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我们穿啦!》 第1部分阅读 老公,我们穿啦! 作者:我有一个梦 o1 第一章、老公,我们缩水了 “我说,又不是赶着去投胎,你开那么快做什么?”叶默双手紧紧地抓着扶手,冲身旁的男人大声吼道。 不过就说了句她短期内没打算生孩子,让他回家和爸妈说说去,结果就变成了这样。 这么多年了,霸道又死拗的臭脾气一点儿不见改观,她这是什么命那,居然嫁了这么个独断专横的男人。 程玺麟面上冰冷,心里却燃烧着熊熊烈火,她居然敢说不要孩子,居然说如果现在已经怀孕了就立即去做人流,说话的时候表情还那么坦然无谓,这胆子是越发的大了…… 心里越发的来气,猛力踩了一脚油门,纯黑色的奥迪车飙得飞快,轮子摩擦过泥筋地面,发出嗤嗤的声音。 叶默已经吓傻了,双手死死的抓着扶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车窗外的景物呼啸而过,隔着挡风玻璃,她都能想象那风锋利地刮在脸上,该有多痛。 恐惧之情越发的浓重,双手双脚抓不到实物的空虚令她心下慌乱无比,明显超标的速度,他冰凉肃穆的脸,这个男人,太t可怕了。 “玺……玺麟……老公……我……怕……停下……”张口说话的当,豆大的泪水自漂亮的大眼睛里簌簌滚落,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跟着抖了起来。 用眼角瞟了瞟已经哭成一团的女人,程玺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渐渐放慢了速度,然后一脚刹车停在了路边。 “人流这样的胡话也是乱说的?以后不许和陈涓那一伙有胸无脑的女人往来了,都往你脑子里塞的些什么破玩意儿,本来就够笨了,还想变得更笨吗?” 叶默暗恋了他两年半,追了他四年半,恋爱谈了一年半,如今结婚已经快三年半了。两个人的默契程度和配合效率可想而知。 深知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其中还带了不大雅观的脏俗字眼,自是已经不再生气,自己这时候只需要撒撒娇发发嗲,她的宝贝老公就会变回往日那个衣冠禽兽。 请原谅她用了这个形容词,虽说不甚好听,却形容得非常恰当。这个男人在外面,无论是对生意场上的敌手还是有好几年交情的老朋友,都是一副淡然礼貌的模样,可一回到家里就立即恢复本性。 那叫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老爱嫌弃她手艺不精,却又死命压榨着她做,做完还一边扒着饭一边挑剔。吃完了饭让她锤背咯、按摩咯都是家常便饭,呼来喝去,一点儿不懂怜香惜玉。 叶默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就是一保姆,不对,是保姆加三陪。这个三陪当然是最原始意义的三陪,陪亲、陪摸、陪做…… 中学时代的叶默曾一度很迷恋打篮球的程玺麟,可如今的她简直恨死了他爱运动的喜好。 因为他这一运动一锻炼,体力和精力就变得奇好,这精力一好了晚上要是得不到发泄就会睡不着。 当时的场景是这样,叶默紧紧拽着自己的睡衣衣襟缩在床角,警惕着望着站在床边的男人。 程玺麟则曲抱着双臂,半眯着眼懒懒地盯着她,“我们要吃饭对吧?”大床上的小女人点了点头。 床边的男人脸上表情没变,继续对自己不愿合作的老婆说道,“吃饭要钱对吧?” 叶默知道他肯定有阴谋,可吃饭确实要钱,这个问题应该没问题,于是又点了点头。 男人唇边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赚钱得有精力才行吧?”已经连问了三个很一般的问题了,叶默不敢贸然点头,眨了眨眼睛,仔细想了想才又点了一下。 “很好,我不睡觉,哪儿来的精力赚钱给我们吃饭?你不让我得逞我又怎么安心睡觉?同理相证,你不给我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咱们怎么吃饭?” “……” 叶默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可又找不出破绽来反驳他,再瞧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就更没底儿了。 不等她想明白结症所在,她那狡猾阴险的老公已经压了上来。这一轮,程玺麟不费一兵一卒轻松获胜。 这两个人一直都是这样,程玺麟一路算计,让她将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都给了他,最后被他养在家里仅供他所有。 叶默一路被算计,同样独霸了他这一辈子最年少轻狂的日子,成为了他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更是唯一一个的女人,得偿所愿。 事业、家庭、爱情,一切顺风顺水,一路无风无波。他们都以为自己就会像这样耗尽一辈子,然后尘土归一。 可今天,注定了是个不一样的日子。 叶默率先发现了那辆直冲过来的大货车,可她来不及高呼来不及逃命,只能瞪大了眼睛盯着迅速撞过来的车头。程玺麟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他只能凭着本能将叶默护在怀里,然后轻拂过她散发着淡淡馨香的头发,用叶默这一辈子都没听过的温柔声音说。 “别怕,我们不会分开。” …… 叶默自黑暗中恢复意识,并没有立即睁开眼睛,反而还用力的紧紧的闭着眼皮。 车祸发生时的场景一股脑的涌了出来,她清晰的记得她老公将她紧紧的护在怀里,紧急刹车时,巨大的车轮和地面之间发出“吱吱吱呀”的刺耳噪音。 紧紧的闭着双眼,缓慢的伸出手去。车祸了,她因为老公的保护还活着,可是全身都是麻木的,那么她老公一定……一定…… 伸出去的手因为情绪的波动不停抖动着,生怕触到的是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她这一辈子都在围着这一个男人转,她不知道如果他死了,她要怎么办,独自活着还能有什么意思。 右手终于触到了实物,冰冷僵硬的身体,被血浸得全湿的衣料……她不敢睁开眼睛来看,不敢看到那张英俊冷凝的脸变成死灰色,不敢看那个伟岸挺拔的身体没有一丝知觉。 害怕和着悲伤,眼泪顺着眼角,渗出紧闭的眼眶,如同一条断了线的链子,丝毫不受控制的滴落。紧咬的嘴唇间慢慢泛出些细碎的呜咽之声。 “呜呜呜……老公……别……死……呜……” 正哭得伤心带劲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极不耐烦的声音,“别哭了,我没死,叶默。” “嘎?嘎嘎?”叶默一直抖个不停的眼皮终于停了下来,可她还是不敢睁开眼睛,不敢相信在那样的撞击下她老公会没事。可……可这个熟悉的说话语调,还叫出了她的名字,但是她老公的声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迅速的睁开眼睛,等看清了眼前的人之后,叶默被吓得弓腰弹坐了起来,一双水灵的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半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你你……这小屁孩儿是谁……” “= =|||” 此时的程玺麟惊讶之情绝对不压于叶茉,他是在她的哭喊中醒过来的,随着脑子里意识的恢复,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那个熟悉的清丽声音逐渐变得稚嫩,等他皱眉睁开眼睛时,便看见一个三、四岁大小的小女娃躺在身边,眼睛死死的闭着,浓密卷长的睫毛随着哭声不断的抖动,一双小手还紧紧的揪着他的衣服,双脚并拢呈卷曲状态。 小女娃的模样生得粉雕玉琢,但他确定是他以往从未见过的。只是这熟悉的姿势,熟悉的语调都在向他透露着一个信息——这个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的奶娃娃很有可能是他老婆。 几乎是条件反射,程玺麟迅速抬起手伸到了自己面前。然而,随着他手中的动作,出现在面前的却是一只白皙瘦小的巴掌。他惊讶的张了张嘴,捏了捏拳头,面前的手掌也跟着捏成了一个小小的拳头。 立即低头朝自己的身体看去,结果同样的令人惊悚。这哪里是他的身体,分明是一个四、五岁大小的男孩子,身上穿的还是玉锦金边的长衫袍子,脚上是一双纯手工制作的小皮靴。衣物虽都被水浸得湿透,可从那精致繁复的花纹上仍能看出是价值不菲的好物。 转头看向身边一身翠绿小衫裙的小女娃,脑中开始出现一个恐怖的猜想。他们这样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借尸还魂?借的还是非21世纪的尸? 一切都来得很突然,可这么多年的磨砺已经让他学会了在无法预知的情况下保持冷静清晰的头脑。 拍了拍一直抓着自己衣襟兀自哭喊的叶默,郁闷出声道,“别哭了,我没死,叶默。” 他承认他是刻意叫出她的名字,这么做无非是想确认一下,面前这个流着口水的女娃娃是不是他老婆。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除了几秒钟的呆滞之外,他很快了然。 他们两个是一起出的事,在一起并不出奇。再看两个小孩子身上已经湿透的衣物,以及眼前的这个大湖,想来这两具身体的主人已经在湖中被淹死了吧。 长叹了一口气,将他们可能借尸还魂的情况给他老婆说了说,并且做好了当百科全书给她做全程解释的准备。 然而这一次,他一向反应迟钝的老婆却明白得非常快,转悠着脑袋四下看了看,便转回头看向他,凝神聚气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道,“老公,我明白的,我们这是穿越了。” 只是,一个三、四岁大的粉□娃用如此严肃的表情软糯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只会让其他看见的人无语摇头。 叶默其实是个很没出息的人,从中学一年级认识他一直到后来二人共结连理同居一室过日子,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二年。她生活的重心和中心一直都是她的老公。 所以,就算如今发生了如此匪夷所思的事,只要她还和她老公在一起,就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因为身体曾在水中淹溺过,又还是两个幼年的小娃娃,即便这时候已经被这对夫妻附了身,可身体的个中机能都需要一定时间才能恢复。 叶默听从程玺麟的指示,乖乖的躺在原地等待着身体回暖,以免贸然乱动会抽筋痉挛,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四处好奇张望。 “老公,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我觉得哈,以我看穿越小说的经验,我们应该要找到这两个小家伙的家人,然后混吃混住混到长大。” “我们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找人?再说你认识他们的家人吗?” 叶默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嘴唇,小眉毛轻皱了皱,垂下眼帘忧虑道,“对呀,我们又不认识他们。那你说怎么办?” 不同于叶默的满腹忧心,程玺麟显得轻松很多,伸出手枕在脑袋下面,看向湛蓝无比的天空,“你不是跟着妈学过玉器鉴定吗?看看你手上的镯子。” 叶默将信将疑的抬起粗短的小手臂,另一只手则抓起那小小的白镯子放到太阳光下。她在家里当了快四年的全职太太,大本事没学到,小样的本事却学了不少,这都要拜她那多才多艺的婆婆所赐。 阳光下的白玉镯子泛出一丝丝柔和的白光,叶茉惊叹,“这是和田玉呀。”一个两、三岁的娃娃手上戴的居然是和田暖玉,足以说明的问题很多。 程玺麟微微笑了笑,用清亮稚气的童音沉着说道,“这个镯子至少能说明四个问题,第一,这家里很富足;第二,这个富足的家里很疼爱这个女儿;第三,贵重物品都还在,这两个孩子不是因歹徒劫持撕票死的,而是失足落水正常死亡;第四,他们的家人这时候一定还在附近找人。” 听他一字一句的说完,叶默不禁咋舌,她老公果然是她老公,就算变成了小正太依旧是她老公。她就只想到了家里有钱这一点,他居然能条理分明的列出这么多来。 赞同的点了点头,“说得对,那我们现在就躺在这里等他们来找好了。到时候我就假装失忆蒙混过关,也不枉费这个出现率极高的穿越桥段纳。” 程玺麟冲天翻了个白眼,他老婆果然还是他老婆,就算变成了萝莉依旧是他老婆。 “你还真当是脑子进水了?装失忆也能想出来。这么大的小孩子能被怀疑什么?再说遇见了这么凶险的事,到时候性格表现不一样又不出奇。” 虽说程玺麟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是叶默也有她自己的理由,憋了憋嘴继续道,“切,你这就没经验了吧。看我们这个装束很明显是穿到了古代,也就是说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可能是封建社会,科技自然是不发达的,那这些人肯定会鬼神迷信。我们在湖里游了一茬,回去还性情大变,那些人率先想到的不会是受了惊吓,而是中邪被鬼附身,到时候不就多事了?” 听她这么一说,程玺麟似乎也觉得有些道理,一时摸着下巴仔细思索起来。叶默见自家老公听进了她的话,还没发出质疑,更加得意了,继续献宝道。 “以我过往的经验来说,咱俩出车祸的时候肯定是死了,可现在我们又没死,可见灵魂鬼怪这些东东是存在的。到时候要真来几个抓鬼的天师什么的,我们岂不是危险了?” 在她的分析之下,程玺麟沉默了,真看不出来,自己这个平素迷糊迟钝的老婆还有如此敏捷紧密的思维,不过…… “你这都是哪儿来的经验之谈呢?” 叶默嘻嘻的笑了笑,一双大眼睛眯成了月牙形状,“这是个秘密。” 程玺麟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追问。考虑到她方才说的那两种可能,细想想还是小心为妙。若真是被驱邪的抓住了,确实会很麻烦。何况,在那样的撞击之下,他们两个的肉身肯定是没得救了,为今之计也只能暂居这两个小娃娃身上见机行事。 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小女娃一眼,心里各种滋味儿都有,真没想到这般离奇的事都让他给遇上了,好的是没有和她分开。无论让她一个人碰上这事儿还是留她一个人在原来的世界活着,只怕都会惊慌失措得很,如今这样的局面也未曾不是一个好的结果。 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放柔了声音对她说道,“失忆这个办法留作后路,等先探探情形了再说。记得到时候放机灵些,招架不住了就哭就闹,但是绝对不能离开我身边知道了吗?” 叶默已经习惯了听从自己老公的指示,自是没多做犹豫,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重重的点头应下。 又躺了一会儿,感觉到身体机能渐渐的恢复,叶默便开始不安分起来。其实也不怪乎她急躁,实在是头一回穿,对这个全新的陌生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东楸西瞧了一阵儿,便开始和自己的老公闲话起来,“老公,你说这会是什么朝代呀?是男权制度还是女尊社会呀?你说这俩小娃家是经商的还是当官的呀?还有你觉得武林和功夫这些东西是不是真的存在呀?还有还有,你说咱俩现在是啥关系啊?” “……” 虽然前面的都是一堆暂时不可能得到答案的废话,可最后一个问题却是实实在在的撞在了我们程大……哦不对,应该是程小帅哥正纠结的点子上了。 这个问题可还真不是一般的严重,这俩小娃娃到底是什么关系。单从目前来看,还无法确定是不是一同落的水。但是经过水下一番挣扎最后还能被冲到一处,可见有所牵扯的几率是很高的。 仿佛是觉得他还不够苦恼,叶默突然一声惊呼,随后抓了他的衣袖子大声喊道,“老公,我们不会是兄妹吧?那岂不就是乱囵?哦买噶的!” 叶默还在旁边一个劲儿的胡乱揣测,程玺麟的脸已经快黑完了,心里突然觉得烦躁无比,斜睨了身边的小女娃一眼,最后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行了,这些到时候就知道了,要真是兄妹……”就只能乱囵了。(= =) 许是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也许是看出了自家老公正处在暴躁和抓狂的边缘,叶茉识相的闭上了嘴巴。只是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左骨溜了右骨溜,完全不知安分为何物。 正当二人无语望天之际,远远传来些若有若无的呼唤声。程玺麟立即弯腰坐了起来,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叶默也乖乖的爬起来,凑到他身边探听情况。渐渐的呼喊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大,看来是正朝着他们这边来了。 而随着搜救部队的移近,叶默也听清了那一声声呼喊里的内容。男人和女人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喊的只有两个称谓…… “五小姐……”、“小世子……” …… o2 呼喊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叶默巴拉着程玺麟的手臂细声问,“老公,是不是找我们的来了?” 程玺麟侧耳认真听着,听她问自己,便点了点头沉声道,“很有可能。” 叶默突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毕竟他们即将要面对的是连他们自己都预测不到的未来,而这些所谓的亲人全都是些不知道什么样子的陌生人。小手紧紧的拽着她家老公的袖子,一阵凉风过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老公,我觉得我有点儿冷。”说完牙齿已经开始上下打起架来。程玺麟转过头来,才发现她一张脸已经被冻得通红,嘴唇惨白没有一点儿血色。 程玺麟心里一惊,难道是落水吹风感冒了?连忙张开双臂企图把她抱进怀里,可此时的他不过是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小孩子,抱她入怀这个往日里简单顺手的动作,在此时做起来就显得分外艰难。 如斯现状,令他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心情也跟着变得有些烦躁,这个身体还真不是一点点的不方便。 “起来靠我身上,我们穿过这片芦苇荡往那边走。”因为心情不爽,以至于连说话的声音都阴沉了不少,虽还是个稚嫩童音,却带着明显的不耐。 叶默轻咬着下嘴唇,听话的扶着他的手臂站起身来,然后慢慢往呼唤的人群走去。 一直到这时候叶默才发现,这是一片很大的湖,周围是浓密高大的芦苇荡。两个小孩子一钻进去,就如同被湮没入潮水中一般,连脑袋都看不见。 程玺麟牵着叶默的手,侧头仔细听着呼喊声以分辨方向,叶默也知道这样的情况不能打扰他,要是迷路了,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两个小小的人,手牵着手走在葱绿的芦苇荡里。经过一个野鸭窝的时候,叶默睁大了眼睛与那野鸭子对视,对方却一点儿也不惧怕她,甚至还转动脖子一路目送他们。 叶默新奇得很,瞪大的眼睛一眨不眨,人都已经走过了野鸭窝,脖子还一个劲儿的往后转。一时分心,一脚陷进了稀泥里,身体往前一栽,几乎是本能的,空出的那只手立即去抓身边粗大的草梗,刚好惊吓到了丛中栖息的鸟群。 先是四五只飞了出去,紧接着便是一大群,全都噗嗤嗤飞向天际。而叶默终是没稳住,咚地一声扑进了稀泥里。前面的程玺麟正侧耳认真的分辨着呼喊声,没料到身后会突然出状况。 一个没留心,被叶默猛的一扑,也跟着摔了个狗吃\屎。两个小娃娃,本就浑身湿透,这般一折腾,硬是变成了小泥人儿。特别是程玺麟,脸直接朝地,尽数浸进了泥水里。 叶默扶了扶一边已经散落下来的发髻,挣扎着爬起来。等她揪着笔直的芦苇梗站稳了小身子,才发现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诡异。 有人那目光就跟也不多,也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能有一个富足的家庭背景,在这等级分明的封建社会,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 那叫叶宁的奴仆办事效率确实够高,等叶默他们一群人穿出芦苇群,上了农家割草的小径,便看见一大队人骑着马自右侧的小路飞奔而来。 当头的青俊少年一身白衫,看样子大概只有十三、四岁。胯\下骏马高头健蹄,踏踏奔驰,如腾云驾雾。叶默一时竟看得有些呆了,现实版的白马王子啊……不过马好像是枣红色的。(= =) 那少年奔到他们面前,竟纵身一跃,轻巧的落在了地上。然后白影一闪,叶默只觉得身体一凉再一暖,自己已经在少年的臂弯里了。 “茉茉,快让哥哥看看,伤到哪儿了么?是落水了么?有没有被湖水呛着?有没有被虫子咬到?有没有吓坏了?” 一连串的有没有,噼里啪啦问得叶默呆住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答他。习惯性的抬头去看她老公,却发现那个四五岁大的瓷娃娃眼里蹦出凶恶的红光。 额……而且那光还哔哔哔地往白衫哥哥身上扫,先是抱着叶默的手臂,再是凑到叶默小脸蛋跟前的鼻子。完全无视掉了他那变身成为新鲜1o1i的老婆求救的目光。 没办法,叶默只得自救了。双手被紧紧的裹在长衫里动弹不得,她只得尽量往后仰,以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蠕了蠕嘴唇: “哥……” “呀!”哪知白衣的少年突然一声惊呼,那视线正落在叶默身上青灰色的布衫上。皱了皱眉,然后一把将那布衫扯了下来。 “是谁把下人的衣服穿在五小姐身上的,这么点礼数都不懂吗?叶家何时养得如此废物?”说话间已经撩起自己的衣摆,将叶默裹了进去。 先前脱衣服给叶默穿的那小厮一脸惊悚,噗通一声直直的跪在了地上,“少爷饶命少爷饶命,是小的一时糊涂,万万没有辱没小姐名声的意思,就算是借奴才熊心豹子胆也是不敢的。” 就连惠萼神色都变了,也跟着跪了下去,“是奴婢疏忽大意了,请三少爷责罚。” 叶默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心下一片惊悚。只不过是穿了下外套而已,这是不是小题大做了些。 而一直冷眼旁观着的程玺麟却想得比叶默深厚许多,这便是真正的封建等级社会,人分三六九等。尊者为贵,卑者为贱,绝对不容许丝毫的逾越。 这时候,自另外两个方向又赶来了两队人。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疾步赶上来,一把搂了叶默就开始哀号,“哎哟我的心肝儿宝贝儿,总算是找到了,吓死爹爹了。” 叶默只觉得晴天一道霹雳,她非常配合,虎躯一震,被雷得里焦外嫩。这……这是……她爹?她爹(?)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两个人,最后若有所思的看了惠萼一眼,挥了挥手道,“起来吧,跪在这里像什么话。” 叶默分明看见惠萼身体僵了僵,然后叩头谢了恩才又站起身来。 同她爹一起赶来的还有一位英俊威武的叔叔,说是叔叔还着实有些过了。那人不过三十来岁的模样,顶多只比以前的叶默大个六七岁,叫叔叔实在是……形势所逼啊。 那帅叔叔走过来,并没有同她爹一样搂了她老公心肝宝贝儿的叫嚷个不停。他只是微笑着摸了摸她老公的头,然后吩咐身后的仆人准备回府。 既然侯爷都发话了,叶默她爹也只得暂时松开叶默,回身示意身后的黑衣男子,“回府吧,不然冻坏了你五妹。”那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仿若两人。 一直安静站着的黑衣男子则恭敬的垂下头去,并沉声答道,“是,爹。” 叶默被她爹闷在怀里好半天,这时候终于能喘出一口气来。有些呆愣的看着黑衣男子,这个人也是她哥哥?可她爹的态度……不是该重男轻女才是主流么? 一直到被她爹抱到了一辆大马车前,叶默才醒悟过来,连忙四处寻找她老公。却看见程玺麟他们正朝着前面的另外一辆走去。心里不禁一慌,扭了身体就要挣扎出声,却看见前面欲上车的程玺麟突然转过头来,然后状似无意地将右手食指按在了嘴唇上。 那个意思她当然明白,他是在让她不要说话,见机行事。于是,那一声“老公”便又咽回了肚子里,然后听话的随她爹上了马车。 虽然是个冒牌的五小姐,可这始终也是正牌的肉身。再看这些人的态度,看来这个五小姐是真的被宝贝得厉害。那么,只要她不露出马脚,应该就不会有问题的吧。 何况,还有她老公在。 …… o3 黎阳城又名水都,以乌水江与墨乘江交汇点为中心,呈三角形扩建出去。地处两条大江交汇,有着相当便利的水上运输条件。再加上这里气候怡人,四季如春,许多人特意慕名前来,或常驻或避暑过冬,或仅是途径却因诸多因素定居下来。 天长地久,黎阳城便发展出了如今的盛况。叶默他们的马车行驶了不多时便进了城,刚进城的时候,还有许多低矮瓦房,随着马车不断进去。便见红砖绿瓦,高楼耸立,四五层的更是不在少数。 街道平坦宽阔,能容四辆马车并排而过。街上的行人皆是衣着光鲜,红光满面。还有不少当街摆了棋盘杀上几盘,甚至还有些中年的商户妇女,一群的站在自家店铺门口唠嗑家常。 叶家的府邸就在黎阳城正北方位的永华巷里,马车徐徐行过坚实的长堤石板桥,穿过那条闻名的飞花街时。一身白衣的叶青川自外面撩开车帘,冲里面歪在惠萼怀里的叶默欢笑道,“茉茉快看,这便是你最喜欢的飞花街了。” 叶默此时只觉得头昏脑涨,胸腔里一阵阵的泛腥,若是这马车还同先前一样颠簸,她恐怕非得吐出来不可。 身子虽是软绵绵的,可她实在是好奇外面的世界。自上了马车开始,就没人主动掀帘子,她压根儿就没机会瞧一瞧这外面的世界。此时听说外面有好看的,连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凑到窗户边就往外面瞧。 还没看见所谓的飞花盛况,便先嗅了一鼻子的槐花香甜。因为数量的缘故,那香味还显得有些浓郁。此时一阵微风,纯白色的花串簌簌飘落,如漫天馨香的白雪,当真好看得紧。 繁美华贵的马车缓缓驶过,车轮子压过那些纯白娇嫩的花朵,硬是沾染了一整圈。马车外面护卫的奴仆全都凝神敛气,稳步走在周围。其中还有两位翩翩俊秀的公子哥儿,黑衣的骑黑马,白衣的骑红马,一派气宇轩昂。 有时候遇见些拾花的花农,无不停步驻首。还有人交头接耳,细声讨论。 “那是叶家的仪仗啊,最前面那位便是叶大公子吧。看见白衫子的那位了么,便是叶三公子无疑了。” “你问哪个叶家?你头晕了?自然是飞花街尽头的那家咯,府邸占去了半边的乌水江北。” “听说了吗?叶家的大公子要迎娶福家的二女儿了,而且还是正室呢。福家……” “切,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有几个臭钱。他家那几个儿子也没瞧着一个考取功名入朝为官的。” 议论的声音各持己见,可都在说明着一个不争的事实——那便是叶家的名望和财富。 叶府的正门朝南大开,正对着清澈的乌水江。大门左右分别开了两扇偏窄些的偏门,然后再自东北西三方各开一处侧门。其中东门直接通往女眷内侍的后院。 马车自叶家东门直接驶了进去,大概又走了十来分钟,马车才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此时的叶茉已经没了闲情逸致欣赏外头的盛况风景,眼皮上似是掉了千斤重的秤砣,半点儿都睁不开。小脑袋也沉重如铁,鼻翼间渐渐喷吐出些高温热气。 她应该是感冒了,叶默这样想着,便感觉到有一只手触上了额头,随即便是一个模糊的女人声音传来。 “老爷,五小姐好像在发热!” 然后便是一阵嘈杂,吵得她太阳|岤如针扎一般的疼。叶默不耐的皱了皱眉,终是提不起力气去阻止,渐渐的模糊了意识过去。 …… 等到好不容易退了热,再苏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三天的夜里了。屋子里只留了一盏灯,显得有些昏黄微暗,不过这样的光线倒是很适合睡眠。 