了娘家,坏消息是,顾家几乎被扫荡一空。 清沅熬了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觉,这一日她终于熬不住,一躺上床就沉沉睡着了。 半夜时候,她忽然惊醒:“啊!” 萧广逸的声音已经就在她的耳畔,他低声说:“清沅,别怕,是我回来了。”他一路风尘仆仆,声音里也透着倦意。 她翻转身,什么也不用说,只是抱住他,让他搂她入怀。 ☆、第一百七十五章 她蜷在萧广逸的怀中, 这几天的不安一下子就像是卸掉了。这一刻她不想去想太多, 只是想这样依偎着他。 房间里静悄悄的, 可以听到花园中的虫鸣声。 她抬起头,轻轻吻着萧广逸的唇。萧广逸一瞬间想到她信中的情话, 只是默默回应她。 温存片刻之后, 萧广逸才低声说:“我担心你,所以才回来。” 清沅与他面对面躺着,黑暗中两个人手指相缠, 她声音有些慵懒:“才得知消息时候是有些吃惊,但我想了, 总不会比上辈子还坏。” 萧广逸道:“你看,我就是担心这个——你又想起上辈子的事情。” 清沅反问他:“你难道能不想吗?” 萧广逸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想。就是因为我有时候还是会想起, 所以才知道那滋味有多难受。” 清沅换了个方向躺着, 不再面对着他的脸。萧广逸从后面仍然抱着她,说:“清沅,回来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件事。” 清沅也是一样在想这事情。她在信中写得很简单,只是将事情说了一遍,自己的推测都没有提。 萧广逸回来了, 她才好和他好好谈论这些。 侍女都退出了, 室内只有他们两人。清沅起身收拾, 萧广逸也要起身,她按住他:“你连夜赶回来,躺着休息吧。” 萧广逸躺在床上,看着他的妻子披上宽大飘逸的衣裙, 缓缓点上灯,动作轻柔地倒茶。 她头发披着,鬓角略显凌乱,但她的面庞上是一种深思熟虑的神色,这种搭配让她的美貌更显得动人。 她将茶端给萧广逸,又盘腿在他身边坐好,又感叹一句:“我从没有想到,皇帝会到这地步。” 上辈子皇帝很早驾崩,除了服用丹药,都没有做过太荒唐的事情。 其实这辈子皇帝也并没有到无道昏君的地步,但是他对袁贵妃的宠爱,对丹支邪和西戎动作的漠视,已经显出了无可挽回的颓势。 如果任由事态发展,清沅不知道皇帝最终会变成什么样,时局又会如何。 她并不是说顾皇后就比皇帝更好的意思,但是眼下的情况就是皇帝成了最大的问题。这话她也只有对萧广逸才敢说。其他时候任她有再多不满,都不会对人提任何一句。 萧广逸说:“我会给京中写几封信。观云坊的抄家来得太突然,事已至此,最重要是要人没事——幸好之前你已经提醒岳父在霖州老家重新修葺了祖宅,买了田地。将来回老家,也是有所养,有所依。” 他要人护住顾家人的性命。只有留着性命,将来的事情才有转圜的余地。他不会让清沅再经历一次上辈子的绝望。 清沅知道他的心意,听他这么说,更是放心了些,道:“我也写了信给京中了,只是安抚亲眷。这案子我父亲自然是不能认罪的,但是要大张旗鼓的叫屈也不行。” 她要萧广逸不要张扬,不要找人为顾泽行上书。 萧广逸露出淡淡的笑意:“不错,你的忍耐功夫又更深了。” 清沅摇头:“这时候不忍,不是正好让皇帝拿住了做文章吗?这时候只能忍,都是为了将来,既是顾家的将来,也是你的将来……” 她轻轻抚上了萧广逸的脸,萧广逸伸手握住她的手,道:“是的……”他就知道他其实不用太开解 分卷阅读271 清沅,清沅全都想得明白。 西顾被抄家这事情,并不单纯是皇帝惩治顾家,并不单纯是皇帝拿顾泽行出气。 这里面还牵扯了乔家,正是太子妃家。皇帝不可能没注意到这一点。若是事情闹大了,燕王与太子再好的兄弟,也成了有隔阂的样子。 清沅道:“这事情一出,我心里就有一个想法,也许是我想多了……” 萧广逸问她是什么。清沅道:“皇帝先是派你给袁贵妃修造大佛。如今又出了这事情,说不定他就在等着我们去找袁贵妃。皇帝是想将你拉去袁贵妃那边,他是在为袁贵妃母子打算。” 萧广逸虽然权势远不如太子,但毕竟是与太子年龄相仿的兄弟。等皇帝驾崩,凭燕王的地位在宗室中的说话分量并不轻。而袁贵妃所生的七皇子年纪太小,若有燕王这个兄弟为他撑腰,总比燕王和太子联手欺负孤儿寡母强得多。 萧广逸平静道:“也许你并没有多想,不管如何,父皇就是不想看到太子与我亲密。” 清沅脱口而出:“为何?” 她话一出口,已经明白了。萧广逸也只是摇摇头:“不知道。” 清沅明白了,没什么原因,和其他人无关,皇帝就是不想看到太子和燕王相处和睦。也许是因为他真的为袁贵妃着想,也许是因为皇帝一天天老了,而太子和燕王正是年轻时候。 萧广逸看向她,苦笑道:“人心才是最可怕的。” 清沅又默默躺在他身边,低声问:“你会变成这样么?嫉妒自己的孩子,生怕他们取而代之。” 萧广逸吻了吻她的额头,叹息一般说:“不会的,只要你陪着我,我就心满意足,谁都不会嫉妒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萧广逸陪了清沅一夜, 快凌晨时候又写了几封信。清沅已经往京中派过府上几个得力的人了, 萧广逸这次写信给了京中几个宗亲, 都是靠得住的人。 他不能陪清沅很久,天亮时候稍作休息就又要往边境赶。清沅知他这奔波来回, 就是为了见她一面, 看看她好不好,她心里又难过又窝心。她为萧广逸整理东西的时候,萧广逸靠在榻边就睡着了, 清沅坐在那里,只是静静看着他的面孔, 她想让他再多睡一刻,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也是好的。 昨夜他们谈了许多, 除了京中的情势, 还有边境的状况。这段时间萧广逸一直在帮封将军试新阵法。 这套阵法是上辈子萧广逸带了好几年兵总结出来的,最克西戎。这辈子他直接拿来给封将军了,劝说着封将军先操练。近来说不定就会在用上,捉一条大鱼。 清沅看着萧广逸疲倦的脸。自从来到宁州之后,他的样子变了不少, 身形已经完全是青年人的样子了, 脸上轮廓也比从前深了些。从前在宫中他还收敛着, 如今他的神色已经全然是自信和通达。清沅只觉得他越看越好看。 她轻轻伸手抚了抚他的脸,萧广逸立刻醒了过来。她看他那一瞬间茫然的神色,只觉得自己太残忍。 “啊……好了么?”萧广逸向她微笑,“我该走了。” 清沅忽然下泪, 她不是爱哭的人,分离也不是第一次。但这一刻她真是忍不住。 萧广逸用手为她擦泪,将她揽入怀中:“这会儿哭过了,我走了就不要哭了。一想到我不在的时候你在哭,我心里受不了。” 清沅“嗯”了一声,点点头。她的眼泪更是止不住往下掉。 萧广逸低声道:“上辈子,我接到母亲死讯的时候,只觉得心灰意冷——母亲没害过任何人,我没负过任何人,我想不通。越想越要钻牛角尖,简直要厌世。” 清沅听着他的心跳,她懂萧广逸的想法,萧广逸也懂她。他还是在开解她。 她低声问:“如果那时候,你带了兵马回京,你会怎么对顾太后?” 萧广逸总是对清沅诚实的,他说:“我心里想的,说出来恐怕会让你失望。但我们毕竟没有在那时候遇见……” 清沅抬起头,她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 萧广逸心中一阵悸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这敏/感的关节,这次分离不像之前那么容易。 他终于松开抱着清沅的手,又仔细叮嘱几句,才准备离开。 清沅送他出府,在道旁一直看着他的车马消失。她心头一阵空空落落,又伫立片刻才回府中。 萧广逸走后三天,京中又有旨意传到,这次皇帝的旨意是要燕王妃夫妇准备准备,赶在七皇子百日宴之前回京,好回宫中参加七皇子的百日宴。 萧广逸不在王府,只有清沅作为燕王妃接了旨。 传旨的人并未问燕王去哪里了,只说皇帝要燕王夫妇在百日宴前到京。 清沅心头满是无奈怒火,但她不能明着抗旨,只能先接下旨意,又好吃好喝招待一番,送走了传旨人。 皇帝的圣旨这时候到,那就是七皇子出生没几天,就派 分卷阅读272 人传旨了。太子大婚的时候,皇帝不要燕王回京,七皇子出生,皇帝却要燕王回来。这其中的分别,更是让清沅越想越生气。 但这次能回京,也不算是一件坏事,对他们来说,还很有便利。眼下最让清沅急的就是顾家抄家的事情。如果燕王和她回京,那顾家这一关应该好过得多。 其次就是他们离京也有两年了,虽然京中一直布置眼线,消息往来不断,但到底没有回去一趟亲自看看好。许多故人亲友,都让人挂心。 再次就是太子夫妇的情况。萧广逸一直担心太子,她也还从未见过太子妃。这时候不论皇帝怎么对太子对燕王,若是太子与燕王兄弟离心,绝非好事。能回京当面叙一叙,比什么都强。 只是回京之后,必然要强打精神应付皇帝和袁贵妃,还有顾皇后还在冷宫中禁足。此次回去宫中,已经与当初他们离宫时候的形势大不相同,只怕要十分小心。 清沅这样想着,反而有了干劲。她给萧广逸写信说了旨意的事情。她知道萧广逸正在边境准备布网捉鱼,若是赶一赶,他们应该来得及在七皇子百日前赶回京中。只是路途上会辛苦些。 京中这边,乔简简已经知道皇帝的安排了。七皇子天宁出生没几日,皇帝就提出了要办一场盛大的百日宴。宗室的人要来得整齐,玉澹宫早就开始准备。两仪宫早成冷宫,玉澹宫大有后宫之主的架势。 乔简简知道这都是皇帝的意思,皇帝更宠爱袁贵妃,超过在意她这个儿媳,也是人之常情。乔简简并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但是这安排让她到底有些无措,有些不安。她知道皇帝对她的态度,其实就是对太子的态度。 而且袁贵妃还生下了皇子,现在每一个来看乔简简的人都会对她说她也一定会生下男孩。好像她与袁贵妃较劲一样。 乔简简每日都觉得十分疲惫,她已经快八个月了,不久就要生产了。她终于撑不住,开口求太子,让她的母亲进宫来陪伴。 乔简简的憔悴,萧重钧并不是没有看到。 他答应了乔简简。 “你不用去想玉澹宫的事情。”萧重钧又道。 乔简简一听太子答应她的请求,已经破涕为笑,听他这么说,就嗔道:“我怎么能不想呢?每日都这么热闹,想不听见什么都难。” 萧重钧道:“你往好了想,等七弟百日的时候,咱们的孩子也出生了。大家一起庆祝,热热闹闹的多好。” 乔简简说:“我问你……” 她顿住。太子问:“什么?” 乔简简本想说“万一我生的是个女孩怎么办?”,话到嘴边,又觉得说出来不好,就改口道:“我想问,是不是燕王夫妇也回来了?” 萧重钧露出淡淡的微笑:“我还没听到他们上路的消息,但是放心吧,他们肯定会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月有阴晴圆缺 中秋快乐! ☆、第一百七十七章 虽然宫中已经都知道燕王夫妇被召回, 皇帝要他们也参加七皇子的百日宴, 但观云坊西顾家消息还没到。 西顾早已一片凌乱, 成年男人还在关押中,女眷都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老太太跟着长房夫人走, 先暂时借住在大夫人娘家。几房当中, 顾泽行这一房是被抄得最狠的,房子里几乎所有东西都搬空了,柳氏临走的时候叫一个机灵的小丫头看了一眼, 说是连床帐上的银钩子都叫人拽了去。 就是被抄成这样,顾泽行的“罪证”似乎还不是那么好找的。到现在也还是模棱两可, 还没有真正可以证明顾泽行在丰城行宫重修上的过失。 这其实也得益于清沅这一世的谨慎,之前她让顾泽行烧了不少东西。凡是可能让人拿来做文章的东西, 她都劝顾泽行处理掉。 丰城行宫原本的图纸本就没有问题, 搜出来的相关东西都是十分平常,并没有顾泽行延误工期的证据。 大理寺倒也不着急,只说仔细查证。 幸而顾泽行除了开头两日吃了些苦头,后面在大理寺的监牢中还是有人暗中照顾了。他虽不清楚案子进行到哪一步了,但他心中还有底, 不至于太慌。案子拖不怕, 就怕审得快。而他即便在监牢中, 也知道了袁贵妃生下一子的消息,有这两点,他就觉得这一难还是能过去的。而且他相信清沅,也相信燕王。 只是他有些担心柳氏, 因为被抄家的时候,柳氏又有孕了。 这件事情他和柳氏都还没有告诉清沅。因为清沅婚后一直没动静,他与柳氏老夫妻两个却又有了孩子,总有些不好意思。 顾泽行在监牢里等了段时日,才接到柳氏的信,只说家中都好。清沅的信到了,还让人捎带了银子给她。王府的人在为这案子走动。 柳氏只字没提自己和孕育的孩子。顾泽行就知道这孩子是凶多吉少,他心里酸痛,只能叹与这孩子有缘无分。 柳氏为此消沉了几日,她到底奔四十去了,这一次小产伤身又伤心,颇多亏损,只能在家静 分卷阅读273 养。但一想到顾泽行还在狱中,还没有定案,她就还有一丝希望。 之前四房就出过主意,说是去找如今宫中最红的红人袁贵妃,有袁贵妃在皇帝面前说话,顾家这案子就能抹过去。 但是袁贵妃如今刚生完孩子,想要搭上话颇有难度。顾家如今这光景,袁贵妃还还不一定搭理。 四房的人把这话一说,就被老太太骂了一顿。从前老太太连顾皇后都不愿意求,更别说去对袁贵妃低声下气了。 又过几日,顾家得到了清沅要随燕王回京的消息,说是要去七皇子的百日宴。 得到这个消息,柳氏才算大松一口气。既然皇帝还允许清沅和燕王一起回来,那就证明事情还没有坏到底。 到这时候,顾家才算缓了一口气。有燕王府送来的支援,又有其他亲友相助。顾家众人都盼着清沅和燕王能早些回京,快点把这事情解决了。 柳氏在娘家也就一边养身体,一边等着清沅回京。 这日柳氏刚喝了补药,正要小憩,忽然丫鬟说大夫人那边来人了,说有急事。柳忙让人入内,是大夫人身边的陪嫁嬷嬷。那嬷嬷脸色惨白,一进来就道:“三太太,出事了,老太太出事了……” 柳氏一听,急得不行,忙要丫鬟扶她起来,换衣服备车马,立刻赶去大夫人那里。在马车上,她眼泪就掉下来了。老太太这两年身体一直反复,今年也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没有动身举家迁回霖州。 这次抄家,老太太明面上还撑得住,还告诫他们这些晚辈不许慌神,不许丢了精神。没想到人是真老了,强撑只会更损耗。 柳氏赶到大夫人娘家,大夫人正在侍奉汤药,两个眼睛都是肿的。她在娘家处境也为难,顾家被抄家了,她带着孩子回来,还带了老太太来。这已经是娘家宽厚了。 这会儿老太太病重,眼看就不行了,娘家只觉得晦气,大夫人难做。 柳氏来不及宽慰大夫人,先去看老太太。只见老太太面色灰黄,喘息都十分费劲,看着是真不行了。 见柳氏来了,老太太就颤声道:“等……等清沅……回来……” 柳氏忙点头:“她这孩子主意多,等她一回来,事情一定有转圜。他们兄弟几个一定能出来,您一定要等着。” 大夫人在一旁说:“之前还好些,前天晚上一听说清沅和燕王要回来,就突然……” 柳氏心里就明白了,老太太是放心不下,苦苦撑着这一口气,一听说清沅回来,心里放下了,这口气就散了。 她哽咽道:“母亲一定要见到清沅回来……” 老太太微微摇头,她只喃喃说:“回顾家……回顾家……” 她一辈子好强,不愿意在别人家走,让主人家为难,让大夫人难做。 大夫人为难地看向柳氏。柳氏咬咬牙,说:“姐姐,我们带母亲回观云坊吧。” 老太太的性子,要真在这里走了,走也走得不安。 几个人安排了,找了人将床板抬起,架到车上。马车慢慢踱回观云坊。家中一片凌乱,只有几个老奴在翻翻捡捡。家里实在乱得不成样。 老太太一回到自己原来的屋子,环视了一圈四周空空荡荡的房间,就咽了气。 由“徜徉在书海里”整理。欢迎加入徜徉在书海里,群聊号码:572718123。 ☆、第一百七十八章 清沅有整整两宿没有睡好了。 几个大侍女在她面前都不敢高声说话, 动作都放缓了, 只怕惊动。王妃身边用品都换了素色, 往常王妃喜爱的首饰都收了起来,梳妆台上一片干净。 宁州城中不少人知道了消息。清沅作为王妃人缘不错, 即便是在这顾家艰难的时候, 还是有不少人上门请安并安慰清沅。 清沅这两日白天应付客人,还要处理府上的事务,其余时候她都一言不发。 祖母身体一直不好, 清沅也知道。但事情一出,她仍觉得突然。这整整两宿, 清沅在心里反复想着,如果没有抄家这件事, 祖母还会走这么急吗? 一想到现在父亲叔伯还在狱中, 观云坊西顾风雨飘摇,她更是心里堵得慌。她素知祖母好强,她既怕祖母到最后还梗着那一口气在心中,更怕祖母走的时候彻底颓丧。 老太太这样的人,这样的一辈子, 不应该这么走。 想得多了, 清沅白天都有些提不起精神, 神思恍惚。但王府事多,她只能勉强应付。她知道萧广逸这段时日应该出兵了,即使想赶回来也不会那么快。 黄昏时候最难受。家家炊烟升起,这是等待良人归家的时候。天色暗了, 王府灯光大亮,晚□□美,但只有清沅一个人坐在宽大的桌旁。 她一阵恍惚。一时间忘记了祖母去世的事情,只奇怪为何周遭如此安静。 一瞬间之后,她又想了起来——等她回去,她也再见不到祖母了,永远看不到了。眼泪已经不会再流了,只不过心中空空落落。 分卷阅读274 br /> 她又想起了许多旧事。 小时候她调皮,祖母腿脚不好,还是时常和她去花园玩,紧紧跟在她的身后,生怕她摔了。 祖母不识字,但是懂的东西很多。每一种花每一棵草,她都认识。 清沅还记得拉着她的手,一样一样和她学。 这是牡丹,最雍容,这是海棠,也富贵。这是梅花,能熬过冬才开。 祖母话不多,声音平静。她有时候会害怕祖母,但这时候总是无拘无束的。 她从草丛边起一只小虫,摇着祖母的手问:“这是什么?” 祖母伸出手将虫子递回草中:“这是蟋蟀。” 她不解:“蟋蟀怎么不叫了!” 祖母叹了一声:“蟋蟀是秋虫,天凉了,就叫不动了。” “娘娘。”侍女轻声唤她。 清沅猛的回过神来,才发现面前的汤已经冷了。 “撤了吧。”清沅擦了擦眼角低声说。她要侍女端一碗白粥来。 侍女立刻就去了,粥刚端上来,清沅才吃一口,就有人急匆匆入内,说是前院的留守侍卫首领求见王妃,一般不出大事,他是不该这时候来的。 清沅立刻道:“叫他进来说话!” 她的心突然砰砰直跳,这段时间她听到的坏消息已经够多了。她不敢细想。 林侍卫面色紧张,一见到王妃,竟然不待王妃先问话,立刻就道:“娘娘,敖桂回来了。” 清沅道:“还不快带他来!” 敖桂随萧广仪一起去的边境,本该随萧广逸一起回来,这时候却一个人独自回来…… 清沅在心中竭力劝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也许是萧广逸派他回来的,也许萧广逸在边疆缺补给了。 但是敖桂一入内,就打破了清沅的幻想——敖桂是一瘸一拐走进来的,他原本称得上英俊,但现在却是一副悲惨模样。他脸上被蹭破了一大块,血不流了,刚结了疤在眉毛上。 这副形容一看,就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清沅从桌边缓缓站起来:“王爷在哪里?”她几乎要认不出自己的声音了。 敖桂看着清沅,像是长途跋涉之后终于支撑不住,他对着王妃半跪下。 “王爷受了伤。在高崖寺养伤。” 清沅一怔:“是怎么伤的?伤在哪?重不重?” 敖桂说:“遇上西戎人,我方大胜全胜。只是王爷受了箭伤,伤在了肩上。” 清沅掩面,她这时候竟庆幸萧广逸还活着。 三更天时候,清沅就往高崖寺赶。她一边派人去知会了宁州府,一边就赶着出城。敖桂没说萧广逸伤得到底有多重,只是含糊其辞。清沅追问,敖桂才是说出来,燕王中箭之后前两天还好,之后突然高烧,他赶回来报信的时候燕王还没有好。 清沅听了,只恨不能立刻去到萧广逸身边。 天色还没亮,她就出了宁州城。然而出城还没出三里路,清沅燕王府一行,就被人追了上来。是太守不放心,特意派出人来追。 太守怕这其中有诈,是把清沅诓出去再下手,边境胜仗的消息封将军的人也会来报的,怎么会比敖桂慢。他劝她不如的等确切消息来。 太守派来的人说这话时,敖桂就在旁边,他怒目而视说话人。 清沅也看了一眼敖桂:“我相信他。” 萧广逸相信的人,她也相信。 正在一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封将军那边的消息到了——敖桂说的全真。 再没人拦得住清沅。 ☆、第一百七十九条 天亮之后, 清远将马车换了, 她直接骑马而行, 一队侍卫紧紧跟在她身后保护她。宁州府也派了人保护她。 本来下面人不愿意王妃骑马,因为在大漠中, 路上不比在城中稳当。 但清沅已经顾不上那么多, 她不多话,只是戴好帽子,翻身上马。这时候她只想尽快赶到萧广逸身边。 她一上马, 就用力挥鞭,策马狂奔。侍卫只能跟着保护她。 清沅一路上都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幻想中。她仿佛总是能看到萧广逸濒死的样子。她不知道那是前世还是今生, 只知道它盘旋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就像秃鹰盘旋在将死之物上。 她想起了萧广逸这次走之前曾对她说过, 他说担心她会想起上辈子的事,他不想她被梦魇缠绕。 但是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早该想到,她与萧广逸早就被拽入漩涡。这漩涡越深,她的心也越不可能轻松,只看到光明。 一路狂奔之中,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在翻滚着不断往下沉, 沉到深不见底处。和萧广逸在宫中时间的暧昧依恋已经成了一束微弱遥远的光。只有这束光才能引导她去萧广逸身边。 清沅日夜兼程, 赶到了高崖寺。寺外一片平静,除了多了些马匹。有僧人在台阶上慢慢洒扫,远处造大佛的匠人还在 分卷阅读275 照常忙碌。 清沅心中一下平静下来。将要入寺时候,她的目光被道旁的丛生的果实吸引了。那正是已经熟透的悬钩子。 萧广逸从昏沉中醒来, 仍觉得头很沉,而四肢无力。他这两天都不太清醒,此时竟分不清晨昏。只是看到枕边多了一束洗干净的悬钩子果实。他心中一动,竟疑自己犹在梦中。 萧广逸从昏沉中醒来,仍觉得头很沉,而四肢无力。他这两天都不太清醒,此时竟分不清晨昏。只是看到枕边多了一束洗干净的悬钩子果实。他心中一动,竟疑自己犹在梦中。他缓缓看向身侧,清沅正坐在一旁,用手撑头,怔怔看着烛光。萧广逸看着她,她似有所觉,转面就与萧广逸目光交汇。 清沅面孔从冷淡慢慢化出一个微笑的神色,暖意回到了她的眸中。 她坐到萧广逸身边,轻轻用干净棉纱蘸水擦拭他的嘴唇。 萧广逸伸手想去拿那串悬钩子,但他一抬臂就牵住伤口,让他皱起眉。清沅按住他,低声说:“别动。” 萧广逸张口向说话,但是他声音太沙哑,几乎发不出声。 清沅仔细听着,才听清萧广逸说的是:“你……来多久了?” 清沅低声说;“昨天下午。”她说着又端起碗,用小银勺喂了萧广逸一口水。 萧广逸向清沅笑了笑,终于攒足了力气说出完整的话:“你来得巧,我就要好起来了。” 他此时面如金纸,清沅不反驳他,只要他安心养伤。 但说来也奇怪,自从萧广逸说了这话之后,就一日比一日好。 萧广逸的箭伤深,最不好的是位置,箭簇卡在了肩胛骨与肋骨之间,再下一点就是心脏。清沅刚到的那天,一看到萧广逸的伤口眼睛就红了。她紧紧握着萧广逸得手,他却一直昏沉。过了整整一天才又醒来。 清沅从宁州带了大夫和药,这几日寸步不离在萧广逸身边照顾他,为他清理伤口,喂水喂药。 这日萧广逸精神好了许多,已经能在院子中坐一坐了。 他要清沅扶着他,在院子里多走几步。清沅知道他要强,是想好得快些。她柔声劝他:“并不急着这一时,伤得慢慢养。” 萧广逸道:“怎么能不着急,我们还得赶在七皇子百日宴前回京。” 清沅看向他。她到了高崖寺这几日,只是仔细照顾萧广逸,还没有和他说过将来的打算。 “你这么着急,就是想赶回京?”清沅知道这就是萧广逸的性子,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萧广逸微笑着反问她:“怎么,你觉得我们不该回去?” 清沅不语。她这几日尽量不去想祖母的事,只要萧广逸平安度过这一关,事情就不算最坏。但萧广逸最懂她,她心中怎么可能轻易放下。 清沅低声说:“我当然想回京。” 萧广逸道:“那我们就回去。京中这一团乱麻,我们不亲自去解,也难安心。” 他握了握清沅的手,就像清沅在他昏睡时候握他的手一样。 清沅坚定道:“那一定要等你养好伤再走。” 萧广逸在高崖寺养了半个月的伤。西境大胜,消息已经回了京中。 西境此次大胜,过程堪称奇遇。原本只是一次寻常边巡,只是这次碰巧封将军想试炼新阵法,比平时多带了一倍的人马巡边,结果就正好在路上遇见了西戎劫掠扰边,封将军正好一鼓作气,用新阵法扫下西戎敌军,杀六百一十三人,俘获三百八十七人,几十人下落不明,缴械马匹军械若干。我方战死五人,伤三十七人。从数字上说,已经是大胜,更有一个意外之喜是经俘虏辨认,被杀死的西戎人中有一个关键人物,正是西戎汗王手下的得力大将,也是西戎二王子的舅舅此人十分狠毒,每次劫掠所过之处都成焦土。而且他行迹诡谲,宁州封将军这边几次布网想狙击他,都无所获。 这次此人一死,为边境除去一个大患。更关键的是,二王子是汗王爱子,西戎人向来是兄终弟及,但汗王有意将王位传给二王子,有这个舅舅相助,此事本已经成定局。但如今他一死,二王子陡失外力,西戎王位之争从此定会纷争不断。西戎陷入内斗,对中原便是大好事。 皇帝虽已经倦怠政事,但得此喜讯,还是龙颜大悦。 他没有仔细去想为何封将军会“正好”要练新阵型,为何“正好”带多一倍人马,为何“正好”遇上了西戎奇袭的路线。这么多正好,确实太过巧合,但大胜是真的,着剧院足够了。皇帝只夸七皇子是他的福将,萧氏皇朝的福将,七皇子一出生就迎来这样一个大胜。 至于燕王的受伤,被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皇帝没有怪责封将军,只说萧广逸莽撞,虽然勇气可嘉,但差点成了封将军的累赘。 皇帝要萧广逸仍然回京,参加七皇子的百日宴。 萧广逸在高崖寺养伤半个月之后,回到宁州又休息几日,清沅用这几日时间整理行装,安排好府上事务和他们不在时候看护门庭的人。 敖桂也被安排留守宁州, 分卷阅读276 敖桂伤不重,已经全好了。他见到萧广逸回来,谈不上特别高兴,因为萧广逸根本不能休息几日,就要动身赶回京中。外面都在传说,是因为王妃家出了大事,所以燕王才要急急忙忙赶回去。 敖桂在燕王身边这么久,知道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萧广逸临走前,给了敖桂一封信,道:“若过两个月,我和王妃没有回来,也没有信件回来,你就拿着这信,去找封将军。” 他说这话时,清沅正在一旁伏案写信,她未施粉黛、面色很白,神色平静补充道:“信是王爷口述,我执笔的,所以不是王爷的笔迹。不过用了王爷的印,封将军一看便知。” 敖桂心中堵得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七皇子出生第六十七天,燕王夫妇从宁州启程。 作者有话要说: 来拉票啦! 这一本小说参加了这个月的我和晋江有个约会的活动,希望大家投票。灌溉一瓶营养液,或者投一张霸王票都是一票。不需要同时,只要投了就有票,谢谢小天使们 (第一次拉票,不太熟练,再次谢谢大家) ☆、第一百八十章 马车中做了特别的改装和布置。车厢地面上铺着厚厚的线毯, 尽量减少颠簸。车内放下一张床榻, 萧广逸可以躺着休养。 他的伤口每日要上药三次, 最忌裂开。所以清沅安排了绕远走水路,比原本所需的时间要多五日。 他们从宁州府乘马车离开, 行至芫州由车换船。 其实芫州离顾家的老家霖州并不远, 但因为行程太赶,清沅没有再弯去霖州老家看一看。 船行在晋江中,她站在甲板上眺望两岸风景, 想到的是霖州的一草一木,都让她怀念。 她回到船舱内, 萧广逸也正靠在窗边,凝视着窗外, 见她进来, 他才回头看向她,道:“京中的信件到了吗?” 清沅给萧广逸重新梳了梳头发,道:“我刚刚问过了,要在下个渡口才能到。” 萧广逸点点头。清沅劝他躺下,他摇摇头, 只是要清沅坐在他身边说说话。 清沅本以为自己这一路上会心情十分紧张沉重, 但实际上, 有广逸在她身边,眼看着距离京城越来越近,她的心仍然很平静。 他们这一路上谈了很多,天南地北, 无所不谈。前世今生,无所拘束。他们好像并不是此去前途未卜的落魄人,而是出来游山玩水的新婚夫妇。 清沅与萧广逸谈起了西境的这一场大胜。 对萧广逸把功劳全让给了封将军,清沅早就知道了。封将军戍边本就有大功,再立此功,并不突兀。 萧广逸这时候最没必要让皇帝注意到这场大胜中,有他的谋划和推动 。他本来就不做邀功之想,更别说如今的情形,若是皇帝知道他做了这么多,只怕非福。 所幸封将军知道燕王夫妇处境不易,在上报朝廷的战报中隐去了许多事情。朝中不但没有人为燕王请功,甚至有说法说燕王是跟去添乱的。幸好封将军这次神勇,如有天助。 但皇帝和朝中怎么看燕王,天下百姓怎么看燕王,都与清沅无关。 她什么都知道。她不需要通过别人的评价来看萧广逸。 “走之前你没告诉我,现在我想明白了。你上辈子是不是遇上了这一次突袭?也受伤了?”清沅为萧广逸换了药,一边低声说。 萧广逸微笑:“我就知道你会想到。” 清沅看了他一眼,要他说下去。 萧广逸接着道:“上辈子,我也是主动提出要跟随封将军一起巡边。但那只是一次寻常巡边,我们没有多带人马,没有准备新阵法……” 清沅已经不忍听下去。她已经想起来了,这一次边境上的损失惨重。 “封将军和我都受了伤。活着回来的人只剩了三分之一。事后我们才知道这次劫掠突袭中有西戎的大将,素来以杀人为乐。” 萧广逸的目光中像是染上了一层更深的颜色,那是真正经历过杀戮地狱的人才会有的神色。 他说:“这一世,我只是想尽力把巡边的将士都带回来。” 清沅微微侧过头,轻轻靠在他没有受伤的那边肩上,她不想让萧广逸看到她眼中的湿润,她低声说:“但你还是受伤了,还被人误解。” 萧广逸吻了吻她的秀发:“我也没想到这辈子还是躲不过这伤……不过你看,有你陪在我身边,我的伤都养得快些。至于被其他人误解,我并不在意。只要你明白我,你知道我做了什么,我就满足了。” 清沅道:“我却做不到。” 萧广逸有些不明。清沅此刻心中既柔情眷念,又被阴郁缠绕,她的声音有些哑:“……你能不以物喜 不以己悲,那是你的境界。我只是在忍耐。” 若别人误解她,她大可一笑了之。世人误解萧广逸,她只觉如火煎心。 萧广逸明白了,他与 分卷阅读277 清沅头靠头:“清沅……清沅……”他像唤迷路的孩子,哄她归家。 清沅终于抬起头,轻轻啄了啄他的唇。她说:“等我们到了京中……” 萧广逸终于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到了京中,这一团糟只会让清沅更加难受。 下一个渡口时候,京中的信件终于如约而至。 清沅一眼就看到了绯红色的信封,这是京中来的好消息。 她没有拆开信封,直接问信使:“是东宫的喜讯吗?” 信使道:“回王妃话,太子妃生下了小公主。” 清沅问:“太子妃身体可好?” 信使回答:“宫中说是母女俱安。” 清沅这才慢慢拆信,仔细看起京中的近况。 太子妃能平安生下孩子已是不易。至于男女,在这时候说不定生下女孩还更好些。至于乔家会怎么想,那又是另一回事情了。 东宫中,乔简简还没有缓过来。她这一胎从怀到生都很艰难。尤其生产过程,那样顺利。阵痛开始不久,她就觉得没了力气,那时候她止不住恐慌,只觉得自己要生不下这个孩子了,脑子里一片模糊,哭着喊着太子,但太子又怎么能在这时候进产房?几个产婆硬是架着她在产房里走动,说这样才能更好的生出来。 乔简简只觉得自己要死过去,有那么一小段时间,她已经厥了过去,任人摆布。幸好后面灌了参汤,又掐穴位,才让她回了一丝魂。 如此折腾了大半夜,乔简简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才生下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 这时候不论是男是女,乔简简都不在意了,这是她和萧重钧的第一个孩子,还是她以为自己要拼了一条命才能生下的孩子。 她只觉得捡回一条命,还得到了上天的恩赐。 她已经累得虚脱了,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产婆包好孩子,抱给她看了一眼,乔简简就昏睡了过去 这么迷迷糊糊两天过去,乔简简都还没有恢复。但是好在东宫中照料得当,乔简简的母亲也入宫陪伴。 乳娘是精挑细选,早就准备好的可靠人,做事非常仔细。每次都是把孩子喂好了,睡得香的时候才抱来给太子妃看一看。 乔简简瞧着女儿的小脸,心都要化了。但越是觉得女儿可爱,她心中越是惶恐不忍,总觉得如今宫中这形势,她自己都要应付不来,还来了个这么娇嫩的小东西。 再者她这时候神智也清醒了,与母亲私下说话时候,也谈起了这次没生下男孩,乔家是不是有些失望?乔简简母亲心疼女儿,她是乔家最清楚乔简简这一胎有多不容易的,所以她只能说:“你能平安生下孩子就是最大的喜事。再者你与太子都还年轻,将来再有个男孩,也不迟。” 乔简简心中就明白了。乔家的其他长辈确实失望了。 这天乳娘抱了孩子来,太子正好也来了,他亲自抱过孩子,坐在乔简简身边,他知道乔简简这次元气大伤,极不容易。 他看向乔简简,只见她虽然略施粉黛,但还是掩不住面色疲惫苍白。 乔简简看着萧重钧怀中的孩子,柔声问:“殿下给她取好名字了吗?” 萧重钧道:“大名还没有,乳名叫初初。” 乔简简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名字,她用手指碰了碰女儿的小脸,轻声唤道:“初初,初初。” 初初还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蠕了蠕嘴角。 过了一会儿乳娘抱走了初初,只留下太子夫妇说话。 简简知道这时候不是特别好的时候,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殿下,如果初初是个男孩儿……你是不是会更高兴?” 萧重钧微笑的神色滞了滞,他只觉得心头一痛。他没想到简简这时候还要小心翼翼问这个问题。他说不上来是对谁失望,是对简简?对自己?对这宫中其他人?只是一丝说不上来的苦涩涌了上来。 乔简简误会了萧重钧的神色,只当她说准了。她心里慌了起来,却还是勉强笑着道:“殿下……我们还年轻……” 萧重钧轻轻握住她的手,道:“简简,你生下初初,我高兴极了,再高兴不过了。你不要胡思乱想。” 简简点点头,不再提这话。 萧重钧不愿意她老想此事,又转了话头,道:“七弟百日宴时候,你还不便走动。正好可以省去一些事情。不过宗室命妇入宫来了,总会要来谒见你,你看要见哪些,把名字挑出来。有些不须见的,就让她们在外面磕个头算了。” 简简道:“这我明白。” 这事情她身边的女官已经和她说过了。若是一般情形,太子妃完全不用见太多人。但是如今情况不同,乔简简想为太子尽一份力,宗亲她也要尽力笼络。她想尽量多见命妇。 还有一件事,她还记挂着。 “是不是燕王夫妇也要回来了?”她问萧重钧。 听到燕王两个字,太子脸上又有了一层淡淡的笑意,他说:“四弟他们已经从宁州动身了。只是他身上有伤,走得慢……大约要 分卷阅读278 赶在临百日宴那几天才能到京了。” 他知道乔简简担忧什么,道:“朝中的事情,你不用忧心。燕王夫妇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宫中安胎,任何事情都与你无关。” 乔简简听出来这话里的意思,燕王夫妇不会迁怒她个人,但是对乔家呢?太子并没有说。再者她担心也并仅仅是乔家。 萧重钧要起身的时候,乔简简拉住了他的手,她抬起眼睛看着他:“殿下,我担心……燕王会因为乔家顾家的纷争与你离心。” 她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萧重钧淡淡笑了,他说:“你担心得太多了。” 距离七皇子百日宴还有四天时候,燕王夫妇终于抵京。 作者有话要说: 回京剧情会加快,大家可以尽情期待 继续来为活动拉票,第一次参加有点小紧张,只需要一瓶营养液灌溉或者一个地雷,都算一票,谢谢小天使们! 作者已经出门回来啦,接下来会好好更新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七皇子百日宴前四天, 燕王夫妇才赶到京中。 这一路过来, 萧广逸的伤养了七七八八, 伤口愈合得不错。清沅这才稍感安慰。但一旦回到京中,他们就再没有休养生息的时间了。 萧广逸回京, 出城迎接的是礼部官员和一个宗室郡王。太子也派了人来。入京之后, 燕王夫妇住在旧忠王府。忠王府虽然古旧,但颇是深广豪奢,几年前忠王这一支已经废了, 后来燕王完婚皇帝就将此处赐给了燕王,作为燕王在京中的府邸。 清沅派人提前打扫整理, 一到京中他们就直接住了下来。这一次他们回京还不确定会住多久。但他们要争取在七皇子的百日宴后多留在京中一段时间,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再回宁州。 回京第一日, 清沅在王府整理内务, 萧广逸入宫面圣。 清沅没有见外客,只派人将母亲和三个弟弟妹妹接来了王府。 柳氏一见清沅,立刻就红了眼睛。她已经有两年没有见到大女儿,乍一看清沅,只觉得她的样子变了许多。 “你怎么瘦了那么多!”柳氏一下子把其他念头都抛开了, 只是担心清沅在宁州吃了多少苦。 清沅也忍不住, 她也看得出柳氏憔悴许多。 母女两人双手紧握, 一时只是哽咽。过了片刻,清沅恢复过来,她微笑道:“母亲,我这次能回来就是好事, 家里的事情也能捋一捋了,尤其是父亲的案子。” 柳氏听清沅这么说,就吃了一颗定心丸。但她多少还是有些犹疑。 “我知道你担心顾家……但王爷这边是个什么说法?若因为这事影响了你和王爷之间……” 柳氏还有一层没说出口,清沅做燕王妃两年了,还没有孩子,总是不美。 清沅立刻安慰母亲:“母亲放心,王爷也是这个意思。” 清沅和柳氏仔细聊了半天,又问起老太太的后事料理。柳氏说清沅送来的银子帮了大忙,有了这笔银子,又找了亲戚中信得过的两个侄子,总算是平安将老太太送回霖州安葬。 清沅又想起她进京途中,路过霖州时候的情景。她看到了晋江,江水仿佛能涤荡一切。她能想象着祖母的灵柩正是顺着这条江水回到了家乡,永眠于此。 她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怀念。故乡的山河与祖先已经融为一体,她无论走得多远,仍被这一缕乡愁环绕。 柳氏说起老太太也是伤感。清沅低声问:“父亲知道了吗?”她担心父亲在狱中得到这个消息,不知道会如何伤心。 柳氏道:“事已至此……我这段时日天天送信给你父亲。你的信我也带去了。大理寺里面也找了人照看,至少看着他每日都吃些东西。” 清沅低声道:“等父亲回来,我还有许多事情要与他商量。” 之前她劝父亲顾泽行回霖州老家的时候,就在心中为顾家做了许多谋划。回了老家,依山傍水,又是人杰地灵之地,顾家曾在此发家,如今也该回去休养。她想着要把霖州祖屋修葺一番,买些良田,再在晋江边建一座书院。凭父亲的营造能力,霖州的底蕴,晋江水道的便利,在此处建造书院再合适不过,藏古今图书,揽天下人才,清沅想想都觉得,就尽管去做。异想天开不是很好么?我就想看你的异想天开成真。”他说。 清沅也被他逗笑了,她说:“那你等着吧,我将来定会把这事做成,定要晋江书院成天下第一……” 但这个谋划,现在只能存在她的心中。父亲还在狱中,她与萧广逸前途未卜。在晋江建造一座宏大的书院招揽人才,著书立说,在眼下还是会太引人注目,皇帝肯定会注意到 分卷阅读279 。 与柳氏说完了正事,清沅与几个弟弟妹妹一起吃了饭,问了他们功课。与大弟顾晟问了他的老师李修致的事情,顾晟已经出落成一个少年模样,本来顾家不出事,这两年也要为他准备相看妻子了,但是事情暂时耽搁了下来,幸好顾晟心大,家中变故他还能顶得住。 至于年龄最小的清泠,清沅走的时候她还有些口齿不清,如今也学会了几首长诗了。清沅对她更是喜爱不已。 清沅看着这几个弟弟妹妹都十分欣慰,柳氏趁此机会低声问清沅:“你有没有让太医看过?有没有需要调理的地方?” 清沅微笑摇头:“我一切都好,孩子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 柳氏欲言又止,她是想到了自己没来到世上的最小的孩子,但她不想让清沅再多烦恼了。 清沅本想留母亲在王府住下,但柳氏拒绝,她知道燕王夫妇回京一趟不易,燕王愿意为顾家案子出力已经难得,她不愿在情势还不明朗的时候就住在王府,万一事情有变,只会牵连清沅。 不过清沅还是将二弟和小妹清泠留了下来,让他们在王府玩几日。柳氏临走时候笑说让小孩子在王府里和清沅身边,说不定很快就会带来个孩子。 清沅安顿好弟弟妹妹,又见了见打理京中生意的几个掌柜,把生意上的事情梳理一番,顺便问了问京中的情况。 燕王府在京中的生意不坏,清沅重点是问了问袁贵妃生下七皇子之后京中的舆情。 “京中百姓都知道七皇子的百日宴要到了么?”清沅问。 其中一个药房的大掌柜告诉清沅,说京中近几个月来,大家议论得最多的就是皇帝对袁贵妃的宠爱,袁家的得意,还有七皇子出生那天,甚至传闻有异象…… 清沅眼皮不由自主跳了一下,她道:“竟有这种说法?”她其实已经知道七皇子的乳名叫天宁,就是因为皇帝的一句话,夸过七皇子一出生,就乌云散尽,雷雨全消。但这是宫中人才知道的枝节,她没想到这话连民间也传起来了。 掌柜道:“可不是吗?到处都在说,袁贵妃生得圆润慈美,犹如观音转世。七皇子出生不凡,是天赐……” 掌柜见王妃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仍是一脸平静地听着,就放心大胆地说了下去。 清沅又问了几个人,都是如此说法,民间确实已经有了袁贵妃是十世善人,观音座下转世而来的说法。 她越发觉得这宫中已经荒谬到极点了。 等到下晚,萧广逸才从宫中回来。他的伤口虽然愈合了,但忌劳累。这一天在宫中走动,身累还罢了,心更容易累。他一回来,清沅就觉得他气色反比前一天还差了,她心里怜他,忙让他先休息,不说那些费神烦心的事。 但萧广逸怎么可能不想。他喝药的时候就一直皱眉,清沅嗔道:“怎么,嫌药苦?” 萧广逸这才被她都笑了,无奈道:“我是嘴里发苦。” 他这才缓缓把进宫见到皇帝的事情说了。他今日先去见皇帝,再去见太子,最后去看了许婕妤。虽然他已隐约猜测到皇帝与太子之间有些紧张,但没想到今日一见,才知道事情比他想的要严重。皇帝虽然口口声声说要让太子监国,但是连太子的面见得都比以往少了。 萧广逸又道:“父皇像变了一个人……”他沉思着,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皇帝的变化。 “不仅是谈吐举止变了,就连容貌也变了许多……要说老,也不是变老很多,但就是变了,从前他虽有独断的时候,但从不像我今天看到的这样……” 萧广逸没有再说下去,他不想说出“癫狂”二字吓到清沅。 清沅知道萧广逸入京前,还对皇帝抱着最后一丝幻想,但是亲眼所见,只叫他更加失望。 “太子又如何?”清沅问。 萧广逸道:“太子倒是还和从前一样,做了父亲还是开心的。”他似乎有些疲惫,不愿意多说。只说太子在这时候唯有更加小心谨慎,所以并没有留他用饭,只说改日再好好相聚。 清沅就将自己今日见闻告诉萧广逸,京中的一些传闻也说了。萧广逸对民间传闻也有些讶异,若不是有人有心传这话,那皇帝对袁贵妃的宠爱也太过了,已经成了民间的笑话了。若是有人有心传这话,那宫中什么事情都往外漏,传这话的人,更是对太子不怀好意。 之后第二日,清沅和萧广逸都分别出门访客。第三日,清沅再次检查一番要在百日宴时候带入宫中的礼物。以及百日宴之后访亲要用的东西。清沅还没有见到安平公主,她已经准备好了在百日宴后去康王府上见见安平。 如此一来,几日时间忙碌中就匆匆过去了。 到了百日宴当天,清沅一早就醒了,她一睁开眼,就看到萧广逸在她身边平静的睡容。她轻轻抚了抚萧广逸的额头,萧广逸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清沅就低声道:“你怎么了?” 清沅的面容十分严肃,她说:“我总觉得今日有大事要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投票!已经在古 分卷阅读280 言组预赛进前五了!离上一位还有两百票,再次拉票! 微博上有转发抽奖活动,大家可以去看一看,微博搜崔罗什c1s就可以啦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七皇子的百日宴设在天极宫, 规格极高, 足见皇帝对七皇子的宠爱。在天极宫做过寿的, 也就皇帝与太子而已,其他皇子都没有过。 但事情已经定了下来, 朝中算有一些劝谏之声, 但皇帝按了下来。这些劝谏之人当中就有李修致。因为近来的几件事情李修致都在劝皇帝,所以皇帝对他有所冷落,准备找个机会把李修致踢走。只是因为百日宴的好日子快要到了, 皇帝不想在这之前在朝中引起风波,因此朝中的一切事情都以拖延为主, 只是把事情按捺着,等过了百日宴再说。 因此到百日宴之前, 宫中一切都围绕着袁贵妃和七皇子打转, 到了正日子这一天,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帖帖。 宗亲男丁直接去天极宫,先去给皇帝道喜。命妇这边先去袁贵妃的玉澹宫。去玉澹宫见过袁贵妃,喝一道茶,然后正式开宴的时候陪袁贵妃去天极宫。 因此一大清早入宫之后, 清沅就与萧广逸分两路。萧广逸去天极宫, 清沅去玉澹宫。 临分开时候, 清沅悄悄握了握萧广逸的手,叮嘱道:“你伤刚好,不要饮酒。有什么不适,就服药丸。” 她让大夫给萧广逸做了一些牛黄丸, 是解毒用的。她让萧广逸随身带了两颗,万一遇上事了,也能顶一顶。 她今日一早起来,心中就不安定,直觉今日要有大事。到了玉澹宫,清沅更是感慨万千——上辈子棠婳在这里,也曾经一时宠冠后宫,但转眼间那热闹就被雨打风吹去。上辈子她最后一次来玉澹宫的时候,玉澹宫只剩一片死寂。 如今她再踏足其中,真正是世事变幻。玉澹宫的女主人换了一个,光景也大不相同。时节已入秋,但整个玉澹宫仍是暖意融融,到处都是锦簇鲜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细细甜甜的桂花香味,连宫人都个个珠光宝气。礼物一箱箱往里抬,诰命夫人排成长列,在外面等着入内觐见贵妃。 这一切太过热闹华美,清沅冷眼看着,只觉得不真。她正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就有宫人请她入内。因清沅燕王妃的身份,她并不需要等候,直接就可以入内。 在宫人引导下,清沅步入殿中,袁贵妃还未出场,只是宗亲女眷在等候。清沅一入内就见到几位宫妃,几位郡王妃已经到了,她还一眼就看到了安平公主。 清沅先去与众人见礼,许婕妤今日没有来,这是萧广逸之前和许婕妤说好了的。清沅见过礼,就坐在安平身边。 安平见到她,脸上的笑意变深了,她与清沅一直通信,能再见面都十分高兴——若不是在这场合,她们会聊得更开心。 安平一开口就嗔道:“你回京几日了,怎么也不去找我?” 清沅微笑道:“我哪能脱得开身?你呢?你如今住在康王府,又不住在宫中,怎么不去找我?” 安平道:“我就猜到你忙。” 清沅道:“等今日过了,我们再好好聚聚。” 这才是真正的理由,百日宴还没到,她就满京城拜访宗亲,难说不会被皇帝抓住借题发挥。 