叶默盯着头顶上那张精美绣制的床帐许久,才想起来,这里并不是她原来的那个家。她和她老公一起出了车祸,然后鬼使神差的穿到了两个小孩子身上。 突然,一直紧闭着的帐子动了动,叶默惊觉的转过头去。借着跳跃闪烁的烛光,一张粉嫩可爱的脸出现在叶默面前。 刚刚大病了一场,叶默……不对,应该是叶茉的脑子有点儿不好使。她一直盯着那张粉嘟嘟的脸看了好半天,才猛然意识到,这任谁看过都想扑上去咬一口的小正太正是她的老公程玺麟。 一时欢喜,张嘴就要叫出声来。好在程玺麟机灵,迅速的扑了上去。今日未同前两日一样,反而是撩开床帘便看见一双尚且不明就里的大眼睛,使得他呆愣了一下。 小身子扑上去的时候避开了叶茉大病初愈的身体,只是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后俯身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别吵。” 叶茉自然乖乖的点头,嘴巴紧紧的闭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她老公骨溜溜直转。程玺麟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见已经腿了烧才轻松一口气,放手躺进柔软的床垫里。 总算是醒了! 叶茉眨了眨眼睛,小手伸出去抓住程玺麟的衣袖子,压着嗓子唤他,“老公……” “嗯。”并卧在身边的小男孩儿顺了顺她额边凌乱的发丝,应到。唇角不自觉的弯了弯,胸口一直压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这三天,他无时无刻不在忧心焦虑着。 这古代的医疗水平不够,即便是普通的感冒发烧也可能送命,更何况她刚刚才自另一场变故中闯了回来。 好在叶家是真的疼惜这个女儿,重金聘了一位定居在黎阳城里的老御医过府,并连日连夜的差人四处搜寻药材,这才救了下来。 这几日,他虽天天随同他的母亲过来探望,然而封建社会就是诸多麻烦,非说什么未出阁的女子闺房,外姓男子是不能随意入内的。 逼得他每天深夜起床,然后用各种手段把外面守房的丫鬟支走,即便是这样,每天也只能陪她个把时辰。这个身体虽然方便躲藏,留得太久始终会引人怀疑。 借着这几天的时间,他也探到了不少消息。他如今还是姓程,名字也与以前有几分相似?br /> 第2部分阅读 相似,唤作齐礼,程齐礼。 曾祖父程濂因革新有功被先帝赐予了侯字爵位,称理安侯,可世袭。他的父亲程允之作为嫡长子世袭了理安侯的爵位,并兼任司务厅文选郎中,正五品司务官员。 帝王亲赐的爵位乃天大的荣耀,程家世代也都勤勤恳恳忠心不二的侍奉着君主。可这理安侯也不过是个咸淡挂着的虚白名号,并没有实质的可依靠的能力。 再加上这一代的理安侯,也就是程玺麟现在的父亲程允之并不是一个乐于混迹官场的“有报负之人”。三个月前,他便以身患隐疾为由请辞了朝堂上的公职,自愿下调任了这黎阳城的知州。 事实上,程家的祖籍就在这黎阳城。当年程家曾祖与叶家先人一个鱼塘摸鱼长大,那是开裆裤同穿的铁哥们儿情谊。后来程家曾祖上京赶考,走上了为官之路。叶家那位没什么文人细胞的发迹祖宗便从挑担子的货郎起步。 一直到,程家曾祖被赐理安侯,叶家商铺货船便天下。即便到了今天,程允之与叶家的当家主人叶霍依旧是拜过把子的好兄弟。京都酷热,每逢五六月,程允之便会携同妻儿回老家避避暑。以至于,程叶两家的情谊得以维持。 如今,程允之随祖籍下调回了黎阳城,并摇身一变成了这一方水土的父母官。两位好兄弟得以长久,自是都高兴非常。 程家祖屋还在修葺重装中,叶霍便让自己夫人收拾出了自家的西院,让程家上上下下,连带着家生奴仆一共四十二人住进了自己府上。 程允之向来与那些迂腐古板的文官不同,礼数排头这些哪里有他的至交好友来得重要,自然是一点儿不避讳的便迁了进来。 因而,程玺麟如今的身份便是这黎阳城知州大人的嫡长子,理安侯爵位的唯一继承人——程齐礼。 只是,随着某些机缘和巧合的发生,如今的程齐礼早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不明世事的小世子了。 叶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这张完全陌生的眉眼,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唇,轻声问他,“外面是什么样子?我们以后要怎么做?” 程齐礼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背,俯到她耳边小声道,“先别去想那些,安心把身体养好了我们再议。” 叶茉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布料拽紧了些,继续与他说道,“老公,我们不会分开吧,我不要和你分开。一个人在这个世上吃饭打屁长大实在太可怕了。” “笨蛋。”程齐礼轻骂了一声,随即伸出手臂去揽她的腰,却发现那小身体上面下面一样粗,上哪儿找腰去。愣了愣,最后移至水红色的床被里,抓住了她的手。 换了个身体,自然便与以往不同。无论是饮食起居,习惯动作亦或是感官五识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程齐礼这几天忧心他老婆的病情,一直没能睡得好。此时心里的包袱放下了,又躺在柔软暖和的被窝里,聊了没多时便开始瞌睡起来,并且很快的进入了梦乡。 而叶茉小姐这边,一口气睡了三天,她要是还能睡着就该改属猪了。只是身体还有些沉重,再加上此时是深夜时分,想起床都不现实。虽然肚子很饿,可她不敢叫人,若是叫人发现了她老公还躺在她床上,肯定会不顾她的反抗把他送走的。 一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当值的丫鬟起来探看生病五小姐的情况,才发现,两个小娃娃竟抱作一团,睡得香喷喷的呢。 那丫鬟可被吓得不清,可又不敢惊动小世子和自家的宝贝小姐,只得一脸惊悚的放下帐子,出门嘱咐了另外一个守夜的丫鬟一声,便直接去了惠萼房里。 五小姐叶茉是大夫人近三十岁才得的一个宝贝女儿,也是这叶府六个子女中唯一的嫡亲长女,身份地位便是比大公子都高出不少。再加上老爷和大夫人的深宠溺爱,可算是位呼风唤雨的高贵主子。 因为小姐年龄尚幼,便没配有同龄的女侍丫头,大夫人又怕奶妈子们粗手粗脚磕碰到了她的宝贝,便放在自己院子里,并使了自己身边伺候得力的惠萼过去。 惠萼听那丫鬟大致说了下情况,也有些呆住了,甚至还有些不相信。起床披了件外衣,稍稍拢了拢发髻便随那丫鬟去了叶默默屋里。 当她亲眼见着了之后,也觉得奇怪不已。傍晚的时候,她分明送了侯爷夫人和小世子回去。她自己也在小姐房里守至掌灯,方才去了大夫人房里呈报情况。 这大半夜的,小世子是谁送过来的?伸手去抱床上的小齐礼,却发现两个小娃娃紧紧的抱在一起,轻巧还分不开。 稍微使力拉了拉,仍不见松动。没办法,只得做了罢。若是动静过大吵着了这两个小祖宗,怕是一时半会儿都会没个安生,待明日里早些再送回去吧,府里早起的主子不多,只肖不被些不安分的瞧着,便也没什么大问题。虽说是外姓男子,可毕竟还只是疙瘩大小的孩子。 回身自柜子里又抽了张小被子,给两个小娃娃腋好被子之后才放轻步子退出去。 将守夜的两个丫鬟叫出去,交代她们仔细留意着里边儿的动静,切忌不得偷懒懈怠。并且让其中一个打早去西边园子知会一声,免得到时候找不见小世子闹得人仰马翻。 两个丫鬟皆仔细听完应下,惠萼本打算回自己屋去的,可又有些不放心,便在外屋的软榻上躺着眯眼休息,却也没深睡,时刻留意着里屋的情况。 …… 第二日,天不过麻麻亮,大厨房里便亮了灯。大夫人早上要香糯米粥,这粥得熬一个时辰;二夫人喜欢京地的薄皮包子,馅儿全都得用刚拉进来的鲜肉;四夫人习惯晨起沐浴,热水得准备充足;六夫人起得比较晚,可以稍稍往后头放放。大少爷外出不用准备,三少爷昨天特意嘱咐了要准备五小姐最爱吃的梨花糕,待会他要亲自来取,二小姐……四小姐……六小姐…… 厨房的大总管一边默念着早餐时候的工作内容,一边将五小姐的药罐子放上小炉子。五小姐的药,他得亲自来才行。若是被哪个笨手笨脚的粗鄙奴才弄出一丁点差池,他可担待不起。 曙光渐渐照亮了天边的鱼肚皮,庭院里林鸟欢腾,在清澈的水雾夜露中无忧吟唱。新的一天,拉开序幕。 惠萼起床之后,又进里屋去看了看,见两个小的睡得香甜,便没动作。唤了一个丫鬟在门口守着,自己回屋梳洗去了。 偏生那守门的丫鬟心心念着自己那两个包子,在外间往里瞧了瞧,见五小姐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便想着回去取了那俩包子来,横竖花不了些时间,也不妨事。 那丫鬟前脚刚走,叶家三少爷后脚就来了。左手提着叶茉的药盅,右手拎着新鲜出炉的梨花糕。 走至门口,没见着当值的丫鬟也没在意,直接推门便走了进去。 等惠萼梳洗完毕,略略吃了点儿早饭,回到叶茉屋门口时。院子门口已经闹成了一片。 惠萼心里一惊,忙加快了脚上的速度。刚走至门边便见大夫人的随侍丫鬟淑兰疾步走了出来,一见她回来了,连忙并步上前,抓了她的手便说。 “惠萼你可算回来了,你怎地让小世子睡在五小姐房里,你当真是糊涂了!” …… o4 惠萼眼皮一跳,心里直道不好,自己万分仔细着,到头来还是出事了。也顾不得一直叨叙着的淑兰,快步上前,撑开门帘便走了进去。 叶家的当家主妇,五小姐叶茉的生母叶甄氏正扶着额头坐在一边的主塌上,紧皱着眉心。叶三公子也一脸愤怒之色,视线直指床上的程齐礼,凶神恶煞的样子就跟程齐礼抢了他的宝贝似的。 反观床上那两个小的,叶茉一脸警戒的躲在程齐礼身后,小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惠萼进去的时候,正看见两个丫鬟上前企图把程齐礼抱下来。 可那丫鬟才靠近床沿便听床上的五小姐哇哇大叫了起来,嘴里嘟囔嚷嚷着,“走开走开,你们要干什么?”说话间,拽着程齐礼的手收得更紧了。 再看一直安静端坐在被子里的小世子,也是一脸的戒备,牢牢的将五小姐护在身后,一脸护仔的母鸡样。虽还只是半大的孩子,那冷凝的眼神却硬是慑得两个丫鬟不敢上前。只回头望向主位上的大夫人,一脸难色。 叶甄氏今年三十有二,却保养得很好,粗看也不过二十**的模样。常年在这高墙深院里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便养得有几分富态。又因掌持着整个叶家的内室,要镇住这深宅里的其他姬妾,眉宇间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仪颜。 然而此时,这位往日里处事果决狠辣的叶大夫人却是着实头疼了起来。结症自然便是这位叶家上下的宝贝叶五小姐。 放下白皙丰腴的手,脸上呈了些妥协的神态,柔声问大半个身子都躲在程齐礼身后的叶茉,“小祖宗,你到底想怎样?这么个样子要是叫人看了去可怎生得好啊。” 叶茉眨了眨眼睛,看向这位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娘亲。这一家人是真的对自己很好,甚至都没人敢对她说句重话,即便是这位神色忧虑的娘亲,眼中神色也尽是宠溺的无可奈何。 不由也收了收态度,好生与她说道,“那个……你让她们过去坐着,别过来。”接着伸出肥小肥小的手指指向床沿边的两个丫鬟。 叶甄氏点了点头,冲那俩丫鬟使眼色道,“小姐的话听清楚了?照做便是。” 那两个丫鬟都愣了愣,转头看向一边的凳子,皆是一脸惶恐颜色。小姐的话当然是听清楚了,而且还是一清二楚,一字不差。可……可小姐是让她们到一边去坐着啊!这……这可怎生得好啊。 惠萼见时机差不多成熟,连忙上前两步,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是惠萼一时糊涂,实在是……奴婢真的不晓得,为何小世子会深夜出现在小姐房里。奴婢不敢叨扰世子和小姐,更不敢惊动夫人,所以才自作主张……请夫人责罚!” 说完便俯身在地上不起来了,叶甄氏一直听着她说完,低垂着的眉眼动都没动一下,也不知道惠萼刚才说的那一连串她有没有听进去。 她只是缓缓的转动着手中的珠串,一双丹凤美眸若有所思的盯着叶茉和程齐礼的方向不发一言。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中,仿佛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过了好半响,叶甄氏才侧头问站在一边的叶青川,“青川,你可知这事还有谁人知晓?” 叶青川听见主母问话,这才将怒气腾腾的视线收了回来,侧身垂了头恭恭敬敬的答道,“回禀母亲,孩儿进来的时候未曾见到其他人。” 这时候,只见淑兰自外头快步走进来,并俯身到叶甄氏耳边低语了两句。叶甄氏挑了挑弯弯的柳叶眉,随即朱唇轻勾,“淑兰,去西边园子请侯爷夫人过来,若是夫人问起来,便如实说去。这时候,那边只怕也在四处找寻世子了。” 淑兰领得命便退出内室去,叶甄氏这才垂眼看向僵直着肩背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的惠萼,“你且起来,速速伺候世子和小姐梳洗,再让厨房送早点上来。今日我与侯爷夫人、小世子、五小姐一同用膳。还有,若是四夫人过来了,便让她直接过去偏厅罢。” 惠萼连忙自地上爬起来,遣了不知何时端着洗漱用具候在外头的四名丫鬟进来。程齐礼见事态并未朝着严峻的趋势发展,心里暗松了一口气,侧身与叶茉轻声说了几句,便翻身爬下床,配合着丫鬟自己洗漱去了。 叶茉抬眼瞄了一眼端坐在上位的年轻娘亲,这才展开双臂让惠萼给她穿衣服。叶青川见往日里与自己最为亲厚的妹妹,今日居然都不正眼瞧上自己一眼,心里未免有些气恼。回身端出食盒里的梨花糕,献宝一样说道。 “茉茉,你瞧瞧这是什么?” 叶茉正皱眉数着身上纳小褂子的带子,冷不丁被那四四方方的绿色糕点吸引了过去。睡了三天也就被喂过些流食,早就饿到不行了,此番哪里经受得起这般赤\裸裸地勾\引。 眼见着就要扑上去,不妨被旁边某人淡定的咳嗽声打断。叶茉的欢笑霎时僵在了脸上,一秒钟之后,她已经收回了手,继续平伸着双臂让惠萼系着小腰带。眉头都不抬一下,无比淡定道,“哥哥,我还没有刷牙,不能吃早饭。” 说完还自己打丫鬟手中接过毛巾像模像样的洗起脸来,一直端坐在一边的叶甄氏自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脑子里有一个念头正在渐渐成型,并且若有所思的转头看了眼早已收整完毕背手站在一边的程齐礼。 叶青川再次将视线射向一边半大的小屁孩儿,心里老大的不乐意。丫一来就抢了他的宝贝妹妹,出门游个湖也能把茉茉拐落水,险些丧命。如今更是不得了,居然连吃东西都要阻拦。 轻哼了一声,转头继续往叶茉身上下招,“茉茉,用完早膳三哥带你去喂小红鱼好不好?你病的这些天,小红鱼肯定都想你了……”巴拉巴拉,跟哄孩子似的。 叶茉头上掉下来三条黑线,无语凝咽。她这三哥是不是太幼稚了点儿纳,若是以前那个三岁大的叶茉兴许还真有兴趣,可如今……这身体里装的是个二十五岁的成熟女性啊。 “三公子,平日都不用念书学习的么?”正当叶茉不知该如何招架之时,旁边突然插了个稚嫩的童音进来。她那向来讨厌人鼓噪废话的老公终于发话了,而且一句话便让叶三公子答也不是不答更不是。 此时,便连素来严肃的叶甄氏也轻轻勾了勾嘴角,可她仍没插话,也没有特意要维护谁的意思,只是仿若看戏一般的旁观着。 叶三皱了皱眉,显然没太把这疙瘩大小的小子放在眼里,鼻子里发出一声脆哼,扬了扬下巴还击道,“大人的事,小屁孩儿多什么嘴。” 叶甄氏轻敲了一下桌面,适时提醒叶三,“青川,不可对小世子无礼。” 叶青川怨念程齐礼拐了自己的妹妹,心里老大的不痛快。而且他虽是侧室所生,却是在大夫人房里长大的。再加上他的母亲,另一位叶甄氏,与叶家大夫人可是亲亲的同胞姐妹。 只是可怜了这位红颜薄命的叶三夫人,在生育叶青川的时候难产咽了气。那时候叶茉尚还未出生,大夫人失去了亲密的妹妹,心中悲恸,一直对叶青川照拂有加,几乎是等同于自己的亲生儿子。 叶茉出生的时候,叶青川十岁,已经是个懂事的大孩子了。他自小便知道自己不是大夫人亲生,可大夫人给他的除了仿如嫡子的待遇之外还有悉心教养的苦心。因而对这个五妹妹尤为疼爱,随着时日进延,最初报恩的心理也渐渐变成了真心实意的宠溺。而两兄妹也一直都是叶家六个子女中感情最亲厚的。 程齐礼并没有理会叶青川的挑衅,相反,在他看来,对方才是不折不扣的小屁孩儿。他一成年人和一青春期都还没来的毛头小子争啥呀争。即便他企图接近他老婆,然而以他老婆那种木头脑子,怕是也很难有什么诡异的事发生吧。 这时候,叶茉已经穿戴完毕。一身桃红色的小衫裙,锦边刺绣繁复精美,脖子上戴着一把小巧的金锁,项圈中间还镶嵌着几块玉石,而圈固着玉石的丝线中还掺杂着一些金丝。腰带上的花纹与衣襟、袖边处的皆是相同模样,里面是柔顺光滑的锦布里子。 头上梳着两个包包发髻,左右两边都别着一小串精致的头饰。粉红色的头绳,上头还挂着几个小铃铛。走起路来只听叮铃叮铃,清脆的声音响个不停。 叶甄氏见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便起身准备往偏厅去。有丫鬟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便到了她身侧,并伸手扶住了她,好一派大家贵妇作风。 惠萼正打算去抱叶茉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一蹦一跳地跑到了小世子身边。而小世子也显得极娴熟,拉了她便跟着往外面去。 叶茉心里真真好奇得要死,方才在屋子里便细细的将陈设装饰偷偷的打量了个遍,那些物件样样都是好的,尤其是纯手工的刺绣样品,直看得她心痒难耐。 出事之前,她曾一度很是迷恋十字绣。买了许多教材和实物在家研究,那段时间,她家大到墙壁上的装饰画,小到垫茶杯用的小方块垫子全都是她的杰作。 两个小娃娃手牵着手走在前面,男孩子目不斜视站得笔直,女娃娃左顾右盼一蹦一跳。另外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嘴掘得老高,一脸哀怨的盯着前面的小女娃。再然后便是一位雍容富态的美貌夫人,周围奴仆成群,前簇后拥。 叶甄氏脸上一直含着淡淡的笑意,视线落在前面不远处的两个小人儿身上。唤了惠萼过来,吩咐道,“五小姐大病初愈万万不能再有闪失,待会儿你再亲自跑一趟,请那位老大夫再来确诊一趟,药也先别急着断,再服过三副再说。” 惠萼自然点头应下,并一样样的牢记在心里。叶甄氏的目光落在她年轻的侧脸上,眼中神色忽然便冷了下来,说话声音也不似先前嘱咐事情时那样随和,“休要以为我便这样放过你了,你该是知道的,我最不爱的便是自作主张、欺上瞒下的奴才。” 惠萼一直低垂着头,随着叶甄氏音调的抬高,迅速的跪了下去,“奴婢知错。” “行了,你去小姐身边伺候着吧,我这里用不着你。”然后侧身与另外一位名唤春环的丫鬟道,“去五夫人院子里知会老爷一声,便说我寻他有事商议,请他过来用早饭。” …… o5 程家的这位侯爷夫人当真是枚妙人,只见她一身绛紫罗裙,在侍女的簇拥下缓缓踱步进来钗环玎玲,锦罗玉裙,眉黛如画,朱唇殷红,莲步轻移,步步生花。叶茉见着时便想起了一句经典名句,当真是盈盈作细步,精妙世无双啊。 程贺氏早间起来,伺候着程大人梳洗完毕,差人摆好早点之后便去隔壁院子看她的宝贝儿子是否有贪睡赖床。 哪知刚刚才到院子门口,便见一直在世子身边贴身伺候着的丫鬟和小厮火急火燎的跑了出来。抬头撞见她,霎时唰白了脸。然后只听噗通几声,全都跪到了坚硬的石地板上,当头一人更是哭丧着直磕头求饶。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小世子……世子他……卯时奴才们过来伺候便没在屋里了……奴才们在屋子里找了许久都没见着,刚刚……刚刚才要出去寻……夫人……” 其他几人也都在一旁磕头求着饶,程贺氏闻言立时白了脸色。他们如今住的这处园子后面有一个不小的人工湖泊,乃叶府平素用来纳凉赏花用的。若是齐礼去那湖边玩耍,稍有不慎,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心里一急,便是平日里再温婉贤和,此刻也不免语气重了起来。手中的绢丝一挥,训斥身边的人道,“尔等还不速速去寻,且杵在这里做什么?有香饽饽领么?” 正当西边院子闹成一团时,淑兰适时候地赶了来。程贺氏体己的大丫鬟妙灵得知世子在叶甄氏那边心里大舒了一口气,遣散了正准备大范围搜寻的奴仆们,自己则牵了淑兰的手进去程贺氏屋子里。 那程贺氏一向疼惜自己的儿子,此时正独自歪在床榻上默默地摸着泪。前些日刚刚才自阎王爷手头跑回来,怎得又出了事,这怎能叫她不心伤。 因而,当她一听说程齐礼此时正在叶大夫人屋子里用早膳,再也顾不得听其他,扶了床柱站起来就出了门去。淑兰嘴边的话说到一半,也只得咽了回去,遂与妙灵一道紧跟着程贺氏出得门去。 …… 且说另一头,那因惦念着自己的肉包子,进而使得叶三、叶大夫人撞见叶五小姐与理安侯爷世子同床共塌的小丫鬟,心满意足的摸着肚皮回来时,正碰上惠萼赶到。她见情形有些不对,便悄悄躲在门帘子后面听了几句,这不听还好,一听还得了。 小世子居然在五小家的闺房里睡了整整一夜,还被大夫人和三公子知道了。未出阁的大家闺秀,遇上此等事…… 刚巧四夫人房里的流绮路过,忽而想起要找惠萼匀些彩线回去,便提着裙摆子进了来。见一个下等的小丫鬟趴在帘子边听得正入神,也好奇的凑了过去。 …… 四夫人素来都是个不肯安分的主,她亲生的叶四小姐叶蔚只比叶茉大得岁半余,却不敌叶茉三成的宠爱。同是老爷的女儿,为何如此偏颇,即便嫡庶有别,可也未免太过偏心了些。 以至于总爱挑些毛病,与叶大夫人为难为难。今日起床之时,窗台上停了只报喜鸟渣渣叫了半天。她只道今日将有好运,不料盏茶的光景,便见流琪匆匆打帘进来,并且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许是因那报喜鸟的缘故,四夫人硬是笃定了她今日能找到大夫人的晦气,即便斗不过那大的,能羞辱几句小的也是解气的。当即使人抱了叶蔚就往大夫人的院子去了。 并且让流琪找了个下等的杂嘴丫头,将这事儿给传了出去。流言这个东西之所以可怕,不仅仅是散播迅速遭人非议,而是口口相传,东添一句西加把火,原本芝麻大小的事也能变成世界末日,闻者无不变色。 叶四夫人到的时候,叶甄氏正在一旁亲自给两个小娃娃净手,准备吃饭。厨房的娘子挨个儿的将餐点呈上来,一路过去碧粳粥、桂花糖蒸栗粉糕、菱粉糕、山药糕、鲜奶豆浆皆是沁脾养身的美味吃食。纵横交错摆了一圆桌子,看着是青的青红的红,真真逗人食欲。 叶茉早已经是饿到不行,此间见着这么多养眼可口的餐点,三两下洗了手擦干净之后,便往餐桌奔。程齐礼这回倒没有拦着她,不紧不慢的跟在她后面,也往餐厅去。 叶四夫人斜睨了直往吃食扑去的叶茉一眼,轻蔑的勾了勾半边嘴角,随即笑着与一边的叶甄氏问好。 “夫人今日起得早,茉丫头身子可好些了?” 叶甄氏面上轻笑,心里却有着自己的计较。来得如此之快,可真真是心急得很。若非那下等丫头有几分机灵劲儿,下头里也知道四夫人的那些幺蛾子,见流琪听得便走心道不好,把这事儿说与淑兰听了,她此时怕还不知道对方心里在如何嗤笑呢。 “也难得你这么早过来,四丫头也来了?那便过来一道吃早饭吧。” 说完微笑着对叶蔚招了招手,那叶蔚可不比如今的叶茉,一个四岁大小的娃娃,谁对她小给她吃的玩的她就挨着谁。此时见叶甄氏唤她吃糕点,自然高高兴兴的摇了过去,一张小脸笑咪咪的唤了叶甄氏一声娘。 四夫人见自己那不成气的女儿竟然叫叶甄氏叫得如此亲热,心里更是不舒坦,假意刚刚见到程齐礼似的,呀的一声,“这么早小世子怎地在这边?可是侯爷夫人过来了?”然后还煞有其事的左右瞧了瞧,又自说自话道,“就连伺候的丫头都没在呢,莫非世子昨个儿夜里宿在这边了么?” 叶甄氏早已经料到了她会出这等幺蛾子,也不与她接话,只是给三个小娃娃碗里一人夹了一块山药糕。 叶茉好奇的打量了叶四夫人许久,再偏头看了看坐在自己旁边将糕点抓了满手的叶蔚,心里暗自摇头。这必定是这家里的妾室了,那脸上的假笑,一看就是不满意大夫人的。古代的女人就是悲剧,自己的老公被其他女人名正言顺的分享,明明心里恨得牙痒痒,面子上还得堆满了笑。 四夫人见叶甄氏不答自己的话,就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反而还笑眯眯的给几个小的布置吃食,便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上了前去,继续在叶甄氏耳边叨叙道。 “夫人可记得我屋小厨房里的刘妈?她家那闺女二娘,年前刚满得十三,正托说婆家呢。不想前些日在闺房里藏了一个小子,叫她老子给抓了个当场。小贱蹄子后来被她刘家的打了个半死,至今还关在柴房里呢。如此不知廉耻的贱丫头当真是把她刘家的脸都丢光了,以后可得怎生有脸见人。” 几句话下来,看似在和叶甄氏闲话家常,可句句指着家女子败坏名声,丢家门的脸面。在场机灵些的丫鬟谁人听不出她言语见所指的,就连向来和善的惠萼都变了脸色。 程齐礼吃完一块山药糕,用手帕擦了擦嘴和手,然后抬起头睨了一眼一脸鄙夷的四太太,脸色冷凝深沉。这女人还真能搬弄是非,不知道他老婆和这样一群勾心斗角的女人在一起,会不会被带坏。视线越过叶甄氏和四夫人,最后定格在自己旁边的叶茉身上,若有所思。 而叶茉那傻姑娘,完全没有一点儿身为八卦实际主角的自觉。埋头小口吃着糕点,偶尔抬起头去听听四夫人说的八卦。 叶茉虽饿得厉害,可过去二十几年的修养让她也做不来狼吞虎咽状。虽说这身体还是个小女童,可内里却实实在在是个二十好几的大人了,自然是没办法接受惠萼手把手喂食的。 如此一来,两个一般般儿大的女娃娃还并排坐着,高下立即便分了出来。稍大些的将糕点抓了满手满嘴都是,还不让一边伺候的丫鬟给擦嘴;看着显小些的却是自己捏着筷子,虽还有些笨拙不便,却是像模像样,小口小口吃得规整合体。 叶甄氏深深的看了叶茉一眼,眼底和唇边都有了几分笑意。回头见程贺氏已经到了门口,这才笑着与一边的四夫人道,“你方才不是找侯爷夫人的么?这不是来了?” 叶四夫人冷不丁被她打断,不由怔了怔神,半响才想起回头。这时候叶甄氏已经站起身来并迎了上去,“弟妹怎生走得如此急?仔细磕碰着。” 程贺氏快步进来,一直看见程齐礼完完整整的坐在那里方才松下心头的气来。回身握住叶甄氏的手,“嫂子啊,可真真急坏我了。齐礼在这边可有给嫂子添麻烦?” 叶甄氏一边牵着她往餐桌边走,一边嗲笑她道,“瞧你这样子,左右是在叶家的院子里,是决计丢不了的。也是我一时大意了,没能提早差人过去知会一声。” 这时候,四夫人上前来给程贺氏见礼。瞧俩人的样子,看来世子昨晚宿在叶茉房间里是事实无疑了,心中不由窃喜。面上却还装得不明真相,挑眉问程贺氏道,“这可是怎得了?莫非世子昨夜真的宿在这边了?” 程贺氏脸上表情变了变,疑惑地回望像叶四夫人。叶甄氏冷哼一声,侧头往向四夫人,“四妹素来起得早,想来必然是用过早饭了的,那我就不招呼了。”说完也不等叶四夫人说话,转头对一边的伺候的下人道,“给四夫人端张椅子来,与我们说话解解闷,顺便听听我要与侯爷夫人说的事儿。” 叶四夫人脸色僵了僵,她早上刚刚起来就急着赶过来,根本没来得及吃早饭。原以为大房也不至于吝啬到早饭都不排她的,哪知还真不管她的了。可她都已经这般说了,自己也不可能巴巴的说自己还空着肚子。最后只得自个儿挨着,忍了。 她那厢在圆桌边的椅子上坐下,这边叶甄氏也携了程贺氏入桌。两个人都是大家出身的贵妇典范,一人高贵幽雅,一人美丽温婉。气质上各有千秋,只是单从模样身段上瞧,程贺氏确要胜过叶甄氏几分。 叶茉吃完了一块山药糕之后,肚子终于不再那么饿了。也有空好好看看周围了,此间空闲便瞧着程贺氏翩翩走来,心中好一阵赞叹,当真扶风若柳啊。 悄悄憋了憋嘴,伸手拉了拉她老公的袖子。程齐礼不解的侧头,便听她酸溜溜的说,“你这娘亲又年轻又漂亮,你老实交代,晚上有没有和她一处睡觉?” …… o6 “哟,你这娘亲真是又年轻又漂亮,你老实交代,晚上有没有和她一处睡觉?”叶茉歪在程齐礼耳边低声调侃道。 “……” 程齐礼眼角狠狠的抽搐了两下,他这老婆果然是朵异世奇葩。如此诡异的逻辑思维,直叫他无言以对、无语凝噎。仰头四十五度角望天,长叹一口气。能捡到如此活宝,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还是在前世欠下了巨资孽债。 叶茉见他面部不断抽筋,心里因捉弄他直觉得好玩,往他身前凑了凑,继续埋汰道,“哼,以前有的以后都不许有了,虽然你现在这个身体没资本肖想,不过谁知道你那发达的大脑神经有没有悄悄出轨。” 程齐礼握着筷子的小手抖了三抖,最后非常明智的选择了无视她。而这时候,程贺氏已经翩翩地走了过来,见两个小东西歪在一处说着悄悄话,不禁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再看叶茉今日精神头不错,便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茉丫头可好全了?快让婶婶瞧瞧,女娃娃不比男孩子,可不能留什么病根子,定要仔细些才好。”