安平其实也知道这一点,并不是真怪清沅。她用帕子掩着嘴与清沅低声说笑。 “你见到七弟了吗?”她问。 清沅摇摇头:“我今日才第一次来玉澹宫,袁贵妃都没见过,更别说七弟了。” 安平笑叹:“藏得像个宝贝似的呢!我也只见过一次,不过生得确实好……” 清沅看了她一眼,安平道:“白白胖胖的,很健壮的样子。不像太子妃的女儿,很瘦小。” 清沅听她提起太子妃,勉强笑道:“太子妃今日真不来了么?” 安平摇摇头:“她身体亏了,要多养养,今日这一整天,她要真来了,可得把她累坏了。” 安平看出来提到太子妃的时候,清沅笑得有些不自在,她以为清沅是想起了顾家与乔家的梁子,抄家虽然说是皇帝下的旨意,但事情是乔家先挑的。清沅听到太子妃不高兴,也可预料。她便不再提太子妃的话。 清沅并不仅仅是想到案子。她原以为因为案子,顾家损的只是祖母,直到昨天晚上,她正和清泠玩,清泠忽然冒了一句:“姐姐,阿娘肚子里的宝宝什么时候出来?” 清沅一惊:“什么宝宝?” 清泠一脸懵懂,说:“嬷嬷之前说过,阿娘肚子里有个小宝宝。”清沅蓦然想起柳氏格外憔悴的脸色,她立刻明白了。 “说起七弟……”安平又起了新话头,将清沅的思绪拉了回来,“父皇宠太过了……” 清沅似不在意一样,淡淡笑道:“小儿子就是这样。” 安平愈加神秘,道:“听说今日父皇说不定就要给七弟封王了!” 清沅心中皱眉,脸上还要保持若无其事的微笑,仿佛和安平在轻松说笑 分卷阅读281 一样。 她说:“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安平瞟了一眼空着的袁贵妃的上座,袁贵妃还没有来,但有几个嬷嬷正在那里忙碌。清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嬷嬷。 清沅眼波流转,尽量自然得收回目光,道:“才百日就封王,父皇太心急了吧。” 萧广逸封王算早的,但也是到九岁才封的。七皇子这出生刚百日就封王……说句难听的话,小孩子立不立得住还不知道。宫中从前怕孩子养不住,还有学民间故意取贱名的,没想到到七皇子这里,全是破例。 安平道:“是啊,这福分太大了,父皇也不管七弟受不受得住。” 她脸上笑着低声说这话,清沅却分明看到了她眼中的一丝寒光,她心中突得一跳。 “你……”清沅心中担忧安平,她怕安平做蠢事。 安平看出了她的关切,莞尔一笑,道:“沅姐姐,你放心。我只是说说而已。我相信天看着呢!” 她们说话间,寿真长公主也到了。她神色高傲漠然,只对安平点了点头。对燕王妃清沅就跟没看见一样。清沅也不在乎她。 清沅已经知道了,寿真是走了袁贵妃的路,总算是让袁贵妃帮她劝动了皇帝,又让寿真恢复进宫了。只是可惜了怀恩县主,在家带发修行做居士,不愿意再踏入宫廷。 又等了一会儿,袁贵妃终于出场。她胖了一些,但面色红润,看起来也颇艳丽。清沅觉得她真人看起来,比画像更活泼些,但画师画得更出尘些,眼前的妇人显然满面春风得意,并无自持之色。 至于袁贵妃身边的母亲方氏,则更不如了,只是满身绫罗和宝石堆砌,混在一堆贵妇中,也不显眼就是了。 袁贵妃给众人赐了茶,又与大家寒暄几句。她看到清沅,就笑问:“听说燕王在高崖寺监造大佛,辛苦你们夫妇了。” 清沅道:“燕王最近受了伤,还得养一段时间。” 她答非所问似的,袁贵妃也不在意,只笑说:“西戎人当真可恶不是?” 清沅微笑不语。袁贵妃也不再与她说话,只问众人:“你们知不知道这宫中有一位祁太妃?” 众人都说知道。祁老太妃在这宫中,谁人不知?她自入宫来,已历五朝,明年就要九十五岁了。宫中再没有比她更长寿的老人了,宫中人人都将她视为吉祥。 袁贵妃道:“这样的老人,今日的大喜事怎么能不在呢?我们七皇子得让这样的老人抱抱,沾沾她的福分。” 她话音刚落,宫人就说祁老太妃已经到了。宫人抬着椅子,将祁老太妃抬了上殿。众人纷纷起身,这已经与名分品级无关,在这样的老人面前,大家都是小辈。 安平公主扭头,趴在清沅肩头笑说:“她可真能折腾人!” 这个她当然说的就是袁贵妃。可安平这样的姿势这样的语气,再加上看到老态龙钟的祁太妃,清沅一瞬间恍惚,像回到了过去。 那时候她刚进宫伴读不久,安平也这样和她玩闹……她们偷偷跑去看过祁老太妃……后来她和安平还有棠婳,还被顾皇后罚关在无明堂。也就是在无明堂,她第一次与萧广逸在夜间私会…… 只是这时候祁老太妃似乎比几年前又老了一些,她耷拉着眼睛,对周围的热闹没什么反应。宫人将她抬到贵妃面前,宫人大声代贵妃向她问好。 祁老太妃颤巍巍道:“娘娘?” “贵妃娘娘!” “是皇后吗?”老太妃有些糊涂了。 这话一出,殿上众人都是一静。寿真公主的一声冷哼在这安静时候格外刺耳。 袁贵妃笑容不变,亲自大声道:“老太妃,皇后养病,已经不能出门啦!我是袁贵妃,如今六宫归我管。这是我刚生下的七皇子,您老抱抱,给孩子沾沾您的福分!” 安平只是撇嘴笑笑。清沅也算有些明白为何这位袁贵妃能讨皇帝欢心了,因为宫中从前确实没有这样的妃子。 宫人终于抱出七皇子,将七皇子往祁老太妃怀里靠了靠——他们可不敢真让九十几岁的老人抱孩子。靠了一下就将七皇子抱走了。 清沅只看到那孩子睡得很香甜,确实如安平说的那样白白胖胖,是个漂亮孩子。 抱开七皇子,袁贵妃还想和祁老太妃聊聊天,问问她长寿的秘诀,就见祁老太妃忽然重重一喘,两眼一翻,就抽了过去。 几个胆子小的年轻妇人都吓得惊呼出声。宫人也一下子慌张起来——他们并不是真担心祁老太妃的身体,而是万一祁老太妃在七皇子的好日子没了,那皇帝怪罪下来,他们担不起。 众人一阵忙乱,幸好御医随时都在玉澹宫候着,立刻来给老太妃看了,说是没有大碍,只是人多气闷,一时间没缓过来,休息一下就好。 袁贵妃这才明显松了口气。暂时将老太妃安置在一间清净的房间休息。 之后众人又玩了一会儿。清沅主动提出去照看祁老太妃。 老太妃正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清沅 分卷阅读282 不敢说自己是来躲清净的。她其实是不愿意与袁贵妃多话。袁贵妃今日已经递了好几个话头给她了,其实都是想要她开口提顾家的案子。她怎么可能在这时候这场合提这案子?最重要的是,就算和乔家结了梁子,也不意味着西顾要去投袁贵妃,无异于饮鸩止渴。 清沅正想着心事,老太妃忽然睁开了眼睛。清沅忙道:“您醒了?要不要叫御医来?” 老太妃微笑着摆摆手,她冲清沅眨了眨眼睛:“我躺一躺……就好了……” 清沅恍然大悟,原来祁老太妃这是在装病。老人家心里清楚明白着呢! 她微笑着问:“娘娘,您还记得我吗?” 祁老太妃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喃喃道:“你给我抄过经……好俊的女儿……是顾家的人了。”她竟然还记得清沅。 她又问:“你是入宫了么?” 清沅道:“我嫁了燕王。” 祁老太妃道:“嫁了燕王好……不要嫁皇帝呀……” 她说着又慢慢闭上了眼睛,安详地睡着了。 天极宫这边,百日宴就要正式开始了,皇帝分别将太子与燕王召到面前说话。 皇帝与太子说的时间不长,就让太子出去了。太子一出来就见萧广逸等候在外面,他轻轻拍拍萧广逸的肩,欲言又止,最终只微笑道::“去吧,父皇在等你。” 萧广逸低声说:“三哥,我们明日再好好聊。”太子微微点头。 萧广逸进去,就见皇帝正在写字,写的都是些单字。他猜这些是给七皇子准备的名字。皇帝一边写字,一边道:“你在宁州的事情,朕都知道。” 萧广逸闷闷道:“父皇圣明。” 皇帝把笔一丢,道:“受伤了,还敢吗?你不要以为戍边是儿戏,前两日我已经说过了,今日还是要和你再说一遍。” 萧广逸道:“儿臣能长些见识,也是好的。” 皇帝叹道:“罢了。你们都大了,一个个都有主意了。” 他又感叹两句,又道:“西戎这次元气大伤,对宁州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对丹支邪也是。” 萧广逸没想到皇帝突然提到丹支邪,他猛然抬起头:“丹支邪……” 皇帝看向他,似笑非笑,道:“你对丹支邪,似乎比西戎还警惕嘛?” 萧广逸道:“宁州人最怕丹支邪人与西戎人联手。” 皇帝道:“朕知道。但上次丹支邪送了质子来,已经安稳了。这次西戎又损一员大将,元气大伤。你可以放心了。” 萧广逸直觉不好,但皇帝又说了:“边境和宁,不可只靠武力,还有怀柔之策。你才到宁州两年,还有许多事情要学。去吧!宴席要开始了,今日就说到此。” 他不给萧广逸辩驳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长长的一章,感谢大家的投票 已经到第三位了 继续拉票,灌溉营养液和投一个地雷都算一票,谢谢大家xd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天极宫, 七皇子的百日宴正式开始。为了显示盛大, 这场盛宴安排了太多内容, 以至于显得冗长。从午后要一直延续到夜晚,一共会有一百零八道菜品, 其中还有无数酒水。 白日里就开始放烟火, 每隔一个时辰放一次。这会儿奏的都是宫制舞乐,等到晚间还会有大型歌舞和游船。 萧广逸这时候没耐心欣赏音乐,他还在琢磨皇帝对他说的话。 西戎一场大胜, 皇帝不想着乘胜巩固,严防西戎, 敲打丹支邪,反而说出了边境需要“怀柔”…… 萧广逸当然希望边境平和, 再无战事, 但这是在大齐有强兵驻守,丹支邪和西戎都彻底臣服的情形下,才能实现的平和,才是真正无损宁州,无损边疆百姓的平和。 如今西戎只是一时龟缩, 丹支邪上次的细作案也并没有一个真正的结果, 是靠送钱送质子糊弄了皇帝。 如今这情形, 皇帝就说要“怀柔”,萧广逸猜测朝中以后对宁州边境的支持会更少。一想到这个,他突然很想喝两杯闷酒,但是他伤刚好, 不能饮酒,只能闷闷不乐饮茶。 虽然他和清沅也能用做生意的钱来支援军中,但一己之力毕竟有限,还不能做得太张扬。朝中的支持才是最有力的。 萧广逸抬起头环视周围,就见女眷都在另一边玩笑叙话,皇帝去更衣了。太子也正在闷闷啜饮。 兄弟两人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太子也回首看向萧广逸。两人相视一笑。正好又到了准时放烟火的时候,两人相约了去偏殿说话。 萧广逸本来是想着等今天过了,再找个时候好好和太子聊聊。但此时其实就是个好时候。 到了偏殿,萧重钧让伺候的宫女都退下,他推开窗户,看着窗户深深吐出一口气,道:“前几日你问我,怎么如今这么消沉,我说我没有消沉……你也看得出来那是假话吧?” 萧广逸道:“三哥,在我面前,你想说什 分卷阅读283 么都行。谁还没有硬撑的时候?” 萧重钧淡淡笑了,道:“我也只有能在你面前能这么说——这宫中与从前是大不相同了。” 萧广逸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宫中还和从前差不多,其实只是人不同了。” 他说的是父皇。萧重钧看向他,又是有些欲言又止的神色。萧广逸微笑道:“三哥,你我之间还是敞开说话吧,难道这都不能像从前一样了?” 萧重钧眉宇间藏着隐忍不发的愁绪,他声音很平:“四弟,你不觉得我也变了很多?” 萧广逸摇头,他并非没有感到太子的改变,他只是不想听太子说丧气的话,但转念一想,也许太子只能在他面前这么说。 “我其实很羡慕你,可以在宁州自由驰骋。”萧重钧淡淡道。 萧广逸说:“三哥是社稷根基,怎能和我比。只要你平安,就是最大的好事。”他听得出萧重钧是有多憋屈,但越是这种情形,太子越不能离京,越不能离开宫中,越要沉得住气,除了忍耐,没有别的办法。但忍耐不是垂头丧气,不是意志消沉。 他担心太子就是担心这一点。 “关于西顾的事情……”太子终于提起了这事情,“我知道燕王妃的父亲是被冤枉的。” 萧广逸不想让这事情让太子更沉重——他自己其实三十来岁的心智,但太子毕竟还年轻。年轻人遇上这么多事情,他怕太子被压垮了。 “三哥心里清楚,那就足够了。这件事情三哥不出手是对的。毕竟西顾也是顾家,与皇后也有关系。我与清沅回京处理这事情就行了。”萧广逸道。 萧重钧不再说话,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萧广逸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饮。 “今天酒宴时间长,三哥可不能早早就醉了。” 太子自嘲一笑:“也是,今天实在太长了。”他放下了酒杯。 萧广逸又仔细端详他的面孔,太子近来没有大病,面色看起来还好,萧广逸心中这才稍安。 他们又一起回了酒宴上,音乐告一段落,这时候是献礼的人来了。还有国外使节为七皇子献上奇珍异宝。皇帝大为兴奋,让每一件礼物都给他看一看。 最后一个献上礼物的,不是别人,正是丹支邪的质子。 萧广逸端起茶的手,停顿在半路。他终于明白皇帝那句“怀柔之策”是什么意思了。 看到丹支邪质子上场,殿上众人都安静了一下。这位质子是一年前送来的,也并没有几个人见过他,但是近日他堂堂登殿献礼,所有人目光都落到他身上,才让众人看到,原来这位质子竟是位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质子虽不若本朝皇子气质出众,但另有一种妖异的好看。他的肤色比中原人深,眼窝深,生得细长高挑,穿上丹支邪人的衣服,像一只行动迅捷的豹。 清沅一看到质子,只觉得眼熟,片刻之后,她就想明白了。质子像敖桂,也难怪,毕竟与敖桂是表兄弟,相似不奇怪。 她这会儿已经不生气了,她对皇帝的愤怒已经足够多了。她倒要看看皇帝允许这位质子上殿,是想搞什么。 她一颗心满满的,只剩下对萧广逸的心疼。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只能看到萧广逸的侧脸,他还端着茶,只是慢慢放下。清沅心中叹了一声。 这位质子虽说是丹支邪国王不得宠的庶子,但毕竟是王子,读诗书,习骑射,并不缺教育。因此上殿说话并不怯场。 他向七皇子献上的是丹支邪的一柄古剑,传闻是千年之前铸造。丹支邪特意命人送入京中,让质子赠给七皇子。 质子赠上宝剑,又说愿为皇帝献上剑舞,用的是桃木剑。 一国王子甘愿在殿上献舞助兴,皇帝欣然应允。鼓乐声起,质子面带笑容,身姿柔软,似乎志在必得。 果然一曲结束,他就开口对皇帝恳求,说丹支邪一向忠于大齐,他为表心迹愿长住大齐,然而实在是思乡,希望皇帝能开恩允他回丹支邪。 萧广逸看到此处还有什么不明白。皇帝已经做了决定,只是让质子在众人面前表演一番,皇帝顺势一推罢了。 皇帝微笑道:“朕一向信任尔国国王……” 清沅这时候并不看皇帝和质子,她只看着萧广逸,她太了解萧广逸了,她只看见萧广逸脸色越来越苍白激动。 “这一年来……你在京中言行规矩,毫无差错……因此……”皇帝的话已经就要说出口了。 “父皇!”这是萧广逸的声音,更是一个看过尸骨遍野的将军的声音。 众人齐齐看向萧广逸,而清沅已经捂住脸,她忍住不让自己的眼泪喷涌而出,她浑身发抖。她身边的安平简直不知道该往哪边看——错愕的皇帝,突然打断皇帝的萧广逸,还有抖如筛糠的清沅。 大殿之上,一时死寂。清沅晕了过去,她重重砸在安平身上,安平十分应景地惊呼一声。 “御医快来!一定是人太多,燕王妃有些不适……”安平扶住半瘫的清沅,让宫人扶 分卷阅读284 清沅去休息。 皇帝的目光渐渐严厉,他盯着安平看了一会儿,然后淡淡对萧广逸道:“你去看看燕王妃。” 质子仍然定定站在大殿上,他还带着讨好的笑容。皇帝像是被扰乱了兴致,摆摆手,道:“今日是为七皇子庆祝,也是为天下同喜。拘王子为人质,使人骨肉分离,朕实为不忍,有违天伦。朕应允你,你不日就会与家人团聚。” 皇帝将话留了一些余地,没有说即刻放归,只说不日。质子虽然失望,但不敢再讨价还价,只能退下。 萧广逸知道清沅是为什么,他知道清沅是不想看到他与皇帝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起冲突。他全明白,但他实在忍不住。 清沅躺在榻上,身边有宫人为她轻轻扇着扇子。萧广逸拿过扇子,亲自为清沅扇着,道:“你放心……” 清沅这会儿是真觉得脱力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握了握萧广逸的手,冲他微笑。 但他们都知道这事情在皇帝那里怎么过关还是一桩难事。 清沅闭上眼睛,仍是握着萧广逸的手,她轻声说:“我知道,先熬过今天再说吧……” 宫人入内,道御医来了,给燕王妃诊脉。萧广逸没想到皇帝派来的是裴闻仙。裴神医在宫中,只会为皇帝和太子看诊,很少为其他人诊脉。 宫人说皇帝特意要裴神医“好好”看看燕王妃到底是因为什么不适。 清沅与萧广逸对视一眼,只能让裴闻仙把脉。 裴闻仙对病人向来一视同仁,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关节,对燕王妃也仔细把脉。 裴神医看诊之后,萧广逸问:“王妃没有大碍吧?” 裴神医道:“今日王妃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激动才会四肢乏力。” 萧广逸听他这话,似乎还有别的意思:“那是还有什么不好?” 裴神医道:“王妃身体不错,却一直未有孕。我给王妃开一剂药,调理一段时日,该有结果。” 萧广逸没想到这时候听到这消息,只觉因祸得福。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对裴闻仙连声称谢。 裴神医将方子交给萧广逸就离开了。 清沅与萧广逸又互相依偎着休息了一会儿,又回到了宴席上。皇帝没有看燕王夫妇,也没有把燕王叫到面前说话,只与太子低声说了几句,其他时候都是与袁贵妃说笑,与袁贵妃对饮。 暮色终于降临,烟火的颜色在暮色衬托下才显得格外艳丽。 酒宴又转去花园,皇帝要登船游玩。袁贵妃,太子,安平,燕王夫妇,寿真公主,另有几名妃嫔在同一条船上作陪。 皇帝已经饮得半醉,在烟火映衬下,他更是满面红光。这时候他好像已经忘记了所有不快,对自己曾经最喜爱的两个孩子——太子和安平更是和颜悦色。 他一只手拉着安平,一只手握住太子,道:“你们都成人了,朕也老了,不如从前陪你们的时间多了……但你们七弟还小,你们不许腹诽,朕疼小的……都是一样的,太子小时候,朕比疼老七还疼……” 他又叫萧广逸到面前,接着说了下去。 “……过几日,你们六弟要封王了,朕打算给你们七弟一起封了……” 太子与萧广逸对视一眼,他们都没有吭声。不远处的袁贵妃只是笑盈盈,毫无推辞之意。 皇帝忽然嘟囔了一句:“太子……太子你该度量大……” 太子应了是。 皇帝突然又激动起来:“太子小时候,朕比疼老七还疼……” 他将这一句话又反复说了两遍,拽着太子和安平的手越来越紧。 萧广逸看着皇帝的脸,只觉得皇帝的眼神有些涣散,他忽然觉得不妙,叫了一句:“父皇?” 安平已经被皇帝的手劲捏得忍不住叫痛了。 太子也觉得不对劲了,周围人全都看到这动静了。 就在这时候,皇帝握着他们的手遽然松开,身体像麻袋一样缓缓瘫了下来。 但皇帝的神智还没有彻底消失,他眼中流出茫然和恐惧,他还努力向几个孩子伸出手:“救……朕……” 萧广逸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环住皇帝的上半身,皇帝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靠在萧广逸身上。 萧广逸立刻取出随身带着的牛黄解毒丸塞入皇帝口中:“父皇,吞下去,这是牛黄丸。” 宫人过来,帮皇帝吞下药丸。众人一片慌张忙乱。寿真尖叫着要游船立刻靠岸。 清沅尽力安抚几个妃嫔和年幼的公主皇子,安平要宫人多拿衣服来给皇帝披上。 这一片混乱中只有袁贵妃呆若木鸡,她完全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她甚至没有勇气上前看看皇帝还有呼吸没有。 船一靠岸,宫人立刻将皇帝抬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现在保持在第三名,差9oo票就能再上升一个名次。 继续求票,会努力码字更新,希望没打扰到大家,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 分卷阅读285 > ☆、第一百八十四章 后面跟着的两条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见皇帝这条船登岸, 也跟着靠到了岸边。 宫人将皇帝抬在辇上。皇帝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 但头歪斜在一边,嘴角流涎, 脸色可怕。太子立刻叫人用障子遮住路边, 挡住皇帝的样子,命宫人立刻去天极宫。 一行人都匆忙从船上下来,码头边一片慌乱之声。年龄较小的六皇子和永贞公主都吓坏了, 吓得直哭。寿真公主也是脸色苍白,抓着宫人就厉声道:“快去!快去!快叫裴闻仙来!” 清沅与安平都还算冷静。清沅去安顿后两条船上的宫妃和贵妇, 她要宫人立刻引导后面的人从另一条路离开,不许她们大声喧哗, 四处走动, 宫人立刻引导她们回去或出宫。 安平安顿这艘船上的妃嫔妇孺。袁贵妃这时候才像清醒过来,道:“我要陪陛下去天极宫!” 安平冷冷道:“娘娘今日累了,请回玉澹宫休息吧。” 袁贵妃第一次与安平公主争锋相对,她只直觉自己这时候不能退让,她说:“我是贵妃, 应该去照顾陛下。” 安平公主毫不相让, 她道:“父皇由我们这些子女来照顾就足够了, 还是娘娘要让七弟也去天极宫陪伴父皇?” 她话中有威胁从袁贵妃身边抱走七皇子之意。袁贵妃没想到安平一个十几岁的未婚女子如此刚硬,她竟一时被堵住。 这时候寿真公主过来了,对安平道:“安平!你父皇现在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为难贵妃?还不都快去天极宫!” 寿真这一嗓子才算为袁贵妃解围了。袁贵妃对寿真公主投来感形。 众人只能围着燕王妃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清沅脸上带笑,只说贵妃喝了酒游船身体不适吐了,皇帝与贵妃都下船休息了。 众人都知道皇帝对贵妃的宠爱,若是贵妃不适,皇帝当然会紧张。但这情形似乎又有点太过了。但燕王妃面色从容,一口咬定只是贵妃不适,大家只能疑疑惑惑地离开。 皇帝这边,宫人将皇帝抬上辇,太子与燕王一左一右保护。正往天极宫去的路上,萧广逸就见皇帝的呼吸费力,发出微弱的呜咽声。他立刻道:“这里离天极宫太远了,不远处就是洗泉阁,先去那里让父皇安顿躺下为宜。” 太子一看皇帝的脸色,也知道事情刻不容缓,他看看萧广逸,萧广逸向他点点头。太子就命令道:“去洗泉阁!” 太子没想到大事来临,萧广逸比他更镇定。也正是因为萧广逸这样镇定,他才算稳住了。刚刚那一瞬间,他真以为父皇会死过去。但萧广逸比他冲得更快,他在一瞬间震惊之后才明白,父皇还没有死。 他们最先到洗泉阁。洗泉阁是后宫中游园休憩的地方,修造得虽然不如天极宫宏伟,但胜在房间多,且舒适,本来就是让人游玩累了休息用的。加上今日有这样盛大的酒宴,所以洗泉阁准备齐全,什么用物都不缺。 皇帝很快被抬到床上,平躺下来,房间里温暖,通风,舒适。宫人麻利给皇帝换了衣服,清理一番。太子与燕王这才有功夫喝了一口茶。 这时候御医也纷纷赶到,皇帝这症状已经很明显,一看就知道是中风。只是皇帝第一次发中风,如何用药,如何施针,还是要慎重。毕竟中风是重症,又容易反复变化,谁都怕担这个责任。还是得裴闻仙这样的神医来担。 裴闻仙没有推辞,他之所以是神医,并不仅仅是因为医术超群,更是因为救人之心并不会因为是皇帝还是乞丐有所改变。 裴闻仙给皇帝开药方的时候,其他众人都6续到了洗泉阁。太子与燕王正在内室与裴闻仙商议,女眷们都坐在外间等候消息。 寿真公主也是五十岁的人了,这时候喘得厉害,好像刚刚都是她忙前忙后一样。安平与清沅坐在一处,一边喝茶提神一边低声说话。 袁贵妃一个人端坐一处,邵嬷嬷没有陪她上船,而是留在玉澹宫看护七皇子。她已经抓住机会让人传话给邵嬷嬷了,就说皇帝突发急病,看起来像是中风。 太子与萧广逸看过了裴神医的药方,立刻就让人给皇帝煎药。皇帝现在还是和刚才一样,四肢瘫软,流涎不止,目光散漫。只是御医给皇帝施针之后,皇帝的呼吸不像刚刚那么费力了。 裴神医对太子十分坦诚,道:“陛下此次十分凶险。秋季夜晚风凉,在湖面上寒气侵入,又饮了许多酒。此刻虽然暂时看起来平静了下来,但很难说会如何,就要看这剂药下去,能不能疏通祛风。今后几日是关键,要万分仔细。” 分卷阅读286 br /> 裴神医又去嘱咐皇帝身边的宫人,该如何照料皇帝了。 太子终于缓缓坐下,此刻隔间中只有他与萧广逸两人。萧广逸看太子满面疲惫,担心他撑不住,只道:“三哥不妨躺下休息片刻。” 太子摆摆手,他只是坐着,抬起眼看向萧广逸,微笑道:“有你在,我放心多了。” 萧广逸苦笑:“这还没到能放心的时候啊。” 他想催促太子赶紧做几件事情,但是又觉得这时候太子已经很累了,不该再逼迫他了。 但是皇帝是天下之主,执掌天下之人。不管之前皇帝再昏庸,他至少牢牢掌控着朝廷,能做决断。眼前的皇帝却是连话都不能说,连身体都自控不了,如何临朝?而且眼见短期都不会好。 国,不可一日无君。 念及此处,萧广逸只能在心中一声叹息,然后他对着太子半跪下来。 太子惊讶。萧广逸道:“臣弟肯请殿下即日起摄政监国。” 在这狭小的空间中,似乎能闻到隔壁的煎药味道,太子只觉得被萧广逸低沉的声音震得头皮发麻。他并不是没有监国过,但是从不是这种情形下的监国。 他知道这是他义不容辞的职责,但是他也有他的顾忌。过去是父皇给,今天是他自己拿。他很清楚这两件事情的区别,尤其是在父皇心中的区别。 “也许父皇很快就会清醒……”太子道。 萧广逸仍是半跪着,他伸出手,按住太子的膝盖,他的声音更低:“殿下,你仔细听我说。父皇病重,所有人都看着殿下,殿下必须拿定主意。朝中近几年积弊颇多,都是因为父皇威压在,所以各方还能维持平和。如今父皇不能行动,殿下,你不知道谁在虎视眈眈,想搅乱这局面。” 他劝太子不要犹豫,这时候稍有犹豫就是给人撕咬的机会。 太子闭上了眼睛。他比刚才冷静了许多,他说:“四弟,我能信你么?” 萧广逸又行一礼,低声说:“请殿下决断。” 众人在外室越来越焦虑不安的时候,太子与燕王出来了。 太子在前,燕王跟在他身后。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太子环视一周,目光在袁贵妃身上稍作停留,袁贵妃不由自主就瑟缩了一下。 太子又看向清沅:“王妃对其他命妇是如何解释的?” 清沅道:“我说是贵妃醉酒晕船,身体不适。” 太子点点头,对众人道:“有关皇帝生病一事,明日朝会之后有说明。此时不可乱传。” 他这话一出,安平立刻和清沅交换了一个眼神。清沅又看向萧广逸,萧广逸向她微微点头。 寿真公主立刻道:“这事情太大,谁敢乱传!” 没有人搭她的话,都是看向太子。袁贵妃是面上强撑着,她不敢说话了。她想起自己刚刚叫一个小宫女跑去找邵嬷嬷了……她在心里嘴硬,反正这事情明天宫中大半人都会知道。眼前这些人一个个说着要嘴严,其实背过头去都是打自己的小九九! 寿真公主讨了个没趣,不再吭声。 安平和清沅则是听到了太子话中的另一个词,朝会。皇帝现在这样,谁来主持朝会?太子这么说,就是已经下了决心,接权监国了。 果然太子顿了一下,就道:“我已经请了姚丞相入宫,商议此后安排。今日大家辛苦了。” 他看向寿真公主:“姑母请就在洗泉宫休息一晚。” 寿真公主刚想说什么,燕王就让宫人请寿真公主去休息。寿真明白了,太子和燕王是不放心她,她冷笑一声,也没多言语,就跟随宫人出去了。 寿真一离开,接下来就是袁贵妃。袁贵妃这时候主动示弱,说愿意衣不解带照顾皇帝。 太子请袁贵妃回玉澹宫。袁贵妃一被宫人送走,太子就道:“今晚各宫戒严。增派侍卫,严加看守,不许宫人走动。尤其是玉澹宫。” 安平淡淡问:“那两仪宫呢?” 太子一顿。顾皇后正被囚在两仪宫。 他一时无语,燕王的声音已经在他身后响起:“一样。” 太子回过神来,道:“两仪宫一样严加看守。” 他又对安平道:“你去东宫,陪伴太子妃。” 安平领命而去。 这时候室内只剩下太子,燕王与清沅。 清沅很想让萧广逸躺下休息片刻——他重伤初愈,不能太过劳累。但眼下又没有办法。 太子也看向清沅,他柔声:“我本想你和安平一起去东宫的,但你之前还没有见过太子妃……” 清沅道:“今日确实不是拜见太子妃的好日子。” 这时候御医来禀皇帝的状况——太子要他们每隔半个时辰就来报一次皇帝的情况。 宫中当值的侍郎也赶来了。太子和燕王这一夜都注定无眠。 他们去见御医和侍郎。让清沅留在这里调度宫人。任何人进出都要从清沅这里取令牌。 丞相来了之 分卷阅读287 后,与太子单独谈了一会儿。萧广逸这才有时间和清沅私下说话。 清沅轻轻抚着萧广逸的伤口位置,低声问:“等一下让裴神医也给你看一看,我担心你的伤……” 萧广逸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天色微明时候,御医终于确定皇帝情形暂时安稳,可以移回天极宫了。 这一天早晨,顾皇后醒得格外早。她虽然在冷宫这么久,却并未迟钝。她问宫人:“今天外面怎么回事?好像格外静。” 宫人道:“今天送饭菜送炭的人都换了。还添了侍卫。” 顾皇后微微抬起头,窗边的阳光正好顺着她的脸落下,她微笑道:“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看评论大家都盼着皇帝快点领便当,不过这是之前设置好的情节,还会有一些重要情节要写,觉得节奏慢可以攒一攒。本文其实一直慢热,总之不要勉强自己去看一篇不合心意的文,毕竟在评论区发再多的牢骚,作者还是会选择写自己的,这是我的一点心里话,如果有什么地方让催进度的读者不舒服了,我先说声抱歉,希望大家看文愉快 ☆、第一百八十五章 凌晨时候, 天色还未亮。一行人就将皇帝搬回天极宫。皇帝这时候睡着了, 呼吸依然沉重, 面色变得蜡黄,但至少保持了安静, 不时发出鼾声。 太子与皇帝同乘一车, 他坐在皇帝身边,只是默默看着皇帝的脸。他知道父皇会老,会死,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父皇会变成这样。就在一天之前,几个时辰之前, 皇帝还是精神振奋的样子。他慢慢握紧了拳头——他还记得父皇在船上时候握住他的手,握得那么用力, 以至于他相信父皇真的那么强悍有力。 现在他知道了, 那也许就是外强中干。 他此刻五味杂陈。萧广逸要他速下决断,他知道这话并不错。因为这时候如果他走错一步,牵扯带起的起伏,都会与人命相关。 他要安平去东宫,暂时安抚住乔简简。安平领他的命去东宫, 临去时对他低声问:“这事情, 是不是暂时不要让太子妃知道?” 他微微点头:“是的。不要让她知道, 免得她受惊。” 他给的理由是不想让乔简简在月子里受惊,但这只是最粗浅最便利的理由。他在心中很清楚,与乔简简身体无关,他只是在防备, 也许乔简简并不需要防备,但他无法不防备乔家。 车辇安静地前往天极宫,皇帝还在昏沉中,喉咙中无意识地发出含混的声响。太子默默为皇帝掖了掖被子,神色越发深沉。 跟随在皇帝车辇后面的就是燕王夫妇。萧广逸与清沅同乘一车。两人都是一夜都没有合眼。萧广逸揽着她的肩,让她侧躺在自己怀中。两人只是抱着彼此,静静地依偎着不说话。 清沅不觉得累,她知道萧广逸也一样,这是大事刺就全部被推翻了,情势完全变化了。 “是你提出要太子监国的吗?”清沅听着萧广逸的心跳,打破了沉默。 萧广逸没有否认:“即使我不说,姚丞相也会提的。太子这时候不能躲。” 清沅低声道:“再说他又能躲到哪里去呢……但你毕竟是第一个提的……” 萧广逸知道清沅的担忧,他的妻子不仅是他的妻子,还是他的军师,她永远会为他打算。清沅也是怕皇帝清醒过来之后,对这一切清算。再没有什么事情比大权旁落更让皇帝厌恶恐惧的了,尽管这情况是不得已。 他轻轻拍了拍清沅的肩膀安抚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看事情发展随机应变吧。” 清沅心中忽然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但她不敢说出口。 她在想,她希望皇帝再也不要清醒过来……他如果很快就驾崩…… 但这个念头她不能对萧广逸说。皇帝在倒下的一瞬间,萧广逸第一个去救他的父皇。她就知道,在萧广逸心中,并没有彻底放弃这个父亲。 她只能将这个念头冷静地掩住,她用手指轻轻按压着萧广逸衣服上的褶皱,柔声道:“只能如此了。但这事情决不能让两仪宫那位知道,如果那位知道了,恐怕……” 清沅说的正是幽居在两仪宫的顾皇后。正如萧广逸对皇帝还没有彻底放弃,太子对顾皇后一样也没有死心。前一夜在洗泉馆,安平问起两仪宫是否需要增加侍卫的时候,太子那一瞬间犹豫,就足以说明了。 萧广逸比清沅更忌惮顾皇后,他听到清沅提起两仪宫,立刻道:“我会和太子说。他必须要下得了决心。” 萧广逸也看出来,太子对顾皇后心软。他们这几个人当中,谁最可能先被顾皇后要挟拉拢,那必然就是太子。 清沅问:“他能下得了这种决心吗?” 萧广逸没有回答。更棘手的问题是,两仪宫与天极宫的较量, 分卷阅读288 并不仅仅是太子下决心就能解决的。 “还有,因为父皇一直没有废后,顾皇后虽然被囚禁宫中,但她仍然是合法理的皇后……”清沅说了出来。 这才是最棘手的事情。 萧广逸道:“我会和安平也谈一谈。” 他们现在只能对两仪宫做铁桶阵,一丝消息也不能漏进两仪宫去。只要顾皇后没有确实的把我,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要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大局一定,再处理顾皇后就更容易。 一行人心思各异,只有昏睡中的皇帝毫无知觉。到达天极宫之后,皇帝被安置进他原先的寝宫。御医已经在那里布置好了药房。 太子也召来了丞相,几名尚书,还有几位将军来到天极宫。再加上燕王,一共十几人,开了一个小朝会。 清沅也留在天极宫偏殿。太子与燕王在朝会,这个朝会虽然人少,但议论的事情不少,时间很长。清沅作为燕王妃,留在此处,关注御医的进展,并调度人手。 清沅正在清理人手的时候,宫人来禀,说安平公主来了天极宫,问王妃是否请安平公主入内。 清沅放了行。 安平一入内,就对清沅赞道:“王妃好手段。” 她进天极宫要过两道关。一道和平常一样,一道就是要等清沅回话。至于朝中大臣,则一概只是记录下名字,推迟不见——太子和燕王要见的人已经都来了。 等安平入内,进殿前,她随身跟随的四个宫女又被领到别处,换由天极宫的宫人跟随她入内。连安平也不知道自己的侍女被引到什么地方去了。 所以安平一见清沅,就赞她手段好。才来天极宫,就把这路线这人手,都做得清清楚楚,把天极宫那些宫人支配得服服帖帖。 清沅道:“非常时候,只能如此了。” 她反问安平:“太子妃如何?” 安平看看周围木头人一样的宫人,低声在清沅耳边道:“我昨天陪了她一夜,暂时打消了她的疑虑。但这事情瞒不久——太子这边什么时候能好?快点回去看她才是。” 清沅看看太子他们朝会的方向,道:“今天上午应该就能暂时定下来了。” 她说的是太子监国的事情。朝中几员重臣一致请太子监国,无人异议的话,太子正式摄政,然后再有一天缓缓,看看皇帝的情形,就可以昭告天下了。 安平点点头,她长叹一口气:“我也盼着这事情能快点平息。” 这时候又有宫人来回清沅的话,清沅让安平在一旁协助,又对她道:“你也先在天极宫住下。回头你哥哥还有话要对你说。” 安平狡黠一笑,问:“哪个哥哥?” 清沅没有回答,只微微摇头:“你呀……” 天极宫这边已经迅速恢复了平静,所有人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 而后宫中的迷茫才刚刚开始。 昨天夜里,袁贵妃是被“护送”回玉澹宫的。然后玉澹宫立刻被内侍和侍卫严密看守起来。 袁贵妃只觉得路都走不动了。她不知道是黄金宝石的头饰太过沉重,还是她喝了太多酒,只觉得浑身恶心,宫人来扶她的时候,她终于“哇”一下吐了出来。 宫人连声惊呼。袁贵妃漱了口,慌不择言:“七皇子呢?在哪里?人呢?邵嬷嬷呢?快……快把七皇子抱过来!” 她又要七皇子,又要邵嬷嬷。 宫人赶忙把七皇子抱过来,贵妃看到还在襁褓中的七皇子,这才长舒一口气。安平随口一句威胁,她就真怕了。皇帝还不知道什么情形,如果他们真把七皇子也抱走了,那她就真没指望了。 袁贵妃又看了两眼七皇子的小脸,陡然回过神来。她问:“邵嬷嬷!” 邵嬷嬷立刻走了过来,见到贵妃这慌慌张张的样子,直觉不妙,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为何这时候就回来了?游船不是才开始不久么?” 袁贵妃抓住邵嬷嬷的手,说:“我让小蝉回来带个话给你的,你不知道?” 邵嬷嬷吓了一跳:“小蝉并没有回来。” 她知道,这是真出事了。 这时候袁贵妃的母亲方氏也被惊动了,过来问:“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娘娘怎么和撞了鬼一样?” 袁贵妃就猜测,小蝉八成是被戒严的侍卫抓住了。玉澹宫里的人出不去,玉澹宫外的人进不来。她完全不知道这时候该做什么,只喃喃道:“邵嬷嬷,怎么办?圣上出事了……” 邵嬷嬷一把抱住袁贵妃,将她拖回内室。 玉澹宫中一夜无眠。 东宫这边相对平静许多,太子的心腹被召去天极宫的事情,乔简简并不知晓——安平一直陪着她。 昨天晚上,安平过来时候,乔简简稍有疑惑。她没想到太子没有回来,安平却来了。 但安平毕竟聪明,她以前对顾皇后撒谎撒惯了的,骗个乔简简还容易得多。 安平又是巧舌如簧,把真话假话掺杂着说。对乔简简描述七皇 分卷阅读289 子的百日宴,说得是活灵活现,又说那丹支邪的质子是如何剑舞,然后皇帝正要赦免质子让他归国的时候,燕王大喊一声,打断了皇帝。 “就这样,可不是闯了大祸。本来父皇兴高采烈的,被四哥坏了兴致。强压着怒火,先办完了宴会。宴会一结束,就把燕王和太子都召去了,不知道要怎么处罚燕王呢!太子怕是也要在中间周旋,所以叫我回来和你解释。” 乔简简头一次听说这么多事情,不疑有他,还是有些担心:“这……燕王的事情,不会牵连到太子吧?” 安平道:“应当不会。只是太子仁厚,也不忍心看自己兄弟受罚。” 乔简简还没出月子,与安平聊了半天,也有些累了,安平就笑道:“我也是困了,就在你这里对付一下吧,明早再走。” 第二天一早,乔简简醒来,并不见安平人,宫人说安平很早就走了。乔简简又问太子回来没有,她心中还是记挂。 等到午食时候,乔简简的母亲才有些忧心忡忡,道:“娘娘,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乔简简一直在屋中卧着休养,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听母亲这么说,她才问:“怎么了?我这些天一直躺着,脑子都木了。” 她母亲道:“今天东宫出去的宫人,一个个都被盘问了,去哪里都被跟着。似乎别的宫殿,也都是如此。这宫里肯定出事了。” 乔简简立刻派人去问太子那边的詹事,那边很快回话,太子正在天极宫与皇帝处理政事,一切如常。 乔简简只能等待。 消息在宫中悄悄蔓延,几个品级高的宫妃,都知道宫中出事了,但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事情。 甚至有人传说是顾皇后自杀了,皇帝在七皇子百日宴这一天赐死了顾皇后。因为两仪宫被看守得格外严密。 他们说,过不了几天,就会公布顾皇后暴病而亡的消息。 又等了一日,朝中终于公布了消息——皇帝急病,太子监国。短短一句话,震动朝野和后宫。 太子与燕王这两日一直都在天极宫。他们不离开,清沅和安平也一直守着。这两日的忙碌,总算把事情大致梳理好了。宗亲也都安排好了,只是寿真公主还被关在洗泉宫。 傍晚时候,清沅终于有空和安平一起吃一口东西。就有宫人来禀,说有人要来天极宫。 清沅问:“是谁?” 宫人道:“是太子妃。” 清沅顿了一下,安平也看了她一眼。太子实在不得空回东宫,只是在消息公布之后派人去和太子妃说了。 “请太子妃。”清沅道。她知道,若这时候再不让太子妃进来,那就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乔简简由宫人扶着,慢慢入内。 她一眼就看到了安平身边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理解,很开心,我会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写,然后今天继续来严肃地拉票,想要再上升一个名次还需要13oo票,而下面的文想超过清沅只需要3oo票,票拉的不够开,清沅随时都会被挤下来,心里有点紧张,希望大家手里有营养液的都能投给清沅,看到你们给清沅投票,扔营养液和霸王票,感觉码字都快多了,我会继续加油码字努力更新哒,爱你们 ps,今天达成五十万字了!再次谢谢看文的每一位读者! ☆、第一百八十六章 乔简简只是看着顾清沅。 她从未与顾家女相识, 就已经听过很多有关顾家女子的故事。不论她们性格如何, 结局如何, 似乎都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她也曾特意问过身边人,燕王妃是怎么样一个人。毕竟在太子还不知道她姓名的时候, 顾清沅就已经在宫中做伴读了。 她问身边女官, 燕王妃是不是生得很美。女官含混说,能选入宫中做伴读的妙龄少女,总不能丑。 她还问, 燕王妃是不是很聪明讨人喜欢,否则燕王怎么会主动求娶。女官笑说, 那是燕王情人眼里出西施。 这一年来,她也66续续听过一些有关顾家和燕王妃的事情。据说这位燕王妃在宁州也不十分安分, 不仅在宁州做生意, 还遥遥掌控着燕王府在京城的生意,在宁州和京城的商路上,大商贾都听说过燕王妃的名字。 又说这位燕王妃和她的父亲一样,很喜欢自己做东西。以前在宫中伴读的时候,就曾经为太子做过风筝。如今去了宁州, 还开始做些别的新奇玩意。京中的铺子, 还会卖燕王妃设计的一种两色笺纸, 一面浅碧,一面粉红,颇是漂亮。 这位燕王妃,似乎并不是女官所说的, 只是燕王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在传闻中就精明,厉害,又机巧。 乔简简对她,总是好奇的。 现在顾家的清沅就站在她几步之遥的地方,乔简简突然明白了,她之前为何如此好奇,她并不是真的十分关心燕王夫妇,她心中想的依然只有太子——她怕顾清沅在宫中伴读的时候,早就与太子相交,太子对又美貌 分卷阅读290 又聪明的女子,总是有几分喜爱的。 乔简简想过这一次与燕王夫妇相见的情形,她以为这一次能结束她心中所有的猜测。因为她刚刚为太子生下女儿,这是她拼了命为太子生下的第一个孩子,这是她的底气。 然而她从来没想过这样的情形——燕王妃在天极宫,她要进天极宫,还得经过燕王妃的许可。她一步步走进来,像做梦一样。 而此刻燕王妃顾清沅就正在她的面前,脸上神色坦然,没有半分惶惑愧疚。乔简简兴师问罪的冲动就减了一半,猜疑却更深了。 清沅眼中只有一个慌乱迷茫的少女。 有关太子妃乔简简,两辈子都是只听说过名字,具体的事情知道的不多。这辈子乔简简做了太子妃,清沅听到更多的只是乔家的事情。至于太子妃,除了怀孕,并没有大事。这样想想,乔简简确实符合皇帝的要求,一个温柔安静的太子妃。 也许是生过孩子损耗太大,也许是因为此刻的震惊,乔简简的脸色很差,身体僵硬紧绷,清沅见到她直白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清沅心中已经转过了几道想法,此刻只想尽力安抚好太子妃。 如此想着,清沅已经快步上前,给乔简简行礼,道见过太子妃。 乔简简这时候脑子里一团乱,她原本还不信是燕王妃在天极宫协理宫务,但眼见为实。燕王妃就是比她早知道消息,不仅如此,还能和安平公主一样,插手其中。而这样的安排,若没有太子允许,又怎么可能!她胸口堵了一口浊气,死死堵在胸间,无法排出。 乔简简没有对清沅回礼,只是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清沅也不尴尬,只是平静起身,她虽然容貌上与乔简简是同龄人,其实经过两辈子的事,还不至于因为乔简简这一点甩脸就尴尬。 在一旁的安平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忙不迭替清沅说话,她道:“太子这会儿还在见大臣,我这就派人去通报。不过太子妃还得好好休养,不宜劳累,天极宫这边人多杂乱……” 她不提天极宫还好,一提天极宫,乔简简更是委屈愤怒,她打断安平道:“我在和燕王妃说话!”前天晚上安平去东宫,真是扯了一个精彩的谎,把她骗得滴水不漏。她当时竟然没有一丝疑心。一想到这个乔简简就越发生安平的气。 安平也是有脾气的人,但她知道乔简简这时候不可能对她有好脸色,也自觉理亏,并不再做声,只是望向清沅。 清沅先向乔简简道了歉。只不过她说的不是天极宫的事情,而是道歉她没有一回京就来看太子妃。 当时是百日宴就在眼前,又有顾家的案子在。皇帝想拉拢燕王去袁贵妃那一边,所以他们暂时不去触动皇帝。只是燕王入宫来,清沅在百日宴前没有入宫,就错过了见太子妃的机会。 清沅没有过多解释,这话涉及皇帝也不好说那么明白。清沅提到了自己一回京就为了案子焦心,说本想选个悠闲清净的好日子与太子妃好好聚聚,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 燕王妃提起案子两个字,乔简简才猛然想起,乔家和顾家之间还有这么一个案子。她今日一焦急,把这桩案子完全忘记了。 乔简简沉默片刻,她想燕王妃想提醒她什么?是想说乔家对不起顾家么? 但若说她原来有一些对顾家的愧疚,那此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太子在天极宫监国,那在这里辅佐太子的本该是她,而不是燕王妃。 乔简简满心只想着这一件事。她没有心思与燕王妃分清楚顾家和乔家的对错,没有心思去分辨这件事情的原委曲折,是否迫不得已。她只想知道一件事,为什么?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安排?是谁给燕王妃这样的权力? 清沅原来还想着好好和乔简简说话,让她平静下来,但她察言观色,只觉得乔简简神思恍惚,脸上渐渐浮起烦躁,不安加深,就知道自己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或者说听不顺耳。清沅只能柔声道:“太子很快就到了……您有什么想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乔简简咬紧牙关,她对顾清沅没有话想问。只是一听到清沅提太子,她忍不住道:“既然太子快来了,那我的话就直接问太子吧。” 她这话一出,周围人都是一静。安平想说什么,清沅朝她微微摇头。清沅又亲自为太子妃奉上茶点,站立在一旁,只让乔简简一人坐着。 只是清沅站在那里,也让乔简简难受。