说着还顺了顺叶茉耳鬓边的小绒发。 叶茉猛的被一美女抱在怀里,而且这位美女还是她老公的新妈,这……着实让她有点儿受宠若惊。毕竟也算是头一回嘛,被婆婆抱在怀里。(= =) 本着搞好婆媳关系这一伟大而艰巨的任务宗旨,叶茉立即伸出小手搂住程贺氏的脖子,糯着声音回她,“已经好全了,婶婶。”说完还冲她甜甜地一笑,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儿本就生得水灵漂亮,此间咧开嘴露出那一排刚刚长齐的小白牙,别提有多惹人爱。 就连叶甄氏在一边瞧着,也不禁露出宠溺的笑。程贺氏家中就只得了程齐礼一个儿子,已是宝贝得紧。怎奈程大人总说,男孩子不易娇惯,太过溺爱将来难当大任,以至于她明里都不太敢过分亲热他。 叶程两家祖上三代都是至交好友,如今又同住一处,将来保不得是一辈子的交情。加上叶茉这丫头小模样生的小巧精致,又礼貌乖巧,当真是越看越顺眼。如今两家的子女因这一场劫难,生生变得这般亲密,若是亲上再加亲岂不是件风月妙事。 心中如此一动,就想提早试试叶甄氏的口风,便玩笑道,“哎哟,婶婶看茉丫头真是越看越喜欢纳,恨不得拐回家里当小媳妇呢。” 此言一处,在场除了奋力与糕点奋斗着的叶蔚之外,全都有了不一样的神色变化。叶甄氏是轻抬了抬眉,唇边抿了一抹微笑。四夫人、惠萼、淑兰、妙灵以及刚刚进屋的叶霍都显得很是惊讶。 叶茉与程齐礼两个当事人倒成了在场最淡定的了,其他人皆只以为小孩子不明白其中深意,其实这两夫妻心中都在暗自腹诽。 叶茉无声的接过程贺氏的话,不用拐了,早就已经是了,而且早十几年前你儿子胚胎都还没成型的时候,就是了。程齐礼只是暗抹了一把汗,无语摇头,果然是上辈子欠的巨债,如此变故都没办法分开。然后又嘘了一口气,这样也好,以后就能光明正大的搅合在一起了。 叶甄氏本就有了些心思,此时见对方与自己不谋而合,心里自然是开心的。便也跟着接过程贺氏的话去,玩笑道,“若是妹子不嫌弃,就拧了回去吧,省的我整日里操心劳神。” 程贺氏回头望向叶甄氏,脸上闪过几分惊喜,似玩笑又似确认的与叶甄氏说道,“嫂嫂说的可当得真?我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呢。” 叶甄氏眼中深意闪了闪,知晓这事儿恐是有戏。自己若是顺水推舟应承了下去,七成都能成。便继续与程贺氏说道,“自然是真的,若是妹子也中意,我便立时去与我家老爷说去。” 叶茉她爹也就是叶家的当家主人叶霍自惊讶中回过神,便听见了自己夫人说的这句话。立即大步跨进了屋去,还拉开嗓子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我与程老弟兄弟情深,两家又是多年世交。互相都是知根知底儿的人家,程老弟和弟妹的为人我叶某再清楚不过,如此我的宝贝女儿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齐礼这孩子生得端正才气,将来必能大展宏图,成为人中龙凤。订姻一事就这样定下,我待会儿便去找程老弟说了这事儿。哈哈哈哈……” 叶甄氏与程贺氏以及一边的叶四夫人都自椅子上站了起来,恭敬的施礼请安。叶霍此时心情好极,几步过去坐上主位,便眯着眼睛冲叶茉笑道,“怎么样茉茉?可原意去程哥哥家里做媳妇?” 叶甄氏在一边捂了嘴笑,茉丫头那么点儿的年纪,能知道什么?给自己闺女许了处好人家,她几乎是最开心的,眉宇间笑得欢庆,不由嗲斥道,“老爷,怎生如此与五丫头说,她就只知道她那几块梨花糕。” 哪知叶茉也是个没心肺的,一听说要给她和她老公订婚早就乐翻了天。此时她老爹给她这样一逗,竟弯起一双明眸,咧开小小的嘴巴,重重的点了点头,大声答复她爹道,“我原意!嘿嘿。” 说完还憨笑着转头去看她老公,心情那个好啊,就跟当年他终于答应了她的追求,然后臭着张英俊的脸蛋儿说,“叶默,你可要考虑清楚,当了我的女朋友,你就不可能再有任何机会后悔了。”的时候一样开心。 程齐礼还是老样子,一派少年老成,只是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告诉了在场的人,他也原意。这场景,就跟父母携带儿女相亲似的,只不过当事人还是两个刚刚会爬会摇的小奶娃娃。 随着叶茉那一声响亮的我原意,整个偏厅里传发出好一阵忍俊不禁的欢笑声。叶甄氏和程贺氏都一脸欢喜的盯着自家的孩子,叶老爷爽朗的摸了摸叶茉的头,顺便夹了一大块菱粉糕奖赏给她。 倒是叶四夫人,独自坐在一边,脸上虽堆着笑,却仍谁都能看出那笑容有多扭曲。有些怨恨的瞥了眼吃着糕点的叶四丫头,心里腾起一股怒气,一天就只知道吃,如此好的机会,都不知道好好在老爷面前讨些喜欢。 再看一边百般逗人怜爱的叶茉,心里更不是滋味。以至于看向叶茉的眼神渐渐地变得阴暗狠毒,她大房叶就有这么个女儿得老爷宠爱,其他的……要年轻她比不过自己,要模样她连另外两房都比不上何况是叶家这五个女人中模样最胜的自己。虽说甄家有些背景,可那也仅仅是以前,如今的甄家只怕是给叶家当奴仆都不够上得台面。 叶四夫人看着这满堂欢笑,再想及自己最怨最不平的事,竟恨得咬牙切齿起来。脸上颜色一阵青红一阵白,粗看着只觉狰狞无比。 正当嚼舌之际,叶甄氏突然回头看向她,脸上恨色一时来不及收回,就那般赤\裸裸尽数落进了叶甄氏的眼里。叶四夫人心中一惊,愣神不知所措之际,却见叶甄氏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后便又回过头去与程贺氏继续商讨。 被抓了个正着,叶四夫人心中又是怕又尴尬,一时间竟有些坐立不安。而另一头的叶甄氏,回头的瞬间眼中便冷了几分。四房方才那样的神色……再看了看一边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的宝贝女儿,心顿时冷了下去。 这四房,怕是留不得了。 …… 且说叶老爷,最宝贝的闺女许了人家,亲家还是自己的好兄弟。这可是件极值得高兴的事儿,当日便推了工作,去程允之办公的地方与他长叹了整个儿上午。程允之自然是一口便答应了,理由非常简单。叶茉那丫头,他看着喜欢,他夫人也喜欢,而且两个小子经过一场溺水,便算是共同患难过,直接沿袭了叶程两家的百年交情,还都是嫡出,门当户对天赐良缘,还有何不满意的? 就这样,叶茉和程齐礼的二次订婚便这样给确定了?br /> 第3部分阅读 了下来。按照当地的风俗,订亲也是要过一道程序的。叶家是黎阳城的大户,程家又是新上任的知州,自然需要好生热闹一番。 于是,整个叶家便因这五小姐叶茉的订婚礼而陷入了紧张的布置和忙碌中。 …… 正式成礼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初五。说是金秋送舒爽,谷粮满入仓,再遇十五团圆日,便是个满满载载地好风光。 转眼,两人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了大半月。以程齐礼的办事效率,基本上已经将他所能搜集的信息线索都铭记于心。而叶茉却在这封建社会的大户后院里发现了许多的雅玩乐趣。 最为正统的中国水墨画技巧,很是正点的甜品糕点做法,繁复精妙的女红绣工品种,以及那些完全纯天然的护肤佳品。 这些中国最古朴最真实的大家闺秀生活,对一直全面发展立志做最尽责全职太太的叶茉而言无疑是一座巨大的宝藏。就连那些拗口难懂的古文言文佳偶故事,她都看得津津有味。 当然,那些书都是他老公找给她的。程齐礼虽换了个正太身体,可骨子里慎密严谨的思维,灵活强悍的脑细胞却没有一点儿退化,相反这个身体的神经敏感性以及五识机警绝对是只潜力股。 程家是书香世家,所藏书籍传古通今,广纳礼仪诗书,无论是民间坊子里流传的小本子,还是记载过往历史的史记国本一应俱全。 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程允之见自己的儿子小小年纪竟然沉稳内敛,且好学上进,当真是欣喜非常。一开始还生怕小孩子会胡乱鼓捣他的藏书,哪知程齐礼每看过的全都完好无损的放回原位。 儿子如此年纪就能这般懂事,便是谁都会感到欣慰。因此便默许了他进自己的书房找书看,而叶茉那个跟屁虫,又老爱往他这边来。因此很多时候程齐礼安安静静的坐在书桌便研究史记或是地理的时候,叶茉就自个儿在那几个大书架上翻画本看。 这一天,程齐礼一如往常的研究着手中的风水人情,忽听身边传来一个嘿嘿阴笑的声音。疑惑地抬起头,便看见叶茉站在桌子边,头还没有那高高的桌脚长。 叶茉一双手被背在小小的身子后面,笑得一脸滛\荡。 “嘿嘿……老公,给你看样好东西。” 程齐礼坐在高脚椅子上,垂头俯视着她,眨了眨眼睛问,“什么?” 叶茉又阴笑了两声,伸出一只手,食指弯曲冲着程齐礼神秘的勾了勾,“你下来嘛,坐那么高看毛线呐看。” “= =” “快快快,不下来你会后悔的。” “……”程齐礼看了许久的繁体字,眼睛也有些酸涩,想着休息一会儿,便由了她。返身抓着椅背上的木环爬下椅子去。 叶茉见他下来了,这才神秘兮兮的将那藏在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 等惠萼来唤叶茉吃午饭的时候,推开书房的门,却只听闻见一阵稀稀疏疏的低语,硬是没瞧着一个人。 等她轻步走过去,这才看清楚。两颗小脑袋并挨在一起,她家的小姐正与小世子趴在桌子底下,指着一本书细声的讨论。 只见叶茉指了其中一个地方与程齐礼道,“你看看这个姿势,有没有觉得难度很大?我觉得好彪悍哦!” 而另外一个声音显然有些不以为然,轻嗤了一声,“没觉得。” 惠萼一时好奇,也没有惊动两个小娃娃,只是自己伸长了脖子凑过去。这不看还好,一看真的下一跳。这两个小祖宗看的不是别的,正是那些下流无耻的春闱□,上头还手绘的图案。 …… o7 惠萼扫了一眼那册子上面紧密绞缠的赤\裸胴体,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心里又恼又羞,直怨这是哪个不懂事的,居然让小姐与世子看此等下流画本子,当真该死。 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桌子下面的两个小人立即止住了讨论声。叶茉小心翼翼地钻出那颗小脑袋,一眼便瞧见了红脸站在一边的惠萼。心里咯噔一声,呆在了原地。 即便是以前,成年的叶默看h漫画,也都是躲着自己婆婆的。如今倒好,未成年人翻看滛\秽书籍,还被大人抓了个正着。这还不是最悲惨的,关键是……这是礼教严苛的封建社会啊,真要命。 程齐礼倒是一派从容,只见他四肢并用慢悠悠的从桌子下面爬出来,然后扶着一边的桌脚站直了小身子,完了还煞有其事的弹了弹锦衣前摆上的薄灰。摆明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你叶茉自个儿翻出来的,被抓了?那就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叶茉保持着肚子着地,四肢高高翘起的姿势,瞪大了眼睛看了惠萼一眼,又转动眼珠子看向一边悠然自在的程齐礼。憋了憋嘴,在心里冲她老公竖起了中指。有东西看的时候和她讨论得津津有味,大难临头了就一脚踹开她,果然是只有她老公才干得出来的事儿。 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连忙抿嘴弯眉摆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然后伸手抓了那本可以与日本耽美漫画媲美的最纯正中国古代黄本子爬出桌底。 然后噗通一声朝着惠萼扑过去,其实她的本意是要扑进怀里撒个娇的,熟料着实高估了这个小奶娃的身高,最后便只抱住了惠萼的大腿。 叶茉心里暗囧了一把,不过她反应很快,连忙抬起头来,一边将手中的滛\秽书籍往惠萼跟前递,一边用甜腻的童音装嫩道,“惠萼惠萼你快看,这册子好生奇怪,上面的人都不穿衣服纳,还全都抱在一处,你快快告诉我,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刻意糯嗲的声音再配上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就连深知她本性的程齐礼都不由惊叹。抽了抽嘴角,不禁腹诽,他老婆果然很有扮演□的天份。 惠萼刚刚退了红潮的脸霎时又肿胀起来,侧着头用两根手指夹起叶茉手中的书支支吾吾道,“五小姐,这都是些下流混书,以后可千万别看了,免不得夫人责难。”说完在大书桌上抽了张大宣纸,如避瘟疫一般将手中的书包起来,再往那大书架底层的角落一塞。 如此一番动作下来,才轻舒了一口气将叶茉抱起来,“小姐可还记得,方才那画本是谁给的?” 叶茉一直在旁边瞧着惠萼如避洪水猛虎的将那书塞进角落,心里都笑得直翻滚。虽可以压制着,怎奈一双眼睛还是抑制不住的眯了起来。 “是我自己在书架上翻到的。”实话实说着实是乖娃娃。 惠萼闻言愣了愣,这书房是程大人的,平日没他允许恐也没人敢进来乱折腾。五小姐不过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自然不会说谎话。如此说来,那……下流至极的书册子竟然是程大人的……这这……真人不可貌相,不想程大人仪表堂堂,竟……竟是如此……好色之徒…… 暗自计较之中,惠萼俊俏的脸蛋已经变成了鲜红的猴子屁股。叶茉在她怀里扭了扭,找了个舒服的地儿靠着。 大半个月了,起初她也是排斥让人这样抱着的,怎奈这个身体着实不争气,走不了多远便气喘吁吁累死累活。经过这些日子的适应,她也慢慢的开始让自己融入这个三岁小姑娘的生活,尽量表现成三岁孩子该有的样子。 起初那些日子,会想家,会想老爸老妈还有公公婆婆。甚至半夜突然惊醒,心如擂鼓,满头虚汗。 于是便吵着闹着要与程齐礼在一处,叶甄氏自然是不肯的。叶茉便整晚整晚的哭,最开始是抗议的闹腾,到最后慢慢想及自己一□的年轻少妇,一场车祸变成了咧嘴就流口水的奶娃,这是何等衰的命? 然后又想,以前的叶默肯定是死了,就连她老公也跟着她来了。她和她老公都是独身子女,只留了年过半百的父母在那个世界里,必然是日日伤心,心思钝痛难以抑制。如此一来,便哭得更伤心了,最初的嚎啕大哭渐渐变成伤心啼哭,到最后嗓子都哑了,每每之间豆大的眼泪自红肿的眼睛中滚落,硬是听不见声音。 女儿哭的撕心裂肺,那眼泪就跟一滴滴的泪水刀子似的,打在叶甄氏的心上,也跟着疼得不得了。可她这是个闺女啊,怎能由着她胡闹,到时候名声尽毁,即便是程家也会有所不满的。 就这么折腾了好几日,叶甄氏更是狠心不让叶茉与程齐礼见面。还让二丫头、四丫头、六丫头过来作陪玩意,她以为叶茉不过是孩子心性,离开得几日又有了新玩伴自然就好了。 谁知叶茉竟是茶饭不思,更甚至还乘着丫鬟们不注意企图偷偷往外面溜。夜里睡不得几个时辰,总也会折腾上一回。 而那一头,程齐礼见不着叶茉,也是整日焦虑,心神不宁。好几次程夫人带着他过去东边园子,都被叶甄氏拦住了。 那叶甄氏声泪泣下地与程贺氏说,她这一辈子便只得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自小宠溺娇惯。如今更是没了个礼法,这未出阁的姑娘怎能与外性男子同居一室,即便是有了婚约,可如今礼都还未成,只不过是个口头的,她又岂能不顾两家名声由着她乱来。她没脸面将如此不知脸面的女儿嫁去程家,她不能对不起叶家的列祖列宗。 如此言之凿凿,程贺氏也没了法儿。最后还是程齐礼要求去看看她,瞧着能不能劝上一劝。叶甄氏已□劳了好几日,每夜都不得安宁,便让惠萼进去抱了叶茉出来。 叶茉疲倦的歪在惠萼怀里,一出来便看见程齐礼,连忙奋力扭动身子自惠萼怀里下来,然后一头扑进了程齐礼的怀里。 程齐礼担心了她许久,此时也有些急切。两个小娃娃就这样抱在了一处,程齐礼轻轻顺着她的背,轻声说,“默默不要怕,我们不会分开的。” 叶茉趴在他胸襟前,眼泪如越闸的洪水,不断蜂拥出来。最后只歪在他耳边嘟囔出一句话,“老公,我想回家。” 程齐礼不知道别的人四五岁大的时候会不会心痛心悸,但是他当时确确实实感觉到了胸口一阵刺痛,随即细短的手臂将她抱得更紧。 叶甄氏忍不住偏头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又是心疼又是气恼。看那光景,仿是未婚的夫君才是亲人,她这个十月怀胎将她生出来的亲娘还成了外人。 那日,叶甄氏留了程贺氏吃饭,便让两个小孩子在一处待了一天。那一天两个小东西胃口都特别好,叶茉也变回了最初那个活泼乖巧的模样。 那天夜里,叶茉叶没再哭闹。叶甄氏半夜起来去瞧她,接着烛光撩开床帏,却是吓了一跳。只见一整天都好了的叶茉平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连串的泪珠子不断的从眼眶里往外面流,除了及小的抽泣,竟是一点声音没发出。 叶甄氏当即扔了烛台,一屁股坐到了床沿上,边哭着边骂道,“孽障啊,孽障。你可是我前辈子欠下的,如今来讨了去么。” …… 第二天,府里就来了位通天眼的道士。那道士也不与平日里的一样,不摆阵不跳脚,便只将两个小娃娃摆一处瞧了许久。 然后捏着胡子笑眯眯地问叶老爷和程大人道,“老爷家的少爷和小姐是否前些日遭过大劫难?” 叶霍连连点头,“大师果真神机妙算,小女与小侄儿前不久曾一同溺过水。” 那道士又将视线落回叶茉和程齐礼的身上,笑着继续说道,“这便是了,小老儿先行恭喜程大人和叶老爷。这哪里是冤孽俯身,分明是福星降临,而且这一降还是双星子落。天赐良缘,双福临门啊。” 叶老爷被那道士一席话击得愣住了,反倒是程允之较为理智,连连追问道,“依大师之言,小儿日渐消瘦,五丫头夜夜哭闹可怎生得好。” 那道士斜眼睨了两个紧挨着在一处的小儿一眼,转头看向程允之说,“小老儿来时曾听说二府好事将近,是也不是?” 程允之点了点头,“小儿与叶家五丫头订了娃娃亲。” 道士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果真是你两家的造化,既已订亲,小老儿便不必多事,你们只需记得,勿要用世俗常理约束他二人,勿再强行限制他二人交际便妥当。倒是非但没有灾难,反可保得两家繁荣昌盛,一世平安。” 说完大院里突然刮来一股子大风,众人皆举袖掩面。片刻之后一切恢复原样,再回过神来时候,哪里还有什么道士,那道士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也正是因为这一股子大风,以及随风消失的诡异劲儿,两家上下皆都信了福星双降的说法。自然照了道士说的话,不再拘束叶茉和程齐礼两个人。原意腻歪在一起就腻歪,原意挤在一铺床上就挤,原意一同吃饭玩耍就一同玩耍。 而自打不被人约束之后,叶茉白天与程齐礼一处,晚上也听了程齐礼的劝不再哭闹。久而久之,失眠症便也就好了,吃饭也能大口大口的进了,没事儿还会去叶甄氏房里随着她学些简单的花结绣法。 眼见着一天天脸色红润,小身子圆鼓,两家人便更是对那道士说的话深信不疑了。便是最初有几样顾虑的叶甄氏也放开了怀。 自这一事故过去,这小小的夫妻俩才算排除了外因,正大光明的搅合到了一处去。 …… o8 这一日,叶茉刚刚自暖和和的被窝里钻出半个头来,便被惠萼给揪了住。一边张罗着丫鬟布置洗漱用具以及早餐膳食,自己则取了摆放整齐的新衣服往她身上套。 叶茉打了个喝欠,半睁着迷蒙的睡眼喃喃嘟囔,“惠萼,让我再睡会儿吧。”说完便将小脑袋往惠萼靠去,额头抵在她软绵绵的胸前,当真舒服。 惠萼无奈地笑笑,将靠在自己胸前的那颗小脑袋扳起来,难掩眉目间的愉悦,“小姐,你可是忘记了?今日夫人们要去雷山寺找慧明大师对你与小世子的生辰八字。昨天可是你自己吵着闹着要去的,怎的,这么会儿便反悔了?” 叶茉还沉溺在香甜舒坦的梦乡里,这时候怕是让她去搬金砖都有难度。只见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小姐一阵低声呢喃,突然就猛得往身后柔软的床褥子倒去。刚刚塞进衣服袖子里的半边小胳膊又挣扎了出来。 “看什么八字呐,不去了!” 惠萼眼见着小娃娃又滚回床褥里,有些哭笑不得。果真是小孩儿心性,昨天才信誓旦旦地扬言,说什么定能早早地起来。可若是这时候由着她睡,等一会儿醒来,发现大夫人、侯爷夫人以及小世子都出府去了,只怕又该闹腾了。 抽出那条被她一番捣蛋之后半滚进被窝里的小裙子,然后转头冲着门边假意喊道,“哎呀,小世子今日可来得真早,是来看我们五小姐的么?” 这原本便是大人哄小娃娃的做法,可叶茉却不是真地三岁小娃娃。只听被窝里发出一声朦胧的嗤鼻,随即一个带着鼻音的软绵声音响起,“惠萼,下次咱换个新鲜点儿的吧,他只怕比我还能睡呢,而且那销魂的起床气……啧啧……” 惠萼不免被叶茉老气横秋的语气给怔住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和着被子一把将床上的小姑娘抱起来,“看来咱们的小茉茉是醒了呀,那就赶紧穿衣服去叫小世子起床吧。” 叶茉又就着惠萼的怀抱酝酿了一会儿,方才不甘不愿的睁开眼睛。一双水雾伶仃的眼睛眨了眨,长卷浓密的眼睫毛扑闪扑闪,映出大片的阴影在脸颊上。粉红色的小嘴巴微微嘟起以表此刻她心中的不满,腮帮子鼓鼓肉肉的,衬得整个人圆润可爱。虽如是说,却也依稀能自那流畅的弧线里瞧出些妙美轮廓。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仪容,足见先天优势是极给力的。 叶茉打着喝欠走出内室,才不过将将寅时,外头还掌着灯笼不见日头。等她慢悠悠的吃完早点来到叶甄氏的院子门口时候,便也只是卯时时分,天边仅仅露了片白肚皮。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此时的叶府,一改往日的宁静,一派热闹荣华。叶甄氏在淑兰的陪侍下自里头走出来,瞧见惠萼抱着叶茉站在门口,连忙加快脚上的步伐走过去。 叶甄氏自惠萼手中将叶茉抱过去自己怀里,连忙用大斗篷裹住叶茉的小身子,眉心轻皱显出些愠怒之色,“晨起露重,怎得只给五小姐穿这么单薄,惠萼我看你是越来越糊涂了。” 惠萼身子一震,立即跪在了地上。叶茉连忙出声向叶甄氏为她求情道,“娘亲,惠萼本是给女儿搭了披肩的,只是女儿自己嫌着烦热才没有穿。” 随着这一段时间的接触,叶茉对自己的这个贴身丫鬟惠萼自然多添了几分亲近,只是有一件事情一直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据说惠萼原是叶三夫人也就是叶甄氏的同胞妹妹陪嫁过来的丫鬟,一直深得叶三夫人的宠爱。那位夫人难产离世之后,叶甄氏便将她收进了自己的院子。照顾了叶青川两年,便唤到自己身边做贴身的大丫鬟。 且惠萼一向温和又好说话,逢人遇事都多留几分情面,府里头不少人都愿意卖她的交情,可以说是人缘及好的了。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发生了什么事,她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大夫人的宠爱,甚至曾一度要将她贬去洗衣房。可为何最后来了叶茉这边,还贴身侍奉这始终是个谜。 但是有一点叶茉很清楚,那便是自己的娘亲叶家的当家主母,很是瞧她不上眼,却又一直没去动她,亦或者说是没办法动。 叶茉也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她,怎奈每每说到这个问题时候,她便一味的只是沉默,硬是探不出半点风声。瞧着如此光景,叶茉也没办法,最后只得作罢。只在叶甄氏为难的时候,多帮衬着她一些。 叶茉随着叶甄氏出得院子,上了门口的一顶软轿。软轿穿过叶甄氏院子前面那片大大的梅花林,绕着九曲十八弯地长廊子又走了许久,最后自一座白色的小石拱桥上过去,这才到了前院的花园里。 此时的天虽还是麻麻亮,整个叶府却被火红的灯光映衬得白昼一般。四个随行的大丫鬟两两一排,紧挨着软轿走着,身上穿的都是精绣的绸缎衫裙,颜色花样更是不尽相同。在轿子后面跟着的,是八个脆绿夹袄的中等丫鬟,手中挑的都是大红的油纸灯笼,上面印着一个大大的叶字。 再后面的则是十二个中年婆子,缠着同样的发髻,身着同款同色的青布短薄袄。手中或挑或抬,或餐盘食盒,或貂皮薄毯,照拂的都是主子们将会用得着的物样。 一行人自迂回曲折的庭院小径出去,再过一条宽敞笔直的大走廊,往着那扇朱红色的巍峨大门行去。叶家的大门仍旧是紧闭的,只是此时,右边那扇侧门边已经被灯火照得通红。二十名身着叶府护院长衫的青年男丁全都肃穆而立,面部冷峻无颜色。 叶茉被叶甄氏抱着,刚刚走出软轿,就被惠萼抱了过去。淑兰三步上前扶住了叶甄氏的右臂。只见门边一位五十来岁的老者半弓着身子,右手挡在嘴侧冲外头吆喝了一声,“大夫人,长小姐出府咯。” 随后便听外头一阵马蚤动,只不过片刻那马蚤动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宁静。原本等在门外的几十护卫全都各就各位,所有人目不斜视,眼睛直盯着前方。 叶茉从未见识过如此阵仗,此时则瞪大了眼睛,连连咂舌。虽说曾听她老公说过,叶家是这黎阳城的首富,生意遍布全国各地,名声之响喻就连京都里的皇家贵族都听闻过。只是这大半个月她一直都蜗居在这个新家里,虽见识的吃穿用度皆是奢华富贵,哪曾想竟有如此依仗。 这还仅仅只是女主人以及嫡长女出门,若要是当真遇见些重大的事情,还不知道要壮观成什么样子。 此次同行的还有叶家的二夫人以及大小姐叶蓝,这位叶大小姐与叶大公子叶宁广一道,皆是二房所出。叶大小姐年方十五,尚未许亲。叶大公子今年十八,与福家长女成亲的日子定在了十月初三,也就是三个月之后。 叶蓝同她的母亲一样,是位温婉贤惠的女子。模样算不得精致漂亮,不过胜在气质恬静,温顺贤和。再加上叶家的名望,这几年提亲的人也不在少数。只是一直碍于长幼秩序,迟迟没定下来。如今便只等叶宁广的事儿办了,再择一户门当户对的好人家。 叶家一共六个子女,大房嫡女叶茉,二房大公子叶宁广、大小姐叶蓝,三房三公子叶青川,四房四姑娘叶蔚,以及五房的六小姐叶莛。 当初叶茉险些被这复杂的家庭成员饶晕了过去,封建社会女子地位低下,男人可以拥有n个老婆,可女人却要与n个女人一同共享自己的老公,偏偏所有的人都能心安理得理所当然的接受,着实悲哀。 因此,叶茉还让她老公写了份保证书,保证严格遵守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婚姻法规定,坚持一夫一妻制,不许纳小妾当然也不能有填房,不许劈腿,不许跟着臭男人一起逛勾栏园子,小倌儿馆也不行,在家里还得坚持人人平等,决计不能被这个社会制度腐化等。 程齐礼僵硬着面部肌肉,在那张被写得密密麻麻的宣纸上签上了世子爷的大名,还应他老婆的要求捺上了手印以示生效。 而叶茉,每逢她娘亲对她进行奴化教育,企图将一个男人n个老婆的思想深深根植进她脑子里的时候,都会将她老公的保证书翻出来读一遍。 妻妾成群?开什么玩笑! …… 程府的人马在距离叶府正大门不远处的西侧门等着,两家的依仗组成了浩浩荡荡的一大队。接着曙光的红辉,行驶过飞花街,徐徐朝着黎阳城的闹市区移去。那一排排的大红灯笼,整齐的家仆护卫,三辆豪华的六轮马车……好一派气势雄壮。 这一天的黎阳城起得特别早,朝阳在那咕噜噜噜的车轮转动中徐徐升起,殷红的晖色装点着乌水江,粼粼波光,悠闲祥和。 …… o9 就在黎阳城的正南方位,与乌水江深情对望着的是一座巍峨矗立的大青山。此山高耸入云,腰际烟云萦绕。其他的小型山群与之相比,都成了毫不起眼的小土包包。 也正是因为这俊挺的高山和绵长的江河,黎阳城便得了个依山傍水的雅致美名。飞禽走兽,山上成片的浓密森林里多得是,往深处去甚至还能寻着些珍奇异物。游鱼大虾,那两条湍急交汇的大江是干什么吃的。物资丰富与气候益居正是此间的两大特色。 如此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直接促进了黎阳城餐饮业的发展壮大。去城里逛上一圈,随处都能见着些不同特色的酒楼饭庄。款式各不相同,却都有着一个共通点。那就是宾客满堂,生意火爆。 这座黎阳城所依靠着的大青山名曰祁阳,在祁阳山的半腰处,与城关相背的位置,有一座百年古寺,有名称雷山,而这雷山寺也就是叶茉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马车缓缓驶出飞花街,扑面而来的是浓到化不开的花甜迷香。叶茉半撩起车窗帘子,好奇的探看外头的街景。 只见晨晖中花团紧簇,白芒似锦,大团大团地紧挨在一起,如同晴空之下的纯白云团。跨过乌水江上横跨着的宽大石拱桥,队伍没有往城里最热闹的中心地段去,而是沿着乌水江边那条宽敞的青石板大道缓缓行进。 马路边已经有不少店铺开了门,不时经过一个早点铺子,新鲜出炉的包子腾着热气散发出阵阵肉香。街上走着的行人并不多,只偶尔遇见些店铺的老板娘子,拿了扫帚簸箕在打扫着店铺门前的台阶。 叶茉来了这边一个多月,此次才算是第一次出门。因着时日尚早,路上行人不多,叶甄氏便才由着她撩开帘子一路赏些景致。若是换得人多时或是闹市区域,这种大家族的女眷经过,又怎能干这等抛头露脸不合礼数之事。 马车九曲八弯的又行驶了大约半个时辰时间,才算是到了城门边。而城门边也正迎来它这一天最为热闹的时候。