因为怀孕生育,乔简简的腰肢粗了许多,又刚生完不久,还没有肚子还没有瘦回去。而清沅站在那里,轻盈高挑,姿态也美。乔简简忽然又后悔,两个人要这样一起被太子看见……她心中一时间全是胡思乱想。 大家都陷入了不安的沉默中。清沅还能镇定自若,其他人宫人大气都不敢喘了。若是平时还好,大家没事就一起等着。可这时候在天极宫并不行,因为有许多事情需要请示清沅,才一会儿工夫,就有宫人来和清沅领令牌,清沅刚给了令牌,又有御医来回话。 御医也是认识太子妃的,一见到太子妃在,只是一愣。乔简简眼睛都红了,道:“怎么,我在这里,有 分卷阅读291 什么话不能说么?皇帝的病情,燕王妃听得,我听不得?” 御医还真不敢说话了,清沅并不理乔简简的赌气之语,直接问御医:“刚刚诊脉结果如何?” 御医这才道:“和上个时辰一样,只是今日圣上喉咙里有些痰,需要多开两味药清痰。” 清沅应道:“你开出方子来,给裴神医看了再说。” 御医退下了。 清沅转头就对乔简简温和道:“御医这几日也不容易,都是轮流值夜,白天黑夜都颠倒过了,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伺候。” 她是劝乔简简不要对御医撒气。 乔简简的委屈终于到了极致,她抬起眼睛看顾清沅:“你在教我怎么做太子妃?是不是?”最后那句诘问,她的声调都变了,近乎大叫。 清沅终于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她从没有想到刚刚生过孩子的少女能伤心,愤怒,迷茫到这个程度,连她也失语了。 清沅不说话,乔简简就仍是追问:“是不是!到底是不是!”她只想要一个答案。 清沅摇摇头:“我没有。” 乔简简突然站起来,伸手就要挥清沅一个耳光:“撒谎!你骗我!” 幸而清沅反应快,动作轻盈,看到乔简简伸手的动作就灵敏向后一步,堪堪躲过乔简简的手指。安平也在一旁档在了她们两人中间,冷冷道:“请太子妃自重!” 乔简简身边的宫人也拉住了她。 就在这时候,宫人大声唱道:“太子到!” 太子快步走了进来,他刚刚已经隐约听到了一些乔简简的声音,进来时候看到了这场闹剧的收尾,此刻他一眼就看到了哀哀哭泣的太子妃,满面不屑的安平,清沅只是垂着眼睛,伫立一旁。宫人抱着太子妃,正扶她去榻边。 太子从清沅身边走过时,只看了她一眼,没有与她说话。只低声问安平:“燕王妃没有事吧?” 安平道:“没事……倒是太子妃……” 她虽然站在清沅这一边,但这时候看乔简简哭得伤心欲绝,也不忍心再出言讽刺了。 萧重钧将乔简简带入隔壁的内室,只有他们两人,命宫人守在门外,谁也不许入内。 与太子两人独处,乔简简终于安静了许多,她忍不住抽泣,用帕子慢慢擦着脸。 萧重钧道:“你身子不要紧么?” 乔简简惨笑:“殿下,殿下真是担心我的身子么?” 萧重钧叹了一口气,道:“简简,这里的事情,你都不用担心。我信得过燕王,有燕王辅佐我,很快就能把局势稳定下来。你只要在东宫好好休养,不用操心。” “可我是太子妃啊!”乔简简说,“太子妃是我啊!燕王辅佐你,那燕王妃呢!她是燕王妃,不是太子妃!” 萧重钧慢慢踱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掌轻轻抚在乔简简的面孔上,为乔简简擦拭着泪水。他的双手仿佛有魔力一样,乔简简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真的止住了泪水。 “殿下,我愿意为你分担……为什么不行?”她喃喃问。 萧重钧不愿意将太过残酷的事实说出口,他说:“我信任燕王,所以也信任燕王妃。她与安平一样,是我的妹妹。” 乔简简不相信这套话,她说:“殿下,我不信。到底是为什么?” 萧重钧不说话。乔简简问了一遍又一遍的为什么。 萧重钧终于淡淡说:“因为她是顾清沅。” 乔简简呆了一下,她慢慢说:“我不懂。” 她听不懂这句话,这句话只让她害怕,像噩梦一样。她看着萧重钧的眼睛,问:“难道就因为姓顾?还是因为殿下真心欣赏她?” 萧重钧道:“我仍是这句话,因为她是顾清沅。” 乔简简知道了,原来心死就是一瞬之间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努力码字的一天! 谢谢大家的投票灌溉!说一下目前的进展,清沅距离第二位还有7oo票,希望下周能达到第二位!每一瓶灌溉我都会珍惜的,码字的动力! ☆、第一百八十七章 整整两天两夜过去了, 加上裴闻仙一共十六个顶尖御医, 一直围绕着皇帝, 终于把皇帝的情形稳了下来。 皇帝现在仍不能说话,有时候会睁开眼睛, 太子会和他说些安抚的话, 但皇帝的眼神并不知道在看向何处。偶尔他的喉咙滚动,发出粗哑的声音,甚至不像人, 而像是濒死的野兽。太子不知道皇帝是不是在因为自己的处境而惊恐,他只能尽力安慰皇帝:“父皇勿忧, 裴神医一直在为父皇医治……一定会把父皇治好……” 但大部分时候皇帝都是在昏睡,醒着时候也目光空洞。他右半边身子已经完全不能动, 没有反应。宫人每过一个时辰就为皇帝翻一次身, 擦一擦身体,如此保持皇帝的清洁。 萧重钧与裴闻仙单独谈过一次。皇帝至少会有两个月的时间都无法说话,无法起身。皇帝本来体质也 分卷阅读292 不强健,只怕比一般人恢复还要更长时间。而且即便是裴闻仙,也无法保证皇帝能恢复神智。 萧重钧就知道, 他作为太子监国, 至少还要持续两三个月。 他在天极宫已经住了下来, 就睡在皇帝的隔壁,不再回东宫休息。 乔简简在天极宫闹出的动静很快就散去了。太子命人将她送回了东宫。乔简简走的时候脸色惨白,萧重钧终于还是嘱咐了一句:“你身体还没好利索,还争什么?若身体坏了, 以后什么都没有了。” 乔简简只是嗯了一声,她不再哭,也不再多话,只是仿佛随时会晕过去一样。 乔简简离去后,萧重钧也没有去看清沅。他知道清沅自会把这件事情和萧广逸说。他不必去安抚清沅,萧广逸会安抚她。 这时候安平溜到了他身边,她看着宫人送走太子妃,这会儿似乎还有些生气。萧重钧不知道她是在生谁的气。 “她会好起来的。”萧重钧说。 安平很冷静:“那时候就太迟了。” 她看太子脸色也很疲惫,没有说出更伤人的话。她只是觉得乔简简与太子格格不入。而且他们已经伤了乔简简了,若乔简简不改变,以后只会伤得更重。 太子不再提乔简简,只叫安平若无事就去休息一会儿。之后事情只会更多。 乔简简回到了东宫,一回来她就躺在了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 乔母对乔简简这一去天极宫本就十分焦急,一看女儿这样,就更心急了。她不敢催问乔简简,就问乔简简随身跟去的女官侍女。 女官只说,到了天极宫,她们这些随身跟去的人就被引去另一处房间休息。太子妃是单独入内的。而这都是燕王妃的命令和安排。 乔母一听,脸色骤变,道:“这么说来,说是燕王妃在天极宫主持内务,都是真的了?” 女官不好否认,道:“据说安平公主也在。但内里的情形,我们实在没有瞧见。也不知道太子妃在里面究竟与太子说了什么。” 乔母到底年纪在这里,经过事,入宫前也与乔简简的父亲长谈过。她知道自家姑娘还是太年轻,遇上大事,容易急,慌,就抓不住那个点。 乔母屏退众人,坐在乔简简的床边,低声道:“好姑娘,有什么事,你不想对其他人说,但你一定要对母亲说。这宫中的人,你不要以为他们侍奉的是你,他们侍奉的都是皇帝,是太子!所以你要对他们留一点,无可厚非。但我是你的母亲,你再不让我给你出主意,那我是为什么来的呢?” 乔简简终于慢慢抬起头,道:“母亲,没用的……他不信乔家……更不信我……” 乔简简只觉得心灰意懒。她刚刚走了一遭鬼门关才生下女儿。她原以为有了孩子,太子总会待她更好,更亲密。 她断断续续把在天极宫的事情低声说了。说到质问燕王妃的地方,乔母大惊:“你没有碰到她吧?” 乔简简摇头:“安平拦住了。” 乔母思索片刻,道:“简简,你要记好了。你是皇帝亲自为太子择取的太子妃,从未行差踏错,又为太子生育。太子决没有道理负你。” 乔简简抬起眼睛,刚要出声。乔母就按住她,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你听好了。在这帝王家,有几对夫妻真心相爱?皇后,太子妃,能地位稳固,就是最好的事情。今日这事情,你本来可以让太子对你愧疚,但你这么一闹,反而成了你对不住燕王妃。” 乔母冷静道:“如果你父亲在这里,也一定是要你听从太子的话。这局已经乱了,你最紧要的就是稳住自己的位置。” 乔简简不言不语。过了片刻,乳娘抱来了她的小女儿初初。今日初初好像也知道母亲伤心一般,本来睡得正香,一到乔简简怀中就哭了起来。 乔简简抱住女儿,用脸贴了贴她的小脸,低声道:“初初,我只有你了……” 乔母在一旁看着,心中愁的却是另一件事情。今日简简这一闹,太子只怕是看简简要看得更严了。本来这两日宫里就已经切断了宫外的联系,一切信笺物品都不许递送,她无法将宫中和乔简简的状况传递给乔家。若是能得到乔简简父亲乔煦的指点,事情还好办些。她只愁什么时候能和外面联络上。 宫中并不是只有乔母一个人在想这事情。 玉澹宫中,袁贵妃从皇帝发病那一晚就开始想这个问题了。 至于她那个失踪的宫女小蝉下落也查出来了,那晚有一个宫女落水死了,正是小蝉。没人看到她是怎么落水的,只是推测她也许急着去给贵妃传消息,又正好遇上巡逻的侍卫,为躲侍卫藏在湖边狭窄的地方,一失足就落水淹死了。 但袁贵妃这时候已经全然不在乎小蝉的死活了。因为就算整个玉澹宫都知道皇帝急病的消息了,她还是没办法和外面联络。邵嬷嬷这时候似乎也无计可施了,她们试过几次往外面送信,都被搜查了出来。 宫禁一卡,后宫的女人都是笼中鸟,谁也不要想递出去一句话。 袁 分卷阅读293 贵妃这两日愁得几乎神思恍惚,她跟随皇帝以来,还从没有这样愁过的时候。 这天深夜里,她依然愁得睡不着,揽镜自照,只觉得在烛光中也能看出她眼角边多了一道纹路。 “邵嬷嬷……”她忽然幽幽道,“你说,其他妃子是不是也想和外面通上话?” 邵嬷嬷比袁贵妃淡定些,她就着灯光在做针线,听贵妃这么问,就道:“这是自然。” 袁贵妃凄然一笑:“可她们娘家至少都是官宦之家。譬如太子妃,她的父亲可有本事了,家里叔叔伯伯都是做官的。她递个话出去,至少还有人为她出主意。可我呢?宫外我有什么能真正倚靠又有能力的人?我这费了老大的劲,到底又能怎样呢?” 她虽然新得宠,才从下面爬到高位不久,但也算看得明白。从前宫外那些巴结她的人,都是在她得势的时候凑上来,在她失势的时候绝不会拉她一把的。 邵嬷嬷手上的针线走得慢了,她低声道:“既然如此,娘娘有没有想过,外面的路走不通,走里面的路呢?” 袁贵妃本来就不甘心束手待毙,听到邵嬷嬷这话,她目光闪了闪:“里面的路?” 邵嬷嬷凑到袁贵妃耳边,低声道:“奴婢听说,寿真长公主也在宫中呢。” 袁贵妃一愣,她没想到这个,她问:“长公主这条路……” 之前是寿真主动来送的金银礼物,就是想通过她修复与皇帝的关系。她收了寿真不少好处,袁家亲眷也通过公主府得了好几桩生意。因此她也为寿真出了点力。 但这都是之前的事情了。现在情况是翻天覆地,她不知道寿真这时候还会不会愿意和她结盟。 邵嬷嬷道:“娘娘总得试一试才知道。眼下也想不出更好的人了。” 袁贵妃思索一番,这倒也是。许婕妤,是燕王的母亲,但她不管事的。燕王和燕王妃,皇帝一开始就想将燕王逼到她这一边,但燕王显然不愿意。安平公主,皇帝一倒下就对她翻脸了。 现在也只有寿真公主还有拉拢的可能了。 袁贵妃咬咬牙:“等过两天,宫禁没这么严了,你去打探一下,看看寿真公主如今是什么态度。” 寿真公主这两日都住在宫中。皇帝刚倒下的时候她焦急了些,但过了一夜,她心里就想清楚了许多事情,倒不着急了。 她想,她是最不用着急的。皇帝这一病,对她虽没有什么好处,但也谈不上有坏处。甚至她要能好好谋划,说不定还有意外之喜。 之前寿真公主为了能重新出入宫廷,与袁贵妃走得近,但是现在她已经不再需要袁贵妃了。寿真有了新的打算。 宫中所有人都心思各异,夜深了能够真正睡得香甜的人并没有几个。 清沅这一夜终于得了点功夫能躺下睡一会儿。她心中记挂着事情,因此睡得很浅,床边有人轻轻坐下,她就睁开了眼睛。 是萧广逸,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拉住萧广逸躺下,躺在她的身边。 她闭上眼睛,抚摸着萧广逸肩上新留的伤疤,叹道:“我可怜的王爷……” 萧广逸刚刚从宫外回来,太子让他出宫在京中巡视了一圈。 他已经知道了太子妃来天极宫的事情,这时候看到清沅面容恬静,除了疲惫,并没有其他不满之色,他心中又是骄傲又是爱怜。 “太子妃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萧广逸还是提了一句。 清沅睁开眼睛,低声说:“她还是一个小姑娘。我和她计较什么,她这样……身不由己。” 她对乔家,是有账要算,但并不是要从乔简简身上讨。 “城中动静如何?”清沅问。 萧广逸说:“靠内城近的地方都还安静。” 因为靠内城越近,宵禁越严。这些日子天一擦黑路上行人就少了许多。 萧广逸又道:“我给岳母带了口信过去。” 清沅舒了一口气,她当然想快点平反西顾的案子,但是皇帝才倒下两三天,太子才刚监国,就翻顾家的案子,实在太敏/感。只能先暂时按捺住。 萧广逸喃喃道:“朝中这几天也是各种奇形怪状……” 清沅打断他:“今天你已经够累了,不要再说这些了。” 萧广逸微笑道:“好,那我们等天亮了再说正事。” 他在清沅耳边说:“当年也是这样的夜里,我们在懿光园私会……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想着要是能再近些看你就好了……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渐渐低了,只剩下平稳的呼吸,他睡着了。 清沅微笑着为他理了理被子,也靠着他躺下。 他们只睡了一会儿就到了凌晨,又是新的一天。 自从皇帝倒下之后,天天都有怪事发生。今日大理寺又来报了一件怪事——大理寺牢狱里死了一个犯人,这本不是怪事。牢里有人生病熬不住,死了也是有过的。怪就怪在这个犯人原本身体健康得很,突然一夜之间就 分卷阅读294 急病死了。 因为前一天,燕王刚刚秘密命人给西顾的要犯顾泽行换了关押的地方。这个死去的犯人被换去了顾泽行原来的牢房。 这个消息很快就报到了燕王那里。 燕王知道了,太子也就知道了。 他们都清楚,这是朝中有人想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更是要将顾家置于死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灌溉投票,距离第二位还是7oo票 看到大家上一章的评论很开心 ☆、第一百八十八章 萧广逸很清楚, 皇帝重病, 太子监国的消息一旦昭告天下, 一定会引起前所未有的震动。这是大齐立国以来,第一次出现的情形。皇帝突然发病, 连一句话交代都没有。这种情况, 恐怕宵小都会蠢蠢欲动。 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员这么多,他们在这时候如何动作,根本不可能一一把我, 更不可能像对后宫那样,干脆切断他们的消息。 正是因为想到这一点, 萧广逸才悄悄转移了顾泽行。没想到第二天就出了事,换去顾泽行原来牢房的犯人做了替死鬼。大理寺知道这时候任何风吹草动说不定都是关键, 他们不敢隐瞒, 立刻报了上去。 萧广逸本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事情真的有了这个万一。若是他没有提前准备,那今日“急病暴毙”的就是清沅的父亲。 顾泽行本就是蒙冤下狱,与人又无大仇,他被人盯上下手, 完全是因为他姓顾, 是燕王妃的父亲。 萧广逸往深了想, 只觉得恶心,这朝中有些人是已经烂透了。 他不打算息事宁人,这时候息事宁人就是默许纵容,只会让这些下黑手的人更猖狂。 他与太子说了这事情。 太子也是震惊。 萧重钧只是静了一会儿, 没有说话,他在心里整理着思绪。他这两日刚刚开始监国,只确定一件事情,就是皇帝强行按下了太多事情,没有决策,只是拖延,导致现在朝政芜杂。他这几日脑子都疼了。 这会儿一听这事情,就知道是人为所致。但关键是,谁下的黑手? 萧重钧心中第一个念头闪过的竟然是乔家。 乔家对顾家从不手软。这时候知道燕王在他身边辅佐,知道西顾的案子眼看就要翻案,只能先下手让顾泽行永远说不了话……这样也算一石二鸟,既打击了顾家,又离间了他与燕王。 萧重钧差一点就把“会不会是乔家”脱口而出。 但他到底忍住了。 他还是要给乔家和乔简简留一些颜面,事情还没查,他不能就这么怀疑乔家。 再者,这案子与乔家瓜葛太深。这时候顾泽行若死了,也太容易想到乔家。乔家不应该冒这样的险。太子虽然不喜欢乔煦此人,但他知道乔煦本性其实较为古板,干不出指使杀人灭口这么阴狠的事。 “人是怎么死的?大理寺验过了么?”太子终于只问了这个。 萧广逸道:“验过了,说是没有明显的伤口。后来在吃的东西里面验出了山茄子,是毒死的。” 这就是有人还以为那间房间住的还是顾泽行,将有毒的饭食送了进去,毒死了替死鬼。 “接着查,仔细查,不可姑息。”太子下了决断。 萧广逸道:“臣弟还有个请求。” 太子苦笑:“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请求。你对这案子有什么安排就直说吧。” 萧广逸就提出要放顾泽行以及他两个兄弟都回观云坊西顾。先将顾泽行禁足在家中。 太子允诺了。 萧广逸在太子这边商量好了,才抽个时间与清沅说了。 清沅一听说顾泽行差点在大理寺遭了黑手,她噌一下就站了起来:“太猖獗了!” 燕王拉住她的手:“别急,岳父毫发无损。只是替死鬼死得冤——他的案子本不至于死罪,即便死罪也不该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清沅很快冷静下来,她说:“我看这案子难查了。” 最近这段时间正是最乱的时候,有人浑水摸鱼,就是看准了利用这种“乱”。所以这个案子注定难查。 “但再难查也要查,”清沅越想越生气,“这不仅是冲着顾家,还是冲着你和太子去的。” 萧广逸又告诉她,明日顾泽行就将回西顾。 清沅一听,又惊又喜,道:“怎么……” 萧广逸道:“之前丰城行宫案子还没有结,只是破例让他在家禁足。要查案子,随时还要去大理寺。但这样,至少把事情都放到明面上。那些下黑手的人再丧心病狂,也不敢在这时候动手了。而且我也会派人去看护西顾。” 清沅对这个安排已经十分满足了。要不是她现在实在脱不开身,她真想立刻去接母亲回观云坊,在那里等着父亲回家。 她握着萧广逸的手,长舒一口气。 太子下了令要查大理寺的毒杀案,大理寺心中即使叫苦不迭也 分卷阅读295 不敢怠慢,至少要摆出全力查案的架势来。他们也知道,如果不是燕王提前有准备,这次这乱子就出得大了。 大理寺要查这案子,就先从那放了山茄子的饭食,是怎么送进来的查起。 大理寺这边一查案,风声就漏出去了。朝中这几日消息都走得特别快,平日里看似再清闲再风轻云淡的人都被卷入其中,所有人都在互相打探消息。 乔煦是在前两日朝中正式昭告太子监国的时候,才知道皇帝急病的事情的。宫中没有一丝消息能提前送到他这里。 乔煦这人在官场熬了近二十年,还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的。这意味着太子并不信任乔家。在出事的时候,太子并没有将他召入宫中。乔简简这个太子妃也和后宫其他人一样,没有消息能递出来。 这种对乔家的沉默,对乔家的漠视,本身就是一种态度。太子主事了,乔煦却不能近太子的身,与太子议论朝政。 这两日乔煦都是彻夜无眠。他原来一心忠于皇帝,也一样一心忠于太子。乔简简做太子妃这事情,他对乔简简嘱咐过,一切要以太子为重。乔简简是他心爱的女儿,他知道乔简简不是顾皇后那么聪明的女子,但顾皇后太聪明,就容易生出奸诈。 乔简简温柔纯良,她只会跟随太子,绝不会像顾皇后那样伸手要权。 但到了今日,乔煦终于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太子对乔家没有感情,而最可怕的是,太子本身是这么一个多情的人。 乔煦这时候除了乔家的处境,最担忧的就是乔简简在宫中。这种情况,也不知道乔简简能不能担起来。唯一庆幸的是乔简简的母亲还在宫中陪伴。 乔煦这日刚到官署,就有同僚过来告诉了他大理寺查案的事情。 这位同僚曾经在大理寺呆过,有些门道,也是出于好心,提了乔煦一句。 乔煦知道同僚不会无缘无故提一个与他无关的案子。 “有犯人被毒死?是什么人?” 同僚摇头:“这个死的人是谁,倒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他代谁死了。” 乔煦问:“代谁?” 同僚说:“那间牢房原本住的是顾泽行,燕王妃的父亲!老乔啊……你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是该把你的弟弟叫回来再问问?” 乔煦头皮一麻,他匆匆处理了一下公文,就赶回家中,并立刻派人叫回乔檀。乔檀这几日正好在京中休息,乔煦这边死了命的催他,乔檀再想躲也躲不了了。 乔煦一见乔檀,劈头就问他:“当初丰城顾泽行的案子,你有没有半点撒谎的地方?” 乔檀最怕的事情终于来了,他哪敢坦白这案子就是他捏造的,在别人帮助下一手炮制的。 乔檀只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只知道太子监国,还不知道燕王如今在太子身边是何等的位置。 乔煦见乔檀这态度,心就凉了一大截。他强压着怒气,把事情大致说了:“……燕王夫妇回京,本来就有要翻案的意思。如今皇帝急病,案子是暂时压下来了。但燕王怎么可能忘记了这事情?大理寺突然又出这毒杀案……” 乔檀听完,脸色如土。 乔煦又问一遍:“事到如今,你还敢不敢说,这案子你一点都没有冤枉顾泽行么?” 乔檀犹豫了一下,说:“我……” 乔煦又厉声追问:“对着乔家祖宗发誓,你若有半点冤枉顾泽行,就受天罚!” 乔檀浑身瘫软,伏地大哭。 乔煦拾起手边如意,举起就要打,但乔檀已经不再是读书时候淘气的少年了。他这时候再打,已经完全没用了。 乔煦的手臂颓然地垂下。他需要好好考虑乔家的路了,他沉声说:“你出去。” 乔煦只觉得头疼欲裂,晚食时候也没有出现。家中人担心他,乔优优亲自送饭到乔煦书房中。 她一看就觉得乔煦脸色不同寻常。 “父亲要不要请个御医来看看?”乔优优问道。 乔煦一边写信一边摇头:“不用了。” 他忽然又抬起头看向乔优优,乔优优脸色如常,衣服也依然是素色。 乔煦此时也涌起对大女儿的愧疚。 乔优优原来不想改嫁,但在回乔家之后,终于答应过半年再说。 之后乔家也在相看,已经有了眉目,就等明年挑个日子办喜事了。 但如今这情形,乔优优的大事还不知道会如何。 “你妹妹……”乔煦想着这事情该怎么说。 乔优优等着父亲说完。 “在宫中只怕是有些麻烦,这一关乔家恐怕难过了,你的事……” 乔优优第一次见父亲这么颓丧。 她低声道:“父亲,宫中的事情不身在其中,谁也没法替简简做主。至于我自己,沛慈走后,我也只剩随遇而安罢了。” 沛慈就是她青梅竹马的丈夫。 乔煦见她这样,也没法说了,只觉得她冷面冷心,颇 分卷阅读296 有对乔家家事冷眼旁观之意。似乎婚事不了了之还更和她的心意。 “去吧。”乔煦长叹一声。 与乔家的惊慌相比,观云坊西顾就截然不同,顾泽行一回来,见到柳氏就抱头痛哭一场,然后赶忙重新整理院落。 顾泽行站在天井中望天,秋季的天最蓝。他心中百感交集。 柳氏指挥着下人搬东西,她走到顾泽行身边问:“你在想什么?” 顾泽行感叹:“我在想母亲。她老人家说的没错,顾家是因顾皇后而兴,也会因顾皇后而亡。” 柳氏不爱听这不祥话,只道:“如今已经是化险为夷了,你怎么又说这个!” 顾泽行感慨:“我这条命是碰巧捡回来的。” 他又道:“你以为顾家的处境会一夜就变好吗?” 柳氏不管这个,至少眼前她就足够开心了。 相对朝中的波诡云谲,后宫中这两日已经平静了许多。 两仪宫更是安静地不可思议。 顾皇后只是每日问身边人,两仪宫外看守侍卫的增减,送东西的人有什么变化。 往常也有过增加侍卫的情形,但从没有像这次这样,增加这么多,还每日轮换。 顾皇后确定宫中出了大事,只是具体不确定是什么事。 但有几件事情可以推测,皇帝和太子都活着——没有钟声,没有服丧,宫中没有重要的人死去。 皇帝并没有想废她或者杀她,至少这时候的动静不是因此而起,因为废她不需要摆这么大阵仗。 顾皇后安安静静等了四天。她在等安平是否会递消息给她,但是安平的密信没有来。顾皇后知道,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安平的消息传不进来,另一种是安平这时候也不愿传消息给她了。 顾皇后觉得,这两种情况、不论是哪一种、都值得她一探究竟。 在宫中戒严之后第四天,顾皇后终于主动提出了要求。 她说她心悸犯了,要一个御医来看看。 两仪宫的一举一动都被严密注视着,顾皇后这边要求一提,天极宫那边马上知道了。 宫人先是禀了燕王妃和安平公主,说顾皇后递了张笺纸给皇帝,要御医看病。 清沅拿过那张笺纸,她缓缓展开,上面正是顾皇后的字迹。 只是那张笺纸,正是一面浅碧色,一面粉红色,是清沅设计出的笺纸。这正是她为怀念家乡而做的,浅碧色是晋江水的颜色,粉红是映在江水上的霞光万丈。 清沅不会看错自己的纸。这种纸做出来,她给宫中也送过一些,但绝不包括两仪宫。她想,顾皇后能用到这种纸,只能同样是宫中身份高贵的人带给她的。 清沅看向了安平。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拉票,距离第二位还有六百票不到!谢谢小天使们! ☆、第一百八十九章 安平的神色就有些不自在, 她知道肯定认出这张笺纸了。这种纸清沅也曾送了不少给她。因为样式漂亮又特殊, 造价也高, 清沅并不靠这个赚钱,主要是送人交际用的。 “沅姐姐……”安平看清沅, 声音放软了, 她怕清沅误会了什么。 清沅只道:“你随我来。” 她持着顾皇后那张笺纸,叫安平到隔间中单独说话。 一到隔间,安平立刻就道:“自从父皇病后, 我绝没有与母后私下传话!” 安平知道这时候这是最紧要的。她向清沅发誓,她一丝消息都没有去传, 顾皇后一定不知道皇帝病重的事情。 清沅默默看着那张笺纸上顾皇后清隽的笔迹,听完安平的辩解, 她才说:“你说父皇病后, 你没有给顾皇后传消息。我相信你。” 安平忙道:“好姐姐……我知道轻重。” 清沅又问:“那你之前有没有和顾皇后传过话?” 安平说:“没有。” 她说谎,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她觉得自己可不是乔简简那样柔弱的人,说谎还会心慌,还会犹豫。 她反问清沅:“姐姐为何疑我?” 清沅笑了一下,道:“我只是听你说, 父皇病后没有与母后传话, 还以为父皇病前你传过。” 安平道:“没有的事……” 清沅知道安平这个人, 虽然跳脱,但总体心并不坏。她也知道该如何和安平说话。 她又将纸递给安平说:“这是我做的碧水纸,你应当已经看出来了。” 碧水纸两面色,浅绿色的那一面, 适合用金泥抄经,碧纸金文。淡粉色的那一面,适合用来写诗,情话呢喃,藏在红颜里。 清沅常用的方法就是将碧色这一面做外面,写一句经文或画上卐字纹,然后将淡粉色那一面为里,给萧广逸写信,然后折起来,将碧色纸面上的经文露在外面,像是将她对萧广逸所有的挂念都保护得好好的。 清沅看着这两色碧水纸,柔声对安平说: 分卷阅读297 “这种纸,我给宫中送过。但从没有从给过两仪宫。两仪宫在紧闭中,这样的东西能进去,肯定也是有人送进去的。如果你没有与母后私下联络过,那我们就得好好查查,到底是谁给顾皇后送过东西,有没有和她通过话了。” 安平侧过头不说话。清沅知道这时候只能顺,不能责骂,仍是耐心道:“安平,我知道你一心都是为太子好,为燕王好。正因为如此,这时候才应该说实话,我们之间还要勾心斗角的话,你觉得这勉强维持的平静局面还能有多久?” “我相信你,在父皇病倒后没有通消息给顾皇后——否则以顾皇后的脾性,这时候就不只是这么小小的试探了。但是你要告诉我,你之前有没有和顾皇后通过话?”清沅又问了一遍。 她的声音平静从容,没有咄咄逼人,但一字一句都清晰郑重。安平竟然感到了威压,更要命的是,她竟然无法反驳清沅的话。 清沅说得对,若是这时候他们四个人还分三派,那这局面迟早要崩。 她此刻不愿意承认她和顾皇后有联系,不过是因为被戳穿了不甘心,死鸭子嘴硬罢了。但清沅已经这样耐心,这样给她台阶下了,她再不说实话,也实在没必要。 安平终于道:“是……我托人给母后给她送过东西。不过都是写吃的用的,还有些消遣的东西。你也知道母后喜欢漂亮的小笺,我看你这纸做得漂亮,也给她送了一些。不过是怕她幽居在两仪宫,太过苦闷罢了。” 但她没想到顾皇后竟然这样大胆,居然用这张纸又送出来。 这时候想一想,顾皇后这一招够狠。清沅想,若是这时候皇帝并没有病,或者主事的是另一个人,注意到这张纸,第一个要查的就是燕王妃。即便后面查出来东西是安平公主送的,燕王妃也是脱不了干系。 安平这时候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就问清沅:“沅姐姐,母后到底是什么用意?单纯是搅局?” 她与顾皇后虽然是母女,但有时候她还是看不透顾皇后。她对顾皇后,向来是又爱又恨,也许旁观者清,外人还看得更清楚些。 清沅道:“她知道两仪宫外发生了大事,只是还不确定。既是搅局,也是试探。你看,若是这张纸被别人注意到了,说不定就要去搜两仪宫。” 顾皇后这时候不怕有人去两仪宫,只要有人去两仪宫,总会有消息。就怕两仪宫被看守得死死的,什么消息都没有。 顾皇后只有尽可能多知道外面的情况,才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清沅问过了安平之前是如何和顾皇后联系的,捎话要通过几个人。安平公主一五一十都交代了,她买通了一个送柴的内侍,两仪宫每三天送一次柴,有时候也会捎带些东西进去,每次会做一个中空的柴段,东西信笺都藏在那里面。两仪宫里有人接应。 自从皇帝病后,就是为了预防有人给两仪宫递消息,所以把送东西的内侍全都换了。不过安平公主本来就不打算告诉顾皇后这事情。所以她也没什么苦恼。只是她以为顾皇后会安静一段时间的。 “沅姐姐,现在母后那边出招了。我们这边接还是不接?”安平把这个棘手的问题丢给清沅。 似乎不管接,还是不接,都要万分小心,因为对面是顾皇后。 清沅心道,若是她,她就不会给顾皇后派御医。这分明是顾皇后的手段,拿这来试探外面的局势和对两仪宫的底线。 但是这事情她做不了主。 她说:“这得由太子决断。我们只能劝他。” 两仪宫中,顾皇后拿着剩下的碧水纸,目光专注,正在慢慢抄经。这一年多来,两仪宫的日子已经过得够慢了,她好像已经习惯了一样。 她抄着普渡众生的经书,心中却全是执着。也正是因为这执着,她才能熬过时间。 太子这一天又是焦头烂额的一天。这天一早,姚丞相就催促太子尽快开大朝会。虽然皇帝病重之后,小朝会已经开会两次,监国之事定了,太子也每天都在面见大臣,但大朝会不同,百官齐聚,兹事体大,所有事情都是事前定好了,才能在大朝会上宣于众人。所以大朝会之前要准备很多事情。 和姚丞相正在议事时候,就有人来禀,说丹支邪质子也递了书来,乞求太子放他归国。 太子就与姚丞相就说起丹支邪这事情。 姚丞相本来就并不赞同皇帝当归丹支邪质子,不过在他看来这事情还算不得十万火急的大事,他不愿因此事直接与皇帝起冲突。 不过如今皇帝不在,姚丞相就委婉提醒道:“当日圣上只说不日放还质子,并未说是哪一日,可见心意已改,并不愿让质子回丹支邪。” 太子点头道:“正是如此。丹支邪并不安静,有个质子未必有多大用处,但这至少是能表明态度。” 姚丞相道:“正是如此!边境安宁对大齐至关重要。” 两人议论一番西境的局势,太子颇有见地。姚丞相知道最近燕王在宫中,陪了太子很长时间,他不动声色,心中暗道,看来燕王对太子说了不少 分卷阅读298 有关西境的事情。 姚丞相便赞了几句,说西戎大胜实属难得,燕王在宁州也为边境出了不少力。 太子到底年轻,只道:“四弟在宁州,对边境战事算是用心了。” 他自然流露赞赏之意。 姚丞相只是微笑,不再提此话。 太子与姚丞相谈完,又问大理寺查案的进展。 大理寺已经查出来送饭的人是收了钱的,但查到这里再往下查就没什么眉目了。花钱的人用的假名,没留下什么证据。用来装药的瓶子也找不到了。 太子只能命大理寺继续查。 他好不容易歇下来,萧广逸就和安平来了。 太子见他们两人的神色,不由笑了起来,他笑说:“能让你们两人都如临大敌的事,看来不简单。” 他也只是苦中作乐。 萧广逸将顾皇后的那张笺纸拿了出来,并把事情前后简单说开。 太子看着那张纸,脸上笑意渐渐淡去了。他看向安平:“你与母后通话多久了?” 安平脸色僵了一下,太子若真生气了,她还真有点怕。 “没多久……” 萧广逸觉得这时候怪安平也没用,只问太子打算如何,是否给顾皇后派御医。 安平抢道:“四哥和我,都觉得这是母后放的引子……她应该是察觉到有事,所以试探一下。” 她是劝太子不要派御医。这话本来萧广逸说也可以,但萧广逸到底不是顾皇后生的,安平就主动说了。 她眼巴巴地看着太子,她也不是真不给顾皇后看病,可这是陷阱。她希望太子想的明白。 萧重均沉默片刻,问萧广逸:“广逸,你也这么想?” 萧广逸简洁道:“是。” 萧重均摆手道:“那就这样。”他的脸色还算平静。 两仪宫的笺纸送出去,就如泥牛入海,毫无回音。 萧重均想,他这时候只能尽力准备好大朝会。 朝中都知道大朝会就快要来了,气氛也愈加紧张。 乔煦这几日一直在联络亲友同僚,这不仅仅是事关乔家和顾家的案子,更事关乔家的未来。 乔煦后来又追问过乔檀,大理寺里的毒杀案是否与他有关。 乔檀已经吓坏了,连连否认,他巴不得这案子与他再无瓜葛,怎么会去毒杀顾泽行。 乔煦确认了这一点,才像从悬崖爬回来一点。 他这两天找了不少人,但有一个问题,始终盘桓在他心中,眼看大朝会就要到了,他怕这关节上出大事。 这日晚上乔煦又是难以入眠,他把自己的幕僚叫来夜谈。 对着心腹幕僚,乔煦终于问了出来:“我两日在想,是不是到了壮士断腕的时候了……” 他在思考要不要把乔檀这事情主动挑出来,如果乔家舍弃掉一个乔檀,能救整个乔家,并不算什么。 怕就怕时机不对,把乔檀抛出去,毫无用处,还引得敌人来把乔家吃干净。 他问幕僚,还要不要保乔檀。 幕僚想了想,说:“不妨等到大朝会之后再说。乔家并不像大人所想的那么岌岌可危,顾家也并没有彻底反败为胜。” 乔煦长叹一口气,道:“你说的,我何尝不明白,只是势这东西,你说不准啊!” 他与幕僚彻夜相谈,终于决定,暂时先不主动挑出乔檀的事,等大朝会之后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3999票,距离第二位还有五百多票。大家有营养液就都来灌溉吧!谢谢大家! ☆、第一百九十章 顾皇后的请求御医的信笺没有回音, 之后两仪宫就没了声音, 顾皇后没有再坚持要求什么。 清沅很清楚顾皇后的手段并不只一点。过去是皇帝在, 所以还压得住。若是顾皇后知道了皇帝现在无法行动,不能说话, 只怕要把后宫搅得天翻地覆。 这暂时的平静, 只能当是顾皇后的谨慎,而不能轻敌以为顾皇后真放弃了。 萧重钧这次没有给顾皇后派御医,连萧广逸都有些意外。他对清沅说, 没想到太子能这样果决。 清沅听了直笑。她说:“就这么一件小事,你就觉得太子果决啦?你这是之前太看低太子呢, 还是已经巴结吹捧他了?” 萧广逸也摇头笑笑。太子能迈出这第一步已经不容易了。虽然太子是他的哥哥,但他现在更像是太子的哥哥在照看太子。 这两日皇帝病情依然是老样子, 虽然没有明显好转, 但也算保持了平稳。天极宫的内务也都理清楚了。清沅也就渐渐开始抽手,之前三天她都是彻夜守在天极宫。现在她每日去天极宫半日,这样无论是作为王妃的身份,还是儿媳的身份,都不过分。 现在萧广逸与她都住在与天极宫相隔不远的同德殿。同德殿宫殿较小, 形制一般, 也就是平时皇帝歇脚的一个地方, 较为清幽。 分卷阅读299 燕王住在这里,并不张扬,清沅也很满意。 他们都不是那种乍一得势就飘飘然的性格,前几日是情势不得已。这几日情况已经缓和并在控制中了, 燕王当然不会再与太子同居天极宫。虽然天极宫宽敞得多,足够他们住下。 燕王住去同德殿之后,第二日依然如之前一样,一早就去天极宫见太子。 他正要入殿,正好遇上了姚丞相。 燕王就慢了两步,等姚丞相一同入内。 姚丞相与燕王见过礼,微笑道:“殿下一早就从天极宫出去又回来,实在辛苦。” 燕王假笑,道:“我也是和丞相一样,刚刚才来天极宫——丞相不知道么?我已经住去同德宫了。” 姚丞相没想到燕王不声不响,已经从天极宫搬出来了。他脸色神色不变,又寒暄几句,只是称赞燕王。 萧广逸并不真是小伙子,对姚丞相想的什么怎么会不知道。他没错处,丞相还要仔细挑些错处,他又怎么会送上这么大的把柄给对方。 从天极宫议事回到同德宫,萧广逸就见宫人正好捧了药盅过来,清沅正准备吃药。 萧广逸一看,就道:“这就是……” 清沅微笑着点点头。这正是裴闻仙开给她的方子,用来调理身体。前几日在天极宫不便,也没时间。来了同德宫清静多了,她也可以吃药了。 萧广逸要宫人给清沅试了药,然后才让清沅服了。他看着清沅服药,目光温柔。清沅喝了药,宫人奉上茶给她漱了漱口。萧广逸就问:“怎样?” 清沅笑道:“是傻了么?才吃了一次,哪能怎样?不就是药味。” 萧广逸就坐在她身边吻了吻她的唇。她唇间还留着淡淡的药味,是一种带苦味的香。 当天夜里,他们这几个月来第一次同房。 萧广逸之前在边境巡边,后来又受伤,养伤之中又一路回京。这几天两个人都已经十分疲倦,但偏偏是在这时候两个人都忍不住想要。 做完了之后,萧广逸只是将清沅搂在怀中。清沅抚着他的头发玩,一边低声道:“这次回京,我本来想回一趟懿光园的……” 她知道萧广逸和她一样,有些怀念在懿光园的时候。 那些人明明没有隔几年,却好像已经过了太久,渐渐开始和上辈子的事情混在一起。如今棠婳远嫁,玉苓回了霖州,而她还在这里。 萧广逸道:“等事情平息了,我们走的时候,我陪你去懿光园看一看吧。” 清沅知道他们早晚要回宁州。萧广逸放不下宁州。能让萧广逸放心回京的那一天,只会是像上辈子那样,西戎被彻底扫平,丹支邪彻底臣服。 “什么样才算事情平息了?”清沅淡淡问。 皇帝的病情虽然暂时平稳,但中风这种病,谁知道会怎样。即便皇帝靠神医和名贵药材吊着命,这样一直昏迷不醒,也持续不了几年……到时候皇帝升仙,又是一番风起云涌。 是等大朝会之后,太子暂时监国稳定了;还是等太子登基了,坐稳皇位了,才算事态平息? 她其实不介意萧广逸留在京中多久,她也知道,顾皇后这个隐患未决,他们离开京中也无法安心。她只是觉得萧广逸对太子付出太多了。 她平日清醒时候不会有这样的抱怨,只是这样至亲的私密时候,她才会低声抱怨一句。 “你是要为太子春蚕到死丝方尽么?” 萧广逸突然“唔”了一声,是那种牵动伤口的声音。清沅连忙侧身抬头去看他的伤口,她一下子脸色都变了,生怕是萧广逸的伤口开裂了。 她低头认真检查着萧广逸的伤口。萧广逸心中却有些愧疚——他并没有伤口疼,只是用这个躲开清沅的抱怨。看到清沅这样紧张害怕的样子,他不忍心了。 “没事,刚刚只是有些刺痛,可能是天凉了,伤口有些痒……”他握住清沅的手,让她还是躺在自己身边。 清沅还是不放心:“真的没事么?” 她有些后悔刚才两个人做的事情。 萧广逸不说话,他只是抱住清沅,吻住她的唇,又欺身上去。 大朝会的日子正式定了下来,随着日子愈近,朝中众臣都是绷紧了那根弦,生怕这时候站错了位置,说错了话。 乔家这边也在紧张准备着。乔煦虽然暂时决定保住乔檀,不在大朝会之前把丰城行宫案挑出来,但并不意味着他什么也不做,对乔檀没有惩罚。 他如今不会逼乔檀以死谢罪,毕竟乔檀是他的亲弟弟,他下不了这个狠心。还是先行家法,打了一顿。 乔檀虽然还在丰城行宫监造的位置上,但最近皇帝病重,谁也不关心修行宫的事情了,丰城行宫已经暂时停工。乔檀被乔煦关在家中,领了一顿棍子,然后关在家中闭门思过。 乔煦还让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把之前所有做过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出来。乔家保的是乔煦,那个怂恿乔煦作恶的同僚乔家是不会放过的。 乔家现在要做的就是知 分卷阅读300 己知彼,他们差一点连知己都没做到。乔檀把事情都交代了,也算让乔家有个底。 乔煦在家准备了两日,终于出手。这天晚间趁着夜色,乔煦去了丞相府上。他特意换了车马便装,悄悄进了丞相府,他知道这时候姚丞相一定不希望他来拜访的事情大张旗鼓,众人皆知。 乔煦一到丞相书房,就见原来已经有另一位客人了。正是翰林学士李修致。 乔煦与李修致叙过礼,心中却想丞相的用意。他与李修致过去接触不多,却知道李修致也是敢对皇帝说真话的人。之前曾在贵妃,造大佛,和边境事务上都劝过皇帝。皇帝一直忍耐着,朝中都看皇帝什么时候踢走李修致,没想到突生变故,太子监国,李修致的翰林学士反而做得更稳了。 姚丞相喝了茶,看了看眼前两人,才对乔煦道:“大理寺的案子,太子十分关心。丰城行宫的案子还没了,又来一个毒杀案。” 乔煦正要说什么,姚丞相就伸手阻止他,看了一眼李修致,道:“太子秉政,已经下决心要一扫这几年朝中的颓唐。不论涉及的人对东宫来说如何重要,太子公正无私,绝不徇私情。我看太子如此,也是欣慰。” 李修致默默听着。他之前与顾泽行有交情,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他做学士之后,顾泽行还主动疏远了,他信得过顾泽行的品性。丰城行宫案,他一直相信顾泽行是被冤枉的。今天再听丞相这么说,他就知道乔家在这案子里脱不了干系。但既然丞相今日将他们三人聚在一起,那就还是偏袒乔家的。 乔煦应了丞相的话,只说丰城的案子由大理寺断,若乔檀牵扯其中,乔家不会偏袒,只是乔檀也是受了人蒙骗云云。至于毒杀案,与乔家断无关系。 李修致不接他们的话茬。他不是大理寺的人,只能对太子建议,管不了审案。 姚丞相又提点了乔煦几句,又问李修致对大朝会的看法。李修致本不愿多说,但姚丞相是百官之首,也算是李修致的师长,他只能应付。 李修致一开始不明白姚丞相为什么要把他们聚在一起——他与乔煦虽然都是文官,勉强可以说一句都属清流,但乔家已经出了太子妃,可以划到外戚去了。他与乔家又并没有什么关系。 但说着说着,李修致明白了。姚丞相是要确认一件事情。一件不能在太子面前提起的事情,至少姚丞相不想在太子面前明说。一件他认为可以左右朝局的事情。 这件事就是,太子监国之后,朝廷对顾家和顾皇后的处置。 李修致算是太子心腹重臣之一,之前又与顾家有过瓜葛,与顾泽行来往过,还做过顾泽行大儿子的老师。现在姚丞相要把他拉到同一条船上,同一个立场来——反顾。 “圣上从没有废后,顾皇后仍是皇后,太子母亲,将来的太后。”姚丞相终于说了出来。 李修致在心中大笑。 既然姚丞相非要他表态,那他就表明态度也无妨。 “顾皇后虽然是太子的母亲,但太子已经成年,又已成婚生子。岂有成年的监国,需要母亲辅佐的道理。”这是李修致的真心话。 姚丞相终于满意,他点点头:“圣上这一年来,虽因身体疲惫,许多政务未曾有决断,但对顾氏的清理卓有成效。这一点决不能半途而废。” 他完全肯定了皇帝对顾家的清算。既是提点李修致,也是在安抚乔煦——朝中不允许顾家想卷土重来。 李修致还有一半话放在心里没有说。他想说,但顾皇后归顾皇后,顾皇后不可插手政务。顾家的案子依然该公平审理,不可因为是顾氏就对冤案视而不见。 姚丞相对李修致的表态很满意。乔煦来吃了一颗定心丸,也暂时放下心来。李修致按捺住不耐,与他们又聊了许久,才起身告辞。 临走时候,姚丞相对李修致冷不丁又问了一句:“你对燕王夫妇熟悉么?” 李修致否认道:“我之前只教过燕王妃的弟弟,与燕王妃从未见过。与燕王也只在朝会上见过。不会比大人知道更多。” 姚丞相便不再提。 李修致从丞相府出来,回家就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去观云坊西顾。次日顾泽行一收到信,看过之后立刻烧了。 李修致在信中只是慰问他一番,只是在最后提了一句。顾泽行看出来,他在提醒顾泽行,朝中已经有人看燕王夫妇在太子身边不顺眼了。 后宫这边,宫外宫内仍未能通信,不许人出入。只有寿真公主在宫中已经住了好几日了,太子也不好再强留寿真在宫中,再说宫外也都知道了皇帝的病情,再留寿真,就真变成囚禁了。 寿真公主因此出宫回府,出宫之前,寿真还去天极宫看了一下皇帝。看到皇帝躺在病榻上,只是酣睡,人比之前瘦了一圈,寿真到底还是流了眼泪。 等马车驶出了宫,寿真才收敛了泪水,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那正是昨日袁贵妃托人辗转转到她手中的信。 寿真知道袁贵妃的意思,但她这时候已经用不上袁贵妃了。她慢慢将那封信撕得粉碎,打开 分卷阅读301 车窗迎风洒出。 回到公主府,怀恩十分少见地亲自迎接了寿真。宫中出这样的大事,寿真又几日未归,怀恩毕竟还未真正出家,还是放不下。 寿真见到女儿仍做居士打扮,略觉刺眼,但她知道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只是红了眼睛,一把抱住怀恩,哭道:“宫中这下不成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更晚了……感觉拉票的声音都不响亮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怀恩见母亲哭得伤心, 也有些不忍。这几日有关皇帝的病情, 京中传得满城风雨。甚至还有传说皇帝已经驾崩了, 宫中只是秘而不宣。什么说法都有。 寿真又在宫中几天未归,怀恩还是担心她的安危的。见母亲这么一哭, 容颜憔悴, 她忙扶住寿真,母女两人在榻上坐下,侍女端来了水, 怀恩亲自服侍寿真洗脸,又奉上茶, 让寿真缓一缓再说话。 怀恩最关心的当然是皇帝的身体,她问:“舅舅身体如何了?这几日有没有起色?” 寿真满面愁色, 摇头道:“他是中风之症, 哪那么容易好。我今早离宫之前去看过他,仍是老样子。眼睛睁着,人却像都不认得的样子,连我认不出,声音也没法出。这短短几天功夫, 就老得像六十多岁的人。” 怀恩只是性子清冷了些, 听到寿真公主的话, 心里还是为皇帝难过。 寿真见怀恩流露难过之色,又慢慢把话引了出来:“偏偏是在七皇子百日宴这样的好日子里,发病的时候我们都在游船,你舅舅还拉着安平和太子的手正说着话, 正是最高兴的时候,突然就病发了……把满船的人都吓坏了,永贞和小六吓得直哭……” 怀恩听到太子二字,心中只隐隐作痛。她这几日也想过,皇帝一病,所有事情肯定都落到太子身上了。她转念又想,她又何必担心他。难道还有人能撼动他的地位么。袁贵妃没了皇帝,也起不了风浪。顾皇后虽然手段多,但她断不会害自己的亲儿子。再有安平和燕王,都不是奸诈之人。 但越是这么想,怀恩就越是难停下去想太子的事情。这时候听母亲提起太子,她只是沉默,不想去问太子如何。 寿真拿不准怀恩是不是真对太子放下了,但她知道这事情要怀恩配合,不能操之过急。