城郊的村民纷纷早起,或肩挑或臂提,箩筐背篓中有瓜果时蔬,有五谷米粮,还有些运着自家私酿的香甜米酒。 叶家的依仗一抵达城门,便有前面开路护航的过去与守门衙役涉谈。马车停下来,叶茉就抑制不住好奇心了。掀起帘子便看见外头有一位农妇经过,扁担两头担着大大的箩筐,里头青黄交错,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叶茉很是好奇,便出声叫住了她,“阿姨,你这是挑的什么呀?” 那农妇初次进城便遇上贵人出行,一路过来默默的看着,心中赞叹不已。不曾料想那京华富贵的马车里露出一张粉嘟嘟白嫩嫩的小脸蛋儿,水湛湛的眼睛就跟天上的星星似的,明亮亮地好看得紧。 农妇虽没见过什么世面,亏得平日稳成内敛,此时倒也没表现出格。将担子放在一边的石台上,侧头冲着叶茉憨厚一笑道,“是柿花儿饼,小姐要尝一个么?” 说着便伸手进左边的篓子里掏出一个,就要向叶茉走去,却被旁边随行的护卫拦住。叶茉连忙阻止护卫说道,“你们别为难她,让她过来吧。” 也幸得那农妇一脸老实,手脚虽因常年做农活显得有些粗大,可始终只是个柔弱的妇女。护卫们想着,这么多人围着,晾她叶没胆子生事儿,这才侧身让她进了来。 只是她也近不了叶茉的身,由一直随行在马车边的丫鬟隔着,接过她手中的柿花饼递交叶茉。叶茉将那鲜黄的果实拿在手上,嗅了嗅,一股子甜香钻入鼻息。 抬头见那农妇还站在原地,笑得一脸慈祥地看着她,心里不由一暖,与她搭话道,“这是柿子做的对吗?” 农妇微仰着头看她,脸上皮肤蜡黄枯燥,嘴唇上裂开了口子,身上的衣服也是自家用粗麻织成的粗陋麻布所缝制。虽是个极普通的农妇,却站得端正笔直,左手轻盖在右手背上,弯臂交错在身前。双脚掩在裙摆下,一点儿看不见鞋边。 叶茉不由的在心中暗自叹息,古代女子真的是贤惠端庄的典范,无论是她家那些望门贵妇还是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乡下农妇。 “是的,我曾听村里的秀才说过,也有地方称柿花为柿子的。”农妇见叶茉问话,便也如实地答道。 这时候,马车里的叶甄氏和惠萼、淑兰都注意到了。叶甄氏双手收在兔毛的护手锦套里,微眯开眼睛看向叶茉问,“茉茉,在与谁说什么呢?” 叶茉连忙回过头,献宝一般将手中的柿子饼递到叶甄氏面前,开心道,“娘亲,你可知道这种柿花饼好吃不好吃?” 叶甄氏自锦套里抽出左手,将叶茉给她的柿子饼接过去。见她玩得开心,自己也跟着欢喜,不由弯起了柳叶眉道,“自然是好吃的,娘亲以前还在家中的时候,内院里便有一颗柿花树。每逢入秋结出果实,娘亲的娘亲便会差下人摘一框下来,她自己动手晒成柿花饼,然后分与你舅舅姨妈们一处吃。” “那外祖母如今可还会做?”叶茉想着,自己的娘晚育生的自己也才不过三十来岁,她娘的娘最多不会超过五十岁。虽说古代社会,人的平均寿命都不长,但是五十来岁还是绰绰有余的。 果然,叶甄氏整个人都灵动了起来,半眯着的眼睛也全都睁了开,还一脸惊喜地望着叶茉,有些甚好,又因手中的柿花饼勾起了思乡之情,忆起自己小时候,总爱缠着娘亲做柿花饼来当着零嘴儿吃。如今宝贝女儿这么一哀求,便微笑着点了头,望向一边的淑兰道,“去将那农妇的柿子买了来,然后盛好,给前头的侯爷夫人、小世子和后头的二夫人、大小姐分送去。若是还有得剩下,便拿给你们外头的姐妹分下去吧。” 淑兰应声出去了,叶茉见她娘点头,顿时开心得很,连忙又撩起帘子与外面的农妇道,“你先别走,我娘亲要买你的柿子饼。” 那农妇先是怔了怔,随后反应过来,连忙欢喜地冲叶茉道谢,还连呼了三声:“谢谢夫人,谢谢小姐。” 叶茉笑嘻嘻地趴在窗沿上,望着她没说话。农妇冲着叶茉露出一个感都新奇无比,此间又结识这农妇,便有心带她们一路。 叶甄氏见她难得如此开心,一路上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方才仿佛听淑兰说农妇还带着个与茉丫头差不多大的女娃娃,若是一路带将着,与她也算是个玩伴儿。如此一来,便点了点头当是同意了。 农妇上得马车,先就着宽大的车厢与叶甄氏和叶茉见了礼,又与惠萼、淑兰问过了好才在一边角落里规整的坐下。那小姑娘随同她母亲一起,乖乖巧巧地半俯身,细声细气地说,“夫人好,小姐好,两位姑姑好。夫人多谢,小姐多谢,两位姑姑多谢。” 那仿如“夫人好,夫人再见”的语气,逗得叶茉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连叶甄氏也都弯起了眼睛,淑兰更是夸张,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小姑娘倒是镇定,小嘴轻抿着,一双黑色的眼珠子不断在车厢里的人身上转悠,最后停在叶茉身上,然后独独又喊了她一声,“小姐姐好。”喊完也学着叶茉先前一样,咧嘴露出一排小白牙,冲她笑了。 叶茉那颗春天御姐心再次沦陷,丫原本不是胆子顶小的么,怎么这会儿倒叫得欢快了,还一点儿不认生。奶奶滴,这不是卖萌是干嘛呀。 惠萼自一边的果盘里抓了把干果杏仁递将与她,她也规规矩矩地伸出两只小手接过去,然后抬头看向惠萼道谢道,“谢谢姑姑。”说完也不立即去吃,而是低头将那一小把零嘴儿放进腰间的小荷包里。 叶茉自自己的小垫子上站起身来,挪到她身边半跪下去。伸手捏了捏她白皙的的小脸蛋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显然那小姑娘对叶茉也有所好感,由着她捏自己的脸蛋儿肉也不躲闪,还规规矩矩的回答她道,“我叫花鸢。” “你今年几岁了?小花鸢。”叶茉继续发问, 第4部分阅读 全没有同身为粉嫩萝莉的自觉。 “去岁满得三岁。”花鸢依旧是细声细气地答应。 “你家里都有什么人纳?” “……” 两个差不多大小的女娃娃团在一处。一高一低,一糯一细两个声音不断在车厢里响起。叶甄氏看着两个一见如故的娃娃许久,沉默着若有所思。淑兰则一路与那农妇搭话,询问她家中情况。惠萼靠近叶茉身边,时刻小心谨慎地伺候着。 行走了许久,农妇家中的情形也差不多明晰了。农妇夫家姓花,家中贫寒。两年多前祸从天降,家中唯一一个主事的男人在山里拾柴火的时候不慎跌落山崖,后无钱医治便那么去了。只留下怀孕四个月的媳妇儿一人。 花氏独自一人生下花鸢,年年靠着家里那半亩田地过活,生活很是拮据。幸得院子里有三棵大柿花树,并且年年收成尚好。花氏心灵手巧,做成的柿花饼也香甜可口不涩舌头。再加上她年轻的时候曾在作坊里当过绣女,做得一手的好活计。农闲做些手工活计,不时卖去以补贴家用。 正说着,叶甄氏突然抬眼望向花氏,出声道,“既然如此,你可曾想过其他办法,比如改嫁,或是回绣坊做工。” 花氏本只是与淑兰随口说说,其他人也都在一旁听着,未曾料到这位贵夫人会突然插话。花氏顿了顿,方才摇了摇头垂下眼帘去,“妾身这双手干了太久的农活了,绣坊入门就须得看手,自然是行不通的。至于改嫁……”说到这里,花氏轻抿了抿干涸的嘴唇,将视线投向一边的花鸢,“若是改嫁,苦的便是闺女。” “过完年,我府上要选一批婢女进去。家里的丫头们也都大了,往后身边都要人。而我家里的规矩是打小买回去,然后照着服侍小姐的礼数让专门的婆子教养。尤其这个五丫头,是老爷最精贵疼惜的,过不久定了亲,就得分出院子独自居住,身边势必要用更多的人。今日她很是喜欢你这闺女,我瞧着你也将她教得极好,如今我只问你,可曾舍得送她进我府上?” 花氏当即便愣住了,叶茉在一边将叶大夫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半响才反映过来,她娘这是在给她选陪侍丫鬟纳。再仔细瞧了瞧花鸢,确实很讨喜欢。以她家里那样的情况,长大了若是漂亮能干些,兴许还能找个乡绅地主做一房小妾,若是到时运气不好,便只得在乡下干一辈子的农活,然后嫁个农夫。 虽说为人奴仆地位底下,可若是当真成了自己的随侍,自己未必端高看她,以家里惠萼、淑兰她们为例子,在家里都算是昂头挺胸地在行事。 叶甄氏见花氏犹豫,也不着急,左右只是看着茉丫头欢喜,家里又真真实实得要人,她才这么随口一提。 花氏想了许久,方才抬头看向叶甄氏道,“夫人,妾身就这么一个依靠……如此两地相隔……”说完便将头偏向一边,眼中有泪花闪现。 叶甄氏此时倒是笑了,张口道出了她心中的顾虑,“我知晓你舍不得,若非你孤儿寡母我也不会提。你方才说你曾在层翠庄里做过半年绣姑,想来绣功必然不错。若是应承,你便可以随同你闺女一道过府,我自当差人给你安排差事,也不至于让你母女骨肉分离。” 此言一出,花氏便有些动摇了。瞧着夫人地这些依仗,自然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自己能有个工作,又不至于与花鸢分开,肯定比如今劳累得轻松。 叶甄氏适时继续与她说道,“不过有一点你得现行知道,作为小姐侍女入选的,签的都是一辈子的死契,即便是死了残了,或是服侍不当出了差池,该当如何处置都是我府内的事情,你是决计管不了的。并且她若是最后没能通过选侍,也都会被分派到其他处,至于未来的日子,那都全凭着她自己的造化了。” 听得这话,花氏又给垂下了头去。她不是买女求荣的人,但是她深知,若是这般一辈子蜗居在村子里,一年买将几箩筐柿子饼,她的闺女怕是也嫁不去一处好人家。 再看这马车里另外两位姑娘,穿戴用度怕是比乡里地主家的小姐还富贵,若是花鸢争气……若最后落得场空,也总比嫁与那五十岁的乡绅老爷做七姨太太来得强。想起前日来家里当说客的王婆子,及其她说得那番话……一咬牙,便点了点头。权当是赌一把吧,是贵是贱那都是命。 叶甄氏慵懒地靠在软垫上,见花氏下定决心时,自己的宝贝女儿竟一把将花鸢抱住,那个欢乐劲儿令她心里一片柔软,因此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只要她开心,她过得好,填两个奴才有什么难的。 “今日你母女先回去收拾包裹,明日巳时三刻,在你们村口候着,与我们一同回府便是。若是到时没赶上,就自行去城北叶府。” 说完叶甄氏顿了顿,才轻舒了一口气,最后与她添了一句,“你还有这一日的时间做决定。” …… 11 雷山寺香火鼎盛,前去求佛拜恩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上山的路便被修得宽敞平坦,一直抵达山寺门口。只是全程都是上坡,叶茉她们这一行又人员众多,一直行了两个多时辰,最终到达寺庙门口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了。 寺中主事的师傅早已接到消息,知晓叶家的今日会来,于是早早的就准备了斋饭膳食,此时更是打开大门避过其他香客盛况相迎。 此间主事的并非住持慧明大师,而是另外一位善理能干的大师傅。叶茉他们在这位主事师傅的陪同下,用过素斋之后便去往寺中随意观光。叶甄氏、程贺氏以及叶二夫人则将两位小祖宗的生辰八字用托盘乘上,盖好红布规规矩矩地送到住持打坐的佛堂门口,然后交由自里面出来的小沙弥送进去。 …… 如今已是初秋,有去岁求丰得了之后回来还愿的,也有今岁不甚理想欲求来年丰登的,还有谁家夫人想要生个儿子,哪户商铺希望财源滚滚,皆聚集在这里,虔心诚意地礼拜着。 叶茉、程齐礼、叶蓝以及各自的随侍一路,来到前堂处便瞧见了这副鼎盛模样。难怪一路上来,总见着不少人上山下山了,这雷山寺香火果然够旺。 因为还要等慧明大师看过八字后出结果,当日叶茉她们便留宿了下来。 第二日早上,叶茉因那娇惯的小身板睡不惯寺里那坚硬的床铺,早早起来猫去程齐礼房间,磨了许久,才总算给他磨了起来。然后两个人手拉着手悄悄跑出寺外看日出去了。出门的时候,经过一个扫院子的小师傅身边。叶茉想了想,拽着她老公的手倒退回去,然后扬起小脑袋,眨了眨眼睛卖萌道。 “小哥哥,若是待会儿叶府的人四处找我们,你帮忙给她们说一句,我与我程哥哥出门看日出去了,好不好纳?” 说完还歪了歪脖子,那副天真无邪的样子,那副明显是差人办事,还一副你不帮我你忍心么的样子……程齐礼不忍心再看了,悄悄侧过脸去活动活动了面部肌肉。 而叶茉那无耻的伪萝莉,还继续大眼伶仃地盯着小师傅,一直到他木讷着点了点头,这才扬起小小的笑脸,感谢道,“那就谢谢你了,小哥哥!” 那一声小哥哥,刺极好,便只是窝在惠萼怀里嘻嘻的笑。程齐礼不喜欢被人这样抱着,可看了看那陡峭的下坡路,再掂量了一下自己如今的这个身体,最终没再挣扎,只是一路回去,那两条短小的眉毛都是皱着的。 慧明大师传出来的只有八个字。然而,也仅仅只是这八个字,便让叶、程两家的人欢喜异常,叶家的当家男人叶霍更是高兴得不得了。当即便让人开了仓库,擂鼓放粮,自晨起巳时一直到日落酉时,整整八日。 而那八天里,漫天花舞着小白花串儿的飞花长街排满了人,无不称颂于叶老爷的菩萨心肠,惊叹于叶家雄厚的物资财力。 如此一来,叶家更是声望辉赫,叶家商号更是成了黎阳城中百姓购物的首选。偏生叶家生意遍及各行各业,不出三月,那八日所放出去的全都成倍地赚了回来。也正因为如此,叶霍对这个福运满满的嫡长女更是千般疼爱万般宠溺。 而慧明大师说的那八个字便是:福星双降,金玉良缘。 …… 事实上,叶霍家中六个子女,为何独独对叶茉如斯宠爱,这事儿还有一段不大不小却至关重要的插曲。 那时候,叶茉不过将将一岁,只冒了两颗门牙在呀呀学语。她又打小是个好动的,时不时挥舞着小手臂,咧着嘴咿呀咿呀地学大人说话,经常流得满衣襟都是小口水。 当年夏天尤其惹人嗜睡,照拂的丫鬟坐在小摇篮边上,手中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自己的脑袋也随着蒲扇一下下的点,显然瞌睡得厉害。 小叶茉平躺在摇篮里,小手掰了小脚丫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圆溜溜地眼珠子盯着头顶上随风摇晃得小花环玩得不亦乐乎。 叶霍进来的时候,便瞧着自己的五女儿一个人在那里乖巧地玩着,一时腾起慈爱之情,便将小叶茉自摇篮里抱了出来。 那时候,叶霍正在为手上的一单生意烦恼,经他以及商号里的主事商议,最后定了茶和丝两条路,只是到底该大力进军那一项当真是拿不定主意。并且按照当时的预算,两项的投入支出以及盈利都是不相上下的。 叶霍为此事苦恼了许久,今日瞧着五丫头在膝盖上爬上爬下,便把心一横。左手自茶杯里抓了把茶叶,右手将自己袖口上的巾带解下,然后递到叶茉面前道,“五丫头,你来给爹爹指条路,你选什么,爹爹就怎么走。” 那样的情况,叶老爷便只想着,反正两样都是差不多些的,自己几番挣扎全因选了这个舍不下那个,倒不如交由这无知孩童,省的自己一直犹豫不决误了先机。 然而,那个时候的小叶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眨巴着一弯水亮亮的眼睛,先瞧了她爹爹一眼,然后歪嘴左楸了楸茶叶,右看了看丝绸。最后龇起那仅有的两颗小门牙,右手抓起茶叶,左手抽了丝绸,然后献宝似的抬头冲她爹嘿嘿直笑。 她爹那也是朵奇葩,当即便拍了桌子站起来,大声长叹道,“叶霍呀叶霍,亏你还出生商贾世家,胆量竟不比一个周岁孩童了。” 然后,她爹当天就召集了各分铺的主事,掏出了所有家底儿,甚至还寻人筹借了不少银两,走茶的同时也进了丝路。那一仗,算是赌上了叶家祖上祭奠下来的所有家产,赢了就是比过往多上数倍的财富,输了便自此崩盘,叶家也会一夜败落。 也不知道真是叶茉给带了福气,还是叶霍走了狗屎运,那一战居然打得出奇的漂亮,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叶家的库房数额翻倍的增值,叶家自此一跃超过福家成为了黎阳城这个富庶繁华地方的一方首富。 最后统算结果下来当天,叶霍哈哈大笑得自外头冲回府邸,就连平素最宠爱的五夫人也不理会,径直去到叶茉房里,一把提起那时候两岁的小叶茉,心肝宝贝儿、福星幸运儿得叫个不停。又亲又抱之间,叶茉一张小脸蛋儿上被敷满了她爹的口水,而她却在这时候咧着嘴甜甜地喊了一声,“爹爹。” 哎哟,叶霍当时那个高兴劲儿哦,可别提了。 也正是因了这么一段缘故,叶霍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嫡女是爱到骨头里去了。还时常在家宴上笑呵呵地说,“我们家如今的财富,一半都茉丫头带来的,她又是正室所出,到时候出嫁我必然是要让她带走的。你们也别不服气,这些都是她该得的。” 这样的话,换做任何时候都足够有杀伤力。以至于二十五岁的伪萝莉叶茉头一回听见这番言论的时候,受惊过渡,一颗鹌鹑蛋哽在喉咙,直闹到叶家鸡飞狗跳方才咽下去。 随着那颗见证了历史的鹌鹑蛋咕噜一声滑下肚去,她终于爆发出一个杀猪般的声音,其分贝之高,直接惊得窗户外头树杈上的麻雀扑腾扑腾飞了满天。 而她喊的是:“我的妈呀!” …… 12 当然,上一章说的那些皆是后话。届时,叶家的车队正紧锣密鼓地收整着,准备踏着灿烂的晨光将这个大大的喜讯带回家中。今年又是圆满的一年,来年将会承袭如今的福气,迎来更多的欢沁。 回去的时候,叶茉坐的是程齐礼以及程贺氏的马车。程贺氏一路都微笑着,此时更是悉心地将葵花籽一粒一粒地剥好,然后放在一边的小瓷碟里,送到叶茉手边。 叶茉自然乐得被美女伺候,细长的葵花籽一把把地往小嘴巴里扔。小白牙上下砸吧咀嚼着,同时还不忘与她老公比手画脚地说,“待会儿咱们到了那个村口,我就把我那小丫鬟花鸢弄上来,你且瞧瞧可爱不可爱。” 程齐礼手臂撑在窗台上,巴掌托着腮帮子,望着窗外的原生态秋景思考入神,因而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算是应付了她去。 事实上,此时的程小帅哥正在心里计较着一样很重要的事情。今天早上受他老婆的启发,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家里恐怕得给他安排贴身照拂的人了。 早先他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这人比较现实。无论是在以前还是现在,他都坚信,有能力的人完全有必要让自己好好享受生活。人这一辈子,前路太难预料,在有资本的情况下舒坦生活,并不是一件应该受到谴责的事情。 即便他如今依仗的是其他非自身的外力因素,身边服侍的人领的是程家的工钱,可这和以往那个世界的打工一族又有多大的区别?至于人之贵贱,这更是个笑话,过往那些平等公平论,又有几十是当真实现过的?所有的公平正义皆要建立在一定的物质基础上,所以,如今这样的生活方式,他并不排斥。 因而,他也没想过要反对给自己安排奴仆,毕竟现在的他行动还不方便。可经过今早叶茉那么一提,他开始有些犹豫了。 以如今的情形,自己身边的人必然也会常伴叶茉身边。虽说主仆有别,可他自己的老婆,是个什么心性他最是清楚得很。何况体己心腹势必常年随侍,他的老婆要与其他男人如此亲密,想一想,就很是不舒服,即便对方很可能还只是个流着口水的小鬼。 想到这里,眉心不由皱得更紧了。心下暗自思索着对策,侍童肯定是不行的,他完全有必要提早杜绝掉一切有机会萌芽的潜在威胁。那么就只能找女人?可是……这样会不会难度更高? 这时候,马车突然摇了两下,然后给停了下来。叶茉连忙爬到窗户边,将小脑袋伸出去。远远便见着花氏左手提着一个简便的包袱,右手牵着花鸢站在村口的大樟树下。 今日两个人都换了身较为新一些的衣服,花鸢头上还绑着一根红色的头绳儿,一双亮闪闪的眼睛好奇得在车队中间来回的穿梭。叶茉看见一个粉衣丫鬟上前去,与花氏说了两句,便引着她们母女要往后头走,连忙将帘子往高处一撩,出声冲着她们去的方向喊道。 “花鸢,花鸢快来我车里。” 花氏母女以及那个丫鬟闻声回头,便瞧见叶茉半趴在车窗上,一脸灿烂笑容。花氏连忙牵了花鸢走过来,并她请安道,“小姐好。”完了低头看向小花鸢,“闺女,与小姐问好。” 那花鸢也当真是个机灵的,竟也还记得叶茉,此时娘亲示意,便轻福了福小身子,低头细声道,“小姐好。” 叶茉心里柔柔软软得一片,便是觉得自己拣得了个宝贝,转头得意洋洋地与程齐礼说,“怎么样?可爱吧?” 程齐礼高坐在马车上,微垂下眼帘看了下头瘦瘦小小的女娃娃一眼,没有接话。他此刻可还烦恼着其他事儿呢,这么一个奶都没断的小屁娃娃有什么好看的。 叶茉见他只看了一眼便侧头继续出神去了,便也没再纠缠他,只欢喜的冲外头的花氏母女道,“上车来吧,马上就该继续启程了。” 前来引花氏的粉衣丫鬟面露难色,过了一会儿方才与叶茉说道,“五小姐,大夫人差了我过来,恐是有话要与花大婶说的。” 叶茉眨了眨眼睛,也没多做为难,只伸出小手指了花鸢道,“那把花鸢留下来与我玩吧,你且带着花大娘去娘亲车里。” 那丫鬟低头答了是,便伸手过小花鸢的腋下,将她抱上了马车。叶茉连忙将头缩回来,去接应她。程贺氏的贴身侍婢妙灵一直坐在靠外边,此时就顺手将花鸢递了进来。 叶茉挪动过去与她并排坐好,放才仰着一张笑脸与程贺氏介绍道,“婶婶,这便是我的小丫鬟花鸢,可爱不?” 程贺氏瞧着面前的小姑娘,虽瘦了些,却看着精神,而且皮肤白嫩,眼睛水灵,当真不像是农夫家的出身。又见茉丫头因这小丫鬟如此这般的开心,心中自然便与那花鸢多出几分好感。 叶茉知道程贺氏素来温和好说话,心里也不担心。此时更是与花鸢引见说道,“小花鸢,这位美美得温和和得小婶婶便是我的程婶婶,你应该唤……嗯……程夫人……”好像也只能唤程夫人吧,若是与自己一道喊,她无所谓,别人听着怕是不妥当的。 花鸢年纪虽小,却当真被花氏教养得不错,更是个规矩懂礼貌的好孩子。因而她便随着叶茉一道,与程贺氏问好,“程夫人好。” 声音里尚还满是稚嫩,有些地方吐词都还不甚清楚,却也不禁逗人泛笑。程贺氏用手绢掩了掩面,微笑着与她道,“花鸢,以后可得好好伺候你家小姐呢。”说完侧身抓了一小把葵花籽递与她。 花鸢并不太明白程贺氏话中的深意,只是程贺氏白皙纤细的手还伸向着她,掌心还有几粒尖细饱满的葵花籽。以她此时的情形,在场的这些人里面除了叶茉,其他的都是完全陌生的,因而她率先做的,并不是直接去接程贺氏递与她的吃食,反而转头将目光投向了叶茉。 叶茉见她可怜兮兮瞧着自己的模样,就跟只小狗似的,那颗春天御姐心又一次以及语气,哪里像个与之同龄的娃娃,分明是一派大姐姐作风。 程贺氏脸上的笑意不由又加深了些,天呈的母性猛得被都不大爱让人办了,时常都是独自一人便能处理得一丝不苟干净利落,但是对于吃穿用度这些向来都是她在安排,他也从未见提出过异议。 今日倒是奇了,居然知晓表达自己的意愿了。只不过,这是…… “为什么?” 程贺氏没来得及问出口,已经有人代替她先提出了质疑。叶茉满腹的小心思,只等自己到时候挨着程贺氏,亲自把关挑选个粉嫩白胖又好玩的小正太进府,怎料她老公居然来这一手。 程齐礼见叶茉瞪大了圆滚滚的眼睛盯着自己,腮帮子鼓鼓的,长卷浓密的睫毛一扇一扇地。不由的心情变得极好,顺势答她道,“因为侍女伺候着,我才舒坦。” “……” 叶茉有些不敢相信她此时所听到的话,她老公……居然说要……女人来伺候……他……雪白的小牙齿轻咬住下嘴唇,压下胸腔中那一连串的炮轰,压低了声音道。 “当真?” 程齐礼看着她突然认真下来的表情,深知她只是碍于此时情况不允许,才没有扑上来给掐自己的脖子,以前那个叶默吃醋的样子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的。 那时候,他们刚刚在一起没多久,进度也仅仅只在挨近着一路走的程度,连手都还没有拉过。那一天晚上他上完晚自习正准备回租住的房子,不曾想突然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恰巧此次研讨小组与他一组的一个女同学自楼上下来,见他独自站在那里发愁,便提议与送他一道,反正是顺路的。 那天叶默没课,便在他租的房子里下厨做晚饭。想到此时她肯定还在等着自己,便同意了那女同学的提议。 两个人刚刚走出去没多久,就碰上了着急赶来的叶默。他清楚的记得,她撑着一把红色的雨伞,短袖t恤牛仔裤外加一双人字拖就出来了,显然是来得很急的。 她站在雨中,笑得一脸灿烂,语气和顺得听不出一丝端倪。再他弯腰钻进她的雨伞下之后,还礼貌地与那女同学说着谢谢。 然后两个人和平日里一样,并肩往回走着。可就在快到小区的时候,叶默突然一把扔掉了手中的雨伞,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前面走去。瓢泼大雨下,两个人瞬间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等他莫名其妙的跟着回了家,才发现气氛有些诡异。叶默低垂着头坐在沙发上,微卷的长发已经被去完全打湿,此时正耸耷一粒一粒地滴着水。 他将手中的伞和早已经淋湿了的书包放在一边,正准备进屋里去换衣服,沙发上的女人突然出声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正准备朝着卧室移去的步子顿住,他胸口猛的一跳,不是因为她话中的内容,而是略带了些呜咽抖动的声音。 “答应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只是可怜我纠缠了你这么久?” 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迈开长腿走到了她身边,然后有些无措的坐进沙发里,声音都忍不住放柔了不少,“说什么呢。” 这时候,一直垂着头伤心的人突然抬起头来,盯着他的那双眼眸里满是晶莹闪烁的泪光,“那为什么,你从来都不碰我。有时候只是碰一下手背就跟摸到病毒似的弹开,整天都借口着学习来打发我,不让我跟在你身边?我知道你学习好,可是我是你女朋友啊,如今这个样子竟然连以前都不如了。你要是不喜欢就直说啊,这么多年了,一直单方面的付出,我也是会累的。陈娟她们说得对,即便我再有毅力,一个人始终撑不起,总是会倒塌的……” 当时的他,只觉得胸口猛得一紧。仿佛有什么在他心脏上用力抓了一把,浑身上下都抽搐疼痛得厉害。不等他做出反应,叶默的身影突然一闪,照着他便扑了上来。 修长的双腿横跨在他腿上,双手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据事后当事人回忆,那绝对不是搂,而是掐。 叶默跨坐在他柜上,双手掐……额搂着他的脖子,眼眶里的泪水随着这一连串动作立即便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刚才那个女人除了学习好,还有什么好的?胸部都没我大,屁股也没我翘,还是说你喜欢那种飞机场……”说话间还将自己胸前丰满的d罩杯抵在他胸膛前上下蹭了两下。 两个人本来就浑身湿透,这又是夏天,两人都只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又是此等况下,还不被吃得骨头渣渣都不剩,那就真有鬼了。 …… 13 自回忆中拉回神识,脑海中那个熟悉的倩丽身影逐渐浓缩,最后幻化成了一个明黄|色衫裙的小小姑娘。头上裹着两个小巧的发髻,两条细小的辫子轻垂在两侧,上头别着的精致铃铛随着主人的小脑袋不住摇晃,发出连串清脆悦耳的叮铃之声。 叶茉见他一直不搭理自己,心里的怨气更胜。先是掐断了她的完美正太计划,后又胡说八道地要求找女的来服侍,真是气煞人也。想倒打她一耙,别太看不起她哟。 不再与他废话,也没再理会他。叶茉径直转头与花鸢玩儿去了,仿佛刚才那个小插曲压根儿就没发生过似的。 程贺氏也没在意两个稚嫩孩童的话,用手绢细细拭去手指间的葵花籽碎末,借着话题与自己的贴身侍婢妙灵讨论了起来。 倒是程齐礼,因为想着些过往的事情,心下暖和和的一片。此时见他老婆不理会他了,不免有些郁闷,便主动出击试探叶茉道。 “我觉得选两个长我一些的挺不错,你认为呢?”说完还勾了勾唇边,露出一个轻笑。 叶茉眼角狠狠的抽搐了一下,没有甩他。只是翻看着花鸢腰间的小荷包,自里边儿取了一个小巧的绳结出来,惊讶道,“这个小花绳是你娘亲教你编的么?” 花鸢自打上了马车,就只在最初出于好奇看了程齐礼一眼。之后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自己身边的叶茉身上,此时更是随同她一起,完全无视着我们程小帅哥的存在。听她问话,便轻抿嘴唇着点头细声说道,“嗯,娘亲教了这个。” “唔,这个结其实我也会打的,我现在教你打另外的好不好?”叶茉眯眼微笑着与花鸢继续说道,这其实只是很简单的一个花结,并不难。但是她会,完全是因为身体里面以前的那个叶默会。然而花鸢却是个真真实实的小孩子,小小年纪就这般心灵手巧,果然是个可塑之才。 于是,两个疙瘩大的小丫头便歪在一角扯着几根花绳子胡乱摆弄去了。程齐礼完全被当做了透明人,彻底地凉在一边了。 程帅哥自然是不满的,索性放下车窗,爬起来挪动小身子坐到了叶茉身边去。移动的过程中,还刻意制造出一些砰砰砰的声响来。以至于另一边与妙灵说着话的程贺氏都转过头来,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这么大的动静,叶茉自然是知道的,可知道归知道,理不理就另当别论了。程齐礼又挪了挪身体,朝他别扭的老婆又挨近了些。 只是,叶茉始终微垂着眼皮,一遍一遍地与花鸢一起把玩着手中的绳结花样,完全当旁边的人是空气。只在他挨近自己的时候刻意往花鸢身边再靠近了些,以此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见她当真不理会自己,程齐礼玩心再起。