她不再提宫中事情,只说累了,要回房休息。怀恩忙送她回房。 直到晚上,寿真公主才又叫怀恩来陪她。他们母女两人好久没躺一起睡觉了,今日难得。 寿真躺在那里,看着怀恩梳头,低声道:“你瞧你,这样年纪轻轻,多好。母亲已经老了……你父亲也是整日不回府的,京中出了这样的大事,他照样在外面打猎。” 怀恩低声道:“母亲,舅舅这一病,京中恐不太平。母亲也在府中休养罢。不要进宫了。” 她知道寿真的脾气,怕寿真总往宫里跑,又卷入是非。之前寿真惹怒皇帝就是因为帮顾皇后找了几个道士。她虽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但推测也知道这里面肯定是犯了忌讳。 寿真长出一口气,平平淡淡道:“宫中现在乱得跟一锅粥一样,我一个老人去凑什么热闹。如今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怀恩咬着嘴唇,她终还是没忍住,问道:“不是说,宫中已经平静下来,太子已经监国了么。” 寿真心中微笑起来,面上仍是愁色,道:“明面上如此罢了。朝中有老臣们在,还不至于出大乱子。但后宫你知道是谁在管?” 怀恩道:“不是太子妃么?” 寿真道:“太子妃……”她本来想说,乔家的女儿配做太子妃么。但怕引得怀恩不快,就把话咽了下去。 “太子妃才生完一个月。再说了,乔氏也是个软弱的人,”寿真道,“这几日管着后宫的,竟然是燕王妃,顾清沅。” 怀恩一怔,没想到太子竟会这样安排。 寿真又道:“你从前在宫中时候,还和她一处玩过吧?谁能想到呢?这是欺到太子妃头上去了。” 怀恩心中五味杂陈,道:“既然这是太子的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太子妃身体不适。燕王妃也是名正言顺的王妃,燕王的妻子,掌管一些事务,本来就在情理之中。”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怀恩心中还是有几分惆怅。燕王妃因为姓顾,当初又在宫中做过伴读,还是顾皇后召入宫的。这时候把大事交给燕王妃,而不是太子妃,就说明太子心中还是更信任顾家人…… 怀恩一直未能如愿,细究起来都是与顾皇后有关。 怀恩不再说话,躺在寿真身边。寿真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怀恩渐渐沉入睡眠,在半梦半醒之间,她仿佛听到寿真叹息着低声道:“我的儿……宫中那一个个的,哪个能比得上你?” 怀恩不知道这是梦,还是真,是母亲的呓语,还是她梦里的心声,她打了一个颤,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皱着眉头继续睡去。 次日清晨,寿真公主对怀恩道:“宫中这情形,我下次进宫还 分卷阅读302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说得十分伤感,怀恩劝慰道:“有裴闻仙在,舅舅一定会渐渐好起来的。” 寿真拉住她的手:“下次我进宫的时候,你也一起去吧。不是我说丧气话,圣上那情形,不知道还能拖多久。” 怀恩沉默片刻,才道:“好,但母亲要答应我一件事。” 寿真公主听她答应,已经喜出望外,忙问是什么。 怀恩道:“我进宫,仍会做居士打扮。请母亲不要逼我改换。” 寿真知道女儿这是在表明心迹——即便入宫,也只是去为看皇帝,不会因此就放弃居士修行。 寿真能劝动女儿,已经不易,虽然看不惯怀恩的居士打扮,这时候为了后面的事情,也只能暂时忍住,答应了怀恩的要求。她知道这时候只能循序渐进。 袁贵妃在宫中等不到寿真公主的回应,心中十分焦急。 她的母亲方氏已经吓破了胆,天天卧床不起。见到袁贵妃就哭诉道:“这可怎么得了……皇帝就是你的依靠啊……” 袁贵妃在刚出事的时候最害怕,但现在她回过头想想,甚至还有一丝庆幸。因为皇帝是在游船上,当着众人的面发病的,若是皇帝在她的宫中,在她的床上发病,那她只会更惨。 袁贵妃道:“母亲稍安勿躁,太子并不是个暴虐无道的。我到底还是七皇子的母亲,只要顾皇后不处置我,太子也没必要对我下手。” 她又嘱咐母亲方氏,这宫禁早晚会结束,要方氏一回到家中就老老实实,不要招摇。另外再派人给寿真公主府上送些东西。 转头袁贵妃就问邵嬷嬷:“寿真公主下次入宫是什么时候?” 邵嬷嬷道:“娘娘别急,公主肯定还会入宫的。到那时候,再请她为娘娘说话。” 袁贵妃只能在宫中枯等。 太子这时候确实没有心思处置袁贵妃。大朝会还有三天了,眼看就在眼前,这天晚间,萧广逸单独与太子谈了谈。 萧广逸知道太子这时候忌惮顾皇后,都是因为出于对顾皇后的了解。皇帝病重,与皇帝已经生怨的皇后恢复行动和权力,难以想象顾皇后会做出什么事。朝中大臣也不会乐意看到顾家卷土重来。 但太子没有活过两辈子,只怕有些事情太子想都想不到。而且,时间一长,太子的态度会不会变化也难说。若是皇帝驾崩了,顾皇后就是太后,太子,那时候新皇还能如此坚定的将太后软禁在宫中么? 萧广逸对太子道:“臣弟打算,若父皇病情没有大变化,那等大朝会之后一个月,刚好过完冬至节,就启程回宁州。” 太子没想到萧广逸一开口就是提要回宁州的话,他有些吃惊,道:“怎么走这么快!” 萧广逸道:“若不是这变故,我们早该回宁州了。在京中逗留多半也是为西顾的案子。” 太子就用这个挽留萧广逸,说案子不一定那么快能解决。 萧广逸说岳父已经回到观云坊,案子已经有了眉目,后续只要太子点头,这个案子并不难。他和清沅可以走得放心。 萧重均见他回去的意思很坚决,不由失望,道:“原本还想留你在京中辅佐我。” 萧广逸道:“京中的事情,殿下其实比我更熟悉,只是有时候需要有人帮殿下下决心。殿下仁厚,只要不偏听偏信,朝中不会出大错。” 太子听萧广逸这么说,心中更是难过。他其实只是孤独,与萧广逸在一起,至少不那么孤独。 “殿下,”萧广逸又温和道,“只有一件事,臣弟放心不下。” 太子看向他,似已猜到他要说什么。 萧广逸道:“是关于皇后的事情。殿下不可让皇后离开两仪宫,不可让皇后重新执掌后宫。” 萧重均道:“连你也这么说……” 萧广逸说:“我和清沅都是这么想的。殿下不必考虑我们与顾家的关系,对皇后,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处置方法。” 太子见萧广逸说的慎重,他的脸色也有些严肃起来,终于答应了萧广逸。 萧广逸道:“若殿下同意,不妨大朝会上也提一句我回宁州的日子。” 太子点点头,他扶着额头道:“二哥是这两天才赶回京,一见我就说想长留京中好照顾父皇,你却再过一个月就要走……” 他们的二哥在海边,得知了皇帝重病的消息再赶回来,已经没他什么事了。为此老二也没少埋怨燕王。 萧广逸道:“臣弟回西境,一样是为殿下效力。” 这是他的心里话,他始终放心不下宁州。 还有就是那一晚清沅对他的抱怨,他知道朝中有多少人盯着他,他不想让清沅太过担忧。 太子终于答应了萧广逸。 ☆、第一百九十二章 皇帝病倒后二十日, 天极宫百官集会, 太子居上位, 丞相主持,气氛肃穆。 这二十日间, 朝野上下都接受 分卷阅读303 了一个事实, 就是皇帝已经无法掌控朝局,必须由太子监国。太子,本就是早早就立下的储君, 这些年来一直用心培养,因此朝中大臣对太子监国一事并无异议。 只是朝中的局势依然变得十分紧张, 人人都在这时候有自己的算盘。太子这次监国,是真正的大权在握, 离登基也就一步之遥, 看做是一次“小登基”也未尝不可。等太子真正登基之后,朝中格局早就定下了,未必会大改。真正的变化就看此时,看太子倚重谁,放弃谁。谁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抬高自己, 打压政敌。 姚丞相私下见李修致, 乔煦,将他们捏在一起就是这个道理,他要维持这其中的平稳和平衡。最重要的是防止顾家再起。 幸好太子目前都没有宽大顾皇后的意思,对顾家人也没有特别照拂。 大朝会上, 太子对六部官员都下了旨意。要求各部厘清冗务,不可拖延。六部之外,明年科举,暂定仍会举行。京中仍要加强守备,和城中宵禁,减少案件和火灾。 大理寺的案子,太子也当众问起了。 大理寺卿被太子点到的时候,乔煦心中咯噔一下,他这时候真怕太子单独问起丰城行宫的案子。虽然姚丞相已经和他说过,太子在大朝会上的议题中,没有这个案子。他还是不可抑止地紧张。 幸好太子只是问大理寺案件的数量和死刑数量。大理寺卿禀了数字。太子催促他们,那些悬而未决的案子,尽快解决,但不可造成冤案。 大理寺卿领命。太子又道:“皇帝正在病重,眼看秋决就要到了,为皇帝祈福,今年秋决延迟一年。” 听太子没有提起丰城行宫案,乔煦这才渐渐心情平静。只要熬过这一关,乔家就能慢慢调整恢复,就还有机会赢回太子的信任。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太子道:“只有一件案子,孤必须要在大朝会上问一遍。” 太子这一句,不仅乔煦一颗心提起来,就连姚丞相都有些吃惊,因为之前商议的时候说好了在朝会上不提具体的案子,他抬起头:“殿下……” 太子向姚丞相伸出手,掌心向下压了压,示意丞相不要打断他。姚丞相只能把话吞了下去,大朝会正是太子立威的时候,姚丞相也不敢忤逆。 太子又看了一眼燕王萧广逸。萧广逸正站得笔直,只是垂着眼睛,面上神色平静。 “孤要问的就是不久前在大理寺的毒杀案,用山茄子毒死大理寺中的犯人。虽然仅仅死了一人,但这是在大理寺中作案,毒杀私刑,前所未有,骇人听闻!此案若不查清,大理寺中只怕今后冤魂不断。” 大理寺卿一听太子这话,立刻跪下,信誓旦旦,一定迅速查清此案。他铿锵有力地保证完,殿上只是一片安静——太子没有立刻说话。 在这寂静中,乔煦连口水都不敢咽,他只能慢慢放缓呼吸,才能将自己发出的声音压到最低。 片刻之后,太子才道:“好。刑狱大事孤交给你了,不要让孤失望。” 朝中众臣没有人不知道这案子。大家都在揣摩,太子单独唯一提起这案子,到底是因为顾家,还是因为燕王。 姚丞相心中最清楚这段时日,燕王做了多少事情,在太子身边建言多少。这么一个人,对太子影响极大。 姚丞相原以为太子年轻,这一年多来又远离政务,皇帝乍然倒下,太子监国,会一时摸不着头脑,他作为老臣重臣,才是太子真正该倚重的。 没想到燕王在太子身边,两个人许多事情处理得像模像样,他甚至很难挑出错。 有时候,朝堂与后宫有相似之处,都要争夺帝王的心。可帝王的心只有那么大,谁先占住了谁就是赢家。 燕王与太子一起长大,手足情深,若是长留京中,只怕权势日盛…… 姚丞相也看了一眼燕王。只见燕王虽然年轻,却别有一番沉稳气度,在这大朝会上,站于一旁,冷静从容。这样一个人物,若政见相同时候还好,若哪一天看法相左,该是多大的威胁? 大朝会快结束时候,太子又点名了几个宗亲,对他们这次在皇帝病重时候的表现多有赞赏。其中就有燕王。 然后太子话头一转:“只是燕王封地在宁州,此为父皇所赐,孤不敢轻易更改。如今朝局已定,燕王一个月后就该回宁州,守护封地。” 燕王萧广逸上前,并无二话,只是应是并谢恩。 姚丞相一怔,他原还担心着太子要留燕王在京中,没想到太子竟然当众宣布燕王回宁州的事情。 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燕王这样的,是皇帝的亲儿子,最近又出了这么多力,都老实回宁州了。其他亲王郡王岂有赖在京中不走的道理。 太子在朝会上,事前没有与姚丞相商量就说的两件事情,都与燕王有关。姚丞相琢磨不透这事情,虽然结果对他来说算是好事。 大朝会一结束,太子也疲惫透了。他这时候谁也不想见,只是回去休息,然后换了衣服,去看了看皇帝的情形。 萧广逸刚从大朝会上 分卷阅读304 下来,就被他二哥齐王拽住。齐王才刚赶回京中,只来得及参加大朝会,就听到萧广逸要回封地的事情。既然萧广逸回去,他又怎么好久留。 齐王对萧广逸笑道:“你啊,我也不知道该说你是太老实,还是太明哲保身了。” 若说齐王本来有什么想法,经过这大朝会也都打消了。太子地位太稳固,又有这么多大臣在一旁辅佐。他回来晚了,根本插不上话。怪就怪皇帝本来就不宠爱他,连萧广逸都不如,七皇子的百日宴都没召他回来。 萧广逸微笑道:“二哥,将来你还是可以时常回京的。只是太子如今繁忙,恐怕不能陪你。” 齐王摇头:“那你陪我喝酒吧。” 他邀燕王一定要在临行前抽空去他在京中的王府,兄弟两个聚一聚。 大朝会之后,宫禁减少了一部分,允许一些宫人领令牌出入,但仍不许携带东西入宫。 另外入宫陪伴的太子妃母亲,贵妃母亲都可以出宫了。 乔简简送走母亲的时候,十分惆怅。她终于出了月子,身体也比之前好了些,但精神上消沉了许多,总是提不起劲,这么多天没见到太子,要是往常她一定十分想念了,但如今她只觉得习惯了。这样她一个人在宫中也挺好,她让乳娘一直在她的面前,这样她就能一直看着女儿初初了。 乔母对乔简简这样,自然是担心不已。但是没有办法,她必须出宫了。乔家也有许多事情要等着她,她还得把自己在宫中看到的,听到的,都告诉丈夫乔煦,才能帮助乔家。 “简简……你要记着,你是太子妃,太子只是一时冷落你。人生还长,你不要因为这一时的不快就彻底放弃。太子是个良善的人,光凭这一点,你就比很多宫妃幸运太多了。”乔母临走时候这么安慰乔简简。 乔简简道:“我原来心中常常忐忑,犹豫,如今倒不会了。” 她原来总怕自己做得不好,做得不够。但经过大事她才知道,原来她做得不好,太子可以直接找其他人代替她来做。她做不好,并不会有什么天塌下来的事情发生。 想想也是,宫中这么大,哪缺能人呢? 她不想让母亲太过担心,只是微笑道:“这样也好。我自己心里也自在多了,不用那么拘束了。” 大朝会之后第二日,太子终于回了一趟东宫。乔简简向他行礼,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她起身的一瞬间,萧重钧与她目光相触,她的眼神躲过了他,萧重钧就知道,她的心中是永远不会忘记这段时候了。 大朝会之后几日,燕王夫妇又从同德殿搬回了在京中的王府。清沅回了一趟西顾,见了父母,将大朝会上的事情告诉了父亲顾泽行。 顾泽行听到燕王和清沅一个月后就要回宁州,十分不舍,但他知道,京中是非地,不宜久留。他也告诉清沅,等丰城行宫的案子一了,他们就会回老家。 这样一来,大家天南地北,又要分开了。清沅忍不住落泪。她一想到将来不知道还能再见几回父母,心里就难过。 顾泽行安慰她:“你与燕王平安,就是最大的好事。我们做父母的,也该知足了。” 隔日,萧广逸应二哥邀约,去了他府上。清沅知道齐王回来,特意打听问了许宁馨有没有跟着回来,一问才知道齐王竟真带了许宁馨。清沅念着当初几个伴读,如今都不在京中,只许宁馨回来,她就特意让人送了些东西去给许宁馨,也算好过一场。 萧广逸与齐王小酌一番,齐王喝了酒,话就多,道:“最近京中有一桩传闻,不知道四弟听说没有……” 萧广逸道:“近来京中传闻很多,二哥不必相信,多是捏造。” 齐王看了他一眼,道:“这么说的好像你已经都听过一样。” 萧广逸听他这想说又不说,像憋着等他来问的坏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只淡淡道:“我向来不信这些传闻。二哥,你我都在宫中长大,难道还不知道宫中是怎么回事,还要听民间的传闻么?” 齐王咕哝了一声:“如此说来,这桩传闻,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这边许宁馨收到了燕王妃送她的礼物,虽不算十分贵重,但到底是王妃所赠,许宁馨在府中顿时感觉十分有面子,竟然亲自去了燕王府向清沅道谢。 清沅再见宁馨,亦是感慨。许宁馨已经生下一子,比从前圆润了些,气色也好。两人说了些以前的旧事,又说起棠婳的近况,说棠婳也已经生了孩子。宁馨就催清沅,也该快点给燕王生个孩子。 如此随便聊了聊,喝了一道茶,清沅这边事多,说不能陪宁馨慢慢聊了,意思是要送客。 宁馨忽然道:“京中这几日,都在传你的话。” 清沅一顿,不由就问:“什么?” 宁馨在她耳边道:“你与太子,后来真没有什么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太累了,更新的时候忘记求票了。今天继续求票,谢谢小仙女们的支持!比心!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分卷阅读305 > 清沅一瞬间就明白了, 她手指蜷了起来。许宁馨还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是太子的表妹, 比太子妃先认识太子, 这时候太子妃不在天极宫料理事务,许多事情都是你在忙前忙后。所以……” 清沅淡淡道:“你当真信这话?民间野谈岂能当真。若你是好心告诉我有人散播谣言, 我谢谢你。若你是当真问我这事是否属实, 那我们从此不要再说彼此相识了。” 她说话不急不缓,但态度坚决。许宁馨有些讪讪,不管顾清沅在外面被人怎么议论, 她就是实实在在的燕王妃,许宁馨不敢再触怒她, 真惹恼了顾清沅对她没有好处。 宁馨道:“我怎会信!只是民间忽然传这个,我有些担心你。恐怕没有人敢告诉你吧……” 许宁馨一走, 清沅就将下面搜集京中传闻的人叫来, 一问之下,才知道果然是有这事。 清沅道:“为何不报上来?” 下人支支吾吾,不敢说话。清沅道:“越是与我或是与王爷有关,越应该让我们知道。” 她知道下人一定是怕触怒了她或者燕王。 她又仔细问了一遍,京中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些话的, 都有哪些说法。 京中向来不缺这些宫闱秘闻, 之前也有传说过袁贵妃是如何得宠的, 将袁贵妃说的十分冶艳。 只是太子与燕王妃的传闻,还是最近的事情。就在大朝会之前前几日,京中的茶坊才开始有人说,但民间最喜欢这种传闻, 口口相传,跑起来比长了脚还快。 传闻中说太子与燕王妃早就相识,互有情愫,只可惜被燕王横刀夺爱,之后燕王带着燕王妃远走宁州,太子十分黯然。这次燕王妃回京,与太子重新相见,两人旧情复燃。太子为了方便与燕王妃幽会,就让燕王留在天极宫,燕王妃也在天极宫协助内务。太子一有机会就与燕王妃私会,连东宫也不回,彻底冷落了太子妃…… 至于其他添油加醋,描述两人如何私会之事则更是龌龊,不需细说。 清沅越想越生气。传到才回京几日的齐王府都知道了,那必然是有人推波助澜。清沅想着这话她要开口告诉萧广逸,还真是有些难以启齿,但她很快想到,今日萧广逸就是去齐王府上了,恐怕是会知道了。 这天稍晚时候,萧广逸一回来,清沅就来问他,与齐王谈了什么。 萧广逸仍在忌口中,并没有喝酒,但面色还有些泛红。清沅试探着问:“你有没有听说什么?” 萧广逸道:“听说什么?” 清沅道:“今日许宁馨来过了,告诉我一些街面上的传闻。” 萧广逸叹了口气,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我本来还不想让你知道。二哥告诉我了。” 他拉住清沅的手,看着她的面孔,道:“委屈你了。” 萧广逸本来不想听二哥神神秘秘的“宫廷传闻,但齐王怎么可能憋住不说,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萧广逸只觉得荒谬,他对二哥道:“王妃是万中无一之人……” 齐王道:“是假的当然好。但是四弟,你要注意啊,是谁散散布这样的传闻。构陷太子与王妃……” 他意味深长道:“四弟,宫中这趟浑水,不容易淌啊。你要是碍了别人的眼,就等着被扒层皮。” 萧广逸推测道:“散布这个谣言的时候,估计主使还不知道我们会在一个月之后就离京。所以很多人都有可能。” 姚丞相,乔家,宗亲里面看不惯燕王的,甚至还有与顾家有旧怨的朝臣。这里面谁都有可能。最近一段时日,也就是从皇帝病倒之后的情形看。乔家与顾家的案子还未了,在旧怨之上再添新仇,那实在是不明智。姚丞相最主要是针对燕王,想削弱燕王,生造出燕王妃和太子的丑闻,已经牵连上太子,若被太子怀疑上,是得不偿失。 其他宗亲似乎更有可能,就连齐王都有三分嫌疑。 但光是推测,没有凭据,又怎知幕后黑手是谁。这正是谣言的可怕之处,像柳絮一样,只要有心人轻轻一吹,就能漫天飞舞,再难找出第一粒飞絮。 清沅低声道:“若不是有一个人绝不可能,我真要怀疑是她……” 萧广逸问:“是谁……”他刚问出来就想到了。 “你是说,顾皇后?”他顺着清沅的话想了想。 这确实很像顾皇后的手段,杀人于无形。这秘闻伤害的人太多,最伤清沅,其次燕王和太子,还顺便挑拨了清沅和燕王的夫妻关系,燕王与太子的兄弟关系。若不是燕王与清沅感情甚笃,对彼此了解至深,知道此事绝无可能。那燕王心里只要有一颗小小的种子,将来就会对清沅,对太子都离心。 然后太子妃刚刚生育不久,在天极宫中已经对清沅有过不满,若听到了这传闻,只怕也会信以为真。太子与太子妃之间,只会裂痕渐渐变大。 正因为可以造成这么多伤害,所以分不清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确实不可能是顾皇后。”萧广逸喃喃道。 分卷阅读306 /> 顾皇后还被关在两仪宫中。宫禁虽然在放开,但惟独两仪宫,太子下令仍和原来一样严加看守。顾皇后如今慎重很多,她即便再有本事,也没办法绕过那么多人的眼睛,传出这样的传闻。 而且,捏造出这段传闻的人,显然对最近宫中的事情十分了解。知道皇帝病重,太子主事,燕王作用甚大,还知道燕王妃在天极宫的事情。甚至对太子妃的不满,也是知道的。 清沅不是那种束手就擒的人,被人泼了脏水还不知道是谁泼的,这事情怎么忍得了。即便她与萧广逸一个月后就要离京了,随着他们离开,这种传闻会渐渐淡去,但她还是要查一查。 萧广逸对她只有支持。隔日进宫,萧广逸就把这个传闻私下和太子说了,要太子留意宫中。若是宫中也有这样的传闻,一定要刹住。 萧重钧乍一听萧广逸坦然说这个,十分错愕。他没想到萧广逸竟然一点都不怀疑他和清沅。 萧重钧忍不住笑了起来。起初他只是忍不住笑,到后面越笑越厉害,竟笑出泪花。 萧广逸看着他,不明白这事情有什么可笑的。他觉得自己果然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不明白萧重钧年轻人的想法。 “殿下。”他冷静劝阻太子。 太子深深呼出一气,这才停住笑,开口道:“好了。父皇病后,我还没有这样痛快大笑过一次。” 他其实真记不清楚他上一次这样大笑是什么时候了。 萧广逸无奈道:“臣弟知道这事情确实荒谬可笑……” 太子摇头,道:“四弟,我笑的不是这个。” 他笑的是,他竟然还会看到这样的丈夫,这样的兄弟,这样的奇人竟被他遇上了,他觉得他坦荡得可爱,他从前竟然没发现萧广逸是这样强大的一个人。 萧广逸看向他,太子拍了拍他的肩,道:“你与清沅,真是一对妙人。” 萧广逸与太子又聊了半天,劝他既然如今没有动乔家的打算,那就好好安抚太子妃,免得节外生枝。将来这后宫,到底还是要太子妃来主事。太子妃的态度,还是会影响后宫许多事情的。 太子握住萧广逸的手,道:“你放心。” 太子这天晚上就又回了东宫,与乔简简同吃同宿。乔简简的态度还是有些冷淡,但太子的心情不坏,也不介意,只随意问了些乔家的事情。 若是以往,太子主动关心乔家,乔简简只会开心。如今太子这样问起,乔简简心中却响起了警钟——太子并不是真正喜爱乔家,她得小心应答。 她说母亲已经回家了,父亲乔煦有些小恙,在家休养。乔家最近很安静。 太子微笑道:“最近事情繁忙,累坏了很多人。你明日就让宫中去给你父亲送点人参吧。” 乔简简起身谢了太子。 萧重钧也看出来了,她开始渐渐像一个太子妃该有的样子了,就是那种将来写史的时候,可以印在书里,刻板方正的样子,是他把她变成了这样。 一个月时间很快,转眼就快要到燕王夫妇启程回宁州的日子了。萧广逸与清沅最后几日,又去见了许婕妤,和西顾长辈。 许婕妤在这次大事里全程毫无动静,她的宫门一直闭着,除非萧广逸或清沅来,其他人一概不见。她这样在宫中躲开外面一切纷乱,反而更安心。 萧广逸要回宁州,她自然是万分不舍,但她不敢说什么,因为这是太子和朝廷决定的事情。 幸好她不缺钱花,萧广逸也给她留了几个可靠的能人,还拜托了太子和安平照拂许婕妤,才能放心离开。 京中的谣言,清沅还在查,她告诉萧广逸,她已经想了个办法,可以顺藤摸瓜,只是要等他们动身之后,不让人疑到他们身上,不使动静太大。萧广逸让她放手去做。 到了订好的日子,萧广逸一早就进宫去看了皇帝和太子。皇帝比一开始病倒的时候养胖了些,开始变得白白胖胖了,但御医说这也可能是水肿的。总之情形是暂时稳定了,但身体并没有多大好转,而且皇帝的神智不清,说话也仅仅能发出啊啊声,仅仅是示意他饿了而已。 萧广逸在皇帝病床前磕了头,就算辞行了。 回到王府,清沅这边已经整理好了,就等他启程了。他上了马车,与清沅并肩而坐。 马车缓缓驶出城门,萧广逸道:“这车行得是不是太慢了,我的伤已经不碍事了。” 清沅握住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她微笑着看向他。萧广逸一时竟说不出话,他只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清沅微笑着,眼里含着泪,道:“今天早晨刚刚诊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有宝宝了…… 继续拉票,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第一百九十四章 萧广逸只觉得这一路过去, 景色美不胜收。诚然冬至刚过, 草木凋零, 道路旁一片萧瑟,但萧广逸却看出了许多诗情画意。 他们原路返回, 仍和 分卷阅读307 来时一样走得很慢。只不过来时是因为他的伤, 回去的时候却因为清沅身体里有了一个孩子。 走了没几日,路上就开始下雪。他们在车中有暖炉,清沅还是靠在萧广逸身边, 两个人像发白日梦一样说些痴话。 她问萧广逸孩子的名字。萧广逸说:“若是女孩,名字里就该有个梅字。” 清沅低声笑着说:“小梅花。” 她又问:“若是男孩呢?” 萧广逸道:“若是男孩, 也可以有梅字。” 清沅随口拼了几个名字:“萧若梅,萧梅生……都不好……” 她知道想这些还太早, 但心里一个比一个傻的想法就是往外冒。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也是清沅活了两辈子的第一个亲生骨肉。 萧广逸觉得盼这一日已经太久,但这一日真了还是叫他觉得突然。 他太高兴,以至于无端生出担心。他怕自己做不好一个父亲。 “父皇这一病,我也想了许多。”他揽着清沅的肩温柔道。 清沅看着他,萧广逸道:“我不是说朝中的事情……我是在想很久以前, 我还小的时候, 很少能见到父皇。但每次见到他, 我都很开心。” 清沅打心里讨厌皇帝,但是听萧广逸说这些,还是有写伤感。小孩子小时候不懂,对父母总是全身心依赖。 “每次看到父皇, 他总会给我好东西,也会和我说话,虽然不如太子,但母亲会说这就足够了,我该知足了。”萧广逸笑了笑。 清沅握住他的手,他说:“小孩子,太容易满足。” 他问清沅:“我不想我的孩子长大了怨我。” 清沅笑了起来:“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我们的孩子要长大了会怨你,那他得多不成器?你什么也不用担心,只要你是你,你就是一个好父亲。” 她心中都是暖意,说话都变得懒洋洋的。 萧广逸微笑起来:“这是你说的,那我就放心多了。” 清沅道:“当然,你全放心好了。” 她的心情好极了。这一次回京之后的波折虽然出乎她的意料,但收获却远比她来时期待的多。 京中目前情形已经暂时安定下来。 燕王离京几日之后,顾家的案子就结了。大理寺迅速整理了所有证据,都拿不出顾泽行渎职的证据,而且仔细一查,还查出之前许多所谓“证据”的漏洞百出。 大理寺这结果一出来,乔煦就知道了,太子之前在大朝会上没有为难乔家,没有公开指责乔家,只不过是想保持朝中的平静,不希望此事引得太多人注意。因为朝中大臣在“倒顾”中出过力的太多,如果真将这案子拿了公开的说,会使朝中百官揣测太多,反而对顾家不利。 想明白了这一点,乔煦也没什么可挣扎的。他把乔檀,以及乔檀那个挑事的同僚都交给了大理寺。 太子不想张扬,并不意味着不会处置这事情。苗头已经不对,乔煦不想再与顾家起冲突,让太子更加不满。 顾泽行的罪名洗脱了,西顾缓了过来。当初抄没的家产也还回来了一部分,足够顾家举家迁回霖州老家重新定居了。 乔檀数罪并罚,暂时关押在牢中,等冬天过后就流放南疆,是潮湿瘴疠之地。 乔檀毕竟是太子妃的亲叔叔,这案子无论怎么低调,京中还是很快知道了乔家有人犯了事,原来是仗着太子妃一族行事就猖狂起来,终于出了事。也幸好太子与丞相明察。 乔煦为这事情,还亲自进宫谢了太子的——太子只要了乔檀,就放过了乔家,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乔煦对交出乔檀就保住乔家一事,还是有点庆幸的。 一见到太子,乔煦就先认了错。太子没有与他多说,只叫他从此以后约束好家人,不可再闹出这样的事。 太子又道:“燕王临走时候特意说了,他知道这案子顾泽行是被冤枉吗,但他在京中时候就结了这案子,实在瞩目。不若等他与王妃离京了之后再公布……” 话语间全是对燕王深明大义的赞赏。乔煦心就又灰一层,知道自己又走错一步——燕王心里清楚的跟明镜似的,都明白这案子是怎么回事。他应该趁燕王在京中时候主动登门道歉,还有机会。他顾虑太多,又怕大朝会时候被清算,又怕被燕王当面羞辱,只是沉默。可事到如今,被太子这么一说,在太子心中,他与燕王高下立判。 乔煦到底还是有几分清高的,此时也觉得自己落了下乘,从太子那里退出时候,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又羞又愧。回家就大病一场。 经此一事,顾家的案子虽然解决了,但也元气大伤,过完年就要回霖州。乔家在太子面前没了底气,在京中也损了名声。 姚丞相对这局面是满意的,有了这个污点,乔家被太子拿捏着,这几年都不会像顾家那么厉害。 燕王这一走,走得干脆利落。姚丞相也是有几分服气的,只觉得燕王夫妇虽然年轻,但对审时度势,确有一手, 分卷阅读308 看得清楚明白。 太子对燕王放了一部分宁州的领兵权,从此燕王可以和封将军同守边疆,操练士兵,甚至可以为边疆招兵买马。 姚丞相对此默许了,没有反对。燕王要的是宁州和西境这一块的兵权,无意长留京中。西境之前的大胜,姚丞相已经隐约想到了是与燕王有关。既然如此,姚丞相认为还是不要缠斗为好,痛快满足燕王的要求。这样既可以让燕王去守卫边疆,又使他远离京中。至于将来,太子或者新皇要燕王交出兵权,燕王若不肯交,就是堂而皇之的忤逆。 姚丞相觉得到燕王公开与太子与朝廷翻脸的这一天,那就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是不会有燕王的容身之地的。 他并不担心。 清沅与萧广逸弃车换船,上了船之后更安逸。只要不在甲板上吹风,船舱里是很舒适的。 清沅开始为肚子里的孩子做一些简单的东西,小鞋子小袜子,都小的可爱,萧广逸不让她这个孕妇动针线,生怕她累着。 清沅笑道:“我好久不碰针线了,做着好玩而已。” 萧广逸道:“这个小东西还没出来,就开始让你受累了。” 清沅道:“我心里高兴,一点都不累。这时候我还没显怀,还有精神。等后面我真累了,自然不会做了。” 她心里是真高兴。顾家的案子解决了,宁州那边,大佛不用造了,萧广逸还能名正言顺的行事了。 她一边做小褂子,一边问萧广逸:“我们走的这么早,你心里担心太子么?他对顾皇后真能狠心么?万一过段时间,他把顾皇后放出来了?” 萧广逸道:“他是太子,他在监国。我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他身边盯着他。你说的对,这事情是没个尽头的。我若一直在京中,时间久了,或许又生别的变数……” 他又像想起来什么,微笑着问清沅:“之前你说有办法查京中的流言出处,查的如何了?” 清沅笑道:“已经布置好了,应当过几日就有消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晚了,拉票的声音都不响亮了…… 目前位置还在前五,但是掉到第四了,离前一位还有两百票,快来灌溉吧!谢谢大家ua ☆、第一百九十五章 清沅知道, 追查流言这种事情, 顺着查是最难查的。皇都不比小州小县。小地方人口少, 京中近千万张嘴,很难查得清楚。 顺着查费钱费时, 还难有结果。这只能钓着查。 燕王走后没几日, 京中最热闹的茶楼里就多了一个跛脚散发的疯子。茶馆里有说故事的,弹琵琶的,每日都人来人往, 一早就有客人来点一壶茶开始议论京中的事情。乞丐蹲在楼下乞两个铜钱或是剩下的吃食。偶尔会有乞丐溜进茶楼,若遇上客人多, 跑堂来不及赶,乞丐就能在墙角多窝一会儿。 今日这个跛脚乞丐看起来也和从前的乞丐没什么分别, 端着只破碗, 趁着跑堂不注意,溜了进来,坐在墙角暖着身子,一边捡拾掉在地上的果子吃。 只是他与一般愁眉苦脸的乞丐不一样,脸上笑嘻嘻的, 一看就是个傻子。就有闲得发慌的客人逗了他两句:“傻子, 你是傻子么?从前好像没怎么看到过你, 是新来这一片的?” 傻乞丐说话声音粗声粗气,但也憨态可掬,像只大马猴一样,逗人发笑。 跑堂正要赶他出去, 坐在角落一桌的客人就拦住了跑堂,抛了一串钱给跑堂,道:“我们逗逗这个傻子。” 叫傻子又叫又跳,这么一动静,围观的人更多。 又问傻子,还会什么。 傻子说他还会说故事。 逗他的人笑说:“什么故事?” 傻子磕磕巴巴说:“就是,那个,太子和……和……太子妃!偷偷好上了。”众人哄然大笑,都说,果然是个傻子,传话都不会传,太子和太子妃那能叫偷偷好么?太子和燕王妃的传闻这个茶馆里早就传过了,大家都知道傻子想说的是什么。 傻子又背了颠三倒四的故事传闻,背完了就伸手道:“给钱!给钱!给钱!” 他要看客们给他钱。 大家逗他说他故事说的又不好,凭什么给钱。 傻子说:“我知道,说这个,就给钱!说太子和燕王妃好上了,就该给钱。有人给钱!” 傻子又大叫几声,说只要说了太子和燕王妃的话,就会有人给钱。他要钱。众人都笑他是个傻子,还有些人觉得这话有些不对,悄悄散去了。一开始在角落里挑傻子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悄悄消失了。 跑堂怕傻子发起疯来,赶忙来将他赶出去了。 之后傻子在另外两个大茶馆又如此闹了几次。几天之后有些耳目灵通的大掌柜都知道了京里有一个疯子,到处嚷嚷,只要传太子和燕王妃的话,就会有钱拿。 这日傍晚,跛脚乞丐收了破碗,慢慢一瘸一拐走回自己晚上 分卷阅读309 睡觉的窝棚去。他渐渐离开热闹繁华处,拐了几个弯,走进了小巷里。 有两个流氓跟了上来,跛脚乞丐浑然不觉,仍是拖着瘸腿慢慢走着。 突然两个流氓一起拥上来,一个抓住乞丐的肩将他摁在墙上,一个掏出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恶狠狠骂道:“傻子!你今天死期到了!” 傻子一动不动,架刀的那个逼问:“说,是谁告诉你传太子的话就能拿钱的!” 傻子忽然呵呵一笑,张口道:“不如你来告诉我?”他的声音这时候听起来十分流畅低沉,一点都不傻了。 流氓还没察觉,傻子已经一抬肩膀,轻松卸了刀。流氓再觉不对时候,小巷首尾都已经多了几个人,他们被瓮中捉鳖了。 燕王夫妇行到一半途中,特意去霖州晋江边停留了三日。 清沅去祭奠了祖母,又去看了祖宅。顺便为书院选址。来时她对萧广逸说过,想建一座书院,用晋江命名,那时候她以为这件事要很久之后才能实现,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成真了。 萧广逸陪她在晋江边走了走,选中了一处山峰,他们没有上山,但听本地老人说山顶可以直眺江景,云蒸霞蔚,如神仙境地。 清沅挽着萧广逸的手,道:“等父亲回来了,让他也看一看这里,如果他觉得好,明年开春就可以筹款动工了。慢慢修个两年,到后年秋天时候完工……到大后年春天就会有学生来读书了……” 她忽而一笑:“那时候小梅花也该会跑会跳了。” 萧广逸看她这一笑,心都酥了。他握着清沅的手低声道:“到那时候,我们再来旧地重游,慢慢玩,玩很久。” 从霖州离开时候,他们收到了京中的信件。清沅换了衣服就去看信。她看着看着神色就有些古怪。 萧广逸在一旁看书,道:“怎么,是流言那边查出来什么消息了?” 清沅道:“钓了两个打手出来,查出来是仪瑞阁的掌柜找的打手。” 萧广逸道:“仪瑞阁,听起来耳熟。” 清沅说:“你当然听过,这是寿真公主的产业。” 萧广逸一听说是寿真公主,就道:“姑姑真是疯魔了……只是可惜了怀恩。” 本来这流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并不明了,但寿真这名字一出,他们就知道了,寿真想伤的是乔家和太子妃。太子与太子妃关系越坏,寿真才会有可乘之机,在寿真看来,过去又不是没有被废掉的皇后和太子妃。只要乔家继续惹怒太子,太子再有耐心也会耗尽。至于这个流言也伤了清沅,燕王,会不会伤了他们的夫妻情,伤了太子与燕王的兄弟情,寿真毫不关心。 怀恩遇上这样的母亲,真是一个劫。 清沅看向萧广逸,问:“你要告诉太子真相么?” 萧广逸道:“若是确实了,肯定要告诉太子。只是现在单凭一个掌柜就指认长公主,还是有些单薄。” 清沅想想,确实如此。寿真在皇帝发病前已经重入宫庭,又是皇帝的亲姐姐,在宗室中地位还是不一般的。燕王凭这点证据就在太子面前告她的状,很容易被她反咬一口。 清沅写信给京中,要他们小心谨慎,尤其是对公主府的人,继续追着仪瑞阁这条线查下去。 京中这边,民间传太子和燕王妃的故事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热烈,因为大部分人都已经知道了。 乔家自然也知道了这个传闻,乔煦正在家中养病,听闻此事只是又气又急。他并不相信这个传闻,只是怕乔简简知道了伤心之下与太子更疏远。 新年将近,宫中这一年又与之前大不相同,因为皇帝还在病中,太子命一切庆祝从简,不做奢华准备。 他知道萧广逸与清沅已经回到了宁州。这一路上萧广逸与他时常通信,比从前频繁。 新年时候,百官向太子恭贺元旦新禧。虽然宫中比往常冷清,但人人都清楚,太子已经成了真正的圣上。 新年时候,怀恩县主入宫看望了皇帝。就像之前她对寿真坚持的,她即便入宫也仍然做居士打扮,十分朴素,宽袍大袖,不显身材。面上没有脂粉,身上不带首饰,只不过挂一圈蜜蜡数珠。 她静静给躺在床上的皇帝行了礼,然后立在一边,双目低垂拨着佛珠给皇帝低声诵经。 太子这时候入内了,宫人正要报,太子轻轻摇手。 他走到皇帝床前坐下。怀恩诵完经,抬起眼睛才看到太子。 她微微一怔,随后才向太子行礼。 太子低声道:“你比之前又瘦了。” 怀恩道:“你也是。” 他们互相看着彼此。只是有太多话已经不能再说。 正在这时候,一直躺在病床上的皇帝嘴唇翕动,他冒出了两个字:“重……均……” 这是他病倒之后两个多月,说得最清楚的两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拉票!现在234名都很接近啦,名次随时在波动。 分卷阅读310 />另外清沅的收藏终于破万了,发66个红包庆祝一下,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一百九十六章 皇帝的这一出声, 打断了太子与怀恩之间的默默对视, 两人都是一愣, 一齐向皇帝看去。 太子连忙到床前,握住皇帝的手应道:“父皇。” 皇帝呆呆地看着他, 太子又试探了一声:“父皇?” 皇帝的眼珠慢慢动了动, 他嘴唇颤动,又说了一遍:“重……钧……” 他死死拽住太子的手,太子手背上被他握住的地方显出白印。怀恩有些害怕起来, 她没想到一个卧床不起的病人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舅舅!”她焦急低呼。 太子给怀恩一个安抚的眼神,一只手握着皇帝的手, 一只手轻轻抚着皇帝的肩,道:“父皇, 我是重钧, 父皇还想说什么?” 他耐心地等着。但皇帝没有再说出什么,他费力地张口呼气,最终没能说清楚几个字,只能颓然松开手,闭上眼睛。 太子看了一眼手背上的印子, 依然低声道:“父皇请安心养病, 会慢慢好起来的。” 皇帝似乎有陷入了昏沉中。太子看了他一会儿, 见他没有动静,终于起身。 怀恩跟随他出来。 太子问怀恩:“刚刚父皇后来又说了什么,你能听出来是什么吗?” 怀恩摇头道:“我只听清楚圣上唤你的名字,唤了两遍。之后说的, 听不真,像是‘书’,又像是‘处’,不知道是什么。” 太子道:“我也没能听清楚。” 他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道:“你如今这样,我还是有些不惯……你这居士要做到什么时候?” 怀恩觉得他这话说得不像太子,不像一个执掌天下的人,倒像从前,他与她还是总角时候,他还是她的小哥哥。 怀恩心中一阵酸涩,但她本不愿如此。当初她去与萧重钧告别,就是不想将这一份情愫变成心魔。 她淡淡道:“我这样,原本就是为了我自己舒坦,别人看不看得惯,我没有办法。” 太子笑了一声,道:“好。我不劝你了。你能入宫来走动,也是件好事。整日闷在府中,精神也不好。” 怀恩向他行了礼,准备离开,太子又叫住她:“等等……” 他欲言又止,怀恩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他,道:“我知道,今日宫中的事情,我不会对母亲说的。” 他们都很清楚寿真的脾气。若是让寿真知道了,怀恩刚诵完经,皇帝就念叨了太子的名字,定会宣扬得满世界都知道。 怀恩知道太子的顾虑,她也不想为难太子。 萧重钧点点头,他目送她离开,直到她轻盈的背影消失在门边,他才收回目光。 怀恩回到公主府,果然对寿真只字不提皇帝说话的事情,只说皇帝和寿真说的一样,只是躺在床上,也认不出她。她为皇帝诵了一段经就离开了。 寿真不疑有他,她也没指望怀恩才回宫,就与太子有什么,但怀恩肯重新回去,就是个好兆头。 新年时候,乔简简的心情仍未好转。她知道父亲乔煦这段时间生了重病,一直在家养病。乔家因为丰城行宫案,面上无光。父亲的病一多半是因为心病。 另外原本与乔家说了亲,要娶乔优优的,过年时候也没了消息,本该两家走动定日子的,对方却在这时候一声不吭,显然是反悔了,托人带了话说,乔优优寡居,合了八字不好。 乔家只能作罢。 乔简简只能命宫中女官去给乔优优送了东西抚慰她,说对方悔婚,也非良人。乔优优给妹妹写了信,说她原本就就没有再婚的打算,是乔家长辈着急,她才答应了。如今她能安安静静守寡,她并没有不快。 乔简简有些羡慕姐姐。她有时候也在想,除了被囚禁在两仪宫的顾皇后,她已经是天下地位最尊贵的女人了。在宫中所享受的,更是凡人不可想象的奢华。但她仍然每日闷闷不乐。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日怀恩县主来宫中的事情,太子妃也知道了。因为女官以为怀恩会来东宫拜见太子妃,谁知道怀恩看过了皇帝就离开了,并没有来看太子妃。乔简简过去也觉得这个怀恩县主有些古怪,但如今她已经不想去探究了——太子这样的,宫里有几个不喜欢她?怀恩县主若真与太子有什么,她又怎么能拦得住? 乔简简抱着女儿初初看了一会儿。初初这几个月也长大不少,从原来瘦瘦小小的一个变得白嫩了许多。 乔简简越看越欢喜。她亲了亲女儿的小脸,初初甜甜的笑了。 女官在为乔简简读信,宁州燕王那边的信里提到了燕王妃有孕的事情。女官怕太子妃生气,小心窥着她的神色。乔简简仿佛没有注意一样,仍是逗弄着初初。 过了一会儿,乔简简才幽幽道:“本来今年该给太子选良娣了……但父皇还病着,太子是不会愿意的。” 之前 分卷阅读311 她母亲还在宫中的时候,就劝过她,为太子物色好良娣人选,免得万一来几个刺头,不在她的掌控中。 那时候乔简简还不太乐意。用之前的理由挡了过去——太子体质弱,不该太早有良娣。 她那时候快临盆了,她的母亲也就没有强迫她。 如今她只觉得,还是该早些给太子选几个温柔可意的良娣,总比听到燕王妃,怀恩县主之类的风风雨雨好。 乔简简把孩子交给乳娘,对女官道:“良娣的事情,可以先物色着。” 她心里想的是,如果皇帝今年就这么不好不坏下去,还可以封一两个良娣。若皇帝今年就驾崩,那良娣这事情就得又拖下去。但至少该有备无患。 她想了想,又问:“叫曲盈衣来。” 曲盈衣是太子宠爱的宫女,早就服侍过太子,乔简简也是知道的。之前她一直无视曲盈衣,也不给她名分。如今乔简简想开了,何必为难曲盈衣这个一直跟在太子身边的旧人。 等曲盈衣来了,乔简简就说趁着新年,给曲盈衣提一提,将她升做东宫保林,正式成为太子嫔妾。只是因皇帝病着,喜事也不张扬,赏赐了曲盈衣银子和新衣,就算完事了。以后每月例银增加,多拨八个人伺候。 曲盈衣小心翼翼这么多年,总算盼来了这一天,也不敢嫌这事情办得简陋,连忙谢太子妃恩典。 太子知道了这事情,也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只是曲盈衣开心,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曲盈衣当晚就服侍了太子,见太子仍有愁绪的样子,她温柔道:“娘娘这样的美意,殿下就不要想太多了。” 太子道:“你以为这是她在对我低头么?” 曲盈衣奇道:“殿下这话……娘娘这不是讨好殿下,难道还是与殿下赌气不成?” 太子不说话了。曲盈衣笑道:“所以说男人难讨好。尊贵的男人更难讨好。而殿下这样,天下最最尊贵的男人,也是最难讨好的。婢子都替太子妃不值呢。” 她这样的小机灵,太子还是受用的。他展开眉头,不再抱怨。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心里并不完全是在想乔简简的事情。他想的是今日怀恩静静站在皇帝的床前,呢喃诵经,而诵经声一停,皇帝那一声“重钧”,是让他有多震惊。 半夜时候,太子起身想给萧广逸写一封信,但不知道该如何落笔,最终还是作罢。 宁州这边,新年却比京中热闹多了。 宁州府这边也知道了皇帝重病,太子监国的消息。但对普通百姓来说,只议论了两天就抛在脑后了,远没有京中那么热衷。对宁州百姓来说,今年的大事,是大败西戎,杀了西戎一员大将,边疆稳固的大喜事。 这就意味着今年可以安安心心的过一个喜庆热闹的年。 清沅和萧广逸一路慢慢走,回到宁州正好赶上这样的好年。她只觉得这一趟是真值得了。萧广逸也是来宁州两年,第一次有这样的安闲,从腊月尾巴开始,就总是在府中陪她。两个人难得这样腻歪。 燕王府上因为王妃有孕,更是人人都有赏赐。小丫头们都欢天喜地。清沅怕冷,就趴在床边看她们穿着新衣服在湖上滑冰,只觉得心满意足。 京中还有许多事情没有解决,但她暂时不想去想,只想好好享受这个新年,也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彻底放松一下。 她心情好,回来看到谁都觉得可亲。也许是在京中见到的讨厌的人太多,这一对比,连过去看不顺眼的敖桂,都变得顺眼了。 她给敖桂母子特意给了重赏。萧广逸受伤的时候,是敖桂跑回来送信的,她还记得敖桂那时候的神色,是真为萧广逸伤心焦急。为这事情,她对敖桂就真有了改观。 敖桂接下了她的赏赐,他看看清沅,忽然说:“恭喜王爷王妃。” 他说的是清沅怀孕的事情。 清沅微笑着点点头。萧广逸道:“你呢?还是一定要娶一个丹支邪姑娘么?” 敖桂脸上有一丝怅然,但他很快道:“王爷,我信缘分。” 萧广逸不再逗他,与他说起开春的安排。等开春了,他们要再走一遍宁州,丹支邪与西戎的交界处。 新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正月初十,上灯那天。宫中虽然不大办,但也得有些节日的点缀。花园里还是开始挂上些彩灯。 每日来给两仪宫送东西的人也按时来了,还给带几盏灯,让两仪宫也挂一挂。就在这时候,一个宫女突然冲向宫门,她面色煞白,仿佛见了鬼一样跑得太快,踩着裙子就滚了一跤,竟是滚到宫门口的。 她一副向外冲的架势,立刻被侍卫拦腰抱住。她声嘶力竭喊道:“皇后病了!皇后晕过去了!圣上!太子!救救皇后吧!” 作者有话要说: 66个红包已经放完啦,谢谢小天使们! 今天继续拉票,因为234位相差很小,希望能稳住!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两仪宫两个月来一直很平静, 只有皇帝刚病倒之后几天, 顾皇后往 分卷阅读312 外面递过一次信。之后就没有动静了。 两仪宫成了整个后宫的禁区, 孤岛。沉默的守卫和内侍整日环绕着两仪宫,每日一次送货的人, 在内侍检查之后, 在监视之下把东西搬到角门里。再由两仪宫的人搬走。 皇帝生病之前,这一道关卡还没有这么□□换把守。但自从皇帝病后,太子特意下令, 对两仪宫严加看管,所以两仪宫完全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笼子, 每日都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这样无风无浪的日子过了近三个月, 一开始再警惕的侍卫, 也渐渐开始放松下来了。这又正好赶上过年时候,不少人心里盘算的都是等一下轮班结束后去哪里喝酒。 这一日看起来又是平静的一天。送东西的人将东西都搬下来,把门一锁,今天就算完事了。谁也没想到这时候有个宫女会这么跑出来。 幸好守在两仪宫门口的侍卫都算身手矫健,长臂一舒, 就将她拦腰抱住, 挡在了角门边。但那个宫女却是一副已将又惊又怕又伤心欲狂的样子, 虽然被侍卫制住,仍是挥着胳膊踢着腿,头发都散了也毫不在意,只是声嘶力竭喊道:“皇后病了!救救皇后!你们……你们要害死皇后了!天啊!快来个御医!” 她宛如疯子, 侍卫只能将一团布塞到她口中,才消了她的声音,又将她手脚都捆住,扔在一边。 幸好如今两仪宫门庭冷落,没有人会在这时候走到两仪宫的角门外,所以这个宫女拼了命的嘶喊,除了看守和送货的,也没有其他人听到。 只是制住了宫女之后才是大问题——这件事情,当值的侍卫岂敢不上报?这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事故了。若只是一个宫女发疯还好,可这个宫女满口喊着皇后病重,不来御医皇后就要没命了。 顾皇后确实是失宠被皇帝囚禁在此,太子继续命人原样看管,也确属无情。但万一皇后病死了,那他们这些隐瞒不报的侍卫可就得倒大霉了。 太子很快就知道了两仪宫宫女闯门的事情。他只觉得头痛。 安平和萧广逸之前都嘱咐了他,不可让顾皇后知道皇帝如今不能理事的事情。否则后患无穷。尤其萧广逸临走前对他说过,请他无论如何不要放权给皇后。、 除了安平与萧广逸,就连姚丞相,都隐晦表达过,劝他对顾皇后维持现状。 萧重钧不是不知道顾皇后是什么样的人,正是因为他很清楚,所以他知道萧广逸还有安平,都是为他好,为他出主意。但这事情,说来说去,只要一句话就足以压垮他——顾皇后是他的生母。 太子知道这时候不用去让人看,要是去了两仪宫,一定会看到一个满面病容的顾皇后。都闹出这样的动静了,他的母后不可能真的一点病都没有,即使没病也要弄出有病的样子。 他知道他母后的决心。 太子沉默了半晌,对禀事的侍卫摆摆手,让他下去了。然后他召来了一个御医,这个御医不是顾皇后从前经常看的御医,但也不年轻,十分老辣。 一般御医招架不住顾皇后。太子只能希望这位霍御医能与顾皇后周旋。他特意嘱咐御医,去了两仪宫就给顾皇后问诊开药,其他事情一概不要提。不要提如今是太子监国,皇帝重病。 霍御医机警,知道这里面涉及天家秘事,他必须小心应付,知道的越少越好。 霍御医道:“那不论皇后无论问臣什么,臣都不答话,只管诊脉开药。殿下看,这样可以么?” 祸从口出,他宁愿做个哑巴。 太子道:“那就如此。你在两仪宫看过皇后,就来向孤复命。” 霍御医领命而去。 等霍御医离开,太子就召来了安平。安平最近这段时日,已经住回了宫中,只是时不时还会去康王妃那里。 安平一见到太子,正要打趣太子终于纳了曲盈衣的事情,但见太子神色不对,就道:“殿下为何有些忧心的样子?” 萧重均把事情说了,最后道:“我派了御医去。” 安平一听就急了:“谁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呢?之前那么久她都没动静了。” 萧重均说:“万一是真的,若你在我的位置,你会怎么做?” 他这一问,安平就哑口无言。她不是太子,不在那个位置,没有太子那么多的顾忌。更重要的是,就像太子问的,万一皇后真病了,她担得起吗? 安平心里又有些委屈。皇后在两个孩子中一直更偏心太子,她都知道,但她还是想帮太子。结果太子这时候问她的这话,好像她全然不在乎皇后的死活一样。 “三哥,若母后真病了,我也不忍心眼睁睁看她病重。可是这之后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呢?一定要想清楚了再行事。” 太子道:“我明白。” 安平其实想问的是,皇后如果求太子解禁两仪宫,太子又该如何。 但她也不想太逼迫太子了,先等等看御医对皇后的病情怎么说。 霍御医知道两仪宫很久都没有人出入了。他在侍卫的陪伴下踏入两仪宫 分卷阅读313 宫门的时候,大冬天的,手心竟出了汗。 两仪宫大殿虽然收拾整齐,但显得幽静冷清。明明一尘不染,却像是蒙了一层影子,大白天的也有几分昏暗。 宫人将霍御医引到室内给顾皇后诊脉。 顾皇后坐于榻上,面色苍白,不施脂粉,显得极为憔悴。御医望闻问切,光是看顾皇后的脸,确实是病了。 霍御医给顾皇后行礼,之后就开始问诊。宫人说顾皇后这段时间一直不适,但宫中始终没派御医来,皇后也不敢乱吃药,只能这样捱着。今天早上皇后起身时竟然晕了过去,整个人都没有反应。宫女们吓坏了,只能让人跑去喊救命。 霍御医仔细听着,又问顾皇后具体是哪里不适。 顾皇后这时候还是很虚弱的样子,她慢慢道:“先是胸口有些闷,像有什么重物压着,后来是灼热,烧心,喘不过气来。” 霍御医给皇后诊脉时候,皇后淡淡道:“是圣上派你来的么?圣上知道我病了,有没有说什么?” 霍御医不回答,视线只是向下,道:“请娘娘安心休养。” 他不敢回答顾皇后的任何一个问题。他甚至不敢再看顾皇后的脸——顾皇后虽然神色憔悴,却依然能看出年轻时候美貌的样子,尤其是她的眼睛,即便在病中也有三分锐利。霍御医总觉得和这样一双眼睛对视,会被她看透。 霍御医专心在诊断上。 顾皇后确实是有病在身,但还好病得不算太严重,只要吃药休养,两个月左右就能慢慢养好。 霍御医开方子的时候,手都有些颤。顾皇后又问他几句,他都含糊带过,不提具体的一字一句,尤其是宫中的现状。 霍御医要离开时,皇后叫住他:“告诉圣上,我想见他,我很思念他……” 霍御医一怔,只能应是,然后退下。 等霍御医离开,顾皇后坐在那里,静思片刻,终于慢慢微笑起来。 她熬了两年,不在乎再多等几日。今天一看到那御医战战兢兢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是在提防她。 “重均……”她轻轻唤着这个名字。只觉得她的孩子依然什么都没有变。 太子依然是那样,对她无法彻底狠心。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 就像他小时候,害怕她责罚做错事的宫女,那种竭力把事情隐瞒起来的样子。 若是皇帝派来的御医,皇帝会巴不得对她炫耀他的新宠,他的新儿子。 这两个多月来,顾皇后一直留心。两仪宫虽然被看管得更严了,但送进两仪宫的东西却没有变差,甚至还去更好了。 再加上今天的这种种迹象。顾皇后心理已经有了一个大概。 皇帝死肯定还没有死,但不知何故,也许皇帝是行将就木了,现在掌大权的是太子。 这对顾皇后,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她躺了下来,只觉得自己这几夜不睡觉,喝冷水吹冷风弄出来的病还是值得的。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她会打起精神去应对。 霍御医将皇后的情形还有皇后说的话都告诉了太子。太子道:“你辛苦了。” 他让人把药都抓好了,和之前的物资一样,每日送去两仪宫,让两仪宫自己煎药吃。 安平公主后来也问过顾皇后的病情。 她知道皇后是真病需要吃药之后,心里多少有点愧疚。而且据说顾皇后只是在两仪宫安安稳稳吃药,并没有其他举动。 到了元宵节这日,又有不少宗亲来看望皇帝。 这一次,是当着几个老郡王的面,皇帝又唤出了太子的名字,甚至要“茶”,还冒出来了“赐坐”。 很快宗室中就知道了,皇帝在昏迷了近三个月后,竟慢慢好了起来。 寿真公主一听到这个传闻,立刻就问怀恩:“皇帝有好转,你去宫中的时候a看到没有!” 怀恩淡淡道:“我没有看到,但这是好事。母亲为何如此惊慌。”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的戏份开始来啦 继续努力拉票,努力更新! ☆、第一百九十八章 怀恩其实心中明白, 寿真在想什么。她只不过是在讽刺而已。 寿真没注意到女儿言语中淡淡的讽刺, 她只是道:“我还得去宫中看一看, 皇帝的情形到底怎样了。” 她所担心的,是皇帝万一真的神智清醒了, 这暂时安定下来的局面又会变成未知。她原来的设想里, 是要一步一步把怀恩推上去。如果皇帝苏醒恢复理智,那这件事势必会影响大局。 寿真又忧心忡忡道:“圣上这病……要好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怎么也不可能像原来那样自如说话行动了,更不要说握笔了——他右半边身子都不能动了。” 她像是在自己安慰自己一样——只要皇帝不能流畅说话, 就不可能把大权从太子手上收回来。现在刚刚确定了太子掌权的朝局,怎么能 分卷阅读314 轻易更改?对她来说, 这也是最好利用的时候。 隔了两日,寿真能进宫了, 她去天极宫看了皇帝。但这一日皇帝似乎还是和之前差不多, 仍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寿真在一边默默等了半天,也不见皇帝醒。她心里痒痒的,但又不能直接摇醒皇帝。 又过了一会儿,御医就来委婉提醒长公主,探病的时间差不多了。寿真无法, 只能先离开。 她问御医:“皇帝这几日是不是好了很多?说话也多了?” 御医知道这其中利害, 道:“陛下有上苍庇佑, 万民祈福,一定会越来越好,公主不必忧心。” 寿真长公主微笑道:“这是自然。我也是时时刻刻为陛下祈祷” 之后她又问过几个宗亲,又命人悄悄送了一匣子上好的和田玉器和金子给其中一个御医家中。 她终于打探到, 皇帝近来确实比两个月之前病倒的时候好了许多,虽然说话都是一个字两个字往外蹦,但能说就是好迹象,一天也能蹦个五六次不同的字。还有皇帝瘫掉的右半边身子虽然还是不能动,但开始有些反应了,左边手臂也更有力了。 一切迹象都显示皇帝确确实实在好转。而且寿真还从御医那里打听到了一件让她有些意外的事情——皇帝第一次喊出太子名字的那天,就正是怀恩县主入宫探病的那天,而且就恰好是在怀恩县主念过经之后。 下人回禀之后,寿真就将怀恩叫来了。 怀恩虽然还不明白是为什么事,但母亲的神色她读得懂,母亲脸上的怒气和深深的失望,她一清二楚。 居士服像是一层脆弱的铠甲包裹着她,无法阻止母亲眼中的寒意,更无法阻止她的心开始颤抖。 “母亲……”她的声音比平常微弱。她直觉事情与宫中和太子有关,只有这些事会惹得母亲勃然大怒。 “你进宫那天的事情,为什么不一五一十全部告诉我?”寿真问。 怀恩不说话,她不想回答。那是她对太子的一点怜惜,一点温柔,是对红尘不该有的迷恋。 寿真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会不知道么?” 怀恩终于开口:“既然母亲已经知道了,那我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她只想转身就逃。 寿真淡淡道:“你以为我不明白你么?我是你的母亲,你那点心思,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以为你是一片真心,事事为他着想,比谁都待他更真。可真有什么用?” 她的语气无限惆怅,刚刚那一瞬间的怒意已经被放走了。 寿真公主端起茶饮了一口,她年轻的时候也曾美貌过,但如今颜色消损,皮肤松弛,只不过靠绫罗和珠宝撑住气派。 她接着说:“真是最无用的……尤其是在这宫中。你对他真心,他就能回你真心么?这不是在诗经里,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你若彻底死心了还罢了,你若还抱着期待,想要他的回报,就让我为你谋划。” 她说完就看着怀恩,她不责骂,也不催促,只是柔声道:“等你做了母亲,你就知道了,做母亲的,是看不得儿女受苦的……” 怀恩只是睁大了眼睛站在那里,她恍恍惚惚,不知道母亲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言。她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仿佛被定住了一样。 寿真公主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将她揽到怀中,声音里带着哽咽:“我的傻姑娘啊……你就听母亲的吧……” 怀恩的头靠在母亲的肩上,她始终没有说话,但寿真手抚住她的脸时候,她终于颤动了一下,就像轻轻点了点头。 宫中这边,太子如今在天极宫处理政务,每日依然会去皇帝病榻前探病并侍奉。皇帝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这日安平与他一起侍奉汤药时候,也看到了,皇帝睁开眼睛看着她,只是盯着她看。 安平柔声唤他:“父皇能认出我么?” 之前皇帝也与她对视过,但那时候他的眼神是空的,就像看一个陌生人,和看一个普通宫女一样没什么两样。可今天不一样,她觉得皇帝的眼神有点变了。 “父皇,我是安平,您知道么?”她又慢慢问了一遍。 皇帝眨了眨眼睛,又缓缓点了点头:“啊……安……”他在努力唤出安平两个字。 安平看他吃力的样子忙道:“是的,是的,父皇不用太着急,慢慢来。” 皇帝的目光在安平和太子身上慢慢转了两圈,之后他又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昏睡中。 安平与太子从皇帝窗边离开,去了隔间。安平低声问起皇后的事情,她想知道两仪宫这几天情况如何。太子道:“仍是让霍御医去给母后诊脉,药也在吃着。其他没有动静。” 安平有些怀疑:“她没有要出来么?也没有提别的要求么?” 太子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 安平还想说什么,这时候裴闻仙来了,她只好按捺不提。裴闻仙给太子和公主行了礼,来禀皇帝的病情。 太子微笑道:“父 分卷阅读315 皇这十天,似乎比从前好了一些。” 裴闻仙道:“不错,臣原来还不确定,因为陛下之前身体比常人弱些,不知道能否好转。看来药下对了,药效也起了,静养之后,确实是好转了。” 安平静静听着,她看了太子一眼,太子又问:“那父皇这样还会持续多长时间?又能否真正恢复说话?” 裴闻仙道:“圣上这样卧床至少还要半年。如果药效好,也许半年之后,圣上能慢慢试着起身走动。需有人扶着圣上让他重新学着走路。至于说话……这就难说了,也许早,也许晚,这都看圣上恢复如何。” 太子让裴闻仙退了下去。等裴闻仙离开,安平才对太子道:“想想看,若父皇渐渐好转,发现你把母后放出来,他会怎么样。其实她一直呆在两仪宫,才是最安全的。” 安平是让太子假想一下那个情景,若皇帝发现了,他会不会立刻下一道口谕,要皇后自尽。到时候太子该怎么做? 太子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扶住额角,低声道:“你也回去吧。” 安平上前道:“殿下……” 太子并不看她,声音疲惫极了:“回去吧。” 安平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只能退下了。 其实之前,姚丞相已经知道了皇帝病情好转的事情。姚丞相不用与裴闻仙谈,他是经常出入宫中的,已经亲眼几过几次皇帝往外蹦字了,他很清楚皇帝比三个月之前的情况在好转。 他虽然暂时还没有太不安,但在太子面前,却又一次表了忠心,是要坚持太子监国。他会一心一意辅佐太子,别无他想。 太子对他的忠心,并没有什么想法。这种表得太容易的忠心,听听即可。姚丞相委婉说起皇帝在好转,裴闻仙功劳甚大,是否要嘉奖他。太子淡然道:“圣上能好转,是天下人的福运。孤已经赏赐过他,并命他继续医治圣上。” 他很明白姚丞相的意思。如果这时候他对裴闻仙“嘉奖”一番,赏赐裴闻仙大笔金银和良田,让裴闻仙回乡养老。那宫中再没有比裴闻仙更好的御医,而御医们也会领会太子的意思。皇帝的病情将不会再好转,再拖个一两年,皇帝归天,他登帝位,一切都很自然,毫无破绽。姚丞相已经在默默怂恿他这么做。 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这么做。 皇帝病倒的那一天,有一个情景始终在他心头挥之不去。在皇帝倒下的那一刻,是萧广逸第一个冲上去,将牛黄解毒丸塞给了皇帝,又是萧广逸提议去距离最近的洗泉宫。事后裴闻仙曾称赞过,也许这两个举动救了皇帝的命。 萧重钧忘不了这件事,那时候萧广逸的处境和他一样艰难,他却本能地救了皇帝。 现在轮到他来做选择了,他作为太子,不能比萧广逸卑劣,不能比萧广逸懦弱。否则他将永远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哪怕有一天他坐在至尊的位置上。 从今日起,他把他的命运抛给了上天。若他是真龙,那天就该眷顾他,无论事情如何走向,他都会安然度过。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的心潮澎湃…… 继续拉票!一不小心滑到第五了,竞争好激烈,努力扒在第五的位置上,再掉下去就被踢出预赛了qaq ☆、第一百九十九章 如今太子每三天左右回一次东宫, 会与太子妃一起用膳, 但并不同床而眠。 乔简简身边的女官虽然为她着急, 但太子与太子妃两个人之间这段时日都是这样冷冷淡淡的。吵架也并没有再吵,只是两个人有了隔阂, 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若是平常, 女官还可以建议乔简简在东宫办个宴席,大家聚一聚,热闹一番, 夫妻两人不知不觉就能亲昵起来了。 偏偏是这时候,皇帝病重, 太子公务繁忙,太子妃这时候欢声笑语地办酒宴也不适宜。 太子每次回来, 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看一看小女儿。初初小姑娘刚生下的时候瞧不出来, 如今是一天一个样子,竟越长越像太子。 初初虽然还不会说话,但笑起来咿咿呀呀,格外可爱。太子抱着她,也忍不住逗她几句。 “初初, 你四叔家也要有个宝宝了, 你知不知道?”太子抓着初初白嫩的小手摇了摇。 初初还不知道人间的悲欢, 她只是开心地笑,目光追着太子摇晃的手。 “你是想要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太子与她聊得一本正经。 初初也仿佛听得懂他的话一样,在他一句话之后就“啊!”一声。她的声音太可爱, 把太子逗笑了。 “你看初初……”太子抬起头,他刚想对乔简简说初初笑得多有趣,就见乔简简脸上并无笑意。她脸上甚至有一丝苦楚,看到他抬起头,她才连忙挤出一丝勉强的微笑。 “燕王妃应当是在七月底出产吧?”乔简简道。 太子就知道乔简简还是在意,甚至在纠结,他的心顿时又沉了下去。 当天晚上,太子仍是与太子妃分房而睡。 分卷阅读316 太子因为这些日子劳累,每天都睡得不太好。曲盈衣服侍他吃了裴闻仙配的药丸。周围伺候的宫人走路都踮着脚,一点声响都没有。 太子躺在宽大的床上,曲盈衣守夜睡在小榻上。 在这样的夜里,曲盈衣那些温柔的小聪明也不管用,他仍是觉得无法排遣,一直睁着眼睛直到夜深才渐渐睡着。 乔简简这边也好不了多少。 她身边的大宫女为她卸妆时候,柔声道:“娘娘,今日太子抱着初初的时候,多开心啊。” 今日因为太子回东宫休息,宫女特意为太子妃梳了又素雅又别致的发髻。 乔简简忽然泪下。她明白宫女的话,宫女们一定是在想:多好的机会啊!你为什么不抓住呢!有时候只要一个笑容,一句话,说不定就能破冰。 道理她全都明白,她只是做不到而已。以为伸手就能抓住什么,其实都是幻觉。 春天已经来了,但她张开手指,是抓不住春风的,春风只会从她指缝间溜走。 她这一哭,宫女不敢再说什么。乔简简擦着泪,让宫女都退下。她又想起了燕王妃,她忘不了那张漂亮又冷静的脸。那个女人像她这样哭过吗?伤心无措过吗?还是像表面看起来那样,顾清沅对什么都能得体应对。 乔简简哭了一场,才又冷静下来。开始想自己和乔家的将来。 次日太子妃命人送了信和礼物给安平公主,她邀安平公主来东宫与她小聚。 安平公主这段时日与太子妃有些尴尬。因为在天极宫站在清沅一边的事情,乔简简与她冷了一段时间。安平也不恼,她知道乔简简有怨她的道理,但她再来一次,还是会和原来一样做。既然她们都有自己的道理,所以倒也没有谁必须要先低头。 但乔简简愿与她和好,安平并不会拂她的面子。 安平给太子妃精心准备了回礼,去了东宫。 宫中不能大宴,太子妃与公主两个人小酌还是可以安排的。 两个人一边饮酒一边慢慢聊。 乔简简问起了一些安平,太子和燕王小时候的趣事。太子与燕王是一起长大的,后来安平跟着哥哥们玩。有很多事情乔简简不知道,也不太明白,他们之间到底有多信任彼此。 乔简简这样拐弯抹角,安平都替她着急,她把话说了出来。 “你放心,放一百个一千个的心,太子哥哥与燕王是真兄弟,即便远在千里之外,他们都挂念着彼此。你得信太子,他怎么忍心伤害燕王?” 安平这话,就是要乔简简不要胡思乱想。 乔简简低头微笑。大家族里面腌臜事情她听说过,宫中有也不出奇。但这件事情让她耿耿于怀的并不在于真假。而是在于太子对燕王妃的评价,明显比对她的评价更高。 她是皇帝为太子选的太子妃,皇帝算是她的一层庇护。 “我信,”乔简简柔声说,“其实我也并不全是为这件事情忧心。我忧心的是两仪宫的事情。” 安平公主不吭声了,只是听乔简简说话。 乔简简道:“我听说,有御医在两仪宫出入。母后是病了么?” 安平想,乔简简到底是太子妃,宫中有些事情是瞒不住她的。对两仪宫,太子妃比她们更忌惮恐惧。因为乔家与顾家的过往,因为乔简简是皇帝点的太子妃,还从没有见过顾皇后。 对这样的太子妃,安平无法轻易说出安慰的话。也许这时候最大的安慰就是对她说实话。 “母后确实抱恙,御医进出两仪宫,也是太子允许的。生病这件事情,是千真万确。”安平尽量说清楚,让乔简简宽心。 “有许多事情,你不妨直接问太子。”安平道。 因为她不能对乔简简许诺什么。她很想向乔简简保证“等皇后病好了,就再也不会有人出入两仪宫”,但她的保证没有用,只有太子这么说才有用。 事实上,安平也在担心两仪宫。之前霍御医说皇后顶多吃十日的药,但现在明显超过这个时间了,霍御医还每天都去两仪宫。 若不是太子指示,霍御医哪有这个胆子。 所以安平怀疑母亲是不是又让霍御医带了什么话给太子。但这中间到底是什么话,也只有霍御医,太子和皇后知道。这样霍御医是万万不敢外传的,因为一旦泄密,太子就知道是他传出去的。 安平根本无法探得中其中的事情。而现在霍御医还在给皇后看病,皇后又没有其他动静,安平要反对,也没个反对的名头。她只能耐心观察。 很快就到了三月初三,今年三月京中天气格外好,前两日洒了一点小雨,到了三月三,阳光暖而亮,花都开得正好。 太子看皇帝整个秋冬都捂在房里,白得都要没血色了,就问了裴闻仙能不能让皇帝出去吹吹风。裴闻仙也说好。宫中众人就花了大力气,将皇帝小心从床上搬下来,搬到大榻上,将整张大榻抬到花园中。皇帝身上盖着毯子,头上有华盖遮着,十分惬意,睡着了的时候脸上竟有笑意。 分卷阅读317 因为皇帝来了花园,这段时日来,宫中难得可以有这样轻松的时候。 大家随意在花园中赏花饮酒。乔简简也与太子多聊了几句。只是今日的赏花宴,与去年又大不相同,袁贵妃已经不见踪影,袁贵妃手下的那几个美人,更不会出现。之前跟随顾皇后的一些宫妃又出来走动了。只是许婕妤仍是称病不出。太子让人请过许婕妤,许婕妤不愿来,就只能作罢。 寿真公主也来了宴席,她看了看皇帝,与皇帝念叨几句,皇帝看看她,并没有反应。寿真公主又对太子道:“本来我叫怀恩也来,她却不肯,实在是犟。” 她又摇摇头:“居士服也不肯换掉……” 太子知道她是在惋惜什么,但他仍是失神片刻。 过了片刻,有宫人过来在寿真耳边耳语几句,寿真立刻匆匆离开了。需知她的性子,有这样的热闹一向是要玩很久的。太子见她离去,心中微疑。 几日后,宫中选定了日子,隆成寺主持来宫中为皇帝做法祈福。太子与主持问了几句,主持就说:“近来京中有一位贵人,想要出家。” 太子道:“是哪位老人?” 主持道:“并非老人,是长公主府的怀恩县主。” 太子心就一颤,追问道:“已经定了吗?” 主持道:“怀恩居士心意颇坚,但就是寿真公主在阻拦。只是时间久了,京中都知道了,恐怕拦不住。” 次日,宫中就召怀恩县主入宫给皇帝请安。 怀恩县主不能抗旨,只能入宫。只是到了天极宫,去皇帝那里之前,宫人先将她引到了一间空屋,就退下了。 怀恩一入内,就看到了桌上放着的一柄琵琶。 怀恩怔怔地看着那琵琶,与当初太子送给她的几乎别无二致,只是要仔细看,才能看出细微的不同。 她慢慢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琴弦,她碰得那么轻,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有一个人在她身后低声说:“你多久没碰琵琶了?” 怀恩转过身,她早已满眼泪水。太子只是看着她,她说:“若你不能救我,就不要在这时候扰我。” 她说“救我”,太子心中一痛。他说:“你这样放不下,又怎么去侍奉佛祖?” 怀恩惨笑,道:“侍奉佛祖,总比侍奉另一个男人强。” 她说完转身就走,太子拽住她的手,用力将她拽入怀中,他吻掉了她的泪水。 怀恩县主出宫之后,第二日就换掉了居士装。京中传出消息,都说怀恩县主的修行已了,又装扮如初了。 乔简简直觉这事情就有哪里不对,但她又不好对太子发火,只能将曲盈衣叫来,盘问一番。曲盈衣对这事情其实也并不清楚,她只知道太子那天确实见过怀恩县主了。 乔简简就将曲盈衣说了一通,曲盈衣受了这气,当面是不敢顶撞太子妃的,只是回头就对太子委婉提起太子妃似有察觉,不太高兴。 太子淡淡问:“她没有对你用刑吧?” 曲盈衣道:“那怎可能!太子妃不是这样的人,她就是有些怀疑而已。”她察看着太子的脸色,见太子竟然没有否认怀恩县主打消出家的念头与他有关的意思,她立刻就明白了。 “那婢子就先恭喜殿下了,这顿骂婢子受得不冤。”她笑嘻嘻道。 千里之外的宁州,清沅刚刚整理好了一封信。这封信她与萧广逸商量了很久,写得很慎重。是关于寿真公主之前在京中散布谣言的事情,之前他们没有直接证据,所以不能妄禀太子。如今这段时间,他们已经把所有的人物关系和证据,最关键的是几笔生意的往来都查清楚了。寿真公主与真件事情关系密不可分,他们在这封信里,将所有的证据交给太子。 至于太子要不要审问寿真公主,如何判断,那就是太子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感动啊,昨天有点沮丧之后,大家都在给投票,然后我今天看了一下营养液的灌溉名单,有位叫冬雷震震的订阅大佬一次性灌溉了46瓶,就是46票,实在太谢谢了,也谢谢每一位投票的读者,谢谢!希望今天继续给清沅投票,因为第六名距离第五名已经很近了! ☆、第两百章 宁州这边, 自从过完年之后, 一切事情都十分是顺利。 先是高崖寺的大佛工程立刻停止了。这件事是皇帝交给萧广逸督办的, 萧广逸领旨之后,一直在拖拖拉拉, 皇帝虽然催过一次, 但无奈宁州天高皇帝远,宁州这边还拖得起。 现在皇帝一病,袁贵妃在京中早已失势。大佛还停留在图纸上, 只是萧广逸趁此机会重新修整了高崖寺一带的道路——萧广逸对皇帝回过,想建大佛, 必然要用大量石料,要大量石料, 还要能运来高崖寺, 要能运来,就必须要重修道路。 如今正好,萧广逸修好了他想修的路,还不用造大佛了。从京中来的工匠,萧广逸挑选了一番, 遣散了一部分, 分卷阅读318 留下了一些能工巧匠, 让他们在宁州再留一段时日,带一批徒弟出来。 其次是宁州城里的农畜生意,都比往年更好。因为西境有一场大胜,西戎人很久未冲击过宁州城了, 所以今年来宁州的商人更多了。 边疆将士因为去年的一战,也信心倍增。对普通兵士来说,他们并不在乎燕王是否是皇帝宠爱的皇子,更不关心京中的传言。对他们来说,燕王是与他们同吃同住,又一同守卫边疆的人,还领着他们取得了一场罕见的大胜,这就足够收服他们的心了。 萧广逸过年的时候也排人去给边疆先送去了大批物资,他已经开始为回边疆做准备了。 丹支邪国王已经知道了质子本来很有希望被释放,但因为皇帝出事,如今太子主政,又将质子扣住,并对丹支邪更加严密关注。 萧广逸开春之后要往边疆走一趟,就是要让丹支邪知道,如今与皇帝在时候已经大不相同。即便是这样的时候,大齐也不会给丹支邪任何可趁之机。 因为诸事顺利,清沅与萧广逸回到宁州之后,只觉得身心都轻松了许多。虽然是头一胎,但清沅觉得这开头几个月,她并没有太吃苦,胃口还开了,就是腿有些容易酸,晚上一沾枕头就睡着。 顾泽行与柳氏都知道了清沅的好消息,他们都欢喜异常,只觉得这是否极泰来。西顾过完年之后举家迁回了霖州。霖州老家这边有许多事情还需要处理,柳氏给清沅写了几封长信,事无巨细地叮嘱她要注意什么。 宫中的赏赐也来了几次了。许婕妤的东西来得最快,清沅他们还在回宁州的路上时候,许婕妤的东西就追来了,给清沅送了一套她的压箱底的宝石首饰,又送了一大匣子孩子用的金银饰,大小从婴儿时候到十二岁左右全部都有,十分可爱。安平公主也早早就送来了礼物和书信。只是太子妃的东西来得比其他人都稍晚些,清沅并不介意。 事情总体都很顺利,清沅这一胎很稳。回到宁州城,也是上下一心。如此一来,清沅反而更担心京中那边。 太子的性子,她和萧广逸都有数,她只怕太子招架不住顾皇后。 上一世的时候,萧重均就是不愿意对太后下狠手,又身体多病,渐渐把权柄交到了太后手中。虽然朝中都说,皇帝不会做太后摇头的事情,是皇帝至孝,其实大家都很清楚,顾太后利用了萧重均的这份孝心。 清沅也一直这么想,所以这一世刚开始的时候,她想过要帮萧重均。但这几年下来,她想得更多了。也许是因为遇到了萧广逸,也许是因为她又从十四岁活了一遍,她好像突然换了个方向重新看这发生的一切。 萧广逸临行前一晚,她静静地依偎着他,即便是宁州,也有这样美的春夜。 她的小腹才微微隆起,她与萧广逸开玩笑说,等他过两三个月再回来,怕是会被她的肚子吓一跳。 萧广逸微笑着理了理她的头发,说:“这几个月,我们从京中回了宁州,这个孩子特别乖,我就盼着,我不在的时候,他也能这样乖,别让你吃太多苦头。” 清沅心里忽然一酸。萧广逸低声道:“我会尽快回来的。” 清沅不再提自己,只说:“我还是觉得京中不稳妥,太子若是对上皇后,我怕他还是会与皇后和好。” 萧广逸道:“我知道。” 清沅看向他:“你知道,还这么放心离开京中?你不是最担心太子了么?” 萧广逸脸上竟是有些好笑的神色,他吻了吻清沅的额头:“太子是重要,可他不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 清沅轻轻拍了他一下。萧广逸接着解释道:“有很多事情,旁人是帮不了的。太子必须要自己经历过熬过来才行。我与安平都只能建议他,而不能操纵他。该说的话,我都已经对他说过了,如果他不采纳,那我一直在他耳边说也无用。” 他顿了一下,说:“毕竟,他已经是实际上的第一人。” 清沅长舒一口气,萧广逸想得这样透彻,她安心了。 这一世朝局已经与上一世大不相同。顾家已经被皇帝铲得七零八落,彻底被清除出局。顾皇后想作为太后掌权,已经不可能,除非她血洗朝堂。最坏的可能,就是掌握太子的后宫。 更加荒谬的一件事情是,如今清沅是顾家除了皇后,仅存的硕果。在外人看来,燕王与顾皇后毫无矛盾,甚至他的母亲许婕妤是顾皇后的旧爪牙,他的妻子又是顾皇后的侄女,他与顾皇后的关系也很亲密。 谁也不会知道皇后与燕王之间会有什么深仇大恨。 三月到了中旬,京中天气十分温暖,皇帝也出来晒了几次太阳了。 这一天皇帝又被搬出来晒太阳,宫中依然是办了一个赏花小宴。乔简简让宫人把初初也抱来了。 皇帝晒着太阳睡觉。几个宫妃采集花瓣玩。乔简简逗着女儿玩了一会儿,再一抬头,就不见太子了。 “殿下去哪里了?”乔简简问身边宫女。 宫女道:“殿下刚才还在,许是更衣去了。” 分卷阅读319 乔简简就不说话了,她也只是随口一问——宫中这么多人伺候,难道还能把太子丢了不成。 太子正在一墙之隔的凉亭里。怀恩正在那里等他。 她肤色本就洁白,略施薄粉胭脂,换上一身红装,在这春色里就足够赏心悦目。太子登上凉亭的时候,怀恩正闲闲弹着琵琶,小调轻快,毫无愁绪。听到太子的脚步声,她也没有停下琵琶。 等一曲弹完,太子才坐到她对面,端起茶饮了一口,道:“不错,没有退步。” 怀恩淡淡道:“又来诓我。这是停练一日就会手生的。我都停了多少日了……” 两人在此处,只好像墙外面再没有其他人。太子握住怀恩的手,轻轻放到唇边。怀恩也握住他的手,但脸上的温柔喜悦转瞬即逝,她慢慢抽回手。 “这样下去,总不成样。”她声音轻而冷,像早风里的一缕烟。 太子与她这样私下见面已经是第三次。这是她与太子认识以来最亲密的时候,只是还没有越雷池。 寿真告诉她,先要在太子面前哭,再要对他笑,等他吐露了爱意之后,就要时不时对他冷脸。可以给些甜头尝尝,但切忌宽衣解带。 怀恩原先是不屑用这些小手段拿太子的,但她豁出去之后,却发现这些小手段意外地好用,太子不仅对她十分温柔,还更比从前更渴望与她见面了。 这让怀恩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只是对寿真来说,让太子迷上怀恩并不是最终目的。 “太子妃的位置本来就该是你的。你绝不可屈居乔简简之下。只是太子妃的位置,她已经占了,乔家在朝中还有姚丞相支持,废掉太子妃这事情太难。不过之后就会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等皇帝驾崩,太子登基,就会册立后妃。只要这时候,他能立你为皇后,那太子妃就与被废没有两样了。”寿真对怀恩将计划和盘托出。 所以这时候怀恩要一步步引诱太子。若她只是想做一个宠妃,那她这时候大可与太子成就好事。但她要的,是最好的位置,那就需要更多的功夫。 她对太子叹道:“这样下去……我又成什么了……” 萧重均看着她微蹙的蛾眉,道:“怀恩……” 他想说,这些都是姑姑寿真公主教她说的么。 他昨天刚刚收到了燕王夫妇的信。信中的证据明明白白。他一瞬间全明白了,原来这一场春/梦,全是寿真的安排。 今日他安排赏花宴,邀怀恩入宫,本就是想问清楚这件事。 怀恩忽然看向他,说:“我觉得这段时日,我实在不像我……你是真喜欢我这样么?” 太子像被她问倒一样,只是柔声说:“这话又从何说起?” 怀恩咬了咬下唇,道:“是母亲……我要出家是母亲传播出去的……”她说着眼泪就滚了下来。 太子只觉得一阵眩晕,怀恩说:“我也想看看你到底对我有几分真心——是我做了蠢事。” 太子不说话。怀恩用帕子擦了眼泪,道:“我知道母亲始终对我们没成不甘心……但我已经满足了,你来拦我那一天,我就满足了。这十几天的快活,都是我赚到的。” 她起身淡淡道:“殿下,我今后不会再入宫了。” 她转身离开,刚走了两步,又回头抱住太子,这一次也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住太子。太子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揽在怀中,紧紧抱在怀中。 “你留下,”太子结束这个长长的吻,“孤要你留下。” 怀恩没有说话,只是靠在他的怀中。 太子过了很久才又回到赏花宴上。乔简简看到他脸色绯红,有些担心是不是发热,走到他面前正想问一句,忽然就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并不是太子之前身上带的香囊的味道。乔简简立刻转身离开了。 太子并没有去追乔简简,只去看皇帝。皇帝已经午睡醒了,似乎正在对身边的宫人嗯嗯啊啊费力说着什么。 太子一过去,皇帝就闭了嘴,又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太子回去就叫来宫人,问皇帝说了什么。宫人不敢隐瞒,支支吾吾道:“奴婢听不太清楚,似乎是什么……什么宫。” 太子说:“玉澹宫?” 宫人忙道:“不是。” 太子慢慢说:“两仪宫?” 宫人大气不敢喘,道:“似乎是……” 太子面色不变,道:“你下去吧。” 回头他就命人将这个宫人调离了皇帝身边,将皇帝身边又换了一批人伺候。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真是太棒了!重新回到第三名了!我也得给力起来,平时会尽力多抽出时间码字!1o月和11月都是预赛时间,这期间大家有票的都一定不要忘了给清沅投,谢谢大家! ☆、第二百零一章 春天时候天气和暖, 万物生长, 最适宜养身体的时候。皇帝自从吹风见太阳之后, 脸色比之前好了 分卷阅读320 一些。御医也禀太子,说皇帝吃的也比之前多了, 醒的时间也比之前长了。 但是太子察觉到一件事情, 这事情他只有问裴闻仙才能确定。 他问裴闻仙,皇帝是不是吐字也比之前清晰了一些。 裴闻仙道:“殿下也察觉到了?圣上有时候会和我说话,虽然说得少, 但臣能听明白。” 太子问:“圣上都说了什么?” 裴闻仙说:“都是身体上的事,比如哪里痛, 哪里麻,药喝下去烧心之类的。圣上能给出这些反应, 臣医治起来, 就更有把握了。” 裴闻仙不是寻常人,太子相信他的话。 所以皇帝身体确实是更好了,能说的话更多了,太子却觉得皇帝对他说的话变少了,而且皇帝似乎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太子这时候又不想在皇帝面前提起母亲的事情, 生怕,其他事情一概不提。顾皇后先开始还会问他一些,但见他一被问到两仪宫外的事情就装哑巴,也就不问了。 今日是霍御医最后一次来,他诊脉之后恭喜皇后病已经全好了。 皇后让宫人取了两块金子来,赏给霍御医。 霍御医推辞不受。给顾皇后看病,太子已经给了他很多赏赐。 顾皇后道:“你别看我整日在两仪宫中不出,以为我短缺什么。两仪宫中的金银我根本赏赐不完。除非你不肯受我的东西,是不愿意与有罪之人有牵连。” 霍御医忙道:“并非如此,臣……臣岂会这么想。” 顾皇后又让霍御医为她带一封信,给“皇帝”。这两个月来,顾皇后曾有三次让他带信给“皇帝”。他带出来,当然都是交给了太子。 皇后封好了信,霍御医双手接过。 “太子一切都好吧?”顾皇后突然问。 霍御医手一颤,他僵在那里。顾皇后柔声说:“你不用说话。” 霍御医终于点了点头。 顾皇后道:“那看来我这封信是写对了。” 太子看完了顾皇后的这封信,只是彻夜未眠。顾皇后这一次的信不同,她是直接写给了太子。这封信不长,只是告诉太子,要他相信她是他的母亲,她不会让他为难。如果是太子下令她继续守在两仪宫,她会照做,只是她很想知道太子的近况,否则她会十分担心。 太子看着这封信,就想起之前皇帝曾对他说过的话。皇帝说,你的母亲什么都好,就是聪明太满了不好。 第二日太子又把霍御医叫来盘问。 霍御医发誓自己什么都没有对皇后透露过,若皇后知道了什么都是皇后自己猜出来的。这一点每次看病时候在一旁监视的侍卫可以作证。 太子其实也知道,推测出如今的情形,对母亲来说并不是难事。现在她把难题出给了他——他到底信不信任他这个母亲。 四月初,清沅在宁州收到了安平的来信。 安平的信其实是写给萧广逸的,只是萧广逸去了边境,京中一切消息都由清沅先过一遍。 安平这封信没有太多寒暄,简明扼要,说了两件事情。 第一,皇帝正在好转,虽然还是不能起身走动,但情形比冬天时候好很多,逐渐开始恢复说话。裴闻仙还在努力医治皇帝,想让皇帝尽快能流畅说话。 第二,太子果然与皇后有了联系。太子与皇后正在通信,太子还不愿意让她知道通信的内容。只是顾皇后还在两仪宫中,但不知道什么太子就会把她放出来。 清沅只觉得这两件事情都不是小事,连忙将安平的原件烧了,用自己的暗语给萧广逸写了一封信。安平说的这两件事情都是宫中秘事,朝中大部分朝臣都不知道。 安平不愧是上辈子给萧广逸漏过消息的,这辈子也不含糊。 她在信中明说了,这情形再下去,她怀疑乔简简要危险——顾 分卷阅读321 皇后不会留着这么一个政敌的女儿在太子身边还是太子妃的位置。安平虽然不是特别喜欢乔简简,但乔简简无故被废还是太惨,而且乔简简还有朝中清流支持。太子若是废掉乔简简,势必要与朝臣起冲突。 清沅看了信也知道,京中之后怕是真要出大事。她并没有特别担心乔简简的事情,因为这种情形下,不管谁去做这个太子妃都是形同傀儡。 清沅所想的,是这样下去,皇帝与顾皇后,太子只能择其一。 只是她与萧广逸在宁州暂时还是安全的,因为京中的事情总要闹完了,才会慢慢清理京外的关系。 清沅抚了抚肚子,她对肚子里的孩子在心里道:“你可真是会挑时候,一出生就要见识大风大浪。” 话虽这么说,她真正还是希望太子再坚持久一点,将京中最近这假象一样的平和继续维持一段时间。至少维持到夏天之后,那时候她生完了孩子,行动就更自由些了。萧广逸也能更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很晚才开始码,有点累,尽力码了这么多,等到周末的时候有时间会多写,工作日比较忙qaq ☆、第二百零二章 收到清沅的信时, 萧广逸就在与丹支邪接壤的边境线上。这一趟他还是带着敖桂。 夜晚的时候在营地驻扎, 即便是四月, 这里的夜晚还是寒冷。萧广逸靠在篝火边,看着清沅的信。 敖桂见他眉头紧锁, 问道:“殿下, 是京中又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么?” 萧广逸小心收好信,道:“你这么一说,好像京中总是来不好的消息, 还真是不让人清闲。” 敖桂低着头拨了拨火,道:“那可是天下第一大城, 怎么会有闲人。大概个个都是心浮气躁。” 萧广逸微笑道:“了不得,你也算开悟了。” 敖桂一想, 确是如此, 他原来在京中的时候是最暴躁的一个人,看谁都不顺眼。这几年下来,不知道怎么,竟渐渐把心绪都整理好了。 他说:“京中虽然繁华,但宁州更自由。” 萧广逸悠悠道:“你能这么说, 我就放心让你回丹支邪了。” 敖桂一时没转过弯来, 他说:“我们这次要入境丹支邪么?” 萧广逸道:“不是我, 是你。” 他要敖桂去做个信使,去给丹支邪国王带个信。 “凭你的身份,国王一定会慎重待你。这是你回去的好机会,”萧广逸看向敖桂, “你不是一直想回丹支邪么?你送信去,然后带国王的信回来给我,之后我再让你去两次,在丹支邪处理一些事务,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回去了。宁州这边,王妃也会安排你的母亲回丹支邪与你团聚。” 敖桂一时无语。过了一会儿,他才问:“殿下是从一开始就在准备着这么一天么?” 他脸上的神色,仿佛被人踢了一脚然后遗弃一样。 萧广逸拍拍他的肩,道:“你不要以为这就是结束了,丹支邪离宁州也并不远。我们以后还少不得继续打交道。” 敖桂听他这么说,心里好过了些,但是他也知道京中局势复杂,燕王在宁州也不可能完全不管京中变动。如今皇帝病重,等皇帝驾崩之后,恐怕又是一片天地。到那时候,燕王会如何行动,又是未知。 而他回了丹支邪,必然也会面对诸多人事,才能在丹支邪立足脚跟。此次一别,将来就是聚少离多了。 萧广逸仿佛看透了他在想什么,只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何况宁州与丹支邪,本身就是邻居。” 敖桂终于说出了口:“然而殿下这样的人,会一直呆在宁州么?恐怕还是会回京吧。” 萧广逸道:“我这样的人,不就正应该留在宁州么?” 敖桂想了想,说:“私以为殿下这样的人,若不回京才是可惜。” 萧广逸忽然眼眶一热,明明夜晚的冷风还在呼呼的吹。他低声说:“可在京中呆久了,全是心浮气躁的人啊。” 宁州这边专注边境事宜,太子都很清楚,他答应了给萧广逸处理的权力,那就放手让萧广逸去做。 何况近来宁州边境很平静,不平静的是在京中。 太子与怀恩县主的事情,乔简简还是有所怀疑。京中都知道怀恩县主不再准备出家,时间未免与近来宫中的异动太契合。而且之后怀恩还几次进宫,却都没有来拜见她。 只是与前段时间铺天盖地的太子与燕王妃的传闻相比,近来京中却没有多少有关怀恩县主的传闻。乔简简直觉不对——明明怀恩这时候更像真的,却没有了声音。 她却想不到,如今这低调是刻意为之。太子与寿真公主,在这一点上倒是一致了,在事情没有把握之前,得维护怀恩的声誉。 在寿真看来,怀恩将来是要做皇后的人,若事情传得太早,恐怕天下人议论,是怀恩逼太子废太子妃。 乔简简在宫中这么久,幸好她身边还有一两个真为她着想的女官,悄 分卷阅读322 悄把怀恩的事情告诉了她。 她们请太子妃早做打算,早些谋划,否则真要来不及了。 乔简简听到此事时候,只觉得天旋地转。但她在后宫没有强援——皇后是不要想了,宫中的太妃都与寿真母女交情更深,毕竟寿真是从小在宫中长大的长公主。也就一个安平公主,勉强还能为她说话,可安平公主还是与皇后和太子更亲。 乔简简只能给家中递了话,然后又请了安平来求助。 安平自然是不太赞同太子废太子妃的,但太子若铁了心,又正与怀恩情热,再有顾皇后和寿真推波助澜。乔简简这太子妃的位置恐怕真保不住了。 但安平这时候不敢把这话和乔简简说,因为乔简简才知道怀恩的事情,已经如此不安,说着说着就流泪了。若是让乔简简知道她自己已经站在悬崖边上,那她还不得当场就吓死。 安平只能道:“这事情,全看太子。我也只能从旁劝解。” 