屁股一挪又挨着叶茉一堆去了,而且这才还往她跟前凑了凑,俯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调戏她道,“怎么?为夫身上有病毒,躲得那么远?” 叶茉自然又要往花鸢的方向移过去,却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怎的,竟迅速在她嫩嫩的耳肉处轻啃了一口。叶茉只觉得虎躯一震,转头惊悚地盯着他,差点儿炸毛。奶奶的,这是个什么人那,jj都还没开始发育,就预先吃起她的豆腐占她的便宜来了,这……这……滛魔! 而这位刚刚被灌上□称号的小屁娃儿却是一脸坦然,仿佛刚刚吃的不豆腐,而是豆腐||乳|一样的正常。看着他老婆快要暴走的表情,他终于有了还击的机会。无视掉小女娃娃脸上那吃人的表情,斜眼瞟了瞟她手中的绳结,挑高眉尾瘪起嘴巴,用很是嫌弃的语气说。 “啧,挺丑的。” “……” 叶茉气得肺都快炸了,却又挨着马车里其他的人在,不能爆发本性。只得捏紧了手里的线绳,深呼吸压下怒火,然后扬起下巴俯眼看向她那心智跟着身体一块儿往回缩的老公,然后自鼻腔间哼出两个字。 “幼稚!”说完牵起一脸莫名的花鸢挪到了一边的软垫子上,吃我豆腐还玩这等把戏,谁稀罕搭理你,哼。 程齐礼吃了个闷头鳖,心里开始不爽起来了。居然如此明目张胆的忤逆他,还说他什么?幼稚?老子明明就是在逗她的! 一张小俊小俊的脸渐渐黑了下去,眼睛直直地盯着一边离得自己远远儿的叶茉,压低了声音叫她,“过来。”那小眼神儿,跟放光似的,仿佛在说,有胆子不过来试试。 叶茉知道她老公的底线,但是她也是有脾气的。想当初,被迫被他养着,吃住都归他管,她也就认了。可如今,她爹可是这黎阳城里的首富,你丫虽是知州大人的儿子,还不是住我家吃我家的,你爹你妈也吃我家住我家呢,风水轮流转没听过哦? “……”见她非但没反应,还斜眼狠瞪了自己一眼。程齐礼气得牙直痒,再给你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你给我过来!”声音比先前更阴沉,更具危险性了。 叶茉很没出息的抖了抖小心肝儿,最后还是给克制住了。奶奶的,如今有了靠山,有了雄厚的经济实力,腰板儿都能挺得直些了,也能正大光明的对她老公说no了,这感觉真td爽! 程小帅哥盯着她瞧了老半天,心里老大的不爽,尤其是她那副“你奈我何,我有靠山”的欠揍表情。真想一把拎过来给……额……揉成一个皮球。(= =) 最终,这场无声的诡异的战斗,以程齐礼一声愤愤的嗤鼻落了幕。一路回去,一直到进府下车,两夫妻硬是谁都没再理会过谁。 尽管中途程齐礼忍不住斜睨了叶茉好几眼,可叶茉今日是当真铁了心,完全视他为透明。因而搞得他每偷看她一眼就得将怒气提升一格档次,以至于最后甩袖愤然离去——简直气死他了! 叶茉见他率先甩袖离去,心里也腾起一股火。什么人嘛,是她老公了不起了?让她过去就过去?还偏不顺你的意了。然后小跺了一脚,同时右手跟着甩了一下,转头自小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朝着自己的院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搞得其他人都一脸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惠萼刚刚自后头的车上下来,便见到两个小祖宗制气各自不搭理。往日里跟浆糊似的黏在一处拉都拉不开的两个人,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惠萼疾步追着叶茉去了,叶甄氏自后头盈盈上前,好奇的问呆站在一边的程贺氏,“这可是怎么了?早上不还好好的么。” 程贺氏也是一脸茫然,轻皱了皱细长的柳眉,疑惑道,“不知道啊,方才还好好一处玩闹呢。两个宝贝疙瘩斗气,这可怎生是好?” 相较与程贺氏,叶甄氏显得一点儿压力都没有。伸手牵了程贺氏慢慢朝着前堂走着,不紧不慢道,“妹子可是忘记了?月前那位高人可是说过的,由着他们蹉跎去就是了,左右是对欢喜冤家,想脱都脱不掉的。” 说完自己先掩嘴笑了,程贺氏这才多云转晴,呵呵笑了笑,道,“瞧我这糊涂得,怎生给忘记了。再说,就这么大点儿的小娃娃,只怕不出半个时辰,就该会好了。” 也亏了那神叨叨地道士,以及雷山寺里那位从未露过面的住持师傅,程、叶两家便当真对两个人采取了放任不管自由发展的方式。只是,这一次却没有如程贺氏预料的一般,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和好。 三天,整整三天。 叶茉硬是没往西边园子跑,每回程贺氏过来,但凡带了程齐礼的,她就不会去,或是听说要来就赶紧走人。硬是搞得程世子的脸一天黑过一天,满腔怒火直接升华到了顶点,却在最后找不大爆发的途径给生生压了回去。 脾气闹完了,程小帅哥开始不安起?br /> 第5部分阅读 起来。以前他们也经常吵闹斗气,但是不管吵得多厉害,不出三天,她绝对会来主动找他和好。可如今……女人为什么这么善变那,而且发起狠来还这么绝,谢特! 又硬挨了一天过去,叶茉那边还是没动静。可程齐礼却开始坐不住了,他一定要把她抓起来,狠狠的家法伺候一顿,让她明白,谁才是一家之主!(= =) 这一天,叶茉在小花园里玩了一会儿,突然有些想吃惠萼做的水晶饺子。惠萼一心为了满足她,便差了另外一个丫鬟送她回屋,自己去厨房找厨娘子要些食材来。 叶茉在那丫鬟的陪同下回了院子,刚刚进门,便见她屋里另外一个中等的丫鬟迎上来,并且还气喘吁吁地与她道,“五小姐,老爷在后头湖边喂鱼,刚刚差人来,说是要唤您去玩儿呢。” “额……”叶茉对自己新添的爹妈都挺有好感的,因而便让那传话的丫鬟带她去,留了先前陪她晒太阳的在屋里,免得到时候惠萼四处找不见人着急。 那丫鬟一路抱着叶茉,七弯八绕的来到了后面小湖边。并且远远指着湖中心的亭子道,“小姐,这便到了,奴婢……奴婢想去出恭,不知小姐能否……” 叶茉无语,只是她向来不为难她们,便让她将自己放到地上,点了点头道,“你去吧,我自己过去就好了。” 那丫鬟脸上顿时大喜,连忙嘱咐了叶茉几句,皆是定要安全抵达目的地、不要玩水、小心落水云云。叶茉抽了抽嘴,这小丫鬟还真不是一点儿的啰嗦。 挥了挥小手,无语道,“我知道了,知道了!你且去吧。”说完转身就往湖中心的亭子走去。 那小丫鬟在原地呆愣了片刻,便跟兔子似的飞快闪进假山丛中。再看她的模样,不正是上回因两个包子误了事儿,后又因知情上报免了大处罚的那个下等丫鬟么。 此时,她正双掌捏成拳,手臂曲在胸前,将那拳头咬在嘴里。双脚还一个劲儿的跺着,嘴里含糊不清的碎碎念叨着。 “怎么办,怎么办?我会不会……啊啊啊,不会的,不会的……五小姐肯定记不得我的脸的,嘿嘿,多亏俺娘给俺生了张路人甲的脸。”= = …… 14 叶茉远远的看了湖心亭一眼,由于离得还有些距离,也看不清楚亭子里头的情形。想着左右是在自己家里,也不会说是遇见什么事情,便也没多在意,径直沿着曲折的湖上围廊走了过去。 如今天已入秋,一湖白莲早已经凋零,干枯的莲梗败叶均已被清理干净。今日日朗天晴,明黄的阳光折射过清澈如镜的水面,泛出一片片的莹莹波光。就在那轻摇慢抚的碧波下,一大群红色的鲢鱼飞快穿梭竞食,扑腾欢庆如同游戏。 然而,越走近,叶茉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按理说,她爹身边怎么也该跟几个服侍的人才对,可她这会儿都走到这里了,硬是一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但是自她的角度,分明看见亭子里是有人在往湖中的鱼群扔吃食的。并且还东一扔西一扔,远处扔完近处又扔,逗得鱼群东西南北不断的上串下跳。鄙视的瘪了瘪嘴,这哪里是在喂鱼,分明是戏耍鱼群自个儿找乐子。 眼看着就要走近了,便亮着嗓子往那扔鱼饲料的方向喊了一声,“爹爹。” 一直按着一定节奏扔着食饵的人明显顿了顿,随后便见一大把饲料被尽数扔进了湖水中。一时惹得水下欢腾得更厉害。 等叶茉自石阶爬上去,方才看清楚里头的人。这哪里是她爹啊,分明就是她那越活越幼稚的老公嘛。难怪了她从那边一路走过来都没见着人,结果并非这里头没人,而是这人个头太矮了,被高高的亭栏给挡了去。 程齐礼自然不知道,他老婆正在心里暗自鄙视他长得矮。兀自拍了拍手,将掌心细碎的食饵拍掉,然后才朝叶茉身边走去。居然敢三天不甩他,简直翻了天了。如今再看她的样子,自己要是不使计将她叫出来,只怕还真要忘了他的厉害。 这个诡异的小家庭里的小一家之主,压抑着一脸愤色,掀起袍摆就想要坐到了一边的石凳上去。怎奈身高带来局限,屁股不够凳子高。没办法,一家之主只能垫起脚跟半爬了上去,并且双脚半悬在空中根本无法触及地面,如此一来,脸上那满满的威信便被丢得荡然无存,反还让人瞧着忍俊不禁。 叶茉憋住笑,拉长了脸冷声道,“冒充我爹?怎么?那么想当我的叔字辈?” “……” 程齐礼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原本是打算劈头骂她个狗血淋头了,再软眼软语几句,让她乖乖回到自己身边作数的,不料上来就被她给堵了一记。 蠕了蠕嘴唇,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半响才别扭的憋出一句,“你……你这几天都干嘛去了?”言下之意就是,都不来找我,岂有此理。 叶茉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回他道,“吃饭睡觉打屁,完了往我娘屋里一坐,听些闲碎八卦和女人舌根嚼头。你有兴趣?” 被她这样微挑着小眉毛斜眼看着,程齐礼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她那副一点儿事都没有的表情,最是让他有揍人的冲动。 猛得自石凳上跳下来,脚上一个没稳住,踉跄了好几下方才站直了。如此有失风度的行为,让他的怒气值直线飙升。早知道就不选这个破亭子了,凳子都t那么高。 冷着脸走过去,近似命令般的与她说道,“从明天开始过来找我。”说完就要往亭子外头走,叶茉却在他身后皱眉发出了反对的声音。 “凭什么?” 凭……什么……程齐礼险些一头栽下石阶去,转头气冲冲的看向她,小拳头垂放在身体两侧,越捏越紧。想揍人,怎么办。 叶茉见他回头,索性抱了小手臂靠在一边的柱子上,用下巴和鼻孔对着他继续说道,“你给个理由咯,我凭什么听你的。可别忘了,订婚仪式都还没举行呢。” 程齐礼终于忍不住了,快步冲过去,巴掌啪的一声,拍在她身侧那根粗大的柱子上,小身体靠近她阴狠狠得回答她道,“就凭我是你老公!” 最后那“老公”两个字还咬得极重,仿佛是将全部的怒气都发泄在了这两个字上。这个女人就算变成了口水直流的黄毛丫头,仍旧有本事让他怒到顶点,还发泄不出来。此时,要是他面前的不是她而是一个沙包……可以想见,会是怎样一个血溅当场的模样。 叶茉在她老公靠过来的瞬间,条件反射的抖了抖。奶奶的,刚才有那么一秒钟,她几乎以为回到了以前,气场简直一模一样。好在与她几乎鼻尖贴着鼻尖的是一张如此粉嫩的脸,硬是给她减了不少的压力。 “我老公?怎么会。我老公可是从来都不让除了我之外的女人伺候的,扬言要找侍婢伺候的,可不是我老公。” “我……”程齐礼又一次被噎住,他明明就只是逗她玩儿的。倒头来……这样算不算自食其果?不过这么快就认输,可不是他的作风。 “哼,不找女人,难道真给你找一堆男的回来玩吗?”没门。 叶茉闻言,已经动摇了的决心再一次坚定,脸上表情也变回了最初的模样,“那你就要找女人随身伺候吗?我虽然有意思说选个可爱点儿的小男娃娃,那……那也只是出于好玩……何况才多大点儿的娃啊,有你这样混的吗?” 见她终于有了心思与自己理论,程齐礼倒是冷静了下来,思维严谨慎密的脑子瞬间抓住了她话中的漏洞,并还击了回去道,“按照你的说法,我找的侍女哪个不是身材都还没发育的黄毛丫头,那你又是在阻止什么?” “你……”叶茉气极,情绪也连带着变得有些况。 “你且说说,有什么不一样?”程齐礼身体没动,只轻轻勾起一边嘴角,道。 叶茉不由将小身板儿缩了缩,随即意识到与对手争锋相对之时气势的重要性,便挺了挺胸膛,扬了扬下巴道。 “男人就算比女人大十几二十岁甚至更多,都能下得了手。但是女人就不行,女人遇见这样的情况,首先心里的关卡就过不去。哪里像你们这些下半身思考问题的雄性生物,简直就是禽兽。想当初我看av电视台,亲生的父亲就能ooxx自己的女儿,还真当也是夫妻穿越哟,搞乱囵的。更别提你生意上的那些什么总什么哥的,眼睛一个劲儿往你们公司新来的女大学生身上瞄,还死命的灌人家酒,一门心思只想拐人家上床,简直禽兽不如,那大学生当他女儿都嫌弃小的。何况你还是这种特殊情况,到时候你内里虽然已经腐烂成了一个老头子,但是你的身体还年轻,又久经沙场,只怕还要无法无天……” = =||| 这孩子,实在是憋了整整三天,又一直被一个男人的几个老婆围着,着实有点儿憋屈得厉害,这一开了闸就关不住,提早迎来了青春期的愤青世代。 程齐礼目瞪口呆的望着她,半天没反应过来要出声阻止。等他意识到也许应该喊s的时候,叶茉已经半挂在他身上狂喘起气来,一口气说太长缓不过来了。(= =) 而程帅哥的满腔怒火,硬是在她一连串似放鞭炮的吐槽中给灭了大半。脸上的表情也好看了不少,终于不再是那副是人都欠他五百万的样子了。 叶茉缓过神来,便见她老公瞪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得盯着她。方才一口气将这一个多月来她最在意的事情给说了出来,点燃了她心中鄙视种马的熊熊烈火,虽然迄今所见识到最大的那位还是她爹。 此时更是毫不畏惧的又挺了挺胸膛,挑衅地看向她老公,“怎样?” 程齐礼这才随着她的动作,将视线自她脸上移开,落在她挺得老高的小胸膛上,然后盯着她一马平川的胸口没有回答她他觉得怎么样。 亭子里突然变得安静起来,叶茉疑惑的盯着她老公高挺的额头,开始有点儿心虚了……是不是说得有些过了?毕竟他还是蛮专一的,也和那些什么总的不一样,对于这事儿倒是从来不碰别人,不过这也直接导致了她每晚都被奴役得很惨。 只是,程小帅哥接下来做了一件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盯着叶茉的小胸膛看了良久,突然,眉心一皱,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迅速抬了起来,然后无比准确的罩住了叶茉的右……额一马平川…… 叶茉受惊不小,浑身僵直站在原地,小嘴巴大大的张着,几乎放得进一个鸡蛋。 过了好半天,放在叶茉右……额一马平川上的小一家之主的小手终于收走了,刚刚实施了流氓行为的始作俑者收回撑在柱子上的右手捏住了自己的下巴,然后若有所思的盯着他老婆身上的事故发生部位瞧了又瞧,眉心皱了又皱,最后他轻轻的摇了摇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等到叶茉解除石化状态,回复意识时,那个小小的身影已经走到了五米开外。叶茉后知后觉的低头看了自己胸口一眼,方才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远去的背影狂怒大喉道,“啊啊啊,你这个流氓、滛\魔、色\情狂、恋童癖……啊啊啊……你又吃老娘豆腐……啊啊啊……老子才三岁啊啊啊……” 完了泪流满面的回转过身来,一拳击打在身旁的柱子上,半弓着身子垂头悲鸣。 “妈的,老子要丰胸,现在立刻马上。” …… 15 那一天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叶茉一路糟蹋了不知道多少花花草草。回到屋里硬是谁也没理会,绕过迎出来的惠萼等一众丫鬟,径直进去里屋爬上了自己的大床。然后任谁来唤都不吭声,只管拿小脊背对着外头,磨着牙根咬牙切齿,直到睡着。 等她再度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身上盖着被子,衣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给脱了去。半坐起身来,撩起床帐,唤了当头烛火下绣着手绢子的惠萼一声。 “惠萼,我饿了。” 惠萼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抬头看向她微笑着问,“想吃什么?” 叶茉侧身半躺回床上,定睛想了想,才软着声音道,“木瓜樱桃苹果,柚子枇杷草莓全都要。”说完还兀自小声嘀咕了一句,“全是些常见的丰胸水果……” 惠萼闻言愣了愣,将手中的针线篮子放到凳子上,站起身来。侧身拿掉叶茉床头烛台上的灯罩,点燃了里面的蜡烛之后才又放下去。 “这个季节,只怕是找不到几样了,我现在去下面瞧瞧看能寻几样来不。还要吃其他什么不?” 因为屋子里光线比较弱,又是刚刚睡醒过来,所以叶茉整个人还有些恍惚迷茫。听她问还要不要吃其他的,半天没回过神来,说话也没想着顾及避讳,只喃喃细声说道,“随便送点儿过来吧,时间太晚了也不想吃多,我也该注意营养,促进生长发育了……” 惠萼见她一个人藏在帐子里头,不知道是在嘀咕些什么。摇头笑了笑,回身叫了外头另外一个得力的丫鬟莲菊进来。取下一边架子上的毛皮小披风递与她道,“你且伺候着小姐起床,我去厨房让准备膳食,顺便叫她们送些炭火上来,到时候你把外头的暖炉子给烘上了罢。这天入了秋,夜里的寒气也都起来了。” 说完端起一边凳子上的针线盒往外头走了出去。叶茉这时候坐到了床沿边让莲菊给她穿衣服,视线便在惠萼手中的针线布料上头扫了一眼。 …… 最近这几日,叶茉的院子里一直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气息。就连往日里那些个最爱往五小姐院子里来玩儿的丫鬟们路过,一个二个都跑得跟兔子一样飞快,更别说是里头那一屋子的大小丫鬟了,多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 其实也并非里头的主子难伺候,相反,这几日叶五小姐比平日里都还安静了几分。只是也正因了这个安静,着实令人焦心啊。因为那安静前面还加了个前缀——诡异。 …… 这事情啊,还得从五天前的那个早晨说起。 那一天的早餐,五小姐诡异的叫了一桌子的木瓜,清蒸木瓜、红烧木瓜、木瓜炖汤、鲜木瓜片等等等等。 木瓜这个东西虽不是什么稀罕品种,却因着没逢上季节,这些个时日也并不多见。若非前些日叶家有一支商队自南海边际回来,带了不少黎阳城这时节找不到的果品,只怕也是满足不了的。 等到五小姐用完了早餐,丫鬟们开始井然有序的撤着那一桌子木瓜盛宴。正叮叮咚咚忙碌之际,便听外头有人高传,说是小世子过来了。 众人虽面无二色,却个个儿竖了耳朵好奇得紧。整个叶家的府邸里,还有哪个边边角角不知道,家里这两位星星月亮一般的主子正闹着脾气呢。所有的人包括叶甄氏等几位夫人都忍不住观望,但凡两个小祖宗有一丝风吹草动都巴着耳朵去听。 小世子进去的时候,正遇上一众丫鬟托着一堆木瓜撤出来。据当时一位托盘的目击证人证实,小世子看见那全是木瓜的盛宴之时,脸上的表情比任何人都来得精彩。 他先是英姿灼灼地往里头走着,视线无意间瞄见那一遛弯儿的清蒸、红烧、炖汤木瓜之后,他呆住了,是的,呆住。半响脸上表情由白到红,最后他憋着一脸的笑加快脚上的速度,大跨步走进了五小姐的闺房。 亲眼目睹了整个现场的那个托盘丫鬟最后还特意强调了一句,“小世子一路进去,背有些不受控制的抖着,看样子是在忍着笑。在跨门槛的时候,居然还被那门槛绊了一个踉跄,险些直接摔进里头去。” 那一天,小世子是被五小姐的绣花枕头给砸出来的,伴随着枕头的还有小姐那毫无形象可言的怒骂声。那一声愤怒的呐喊里所饱含的,是一个三岁女童全部的愤怒和怨气。可怜见的,不知道遭遇了何等荼毒。 可恰恰与之相反的是,小世子走的时候,心情看起来格外的好。并且……第二天,他又来了! 连着三天,如斯场景每天都要上演一回。可偏偏外头的人都不知道两个小祖宗在屋子里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事。每回小世子过来,即便是惠萼这样的都是被蔽退了的。久而久之,这个消息便在叶家后院儿里给传开了。 叶甄氏甚至还专程派了一个丫鬟过来,全天守在叶茉的小院子里,只为探听到第一手的消息然后回去报告给她听。 第四天早餐时间刚过,小世子准时准点出现在了叶茉的院子外头,并且这一次与之前几次有所不同。这一次,他身后还跟着三个身高大小各不一样的小侍童。只是三人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长得非常可爱粉嫩,规规矩矩的跟在主子身后的样子,着实让人忍不住想逗弄一把。 整个院子里,上到其他主子潜伏过来的,下到小厨房烧火洗菜的,全都伸长了脖子,无一不翘首以盼。 小世子进了五小姐的闺房,那三个侍童便在外头等着。年龄看着稍长的大概六、七岁的模样,虽还是个小子,却能看出将来会是个沉稳的。另外两个一般般儿大,左边的看着机灵活泼,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不停的在院子里以及一院子的围观群众身上扫。右边那个也就是三人中最小的,半个身子都藏在年长的少年身后,大大的眼睛里是满是怯懦。 再看他三人身上的服饰,消息灵通的人开始与身边的人咬耳朵细声说道了起来,“这肯定就是前日侯爷府买进的三个小子了,听说可都是打好几百个男童中选出的呢,就连外地的都有。” “是的,最后这三个啊还是小世子亲自选的。” “……” 正当众人指着门口的三个小男童窃窃私语之时,突然见惠萼自里头打帘走了出来,随后跟着的是小世子和叶五小姐,以及另外两个当值的丫鬟。 五小姐一见着门口的三个小侍童,顿时一扫这几日的阴霾怨气,脸上表情都变得生动灵活了许多。一把抓住她身边的小世子,兴奋道,“你你……额……没找侍女……还……正那个太……” 但凡在场的人,硬是没一个听懂了她们这位宝贝疙瘩所表达的意思。唯独小世子一人,双手背在背上,嘴边勾着一抹诡异的笑,点了点头,“嗯,我今天专程带他们过来就是瞧瞧你的。”他竟然听懂了。 宝贝疙瘩叶五小姐面上一喜,“瞧我?” 小世子微笑点头,“没错,就是瞧你。” 许是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儿不对,叶茉稍歪了歪头,有些疑惑道,“不对哦,难道不是叫过来让我瞧的吗?怎得变成瞧我了?” 此时,程齐礼唇边的笑意更深,他没有直接回答叶茉的问话,而是转头看向并排站着的三个侍童,说道,“这便是我的未婚妻子了,你们可瞧清楚看仔细了?” 叶茉只觉得唰唰唰,三道或淡定或打量或好奇的目光同时扫到了她身上。过了一会儿,只听三个各不相同的声音同时响起,“瞧清楚看仔细了。”中间还夹杂着一个软糯软糯的棉长拖音。 程齐礼恶作剧就要得逞,唇边不由自的扬起了微笑。他与那三个侍童继续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我重复了吧。” 三个小屁娃儿又齐刷刷的仰头朗声答道,“不用了,少爷。” 话音刚落,众人只觉得眼前扑扑扑三道青影一闪而过。刚刚还并排站在小姐房门口的人全都消失在了院门口。只见还有一只小尾巴自门口飞快的小时,一个软绵绵的声音自围墙外头轻飘飘的传进来,腿最短落在最后头的程小三儿使力追着前头的程阿大和程老二喘着小口气息高声喊道,“哥哥们,等等我呀。” …… 叶茉大张着嘴巴盯着自己的院门,一直到那个一路喊着‘哥哥,等我’的声音消失。这才回过神来看向一边的程齐礼,完全不知道他是在搞什么鬼。 “他们干什么?晨跑?” 程齐礼脸上笑意未变,只是眼中玩味加深。轻抚了抚袖边,侧头看向他老婆,不紧不慢的说道。 “今天给他们上第一堂课,内容一共有三条。一、见着未来的少夫人,跑;二、见着未来的少夫人,跑;三、见着未来的少夫人,跑。” “……” 叶茉双目瞪大浑圆,难以置信的看着她阴险恶毒狡猾卑鄙的老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程齐礼看着她的表情,突然很想开怀大笑。这两天天天让老子吃枕头,一点儿妇道人家的样子都没有,再不教养,怎么树立他一家之主的威信呢,嗯? 程小帅哥整日龟缩在这个三岁的脆弱皮囊里,想做的事做不了,还每日每日的装嫩装无知,实在在快憋出病来了。因此,当看见他老婆在自己手上吃瘪受打击的时候便觉得异常的兴奋,并且还想要继续奴役继续折腾她,一直要她一蹶不振。果然够变态。(= =) 靠近了叶茉过去,挨在她身边继续笑着说道,“事实上是你赢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找除了我老婆的其他女人来服侍了。”当然,你那什么正太养成的白日梦也是没希望了。 说完还阴扯扯的笑了两声,气得叶茉浑身直哆嗦,好半天才举起抖个不停的手指向他,悲愤的喊了两个字出来。 “你……牛……” 16 这一日,天气显得有点儿阴冷。瑟瑟扑飞秋风之下,阴云裹住了太阳,半边脸都不让露。 惠萼第三遍翻动着她的针线盒子,将里头早已经清清楚楚的东西又清点了一次,最后的结论是,她少了一块方寸大的白布,一根编好了的麻绳以及好几枚大小不一的绣花针。 皱眉仔细想了想,这几日她都呆在小姐屋里,针线盒子绝对没有离开过这间房子。眉头不由皱得更深,莫非这屋里有了手脚不干净的小蹄子?居然连小姐屋子里的东西都敢动,胆子当真不小。 平静的将自己的针线盒放回柜子里,惠萼就跟没事儿人似的走到外头丫鬟们玩耍的圆桌边。这事儿可大可小,自己还是先留意着,且看着那偷儿还犯也不犯。 外室里有好几个小丫鬟聚在一处闲嗑着瓜子说笑,此时见惠萼自里头出来,都起了身子空位置让与她坐。惠萼倒也不客气,就着一个空凳子坐定了,方才微笑着与她们道,“在说着什么呢?” 惠萼这人向来与人交好,做事情也沉稳可靠,又是这院子里主子下面的那一个人。此番见她过来,那些个小丫鬟们都嬉笑着与她攀谈,亲近之余多多少少都带了些讨好和谄媚。 “惠萼姐姐,你说五小姐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其中一个圆脸圆眼,胆子稍大的凑近了些小声询问她道。 此时的惠萼心里还装着偷儿的事儿,只顾着暗自思索会否就是在场的这几个人中间的谁动了手脚,对她的问话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回神见全都望着她,这才微笑摇头道,“你们这一个个鬼灵精都猜不透,我又怎会明白?” 那几个丫鬟也都随她笑了笑,又胡乱插了两句话,最后大家见她只顾坐着也不参与讨论,都觉说话不够自在,便个个找了理由散了去。 …… 惠萼这些天一直在心里惦记着这事儿,只等她再行动,被自己捏住把柄了才好。怎料那头倒像是知道她的想法般的,硬是没再露过丝毫痕迹。 这一天,叶甄氏差人过来唤叶茉过去,说是有事儿要与她说道。惠萼想着,今日小姐没在,便不是给那偷儿留了下手的好机会。这样一想,便唤了莲菊进来,推说自己身子不适,让她随着小姐去大夫人房里伺候。 莲菊也没多想,嘱咐她好生休息这才与叶茉一路出去了。惠萼想着,自己在这屋子里她必然不敢行动,便提了裙摆出了门去,临走前还故意支开了外堂当值守屋子的小丫鬟。 …… 叶茉被她老公打击得一蹶不振,情绪极度低糜,这几天还老是提不起精神来。见着叶甄氏的时候也只是弱弱的叫了一声娘亲。今日五夫人也带着叶家最小的女儿叶莛过了来,叶莛将将两岁,乖乖巧巧的缩在奶妈子怀里,像极了一只胆小的红眼小兔子。 如今八月除五近在眼前,许多事情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而在黎阳城里有一个多年不变的习俗。订婚的时候,女方需要亲自绣制一样物件送与男方当做信物。 事实上,叶茉前几日随同叶甄氏一起,也学了些简单的针线活计。只因她年龄还尚幼小,眼神手脚都还不够利索,叶甄氏便没正经严苛的要求她。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不一样的,送与新郎官的信物要由新嫁娘亲自绣制。叶甄氏轻顺着叶茉的小辫子,微笑着把话说完。其实这也不是多不得了的事,虽说习俗是要由新娘子新手制作,但是这种娃娃定亲的时候,也有不少是由旁人最后完成的,只是需要姑娘亲自起个开头罢了。 叶甄氏给叶茉选了最简单的几样,叶茉最终决定绣个荷包。以她以往的水平,一个荷包肯定是不在话下,只不过如今手脚还不甚活动开,技术肯定是要大打折扣了,不过还是能完成的。 叶五夫人是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生得也是娇羞可人,妙美如花。五夫人出身绣户,一手绣功精湛扎实,更是懂得许多不外漏的绝活。她听说叶茉要为订婚礼绣制信物,便自动请缨,说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些忙。 这个五房虽深得老爷宠爱,却好在心思纯腼,不恃宠而骄。待叶甄氏也是真真实实的敬畏,不含其他一点儿花花肠子的。因而,叶甄氏待她很是和善友好。