但安平毕竟是个未婚少女,对太子妃怎么收拢太子的心,她也不知道该出什么主意。在安平看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十分简单。 受了乔简简委托,安平到底还是要帮她问一问,探听一下。 安平一去太子那里,太子就召见了她,道:“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找你。”他要安平先说是为什么事情而来。 安平道:“殿下与怀恩县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殿下如今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 太子料到安平会有这一问,只道:“你从前不是与怀恩很要好么?” 安平见太子没有否认的意思,就知道太子是认真考虑与怀恩的将来,绝对不可能含糊敷衍怀恩了。 “我是与怀恩姐姐好过,”安平道,“我也没有为难怀恩姐姐,更没有为难殿下的意思。只是如今的情形,还希望殿下以大局为重……” 太子微笑道:“你说以大局为重,那孤问你,你认为乔氏是一个懂大局识大体的太子妃么?” 安平一时无言。她脑中浮现出乔简简向她求助的时候,忍不住掉泪的样子。她当时就想,若是母后看到自己的儿媳这样,定然不会满意。 “她也许不够最好,但至少也能做个中规中矩的。”安平道。 太子道:“朝中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见安平一脸怀疑的神色,太子终于开口道:“我不会废太子妃,若你就是想听这句话的话。只要我一日是太子,她就会是太子妃。” 安平想问那等你登基之后呢?但太子已经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好再逼问。 她就问:“殿下说我来得正巧,又是为何事?” 太子看着她说:“你准备准备,明日与我一同去两仪宫。” 安平一怔,说:“什么?” 太子道:“去看看母后。” 安平沉默了片刻,说:“我知道了。” 安平离开天极宫,就去了康王妃处。康王妃这段时日都没有入宫,一直在家中休养。安平见到康王妃,就把今日的事情都说了。 她要和康王妃讨个主意。 康王妃耐心听了,道:“明日你陪太子去两仪宫,不是好事么?” 安平气道:“好事?哪里是好事!四哥临走的时候再三劝太子,不要对母后太心软,不要放母后出来!这可好,才过了几个月!这事情就一团乱了!他一会儿动了要废太子妃的心思,一会儿又要把母后放出来,我真是不懂他了!” 康王妃见她急得团团转的样子,不由笑了,道:“你看你,虽然聪明,但是太性急了。有许多事情,你要给点耐心。虽然现在苗头不好,但也不至于会全是坏事。” 她说:“太子也许确实想与怀恩定情,但同样可以顺势继续打压乔家,削朝中清流的势力。” 安平不语,康王妃又说:“至于你母后的事情,顾家在京中大势已去。太子要反驳朝臣,一个孝字就足够了……” 安平慢慢道:“所以,他决定把这一切大权都收拢在手中?” 这看似一团乱麻——各派朝臣,寿真公主,怀恩,乔家,太子妃,姚丞相,顾皇后,看似都在争夺左右太子的心意,其实他们挤做一团正好可以被太子利用。 康王妃叹了一口气,慢慢道:“你想,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况他是新君。人一旦在那个位置啊……想不满足自己都难。” 安平静了一会儿,好像慢慢反刍了这些想法一样,她说:“但我始终觉得,他不应该这样……我很怕他一不当心,就被母后利用……” 康王妃抚了抚安平的额头,道:“没有办法。他若要成一个仁君,这是他必须要过的一关。他总要与皇后直接交锋。” 康王妃道:“明日你陪太子去两仪宫的时候,仔细看着些就是了。” 她又嘱咐安平:“从今往后,你不要在太子面前提燕王说过什么,燕王劝过什么了。燕王毕竟不是顾皇后所出,与你是不一样的。” 安平 分卷阅读323 固执道:“燕王是与我不一样,太子只会与他更亲密。” 她想长辈总是这样,长辈总是自以为经历多了,很容易明白他们。 康王妃没有说什么,只温和道:“若你真心为燕王夫妇好……” 安平不再回嘴了。 次日,两仪宫门打开,安平公主陪太子步入两仪宫。顾皇后微笑着迎了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努力更了三千!继续求票,十一月依然是在预赛期间,大家有营养液的话请投给清沅! 谢谢大家! ☆、第二百零三章 安平来两仪宫之前, 心中一直很谨慎, 她在心中告诫自己, 不要对母亲抱太大期待。一会儿见了母后,她说出什么都不奇怪。 她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老想着康王妃说的话。她又疑心康王妃那些话是不是唬她的, 好镇住她,让她少掺和太子的事情。要不就是康王妃把太子想得太高深了。 但康王妃有一点说的对,今日安平一定要陪太子一起来, 好好看看母亲,看她到底要说什么做什么。 两仪宫经过这两三年, 变冷清了,好像也变空旷了。顾皇后穿旧衣裳, 只带了一顶普通头冠, 十分朴素,也显得她身形有些单薄。不要说太子了,就是安平见了,也是心中一酸。 顾皇后一手拉他们一个,道:“我们三个多久没一块说说话了?” 她脸上乍喜还悲, 这话一说, 三个人都忍不住落泪。 顾皇后看看太子, 太子这几年与前些年相比变化不大,只是神色沉稳了许多,已有人君之相。变化大的是安平,她长高了许多, 已经褪去了孩子气,完全是个妙龄少女的样子了。 顾皇后仔细看了安平几眼,笑中含泪道:“好,安平也长大了。” 顾皇后把他们两人都看了个够,才让他们坐下,一边喝茶一边说话。她最先问起的就是皇帝的病情。 安平心道,这就是开始切入主题了,她不吭声,只是看了一眼太子。 太子将皇帝发病到医治的经过大致说了说。他没有提燕王和燕王妃的事情,只说了皇帝用药的事情,又说皇帝正在好转。 顾皇后只是微笑仔细听着,等太子说完了,她才道:“你们父皇啊……从前就是这样多病。这次一大病,只能慢慢养……” 她不提袁贵妃,不提皇帝与她的恩怨,好像将过去都放下了一样。 但她不提,太子却不能假装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好像顾皇后真是只在两仪宫养病一样。他说:“正因为父皇病得突然,所以朝中这时候不能乱。许多事情,能不改动就尽量不改动。” 他对顾皇后坦白,这几个月来依然将她囚在两仪宫,是他的决定。 安平知道太子这么说是怕顾皇后记恨其他人,她心里终于舒坦了一些。 顾皇后也明白太子的意思,她伸手握住太子的手,道:“母亲明白。做这样的决定,你又何尝容易?我不会怨恨任何人。能像今日这样与你们说说话,我心里就已经十分满足了。” 她又问起太子和安平的近况。太子东宫这边的大事就是乔简简生了女儿。顾皇后道:“这个孙女我还没见过。如今你来过了,也该让太子妃来,把孩子抱来给我看看。” 太子顿了一下,他还没有把怀恩的事情告诉皇后,乔简简与他的关系近来越发不好。他不知道乔简简来见母后会怎么样。他即便没有那么喜欢乔简简,也不想看到乔简简在皇后面前崩溃。 安平正试着为太子解围:“太子妃她……” 太子向她摇头,然后对顾皇后道:“与太子妃无关。母亲,虽然今日我与安平来看你,但是不会对朝中公布。母亲又病刚好,不宜太多人打扰。今后两仪宫不会像从前一样允许命妇谒见。” 他直说了,两仪宫的宫门打开和闭着没有区别,他不允许宫外的人来看顾皇后,甚至太子妃都不行。 顾皇后没有想到儿子居然还有这一出,比她预想的坚定一些。但是她也不着急。之前的失手和这几年的时间若说给她什么教训,那就是要耐心,一定要耐心,不能着急。这时候显然不是逆着太子的时候。 听太子这么说,她只道:“那也罢了……太子妃是乔家的姑娘,恐怕是不容易与我亲近。” 她想想又道:“不过孩子总该抱来给我看一看。这可是你的第一个孩子,我太想看看长什么样了——不知道是不是和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她说着竟笑了起来,好像回忆起太子小时候可爱的样子。 太子心中又是一酸,只能道:“好,过两日我就命人将孩子抱来给母后看看。” 顾皇后与太子谈了半天,又问安平情况,听安平说了几句,她就道:“你最近不要总是去康王妃那里去了,宫中出了这么多事情,你就安心住在懿光园。” 安平没想到母亲这时候还不忘训她,心里又不高兴起来 分卷阅读324 ,道:“我在康王妃那里很好。” 皇后道:“康王妃哪有你的亲哥哥与你亲?你的年龄在这里……” 她转向太子:“你也该给安平物色驸马了。皇帝如今病着,不能理事。我又是这样……安平的事情,全交给你了。不要再拖了。” 安平听到这话,还是涨红了脸,道:“我不用!” 皇后不理她的反抗,只是笑盈盈与太子说话。太子低头喝茶的时候,顾皇后就瞪了安平一样,一副“你又我操心!”的责怪神色。 安平就知道她的母亲根本没有变,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比太子更了解母亲。 之后皇后还是问到了燕王夫妇一句。她到底被关了这么久,就算猜到了最近的事情,但还是有太多事情她不知道。 太子很谨慎,只提了燕王夫妇回京和回宁州的时间,又提了一句顾家的案子。皇后听了之后没有说什么,只喃喃道:“顾清沅这个姑娘,我那时候应该把她留在宫中的……” 她话里的意思是应该将顾清沅留给太子。 太子装作没听到这句话,只道:“如今四弟与清沅在宁州,已经习惯了。”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临走之前,太子告诉皇后,说皇帝的病情正在好转,而且好转的迹象明显。 他委婉告诉皇后,他来两仪宫,只是给自己一个安心,作为儿子,对母亲尽孝心。但他不能只对皇后尽孝,不对皇帝尽孝。所以不管他多么想让皇后恢复自由,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皇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知道太子在告诉她,皇帝在好转,若是把她放出来,皇帝察觉了说不定就会下口谕赐死她。 她温和道:“今日能见到你们两个,我就很满足了。这几个月的忐忑都散了。” 她踌躇了一下,又道:“我不要太子妃来两仪宫,也不要其他命妇来谒见。但是你们两个,若能一个月来看我一次。我就知足了。其他时候,哪怕你把两仪宫宫门大开,我都不会出去。” 安平与太子对视一眼,太子道:“母亲暂且安心,我还会来看母亲的。” 他没有直接答应顾皇后的请求。 太子与安平公主走后,两仪宫宫门依然打开。宫门整整打开三日,顾皇后未迈出一步。 虽然皇后没有出来,但两仪宫宫门打开一事已经足够吓坏一些人了。 袁贵妃是最害怕的一个,她如今彻底被遗忘在了玉澹宫。玉澹宫里的宫人没了以往的油水,一个个都耐不住,只想去其他宫。袁贵妃只能靠身边几个嬷嬷来镇住下面人,但是这几个嬷嬷也不是善茬,不知道侵吞了袁贵妃多少金银。 袁贵妃如今只出不入,她心里有数,再这么下去,再过一两年,她就再也维持不了如今的生活,宫中又是个事事都要花银子的地方。没了皇帝的宠爱,没了宫里宫外献给她的财物傍身,她不敢想象她的晚景。幸好她还有七皇子,可七皇子如今也和她一样,再没有了特殊待遇,百日宴时候的豪奢好像一场梦,如今宫中对七皇子也就是每月拨银子,一两都没有多的。 第二害怕的就是乔简简。宫人将初初抱去两仪宫半天,这半天乔简简坐立难安,神思恍惚,只觉得心跳得异常的快,生怕有什么坏消息来。 幸好安平过来,陪了她一会儿。 乔简简不好直接对安平说她害怕顾皇后对初初怎么样,但是她苍白的脸色泄漏了她的心思。 安平劝慰她:“你放心吧,初初不会有事的。” 乔简简勉强笑了一下,道:“母子连心。孩子离开东宫,我总是挂心。” 安平淡淡道:“那是因为你还不明白咱们母后的脾气。初初若是在两仪宫出了什么事,她绝对要大发雷霆,说不定比你还愤怒。” 乔简简有些奇怪:“怎么会呢?”她不会以为顾皇后有多么喜欢初初这个孩子。顾皇后一定觉得能给太子生孩子的女人多得是,一个小孙女没什么值得珍爱的,何况这是一个不讨她喜欢的政敌家的儿媳生的孩子。 安平道:“因为现在对母后来说,头等大事是要赢回太子的信任。” 所以顾皇后才不屑在这时候出手收拾袁贵妃,更不会伤害初初。 乔简简忽然明白了。 她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她想起一个故事,古代有个妃子,为了嫁祸给情敌,用刀划花了孩子的脸…… 乔简简捂住自己的脸,她只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正在这时候,宫人把初初抱了回来。乔简简长吁一声,她紧紧抱着女儿。安平也微笑着逗了一会儿孩子,低声道:“娘娘,所有人都在争夺殿下的心。您可千万不能将他越推越远……”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是第四名,距离第三名还差四百票,继续求票票,票票就是码字的动力!谢谢大家的营养液和霸王票!剧透一下,明天会有一个高/潮,请保持期待! ☆、第二百零四章 四月初, 两仪宫宫门打开, 但顾皇后未迈出宫门一步 分卷阅读325 。 顾皇后每日依然在两仪宫中, 每日抄写经书,只说一心为皇帝祈福。 朝中姚丞相等大臣之所以不愿意看到顾皇后被放出两仪宫, 是怕顾家死灰复燃。两仪宫门打开, 姚丞相也是有疑虑的——让顾皇后在宫中过得舒坦点不算什么事。但顾皇后一步一步想重扶顾家,那断然不行。 但姚丞相自己又不能直接劝太子重新把两仪宫宫门关上——顾皇后是太子生母。皇帝当初就是为了保太子,才没有废皇后, 含糊带过皇后的罪名。 这种事情,本来是该由太子妃和乔家显身手的。结果乔家这境况不说, 太子妃在宫中也是悄无声息,从传闻看, 太子妃甚至还不如生下孩子之前得宠。 姚丞相不得不将乔煦找来, 还是要与乔煦谈一谈。他还没到彻底放弃乔家的时候。 乔煦冬天时候都在养病,如今病虽然好了,精神还没彻底恢复。 姚丞相对乔煦可以开门见山。 “太子开了两仪宫宫门,你应当已经知道了吧。” 乔煦点头道:“太子纯孝,是仁君之德。” 他心里也在为这事情烦恼, 先把“仁”和“孝”这两面大旗扔出去, 不让丞相那么容易就开口。 说到底, 乔家没了皇帝支持,处境本来就够艰难了。 丞相道:“皇后前段时日,身体不适,又一直为皇帝抄经祈福, 差点耽误了,幸好太子发现及时。如此想来,当初皇帝关上两仪宫门,也许有什么误会。太子若能解开误会也是一桩好事。” 乔煦听姚丞相这么说,就有点坐不住了。他明知道姚丞相是拿这话他也有所耳闻,太子不愧是皇帝的嫡亲儿子,最像皇帝。将来少不得是后宫佳丽三千,爱宠甚多。太子妃在这样的后宫里,只怕难说最后的结局。但现在还需要乔氏太子妃在这位置上,至少熬到太子登基前。 乔家与太子妃再没有用,只要他们在那个位置上,本身就是意义。这就意味着至少太子妃不在顾皇后的手里。 所以姚丞相说乔简简还没见过顾皇后是件好事——她越晚直面顾皇后,就越晚被顾皇后击溃。 姚丞相又与乔煦谈了谈。乔煦回去之后,丞相又派了他的一个学生给乔煦传了话,教乔家和太子妃下一步的行动。 乔家很快就给太子妃送了信。 乔简简这几日一直想着安平的那句话。安平劝她不要把太子越推越远。她不知道自己真的将太子推远了,还是太子从来就没有真正贴近过她。 乔家给她送来的信里,终于给她出了一个主意。 这日是太子回东宫的日子。乔简简终于扫了颓唐,又仔细梳妆整理了一番。 太子与乔简简用晚膳时候,两个人都是食不语,整顿饭一句话都没有。等席面撤了,乔简简让乳娘把初初抱来。 等初初小姑娘过来的时候,乔简简主动对太子道:“殿下,有件事情拖了许久,也该办起来了。” 萧重均见她今日心情平静,面带微笑,说话似乎也比之前镇定,就笑道:“是什么事?东宫里你有什么想添置的不用问我。” 乔简简道:“这事情必须要问过殿下,因为是要添两个人,两名良娣。” 太子一听,笑容就淡了些,道:“怎么想起来这事情。” 乔简简道:“这事情本来在初初出生后就该准备了……今年父皇恢复得不错,身体有了起色。宫中一味压抑着也不好。我看近来时机就正好。何况将来要有大事,东宫里连良娣都没有,怎么行呢?譬如这次,遇上大事,我在休养身体,东宫连个拿的出手的女眷都没有,是我这个太子妃的失职。” 她娓娓道来,太子含笑听着,等她说完了,问:“好,你要推荐哪两家姑娘做这个良娣?” 乔简简低声道:“妾不敢妄作主张。人选自然要殿下选自己合心意的,妾只需要在宫中准备筹备好事罢了。” 太子倒是没想到这一出,今日这事情必然是乔家给乔简简出的主意。他原以为乔家肯定会推荐亲朋家的女儿,好来做乔简简的帮手。没想到乔家这次比他想的要高明一点。 “怎么,你一点都不好奇我会选什么样的良娣,不给我举荐?”太子逗了一下乔简简。 乔简简这一番话,都已经准备了一整天了。这时候太子逗她,她也没心思逗趣,只道:“我没有人选,殿下还是问问旁人好了。” 她本来说这话只是随口,只是一出口就觉得这“旁人”好像在影射怀恩似的。她与太子都有几分尴尬。 幸好乳娘抱了初初来,太子又笑了起来,抱过初初,才缓 分卷阅读326 解了这气氛。 次日太子见到怀恩的时候,就把良娣的事情说了。 怀恩一听神色就变了,她坐于一旁,只是默默流泪。太子原来还想着若怀恩愿意以良娣身份入宫,他虽然心有愧疚,但也算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但看怀恩这神色,太子就知道这事情不必再提了。他只是揽住怀恩的肩,低声道:“你以为我真想要这两个良娣么?你不喜欢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怀恩哭道:“那你与我说什么?别人给你点甜头,你就当别人是宝了。难道还要拉着我一起对她感恩戴德?” 太子为她擦着眼泪,叹道:“你看你,至于这样伤心么?这样喜怒形于色,将来怎么做皇后?” 怀恩第一次听他允诺皇后二字,终于破涕为笑,用帕子把眼睛擦得红红的,柔声道:“你这甜言蜜语,也不知道多少人听过了。” 两人又温存一番,怀恩才道:“你不要以为她大度,我小气。良娣我是不会去做的。但她说的没错,将来有大事,东宫人都不够怎么行。” 太子轻轻抚着她的头发道:“你也随便我挑两个?” 怀恩道:“不是有一个现成的么?曲盈衣跟了你许多年了,前段时间又封了保林,你就给她再提一提,做良娣吧。至于另一个,再物色看看。” 乔简简知道太子要提曲盈衣做良娣,也没法反驳,毕竟是她让太子挑自己合心意的,大方话已经说了,这时候也不能收回。 她就知道怀恩确实厉害,轻巧就把这一招给化过去了。 春天过去了,夏天就要到了。后宫对两仪宫宫门打开的议论少了许多。因为除了太子与安平公主偶尔进去看一下皇后,皇后没有出来过,也没有召见过任何人,仿佛这宫门开与不开没有两样。 宁州这边,燕王夫妇都已经得了消息。先是安平写信告诉他们宫中的情形,后来他们留在京中的眼线也都来了信,两仪宫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太子已经去看过顾皇后三次了,大概就是一个月去一次。 清沅这时候正是最难受的时候——她月份大了,终于体会到了孕期的痛苦。京中的消息虽然偶尔也让她胸闷,但还是肚子里那个孩子更让她吃力。 萧广逸赶在六月中旬终于回来了,他一见到清沅,就呆了一会儿,只是看着她的肚子。清沅捂住脸,开玩笑道:“好了,我知道我现在的脸是不能见人了。” 萧广逸忙抱住她,他说不出的心疼,后悔起自己离开了三个月。他虽然想到回来时候清沅就该待产了,身形该变了,但没想到亲眼看到和想的感觉完全不同。 回来第一晚,萧广逸整夜都没有睡着,他一直看着清沅。 清沅半夜醒来,吃力地翻身,萧广逸小心帮她。她低声含糊问:“你怎么还不睡……” 萧广逸在她耳边低声说:“清沅,我……” 他想说他有点害怕。前世时候,玉苓生产时候的惨叫他还记得。 但是这话说出来又不吉利,他从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为一句话患得患失。这种珍重,兴奋,担忧全部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语塞。 清沅伸手抚了抚他的面孔,道:“快睡吧,我被肚子里的小东西踢得好几个晚上没睡好了……今天你回来,他总算安稳些了……你说怪不怪,还没出生呢,就知道怕你了……” 她的声音因为半梦半醒,所以软乎乎,甜腻腻的,萧广逸心里的那一点激动不安都被她这样的声音抚平了。 他吻了吻清沅的额头,清沅喃喃道:“这孩子可争气了……” 清沅说这孩子争气,是希望这孩子能在大事发生前出生。若皇帝这时候驾崩了,那她说不定得在赶回京奔丧的路上生孩子。 如今京中还算平静,清沅就知道顾皇后还没有大行动,毕竟两仪宫门才打开三四个月,顾皇后要这时候就直接插手朝政,太引人注目。 七月三十日早晨,清沅终于开始发动。她和萧广逸将一切都准备万全,但真正到了那一刻,清沅还是有些慌,萧广逸也是,抱着清沅的手都在发颤。 产婆来了产房,萧广逸还不肯离开,清沅也死死抱着他的手。产婆都无奈,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闹得像要生离死别似的。 一波阵痛过去后,清沅总算清醒了些,她吸了吸鼻子,忍着眼泪让萧广逸出去了。 之后她忍着一波又一波的阵痛,期间还晕过去一次,被产婆拍脸拍醒了,给她灌了肉汤,又给她嘴里含了糖。 清沅只觉得浑身都疼,像从马背摔下来一样,她哭着问:“什么时候了?我是不是难产了?” 产婆笑着说:“中饭时候还没到呢!顺利得很!” 清沅哭的力气都没了,像从地狱里走了一遭一样,最后她一会哭着喊妈一会儿又喊萧广逸。 直到朦朦胧胧中,产婆高亢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 她终于放心昏睡过去。 夜晚时候,清沅才醒来,她还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但她一睁眼就能看到萧广逸。 分卷阅读327 r /> “孩子呢?”她声音沙哑。 萧广逸坐在她身边,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低声道:“孩子很好,你受苦了。” 他告诉清沅,她生了一个女孩,是他们的小梅花来了。 清沅长舒一口气,她总觉得这一胎会是女儿。 过了一会儿,乳娘将孩子抱了来,清沅痴痴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又看看萧广逸,道:“她很像你。” 萧广逸微笑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好像怕吵到妻女一样。 清沅笃定道:“保准是的……” 燕王妃生下一女的消息传回京中,两仪宫很快也知道了。 这一年因为情形特殊,宫中贵人没有外出消夏。顾皇后也依然是在两仪宫度过这个夏天。 顾皇后卧在榻上,房间里用了足够的冰,并不闷热,她手中轻轻挥着一张浅红色的笺纸,那正是清沅做的碧水纸。 “清沅啊清沅……”皇后低声喃喃,“你的运气真好……” 八月中秋时候,顾皇后终于向太子提出一个请求,她想去看看皇帝。 她要太子安排一个无人知道的密会。她悄悄去看一眼皇帝,然后悄悄回两仪宫。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太子问她,用意为何。 他不知道皇后的用意,看一眼皇帝又能如何?若她是想当着众人面出两仪宫,去看皇帝。他还能明白,但她又不想让人知道。 顾皇后道:“我只是想看看,你所说的皇帝在恢复,到底恢复到如何了。” 近来皇帝对太子很少说话,太子觉得皇帝身体在恢复,精神却变得奇怪起来。也许从中风恢复的病人就是如此。但太子依然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皇帝与他对视的时候,甚至会目光躲闪。 中秋前一日,太子终于安排了这一次见面。没有人知道顾皇后从两仪宫离开,来到天极宫,悄悄看皇帝。 只是太子安排了午后时候,一般这时候皇帝都是吃过药,呼呼大睡的午睡时间。 太子低声道:“娘娘可以坐在屏风后面。等一会儿圣上醒来的时候,千万不要出声。” 顾皇后点点头,她正要绕到屏风后面。一向这时候睡得安稳的皇帝忽然睁开了眼睛。 房内此事只有皇帝,皇后与太子三人。 皇后立刻转过身去,她借了一个嬷嬷的衣服穿,从背后看是嬷嬷装扮。但皇帝已经看到了她的脸,他一把伸手拽住顾皇后的手。 顾皇后竟挣不开。太子向前一步:“父皇!” 皇帝已经张口,他用力喊道:“纾……纾然……” 顾皇后愕然回头,她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听过皇帝这么唤她了。这是她的闺名。 皇帝看着她,满面都是欢喜,眼中甚至流出泪来:“纾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一章很长,所以更新晚了 请大家继续给清沅投票,营业液灌溉一瓶就是一票,请大家多多灌溉,十一月结束预赛就结束了。谢谢大家! ☆、第二百零五章 室内帷幔低垂, 只有一缕光线能透入, 香炉淡淡的香味溢出, 与药味混在一起,遮盖了皇帝身上将死的气息。皇帝睁大了眼睛, 只是死死拽住顾皇后的手。 “纾然……”他又唤了一遍。 顾皇后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他。然后她缓缓坐到了皇帝身边,伸手捧住皇帝的脸,柔声道:“陛下。” 皇帝笑了起来, 眼泪直往下掉。顾皇后的嘴角翘了起来,她张开双臂, 让皇帝靠着自己。两个人紧紧相拥在一起。皇帝抱住顾皇后,喃喃道:“你……你……去哪了?” 顾皇后看了太子一眼。 这情形, 太子已经全明白了。他一瞬间如坠冰窟, 他突然明白了,全明白了,皇帝这一段时间的异常是为什么——皇帝对袁贵妃七皇子毫不关心。皇帝愿意对宫人说话,对御医说话,却不愿对他说话。还有皇帝刚刚能说话时候含糊念出的“书”原来是这个“纾”, 他问起两仪宫更不是担心皇后不安分…… 皇帝是忘记了许多事情, 忘记了皇后是被他囚禁的, 忘记了皇后的过错。在皇帝心中,皇后仍是那个他最爱的女人。他渐渐苏醒,从昏蒙之中慢慢能辨认能说话,却看不到皇后在身边, 心中可想而知有多惊疑! 太子这时候立在一旁简直想放声大笑。 这几年的闹剧,着实好笑。眼前这一幕,就是大戏里最荒谬的一幕。 也许他脸上自嘲的神色太过明显,顾皇后一边抱着皇帝拍着皇帝的背,一边给太子一个眼神。她无声地对太子嘘了一声。 太子微笑着退到屏风后面。 顾皇后仍扶着皇帝,用帕子轻轻为他擦了擦眼泪和口水,柔声道:“陛下,我一直在两仪宫啊……” “你不……在……”皇帝费力说。 顾皇后猜他的意思是说,她 分卷阅读328 不在他的身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皇后声音温温柔柔,就像回到她刚刚认识皇帝,刚入宫不久时候一样。 “我心里时时都挂念着陛下,恨不得立刻就飞到陛下身边来……”说谎对她来说轻而易举,随口就来。 皇帝已经没了辨别的能力,听了这话只觉得欢喜。他靠着皇后温暖的身体,手不住颤抖。 “可是有人不让我来……”顾皇后又抚着皇帝的手,幽幽道。 “谁……谁……”皇帝声音大了起来,“太子……?” 顾皇后的声音顿了顿。太子仍是坐在屏风后面,面色不变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慢饮。 “不是太子,”顾皇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太子是我们的好孩子,今天就是太子救我出来的。陛下,是那些大臣……是丞相……” 皇帝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好像含混地咒骂着什么。 顾皇后的声音越发温柔悲切,她说:“陛下,你还记得吗……当初那些大臣就不喜欢我……” 她说的是多年前,皇帝还没有登基,她还是东宫里的良娣。因为太得宠爱,也受了些非议。 “如今陛下一病,他们也不愿意我接近陛下,接近太子。”顾皇后随随便便胡说八道。 若皇帝的神智还有一半清醒,他立刻就会识破皇后。但他已经病得太重太久,他的脑子就像陷在一个迷宫里,他只有抓着仅有的那一点记忆不放。此时顾皇后的声音又听起来那么舒服,那么温柔,这正是他所爱的那个声音。他在迷宫里,只能顺着这个声音被她牵着走。 “纾然……”他又一遍遍唤皇后的名字。 皇后也不厌其烦,一遍遍答应。 “陛下,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这下我哪里也不去了,就在陛下身边。我在。陛下,我在。谁也别想让我走。陛下,我不走。” 她不厌其烦,像哄骗幼童。 她脸上在笑,心里也在笑。 前些日子她还想顾清沅运气好,看来她的运气比顾清沅更好。她们顾家的女人,真是强者有强运。 皇帝终于累了,沉沉睡了过去,但他的手还抓着顾皇后的手不放。 太子从屏风后面转出,他沉默地看着顾皇后。 若要说顾皇后来之前就料到有这一出,太子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连他都没有料到,连日日照顾皇帝的御医都没有预知到。顾皇后再神都不会预料到皇帝的病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母子相对,太子的脸色冷漠平静,顾皇后脸上还残留着哄骗皇帝时候的温柔甜蜜,她笑盈盈地看着太子,过了片刻才道:“怎么,生气了?” 太子不回答。顾皇后轻轻掰开皇帝握着他的手,看了一眼熟睡的皇帝,给太子一个眼色。他们又转去隔壁说话。 一到隔壁,顾皇后就叹道:“你不愿意我这样欺骗你父皇,那你要我对他怎么说呢?说实话?说是他将我囚在两仪宫的?” 她看了一眼皇帝病榻的方向,道:“你看他如今这样,能受得了么?甚至,能明白么?你又看我今日对他说这些的时候,他多高兴?他生病之后,你见他这么高兴过么?” 顾皇后又道:“不管怎样,他把袁贵妃忘记了,也是一桩好事。” 太子道:“母后又何必栽赃大臣,甚至丞相。我宁愿母亲把事情栽到我身上。之前我为母亲打开宫门,前提就是要母亲不要再追究朝臣。” 顾皇后知道太子这话当真,立刻安抚道:“皇帝已经怀疑你了,我怎么忍心栽赃你?你是我的孩子啊……” 她看着太子,道:“重钧,你记着,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太子看着她,她的目光坚定,又握着太子的手,低声说:“母亲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你不愿做的事情,母亲都可以为你做……” 太子猛然甩开皇后的手。顾皇后忍住眼泪,微笑起来,道:“好了,今日不早了,我该回两仪宫了。” 第二天早晨,太子领着内侍总领还有御医敲开了两仪宫的门。 皇帝醒来之后发现顾皇后不见了,发了疯一样哭闹。药也不肯吃,水也不肯喝,只要顾皇后。 裴闻仙对一切事情的判断都是以治病为先,其他事情他都不太关心。既然皇帝要皇后,就该让皇后来,要不然这样闹下去怎得了。 太子无法,只能将顾皇后接到天极宫。顾皇后依然穿旧衣服,垂着眼睛,面色冷淡,对其他人的请安视而不见。 她只拽住太子的手,对他悄声道:“记得我对你说的,母亲愿为你做任何事……” 众人簇拥着皇后,让她坐到皇帝面前。这一次皇帝一看到皇后来了,立刻平静下来。 “皇后……”他又紧紧拉住皇后的手。 顾皇后看了一眼裴闻仙,对皇帝柔声道:“陛下不吃药怎么行呢?” 皇帝听了她的话,就开始乖乖吃药。 天极宫这边皇后开始陪伴皇帝,这事情就藏不住了。 分卷阅读329 安平是最先来天极宫给顾皇后请安的。太子把皇帝失忆,只记得从前的事情告诉了她。 顾皇后微笑道:“如今这样不是很好?圣上也想要我照顾。” 安平道:“母亲能好好照顾父皇,那确实再好不过。” 顾皇后又要安平住回宫中,不许再回康王妃那里。 安平只是淡淡一笑,在皇后耳边低声道:“母亲,你才回来就要把我们都捏在手里么?我们就不要因为这事情吵了吧,免得吵起来让太子生厌,甚至吵得父皇想起来什么。” 她说完就离开了,顾皇后只好让她去了,对唯一的女儿,她还是能宽容的。 太子妃乔简简终于不得不面对顾皇后。 她实在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就到这一步,这一下皇帝也到了皇后这一边,乔家成了完全的恶人。 太子陪着她一起去皇后面前,皇后正专心致志给皇帝喂水,太子妃行了礼,皇后放下水杯才道:“快起来,让我瞧瞧。” 乔简简战战兢兢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美妇人,虽不施脂粉略,但眉目清楚,年龄在那里也不怕,姿态仍是优雅贵气。 乔简简竟然想到了顾清沅,与顾皇后总有一丝相似之处,说不定顾清沅老了就是顾皇后这样。 她原以为顾皇后不会给她好脸色,不想顾皇后只是微笑问些家常话。 但乔简简也不再那么单纯了,顾皇后越和蔼,她只觉得这个人越深不可测。 顾皇后又问起乔简简的父亲:“听说你父亲前段时候病了,如今怎样了?” 乔简简只觉得冷汗都要从她额角流下了,她舌头发麻,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 顾皇后又问一遍:“怎么了?”她的语气比刚才淡些。 乔简简努力张口:“已经……家父已经好了……” 顾皇后又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一寸一寸扫过去。乔简简只是站着,一动不动,好像对面是一条蛇在盯着她。 太子都不忍心看乔简简受这折磨,他出声打断了皇后,让太子妃回东宫。 乔简简转身离开时候终于能顺畅呼吸,她感乔家也没法拦了——若乔氏太子妃像从前的顾皇后一样,深得恩宠,那太子说不定还愿意为她拦一拦顾皇后。 现在这个情形, 姚丞相只能硬着头皮,亲自问了太子有关顾皇后的事情。 太子又安抚了姚丞相一番, 向他保证,顾皇后除了在天极宫照顾皇帝, 其他一切都不会过问。朝中事情, 他不会垂询顾皇后。顾皇后出两仪宫之后也向他保证了,不会追究朝臣。 太子都如此说了,姚丞相也无法逼迫太子将顾皇后再关回去。姚丞相回头就让夫人给宫里顾皇后处送了礼物。 顾皇后收了东西,但不愿意见外命妇。她如今真是一副全心全意照顾皇帝的架势,哪怕在天极宫住下, 她对后宫之事仍不再过问, 除了极少的几位宗室亲眷, 顾皇后谁都不见。 这少数能见顾皇后的人当中,就有寿真公主。 寿真公主与顾皇后因为炼丹案都吃了大苦头,尤其是顾皇后,险些丢了皇后位置甚至性命。她与寿真公主这几年都没有再见面。 如今再一相见, 寿真就落泪道:“你受苦了……可我这心里也不好受。你看看,你还和几年前一样,一点都没老。我这心里煎熬,老得明显了。” 她摘下发冠,让顾皇后看她的头发,道:“我如今都不敢梳高髻了,这白头发遮都遮不住。” 顾皇后正在看着宫人煎药。中秋过了,天气微凉,她一直拢着双手,见寿真哭得伤心,终于道:“行了,姐姐,你我也算多年相识了。你的心思,我能不清楚么?” 寿真公主抹着眼泪,道:“我知道太子让你来照顾皇帝,心里不知道多开心,你说我什么心思?” 顾皇后悠悠叹道:“我们都是做母亲的,总归都是为了孩子着想。” 寿真的哭诉就顿了顿,她哽咽道:“娘娘这话,才是说到我心里了。怀恩这孩子,总是难让我省心……” 顾皇后就问了问怀恩 分卷阅读330 近况。虽然太子没有告诉过她,但皇后对这段韵事已经有所耳闻。这段时日她虽然不出天极宫,也很少见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她闭目塞听,真不关心窗外事。 与乔简简比起来,怀恩似乎更上台面些。顾皇后有自己的考量——她这时候不方便直接对乔家出手,她还要在朝臣面前维持悔过的样子。前面得有个显眼的人吸引旁人注意。寿真公主正适合。 所以顾皇后这时候不会反对太子与怀恩相好。 她问了怀恩做居士一事的前后经过,也没有多评论,反而还夸了怀恩几句。言语中对怀恩颇多赞赏。 寿真公主并没有指望顾皇后立刻支持怀恩做皇后,但是这时候能和顾皇后重修旧好,就是有利。 寿真公主又主动提了许多事情。她把之前皇帝刚生病时候的事情又细细说给顾皇后听。 “娘娘不知道,这些年轻人都是一个比一个有主意的。安平也许没有直接对您说过,可她心里有娘娘,娘娘毕竟是她的母亲。” 顾皇后含笑听着,道:“这话怎么说?” 寿真公主就道:“皇帝病倒时候,袁贵妃也在船上,安平一下了船就赶袁贵妃,不许袁贵妃再近皇帝半步。” 顾皇后微笑着看了寿真一眼,道:“你没有帮一把袁贵妃?” 寿真早就把袁贵妃扔在一边了,只道:“娘娘是没见过她轻狂的样子……” 这时候宫人熬好了药,端过来给顾皇后看。顾皇后亲自用小银勺舀了一勺试了试,才对宫人点点。 寿真公主看她这动作,都不由有些动容——若顾皇后是做戏,能做到这份上也足够下功夫了。这样的女人,能在二十年前得宠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她的女儿怀恩,跟顾皇后比起来,还差得远了。 寿真正胡思乱想,顾皇后就轻飘飘问了一句:“邵嬷嬷你还放在袁贵妃身边?” 寿真眼睛眨了眨,她慢慢道:“怎么……娘娘也知道邵嬷嬷?” 顾皇后没有回答她,只道:“她在玉澹宫,陪着袁贵妃闹出了一番动静啊。” 寿真低头不语。顾皇后笑着看她,漫不经心道:“行了。我既不怪你,也不怪邵嬷嬷。你在宫中长大的,有几个自己用得上的嬷嬷,又不是什么出奇事情。” 寿真终于开口道:“我不敢说邵嬷嬷是我用得上的人,也就是从前相识罢了。我有段时间连宫都进不了,邵嬷嬷念着旧情,愿意为我说话。” 邵嬷嬷确实如寿真所说,是她在宫中的旧相识。皇帝那时候清理过一批宫人,特意选了与皇后无关的人去玉澹宫伺候。邵嬷嬷从履历上看,呆过几处地方,既没有伺候过皇后,也没有伺候过寿真公主,看起来与这两人从未有过联系,是完美人选,所以被选去了玉澹宫。 但后宫就是这么奇妙,没有真正伺候过并不意味着就没有相处过,不认识。寿真公主还没有出嫁的时候,常常与同父异母妹妹一处玩,邵嬷嬷那时候刚入宫不久,还只是小宫女,伺候这位公主的母亲。一来而去,寿真公主就认识她了。 寿真公主出嫁的时候,知道宫中需得留些眼线,才能消息灵通。需要做的事情也不多,每年给这些宫女撒些银子就行。对寿真公主来说,这点破费根本不算什么。 她以为这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顾皇后已经知道邵嬷嬷是她的眼线之一了。 “说到邵嬷嬷这事情……”寿真终于坦白道,“我是真没有想到,她能把袁贵妃扶到这程度。我原来以为,袁贵妃也就和之前的美人,昭仪之类差不多。” 顾皇后的笑容收敛,道:“你以为人是这么好操控的么。邵嬷嬷后面眼见袁贵妃势起,恐怕也是被迷了眼了。” 顾皇后没有告诉寿真,这邵嬷嬷胆大到什么程度。顾皇后早就知道邵嬷嬷是寿真公主的眼线,但她从没有拔除邵嬷嬷。因为她知道,不能把所有亲信,所有能用的人都放在两仪宫里。所以她在知道邵嬷嬷和寿真公主有来往的时候,也悄悄给了邵嬷嬷一份钱。 这位邵嬷嬷收了双份的银子,又机缘巧合选入玉澹宫。眼见皇后和寿真公主都被皇帝厌弃,她竟也另起炉灶帮起袁贵妃来。其实就是见风使舵,见谁强就倒向谁。 寿真问顾皇后:“如今娘娘打算玉澹宫那边怎么处置呢?” 顾皇后淡淡道:“先不动袁贵妃。” 寿真心领神会。 过了两日,玉澹宫的邵嬷嬷不见了,众人找了半天,才在花园假山下找到她。似乎是爬上假山的时候摔了一跤,不慎跌破了脑袋,人已经没用了。 自从皇帝生病以来,玉澹宫不仅门庭冷落,还无缘无故没了几个人了。宫中往常是最喜欢议论这些事情的,如今却无人议论,只有那些厨房的烧火丫头,在炉火前低声悄悄儿说——玉澹宫是撞邪了。 寿真与顾皇后谈过这一次之后,开始隔三差五就与顾皇后见面。寿真与宫中去的勤了,怀恩倒不常去了。 寿真这日从宫中回来,就叫来怀恩。 怀恩这几日都推说自 分卷阅读331 己有些风寒,四肢无力懒动,不好进宫。但寿真看她脸色,觉得她没有病。 她抚着怀恩的面孔,道:“你畏惧顾皇后什么呢?总是这样躲着,难道以后也这样躲着?民间的俗话,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何况你这样的,比那乔简简大方多了,又是在顾皇后眼前长大的。你怕什么。” 怀恩道:“我也并不是为了躲着顾皇后。” 寿真忙问:“难道是与太子拌嘴了?” 怀恩摇摇头。她道:“母亲……” 她想问母亲难道是真信顾皇后,突然又与顾皇后打得火热。但是她知道母亲固执,从不听她的劝。这时候说这扫兴话,母亲只会大怒,而不会听她劝解。 她只能淡淡道:“我只是有些累。” 寿真只知道自己女儿心思不定,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只能说了她两句:“你这样阴晴不定,又扭捏,将来做了皇后更累!”就放怀恩走了。 怀恩回房之后,思来想去,终于写了张小笺给宫中,约太子明日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 慢慢收网…… 拉着网的作者向大家挥手求票! ☆、第二百零七章 太子与怀恩幽会的地方距离天极宫不远, 就在天极宫后面的小书房。小书房虽小, 但也造了景, 玲珑曲折,里面又收藏有各种珍奇。他们两小无猜时候就常常在这里玩了。 如今这里又成了他们幽会的地方。 太子到的时候, 怀恩已经在窗前伫立了好一会儿了。这时候墙边桂花开得正好, 靠在窗边都染一身幽香。 太子轻轻走到她身后,揽住她的腰,将她搂在怀中。怀恩靠着他, 轻声道:“时间过得太快了……这就快要一年了……” 太子说:“什么快一年?我们才见面几个月而已。” 怀恩说:“是圣上病了快一年了。” 太子道:“虽然时间过得快,父皇的病也好了很多。” 怀恩问:“皇后最近一直在照顾他么?我听母亲说皇后对圣上照料得非常仔细。” 寿真公主将顾皇后如何亲自喂药, 甚至为皇帝试药的事情告诉了怀恩。 女人对女人,总有一种特别的感应。 说到顾皇后, 太子总是五味杂陈。他说:“我不可能关她一辈子。” 即使是失忆前的皇帝, 也不会把顾皇后关一辈子。如今这情形,是因为皇帝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突然病倒,一倒下就起不来了。 若皇帝不是病得这样突然,只怕顾皇后的结局会比现在更加波折。 怀恩转身,与太子面对面, 道:“我也没想过你会关皇后一辈子……那样你也不是你了。” 太子伸手去窗外, 捋了一把桂花花粒, 分一半给自己,另一半装在怀恩挂在腰间的绣囊里。 他垂着眼睛,认真为怀恩整理系绣囊的带子。怀恩心中一阵酸涩,太子这样子正是她最喜欢的——他这样风流俊美, 温柔细致,世间哪个见过他的少女不为他动心? 然而他不会永远是这样完美。他们已经走到了太高处,或者说,他已经走到更高处。她已经不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将来已经不只是期待,反而笼上了恐惧。明明眼前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太子监国,朝局平静。皇帝病情稳定,忘记了袁贵妃,与皇后重修旧好。皇后一心一意照顾皇帝,甚至默许了太子与她的来往,没有任何反对。 但怀恩还是觉得这一切就像建在一层冰上,这一层冰看似坚实,实际上随时会裂开。这种恐惧,让她不能尽情享受与太子见面的欢愉。 若太子对这一切变数都了如指掌,将一切都在掌握中,所有人的弱点都被他牢牢握在手中利用。那他此刻对她的温柔又能持续多久。 若太子是在努力维持这摇摇欲坠的平衡,那眼前的平静又能维持多久? 唯一能麻痹她的就是太子就在她的眼前,此刻他只属于她一个人。她紧紧依偎在他怀中,喃喃道:“重均……” 太子像是察觉到她的不安,只是吻了吻她的额头,道:“你小时候就有些怕皇后,你还记得么?” 怀恩低声笑了:“是么?我那时候都在想什么呢?小时候皇后明明对我很好。” 太子道:“我都记得。有一次我们在榻上玩,我不小心把你推了下去,你撞破了额角,流了血。皇后对我发了火……那可是难得的皇后对我发火……从此之后你就有些怕皇后。” 太子轻轻抚着怀恩额角边的头发,那里只有一道小小的颜色很浅的白印子,不贴近了根本看不到。但太子还是一下子就找到了它。 他在那个惹人怜爱的伤痕上轻轻一吻,怀恩的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太子叹了一声,他只觉得今日的怀恩不太像最近的怀恩,却很像从前的怀恩,这让他倍觉怜惜。 他只能顺着她的额角吻下来,吻过她的眼睛,吻掉她的泪水, 分卷阅读332 顺着她的鼻尖,一直吻住她的唇。 怀恩走后,太子又坐在窗边沉思片刻。但他没有太多时间独处,很快就有宫人过来,说丞相,皇后,都等着要见太子,还有许多事情要等太子来决断。 太子揉了揉额头,慢慢起身,他又看了一眼窗外的一树金桂,说不出的怅然。 京中的秋天似乎格外平静祥和。 宁州这边,清沅的心情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她第一次有了一个孩子,而且是与最爱的人生下的孩子。清沅完全舍不得放开这个小东西,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放在自己面前。只是她本来就够累了,这样每日都在兴奋和疲倦之中。萧广逸都没想到清沅生了孩子会这样兵荒马乱。 幸好一两个月之后,清沅慢慢习惯了。身边的乳娘和嬷嬷也得力,清沅总算不会每时每刻都为孩子提心吊胆了。 这日一早,清沅刚睁开眼睛,就见萧广逸坐在床边抱着女儿。她忙道:“怎么了?” 萧广逸道:“乳娘说小梅花有些发热,我已经叫大夫来看过了。” 清沅只是着急:“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不叫醒我?” 她看女儿小脸红红的,声音都只有细细的哼哼声,顿时心疼极了。 萧广逸安抚她:“大夫说不碍事,给她擦擦身,让她睡一睡就好。” 清沅抱过女儿,靠在萧广逸怀中。她还蹙着眉头,轻轻亲了亲小梅花的脸,低声哄着女儿:“乖乖,阿妈在这儿,阿爹也在这儿。不怕不怕,不难受不难受。”萧广逸看着她们母女两个,听着婴儿稚嫩的哼哼声和清沅温柔低语,一恍惚只觉得这像他的一个梦。 上辈子他做过这个梦,只有在梦里,他才有这一切,有一个与他心意相通的挚爱和他们的孩子。 他抚着清沅的肩,又吻了吻清沅的头发,才肯定这一切并不是幻梦一场。 过了一会儿孩子终于安稳了许多,也不哼哼了,乖乖睡着了。清沅又抱了她一会儿,才让乳娘抱一会儿。 正在这时候,京中的信来了。 清沅立刻起身换好衣服,与萧广逸一起看京中的信。她仍不忘记要乳娘就抱着小梅花在他们身边。 京中来了许多信,除了日常亲眷问候,清沅最盼着的就是安平的信,因为安平的信敢写,许多事情安平都会立刻告诉萧广逸。 太子近来的信虽然仍会与萧广逸讨论边境事宜和朝政,但宫中的事情却说得很少。尤其是两仪宫和顾皇后的事情,太子几乎是一笔带过。 还是安平详细说了顾皇后在天极宫照顾皇帝的前后缘由和现在的情形。 但这次不同,最重要的一封信不是安平写来的,而是顾皇后写来的。 顾皇后亲自给清沅写了一封信。虽然在得知顾皇后出两仪宫之后,燕王夫妇就按规矩送了一封问安的信,但也只是几句问安,格式规整,并无内容。 这一次是顾皇后先来了信。这让清沅心里立刻不舒服起来,好像失了先机一样。 “怎么办呢,既然来了,那就只有先瞧瞧这位好母亲想做什么了。”清沅自嘲道。萧广逸摇摇头,示意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她拆开信,与萧广逸头靠头一起看了。 顾皇后在信中,并未提宫中事情,没有提宁州边境,甚至没怎么提燕王,这真是一封写给清沅的信。 顾皇后在信中说的都是顾家的事情,提到了老太太仙逝,她心中甚为哀戚。西顾迁回霖州的事情她也知道了。她还问起清沅准备在霖州晋江边建造的晋江书院。她对这个想法十分赞同,顾家如今应当在霖州休养生息。为此,她特意命人给霖州送去了一千两金子,用作书院建造。 清沅看完了信,道:“看来皇后如今是真谨慎了许多,连你她都想着先笼络了。” 萧广逸这时候终于觉得可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舍不得啊,越写越舍不得…… (求票求灌溉!) ☆、第二百零八章 顾皇后想笼络燕王夫妇。 萧广逸知道这不是一句笑话, 而是变成了事实。 对顾皇后来说, 清沅是她的侄女, 萧广逸是她的庶子。此生她与这两个小辈可谓无冤无仇。除了她以为顾清沅在嫁给燕王的时候,其实心里还是舍不得太子。但这一点在顾皇后看来, 也算不上什么对不起萧广逸的事情。 在信中, 顾皇后着实是对清沅关爱有加的样子。 清沅又把顾皇后的信读了一遍,道:“顾皇后对晋江书院也很关心。” 萧广逸冷笑一声:“她当然关心了。书院这样招揽人才的地方,她一定想着顾家的复兴就在霖州。说不定想把你在霖州的经营全部据为己有。” 清沅道:“我何尝不知道?可总不能因为被顾皇后盯上了, 我们想做的事情就不做了吧。” 她想了想又道:“这样,我给父亲写一封信。告诉他将皇后的赏赐一律封起来供上, 分文不用。” 分卷阅读333 她与萧广逸又将最近京中来的信过了一遍。两个人议论一番,知道顾皇后刚刚出两仪宫不久, 她从前的羽翼全被皇帝拔了, 京中顾家又被一番清理,宫内宫外的用人,她不得不重新开始。这是她的劣势。但她优势就在于她太子生母和皇后的身份。所以顾皇后不用着急,这一次她会吸取教训,不会再操之过急。 在京中, 顾皇后笼络了几名老人, 其中就包括寿真公主。寿真公主本人对顾皇后其实用处不大, 关键在寿真有怀恩县主这个女儿。顾皇后很可能会先利用怀恩挤掉太子妃乔简简,这一招借刀杀人,顾皇后一向十分纯熟。 至于京外和朝堂上,顾皇后暂时不敢伸手伸得太明目张胆。所以她想起来了清沅和燕王萧广逸。他们在宁州边境经营得有声有色, 萧广逸又有了宁州的兵权。清沅对霖州老家的照顾,顾皇后都知道了。 所以先拉他们做盟友,既是扶持顾家,又可以逐渐渗透朝堂。 清沅把顾皇后的心思一丝一缕都掰扯清楚了。 萧广逸终于道:“这样下去……看来不久之后我们就又得回京一趟了。”他站起来,他的回忆一起,心中积累了太多事情,各种情绪交织,他不得不起身踱步发散。 清沅见他这样,也是心疼他。她知道他这样生气又发不出火的原因——他这辈子是早早看过了顾皇后的真面目,但太子还正在一步一步被顾皇后影响。 “等回了京,我们先自保,再救人。”清沅道。 萧广逸看向她,坐到她身边,道:“清沅……你已经救了我了。” 清沅微笑起来:“你是说我帮了你许多?可我还是姓顾……这种时候,别人眼里,你与顾家才是走得太近了……” 萧广逸握住她的手指放到唇边吻了吻,说:“你不是帮了我。你是救了我。若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回来,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上辈子经历了什么,我会发疯。” 正是有清沅在他身边,知道他的前世因缘,今生果报,有个人懂他喜怒的所有根源,所以将来不论遇到什么事情,他都不会被过去拖累。 清沅叹了一口气,她把额头抵在萧广逸的肩上:“你倒没有救我,你只是让我……”她说不下去了,也许即便没有萧广逸,她两世为人都能活着,也只是活着而已。 她轻轻抚着萧广逸的脸,他没有救她,他只是让她真真切切地爱一个人。但这话她此刻不必说,她要等到他们七老八十的时候再告诉他。 自从顾皇后来过这封信之后,燕王夫妇就开始做回京的准备。他们都知道顾皇后是不甘寂寞的人,等朝中人都渐渐接受了皇后在皇帝身边,顾皇后必然还会有动作。 萧广逸尤其关心皇帝的身体恢复情况。 若是皇帝情况持续恶化,那朝中会等皇帝驾崩,太子登基。 若是皇帝情况虽然没有恶化,但也没有好转,如此持续一两年,朝中会建议皇帝退位为太上皇,太子登基。 可现在皇帝的情况显然在好转。虽然也不能离临朝理政还有很远,但第一个提出太子登基的朝臣就必须要有莫大的勇气了……太子在这种情况下也得谦让一番。 顾皇后这时候在皇帝身边照顾他,着实让人捏一把汗。幸好如今天极宫都是皇帝与太子的人,还有裴闻仙这一座大神镇着。顾皇后若真敢在药里动什么手脚,裴闻仙会第一个发现。 有关皇帝的身体状况,朝中每旬会公布一次,每次都是圣上在天极宫静养,甚安。萧广逸会从宫中太子,安平那里得到消息,知道皇帝有顾皇后照顾之后,不比之前差,因为心情愉快,还恢复得更好,现在还能时不时与太子断断续续聊天。 十月时候,京中果然有了消息,召燕王夫妇回京,在京中过冬至节与新年。 小梅花这时候才三个月大,清沅与萧广逸一起回京,把女儿也一起带上,因此带的仆从与行李比之前回京的时候更多。 小梅花已经会笑了,她是个乐呵呵的娃娃,不怎么哭,乘上马车离开王府的时候她也安安稳稳的,一点都不哭闹,还觉得马车向前很好玩似的笑着。 清沅看着女儿的脸,笑道:“你果然是个生来就为了见大风大浪的。” 一家三口慢慢往京中赶,会在冬至前到京。 冬至大节快到,这几年宫中是一年一个情形,今年的情形又与去年不同。今年皇帝的病好了许多,皇后又从两仪宫复出,似乎不用刻意低调过年了。 只是今年本来终于轮到太子妃管理后宫了——前年有袁贵妃和袁贵妃背后的皇帝,去年是燕王妃和安平公主,今年太子掌权稳固,太子妃也养好了身子,本来该是太子妃主管一切事务,但偏偏皇后还在天极宫。 乔简简战战兢兢,她本不愿意请示皇后,但她身边的女官都分成了两派。一派说太子妃的地位在此,皇后只是在天极宫照顾皇帝,太子也说了皇后不要管后宫事务。太子妃应当放手去做,不用请示皇后。另一派却说,皇后已经从两仪宫出来,眼见与太子的关系一天比一天缓和,即使做个面子,也该去 分卷阅读334 问一问,也是显示太子妃的气量。 乔简简甚为烦恼,最终只能问太子。 太子淡淡道:“你只要自己做主。” 乔简简应了是。她近来与太子之间越发别扭,好像她说什么都不能让太子开怀。他对她,虽然从没有粗鲁过,但越发冷淡了…… 只有女儿初初在的时候,太子在她面前才有真正的开心。 初初已经能呀呀冒字了,声音可爱。这也是她最大的安慰。 宫人抱来了初初,太子与孩子玩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虽然你不必事事都去请示皇后,但还是去请个安吧。母亲说有些话想问你。” 乔简简心中苦涩,只是想着要去见顾皇后就一阵一阵紧张,但只能应下。 她实在想不出顾皇后会想对她说什么。因为顾皇后与乔家关系不好,所以这段时日,她即便给顾皇后请安也就是隔着屏风给皇后问安,顾皇后也是态度淡淡的,从没有召她到面前说过什么。 要么就是她陪着太子一起去给皇帝皇后请安,皇后向来只与太子说话,好像看不见她一样。 顾皇后要单独见她,还说有话问,还是第一次。 第二日一早,乔简简仔细打扮一番,终于去了天极宫。 顾皇后正要用朝食,乔简简立在一旁亲自服侍。顾皇后食不言,用过朝食之后,又诵了一会儿经,乔简简仍是立在一旁默默听着。 等做过早课,顾皇后才给乔简简赐座说话。 皇后微笑道:“今天服侍我,是不是有点委屈?你入宫以来,还从没有这样伺候过人吧?” 乔简简忙道:“伺候母后怎么会是委屈,母后这么说,儿真是诚惶诚恐了。” 皇后点点头,道:“你能这么想就不错了。民间的儿媳过了门,是要这样日日伺候姑翁的。但皇家毕竟不同,你是太子妃,并不用在伺候人上面用功。” 乔简简这时候是真不明白顾皇后想要说什么,只能微笑着应是。 顾皇后这次似乎比之前和蔼许多,又问了一些琐碎事情,还有乔简简童年时候的事情。乔简简一一说了。 说着说着,顾皇后就道:“我听说,你还有一个姐姐,叫优优?你们两个的名字正好配得妙。优优简简,很好。” 乔简简不知怎么的,心就一紧,但顾皇后已经问起了,她只能道:“是……姐姐寡居中。” 顾皇后道:“听说是个好孩子,前段时候被无故退了婚。你说这天下是不是尽是些趋炎附势之辈?太可笑了。” 乔简简道:“姐姐并不在意,她向来淡泊。” 顾皇后微笑道:“这样难得的女子,还能寻着几个?你也很想你姐姐吧?过两日召到宫中来,你们姐妹聚聚,她可以散散心,也能陪伴你。” 乔简简想拒绝,但顾皇后已经斩钉截铁道:“正好大节快到了,也是一桩乐事。”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是晋江有点抽,所以清沅有一段时间不在比赛榜单上,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大家可以尽情用营养液灌溉!谢谢大家! ☆、第二百零九章 乔家很快就接到宫中的旨意, 说太子妃要把姐姐乔优优接到宫中住几日。乔家人疑心搞错了什么, 因为乔优优寡居在家, 身上有没有诰命,按常理, 乔优优连进宫请安的资格都没有, 更不要说被请进宫小住了。 而且乔简简要请人也只会请她的母亲去陪伴,没有请母亲,却只请乔优优, 这全不像乔简简办的事。 传旨的内侍就微笑多说了两句,道:“这都是因为皇后听说了乔姑娘贤淑, 却被退婚,心中怜惜, 让太子妃将姑娘接到宫中散散心。” 内侍这话一出, 乔煦就觉得太阳穴上像被打了一拳。顾皇后是最厌乔家的,绝不会是真心想帮乔家和乔简简,在宫中能对乔简简不理不睬,已经是开恩了。这一下要乔优优进宫,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来羞辱优优和简简两姐妹。 乔家最近就没遇上几件好事, 十分不顺利。乔檀被判了流刑, 流放到南边去了。南方气候湿热多蚊虫, 乔檀又是个放纵性子,不会养生的,到了南方不久,气候也不适应, 夏天时候就病倒了,又找不到好大夫,近来写来的信大多在哀叹自己命不久矣。 乔煦这头还正在为弟弟的性命担忧,宫里就又来了这事情。 乔简简的母亲一听是顾皇后旨意就差点站不住,她在乔煦面前哭了半天,只叹乔家的女儿命苦。已经有一个女儿在宫中骑虎难下了,难道还要折进去一个? 乔夫人不是优优的生母,但也抚育过优优。她虽然还不清楚顾皇后要优优进宫做什么,但是这时候不会有好事的。 乔煦被她哭得心烦意乱,他只能先把优优叫来,告诉优优宫中顾皇后召她的事情。 优优看着父母,一个为难叹气,一个哭得双眼通红,她只道:“若是简简真想我,我当然会去见她。但是这情形看起来,是皇后的意思,那我 分卷阅读335 只有推辞。” 乔煦道:“也只能如此,我会对宫里说你病了。” 但用病推辞也没什么用,宫中立刻派了御医来。顾皇后是铁了心要把乔优优弄进宫来。 乔优优孀居,入宫时候穿得仍很朴素,头发上只有两支银簪子。她到了宫中,宫人先领她去给皇后磕头。 顾皇后看了她,就道:“果然是个美人,不过你与你妹妹,生得不是很像。” 顾皇后就是听说乔优优比太子妃美貌,才想到这一出,今日一见,没让她失望。乔优优虽然成过婚,但还年轻,容貌还在,比之乔简简的清秀,乔优优明显更胜一筹,双眸明净,眉目含情。 对顾皇后的称赞,乔优优还能做到不卑不亢。顾皇后问她什么,她也能一一应对。 顾皇后虽然有自己的目的,但见乔优优这样,就越发不喜欢乔简简了。乔家也不是个个女儿都小气,偏偏皇帝挑了个唯唯诺诺的乔简简。 但顾皇后稍稍一想,就知道皇帝为何挑乔简简了。皇帝那时候正对她十分厌恶恐惧,当然要挑个与她完全相反的女子,乔简简就是那种一辈子都会听太子话的人。 顾皇后又问了些乔优优家事。乔优优说话冷静,只有提到亡夫的时候略显伤感。顾皇后和蔼道:“你年纪正好,往后还会有良缘。” 乔优优听着这话似有所指,但她不好辩驳皇后,只道:“妾如今只想为先夫超度,其他事情都不愿想。” 顾皇后只是笑笑,给她赏赐了一副镯子才放她离开。 乔优优从顾皇后那里离开,就去了东宫看乔简简。 乔简简一早起来就有些萎靡不太精神,一直在等着姐姐来。这会儿姐姐终于来了,乔简简又已经这样了,你不妨先放宽心。” 乔简简勉强笑道:“姐姐这话,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姐姐也安心住下吧,宫中这么大,难得进宫,不好好游玩一番怎么行。” 乔简简立刻让女官安排乔优优去房间休息住下。乔优优是个随性的人,见简简不愿意与她详谈,也就不勉强了。何况大节快到了,太子妃确实忙碌。 燕王夫妇就要到京了,这是自从去年尴尬之后,太子妃再一次与燕王妃相见。太子妃身边的女官提醒了她——如今皇后重出两仪宫,太子妃不能再在这时候树敌了。燕王妃是顾皇后的侄女,太子妃还是努力与她修好为好。 乔简简不觉得自己这时候与燕王妃修好还能逆转时运,但该准备的接风洗尘酒宴还是要准备的。乔简简现在是苦中作乐——至少不会有什么更坏的影响了。 至于她的姐姐乔优优,这几日都住在东宫,乔简简派了几个宫女和嬷嬷专门伺候她。每日一早就陪着乔优优去藏书楼看书。乔优优知道妹妹的心思,她也不要宫女领她在宫里瞎转悠,只是在藏书楼找几本孤本,去了就抄书,一抄一天,然后回来休息。 乔简简与她一起用过几次晚食,还和初初一起玩过,乔优优已经很满足了。只是太子来的时候,乔简简没有让她出来过,留她在房中用饭。 冬至前几日,燕王夫妇到京了。他们还是住在去年住过的王府,稍加安顿,就一起进宫来给皇帝皇后请安。 皇帝已经能坐起来了,有人搀扶着甚至能下地。见到萧广逸夫妇,皇帝似乎非常开心,一直叫萧广逸到他面前扶他。萧广逸忙张开手臂,用肩膀整个架住皇帝。 室内烧着地龙,暖意融融。皇后在一旁笑出声:“陛下,您别逞能了!等一下小心摔着!” “快,快,快……”她笑着挥手叫宫人快去帮忙。 清沅在一旁微笑着看着,若抛开一切,只看眼前的场景,她会恍惚错觉这一切都让人心满意足,皇后笑得是那么开心。 她甚至在想,顾皇后此刻到底有没有半分真心? 顾皇后侧身看向清沅,道:“让他们父子说话吧,咱们来说咱们的。” 清沅微笑道:“几个月未见父皇,能恢复得这样好,全是母后的功劳。” 顾皇后笑着看了她一眼:“你呀……还算有个人知道是我的功劳——安平全不当回事呢。还是你体恤我。” 顾皇后又看了小梅花,道:“这孩子生得好……” 她 分卷阅读336 又仔细端详了许久,又道:“像萧家的人。” 顾皇后已经说了,冬至和过年的时候会在天极宫好好热闹一番,燕王夫妇既然已经回京,就常回宫来陪伴。 清沅听到顾皇后这话,笑着应了。从天极宫离开,他们又去看了许婕妤,许婕妤人胖了些,其他一切都好。对许婕妤来说,这半年宫中很平静,皇帝身体也变好了,她没有想到太多,萧广逸也不愿意吓到她,但都到这时候了,该交代的总要交代。 萧广逸告诉许婕妤,过年期间到过年之后,宫中还会有大事发生,许婕妤还是在自己宫中闭门不出就是了。 从许婕妤处离开,萧广逸与清沅去了东宫,太子在东宫为他们办了洗尘宴。 这场小宴,乔简简也算精心准备过了,因此十分妥当。初初又刚会走路,刚会冒话,异常可爱,清沅抱着初初逗着她说话,笑个不停,乔简简也难得笑得这样开心。 太子与萧广逸都同时看向她们。太子感叹道:“时间好像过去没多久……” 他与萧广逸却都已经为人父了。 萧广逸敬了他一杯,道:“殿下还年轻,不必做此感慨。” 太子笑了一下,道:“你说的对。” 他本来还想说,他与萧广逸好像走上了两条路,好像越走越远了。但是他与萧广逸注定走的不是同一条道路,从他们出生那一天就注定了。 宴席之后,萧广逸也是微醺,清沅虽然只饮了一杯,但她笑了很长时间,登上回府的马车时候,也有些倦了。 她靠在闭目养神的萧广逸身边,低声道:“今天这一切要都是真的该多好……” 萧广逸握着她的手,轻轻抚了抚,低低嗯了一声。 要是这一片祥和,慈爱父母都是真的该多好。 清沅喃喃道:“我们将来,一定要好好对小梅花……还有小梅花的弟弟妹妹……” 萧广逸将她抱在怀中,道:“我只想我的孩子只有你一个母亲。你管教起他们,也不许偏心。” 清沅从来没有问过萧广逸纳妾的事情,萧广逸也从来没有说过。好像他们都不需要明说,就知道彼此的心意。但萧广逸这样说出来,清沅还是忍不住笑了,她笑着低声说:“那我们说好了,你也不许偏心……” ☆、第二百一十章 东宫的洗尘宴结束, 燕王夫妇离开。初初也玩累了, 趴在乳娘怀中动都不肯动。乔简简终于能与太子两人相对了, 他们最近难得有这样轻松的时候。 乔简简也觉得今晚她做得不坏,虽然她和燕王妃都是表面功夫, 应付彼此, 但装也装出来了几分和乐。 她正与太子慢慢饮茶,想着说些缓和话,让太子多留几晚的时候, 太子忽然道:“听说你姐姐来陪你了?” 乔简简没提防太子这时候会问这话,她面上僵了一下, 手指无意地摩挲着茶盏,轻声回答道:“是的, 姐姐前几日来的。母后说姐姐被无故退婚, 甚是可怜,正好我忙得有些精神不济,就让姐姐来散心,顺便陪伴我。” 太子点点头,道:“她是你姐姐, 我本该见一见的, 不过今日晚了, 近来我又十分繁忙。你好好招待就是。” 乔简简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这几日她一直犹豫要不要让姐姐给太子请个安——论礼数,乔优优来东宫,该给太子行个礼才体面。但乔简简心中说不上来为何,她总怕太子见到姐姐。 今天太子这么说, 那就大概不会要见乔优优了。乔简简这才明白自己心里是有多不愿意。 太子说过这话,又与乔简简说了说冬至和过年的安排,就去休息了。乔简简又看了一下已经睡着的女儿,坐在那里发了一下呆。 她是想起从前还在家中,乔优优什么都比她出色,生得比她美,脾气比她好,读书也比她强。族中来往多的几个表兄弟,都更喜欢乔优优。那时候家中的老人都说乔优优这样的该嫁得好……没想到最后却是她这个一直被乔优优压着的妹妹做了太子妃。 也许人的命数也是会出错的……明明是乔优优比她更适合做太子妃。如果一开始她就没有入宫,乔家来做太子妃的是乔优优,事情会变得不一样。 乔简简这样痴痴地想。她如果不入宫,这时候该做什么呢?也该嫁人了,偶尔在忙碌之后的闲暇时候还会羡慕宫中贵人,想着那位天下人人倾慕的太子会是怎样的出众和夺目。 女官不敢上前打搅太子妃,过了半晌,太子妃终于长长的一吸一呼,吐出一口气,像是从梦中醒来一样。 “娘娘……”女官有些担忧地扶太子妃休息。 乔简简笑了笑,道:“没事,都散了吧,我也该休息了。” 越靠近大节,她的心情就越来越在截然不同的两处摇摆。一会儿她觉得近来与太子并不是那么坏,还缓和了一些,女儿初初又一天比一天可爱,她还有希望,只要她努力,一定能与太子和好。一会儿她又觉得事情已成定局,她已经完了 分卷阅读337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罢了。 此刻她只想什么都不想,好好躺下睡一觉。 太子知道乔优优的事情是因为皇后对他提起过,顾皇后说太子妃这个姐姐,比太子妃不知道强多少倍,召到宫中来做个女官绰绰有余了。 太子不接顾皇后的话,他现在心都在怀恩身上,只想着怀恩封后的事情。而且这时候将乔优优召入宫中,对乔简简来说未必是好事。 只是顾皇后又道了一句:“简简最大的毛病,就是小家子气。你看看,她姐姐住在东宫好几日了,她和你提了没有?有没有让她姐姐给你见个礼?连自家姐姐都防着,这样的太子妃,能成什么大事?” 所以太子回了东宫才有那么一问,他也不为难乔简简,也不想乔家姐妹被皇后利用,直接说不必见了。他能给乔简简的不多了,这点安心他还能给。 洗尘宴隔日,太子就又与萧广逸单独见面。太子谁都没有见,兄弟两人谈了小半日。 萧广逸带了与边境有关的大批文书会回来,其中很多都与近来丹支邪相关。他有上辈子的经历,再处理边境事务游刃有余。他早就想与太子好好谈谈了。 兄弟两人谈了很久边境事务,太子似乎有些倦了,萧广逸亲自为他换茶,道:“殿下,我们先歇一歇吧。” 太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他这两日睡得不太好,昨天喝了酒虽然睡着了,但总不踏实。 “你回京之后……觉得京中如何?”太子换了个话头,微笑着问萧广逸。 萧广逸自然说好,这是真话,京中这段时日确实是好。 太子踟蹰一下,又问他们夫妇昨天见到顾皇后,皇后有没有说什么。 萧广逸就知道这才是太子今日真正要说的话。他知道太子想说什么,顾皇后这时候还在笼络他和清沅,表面上看,顾皇后出两仪宫,似乎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 萧广逸道:“母后只说了些家常话。” 太子点头。 萧广逸反问:“母后能与我们说什么呢?殿下已经说了,母后近来,除了照顾父皇身体,其他事情一概不问,连后宫事情都很少插手。” 太子道:“四弟……我知道你担忧我,但你不必如此。母后已经悔过了。” 他看向萧广逸,说:“有一件事,本来不应该我来开口,但是你我之间,也不用见外了。” 他说:“父皇如今这样,我想尊父皇为太上皇。” 萧广逸一怔,他与清沅都料到了这次回京,恐怕就是为太子登基的事情做准备。但是真没有想到,这话竟然真的是太子先提出来。他原以为会是顾皇后提出的。 但他立刻明白了,太子这是在对他表明态度,这个决定是他做出的,而非皇后的主意。 萧广逸起身,对太子半跪,道:“臣弟遵旨。” 太子忙扶起他,道:“这件事情,冬至时候会再与丞相商议。” 萧广逸道:“这等大事,当然要与丞相商议。”他知道,与丞相商议的时候,这事情就不能由太子来亲自开口了,只能由他这个兄弟来为太子开口。 只要有一个人开口就好办了,姚丞相恐怕也早就等着太子登基这事情了。这事情只有一个棘手处,就是身体渐渐好转,能说的话越来越多的皇帝,怎么让皇帝心平气和接受自己退位做太上皇。 太子说这事情会交给顾皇后。 萧广逸道:“皇后……” 太子打断了他道:“皇后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冬至时候,我再告诉她。” 萧广逸微笑道:“臣弟受宠若惊。” 他在心中默默问,皇后真的不知道么?她真的没有料到么?他与清沅都想到的事情,顾皇后也应该想到了…… 萧广逸暂且不提顾皇后是否知情,太子是否与顾皇后商量过,但是登基事大,涉及的事情太多。如果已经定了,那就必须要尽快准备。 萧广逸问了太子想选什么时候登基,准备的时间可以有多久。太子登基之后,皇帝与顾皇后就成为太上皇与太后,到时候他们住在哪里,顾皇后能有多大的权力?后宫是交给太后,还是交给皇后。 说到皇后,萧广逸也知道太子近来与怀恩的事情。他问太子是否考虑周全了,乔氏做了皇后,怀恩为妃的话,只怕又要生出事端。 太子沉默片刻道:“我的皇后人选还未必一定是乔氏。” 他要萧广逸在这件事情上也支持他。 萧广逸实在无法,他知道太子对乔简简已经没了丝毫爱慕,乔简简又为人平庸。但这时候换怀恩做皇后,也未必就是好选择。 他只能道:“殿下,我们先不提这件事情。先准备拟诏书吧,父皇的退位诏书,这是要给天下臣民看的,是最紧要的。” 萧广逸离开后,太子休息片刻,就去了小书房。 见到怀恩,太子立刻微笑起来,将刚刚心中所有的纠结不快都抛到了脑后。 今日怀恩 分卷阅读338 准备了一盅佳酿,不等太子,她已经自斟自饮起来。太子坐到她身边,笑问:“谁惹了你不快?来这里喝闷酒?” 怀恩脸上并无任何不快的神色,她面上因为饮了两杯酒,正是最好看的颜色。太子看得挪不动目光。 怀恩低声笑道:“我还以为你要不来了,我就不等了,这样的好酒,这样的美酒,我一个人也可以乐乐。” 她说的是窗外的雪景。 太子温柔道:“刚刚是四弟来了,我就与他多聊了一会儿。” 怀恩将酒杯递到他唇边,道:“你不必说,我晓得的,近来是你最忙的时候,能来见我,我已经满足了。” 太子这才注意到她在室内还披着一件宽大的袍子,就道:“这里面热,你披着袍子一会儿该闷了。” 怀恩伸开双臂,示意太子为她脱了袍子。太子殷勤为她效劳。 那件袍子一脱,就见下面是一身单薄的夏裙,怀恩的半个胸口都露在外面,能见一抹鹅黄色的抹胸。 太子怔在当场。怀恩仿佛醉了似的,起身就一个趔趄,太子一把扶住她。怀恩靠着他,笑着说:“臣妾给陛下请安。” 太子呼吸重了起来,他淡淡道:“你醉了。” 他近来没有碰过乔简简,怀恩也不给他碰,他又十分繁忙,这时候见怀恩如此,早就情动了。 怀恩道:“我没醉,太子哥哥,你忘记了么?我们小时候也这么扮过。” 那时候童言无忌,她就这么悄悄扮过他的皇后了。 太子再也按捺不住,将怀恩一把抱起,两人倒在床上。 怀恩说自己没醉,她确实没有醉,至少没有醉到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寿真公主一直告诫她,万万不可让太子得手,因为男人就像狗,得把骨头吊在他眼前,他才跑得动。 怀恩不知道太子是不是那样的男人,她也不在意了。她早已厌倦了那些欲擒故纵,那些无尽的等待和试探。 此刻她只想满足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忘记拉票了,今天继续求灌溉,谢谢大家! (大家看到这一章结尾的时候会不会有点震惊……下一章会有更详细的解释 ☆、第二百一十一章 怀恩很少问太子有关顾皇后的事情。顾皇后从两仪宫复出, 她没有问过太子原因。顾皇后在天极宫照顾皇帝, 她也不问太子情况。 她与太子每次相处的时间都是偷来的, 她不想费时间去谈那些让人不快的事情。 再者宫中的情形,她的母亲寿真公主都会告诉她。 包括顾皇后将太子妃的姐姐召入宫中的事情, 怀恩也知道。寿真公主说起这事情的时候还很幸灾乐祸。 “太子妃本来就软弱, 皇后都不要出什么重手,她就慌了。这样的人,还不是一击即溃。你看好了, 她挺不过去的。”寿真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姿态。 怀恩对顾皇后的手段并没有丝毫欣赏。 她问母亲:“如今顾皇后这样对太子妃,将来也会这样对我。” 寿真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但是顾皇后会老, 你还年轻。现在你只要做上皇后的位置,重均又正是对你着迷, 你至少还有年时间, 等你生下皇子,顾皇后再想撼动你,也不会那么容易!你总不至于不如那个乔简简吧?” 怀恩从前孤高自许,不屑与乔简简比较,被寿真这么一说, 她忽然一怔, 只是抿嘴不言。 她只觉得母亲这一番话描述的全然是一幅地狱图——她此后都会沉浸在这厮杀中。寿真公主与顾皇后明知道彼此互相利用, 在达到目的之后,她们根本不会对对方手下留情。 到那时候,她与太子又会变成什么样? 在此时此刻,怀恩不想去想这些事情。她与太子就好像在悬崖边嬉戏, 周围是一片荒凉,脚下是万丈深渊,但至少此时此刻,他拥着她,还有真心在。 太子与怀恩一番颠鸾倒凤,两个人都倦了,只是躺在床上。太子怜惜地抱着怀恩,她这时候不知道是冷还是吊着他胃口的意思。所以怀恩今日这样,他既惊又喜。 “这样不好么?”怀恩微笑着问,她将手轻轻覆在太子脸上。太子握住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掌心。 “好……当然好。”他竟词穷。 怀恩柔声说:“因为我相信你。” 她靠在太子怀中,闭着眼睛,低低道:“三郎,我相信你……不久之后我们就会光明正大在一起,而且会在一起很久很久,所以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要紧呢?” 她漫无边际说着将来,说得那么顺畅,说得她自己都要相信了。她终于相信,女人只要想骗一个喜欢她 分卷阅读339 的男人,她总能做到。 这样一场销魂之后,怀恩仍与太子约了下次见面的日子,才依依告别。 小书房发生的事情无人知晓,太子只觉得近日胸中浊气一扫而空,心情都轻快许多。午后他去皇帝房中看了皇帝。 皇帝最近说的话多了,拉着太子的手,勉励他好好监国,又问起他一些朝政上的事情。只是他脑子坏了,记得的事情都颠三倒四,问的事情是五六年前的事情,皇帝问起的事情和人早就过去了,处理过了。 太子耐心好,仍是一一仔细回答他。 皇帝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仍是连连点头。 顾皇后只在一旁笑盈盈看着。 等太子与皇帝说完话,皇帝躺下休息了,顾皇后才把太子叫到房间另一头说话。 顾皇后看着太子脸色,道:“你不舒服?脸这么红。” 太子摇头,顾皇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太子看起来虽然面色泛红,但眼睛亮亮的,不像生病的样子。 顾皇后就说:“冬至到过年这段时日,宫中事情多,太子妃那边都忙得过来么?若不行,就还像去年那样,让燕王妃和安平来帮她。” 太子道:“不必,她有女官帮手,不会出大错。” 顾皇后见一提乔简简,太子面上的光芒就暗下去了,便不说这事情,又说了些皇帝恢复的情况,今日又多走了几步云云。 正说着,宫女来禀皇后,说皇后要读的孤本抄好了,藏书阁那边让人送来了。 这正是顾皇后的安排,太子不要见乔优优,她就把乔优优拽到太子面前来,让他好好瞧一瞧。 太子知道这是母亲玩的小手段,但他也不在意。 乔优优纤细优美,垂目捧着孤本的姿态,宛若画中仕女。她对周遭的一切都很顺从,但面孔上无悲无喜,又像是一层戒备和防护。正是因为她这样柔美,又这样戒备,才更让人好奇。 不过太子这时候满心都是怀恩,他刚刚与怀恩经历的一切都让他喜悦和飘飘然。这时候看到乔优优,他只是客套了两句,嘱咐乔优优好好伺候太子妃。 乔优优一句话不多,简单应下。 顾皇后微笑着让乔优优退下了,等乔优优一走,她就叹道:“你看看,这样的难道不是比简简强?” 太子正色道:“母亲这话不必再提。若太子妃有何不是,母后可以指教,但不必拿她的姐姐来羞辱她。” 顾皇后一怔,没想到一向温和的太子竟然为这一点小事当面驳斥了她。她淡淡道:“如今再说指教她的话,又有什么用?” 她提醒太子,现在可不是说什么为乔简简好的时候。明明他们母子两人都不愿再看乔简简占着着这位置了。若是努力指教乔简简了,那怀恩怎么办? 太子无语。 顾皇后微笑着意味深长道:“你啊……我是你的母亲,总是最明白你的人。你的心是良善的,从小读书,学士就说你会是仁君,因为你本性太善,总不忍看人受苦受难。” 她说:“但是这世间是修行,有些人注定是要受难的。救不了的,你勉强不来。有时候给个痛快,才是真正的慈悲。” 太子只觉得刚刚因怀恩聚集的一腔温暖,已经渐渐消散了,他又回到了这看似平静实则冷酷的棋局中。 顾皇后把乔优优接着留了下来。对宫外只说太子妃失宠,为了固宠,太子妃竟然把自己寡居的姐姐也召进宫。这可把乔家臊得不行,沦为笑柄,偏偏有口难辩。 萧广逸这边,自从与太子谈过冬至的大事,就开始做准备。 他与清沅也一直议论这事情,他问清沅,顾皇后那边有没有动静,有没有与她商议过皇帝退位的事情。 清沅否认了,她说:“顾皇后出两仪宫之后谨慎得很,整天除了照顾皇帝,就是捣鼓后宫,折腾太子妃,忍得可好了。我看她除了太子,对谁都不会提有关皇帝退位的事情。我也试探过安平,安平一无所知的样子。” 萧广逸道:“太子这么突然提要父皇退位,他想登基的事情,实在不像他的性子……可若是皇后提的,她是怎么胁迫太子的?太子还要维护她,说这是他自己的意思。” 清沅抱着小梅花道:“也许是他变了,也许这真是太子的想法。” 她很想说,人家两个才是亲母子,世间至亲,皇后有再多的不是,太子还是想维护她。在母亲和兄弟中选一个,那必然还是母亲更紧要。 但这话说出来,太伤萧广逸的心。 她点了点小梅花的鼻子,小梅花咯咯笑了起来,伸手去抓清沅的手指。她在心里对小梅花说,你爹有时候也有点傻呢! 萧广逸道:“不,太子这个人,若没有推他逼他,他很难下这么大的决心。” 他斩钉截铁道。 清沅正逗小梅花逗得开心,随口就道:“那我要是顾皇后,就对太子说……” 萧广逸突然看向她,满眼锐利和诧异。 她立刻住了嘴。 分卷阅读340 br /> 小梅花好像也察觉到父母间这微妙的气氛,不再笑了。 萧广逸问:“会对太子说什么?” 清沅换了个姿势抱女儿,她低声道:“就说,若太子不立刻登基,她就用皇帝的性命做威胁。皇帝现在最依赖她……” 萧广逸长叹一声,他走到清沅身边,抚着她的肩,他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只是抱住清沅的肩,吻了吻她的额头。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慢慢收网…… 怀恩的想法大概就是:你很好,但你妈太可怕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冬至大节, 太子替皇帝祭天, 之后在天极宫接受百官拜贺。 皇帝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出现在群臣眼前, 众人已经习惯了太子主政。朝会之后,太子将丞相等几位重臣留下, 宗室中是燕王与几位老郡王。 萧广逸不想太绕弯子, 直接就说了父皇身体虽然有好转,但现在看来,即便好转也是有限, 已经不可能主持朝政。 他这话一出,姚丞相心就定了。他之前一直怕太子犹豫, 又不想自己提这事情。既然燕王开了口,那请太子登基的事情就顺当多了。 果然众人都纷纷附和, 说原来还指望皇帝能说话之后能渐渐理事, 没想到皇帝醒来了,能说话了,却连这几年的事情都弄不清楚了。 众人一番商议,就纷纷跪下,请太子登基, 是为顺应天地民心。 太子先推辞一番, 姚丞相已经流下泪来, 只道太子若不登基,他与百官都难安心。 众人又尽力夸了一番太子这一年来摄政的政绩。姚丞相说朝堂平静,天下清明,御史说百官在太子督促下比从前勤勉。大理寺说去年一年没有一件冤假错案。萧广逸也说边境消息更加通达, 防备稳固。 这一场戏还是要做足的,太子只说事关重大,等年后再说,今日先议到此处。 姚丞相一看太子这态度,就知道这事情是准了。他倒没什么,他已经位极人臣了,只是懊悔没趁这好机会推出自己的一个学生,若是早揣测到太子的心思是想尽快登基,那他的学生在这时候第一提出皇帝退位太子登基的提议,又能脱颖而出。 这个机会又被燕王白白占去了。若这事情是燕王自己琢磨出来的,那燕王对太子的心思已经揣摩到一个可怕的程度。若这事情是太子对燕王暗示的,那就证明在太子心中,燕王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不管那样,都让姚丞相得仔细留意燕王。 冬至朝会之后,朝中果然开始了一波又一波的风声,很快百官纷纷上书请求太子登基。太子沉默了几日,终于发了一道诏书,谦虚了一番但也算是大大方方应承了下来。 此事一定,朝廷内外都十分振奋。太子很快就命朝中几位学士拟皇帝的退位诏书——皇帝自己已经神智不清,退位诏书只能由朝臣代笔。 比朝臣心情更清爽的,就是顾皇后。眼看大事已定,再过几个月她就会成为太后,事情就对她越发有利,她需要的只是耐心。 眼下她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阻止乔简简这个太子妃成为皇后。 腊八时候,顾皇后在天极宫办了一场小宴,说是小宴,请的人其实并不少,而且个个有头有脸。顾皇后,安平,太子妃,燕王妃,另有寿真公主和怀恩县主,康王妃等几位宗室里辈分高的老王妃,宫中的老太妃。 顾皇后要清沅一早就来帮忙。她与清沅一同用了朝食,又与她说话。自从清沅回京之后,顾皇后就常常召她,既是笼络他们夫妇,也是因为清沅姓顾,同为顾家女子,顾皇后对清沅比对别的小辈更关注些。 清沅在顾皇后面前,面上有说有笑,实则小心应对。她嫁给萧广逸去宁州之前,最后一次与顾皇后见面,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顾皇后还没有被关进两仪宫。清沅还在她面前装得够了,才让她相信是燕王缠着她,她才嫁燕王的。 只是如今再回来,顾皇后没问过当年这话了。也许是因为燕王如今有了兵权,在宁州颇有建树,顾皇后也不觉得一个成婚几年还有了孩子的王妃还能有什么别的想头。 清沅也乐得蒙混过关,只是面上仍对顾皇后殷勤。 这边宫人捧了宫中新做的镯子给皇后看。顾皇后要清沅帮她挑,清沅知道顾皇后的喜好,很快挑好了两支。 顾皇后一见,就微笑道:“你果然不同,明明没在我身边住多久,却是最懂我的。我记得从前你侍奉我用茶,也是恰到好处——安平都没有你这样的贴心。” 清沅心道,上辈子她在顾皇后身边那么些年,不是白做的。 顾皇后又抱怨了安平几句,不过是说她“野”,“不听话”,“爱顶撞人”。清沅笑道:“公主一向灵动,皇后有她在面前也不会闷。” 两人慢慢说话,从些闲杂事情说起,说着说着,顾皇后就提到皇帝退位太子登基,近来的事情只会愈来愈多。 清沅小心地从顾皇 分卷阅读341 后那里套话,道:“娘娘能凑出时间办这一场小宴,也是不容易……” 她知道这场宴席就是顾皇后给太子妃摆的鸿门宴。 顾皇后淡淡道:“所以才要叫你和安平来帮手。你是乖巧,这安平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安平是跑去东宫了。乔简简也知道今日不是好宴,她托安平来,陪她一起去。安平到东宫的时候,乔简简还没梳妆好,她眼泪止不住,宫人也没办法好好给她化妆。 安平一见她这样,也是气她不争气,就道:“你这样做什么?不过是宗室女眷小聚,就把你吓破胆了?” 乔简简摇摇头,她这段时日,时不时就被顾皇后叫到面前去伺候,虽然皇后没有打她骂她,但说的话一句一句比刀子还狠,她只觉得比上刑还痛苦。每次从天极宫回来,她都像被扒了一层皮,甚至回来之后就吐过,今日要在众人面前被顾皇后那样羞辱,她怕自己撑不住就会晕过去。 安平看她这样又可怜,道:“你把心放宽些。这宫中,有时候心大的人才活得好。” 乔简简低声道:“母后说,她宁可把我姐姐留在宫中,都不想再看我的脸……” 安平道:“你这样丧气,才是正如了她的意。你姐姐没名没分的,算是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是太子妃,才让母后看到你姐姐?若你不是太子妃,谁知道她是谁。你呀!” 她选了衣服首饰,拉起乔简简,叫宫人给她洗脸,麻利收拾起来。 安平道:“今日这宴席你必须去。你若不去,还不知道母后会对着别人说你什么。” 这边顾皇后又与清沅说到了皇帝的病情和退位的事情。 清沅就问:“父皇已经知道退位的日子了么?” 顾皇后笑了起来:“他知道什么?你们父皇如今什么都不清楚,和他说了也没用。” 即便是清沅也没想到顾皇后打的这主意,压根就不需要告诉皇帝,也不会和皇帝解释。反正皇帝上不了朝。每日就只能在房间里休养,顶多挪腾几步。 她心情好,又与清沅说了许多事情。正说着话,宫人来禀说安平公主与太子妃一同到了。 顾皇后收敛了笑意,淡淡道:“让她们进来。” 清沅一看乔简简,只觉得她短短几日,又瘦了一圈。安平给清沅一个眼色,清沅就先告退了。 过了一会儿,安平和乔简简也从顾皇后面前出来了。乔简简神色还算平静,说是要去准备宴席,就匆匆离开了。安平与清沅悄声道:“我要是怀恩,今日就不该来!她与太子妃两个这么众目睽睽下面对面,该是谁没脸?” 清沅道:“怀恩不来,寿真公主拖也会把她拖来。” 等到中午时候,众人都到了——寿真公主与怀恩公主国果然都来了,宴席也备好了。众人按辈分亲疏入座。 安平坐在顾皇后左手边最近处,按理说太子妃该在皇后身边伺候或是坐在仅次于皇后的地方。但顾皇后让宫人将太子妃的位置挪下去,她亲自召唤:“怀恩,你坐到我面前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顾皇后一开口就让室内静了一下。几个上了年纪的太妃还能不动如山, 面不改色静静看宫女上菜斟酒, 几个年轻人全都看向了皇后和太子妃。 乔简简这会儿只想着自己不能哭, 当众哭下来太失态。她只是没想到皇后的下马威来得这么快,根本不给她喘口气的机会。 顾皇后要怀恩坐在太子妃上首, 这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安平正要张口说话, 怀恩已经起身说话了。 怀恩对皇后行了一礼道:“太子妃为尊,我不敢僭越。” 顾皇后见怀恩拒绝,也不勉强, 微笑道:“好孩子,原本就是一家人吃吃酒热闹热闹, 偏你还记得这些规矩礼数,你既然这么说了……” 她看了一眼太子妃, 道:“那太子妃就坐在上面吧。” 乔简简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捏成一团。怀恩的谦让又显得那么风度翩翩。她没有勇气去看顾皇后脸色, 只是在宫人的搀扶下,麻木地坐了下来。 清沅坐在乔简简的斜对面,能将乔简简脸上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她甚至能看清乔简简眼底的水光。 她还没见过乔简简的那个姐姐乔优优,但已经在宫中好几次听说这位大乔姑娘比太子妃如何美上十分, 如何端庄, 又如何渊博。这些话不用问, 又是皇后授意身边人吹出来的,否则宫中为何要关注一个连诰命都没有的女眷。这样看,皇后这几个月已经将乔简简折腾得够呛了。 清沅不由想起前世的棠婳,皇帝死后, 顾皇后没有要棠婳的性命,甚至仍然让棠婳住在玉澹宫中,但棠婳仍被皇后折磨得死气沉沉。心思敏/感纤弱的少女是绝对斗不过顾皇后的,清沅甚至有一种错觉,顾皇后是在以她们的痛苦为食物,用来滋养自己。 想到棠婳和玉澹宫,清沅就又想起了袁贵妃。这位一时风光无限的贵妃,自从皇帝病 分卷阅读342 倒后,就没了声音。太子还能对袁贵妃不闻不问,顾皇后绝不是那种轻易放过袁贵妃的人……清沅正这么想着,就听顾皇后道:“对了,今日的人还没有来齐全,还差一个人。她应该到了。” 顾皇后看向自己身边的女官,低声问了一句。女官对皇后低声禀告。 众人都不知道顾皇后让大家都在席上等的人是谁。乔简简神色又紧张起来,她很怕顾皇后是让乔优优来了。 安平也看向清沅,好奇地询问,清沅微微侧过脸,用帕子遮住脸,无声地用嘴型示意:“玉澹宫……”安平恍然大悟。 果然顾皇后与女官说完话就点点头,对大家说:“好了,她到了。”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入席处,就见袁贵妃缓缓步入。 清沅有一年多没有看到她了,乍一眼只觉得袁贵妃胖了许多,也不知道是玉澹宫无人可用还是什么缘故,袁贵妃的妆容有些敷衍,身上穿的冬衣仍是去年做的,虽然没穿几次还很新,但改得不太好,显臃肿。 当初那个精致华贵的袁贵妃已经看不到了,眼前只是个普通妃嫔,甚至连普通妃嫔都不如——她强自镇定,但一眼就能看出满面惊惶。 顾皇后笑盈盈看着袁贵妃,道:“给贵妃赐座。” 但女官给袁贵妃安排的座位并不在酒席上,而是另外端了一张凳子,让袁贵妃在席面外坐下。 众人都没料到顾皇后会有这一出,全都看着,不知道顾皇后到底想做什么。 袁贵妃坐在那里,倒不觉得受了多大屈辱。她不像乔简简,对礼数这么敏/感,她几年前也就是一个小宫女而已,在贵人面前从来只能站着,所以她这会儿还撑得住。 酒席开始了,顾皇后让人端了一杯酒去给袁贵妃。 众人神色都有些不自在,安平目不转睛地看着袁贵妃,清沅也在想,顾皇后再疯,也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毒死袁贵妃。 袁贵妃自己倒没有多想,接过皇后赏的酒就饮了。皇后笑着问:“贵妃,这酒如何?” 袁贵妃喝了酒,脸上好像缓和过来一样,她也笑道:“是好酒,就是再温烫些就更好了。” 顾皇后好像觉得被逗乐了一样,忙向宫女道:“贵妃喜欢喝烫酒,再温一杯,要温得烫烫的。” 第二杯酒果然烫些,袁贵妃喝得更舒坦些了。 顾皇后就慢悠悠地开了口,道:“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年后圣上就退位了,太子登基,从此后宫中也会有一番变化。” 几个老太妃为了缓和气氛,笑道:“咱们的年俸又好涨一涨了,是喜事。” 顾皇后微笑道:“这是自然。圣上与我劳碌了这大半辈子,也该休息休息了。我们能一起看到太子登基,是我们的幸事,也是太子的福气——能有几个做了皇帝还能侍奉父亲呢?只是皇帝这病,总是难有起色。” 安平虽然不耐烦顾皇后说这些,但是听到那句“能有几个做了皇帝还能侍奉父亲的?”还是有所触动。 寿真公主笑道:“皇后不必忧心,宫中人都齐心合力,定会把圣上照顾得妥妥帖帖。” 顾皇后点点头,话锋一转,又唤袁贵妃:“我一直听说,贵妃笃信佛法,十分虔诚。” 袁贵妃有些惴惴不安,她信佛不过是糊弄皇帝的,若是皇后这时候要她背一段经书,她还真不容易背出来。 顾皇后道:“这很好……我一直想着,皇帝这样,我该在佛前诚心为他祈福,但我生为国母,又岂能弃太子和天下臣民不顾?” 周围人都立刻明白了,袁贵妃脸上的几分懵懂也渐渐变得紧张起来。她微微摇头,几乎要出声拒绝。 顾皇后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接着道:“正好贵妃虔诚,又有观音座下转世之说,身份高贵,又深得圣上信任,这样代替我出家,再合适不过了。” 袁贵妃直摇头,她声音从嗫嚅慢慢变大声:“不……不行……不行……娘娘!” 她从凳子上跌下来,跪到皇后面前连连磕头:“求娘娘,求娘娘,饶了奴婢吧!” 顾皇后淡淡道:“饶?贵妃有何罪?要我饶过?代我出家为圣上祈福,又是圣上与我对你的何等信任?” 袁贵妃的声音嘶哑,她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娘娘,七皇子还小,他才一岁多,还不到两岁……求娘娘看在七皇子的份上……” 顾皇后笑道:“你放心,你出家之后,七皇子会交给徐昭仪抚养。有徐昭仪,有我,七皇子不会没有母亲疼爱。” 袁贵妃明白了,顾皇后这是不会让七皇子认她了。她吓呆了,比刚刚出家更让她整个人陷入惊惧——七皇子长大了之后,不会知道她才是他的母亲。七皇子会以为自己是徐昭仪生的,皇后是他的嫡母。 她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跪在那里,嚎哭不止。顾皇后给宫人一个眼色,立刻有几个宫人去架袁贵妃要把她架出去。 几个宫人抓住她往外拖,袁贵妃挣扎着,她仰着头拼命晃动,金钗掉落,头发披散。她用 分卷阅读343 手扒住门槛,声音几乎泣血:“娘娘!娘娘!荣华富贵我不要了,不要了!那些本来就不是我我的!但七皇子是我的!是我的儿子!他本来就是我的!是我生的!天啊!娘娘!” 顾皇后脸上终于露出厌恶的神色,立刻有两个内侍把袁贵妃扛起来搬走了。 