今日她主动过来帮忙,心中更是满意。 叶茉在叶甄氏屋子里跟五姨娘学着制作荷包,以及一些简单的针法绣头。这一边,惠萼假意在外头晃荡了一圈,便又乘着人不注意悄悄的回了院子里去。 怎奈屋里一篇寂静,全然不似有人来过的样子。她连忙前前后后细数了数屋里的东西,也是一件没少。正站在原地皱眉思索之际,便听外头有说话之声传来,应该是她先前支开的丫鬟们回来了。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今日这小贼子怕是不会出现了罢。 缓步走进内室去,见到小姐的床上被褥单帘一片凌乱,想是早上走得太急,没来得及收整的。走过去,将纱帐布帐用黄铜帐钩子固定住,把散乱在床榻上的褥衣折叠整齐放到一边的高架凳子上,这才提起叶茉的小被子轻轻一抖。 只见有个什么东西自锦被里滚落了出来,惠萼停下手中的动作,好奇的捡起那东西一瞧,硬是被吓得猛退一步,手肋撞在坚硬的床柱子上,被嗑得生疼。 而在她手里捏着的,正是她丢失的白布和麻线。只是有所不同的是,白布里被包了一个圆滚滚的小珠子,麻线绑在接头的位置,使得那个被白布包着的圆珠子恰似一颗小人头。小人头上,有人用笔墨画了两个疑似眼睛的圆圈,嘴部位置被画了一杠直线,初初看着倒很像是个娃娃正在瘪着嘴生气。视线下移,惠萼几乎跌坐到床沿上,那……那……布偶的身体上居然歪歪斜斜的写着三个大字——程齐礼。 惠萼今日当真是被吓住了,连忙翻腾床褥,寻找那些应该与它们在一处的绣花针,怎奈整张床上上下下都翻遍了,硬是没找到那几根最关键的绣花针。 在床边站了许久,惠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哪个恶毒的小贱人,居然敢教唆小姐做这等拙事,当真是不要命了。外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明显已经有人要进来了,惠萼想也没想,就将那个布偶藏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这事儿绝对不能让旁人知道,否则……只会害了小姐。此时,已经有丫鬟自屏风后头走了进来,惠萼索性一把扯掉了床上的床单,与那几个丫鬟说道,“帮我自柜子里抽干净的床褥子来,我且把这些换下去洗了。” 说话间回过头来继续去取其他的垫子,面上表情霎时变得严肃起来。想及今晨她在外头听见的一些墙角根子,收手将袖子里的东西紧了紧,轻抿了抿下嘴唇,这事儿只怕要报与大夫人知道才行了。 …… 晚上叶茉回来,发现床单和被套都被换了新的,也没想起她一时气愤做来泄愤的晴天娃娃。今日在叶甄氏那边学了一天的绣活,眼睛都快累爆了,让惠萼她们打了热水进来,洗漱过后便宽了衣裳,抱着被子睡了过去。完全不曾知晓,她临时起意做出的玩意儿,会成为死神手上的大镰刀,并且夺走两条鲜活的人命。 等叶茉睡下之后,惠萼便独自提着灯笼,直接去了叶甄氏房里。 就在惠萼出门前的一个时辰,叶甄氏这边也听到了一些莫须有的风闻。上报的丫鬟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叶家的这位当家主母端正坐在软榻上,眼中全是怒色。捏着茶杯的手指渐渐收紧,涂着鲜红豆蔻的长指甲掐在光洁冰凉的瓷杯上,发出一连串吱吱的摩擦声,响彻了整个安寂的屋子。 在叶家的这个院子里,这座富贵堂皇的府邸中,有什么事情能瞒过她的眼睛,又有几句话能避开她的耳朵。更别提那些明显是被人故意传起来的谣言……以及自以为没被任何人看通透的狼子野心。 要与她真相抗衡,着实还少了点儿手段。 …… 随后的几天,叶府里开始以飞快的速度传遍着一则谣言。 内容是,程家小世子夜宿叶五小姐闺房,为避人闲言毁坠名誉牵强订婚,五姑娘不守妇道违背礼法,有辱家族颜面污损门楣。 …… 那时候,叶茉正埋头与五姨娘学着荷包绣制,身边又无一人敢在她跟前胡乱议论,她也没在意那些丫鬟们时不时投来的探究目光。因此,当府里已经就此事传得沸沸扬扬之时,她却是一无所知的。 只在有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小布偶,那个她做来打算扎针解恨,最后又因担心真伤着她老公,而扔了绣花针没扎成的小布偶,彻底的消失在了她的房间里。 她也曾隐晦的问过惠萼,只是惠萼的答案只有一个——她没见过。其他几个丫鬟更是一头雾水,完全不清楚状况。 叶茉觉得,这事儿似乎有点儿小小的诡异。 …… 17 八月初五即将来临,整个叶府上下张灯结彩,红帷绿幔。鲜果时蔬、鸡鸭鱼肉一车一车的往储藏室里运进;锦缎珍织、飞罗云梭,南海明珠、西域异玩都在叶府的院子里聚齐。大管家叶仲亲自把关清点,让下人们将那些价值连城的物件运往库房,为不久之后的大喜日子做着充分的准备。 经过十数天的努力,叶茉的荷包也终于现了雏形。上头绣的花纹是简单大气的飞鹏展翅,虽然有人也想表现得手艺精湛点儿,无奈粗短的小手着实还太过生疏,以至于原本应该英武翱翔的大鹏鸟怎么看怎么像一只黑乌鸦。 叶茉暗自泪流满面,叶五夫人却显得惊叹不已,一直捧着叶茉的黑乌鸦与叶甄氏称赞道,“夫人,茉丫头这手可当真是巧啊,若能请师傅来好生着教,大了必然能绣得一手好样女红。” 叶甄氏出生大户人家,绣工虽不如叶五夫人精湛,却也是个内行的。一般来说,叶茉这般大小的女娃,能捏得顺针线就已经是很好的了,不曾想她居然能绣出整个轮廓,看着还像模像样。转头看了一边玩耍着的女儿一眼,嘴边露出了温和的微笑。此时听了五房的话,心中不由一动,顺口接过她的话道。 “现成的师傅摆在眼前,还需要请谁来?我瞧着你整日也不多事做,就送家里的几个丫头去你院子里学学,也让你过过女夫子的瘾,你当使得不使得?” 叶五夫人素来没什么小心思,而且教几个小丫头也并不劳神,并且还是大房发的话,自然没理由说不。加上家里这三个丫头都是一般般儿大,几姊妹在一处相处,也该是好的。这般想下来,便笑着点了头,应承了下去。 叶茉婚礼在即,这几日叶甄氏精神头便显得特别的好,即便是忙碌着也是满心欢喜的。见五房点了头便侧身唤了个丫鬟来,“你且去四姨娘屋子里,便说是我让四小姐下月随同五小姐一处去五姨娘屋子里学女红。” 语闭又转头与叶五夫人继续说道,“我可是将这个大任交与你了,你也别太由着她们,谁不仔细便重重的罚。” 两位贵妇在里头闲话唠嗑,叶茉却在另一边逗着小狗玩儿。她将一个五彩的绣球捆在丈量布料的丈尺上,整个人斜靠在软垫子上发呆,垂着绣球的丈尺一头握在手上,一头悬在半空中左右摇晃。绣球的下面垂着一颗小小的铃铛,此时随着不断的摇晃发出叮叮玲玲的脆响,好不吸引人。 而那只名叫叶莛今年两岁的小狗则半趴在她五姐姐跟前,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只盯着丈尺上花花绿绿的绣球,小脑袋还随着绣球左右晃动跟着摇摆。看了良久,实在很想知道,为什么小绣球会发出声音。于是等到确定了她的五姐姐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时,才懦懦的伸出小手企图去抓那个绣球。 怎奈小绣球总逗乐着她玩儿,眼看着就要抓到的时候便蹭蹭跑掉,等她单手承担不了小身子重量收回手的时候,它又跳跳的蹦了回来。 叶莛虽然是个闷葫芦,但是她很执着,并且她坚信,小绣球也一定会喜欢乖巧懂事的自己。所以她非但没有放弃,反而还四肢着地半趴在软榻上,像只小小的狗儿,一会儿伸一次前爪子,一个劲儿的去挠那绣球。 等叶茉自沉思中回过神来时,便看见她的小妹妹半皱着眉头,小嘴唇轻抿着,一张小脸被急得通红,圆溜溜的眼睛里擒着晶莹的泪花。即便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小爪子还固执的在身前挠着,那模样简直……让人春心萌动啊。 再看另一边照拂着两个小主子的丫鬟们,全都扑在一处吃吃的偷笑。今日守叶莛的那个小丫头更是又好笑又发恼,想上前帮她的六小姐,又怕五小姐发难,惊扰了里头的大夫人和五夫人。可六小姐那模样,又当真招人怜惜,着实前后为难。 叶茉看着自己面前固执地撅着嘴的小东西,玩心更起。手上稍微用力,原本左右摆着的绣球开始上下晃动。叶莛小狗发现一直都只左右摆的小绣球居然突然变了方向,机警的抬头去看她的五姐姐,一眼便撞见了叶茉笑吟吟的脸庞。 被小东西发现了,叶茉笑得更欢。将手中丈尺收了收,绣球顺着力道落入她的手心里。见对面的小狗直盯着自己手中的玩意儿,不由的扬了扬手中叮当响的绣球,逗她道,“小莛莛,是不是想要这个呀?” 叶莛生得比较腼腆,平日里话也不多。此时只是定定的盯着叶茉,轻抿着嫣红的小嘴唇不说话。叶茉又摇了摇手中的东西,继续逗她道,“想要的话,就叫一声姐姐来听听。” 小狗狗叶莛依旧不说话,只是收回了自己的爪子,怯生生的坐在原地,眨眼看着她。可越是这么个样子,叶茉越是心生疼爱,恨不得扑过去捏着她的小脸蛋一个劲儿的揉。 “原来小莛莛不要小绣球啊?可是我也不要哦,那怎么办呢?”不知廉耻的大妈继续伪装成小萝莉,无耻的逗弄着人家纯洁幼小的心灵。 ?br /> 第6部分阅读 叶莛眨巴着眼睛,视线在小绣球和叶茉身上来回转。似在衡量着卖萌获得小绣球和惜字如金最后小绣球被抛弃之间的利弊。(= =) 而大妈还在步步紧逼,“嗯,小莛莛不要,我也不要,那我们把它扔了吧。都没人要,真是好可怜哦。”说完还做出一副惋惜状,并举起了手臂。 眼看着她就要扔出去,向来不爱说话的叶莛小脸上一阵着急,终于嘤嘤说了一句,“莛莛……要……” 叶茉j计得逞,脸上笑容越发的灿烂,往叶莛身边挪了挪,手中绣球在她面前晃了一圈说道,“那叫两声五姐姐,叫完就给你怎么样?骗人的是小猪。” 说完还举起左手食指在脸颊上划了划,比了个羞羞的手势。叶莛又看了她老半天,最后终于妥协,微垂下头去,声音就跟小蚊子叫似的,细细软软的叫了一声,“五……姐姐……” 叶茉半躺在软榻上,终于自家里出了名的闷葫芦口中掏出来姐姐两个字,别提有多高兴。将手中绣球递将过去,撑着人家不注意猛一把扑上去,抱着人家的小脸蛋儿狠狠的亲了一口。吓得人家叶莛莛哇的一声就给哭了出来。 这时,程齐礼刚刚随同程贺氏一道自外头进来,正巧便撞上了这一幕。先前的事情他不知道,便只在此时见着了他老婆抱着人家小姑娘乱揉,最后把人给弄哭了的样子。 里头叶甄氏、叶五夫人听见哭声都赶了出来,外头程贺氏与程齐礼一路刚刚掀帘进门,另一头的丫鬟们见主子们都来了,连忙一排站好垂头缩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 叶茉自己也被吓傻了,她不知道平日里半天都不吭一声的叶莛哭起来居然如此豪放。连忙抓了你小绣球不断的在她面前挥舞,嘴上还嘟囔着哄她道,“不哭不哭,姐姐不是故意吓你的,姐姐给你说对不起,咱们不要哭了,好不好……” 叶五夫人一向疼爱自己的小女儿,此时见她哭得伤心更是心疼无以复加,三步就要上前,被叶甄氏一把拉住,“不过是两姊妹闹着玩意,小孩子三两下就好了的。”说完便牵着叶五夫人的手迎向门口的程贺氏。 这一边,叶莛还在继续小声抽泣着,叶茉心里却是急了,真没想到,就亲了一口哭成这样,疙瘩大的小丫头,防范意识倒是不错。无奈之下,只得解下右边发髻上的小串儿铃铛,在她面前摇了摇继续哄道,“小莛莛不哭了,姐姐就把这个小叮当送给小莛莛好不好?” 叶茉的铃铛是纯银打造,上头还镶嵌着名贵的玉石和珍珠,做工更是精细美妙,巧夺天工。所值价值更是昂贵无比,甚至比家中姨娘所配备的许多首饰都还来得精贵。 可是,小孩子是分不清物品价值的。她只想要她喜欢的,也只选她喜欢的,天真烂漫的童稚令人心生羡慕。 叶莛视线落在叶茉另一只手中的绣球上,委屈的瘪了瘪嘴,小莛莛是很执着的,只要绣球球。叶茉见她停止了哭泣,注意力又回到了绣球身上,这才上舒了一口气把她看中的东西给了她,并且再也不敢扑上去偷亲了。 叶甄氏、程贺氏、叶五夫人见两个小姑娘已经没事儿了,便又回里头继续说话去了。程齐礼背手走了过来,一点儿不客气,就着叶茉身边的位置就坐了下去。并且还淡瞥了叶莛一眼,靠近叶茉身边小声鄙视道,“阿姨,以为自己还嫩呢?” “……” 叶茉最近几日已经被她老公的毒舌练就了一身金刚不坏之身,此时更是脸色都不带变的。她歪在软榻里看着兀自玩耍着绣球的叶莛,闻言侧头斜睨了程齐礼一眼,还击道,“叔叔,快来看我的皮肤,水灵灵的哟,还很有弹性呢。” “= =|||” 程齐礼干咳了一声才给稳住形象,不错,最近进步了不少。想起自己刚刚进来的时候缩撞见的情形,很想扳回一城,便继续与她调侃,“和口水都不会擦的小屁孩儿一路,有何感想?” “感想就是……装嫩靠的也是本事,不是谁都行的。” “……” 18 程小帅哥又输了一局,开头就连着被秒杀两次,实在是令人有点儿沮丧。叶茉见她老公突然安静下来,不由斜眼看了看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与他道,“你那三个跟班儿呢?” 程齐礼自发脱了脚上的小靴子,爬到软榻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半躺好,眯眼懒懒得回答她道,“自然是在的,不过你也别肖想了,经过这么些日子的学习,他们已经将你与山间野虎归为了一类。我教他们的理念是,见到狼豺虎豹只有个字——跑。” 出乎程齐礼的意料,今日的叶茉显得非常从容淡定。只见她无谓的笑了笑,然后偏头望向他缓缓道,“没事儿,正太这个东西到处都有。过不了几个月,我大哥就要和福家的长女结婚了,到时候……嘿嘿……” 程齐礼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自然也没能参透那两声阴笑里的深层含义,只是狐疑的看了看她,没甚留心。 …… 最近几日整个叶府都陷入了紧张的忙碌中,便是不出房门都能感受到那股浓浓的喜庆味道。家中各处更是光洁明亮,门窗都重漆了欢腾喜庆的朱漆,大红的灯笼在楼廊门庭上挂了一排又一排。红绸绿缎烛火高照,下人们皆新发了衣裳,一个个也都红光满面,谈笑风生。 此番光景,若是有不知道内情的,只道是这家提早为新岁做准备呢,府上府下如此这般的热闹。 程齐礼在心里暗自思缜着近日流传着的那些留言,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疯传,并且势头越造越大,可见是有人在背后唆使的。他倒不在乎这些劳什子名声礼节的,只是怕他老婆知道了会伤心怄气。 想及如今的自己没能力保她周全,甚至连这么小的一件事都无法解决,不由得眉心又皱深了几分。若是能快些长大……就好了。 叶茉与叶莛玩了会儿,回头便见她老公抱臂斜靠在一边沉思。微圆的双目轻轻眯起,眼尾上勾拉出一个细长的弧度。虽还是半大的孩子,可那般模样配上眼底过分老成的深邃目光,慵懒中已是有了几分冷凝威严的气质。一想到这个小小的身体里面所藏的,是自己万分熟悉百般亲密的人,叶茉竟有些舍不得移开视线。 突然忆起过往,不由得只觉得心中一沉,有什么东西如同蜂拥的暗潮,迅猛的自内心深处侵袭了上来,令她一时间惊慌发乱,手足无措。 来了这边这么些时日,一开始拗着一股好奇,只怔怔的盯着无忧玩闹着的叶莛,仍由眼泪顺着脸颊轻划下去。 如果真能回到童年该多好,最起码哭过了就不会再忧伤。 …… 时间过得飞快,八月初五已经近在明夕。程齐礼随同程大人提早去了程家宗祠,明日晨起便会绕城前来叶府下彩礼。而这一天,叶家上下也没几个人是能安闲的,甚至大厨房里都已经热火朝天的为未来几日忙活了起来。 傍晚时分,叶家的两位公子叶宁广、叶青川也赶了回来。两个月前,二人临时被叶霍遣去皇都接应一批货物。等叶茉与程齐礼订婚的消息传到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行了过半的路程。 叶青川百般的不情愿,无奈碍于这是头回随大哥跑商,饶是半途便想折返,那也是不行的。到了皇都,也顾不得观光玩耍,办完了正事儿并且遵照爹的指示又置办了不少家中所需,就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然而,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叶青川在叶茉的房间里来回得踱着步,脸上挂满不乐意。回头见叶茉一身桃红新衣只顾把玩着手中的珠子,压根儿没甩自己,心下更是伤心,瘪了瘪嘴不满嘟囔道,“茉茉,程家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三哥这回去皇都,可见着不少英俊潇洒的世家公子,随便挑一个也是比他强的。” 说完见叶茉仍只垂头研究着手中||乳|白色的珠子,心中一急,跺脚俯身趴到她面前大声道,“茉茉,有没有听哥哥说话,那东珠再珍贵也抵不过哥哥这个大活人,你倒是抬头瞧瞧我呗。” 叶茉心里有些好笑,伸出食指钻了钻耳朵孔,以暗示他声音太大震得她耳朵都疼了。然后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无语笑道,“哥哥,我只是在考虑该不该告诉你一件事儿。” “嘛事儿?”叶青川一腔热忱猛的刹住,不由斜眉疑惑的问。 “额……”叶茉垂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大圆珠子,又抬头看了一眼叶青川,半天没说话。欲言又止的样子,使得急性子的叶青川更着急了,一把掀起袍摆席地坐在叶茉旁边,豪爽道。 “在哥哥这里,有嘛事儿你直接说,不用顾及颜面,哥哥绝对不会笑话你的。”说完还拍了拍胸脯,一副保证不笑话的样子。 叶茉暗抽了抽嘴角,这才望向他继续道,“我倒不是顾及我自己的颜面,只怕说了哥哥你会觉得没面子,所以才犹豫该不该说。” 叶青川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猛的又拍了一把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难道在你眼中,哥哥就是那么好面子的人吗?但说无妨,我不介意。” 见他如此,叶茉这才举起手中大大的珠子,与他说道,“这个不是真的东珠,你铁定是被卖家给骗了。真正的东珠是偏||乳|黄|色的,没有这么白。” “……”叶青川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过了半响才半信半疑的看着叶茉道,“你一个小娃娃知道什么?哥哥可是花了十两银子在皇都的大商铺里买的呢。” 叶茉撇了撇嘴,继续道,“是真的,娘亲的珠宝盒子里就有些纯正的东珠,我都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就没有一颗是呈这种颜色的。”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偏白色的,哥哥这个比母亲的那些还来得珍贵。”说完还扬了扬下巴,只是闪烁的眼神明显充满了不自信,恐怕是自己心里都没底儿吧。 叶茉无语的翻了翻白眼,她过往学过不少珠宝玉器这方面的知识,还真没听说过||乳|白色的东珠。“哥哥,东珠都是偏黄|色的,而且没有你这么大颗的。”说完还照着与小巴掌差不多大的珠子比了比。如今这个社会,东珠也算是上等的珠品,十两银子买这么大颗,想想都知道不可能了。 原本是出于一番热忱新意,不曾想竟买了个假货当礼物,还被收礼的人当场拆穿。叶青川打定主意死绷到底,左右叶茉年纪小,容易忽悠。 这般一想,脸上竟然恢复了自信,并且哈哈干笑了两声,摸了摸叶茉的头道,“茉茉,哥哥告诉你,这世上是有白色东珠的,只是你没出过远门不知道。我与爹还有点大哥在外头跑过不少地方,所以今日且告诉你,以后千万该记住,大个儿偏白的也可能是真东珠的。哈哈哈……” “= =|||”叶茉抹汗,刚刚才说不会介意颜面,这时候就死绷着面子甚至不惜欺骗小孩儿幼小的心灵,这人……忒无耻了。 这时候,只见帘子动了动,外头传来叶甄氏说话的声音。叶茉心中一动,满脸黑线立即恢复天真童颜,仰头与叶青川提议道,“娘亲来了,咱们让她给看看,到底是真是假。” 叶青川脸上表情顿时一僵,屁股迅速自地毯上弹起来,还小声与叶茉嘱咐道,“哥哥突然想起爹找我有点事儿,现在得赶过去。你可别去问娘,因为这绝对是真品,我保证。你若是问娘,她定会责罚你分不清真假。到时候,受罚了哥哥可不帮衬你。” 说完便往外边遛,走了几步又回头与叶茉强调道,“可千万别问哦,是真的。” “……” 叶茉无语凝噎,还说什么不是好面子的人,回身就脸不变色的欺骗无知孩童。三哥,你够不要脸! 叶甄氏一身时新的绿袍当先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二姨娘、四姨娘和五姨娘。叶茉早先就已经沐浴完毕,此间便只是在屋里等着她娘过来与她穿戴明日的喜服。因而发髻也没挽,外衣也没穿,便这样歪在炭炉边的地毯上。 叶甄氏见她衣着单薄的坐在那里,连忙加快脚步迈过去,嘴上还不断叨唠着,“哎哟我的小祖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坐在哪里玩耍。”说完连忙回头与正进来的四姨娘正色道,“赶紧进来,莫要外头的寒气进得屋子,让茉丫头染上风寒。” 叶四夫人脸色变了变,弩嘴正欲反驳,却被一边的二夫人止住,“夫人,大喜的日子,莫说风寒不风寒的,咱们茉丫头是福星下凡,自有神灵庇佑。”说完还暗地捏了四夫人一把,让她注意时节,休要此时牢马蚤。 叶甄氏无声冷哼了一声,没再多说,只回头将叶茉抱起来,眯眼笑着与她道,“茉茉丫头,今日娘亲和几个姨娘亲自与你穿戴,你说可好?” 叶茉不由自主的望了望窗外,心中悲鸣。我的亲妈诶,明天早上才行礼,现在连晚饭时候都没到纳,是要穿什么龙袍凤带,得捣鼓一整晚的。 …… 19 叶茉僵坐在她爹的大小老婆中间,催眠自己是根不会动也不会瞌睡的木头桩子。八只纤纤玉手在她跟前挥来舞去,饶是惠萼有先见之明让她早前补了不少眠,终还是抵挡不住瞌睡虫的召唤。头跟栽秧一样,一下一下的点着。 叶甄氏描眉点砂,二姨娘梳头挽鬓,四姨娘敛袍顺袖,五姨娘熏香串珠。所穿所用,无论是钗环珠宝还是胭脂豆蔻,上至喜服绣边玉石盘扣,下到花料香包钗环耳坠,无一不是精致富贵的金玉名品。 外头的富丽堂皇就更不用说了。在整个黎阳城,仅仅给自己的女儿订婚便如此耗费铺张,恐怕也只有大地主大商贾叶霍了。 飞花街上已经挂起了一排排的红灯笼,朱红的长木桌自街头摆到了街尾,就连桌凳的死角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叶府将在这里用美酒鲜肉招待所有前来庆贺的宾客。 这种娃娃订婚的宴席又被称为“小礼酒”,成礼的那一天,男方与家中能主事的叔伯辈男眷带着聘礼自家中出行,一路吹唱弹打去往女方家中订立婚书。 而在黎阳城这个地方还有一个习俗,行礼的前夜,女方家中需在子时由家中当家的男人亲自将正大门打开然后再关上。传说是穿红嫁衣的待嫁新娘,能吸引到紫酝福气。将大门打开,寓意着福缘广进,永保娘家一生和顺。 这样的仪式,即便是在普通家庭也是极庄严重要的,就更别提叶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因而,城中许多百姓便早早的围在了乌水江边,只为了亲眼目睹,叶府正大门全部敞开之时的情景,以及里头气派如同宫殿的呈设。 子正时分,安静流淌着的乌水江畔,响起一阵低沉厚重的轰鸣之声。随着围观人群的马蚤动,那扇高大厚重的朱漆大门缓缓移动。叶霍穿着滚金边的绿色锦袍站在最前头,左右两边分别还站了十二个年轻力壮的家仆。此时,每个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要去打开那扇紧闭了几十年的大宅门。 叶家一直到叶茉这一代,正室便只出了三个女儿。而距离叶府上一次嫁嫡女,早已经是六七十年前的事儿了。 在过往的那些日子里,这扇象征着雄厚财力的大门可没多少机会打开。叶家虽有钱有势,却终归是商贩起家,虽然近年叶霍大势购买土地,已经成为了这方土地上的大地主。无奈家中始终无人在朝中谋到一官半职,叶霍倒是有意捐钱买官,可家里两个儿子都是不成气候的,算盘倒是扒得顺溜非常,可一旦拿了笔墨,就直打瞌睡。 因此,叶家在许多官宦文臣、书生雅士心中都只是财大气粗、庸俗无比的低下商贩,他们并不乐意结交。视钱财为粪土的同时,还不忘酸溜溜的批驳一番叶家的铺张奢侈、俗不可耐。 大门缓缓大开,外头的百姓都伸长了脖子,都想瞧瞧叶府里是不是如同外界传言的一般,富贵盛况堪比皇城宫殿。 然而,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不是纯金打造的财神爷真身,也不是铺满玉石的地板,更不是堆砌成山的金银珠宝。而是……一根烂扁担儿。 是的,一根枯朽无比的烂扁担。 围观的众人都很是不解,甚至发出了疑问的声音。叶霍笑嘻嘻的自里头走出来,冲半夜还守在自家门口等着的街坊乡亲们作了个揖。 “街坊们守候到这个时辰,叶霍很是开心。已经叫下人备了甜酒,当是一点儿小心意。我也没其他什么要求,只肖诸位诚心祝愿小女便妥。明日叶家大喜,我欢迎大家前来吃喜酒做客。哈哈。” 外头的人也都显得很是欢喜,叶霍的名声在那些雅人马蚤客中不甚得好,可在这些平头百姓的心目中却极有口碑。为人大方豪爽还一点儿不吝啬,行商虽精明却从不黑心,不时有事儿没事儿就布粥救济贫民。这也是叶家商铺生意红火的重要原因之一,亲民重信誉,而且货好又实惠。 大家伙见叶霍笑容满面,想起以往听闻的传言,以及刚刚亲眼见着的那根烂扁担儿。终于有人大声的提了出来。 “叶老爷,您家正门口怎么横着跟烂扁担呢?不是说有纯金打造的叶家祖宗真身么?” 叶霍回头看了看高悬在正门前方的扁担一眼,回头敛了神回那人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烂扁担,这是我叶家先祖自几百年前传下来了,可是叶家基业的大功臣呢。” 外头的人这才恍然大悟,了然的颔首点头,其中还有人笑着迎合道,“原来是家传之物,我倒是说嘛,叶老爷如此亲近和善的人,又怎会干出将黄金打造的真身放在门口镇宅这等庸俗的事儿呢。” 人群中有不少人都哈哈笑着,叶霍也跟着仰头大笑了两声,忽然他脸上笑容一收,朝前稍微俯低了肥硕的身子,压低声音道,“你说的是我曾祖、祖父、爷爷以及我爹的黄金塑像哦?他们原本都与那扁担在一处的,就放在这正门口。不料被我那宝贝五闺女看见了之后,死活就不让我再放大门口了,直说掉了她的身价,她瞧着肉疼得很,哈哈哈哈。” 外头的人都愣住了,就只有叶霍一人还在仰头哈哈大笑。一旁笔直站着的家丁奴仆中间,已经有了不少人忍俊不禁在抿嘴偷笑。也正是因为五小姐的一番龇牙咧嘴,几位祖宗这才被请去了宗祠,他们这些守门的才终于自那黄澄澄的金山中被解救了出来。 正门这边热闹非凡,内院里头也一样的热火朝天。几房夫人聚在一处吃果品茶谈笑欢颜,下人们来来往往穿梭其中。反倒是叶茉的屋里,不比先前的闹腾,一篇宁静。 大红色喜服的小新娘一动也不能动的僵坐在床沿上。头上梳着升了的级高级包子头,上头挂的也是升了级的珠串铃铛,下面垂的依旧是既升了级又加了倍的小巧辫子。脖子上挂着名贵的玉石项圈,左右两只手上被套了一、二、三、四个金的、银的、铜的、玉的手镯。 沮丧的垂下头去,叶茉欲哭无泪。被折腾了整整四个小时,原本以为终于可以休息了,谁知……这么盛装打扮,要她怎么睡得下去啊。 “唉……”早知道这么麻烦,就不该多加一道程序。想当初,两本户口册、两张身份证外加九块五毛钱就成了合法夫妻。当真的,自作孽。 订婚前夕,小小的新娘子独自一人僵坐在闺房中,兀自长叹,垂泪缅怀以前那轻松快捷的结婚流程,缅着缅着就睡着了= =。 …… 第二天早上,叶茉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惊醒。睁眼便见到自己屋里进进出出不断的穿梭着人。惠萼换上了新衣服,发髻上还别了两朵珠花,明眉浓黛,竟难得一见的描了妆。 揉了揉睡眼自床上坐了起来,竟看见花鸢眨巴着眼睛,规规矩矩的站在惠萼旁边。此时见她醒来,垂头弯腿,与她见礼报喜道,“恭喜小姐,花鸢给小姐道早安。小姐快快起床,大夫人便要来了。” “……”叶茉耸着肩背定定的盯着眼前的小花鸢,还没自睡意中清醒过来,半响才伸手捂嘴打了个呼喝,喃喃道,“小花鸢学习很勤奋纳,挺像那么个儿样子的。” 说完就想倒回去继续睡,却被眼明手快的惠萼一把给拉住。“行了行了,小新娘子。今日可是你的日子,再也睡不得了。赶紧起来我个你收整收整,小姑爷怕是要到了。” 叶茉也懒得去管她,爱折腾就折腾吧,自己则只顾抱着棉被卷儿嘤嘤咿咿。到了就到了呗,又不是没见过的。 见她如此光景,惠萼有些急了,一边去扒着她怀里的棉被,一边与她道,“我的宝贝小姐啊,哪里有成礼之日还赖床的新娘子的哟。” 不到床沿高的花鸢垫脚趴在床沿上,眼光灼灼的盯着床上一身嫁衣的叶茉,跟着惠萼唤她道,“小姐,起床了,起床了。” 叶茉半眯开眼睛,瘪嘴无语。俩啥都还没的娃,即便是订了婚,也没啥舒爽暖和。在如此大好的日子里,老天爷很给面子。前来观礼的百姓们在司仪的诵读之下,一遍遍的抽着凉气。 那些或知晓或未曾听过的精贵聘礼,司仪接连换气却依旧念不完的礼单,紧密挨着还是长到一眼见不到尽头的装箱队伍。无一不在昭示着程家人对这桩婚事的重视,这一场订婚礼注定了会被人津津乐道许久。 微风吹拂着高檐上挂着的大红灯笼,金黄的掉穗随风摇摆,叶府门内门外皆是一派热闹哄堂。按照习俗,男方携礼前去女方家中下聘订期,需要在所有宾客面前将聘礼目录公布出来。而女方的人会在紧闭的大门背后仔细地听。而聘礼种类的丰富程度数目额度大小,会直接与其家世诚意划上等号。 等司仪将聘单汇报完毕,将由新郎或是新郎的父亲亲自前去叫门。若是里头的女方家人对聘礼满意,便会打开大门亲迎自己的亲家,此门一开,婚书聘定大半就成了。如果男方吝啬寒酸,女方对聘礼上不甚满意,便会以对方诚意不足为由,拒绝开门迎客。男方这时候就得想办法,要么找一个能说会道的媒婆,也有说成了的;要么现场加聘,一直到里头的亲家满意点头。 从另外的角度言,这样的做法多多少少都有些卖女儿的意思。很多时候,女方这边都会尽量的抬高要求,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与男方讨价还价。不过有两种家庭在这里只是象征性的表示一下,一是贫穷人家的儿女,对方什么都没有你还指望能讨出什么?还有便是叶茉他们这样的情况,女方不在乎钱财,两家的情谊便使得这亲非结不可的。而相应的,男方也会表现出符合身份地位的礼数。 也正因为这样,程允之领着程齐礼,只叩了三两下,大门便自里头缓缓被打开了。负责烛火礼炮的下人眼睛跟绣花针一样尖,门才将将裂开,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就响了起来。一时间,欢笑声、道贺声、赞叹声、恭喜声夹杂其中,好不热闹。 程家下聘的队伍井然有序地自正大门进去,沿着大红的地毯一路挑抬进去,聘礼摆满了叶家的大堂以及堂前的院子。程齐礼跟随他的父亲一起走进正堂屋去,先就着主位上的叶霍以及叶甄氏磕了头跪了安,这才垂头举高双手,将那白色的大雁献上。 堂屋外头围满了宾客,正屋子里头却显得很是安静。只听司仪与叶霍说道,“天赐佳缘,金玉福双。恭喜亲家老爷喜得佳婿,程大人门第高富,朝臣世家,又有金龙侯爵庇佑,实在好极。肯请今日订立婚书,相约结亲大喜。亲家老爷说可好?” 叶霍笑呵呵的坐在上头,一脸的春光灿烂,听司仪问好否,脸上笑容更甚,点头应允,“好。” 那司仪难得主持这般浓重的亲婚礼,知晓红包决计不小,脸上也跟着笑成了一朵芙蓉花。见叶霍点头,继续按着程序说道,“亲家老爷,吉时已到,可否请小姐出来。” 叶霍偏头与叶甄氏相视交换了一个眼神,叶甄氏唇边含着微笑,轻轻点了点头。叶霍立即会意,收回视线冲后头说了一个字。 “请。” 同时,叶家这边的礼官儿立即侧身,与里头高喊了一声,“请。” 接下来便是当场确认正室婚典的日期时辰,然后由一位德高望重又受两家尊崇的长辈口述婚书内容,媒人旁听制作。然后两家主事的男人签字画押,对换婚书,这门亲事基本就算订下了。随后由证婚人亲自将信物交与新人,仪式也差不多完成了。 因为“小礼酒”是在女方家中举行,所以女方要宴请宾客,女方的叔伯舅父、兄长姨娘要发给男方红包,相应的,作为回应,男方的亲身父母也要亲自准备一份大礼送与新娘子。 叶茉便在“要收大红包了”的念想中随大哥三哥自偏室走了出去。程齐礼安静的站在堂屋中间,外头喜庆热闹的气氛影响了他,不由想起他们结婚的那一天,虽是完全不同的场景,可这般满堂贺喜的情形如出一辙。 那一天,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爸爸的手缓缓向他走来,头纱下的容颜若隐若现,一点朱唇妖娆纷呈。事实上,那样的距离,以及朦胧梦幻的头纱隔着,他看不清她的脸。可那张娇美瑰丽的容颜在那一刻深印进了心里,再也挥抹不掉。 脑中的场景渐渐转换,银灰色的婚礼现场变成了红帷绿幔的古代屋堂,西装礼服观礼的人变成了锦袍罗裙的样子。没变的是……此时正向他走来的,还是她。 不禁扬唇轻笑,真好。 叶茉本就是个玉石雕琢出来的模样,此时穿着大红的嫁衣,明眸皓齿,笑意俨然,眉心一点朱红,仿如刚刚出炉的白瓷娃娃。 程齐礼少年英姿,背手站在原地,只轻抿着嘴角看着她,引是成了聚集目光的焦点。 主婚的,是福家的老太爷福安禄,今年已经九十多岁了。他年幼的时候曾与叶、程两家的老祖宗相知相交,有着相当的情谊基奠。如今年岁已高,在整个黎阳城,绝对算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太爷子了。 会请福老太爷前来主婚,一是因着与叶、程两家的这层关系,二来则是叶、福两家已经订了婚期,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亲家。这一次,福家也有人跟着老太爷前来,一则喝得喜酒,二则与叶霍商议另一桩大喜的事儿。其中有一个人,正是福家倍受疼爱的幼子叶茉未来大嫂同胞亲生的幺弟——福磊。 届时,大堂屋里头的仪式还在举行。叶茉举着手中的信物暗暗叹气,果然,古人都爱用玉佩作为定亲信物,还是说除了玉佩便找不到其他方便实惠又新颖的东西了?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为毛只给她老公发红包而不给她发啊nnd。 此时,程齐礼正恭恭敬敬的接过叶甄氏递过来的红包,垂头道着谢,脸上除了淡笑看不出其他什么情绪,自然也瞧不出收到红包之时的雀跃。叶茉嘟着嘴巴,暗地里鄙视他。 不要以为没表现出来,她就不知道他心里的高兴劲儿。别的她不敢打包票,唯独她老公对赚钱的积极性,她是深知并且非常佩服的。敢情赚着不累,他也乐的敛进自己腰包。 哭丧着脸坐站在她老公身边,眼巴巴的看着他将一个个大红的纸包收进腰间的荷包里。那个荷包上绣着一只与乌鸦非常神似的飞鹏鸟,角落里还歪歪斜斜的露出“茉”字的一角。正是叶茉出品的毫无质量保证产品,交与他的时候,他便顺势挂在了腰间。虽然看到上头的图案之时,隐隐的抽了抽眼角。 一直等到收红包的人收到手软想要歇息一下的时候,程允之这次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来。叶茉眼尖,看那般阵势,定是自己的好事儿到了。真真好奇得很,里头该是何样的值多少钱的宝贝啊。 叶茉在这头搓手猜测,另一边,却见淑兰神色紧张的自外头进来。她也不出声叨扰其他人,只自顾着走到叶甄氏身后,然后俯身到她耳边低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叶甄氏脸上表情微变,只是眉眼未呈惊讶之色,明显淑兰此时所言已在她的预料之中。果然,淑兰话才说了一半,叶甄氏便抬手打断了她,然后微侧头吩咐了两句,淑兰便点头又退将了下去。 这一幕没有对其他人包括看热闹的宾客带来丝毫的影响。叶茉心里狂喜,面上却装得很是矜持,稳稳当当的接过程允之手中的盒子,渐渐乐成了一朵小花儿。 收了那么多有什么用?瞧瞧这包装,瞧瞧这质量,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里面就给你全比下去了。哼。接过来之后还得意洋洋的冲程齐礼抬了抬下巴,让你装得不为钱财所动,让你明明开心得想要蹦起来了还在她这个望眼欲穿的人面前佯装无所谓,让你最后还特意在她眼皮子下面甩了甩接红包的那只手。 收回高扬的下巴,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盒子上的按扣咔嚓一声,盖子缓缓被打开。叶茉心跳加快,充满了期待。 然而…… 叶茉惊讶地看着盒子里的东西,陷入了呆愣当中。不应该是价值连城的珠宝玉器么?或者说给一块之前的好玉也是不错的,再不济你装一箱子金叶子金珠子也好啊。 可这……为毛啊为毛,上苍啊,她未来公公好歹也是一方土地的父母官,侯爵加身的大人物。这也太不给力了吧。 程允之自然不知道他这个屁大点儿的儿媳妇心中所想,他只是就着叶茉手中的物件介绍道,“这柄木梳是我曾祖母理安侯夫人册封仪式之时,当时的孝贤庄太后御赐之物。是程家历代掌管内眷家事的侯爵夫人才能拥佩之物。” 叶茉听完这话,更加的欲哭无泪了,皇后赐的东西,象征着程夫人身份地位的东西……丢不得、坏不得、乱戴不得……这不就是意味着她非但没得到实际的物质所需,反而还添了如此大一个麻烦吗? …… 21 双方在证婚人的主持下交换了信物和婚书,仪式正式落成。叶茉和程齐礼的婚也就这样给定了下来。叶霍笑呵呵的将证婚人和亲家叔伯请入主席,同时嘱咐自己的两个儿子好生招呼客人。叶甄氏让惠萼等丫鬟们送两个小新人进里头去,自己紧随着叶霍一道与亲家的人说话应酬。 叶茉和程齐礼被一众丫鬟簇拥着,去后头吃饭歇息。叶青川眼睁睁的瞧着自己的宝贝妹妹就这样许了人,心里有着千百个不乐意。奈何胳膊始终拧不过大腿,他是万万不敢忤逆父亲和母亲的,沮丧的长叹了一声,转身随叶宁广一块儿招呼宾客入席去了。臭小子,要是对他的宝贝妹妹不好,就等着吃他的拳头吧。 两个人刚刚进入花厅,便撞见了叶家的其他三位姨太太,几个女人正热络的坐在一处闲话唠嗑。叶蓝安静的坐在旁边,手中把玩着不知道叫什么的新鲜玩意儿,然后听着几位姨娘说话,偶尔抬头应和一句。叶蔚怀中揣着瓜果喜糖,嘴巴嘟囔着不断咀嚼,俨然忙碌得紧。叶莛一动不动地坐在一边,只不断转悠着一双黑亮的眼珠子,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 里头的几个人也沾了家中喜事的光,身上穿戴皆是新置办的物件,下头刚刚又送了不少吃食上来,闲来无事便凑作一堆,说说城中的咸淡事儿。 此时见叶茉他们进来,都起了身迎过来。这三人中间,二姨娘温婉和顺,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四姨娘平日里是最爱与大房母女过不去的,今日却显得出奇的亲热,此时更是上前打算去抱惠萼怀里的叶茉。五姨娘年轻活泼,心思单纯没有歪心思。 惠萼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叶四夫人伸上来的手,顺势让叶茉滑了下去。而叶茉规规矩矩地与几位姨娘行过礼之后才三步上前,一屁股歪在了叶莛身边,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蛋儿道,“莛莛,来叫声五姐姐听听。” 叶莛眨巴着眼睛瞧了她一眼,才微微垂下眼帘,瘪嘴委屈的唤了一声,“五姐姐。” 乐得叶茉眯眼嘻嘻直笑,叶蔚与她俩坐得很近。见叶茉今日穿着大红的裙子,眉心还点了漂亮的美人痣,不由心生喜欢。低头看了看左手上的核桃,犹豫了三秒钟,最后一咬牙,将小手朝着叶茉伸了出去。 “五妹,给你吃核桃。” 叶茉显得有些惊讶,她与叶蔚相处的时候并不多,这几个月来统共也见了不足五回。对她最深的印象便是胃口极好,几乎每次见她都是一个人在吃着东西的。她也曾与她搭过话,奈何叶蔚完全是个一问三不知的,每次叶茉问她什么,便只是自食物中抬起头来,一脸迷茫的望着她。 没想到她今日居然会主动与自己交好,鼓动着腮帮子瞧她的样子,肥嘟嘟的像一团皮球,小孩子特有的纯真劲儿衬得整个人可爱了不少。 叶茉自她手中接过那颗小小的核桃,心情极好,便乘周遭没人注意,伸手在她脸蛋儿上掐了一把,道,“真乖纳。”说完两只眼睛已经笑眯成了一双弯月。 然而,叶茉伸手掐叶蔚脸蛋儿这一幕,却偏巧落入了四姨娘的眼睛里。她心中一紧,暗自变了脸色。当真是人弱被人欺么,她叶甄氏对自己摆脸色端架子还不够,如今还唆使五丫头欺负起她的女儿来了。想到这里,眼中神色又阴沉了几分,果然是有什么样的母亲便有什么样的女儿。哼。 叶茉自然不知晓叶四夫人心中所想,与叶蔚、叶莛玩了一会儿,便拉着她老公要去外头玩。程齐礼也不愿在这满是女人的屋子里多做逗留,当即拉了他老婆的手就往外头走去。 惠萼连忙招呼了人跟上,却被叶茉给阻止了,只说两个人就在外头院子里的假山边玩一会儿,马上就会回来了。惠萼自然不同意,叶茉还欲再做理论,却被程齐礼大力一拉。惠萼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面前红影一闪,两个小娃娃已经飞快的?br /> 第7部分阅读 的钻出了房门去。 两个小娃娃手拉着手在庭院里来回穿梭着,身后有丫鬟追了上来。程齐礼已经烦透了这种时刻有人跟随的日子,在一处转弯的小径口,猛扎进了边上浓密的藤蔓下面去。 叶茉突然被人带了一把,鼻子撞在一个小小的胸膛上,痛得她就要惊呼出来,却被程齐礼一把给捂住了嘴巴,随后耳边响起她老公稚嫩的童音,“别吵。” 很快,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带着的还有丫鬟们的呼喊。想是应了惠萼差遣,先来追她们的宝贝小姐的。等到那些人走远,程齐礼的手才放开。两个人跌坐在假山洞里厚重的枯叶上头,叶茉还半靠在她老公怀里。 程齐礼轻舒了一口气,皱眉不耐烦的道,“天天跟着,真他妈的麻烦。” 叶茉回头见她老公紧皱着眉心,一脸的烦躁。因刚才疾跑了几步,此时还生着闷气,两边脸颊微微泛起了红晕。皱巴巴的一张小脸,别扭到让人想要蹂躏。叶茉与他好几日没见了,本就想念得紧,此时见他摆出那般臭屁的表情,心情瞬间变得得非常之好。因而也完全忘了,她需要维持一个古代女娃的自爱矜持,以及一个三岁姑娘应有的童真形象。 程齐礼正气鼓鼓的想要从枯叶堆里爬起来,脸颊冷不丁被两只肉呼呼的巴掌自左右两边给捧住。转眼便瞧见他老婆细致粉嫩的脸蛋,此时她正眼神灼灼地盯着他,仿佛他脸上贴满了金子。 因为脸颊被人用力的挤着,程齐礼的嘴巴被迫嘟成了一个上翘的弧度。他惊异的望着他老婆,不知道她又想要干嘛,正准备出声询问的时候,却见叶茉突然栖身上前,然后用自己肥嘟嘟的嘴唇叠在了他的嘴上。 程齐礼感到嘴唇上一软,一个香香甜甜的东西在上面狠狠的啾了一口,随着两张嘟得老高的小小嘴唇分开,发出响亮的一声吧唧。 被人占了便宜的程小帅哥还在石化中没恢复过来,而刚刚吃完豆腐的叶小流氓伸出袖子擦了一把嘴边的口水,盯着面前僵硬的小帅哥嘿嘿干笑道,“老公,好几天没见可想死我了。” “……” 丫这模样,咋那么像流氓呢。 程齐礼还有些发懵,却觉得自己腰间有动作。回过神来一看,乖乖,他老婆正伸手在他的腰腹处上下摸索。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程齐礼慌忙伸手一把抓紧了自己的小腰带,忐忑着去唤依旧在他腰上捞个不停的叶茉。 “老……老婆……” “嗯。”叶茉听见他叫,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只是手上的动作不停,甚至连头都没抬起来。 “我身体年龄才四岁,老婆。”程小帅哥继续忐忑,道。 叶茉不解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不明所以的答了一句,“我知道啊。” “知……知道……还……”还要解他腰带,莫不是想往禽兽路线发展?可……可这也太禽兽了一点儿吧,他还未必有那个功能呢……(未必?) 叶茉没再与他多废话,依旧左右不断在他腰上摸着。惊得程齐礼连连往后面退,“我觉得……这事儿咱还是以后再说吧……现在时机还不……不成熟……” 一直埋头拉扯着腰带的叶茉终于将这句话给听进去了,猛的抬头对上程齐礼,正色厉声道,“以后?不行,我等不了了,现在就要。我得小心夜长梦多知道吗,拖得越久越容易出问题的你不知道?” “……”她居然说等不了,现在就要。他想问个问题,三……三岁……会有需要吗?好诡异。 为了保住自己以及他老婆的清白,程齐礼将牙一咬,横心道,“可是,我还没发育,恐怕还满足不了你。”让一个三十来岁的成熟男人亲口承认他不能满足自己的女人,太他妈残忍了!(= =) “啊?”叶茉终于发现了问题的不对劲儿,抬头疑惑的望向她老公。程齐礼见她一脸不信的盯着自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不信我让你瞧瞧得了,反正也只是个早迟问题,以前又不是没看过的。”说完便侧身去解腰带上的盘扣。 叶茉眨了眨那一湾水汪汪的眼睛,不解的问他道,“你干嘛?” 这次轮到程齐礼头也不抬了,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只随声回答她道,“给你看看我的发育情况啊。” 叶茉呆了半响,方才反应过来,回神见他老公已经扒拉了几乎一半的盘扣。一时无语,翻了翻白眼道,“拜托你别顶着纯真孩童的皮囊做这么猥琐的事儿好么,简直太幻灭了。” 程齐礼沉默了好一会儿,也没接她的话,只是一声不吭的垂头继续解着侧腰位置的扣子。开什么玩笑,自己说的等不了了,他才打算给她看看的。如今衣服都脱到一半了才说不看,可由得着她么。 这回可轮到叶茉着急了,连忙伸出手去,想要将已经解开的扣子给扣回去。嘴上还解释道,“你干嘛一直脱?想耍流氓你也得有硬件设备才行啊,就现在这个样子还是省了吧。” “……”程小帅哥的手顿了顿,瘪嘴垂头继续脱。这话太伤害人了,虽然说的是事实,可如此直接的讲出来,着实打击人自信心。 而这一头,叶茉一边与他胡乱拉扯着,继续念叨道,“服了你了,稍微用脑子想想就知道我肯定不是那个意思,真不知道你一天是在想什么。” “……” 程齐礼暗摸了一把冷汗。他倒没干其他什么事儿,就是又将上回在他爹书房里翻得的那本春宫二十四式藏了起来,然后将她说过的那些高难度姿势都研究了一遍。咳……方便未来…… 见他半天不吱声,只顾着脱自个儿的衣服,不由的更加心急了,就算脱衣服也没用啊,四五岁大小的男娃,她可见得多了,也没什么好稀罕的是不是。 “哎呀你别脱了,我说的又不是这个,我要的是你腰上捆着的那个钱袋。”红包就让你一个人得了,她可不干。 程齐礼给呆愣了一下,等明白过来是自己会错了意,一时脸上有些挂不住。火气一上来,手上的速度更快了,眼见着红色的腰带已经全部解开,衣襟一敞开便露出里头白色的里衣来。 “哼,我今天偏就要你看了。” “= =|||”叶茉泪流满面,你这个老流氓。 很黄很暴力的场景即将惊现,忽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自方才二人进来的藤蔓处传来。程齐礼立即警觉,叶茉也在这时候转头看了过去。 就在那声音传来的地方,藤蔓下头突然就给冒出一颗头来。紧接着是小手、小身子,最后是小脚。一个白白嫩嫩的小男孩儿就这样自外头给爬了进来,他身上穿着见月牙白的锦衣小袍子,脚上是一双精致的白色小皮靴,乌黑的头发被倒竖在头顶,用一个白色的玉簪子牢牢的固定着。此时小男孩儿正眨动着清亮的双眼,好奇的盯着里头的两个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瞧。 三个一般般儿大的娃娃就这样呆呆对视了好半天,叶茉忍不住动了动嘴唇,想说些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三人无语凝望,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之时,那白袍的小男孩儿突然咧开嘴冲叶茉甜歪歪地笑了起来,发笑间还自喉咙里泛出些嘿嘿之声。笑着的同时,他继续四肢着地一步步朝着叶茉爬了过来。 然后,他干了一件令程齐礼很想扁人的事儿。 白袍的男孩儿紧挨着叶茉坐下来,一只手伸出去紧紧的揪住叶茉的袖摆,然后咧嘴甜甜的喊了一声。 “嚒嚒。” 叶茉惊恐的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屁娃儿,貌似她不认识的吧,不过倒觉得挺稀奇的,居然知道她的名字,便凑过去好奇问道:“小东西你是谁啊?咱俩以前见过吗?” 那小男孩墨玉般的眼珠子骨碌碌的在叶茉身上转了几下,甜着声音又喊了一声:“嚒嚒。” 叶茉可乐了,再看他脸上嫩白的肌肤,以及那小巧精致的五官,真是块好胚子啊好胚子。 然而,另一头的程齐礼却是怒了,这口水滴答的小子是谁?又是啥时候和他老婆勾搭上的?明明他防范得如此严密。当即抓起小男孩儿纤细的手,使力将他自叶茉身边拧开,然后一脸嫌弃的与他老婆道,“这谁呀?臭成这样,还流口水。” “……”叶茉囧,你不能这样无耻。 小男孩一看手中的嚒嚒被人抢了,立马不愿意了,扭了扭小身子,又往叶茉身边扑。但在看见程齐礼冷冰冰骇人的眼神后,又胆怯了,只用力眨着眼睛想叶茉求助,口中还委屈的嘟囔道:“嚒嚒……” 叶茉看着小男孩惹人怜爱的摸样一颗心又荡漾了,想到当初程齐礼千方百计的阻止她的正太养成计划,谁知道……如今……嘿嘿……于是叶茉伸手将小男孩儿挡在身后,正色与程齐礼道,“注意形象啊,你一大男人和小孩儿计较什么?” 程齐礼抽了抽嘴,转念一想也对,和一小屁孩儿争风吃醋实在太掉价了,斜睨了躲在他老婆身后怯懦盯着他的小东西一眼,将叶茉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把,提醒道,“你说得太对了,你这大妈还是检点点儿的好。” 叶茉抹汗。 而那小男孩一看叶茉护着自己,高兴得眉开眼笑,一双白嫩胖乎乎的小手立马抓住了叶茉的衣袖,口中嘟囔着直叫道:“嚒嚒,嚒嚒……” …… 22 叶茉一张脸笑得都快烂了,直捏着小男孩儿白白嫩嫩的脸肉一个劲儿的说,“真是太乖了,阿姨我好喜欢。”= = 程齐礼暗自抹了一把汗,他老婆居然这么自觉,太罕见了。再抬眼,看见那小疙瘩娃儿揪着他老婆的袖子不够,还有往她怀里钻的企图。立马就给黑了脸,三两步爬过去,揪了那小子的胳膊就要往外头拽。 谁知那小孩儿也机灵得很,见势不妙便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而程齐礼的手才将将触到他的衣袖子,根本没来得及使力。好样的。 他这么一哭,硬是让这对不要脸不要皮的夫妻给懵住了。叶茉很快反应过来,连忙伸出手去轻拍他的背,嘴里还不断念叨着,“别哭了,别哭了。这个叔叔是坏蛋,咱们不理他啊。” 说完还假意瞪了程齐礼一眼,气得程小帅哥白眼直翻。而那小男孩儿顺势将头靠在叶茉胸前,又抽泣了一会儿才给停下来。 缩着脖子瞧了瞧程齐礼,再抬眼看向叶茉,一双墨石般的眼睛珠子定定的看着叶茉,语气坚定的说,“嚒嚒,不是叔叔,是哥哥!” 叶茉一口口水因这天真烂漫的童言生生被呛在了喉管,刺发生之后,福家人又找了许多其他的颜色,来让与福磊瞧,却始终没再有结果。而当初那条红布则被做成镯子系在了小子的右手上,小东西每每玩耍累了,便会垂头与那镯子里头的色彩说话,久了他自己便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嚒嚒。 而自那次之后,福府里便传着一个说法。他们的小少爷是带着牵挂来的这个世上,他选择了只看见自己想要看见的,是为了在成千上万的世人中找见他的牵挂。 看,多么美的说法。 其他的人都在惊叹与这个美丽的说法,叶茉心中唏嘘之时,不免怜悯的看了一眼嬷嬷怀中的小福磊,暗暗叹息。多好的一个娃啊,居然是个色盲。 福老爷一听说这个消息,立即放下手中的碗筷,赶了过来。叶霍一听其中一个主角还是自己的宝贝女儿,便也跟着一块儿赶了过来。前厅里有两个儿子和程允之招呼着,也并非离了他不行的,哪里有他的茉茉宝贝来得要紧,叶甄氏自然随同叶霍一道。 因为福尔璀是外姓男眷,不方便进叶府的内院。三人便去到前面院子的小花厅候着,差人去后头把叶茉、福磊他们给抱过来。 叶茉她们来得很快,福磊一瞧见自己的父亲,想到今日遇见了一个比嚒嚒大了许多的嚒嚒,开心得不得了,再明显不过,就差没张口吐出来了。 叶茉一时发窘,耳根子猛得发起烫来,将头偏向另一边不去看众人。这一偏头便与福磊对了个正着,那小子一双黑亮亮的眼珠子一直黏糊在叶茉身上,此时见她回头看自己,连忙咧嘴冲她笑了笑。 “嘿嘿,嚒嚒……” 叶茉嘟了嘟嘴,拉了福磊软软肥肥的手往前面一排的长凳子走去,嘴上还怨念地说道,“小磊,咱们看唱戏去,不与她们这些笑话别人的大人一处玩儿。” 福磊自然巴心不得,仍由嚒嚒拉着往外边走去,眼睛依旧没离开叶茉身上,嘴里还憨笑着含糊答道,“嗯嗯……不与笑话大人玩。” 程齐礼一见情况危急,三步上前叉入二人中间。乘着两人没注意,一把掰开那两只紧握在一处的手。为不显得突兀,程小帅哥还急中生智的一手抓了他老婆,一手捏了福磊,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来,大哥哥陪你们玩。” “= =|||” “o。o?” 这时候,程贺氏也注意到了福磊,好奇地询问叶甄氏。叶甄氏便把早先发生的事情又与程贺氏说了一遍。那程贺氏本就是个心软的和善心肠,听闻福磊生带隐疾,不由目露怜色,惋惜不已。 几房姨娘也是头一回听闻这事儿,几个女人此时坐在一处,都是叹息非常。而愈是如此说下去,瞧福磊的眼神也愈发的柔和起来。 程齐礼坐在前头,听见后面几个女人的讨论内容,不由斜眼狠狠瞪了小福磊一眼,心中暗暗腹诽。女人真是麻烦,这小子明明狡猾得跟只狐狸似的,她们是哪只眼睛瞧着可怜了?最可恨最麻烦的还是他身边这个,居然会觉得这臭烘烘的小屁娃儿可爱,气煞人也。 心里这般想着,转头瞟了福磊一眼,那可怜兮兮眼泪婆娑的模样实在是太欠扁了。越想越气,伸手自桌子上的果盘里抓了一颗大青枣子,一把塞进了福磊的嘴里。奈何枣大嘴小,硬生生给撞在了小娃娃的牙齿上。 福磊嘴上吃痛,嘴角一瘪泪花一闪就要哭出来。可是,程齐礼的爪子越捏越紧,还斜着眼睛狠狠地瞪着他,潜台词是:你哭,有胆子就给老子哭!(= =) 这一头,叶茉自下面的戏台子上收回视线,便看见她老公在欺负她的小跟班儿。魔爪还紧紧的抓着小福磊弱弱的小巴掌。再看福磊,嘴巴上咬着一颗青枣子,许是感应到自己的注视,偏头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那眼神儿就跟会说话似的,巴巴地望着她说:嚒嚒快看,这个大哥哥是坏人,他欺负我。 叶茉在那双委屈求救的眼睛中瞬间,发生了。 …… 24 下头的马蚤动越来越大,喧闹声渐渐盖过了高台上的戏曲配乐,并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叶茉起身趴到围栏上,好奇的往下面张望。 很快,叶宁广就赶了来,上前试图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奈何马蚤动的范围实在太大,直吵得台上的演出都停了下来,戏子们全都一脸茫然的站在台上,看着下面不知何故喧闹个不停的人。 叶茉身处在三楼,居高临下。虽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了,可她分明看见人群中有三、四个人似乎是在恶意挑衅,一直不依不饶的甚是可疑。 正皱眉纠结之际,突然觉得身侧一暗,侧头看去才发现,叶甄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身边。此时,她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喧闹成一团的人群,眼神漠然无波。 就在叶茉转回头去的那一瞬间,叶甄氏的视线越过大坝里攒动的人头,看向了对面二楼半隐在暗色中的淑兰。主仆二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叶甄氏随即冲她轻点了点头,淑兰接到命令便立即转身消失在了身后的黑暗中。 此时,三楼的这些叶府女眷们,纷纷都好奇的凑了过来。二姨娘由叶蓝搀扶着,看了一眼便又坐回了椅子上,只道老爷会解决掉。四姨娘看戏正看得来劲儿呢,就这样被打断。冷不丁又是一番牢马蚤,骂骂咧咧的走近前往下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竟像是触了电般的立即收回了视线。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点儿什么,偏头却瞧见叶甄氏一脸阴沉的站在那里,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惊慌,最后只得悻悻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终是没能将心中腹诽道明出来。 反倒是五姨娘,见叶甄氏只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终还是想了想出声提醒她道,“夫人,是不是该把这几个小的送回屋里去?老爷和宁广、青川他们定能处理好的,只是此时太过混乱,不好叫几个小的白白受了惊吓才是。” 叶甄氏渐渐自五房的话音中回过神来,冲她轻轻笑了笑答道,“你说得极是,都先回去歇息吧,晚上有家宴。” 她都如此发了话,自然没人再好逗留。领着自己该领的都散了去,叶茉拖着她的小跟班儿随惠萼一道先出了门去。程贺氏抓了叶甄氏的手安抚她道,“你也赶紧回去歇息着,这些天定都忙坏了,何况下头这样的事情也不必你来操心的。” 叶甄氏冲她微笑点头,程齐礼背手站在他娘身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丈母娘。最后什么也没说,先他娘一步出了门去。 后头的事情,叶茉便不得而知了。只在准备午休的时候,听闻家里有几个下人被捆去了柴房,其中还有一个是自己屋里的人。 得知了这个消息,叶茉的瞌睡瞬间便醒了一半。皱眉与惠萼问道,“我屋里被绑走的是谁?可知是为了何事儿?” 惠萼正给她整理着被子,被她问及也不慌忙,甚至连手上的动作都不顿一下。