袁贵妃的哭声过了片刻才听不见。 清沅这时候才长出一口气,安平眉头紧锁,她侧过身低声对清沅道:“我想走。” 清沅低声道:“别走,太子妃还在这里。” 她提醒安平,顾皇后这一出不仅是整治了袁贵妃给她们看,更是给太子妃看的。安平若是走了,太子妃更没个人照应了。 安平顺着清沅的视线看向乔简简,只见乔简简的面色一片苍白,没有血色,显然已经被吓坏了。 几位老太妃虽然是见得多了,看见这样的场面,还是默然了。袁贵妃那凄惨的哭声好像还盘旋在她们头顶一样。 顾皇后让宫人又给大家斟酒,道:“这本是好事,袁贵妃是魔怔了。”她轻飘飘一句话带了过去。 她的目光慢慢转向乔简简,道:“太子登基前后,是最忙的时候,太子妃事情都准备好了么?我还记得二十几年前,皇帝登基时候,我忙得天昏天黑地……” 乔简简起身回皇后的话,道:“太子吩咐下来的事情,都已经准备妥了。” 顾皇后就问了她几件事情,有关衣服形制,器物数量,祭祀人手的安排。乔简简在东宫时候这些事情都是亲自过问的,但她本来这段时间就有些精神不济,刚刚又受了袁贵妃的惊吓,这会儿面对皇后能流畅说话就不错了,突然被皇后问起,她只觉得越用力想越是想不起来,答案就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她越着急,越答不上来,越答不上来,越是想哭。 顾皇后淡淡道:“你这样子,我要不说你,宫中长辈都要说我把你惯坏了。你说说,你这个太子妃,像什么样子?” 乔简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一颗一颗大滴落下。她不敢张口,只怕自己一张口,就要说出哀怨的话。 顾皇后又叹道:“只掉眼泪不说话,东宫太子妃何时像市井小民一样小家子气了?你这样子,我怎么放心把六宫都交给你?你又如何有器量做一国之母?” 这已经差不多是当着众人面,指着太子妃鼻子骂了。乔简简只觉得孤立无援,一想到皇后有可能像对付袁贵妃一样,抱走她的初初,她就浑身发软,只能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站稳。 安平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忍不住叫道:“母亲!” 顾皇后一个眼刀甩给安平:“你给我闭嘴!你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宫中厮混,明年我就要皇帝给你嫁出去!你一个公主少插手东宫的事!哥哥嫂子的事情你整天掺和,不嫌臊得慌!”她这话明着骂安平,暗着损了寿真。 安平一听到要嫁她,也有些慌了。寿真在旁干笑一声。 清沅是看出来了,顾皇后今天是要大杀四方了。 她叹了一口气,慢慢攥紧了手指。 顾皇后把安平骂安静了,立刻转向怀恩,又点怀恩的名字,要怀恩到她面前。她夸赞了怀恩几句,还带上了太子,说太子也常常赞美怀恩聪慧得体。 怀恩面上仍是平静,并无喜色。她近来时常与太子幽会,已经尽享鱼水之欢,听到“知礼得体”,只是淡淡笑了笑。 顾皇后道:“太子妃精神不够,你又深得太子信赖,以后东宫的事,你就多帮衬。” 安平正想不服气反驳——她是太子的亲妹子,不能掺和,怎么怀恩一个表妹,倒能去掺和了?这分明是要把乔简简挤到一边,给怀恩光明正大上位做皇后铺路。 安平正要张口,就听身旁一个温柔清澈的声音道:“母后,儿臣认为这样安排并不妥当。” 清沅起身,走到顾皇后面前,给她行了礼。顾皇后没想到清沅会跳出来站太子妃,她不由笑了起来:“怎么不妥当?” 清沅并不提怀恩,只说乔简简。 “太子妃今日本就有些不适,因是母后宴请亲眷,她才忍着不说。太子妃一时不适才会回应不当,因为太子妃偶尔一次不适就让太子妃分权,有些不妥。” 清沅走到乔简简身边,扶住她,低声道:“别哭了,快说话。” 乔简简万万没想到,这时候竟然是顾清沅站出来为她说话。她已经止住了哭泣,清沅又低声提点了她一句。 她终于好像在慌乱中攀住了救命的浮木一样,脑子也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断断续续回答刚才顾皇后问的几个问题,慢慢都说了出来。 清沅这才慢慢放下心来,她还真怕乔简简哭到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也在心里怪乔简简呆,那有这时候都被欺到这样子了,还不为自己说一句话的。要真这么下去,顾皇后当场就拍板,定了怀恩将来做皇后都有可能。 乔简简把回答都说了出来,顾皇后淡淡道:“你既然不适,就该告诉我?强撑着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岂不是我的不是?这不是孝顺,反 分卷阅读344 而是最不孝的。” 她说来说去,总归要挑乔简简的毛病。 清沅扶着乔简简的手臂,拧了她一把,示意她赶紧说话。 乔简简有清沅给她指挥,立刻就道:“儿臣不敢。” 顾皇后摆摆手,她看向怀恩,道:“怀恩,你怎么说?” 怀恩向皇后敬了一杯酒,向皇后磕了一个头,她这样郑重其事,大家都以为她要接下这桩美事。 “谢皇后与太子赏识,但我心意已决,要继续潜心修行,不能入宫侍奉。”她声音平静又坚决。 寿真公主叫了起来,怀恩又转向母亲,磕头道:“女儿不孝,不能再侍奉母亲膝下。”她竟是抛弃母女尘缘。 众人都惊呆了。寿真一口气堵着,一个白眼晕了过去。宫人忙去给她掐人中掐虎口她才喘过气来。 康王妃早就坐不住了,这一场闹剧也该结束了,她第一个起身向皇后告辞。众人很快一个接一个散了。 顾皇后自己都没有想到,一开始气势如虹,竟然潦草收场。 她坐在那里,慢慢把玩着一只酒杯,目光从眼前的安平,乔简简和顾清沅身上一个一个扫过去。 最终,她说:“清沅,你随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长长的一章,我也写得很过瘾 清沅还在比赛榜单上,这个月都可以继续投票,大家有营业液就灌溉一下吧,谢谢! ☆、第二百一十四章 殿中已经变得冷冷清清, 仿佛刚才的热闹全都是一场幻觉。 顾皇后已经把清沅提进去说话了。 乔简简与安平面面相觑, 两个人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乔简简没想到清沅会为她说话, 而怀恩更是放弃了一切。她原以为今天她也要像袁贵妃一样“完了”,没想到最后她竟然能劫后余生。 安平也是错愕, 她一时有些茫然, 慢慢坐了下来。她喝了一杯酒定定神,才叫过自己的宫女,要她们去看看寿真公主的情形——刚刚寿真公主晕厥了过去, 缓回来之后还不住喊怀恩回来,怀恩人早就没影了。 安平又叫宫人分别去给燕王和太子递个话去, 她看看乔简简问:“你有什么话要带给太子么?” 乔简简沉默了一下,摇摇头, 她这会儿不那么害怕了, 甚至满心都是庆幸。虽然前途还未知,但她竟还能看到一线生机。 她问安平:“你说,燕王妃为何要帮我说话?” 安平叹了口气,她没有直接回答,只说:“我还想问怀恩又是为什么……也许人有时候就是这样, 会做些让人想不到的事情……” 内室中, 顾皇后也在问清沅一样的问题:“你刚刚为何要站出来为乔氏说话?” 她盯着清沅看。 顾清沅垂着眼睛。在顾皇后面前全说真话是不行的, 全说假话也不行,她只能把真话假话掺在一起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才能勉强迷惑顾皇后。 她低声道:“太子妃看起来太可怜了, 我怕她撑不住。” 顾皇后气道:“可怜?你可怜她?” 清沅忙道:“那种情形,我看安平,康王妃还有几位老太妃都有不忍之色……太子妃今日本来就不适,我是真怕出点什么事。” 顾皇后不言语,面色阴沉。 清沅不至于像乔简简,看到皇后这样的脸色就吓得腿软,但清沅也不得不承认,她心里也在打鼓。她今日确实估错了一件事情,就是以为怀恩会接住顾皇后抛给她的东西。明明这几个月宫里都知道怀恩与太子的首尾了,这点事情绝不会弄错。没想到怀恩在这眼看就差一步的时候,硬是不接这一茬了。 若清沅事先知道怀恩有这一出,她也不会顶上去为乔简简挡这一下了。 “儿臣当时,只是想场面好看些……”清沅低声说。 顾皇后冷笑一声:“这么说,是你来扮红脸,我来唱白脸?清沅,你好大的胆子啊。” 话虽然这么说,清沅能听出顾皇后这话已经没一开始那么愤怒了,她忙道:“我说什么,都是些微末之言,母后的话才是一锤定音。” 顾皇后道:“你也不必谦虚,你如今燕王妃的身份,说话有用得很!” 清沅酝酿了半天的眼泪终于到了,她流着泪道:“母后这样说,可愧杀我了。” 顾皇后本来最心烦看人哭,但清沅毕竟是顾家的女儿,脸型也很像顾家人,顾皇后竟然盯着看她双目垂泪的样子。 她好像一时间恍惚看到二十几年前,她自己的样子,也可以哭得这样楚楚可怜。 她道:“好了!”喝止清沅的抽泣。 她又恨铁不成钢一样说清沅:“你竟然觉得乔简简可怜?乔家对顾家做了什么,你都忘了么?忘性就这么大?” 清沅道:“我回京的时候就听说了,乔家这一年都很安静。乔煦在朝中是半退了,他的弟弟乔檀,听说在南边生了重病,恐怕也没几日了。太子妃在宫中孤 分卷阅读345 立无援,乔家再掀不起风浪了。” 顾皇后慢慢道:“你想说,乔简简从此以后只能做一个傀儡,岂不是比怀恩那样的好?” 清沅低声说:“我是这么想的。” 她真正是不愿意顾皇后与寿真公主联手,这两个都是心狠手辣的人,若是联手把怀恩推上去,也只是暂时的平和,后面还不知道要斗成什么样,又要有多少无辜的人为此牺牲。 顾皇后冷哼一声:“以后你少自作主张,我选怀恩自然有我的道理。” 今日这事情也并不全是被清沅搅和了的,最主要还是怀恩跑了。顾皇后对清沅发了一通脾气,现在更烦恼的是怀恩的事情。 清沅半跪下来,亲自为皇后烹茶,小心道:“可是怀恩县主今日……实在太突然了。” 顾皇后反问:“你有没有听说什么?” 清沅似乎吓了一跳,道:“只听说县主常常出入宫中,与太子甚为投契。这都是宫中都知道的事情。” 顾皇后还疑心是不是太子与怀恩之间闹了什么矛盾,要不然她实在想不通怀恩为何突然就放弃这唾手可得的一切——再有几个月,太子就正式登基,乔家和乔简简都已经被击溃,封怀恩为皇后,只要太子坚持,朝中就算有异议也可以压下来。 顾皇后也叫人找太子来。 这时候宫人禀道太子来了。 顾皇后挥挥手,让清沅退下了。 清沅出来,就见安平和乔简简还坐在外面,宫人已经将刚才的席面都收拾完了,她们坐在桌边喝茶。安平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乔简简在发呆。见她从顾皇后那里出来,三个人互相看看彼此,都像刚刚从火场中逃出来似的。 安平跳起来抓住清沅的手,问:“怎么样?母后没为难你吧?” 清沅微笑着摇摇头,说:“母后只问了我几句话,没事。” 乔简简也起来,她有些扭捏,但还是低声对清沅道谢。 她们正说着,太子就来了,她们连忙给太子行礼。太子见到她们三个也来不及说话,只冲她们点点头,就匆匆去见顾皇后。乔简简看着丈夫的背影喃喃道:“怀恩……” 太子这么急,一定是为了怀恩。 果然太子刚入内与顾皇后没说一会儿,又匆匆出来。清沅坐下来茶才喝了一口,就见太子几乎是小跑而出——她几时见过太子这样失态? 乔简简垂着头,她坐在那里都没起身给太子行礼,太子走得太急,完全没有注意到。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我们也走吧,我该回去了。东宫还有许多事情。” 她站起来,还有些摇摇晃晃,宫人扶着她离开。她临走时候又想起来什么,回头对清沅道:“多谢。”这一次她说得更坦诚。 清沅与安平看着她离开,安平问她:“你也不知道怀恩是为什么吗?她若不想做皇后,这几个月又是为什么,白白坏了名声……” 清沅看看她,说:“总有些事情我们是不会明白的。也许怀恩根本没有想过要我们这些旁人明白。” 太子在皇城边终于追上了怀恩。 太子要把她带回宫说话,怀恩在马车上淡淡道:“不用了,哪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呢?” 太子登上她的马车,两人坐得很近,但怀恩正襟危坐,纹丝不动。 太子只问她:“你在母后面前说的,当真么?” 怀恩道:“当真。” 太子只觉心痛,他没想到怀恩竟然这样决绝。他终于问了一句话,这话向来只有女人问他,他第一次问女人。 “为何?你为何要这样?”他只想知道原因。 怀恩想了想,说:“你要我从何说起呢?” 太子说:“你是不相信我对你的承诺么?” 怀恩摇摇头:“我相信你。只是我觉得不值得了。” 太子说:“是忍耐了这么久不值得?” 怀恩柔声道:“为了现在的你,忍耐十年都值得,忍耐一辈子都可以。只是我明白了,做了皇后,并不是忍耐的结束,而是另一段忍耐的开始。最可怕的是,这一次的忍耐没有终点,而且我再也不会得到更好的东西了,甚至你会不再是你,我会不再是我。忍耐成了单纯的忍耐,那就是受刑。我与其在宫中受刑,不如去外面自由自在修行。” 太子仿佛被一闷棒正中头顶。他突然明白了,怀恩对他的投怀送抱,并非是为了做皇后加筹码,她只是为这一切圆满。 她圆满了。 抛下他一个人。 他眼前一阵发黑,从马车上下来时候几乎栽倒在地,幸亏侍卫眼明手快将他抱住。 “殿下!”侍卫忙将太子扶到车辇上休息。 太子睁开眼睛,问:“怎么了?” 侍卫忧心道:“殿下刚刚晕过去了。” 太子这时候还觉得心砰砰直跳,背后一阵虚汗,他低声道:“不许告诉任何人。” 他回宫之后,宫人又说顾皇后想见他,但这时候 分卷阅读346 他全不想与顾皇后见面。今日顾皇后在宴席上的事情,他已经全知道了。 他甚至不想留在天极宫过夜。 稍微时候,他回了东宫,他想看看女儿。 乔简简还没有睡,她原以为今天遭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一回来应该倒头就睡,但她偏偏不想休息。回来之后她又抱着姐姐乔优优大哭一场,姐妹两个说了半天话,乔简简之后又开始准备太子登基的事情。 一直忙到现在,听到宫人禀太子回来,她面色淡淡的,慢吞吞出去迎太子。 太子这时候看到乔简简,两人都是无语。 太子要乳娘把初初抱来。乔简简只在一旁看着父女两个。初初已经会说话了,小孩子最敏/感,能知道大人的低落。 太子沉默寡言,初初也不笑不叫,只是躺在父亲怀中小声说话。 过了一会儿初初就昏昏欲睡了,乔简简让乳娘抱走孩子,让宫人退下。 太子看着她,乔简简在他面前跪下,道:“臣妾愚笨,难堪大用。做太子妃已经勉强,皇后之位更不敢想。若殿下垂怜,就请将来封妾为妃,而非皇后。” 她说得很平静,没有丝毫抱怨。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读者问还有多少完结 相信大家已经看出来了,收网已经一段时间了,现在已经靠近尾声,这周正文就会完结了 不过正文完结之后,还会有很长很丰富的番外,如果还没有看够,可以接着看番外 这次会尝试一种很特别的番外,希望大家喜欢! ☆、第二百一十五章 乔简简跪在他面前请辞皇后位置, 就好像祈求太子放她一条生路一样。她竟然也突然开窍了。 明明这就是太子想要的, 但是看着这样的乔简简, 太子竟然久久无话。 乔简简又低声说了一遍,她说自己实在担不起皇后的重任。太子慢慢说:“将来你怎么对初初说?” 乔简简只有在听到初初名字的时候, 才有些动容。她说:“初初会明白的。我只有这件事情求殿下, 让我继续抚养初初。” 她重重向太子磕头。 太子说:“孤答应你。初初会跟着你,她一切待遇都比照如今的安平公主。” 乔简简长舒一口气,她竟微笑起来:“那臣妾就放心了。” 她再没有更多奢求了, 起身离开时候,她又恢复了轻盈的脚步。太子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忽然想起来她刚入宫的时候,嬷嬷说她这样走路对一个太子妃来说不够端庄。如今再没有人这样要求她了, 她几乎像是踮着脚尖一样飘出去了。 太子晚上没有进食, 他吃不下,躺下来之后一夜没合眼。 怀恩说:“做了皇后,我就再也不会得到更好的东西了。” 乔简简说:“臣妾愚笨,难堪大用。” 这两个场景在他脑海中交替出现,让他胸口一阵一阵闷痛。 曲盈衣担心太子, 她要取裴神医的药丸来给太子。 “殿下总是睡不着怎么行?” 太子阻止了她, 他说:“今晚就算吃了药也没用。” 曲盈衣知道太子是为怀恩伤心的, 看太子这样她心里又难受又怨恨怀恩,只觉得怀恩不识好歹,但她还不能当着太子的面说怀恩的坏话。 “刚刚太子妃也对我说了,她不会做皇后, 只要封妃就够了。”太子慢慢道。 曲盈衣愣住了,她没想到太子妃早不醒悟晚不醒悟,偏偏也凑在这一天。太子慢慢苦笑道:“她们真像约好了似的。” 曲盈衣柔声道:“即便如此,殿下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 太子仿佛没有听到她说什么,闭着眼睛翻了个身背对她,过了许久才喃喃说了几句什么。曲盈衣唬了一跳,以为太子病了再说胡话,她忙伸手抚了抚太子的脸,他并没有发热,只是脸上一片微凉的湿润——他的泪水已经打湿了枕头。 曲盈衣靠近他,才听到他喃喃道:“难道怀恩以后就打算一辈子不见我了么?” 曲盈衣伏在太子胸口,哽咽道:“殿下,我还在这儿,盈衣哪里都不会去……”她知道自己太微小,在太子心中也远比不上怀恩县主,但这是她此刻的肺腑之言,除了这个,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太子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燕王府中,清沅与萧广逸也还没入睡。 萧广逸得了消息,亲自来宫中接走了清沅。安平也不愿意在宫中呆着,但也不想回康王妃那里,康王妃毕竟不是她的至亲,于是安平随他们一起回了王府。 安平抱着小梅花玩了半天,清沅也和她聊天,一直聊到很晚,安平才去睡觉。 这下终于只剩下清沅和萧广逸两个人了。 清沅这时候倦了,只是与萧广逸躺在床上,依偎在他的身边。萧广逸问:“今日若是顾皇后一定要逼乔简简让位,怀恩又接住了这一茬,你该怎么办?” 分卷阅读347 /> 清沅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就道:“我能怎么办?我只能能拦多少算多少……怎么,顾皇后还能逼你休了我不成?” 萧广逸见她还能说笑,知道她今天和其他人受的打击比起来还算好的。她毕竟比旁人多一世的磨炼。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萧广逸问她。 清沅说:“今天是腊月初八……” 萧广逸微笑着看着她。 清沅明白过来了,她说:“今天是我回来的日子。” 她这辈子能重来一次,就是从腊月初开始的,如今一眨眼也要过去六年了。她终于二十岁了。 “但是距离那时候,还有九年。”她安静地说。 她说的是上辈子萧广逸在西境大胜,领兵回京那一年,也是萧广逸将星陨落那一年。 她说:“九年后,小梅花就十岁了。那时候宁州早该平静了。我们可以带着孩子出去走一走。” 萧广逸微笑起来,他说:“希望不要等那么久。只要太子不被顾皇后掣肘,将来年可期,我们就四处去看一看。第一站就去霖州,看看你的书院。” 清沅忽然笑了一声,萧广逸问她笑什么,清沅说:“我在想,我们是在这一世重来遇上了。若是上辈子你平安领兵回京,逼宫顾太后,那时候和我遇上,你怕不是恨我厌我,最少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萧广逸道:“你那时候会恨我怕我么?” 清沅抚着他的脸,道:“我不知道。但你还没回京的时候,我就在心中赞过你是真英雄了。但那种情形……我们大概只能错过。” 萧广逸揽紧她,道:“看来我们注定是有三世缘分。” 清沅道:“那你答应我,今生要陪我长长久久。” 萧广逸吻住她,说:“我发誓,我,萧广逸,九年,十九年,二十九年,乃至百年,对顾清沅始终如一。” 清沅眼睛发酸,这明明是山盟海誓甜言蜜语,她却忽然害怕起来——眼下的情形,要到太子真正登基,过个几年才能说真正平稳。他们这时候也只能算是苦中作乐。 但最难得萧广逸还能这样温柔耐心,她只要想到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她会失去他,就会心颤。 她抱住萧广逸,将手伸进他的衣衫中。萧广逸心领神会,他散开清沅的头发,两人一番云雨,酣畅淋漓。 三个月后,太子在天极宫正式登基。皇帝退位为太上皇,顾皇后为太后,太上皇与太后迁往寿椿宫居住。 至于后宫方面,原来的太子妃乔氏封为德妃。曲良娣封为曲昭仪。另封了几名妃嫔,都是容貌德行俱佳的。乔家最近有丧事——乔檀客死他乡,乔家因为牵扯进乔家的案子,乔煦又被人揭发早就知道丰城行宫案有蹊跷却依然偏袒弟弟乔檀,如今已经挂冠归家。所以太子妃被封为德妃朝中没有异议。 皇后位置,原本众人都以为要归到怀恩县主,没想到怀恩县主竟然真的住去了寺院,再没有在宫中出现。 朝中推荐过几个人选,新帝都否了。最终皇后之位暂时空缺。这是新帝坚持,顾太后支持。朝臣也只好再等等,反正目前还没有各方都满意的人选。 登基大典之后,新帝累得几乎虚脱。典礼上只有顾太后出现,太上皇并没有在。因为太上皇坐不了那么长时间,而且太上皇还是糊涂,他都未必明白是怎么回事。 礼成之后,顾太后看看新帝脸色,也有些担心,道:“一会儿还有国宴,我就不去了,就回寿椿宫照顾你父皇。” 新帝点点头:“今日也辛苦母后了。” 顾太后又叮嘱他:“太子……陛下也不要多饮酒。”她一时还不习惯改口,只是说出陛下二字的时候,她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她等了这许多年,似乎就是为了这一日。 萧重均宴席前去换了衣服。曲盈衣虽然已经贵为昭仪,但还是亲自服侍皇帝,她为皇帝更衣的时候,就看到皇帝的虚汗把内衬都洇湿了,就不忍地转过头。 萧重均哑着声音问:“怎么了?” 曲盈衣低声道:“陛下要不要把裴神医召来看一看?” 萧重均道:“今日登基第一日……” 第一天就被朝臣知道皇帝召御医,只怕又要惹人多想。 “也不是大毛病,不必了。”他说。 曲盈衣和贴身伺候的人是最清楚的,皇帝自从腊月之后就常常这样,裴神医看过,也只是说虚,又要皇帝不要太忧虑。 皇帝让人擦了汗,又换上干爽的衣服,面色似乎又好了许多,他微笑道:“朕今日不会多饮,你放心。” 他在国宴上并没有多饮,只是把萧广逸叫到一边说话。兄弟两个一直在说话。国宴结束后,皇帝又留下燕王,兄弟两个单独喝酒聊天。 顾太后这边一回寿椿宫,宫人就来禀,说太上皇因为搬了新地方,这几天都有点不痛快,刚刚又踢了一个伺候的宫人。 顾太后淡淡道:“太上皇踢了打了几个人算什么事?你们这点都伺 分卷阅读348 候不好?” 她先不去看太上皇的情形,只叫宫人召裴闻仙来。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倒数3 番外正在路上 其中会有几个短篇番外会交代安平,怀恩,棠婳还有其他一些角色的事情,当然男女主的恩爱也会写的! 然后还会有一个大番外,会写如果清沅和萧广逸都没有重生,他们遇见了会怎么样。 ☆、第二百一十六章 皇帝与燕王在酒宴上一直在说从前的趣事。说起他们如何如何捉弄宫人, 读书时候如何让学士生气。 萧广逸这两个月几乎没怎么看到新帝的笑脸, 这时候能看到兄弟能这样说笑, 他心里多少放心了些。 “你说下面的朝臣,看到我们这么说话他们都在想什么?”萧重钧玩心忽起, 与萧广逸凑得越发近了。 萧广逸微笑道:“我看方侍郎一直在瞟我们。” 萧重钧立刻恶狠狠瞪了一眼方侍郎, 那位倒霉的侍郎心虚又若无其事地挪过目光,像一只偷吃被发现的老猫。萧广逸被逗得哈哈一笑。 他们聊得兴起,皇帝又留萧广逸去内室接着饮酒聊天。 萧广逸让宫人在酒里掺许多水, 他不能让皇帝喝太多酒。今日本该是皇帝最得意的一天,若有一位可人的年轻皇后在, 皇帝这时候该与皇后把酒言欢。 萧重钧忽然道:“怀恩此刻不知道在做什么。” 这是自从怀恩走后,他第一次在萧广逸面前提前怀恩。 萧广逸看他又浮起惆怅之色, 就道:“陛下, 怀恩心中,总是有陛下的。” 萧重钧摇摇头:“她比我有灵性,早就勘破了。” 这样的日子里萧重钧说这话,萧广逸听着只觉得揪心。他原来觉得萧重钧多情,即便怀恩走了, 萧重钧应该也很快会有新欢。但如今看来怀恩竟似乎还有一些不同。 上辈子怀恩没弄出这些动静, 因为顾皇后早早占了上风, 压倒了寿真公主,选了吴氏做萧重钧正宫。萧重钧与怀恩在顾皇后眼皮底下,再没有来往。 今生这一波动,意外使怀恩与萧重钧有了机会, 竟生出这样的曲折。萧广逸只能尽力劝慰皇帝,又问起皇帝对空悬的后位做何打算,如今暂时空着不打紧,难道就这样一直空下去? 他是希望萧重钧不要再为怀恩伤感。 皇帝道:“再等等吧,也许年中之后会定下来。” 萧广逸就转了话头,又说起安平。安平的婚事是顾太后一直在催的,萧重钧还有些舍不得,萧广逸也觉得这个妹妹若要嫁人,恐怕难挑到合她心意的。 他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千万不要给安平选晋阳侯世子。” 这是安平上辈子的夫婿,两人打打骂骂闹得满城皆知。 皇帝道:“晋阳侯世子有什么不好么?不也是年轻俊逸?” 萧广逸摇头:“不行,他太风流了,与安平合不来。” 皇帝想了想,道:“那诚国公怎样?是个老实人。” 萧广逸差点被酒呛住,他连连咳嗽,皇帝笑道:“诚国公又怎么你了?这满城的勋贵看来是没几个能入燕王殿下的眼啊。” 萧广逸岂能说诚国公更糟糕——上辈子娶了清沅的就是他。上辈子娶清沅,这辈子娶公主,这个男人何德何能? “罢了,安平的事情,还是看她自己的心意吧。只要陛下点头,就让她自己挑吧。”萧广逸道。 萧重钧微笑道:“父皇是不能管事了,但母后可不会答应,让公主自己选婿。” 萧广逸沉默了片刻。他这一沉默,萧重钧也明白他的意思了——他如今是皇帝了,不必事事都听太后的。萧广逸显然是为太后不快。 萧重钧温和道:“四弟,朕明白你的心意。但她毕竟是我们的母亲。” 萧广逸忽然想起清沅说过的话,她说顾太后与萧重钧是亲母子,是至亲。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显然不能与亲母子比较。 皇帝对太后的宽容,是天生使然。 “我只是不希望陛下太累。”萧广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萧重钧拍拍兄弟的肩,低声道:“放心。” 他没有告诉萧广逸,他是打算相信母亲最后一次,看看母后在他登基之后是否会真的安静。这是他对母亲最后的尽孝。只是这话他暂时还不能告诉萧广逸。 他们兄弟两人一直聊到很晚。 寿椿宫中,顾太后在皇帝一礼成就回来了。 她不去看据说正在发脾气的太上皇,只召来了裴闻仙。 裴闻仙本来今日也有赏赐的席面,正与几个学生同僚吃酒,听得太后召唤连忙就去了。 顾太后只简单问了几句,其实太上皇的身体状况,顾太后这几个月一直在看着,已经相当清楚了。 裴闻仙又把话说了一遍:“太上皇现在能说简单的话,也能听懂平日里简单的话。事情嘛,过去的事情反 分卷阅读349 而记得更清楚,这两年的事情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只是记得的事情有些混乱,可能搞不清楚顺序。” 顾太后想了想,问:“我要是给他讲故事,他能听懂么?” 裴闻仙不太明白这没头没脑的话,不过他还是说:“如果前因后果不太复杂,又是太上皇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也许能明白吧。” 顾太后微笑道:“很好。” 她让身边宫人捧了一匣子金子出来,赏赐给裴闻仙,又道:“这里只是一小部分盘缠。我还会给你赏赐万亩良田和一万两银子做养老。” 裴闻仙愣住了,顾太后这分明是要赶他走,就在新皇登基的第一天。 但他也是八十多岁的人了,几度沉浮,人心见得多了,也不问为什么。既然顾太后这么说了,他也不多话,谢了恩,领了赏,就收拾东西走了。只可惜了席上的好酒,他起身时候对学生说:“这酒给我温一温,我去太后那里回个话就回来。” 顾太后打发走裴闻仙,只觉得神清气爽。这段时日她一直告诫自己要耐心要耐心,她已经足够耐心了,可在怀恩那里受挫,乔简简又躲过了她,都让她心里憋着一团邪火。 如今皇帝已经登基了,寿椿宫只剩下她与太上皇,她终于可以对太上皇说实话了。 她领着宫人去了太上皇房中,太上皇果然正在发脾气,他虽然病了,半边身子行动不便,可能动的那半边力气却不小,不防备踢宫人一脚,也能叫宫人受个小伤。 太上皇正在扒拉着东西乱摔,药碗被砸了一地。好几个宫人趴在地上仔细打扫。一见太后来了,众人都跪下行礼。 太上皇见到太后,这才安静了些。 顾太后环视一周,道:“陛下,这是为何?” 太上皇道:“回……回去!不住这里!” 他要回天极宫,不愿在寿椿宫。 顾太后端过新熬好的药,喂了他两口,然后拉着他的手,道:“陛下,我们以后就住在寿椿宫了。” 太上皇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太上皇”了,他说:“为……何?” 顾太后微笑道:“臣妾给陛下讲个故事吧。” 她娓娓道来,从几年前说起,说她如何帮皇帝炼丹,皇帝如何怀疑她,又如何“听信谗言”,把她关在两仪宫。 太上皇呆呆地听着。顾太后说:“陛下,你在听吗?听懂了吗?” 太上皇看她的眼神在渐渐变化。他不知道自己想起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好像正在穿过一片浓雾,在这浓雾中他恍惚看到几个画面。 顾皇后跪在他面前…… 她惨白的脸…… 两仪宫宫门关上了…… 他厌恶地转身离去…… 还有一个年轻女子,温柔美貌,那是谁? “后来,你又遇上了袁莲华,不过是一个小小宫女,但她粗野又听话,正合了你的心意。”顾太后的声音仍很悠然。 “莲华……”太上皇喃喃道。 “莲华……”他忽然皱起眉头。 顾太后正要再说下去,太上皇忽然发狂似的叫了起来。他扑上去,想打顾太后的脸,但他能行动的半边身子也突然沉重,他根本碰不到顾太后的脸。 “毒……妇!”他含混地骂道。 顾太后冷笑一声,抬手就一个响亮耳光扇在太上皇脸上。 太上皇喉咙里发出响声,但他抵不住药性昏昏沉沉倒了下去。 顾太后将碗里剩下的药倒在了花盆里。这些药足够太上皇睡一会儿了。 从此寿椿宫只有她和太上皇。太上皇只要一日活着,她就会一日折磨他,这里就是她为太上皇造的十八层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倒数2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太上皇睡过去也不安分, 他皱着眉头, 不时烦躁地哼哼。顾太后让宫人将房间收拾干净, 就安安静静坐在太上皇床边看书。 刚刚打了太上皇一个巴掌,她的手一点都不抖。她想, 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就想扇这个耳光了?她心绪不好的时候,还要强撑笑脸哄他开心的时候?还是她流掉了第一个孩子,他饮酒作乐还说是借酒消愁的时候?这些都太久远了, 她其实已经不那么在意了。也许真正让她烦躁的是他的洋洋自得,他的自以为是。 裴闻仙被她遣送出宫了。她让人去太医院传了句话, 说裴御医是得了几天假,暂时回去休息了。裴闻仙德高望重, 他直接从宫中回去没打声招呼虽然有些奇怪, 但也没人能追究他。 裴闻仙一走,太上皇这病没有神医仔细医治,大约活不过一年。这正是顾太后想要的,她这半年已经足够忍耐了,尽心照顾了半年。 她现在可以冷静并享受这一切了。 至于将来需要裴闻仙的时候, 还可以再把他召回来。 太上皇昏睡到半夜才醒来。他缓缓睁开眼睛, 只觉得周围一片黑暗, 他叫了起来。 分卷阅读350 br /> “灯!点灯!” 值夜的宫人连忙点上灯,太上皇又呜呜哭了起来。他只觉得脑壳疼,脑子里一片混沌,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觉得害怕。 宫人给太上皇喂了些水。太上皇一把抓住宫人的手:“别走!别走!有人要害我!” 宫人忙道:“陛下放心,外面全是侍卫守着,没有人能害陛下。” 太上皇哆哆嗦嗦,他双目浑浊,不知道在看哪个方向,宛如惊弓之鸟。他一会儿哭一会儿叫,宫人没有办法只能叫值夜的御医来。 值夜的御医来了,太后也来了。 太后从屏风后面出现,太上皇忽然眼前一亮:“纾然!” 太后微笑着对御医道:“给陛下吃过安神汤了么?” 御医说是。 太后就让御医退下,她坐在榻上,看着太上皇,道:“陛下说胡话了。” 太上皇道:“做梦……” 顾太后微笑道:“陛下梦见了什么?” 太上皇呆呆地说:“有人要害我。” 顾皇后声调仿佛有些窃喜:“哦?是谁要害陛下?” 太上皇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盯着顾太后的脸看。烛光跳动,她的脸庞明暗不定,她面上的微笑竟越看越狰狞,微微裂开的嘴唇竟然像要长出野兽的獠牙。 “是谁要害陛下?”顾太后又问了一遍。 她的笑容加深,声音压低:“是不是我?” “啊啊啊啊啊啊!”太上皇狂叫起来。 “御医!”顾太后起身高声叫御医。御医听到太上皇的叫声的时候已经冲了进来。 “再给太上皇喝些安神药,太上皇做了噩梦吓坏了。”她淡淡吩咐下去,施施然离开了。 天明时候,寿椿宫的鬼魅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寿椿宫正殿布置一新。今日是众人来给太上皇与太后请安。 皇帝与燕王一早就来了。房间里始终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太上皇仍在睡着,皇帝见他睡得香甜,也不想打搅。给顾太后行礼之后,他们就回了天极宫。 皇帝与燕王回天极宫,与大臣朝会,姚丞相主持议事一直到中午。皇帝昨晚其实也没睡多长时间,他和燕王聊到很晚,之后又与几个大臣和宗亲谈了谈,等事情都完了,他又独自饮了一会儿酒,又要曲盈衣陪着,折腾到快凌晨时候才算勉强睡着。 萧广逸看出了皇帝的倦意。皇帝要留他用午食,萧广逸拒绝了,只道:“臣弟该退下了,陛下不妨休息片刻——昨日大典实在耗神。” 皇帝道:“我这会儿精神好得好,躺下也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我心里还轻松些。” 萧广逸听皇帝这么说,只好答应。他叫身边人出去给燕王妃传个话,说今天会晚些回府。 兄弟两人一起用了饭,皇帝就告诉萧广逸,他打算封怀恩县主为怀恩公主。怀恩现在在寺院中住着,不管将来怀恩会不会出家,公主这个封号都会记录在宗室族谱里。 萧广逸沉默片刻。怀恩是他们爷爷的外孙女,这样格外受宠爱的县主被封为公主,本朝曾有先例。但皇帝要封怀恩为公主,显然不是因为寿真公主是太上皇的姐姐,或是怀恩深受太上皇宠爱。 “陛下,这件事情陛下愿意就好,”萧广逸道,“只是不要指望怀恩能回心转意。” 他怕皇帝抱了期待,过后只会更加失望。 皇帝道:“我哪能指望她走回头路,我只是想她将来过得舒坦些。” 既然皇帝这么说,萧广逸也无话可说了。现在后宫中还没有皇后,皇后不阻止,那就轮不到谁来说话。 兄弟两人正闲话些京中近来的事情,忽然有内侍匆匆赶来禀道:“陛下,寿椿宫出事了。” 皇帝与燕王都是脸色一变。皇帝问:“是太上皇吗?” 内侍道:“御医说太上皇突然发狂。这会儿太后要把太上皇捆起来!” “岂有此理!”皇帝骂道。 燕王也没想到寿椿宫短短两日就闹出这么大事情,明明他们今早去的时候还一切都很平静祥和。他忙安抚皇帝,道:“臣弟先去寿椿宫看看。” 皇帝道:“我们一起去。” 皇帝与燕王到寿椿宫的时候,太上皇发狂已经累了,他瘫在床上瘫成一个“大”字。 宫人正在擦地。地上还有一滩血迹。 众人见皇帝到来,全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皇帝看着那滩暗红色的血迹,问:“怎么回事?谁受伤了?” 有人战战兢兢禀了皇帝。 原来太上皇一觉睡到中午才醒,醒来之后只喝了些水,只是躺在床上发呆,这时候还是好的。太后过来看了一下,见太上皇一直不说话,不动,也没在意。过了片刻,又有宫人来给太上皇喂药,太上皇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了一支簪子在手里,一举手就划拉宫人的脸,血滋了一地,一只眼睛估计保不住了。 然后一见了血,太上皇就彻底疯了,见人就打,握着 分卷阅读351 簪子划伤了好几个宫人。还嚷着要杀太后。 太后气急了,要宫人拿绳子捆太上皇。这事情闹起来,宫人怎么敢真捆太上皇?立刻有人悄悄传话给天极宫去了。 听完了宫人的叙述,皇帝已经气得脸色煞白,他要去看太上皇。宫人都拦住他,燕王也拦他。谁也保不准太上皇这时候还会不会伤人。 皇帝就去隔间坐下,要见太后。 燕王觉得这事情还有些蹊跷,对皇帝低声道:“臣弟去问问御医。” 皇帝点点头。燕王就去提御医去了,留他们母子单独说话。 燕王去御医的房间中,将这两日值日的六个御医都叫来,问他们太上皇为何会突然发病——从前太上皇从来没有这样发疯的征兆,更不会这样残忍的伤人,心绪最不好的时候也就是发脾气摔药碗。 几个御医都说不上来所以然,只说太后这两天给太上皇喂了几次安神药,照理说喝了安神药,太上皇该更平静的,并没有突然发疯的道理。 燕王看着他们,忽然觉得不对劲,问:“裴神医今日没入宫么?” 裴闻仙的一个学生道:“回王爷,老师昨日说是要在家中休息几日。” 燕王又问:“怎么?裴神医身体不适么?” 御医摇摇头,说是太后那边的宫人传的话,其实昨天裴神医被太后叫走之后,他们就没有见过他。 燕王心里咯噔一下,他立刻起身去找皇帝,皇帝还在与太后说话。萧广逸实在等不了,让宫人说了一声就进去了。 太后不知道与皇帝说了什么,两个人脸色都不对劲。燕王不管这时候太后是用了什么手段把太上皇折磨成这样,他直接问:“母后赶走了裴闻仙吗?” 皇帝一脸不可置信看向顾太后。 顾太后道:“裴闻仙老了。” 她这话一出,燕王就冲了出去。他得亲自去挽回裴闻仙。 皇帝慢慢站起来,对顾太后道:“母后,你从来都没有变过。”他露出一个惨笑。 顾太后道:“你也始终更护着你的父皇。” 皇帝道:“父皇已经病了!” 顾太后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所以他犯下的罪孽就一笔勾销了?奇怪啊,我和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你这样仁慈的儿子。” 皇帝不再说话,他慢慢走出了寿椿宫。 燕王从宫中一出去就去了裴神医府上。裴闻仙的家人都住在老家,裴闻仙一个人在京中住的地方离皇城并不远。 但院子已经空了,只有几个奴仆在洒扫。一见王爷亲自带着一队侍卫冲来府上,几个小仆都惊呆了,还以为裴神医是犯了什么事情,才这样匆忙离开,连很多东西都没有带。 “裴神医昨天从宫中回来,就大笑着说要走,只带走了他的几箱子医书和一些简单行李。其他都留给我们收拾了。” 燕王一听裴神医离开的时间,算了算距离,自己若是抄近路,应该晚上就能赶上。 他让人给皇帝和王妃都送了话,立刻就带着侍卫出城去追裴神医了。 清沅听到这消息,在府中只是急得转了两圈。宫中的事情她也大概知道了,不知道顾太后是对太上皇说了什么,要发生一样。黄昏时候京中开始下雨,天色暗得可怕,小梅花像被天边的滚雷声吓到了,哭个不停。清沅将小女儿抱在怀中,不停地亲她的小脸,才把她慢慢哄睡着了。 还没到平时掌灯时候,天色就黑得像深夜一样。清沅抱着小梅花,处理完王府的事情,就一直等萧广逸的消息。 深夜时候,她终于撑不住,躺在小梅花身边睡了一会儿。 突然她耳边响起“砰”的一声,她立刻醒来,问身边侍女:“什么时候了?是王爷回来了吗?” 侍女说:“已经快凌晨了。王爷还没回来。” 清沅侧耳听着,外面是哗哗的雨声,她忽然拍着侍女的手臂,道:“快,快去!外面有人回来了!” 侍女忙出去,很快就有几个侍女争着来禀:“王爷回来了!御医也来了!” 清沅脸色就白了一层。 萧广逸是被抬回来的——京中大雨,京郊雨下得更大,他快到裴闻仙那个驿站的时候,一段路塌陷了,连人带马摔下来,也是万幸雨大,地是松软的,没有磕破头。但坠下的力太大,萧广逸之前肩上的旧伤又伤了,整个左肩都不能动。 就这样,萧广逸还是去见了裴闻仙。 清沅站在窗前,静静听着下属的回禀,听到这里,她问:“那裴神医跟你们回来了么?” 下属不甘道: 分卷阅读352 “裴神医甚为自傲,不肯跟随回京——只是帮燕王包扎了一下。” 清沅叹了口气,她看着窗外的雨出了一会儿神,就让萧广逸的下属退下了。 她去房间中守着萧广逸,萧广逸大约是疼得厉害,这时候根本睡不着,只是忍着不哼,额头上一阵一阵冒冷汗。 清沅为他慢慢擦了冷汗,赌气道:“你是白吃这些苦头了。” 萧广逸睁开眼睛,虚弱地笑了笑,他说:“也不算全白费功夫。” 他要清沅去他的衣服里找一件东西。 清沅在他那身已经满是泥水混合着血迹的衣服里找到了三张药方。 “这是裴闻仙……给太子的……从前他都是亲自给太子制药……并不把秘方给人……”萧广逸忍着痛,慢慢道。 裴闻仙并不愿意再回宫,那怕萧广逸亲自来找他,甚至还为此受了伤,他也没有动摇。 他一边为燕王包扎好伤口,一边道:“殿下,你对陛下的情意,老臣深受感动。只是老臣已经八十多了,也曾几次出入宫廷,没有一次不是失望而去。这一次即便被殿下劝回去,不久之后也只会失望而走。老臣是真老了,也该回去了。” 但燕王这样忠勇,裴闻仙也不好意思这么走,于是将他给皇帝的三味秘药的药方留给了燕王,请燕王转给太子。 “这三张方子,一张是治失眠,一张是治头痛,还有一张是特意为皇帝做的保养方子。” 但裴闻仙没有说,皇帝近来的心虚多汗他也没有方子治。这不是好征兆,他虽然是被称作神医国手,也并不是什么都能治什么都能救的。 现在这三张方子都在清沅手中。 萧广逸道:“有这个……裴神医就算走……” 清沅制止他,不许他再说话了。 “我明白。我全明白。” 萧广逸喝了药,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了。 这时候天已经亮了,虽然雨还没停。宫中皇帝也派了人来看燕王,皇帝已经知道燕王受伤的事了。 清沅看着那三张方子,萧广逸将它们保管得很好,除了边缘有些软,其他都干干净净。她忽然有一种冲动,几乎想撕碎它们。 但她只是轻轻抚着它们,然后她取下簪子,对着自己的手指用力戳了几下,几颗血珠渗出,她把血迹擦在了方子边缘。 过了片刻,她唤侍女,要侍女为她拿来全套王妃礼服,她凤冠霞帔,庄重无比。 听说燕王妃进宫求见,皇帝怔了怔,他正在天极宫批奏折,不由就放下笔,道:“请王妃入内。” 有宫人为王妃撑伞,她裙边没有一点湿。在这阴晦的雨天,她的华贵明丽让皇帝真正眼前一亮。 但萧重均知道她这盛装不是为了他,更不是为了让他觉得美丽。 自从清沅回京之后,她就从没有与他单独说过一句话。这是自从她嫁去宁州之后,他们第一次单独说话。 萧重均站起来,看着她。 清沅也这样看着他——她竟然没有向他行大礼,她甚至没有屈膝。 这是从前她还在做伴读时候,与公主太子厮混熟了,还是太子的萧重均免了她的礼。 “今天来的到底是燕王妃,还是顾清沅?”她这样藐视皇帝,萧重均忍不住问。 清沅淡淡笑了笑,道:“我是代萧广逸来的,广逸敬你爱你,因你是太子,是皇帝,所以他敬你。因你是他的兄弟,所以他爱你。” 她取出那三张方子,递给萧重均。 “这是他从裴御医那里求回来的,”她叹了一声,“他为这个死了大概也是甘愿的。” 听到死字,萧重均眼皮跳了跳。 他看到了方子上的血迹,颤着手接过来:“四弟伤得这么重吗?” 清沅的眼泪掉了下来,她说:“万幸他年轻……也万幸那条路上没有太多石头。陛下……” 她终于软软地跪了下来,萧重均想扶住她,她已经推开了他,她以头抢地,沉声道:“陛下,我只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顾太后?如果陛下仍让顾太后掌握后宫……只怕怀恩县主,德妃,永无宁日。安平公主不得自由。而后宫人人自危。燕王与我,还有宁州可回。她们何其无辜,又能去哪里?以后陛下宫中的后妃,又能躲去哪里?陛下……她是我的姑母……我也不愿意……可我不忍心看燕王这样白白受难!” 她哭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皇帝握着那三张方子,他浑身发抖。 “清沅……”他唤她的名字。 清沅终于抬起头,她说:“今日对陛下说这些话的,是十五岁之前的顾清沅,和十五岁后的燕王妃。” 十五岁之前的顾清沅是上辈子的顾清沅。这一世她只会是燕王妃。 她用这一场好戏,为上辈子的顾清沅做了了结。 她从天极宫回来,回到王府,立刻就去看萧广逸。 萧广逸迷迷糊糊问她:“你去哪里了……” 清沅握住 分卷阅读353 他的手吻了吻:“你放心。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她不许任何人再伤害他。 萧广逸虽然受了伤,还昏沉着,但他并没有真迷糊。他坚持问:“你去天极宫了?” 清沅柔声道:“你不是说萧重均的性子,是要有人逼一逼他吗?” 萧广逸叹了一口气:“我不忍心……” 清沅低声道:“我知道,所以我替你去逼他。” 她看着萧广逸的面色,只觉得他好像比刚刚她走的时候已经好些了。 雨也要停了,她知道事情终究都会过去的。 尾声 顾太后在寿椿宫只住了三天,就回到了两仪宫。皇帝不愿意再让之后的皇后住在两仪宫,就将顾太后仍关在两仪宫。 太上皇在寿椿宫住了八个月,之后在这里咽气。他受了刺。 顾太后叫住她:“听说你的皇后还没有正式册封!是不是朝中反对?” 顾清沅想,顾太后果然聪明,在这里被关了五年,还能推测出一些事情,还大体不错。 朝中确实很害怕再出一个顾皇后——一方面是因为顾太后太吓人了,朝中也不愿意顾家翻身回来。另一方面是因为萧广逸说到做到,真的只有她这么一个王妃,他没有妾侍。他现在有三个孩子,全部都是她生的。 这样一个独宠的顾氏,朝中怎么不害怕。 “我来教你怎么做……杀一个反对你做皇后的人,杀鸡儆猴……”顾太后用一种甜蜜的声音引诱她。 顾清沅笑了起来:“不劳母后费心了。” 她从前还曾经有过担忧,她总怕自己变成第二个顾太后。最近朝中的议论也总是这样,担心她是第二个顾太后。 她自己都犹豫起来,甚至对萧广逸说,要不然就先封她为贵妃,过个几年再说。她相信萧广逸不会因为她是皇后还是贵妃就不一样。 一向从善如流的萧广逸偏偏不答应这件事情,即便与朝臣有矛盾也要封她为皇后。 今天她来看顾太后,其实是萧广逸建议的。他说:“你这是杞人忧天,你去看一看她,看一眼就明白你永远不会变成她那样。” 清沅从两仪宫出来,脚步轻快,她不坐辇,走回天极宫,将身体都活动开了。 萧广逸看她回来,就微笑着问:“如何?” 清沅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萧广逸,封我为皇后吧。因为我一定会是一个好皇后。” 萧广逸将她抱在怀中,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