只轻点了点叶茉的额心,柔声道,“左右一个下等丫鬟,会被逮着必然是犯了不该犯的事儿,你何必去挂念着。” 随后报了一个名字出来,是叶茉压根儿没听过的。又听说她娘亲虽严厉苛刻,却从不冤枉无辜之人,更不会处罚不该受到处罚的人,这才稍安了心。头天晚上没睡好,此时一躺在床上,睡意便迅速的袭了来,眨巴了几下之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 再醒来时,已经临近傍晚。 眼见着家宴的时辰便要到了,叶茉一边胡乱套着小靴子,一边埋怨惠萼道,“你怎么不叫醒我呢?迟到了只怕要被娘亲责骂了……莲菊你快些把我的披肩拿来,快些……快些……” 惠萼不慌不忙的给她梳着头,见她慌慌张张的样子,唇边不由扬起一抹柔和的微笑。 “不用着急,刚刚夫人已经派了人过来,说是不必慌忙着唤你起来,今晚恐还有些旁的事儿要处理呢。” 叶茉自黄铜镜子里打量了身后的人一阵儿,这才半信半疑的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惠萼唇边笑意不禁加深,十指灵巧的快速翻动,手中黑亮的乌发立时变成了一朵漂亮的发髻。抽了头绳儿固定住,方才无奈点头。 “真的。” 这时候,莲菊也取了叶茉的小披肩过来,一边往她身上扣,一边说道,“真的真的真的,小祖宗。” 叶茉这才舒了一口气,不过很快又歪头定睛瞧向惠萼问道,“你可知道是要处理什么事?莫非是今日白天的事情么?” 奈何惠萼只是沉默摇头,叶茉忙将视线投向另一边的莲菊,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的。一下午了,她们没打听到一点儿消息。只隐隐知道,似乎是老爷生意场上的几个仇家,想要借这才叶家喜事之际,前来捣和捣和的。 叶茉与惠萼、莲菊一道去了西边院子。进门便见一抹白色的影子飞闪过来,叶茉只觉身上一沉,定睛便瞧见一个小拖油瓶挂在了她的身上。 福磊仰着小脖子,委屈的看着她,问道,“嚒嚒,你去哪里了?” 叶茉使力撑起小身板儿,尽量维持住平衡,以免被他扑倒。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蛋儿甜笑着说,“我睡了个午觉,谁知道就打中午睡到了这时候,哈哈。” 一旁的下人正捂嘴轻笑之际,程齐礼紧跟着叶茉她们的脚步也进了来,后头是几个随侍的下人。叶茉见她老公来了心中一喜,牵了福磊的手迎上去,就要与他打招呼闲聊。不料程齐礼看也没看她一眼,二话不说自她身边擦肩便走了过去。 “……”叶茉懵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满头雾水的转头去看福磊,谁知他竟用比她还要迷茫的眼神回望了回来,叶茉欲哭无泪。看了一眼已经进得屋里去的程齐礼的背影,嘟嘴与福磊一块儿紧跟着也进了去。 也不知道先前是谁说了些什么,叶茉进去的时候,正瞧见四姨娘一脸愤然地盯着叶甄氏,表情里饱含了愤怒、难以置信以及十二万分的委屈。 叶甄氏斜靠在身后的毛皮垫子里,手中握了个小巧玲珑的暖炉,眼睛半眯着看向旁边位置上的四姨娘,含笑不语。 其他几位姨娘都刻意找了其他事情来做,以避开这尴尬异常的局面。叶茉她们的到来,无疑冲淡了现场诡异的气氛。 五姨娘飞快的冲到叶茉面前,如逢救星一般抓着她嘘寒问暖道,“茉丫头你来拉?来的路上可有冻着?如今可饿了?” 二姨娘虽还是坐在位置上的,热情却不减五房,连连招呼了叶茉道,“茉茉,姊妹们都在里头玩乐呢,唤出来一处耍吧。” 说话间,就要站起身去里头招呼。岂料叶茉一眼便瞧出了气氛的不对劲儿,先了二姨娘一步飞快的穿过后头的屏风,跑了出去。 福磊甩着两只小胳膊紧跟着叶茉也消失在屏风后面,程齐礼往二人消失的方向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儿,这才也跟着走了过去。不过他走得很悠闲,双手兜在身前的暖手袋里,双目平视前方,小步子端坐平稳,当真是信步闲庭。 也就在他将将走到屏风边时,身后的厅室里爆发出一个尖锐的女声。程齐礼稍微侧过身去,便见 第8部分阅读 去,便见叶家的四姨娘已经自椅子上站了起来,此时正怒视着他丈母娘愤然说道,“你休要胡乱往我身上安放罪名,事实到底怎样,老爷自有明断。我这便去找老爷说清楚,我哥哥是被某些心狠手辣的人诬陷的,哼!” 放下这句话之后,叶四姨娘袖子一甩,夺门而去,整个小偏堂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中。程齐礼又看了一眼主位上的丈母娘,这才转头穿过屏风出了外头去。 叶茉正与福磊、叶蔚一起挤在叶蓝身边看她打花绳,因为是个复杂的样式,叶茉也觉得颇为新奇。此时见她老公自里头走了出来,正要奔过去与他说道说道。猛的想起刚刚来的时候,他对自己视而不见不理不睬的模样,心里突升起一股子怨气。 轻哼了一声,回转过身来,决定不去甩他。居然摆脸色给她看,太过分了。 程齐礼远远的看了兀自玩得欢快的叶茉一眼,也没有主动走过去,而是在角落的一处靠椅上坐下来,单手撑着下巴,盯着一片死寂的内湖出神。 他不是一个愿意安于现状的人,他想要有自己的势力自己的财富,同时他还想要继续圈养他老婆。看如今这般情形,若是他不使些手段将这女人绑牢,只怕哪一天她不小心变了心自己都还不知道。 那么,是时候该行动起来了吧。吸收这个世界的知识技能,成为这个社会的人上人。 “士农工商”当官的地位最高,可惜他对仕途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何况他是准侯爵的继承人,身份地位完全不需要去另行规划。自己上辈子是商人,可如今这样的地方,商人被视为低贱卑微的代表。即便你能富甲天下,仍会被人贬低瞧不起。 如此说来,便只能往大地主的方向发展了。他爹是一方知州,又是声名显赫的侯爵爷,这已经在无形当中给他的前路做好了铺垫。而今,准岳父是一方富甲,人脉货源,威信经验各方各面都是为难能而遇的大人物。 有这么两座大靠山,基础那是相当的好。再加上他的商业头脑,以及从那边带过来的知识经验……前途不可限量。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叶茉,不由勾唇淡笑,至于他老婆……又怎会逃得掉。 …… 25 众人在后头的小荷塘边玩了没一会儿,程齐礼就让人来给叫了回去。说是京都的大舅舅来了,刚刚进门,正急着要见自己的小外甥呢。 程齐礼走了之后,叶茉继续歪在叶蓝身边偷师学艺,可是却怎么都提不起兴致来了。心不在焉的逗留了一会儿,便领着福磊、叶莛进了里头去。 她们进去的时候,四姨娘还没回来,另外两位姨娘正与叶甄氏一处嗑着瓜子闲话聊天。下人们则鱼贯而入,依次将香粥饼肴摆将在那张大大的红木圆桌上头。 叶茉心里烦闷,就没过去与叶甄氏打招呼,只在隔间里头的矮塌上坐了下来。福磊以及叶莛也都挨着她一处,一人安静地挨着自己的五姐姐,一人揪着嚒嚒的袖边自顾着乖乖玩耍。 这般一安静下来,前头说话讨论的声音就听得一清二楚了。五姨娘探究好奇的声音隐隐传来,“那四房的大哥秦安林好像是在城南的米铺做事儿吧?究竟是有何不满意的,居然干出这等混账事儿来?” 随后便听二姨娘柔声打圆场道,“如今事情还未定下来,这般的话还是不要说了。若是叫四房听了去,免不得又要与你斗气吵嘴了。” 五姨娘自然知晓四姨娘那张刁嘴的厉害,平日里也与她起过不少争执,此时不由憋了憋嘴,不甚服气继续道,“照我说,这事儿就极有可能是四房多的嘴,不然内院里的事情又是怎生传到他人耳朵里头去了的?” 也不知道是自知劝说无效还是打心眼儿里也赞同了五房的说辞,二房竟没再多言。这时候,叶甄氏适时候叉开话题道,“这个时辰怕是老爷也该到了,去把后头那几个小皮猴儿揪出来吧。” 说话之际,叶蓝牵着叶蔚自后头庭院走进来,见叶茉等三人自顾着坐在那里,便上前些笑道,“小丫头们,与我一道去净手咯。” 叶茉自恍惚中回过神来,就看见叶蓝微笑着站在身边看着自己。连忙挪动自己的小身板自矮塌上爬下来,然后一手拖了一个小瓶盖儿,随叶蓝一道去了外头。 不多时,叶霍以及叶家的两个儿子便都来齐全了。叶青川与叶甄氏行过了礼之后,便凑到叶茉跟前逗乐她玩耍,叶宁广规规矩矩地唤了叶甄氏一声母亲之后,方才走到自己的姨娘以及妹妹身边。 四姨娘红着眼圈跟在叶霍身后,头低垂着,一脸的委屈。抬头看见厅堂里的几个女人都盯着自己看,不由有些恼怒,奈何又不太敢在叶甄氏面前放肆,便只得生生将心底的怨气憋住。 偏巧这时候下人送上来一碟香喷喷地肉干,正放在离叶蔚不远的位置上。刚刚净过手的小姑娘见到自己最爱吃的点心,立即欢快的扑上去,并伸手抓了一块。 将将洗净的小肥手上立即沾满了肉屑,四姨娘仿佛突然找到了缺口一般,身影一闪便到了叶蔚身边,将那还在往嘴里塞着肉干儿的小姑娘一把揪住,扬起巴掌便照着她的嘴巴扇了下去。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在干着自己的事儿,猛的被这一声响亮的巴掌声打断。顿时,屋子里陷入了一片诧异的沉寂中。约莫停顿了三秒左右,叶蔚洪亮的大哭声便响彻了整个厅堂。 四姨娘本就一肚子火,却苦于在叶霍、叶甄氏面前不敢放肆发作,被叶蔚这一哭闹直搅和得怒不可遏。一把揪住小姑娘的耳朵,就是一阵拍打怒骂。 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叶蔚肥嘟嘟的脸上已经被印上了好几条血红的痕迹。二姨娘、叶蓝离得比较近,连忙赶过去拉人。五姨娘条件反射的自椅子上站了起来,犹豫了几下,终还是没有走过去。而叶甄氏则按住极力想要挤过去的叶茉,一张脸冰冷暗沉,已有怒容。 叶茉被叶甄氏半圈在怀里动弹不得,便只能皱紧了小眉头盯着混乱的方向。心里渐渐泛起一股厌恶来。原本只是觉得这个四姨娘为人有些尖酸刻薄,这时候却是真真地打心眼儿里有些讨厌她了。 刚才进门的时候就一脸委屈,叶蔚虽贪吃了些,可也不过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对亲生的孩子居然下如此狠手,还只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怒气,当真令人生厌。 二姨娘素来柔弱文静。四姨娘年轻尖锐、身强力壮,此时又是盛怒之时。见二姨娘和叶蓝围上来,便使了混劲儿挣脱。心里头还想着,今日这事儿压根儿就与自己没有干系,她们指桑骂槐的怀疑自己还不够,竟还将她唯一的哥哥揪去了衙门。要知道衙门里头的知州大老爷可是她大房的亲家公啊,如此陷害于我委实阴险恶毒。 侧头去看端坐在一边的叶甄氏,正正瞧见她那一脸的漠然,因生气而习惯性扬起的眉尾落在她眼里便成了阴谋得逞的得意。一时火气腾升,手上力道没了准绳,竟将身后的二姨娘一把给推了出去。 二姨娘压根儿就没留心这一岔子,一时失了重心,便往后头倒了去。只听哎哟一声,后腰被重重的撞在了大红色的桌沿上,随后便听哐当哐当几声,个磁盘立时滚翻在地,并在光洁的地板上开成了片片碎花,而那满盘的菜肴则泼了二姨娘满身都是。 叶蓝赶紧掉头去扶倒到一边的二姨娘,五姨娘也已经站起了身,三两步上前欲要看看二姨娘的情况。那四姨娘似乎也给震住了,看着吃痛歪在一边的二姨娘,弩了弩嘴唇,没能说出话来。 再抬头,便看见叶霍正一脸盛怒的盯着自己,想及白日里自己遭的委屈,竟觉得这一屋子的人都可恨得紧。这时候,已经有丫鬟赶上来收拾桌子和地板。 那丫头不知怎的,偏头瞧了四姨娘一眼。那眼神让四姨娘浑身都不舒坦,竟觉得一个低贱的丫鬟也在笑话她。一时恼羞成怒,眼见着就要扑上去扇那丫鬟两巴掌。却听整个屋子里响起一个暴怒的声音。 “够了!” 叶霍青黑着脸站在原地,盯着一片狼藉的厅堂,以及撒泼耍混的四姨娘,气得浑身直发抖。 “我看今日这饭是吃不成了,既然要闹,那就索性把白天的事情一并与你算了。也让你知道知道教训,明白明白家规。” 说完袖子用力一甩,回身坐到了叶甄氏身边的主位上。又狠狠得剐了四姨娘一眼,这才与叶宁广道,“去将柴房里头那几个混账东西给我捆过来。” 叶宁广向叶蓝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照拂好二姨娘,这才应声出了门去。四姨娘被叶霍一声怒吼吓得呆在了原地,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惹怒了老爷,连忙跌爬过来,抓了叶霍的衣袖子抖声求饶道。 “老爷,老爷,我是冤枉的,我哥哥也是被甄家这个毒妇陷害的。他在咱家米行做了这么多年的掌柜,一直都是任劳任怨的啊,老爷。” 当四姨娘哭喊着说到这里时,叶茉明显感觉到搂着自己的娘亲浑身气息一沉。原本只是因四姨娘撒泼混而生气,此时却与刚才完全不一样了,若真要说道出来,就像是……惊觉威胁,笃定要除之的时候一般。 叶霍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耐烦,挥动手臂甩开四姨娘,声色俱厉道,“你不说你那哥哥我还不愿意提。当初我念在姻亲一场的份儿上,才允了你让他去米铺做这个掌柜。谁知他便仗着与我的这一层关系,整日里对铺子里头的人颐指气使。更是好吃懒做,贪图翁头小利。我到今日才知晓,他竟还吃着我的回扣,真是个不要命的熊心豹子胆。如今又干出此等诽谤我儿之事,我若还留他,我便对不起我叶家的先人祖宗!” 这般一袭话,叶霍几乎是给吼完的。今日本该是个欢喜高兴的日子,谁料竟会闹出此等事故,着实令他烦躁气愤。好不容易消了会子,过来吃个饭竟又遇着这么个样子,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大家长发怒,一屋子的人都被吓得不轻。叶蔚惊恐得盯着自己的姨娘和爹爹,腮边还挂着泪水,脸颊上三道红痕鲜灵灵的,令人触目惊心。二姨娘由叶蓝扶着,单手撑着后腰忍痛倚在一边。五姨娘紧紧抱着叶小莛,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叶茉胸口忍不住加快了跳动,耳膜鼓鼓的泛着热。第一次见她爹发火,也被吓得什么都不敢说,只得将小身子往叶甄氏怀里缩了缩,还好她娘不是个爱撒泼耍混得性格。叶青川原本正在好奇的逗弄着福磊,此时便只是低垂着头与福磊大眼儿对小眼儿。一屋子的丫鬟下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祸及了自己,平白遭一顿打。 这种诡异的氛围一直维持到叶宁广回来,就在叶宁广的身后赫然捆着三个丫环,一个家丁,看身上的衣着,正是叶家的下人。 叶茉定睛一看,认出了落在最后头的那个,正是自己屋子里的。确实是个下等的丫鬟,她连名字都不知道,只因上回她诓自己去后院的湖边,后来被她老公占了便宜,这才对这个人有些微的印象。 再看另外三人,便只认得其中一位,似乎是四姨娘院子里头的大丫鬟,好像是叫流琪。此时,四个人都被绳索捆绑着,身上衣衫脏乱,脸色焦黄。 四姨娘一见到紧跟在流琪身后的那人,脸色唰得一下变得雪白,立即转眼去看流琪,奈何那流琪就只顾低着头,根本没有瞧她一下。四姨娘也不笨,此时见这几个人上来,加上对白天那事儿的一些风闻,差不多也明白了是个什么事情。只是……这些可关她哥哥什么事儿?又想起白天在戏园子里瞧见的那个人,不由惊恐失了颜色。 难道他…… 26 叶霍黑着脸坐在一边,见人已经被带了过来,便与叶甄氏说道,“这是你内院里头的事,便由你来处理。也不知你是怎么在打理的,竟出了这么些幺蛾子,我看你是不是过得太舒坦,便忘了该做的事了?” 如此说辞,叶霍的语气并不好,甚至还带着不小的火气。叶甄无声的低下头去,自悔认错道,“是我疏于管教,等这事了结了,仍由老爷处罚便是。” 叶霍不由偏头看了叶甄氏一眼,脸上的怒意不自觉的减去了几分。叶甄氏十四岁嫁到叶家,那时候自己还未接手家业,整日里在外历练奔波,每每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都是她在悉心照拂着自己。两人又正值情窦初开之时,渐渐便也生出了许多情愫在里头。便是后来他又纳了姬妾,对她一向都还是极好的,相敬如宾过活了十数年,更是极少与她说这般重的话。 想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些过意不去,奈何当着全家人的面,始终拉不下这个脸面。便只得尴尬的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那么,你且看看该如何处置这几个下贱奴婢。” 叶甄氏得了令,就将视线移到下头的几人身上。微微眯起的眼睛在四人身上来回转了一圈,这才指着流琪身侧的那个丫鬟道,“你上前来说说,究竟是怎么一会子事儿。” 那丫鬟唯唯喏地抬起眼来,目光四散游离心虚不已地看向叶甄氏,干涸的嘴唇牵了牵,正要说话。叶甄氏却又出声打断了她,只见她轻扬了扬唇角,眼中带着些意味不明的笑意,道,“我知晓你是下头出了名的长舌,也知晓你素来撒谎成性,更是骗人无数。不过……” 不过二字拖得有些长,几乎是瞬间,那双含笑的眸子霎时变得精锐无比,声音也从轻慢变得威严沉着,“不过我奉劝一句,就你那点儿道行,在我面前还是收敛着比较好。” 那丫鬟眼皮猛跳了一下,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叶甄氏面前,一边磕头一边哭丧着声音求饶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这都是四姨娘……四姨娘指使的,奴婢是无辜的……” 她这般反应,大抵都在叶甄氏的预料之中。因而当四姨娘就要扑过来的时候,自她身侧猛窜出两个身宽体壮的嬷嬷,一把将她给揪住。 叶霍被气得浑身直发抖,侧头狠狠地刮了四姨娘一眼,愤气转头冲下头猛叩头求饶的丫鬟说道,“你且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若是敢有隐瞒,可仔细你的脑袋咯。” 下头的丫鬟抖了抖肩膀,方才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来,抖声道,“大抵是两月多前,五小姐与小世子出了事情没多久。那日四姨娘身边的流琪找着我,说是四姨娘有些差事要许我去办。我一个下头的低贱婢子,自不敢忤逆,便去了。哪里知道,四姨娘竟是……竟是让我散播五小姐不……不知……廉耻……与世子厮混之事儿……奴婢一时财迷了心窍……老爷夫人饶命……饶命……” 说到此时,叶霍已经气得不行,猛拍了一把桌子,嚯地一声站起身来。吓得那丫鬟立即趴到地上,不断的哀嚎求饶。叶甄氏眉头深皱,却是没瞧四姨娘一眼,只拉了拉叶霍劝慰道,“老爷先勿动气,且听她说这事儿的来龙去脉。” 等到叶霍压制住怒火,坐回椅子上之后,又才示意那丫鬟继续说下去。 四姨娘借由那丫鬟贪财又长舌的脾性,四处散播叶茉与程齐礼私自勾兑的谣言。一开始,因府里头上下都知晓五小姐以及小世子的真实情况,大多不径相信,多是摇头笑笑便罢。却不曾想这事儿渐渐传出了府外,这个世界主要信息渠道传播,全凭了一张张的嘴巴相传,然这口口相传有一个致命的弊病。经过多番传谣,版本一个个翻新。最后便使得叶茉落了个不知廉耻的败坏名声,至于她是否还是个三岁孩童,根本就没人在意了。 叶茉作为当事人,却在这个时候才知晓自己竟然已经被外界传扬得如此不堪,而这一切全都得归功于自己的这位四姨娘,一时心中又是气愤又是莫名。然而,令她更为惊异的事情还在后头。 叶甄氏无视掉四姨娘撕声烂气的喊冤声,伸手扬了扬。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屋子里的淑兰无声地自她身后走出来,手中捧着一个托盘,那托盘上用一层绢布盖着,看不清明里头的东西。 只见淑兰面无表情径直走到流琪身边,叶甄氏轻轻揉了揉太阳|岤,淡声与流琪道,“这东西是我命人自你主子屋里搜出来的,你作为最亲近的奴婢,且看看这是否是你家主子的东西。” 这厢话音刚落,淑兰便掀起一角绢布。流琪往那托盘里瞧了一眼,脸色立时变得苍白没有半丝血色。脸上表情霎时千般变化,抿嘴紧咬住下嘴唇,瞪大了双目看向叶甄氏。 而叶甄氏只是微微靠在椅背里,脸上看不出丝毫变化,“你只说是也不是?” 那流琪自一开始进门就显得异常安静,即便是身侧的丫鬟痛哭求饶,进而将她与四姨娘供出来之时,也面无表情,不见一丝异样。可她却在这时候,突然抬了头,眼中渐渐含满了泪水,那看向叶甄氏的眼神了全是哀求。 最后,那豆大得泪水自浊黄的眼中滚落,嘴唇颤抖着,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夫人……” 叶甄氏只看着她不说话,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只望着她不说话。四姨娘更是盯着淑兰手中的托盘,一脸茫然。 过了许久,流琪才猛的垂下头去,仿是认命了一般,狠狠点了两下头,并自喉间吐出两个带了哭腔的音节。 “是的。” 四姨娘在一边已然急了,胡乱挣脱着嚷嚷道,“贱丫头,休得胡乱往我身上安放罪名,小心我扒了你的狗皮。” 流琪却只是低垂着头,不再抬头看任何人,也没再出声,那模样全然一副事迹败露之后的放任样。然而,紧咬着甚至已经出了血的嘴唇在无声的诉说着,她心里有话,只是不能说。 淑兰转身面对向叶霍,伸手一把拉下了覆盖在托盘上面的绸缎,一个白色的怪异人偶霎时出现在众人眼前。人偶极其简单,仅用白布包裹成一个圆形的模样,使粗绳捆绑好,再在圆圆的头上画好鼻眼。 屋子里人都倒吸了一口气,而令人不禁捂嘴惊呼的,不是娃娃诡异的模样,而是人偶身上插满了的绣花针,以及那白布上头赫然印着的两个字——叶茉。 叶霍再也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怒气,一把自椅子上站起来,冲到四姨娘面前狠力就扇了两巴掌出去。因气极使得整个身体都在发着抖,说话也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贱人……你你你……居然做出如此恶毒之事,当真是狼心狗肺……我叶府岂能容你……”说话间抬手又要扇将出去,却被叶甄氏出声制止住。 众人都只注意了那托盘中的布偶和叶霍的怒气,却没人留意到,就在淑兰掀开绸缎的那一刹那,叶茉瞪大了眼睛,并惊呼了一声。而就在她要说话之时,却猛的被惠萼一把拦住,并顺势塞了一块糕点进她嘴里,堵住了她准备说的话。 叶茉不解的盯着惠萼,只见她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然后郑重其事的摇了摇头。也就是那一瞬间,叶茉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可无论怎么组织语言,都说不出那个时候的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什么封住了喉咙,让她只能看着,一个字也说不出。 …… 叶霍气愤非常,自托盘中一把拽过那娃娃,用力去拔那些尖锐的针头,扯那跟紧紧捆绑在布偶喉部的粗绳。嘴里还不断叨念着,“我儿……我的宝贝女儿……”仿佛那些针那些绳,当真扎在了叶茉手脚上,真勒着叶茉的脖子一般。 经他一番撕扯,那简陋的白布娃娃很快便散了架,并自里头滚出一个圆圆的鹅卵石和一屡黑色的断发。 就在那乌黑的断发滚落之时,一直沉默跪在最后头的丫鬟突然惊叫了一声,然后瞪大了双目,张大着嘴指着地上的头发冲流琪大声喊道,“啊……原来你让我找我们小姐的头发就是干这事儿去了?流琪,你好狠得心纳。居然帮着四姨娘诅咒我们小姐,还陷我于此等境地……” 尖锐的女声划破厅堂,直冲入云。那“诅咒”二字如同利齿一般钻进四姨娘的耳朵里,刺得她整个头都痛极。脸颊因叶霍那几巴掌迅速的肿胀起来,她只能条件反射的跪到地上,然后磕头与叶霍申辩。 “老爷,我是被诬陷的。这一切都是叶甄氏那毒妇使的轨迹,我真是被冤枉的,我……贱妾从未做过这个布偶,更未做这等伤害……五小姐的勾当,老爷你要明察啊……” 叶霍此时正在愤怒的最顶点,哪里听得进她的话。她越是这般嚷嚷着哭喊,越是令他心中烦躁,进而笃定她便是元凶。袖边一甩,指了最后头一位家丁,怒吼道,“叶春,你给这贱人说说,也让她好生回忆一下,到底有没有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 27 名唤叶春的家丁连忙上前几步,跪在叶霍面前,开始陈述另外一段“事实”。 今日早起卯时,天将将亮起,他去厨房后门的茅房小解。因府上有喜事儿,城中差不多的叫花子都集中在了叶府的后门,厨房后头更是最甚。这些他头天都是知道的,只是让他奇怪的是,明明早宴就要开始了,本应集中最多叫花子的地方却一个人都没瞧见。 他好奇地往外头走了几步,却见有两个叫花正往外头跑着。因心中疑惑,便拦了那二人,询问是否有什么事情。 那几个叫花儿也是皮赖惯了的,打叶春兜里讨得几口包子去,便说了实话。原来是城中出了名的街头霸王赖皮三有样好差事交与他们,只肖穿上他发的衣裳,适时候按照他的旨意办事儿,便能叫他们正大光明地坐到酒席上吃喝,进到戏园子观戏。 这般好的事儿,那些人岂有不应的理。叶春也不是傻的,当即便觉着这事儿不对劲儿,立即追问赖皮三儿交代要办的事是什么的时候,其中一个乞丐却拉扯着另外一个不让说。被拦住的显然不甚服气,直嚷嚷着说什么,“这城里还有谁不知晓这位五小姐远播的名声,有什么说道不得的,全都心知肚明的事儿。” 叶春回了偏门,越想越觉得怪异,正准备向上头的管事汇报之时,却又被临时拉去郊外大酒库搬酒去了。等到他回来之时,前院已经闹开了。 那赖皮三儿果真领了一群改头换面的乞丐,在宴席上大肆传播谣言,将叶茉以及叶府说得极是难听。好在波动四散还不严重,便被叶家的人给制止了。粗看一眼,只觉得这些泼皮无赖为了钱财吃食,天不怕地不怕,然当真细细斟酌,却总觉着有些不妥之处。 事实上,今日这场波动,在宾客中间真正知晓得不过二三十人。而这些人中具体知晓由头来源的,就只有叶、程两家以及肇事的那些人。赖皮三是个收钱办事儿的主,究竟是谁愿意花这等冤枉钱来搅合这么一场毫无纠结意义的局。并且还请了这么一个不牢靠的人。 那赖皮三是出了名的好财好毒,贪生怕死。程允之作为一方父母官,没用多少刑具,他便自行招供了。背后指使竟是四姨娘的亲大哥——秦安林, 原来那秦安林与赖皮三是一路道上混过的兄弟,后来秦安林仗着自己妹子嫁入叶家当了四姨娘,便捡了叶家城南米铺的掌柜来当。那日他听闻自己妹妹在府中受尽大房欺辱,便心生恶念,有意想在叶家大喜之时闹腾上一番,无奈他又不好亲自出面,便找到了赖皮三让他势必帮得兄弟这个忙才是。 如此一来,事情的来龙去脉便算理清。四姨娘因记恨叶甄氏,自流琪嘴里听说叶茉与程齐礼一室过夜的消息。找到了府里最爱嚼舌根的丫鬟,花钱让她四散谣言。一日,在叶家米铺工作的兄长前来探望,因不满大房,心中苦闷,便将这事儿当苦水诉说与兄长去听。兄长气愤非常,扬言要给这叶甄氏以及她那受尽恩宠的女儿一个教训,以让妹子解气。于是,便找到了自己的泼皮兄弟,出钱与他,让他随处寻来十数个乞丐,乘叶家大喜之时,混进宾客中间,然后适时传播流言,企图侮辱叶茉名誉,混坏叶家声望,令叶甄氏吃到教训。 从表面上看,事情真相就是这样。看似有人使计,却又异常的肤浅没甚技术含量,甚至不需要多转一回脑子,便是个普通的人都能分析明白。 叶茉呆呆地听着下头那几个人的陈述,指间一寸寸变得冰冷。她不知道,这些人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她仅仅能确定的是,那个布偶不是出自四姨娘之手,因为这个时空的人根本不知道,那个东西其实叫做晴天娃娃。 伸手摸了摸低垂下来的辫子,视线落在地板上那戳黑色的断发上。思绪再度飘远,她很清楚那根本就不是她的头发,地上的那一戳明显是用剪刀剪下来的,而她的头发却一直完好无损,没有一处断缺。 看似一切都清楚了,四姨娘已然呆在原地。声音早已哭喊到沙哑,她只是让下头多嚼了一番舌头,可是她没有做人偶下诅咒,更没有与兄长一道算计并试图扰乱喜事。 可是,若所有的人都接受了这个版本的事实真相,她便是叫破了喉咙,嚷哑了嗓子又有什么用呢?她这实实是叫人给算计了呀。 这时候,一直沉默着的流琪突然抬起了头,一双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看着竟有几分决绝得狰狞感。她盯着叶甄氏瞧了一会,方才如最后哀求一般,唤了一声夫人。 叶茉一直盯着说话的流琪,便没留意身边叶甄氏的反应。因而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动作,就见流琪苦涩地笑了笑,然后她转身冲着四姨娘磕了三个大大的响头,只说了一句,“姨娘,是流琪对不住你。” 话音刚落,整个屋子里头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她便闪身冲出了屋外去。叶茉只听见“咚”的一声,有什么落入了围着这厅堂的那一方荷塘中。 身影沉得很快,已经有下人自里头冲了出来,甚至还有人想要下去救人。却被随后出来的叶霍扬手止住了,“居然在这个日子自尽,这般不知进退不懂省事的东西,还活着有何用处?倒不如死了扔去干净。”说完甩袖离开,留了一屋子女人。 叶茉僵坐在椅子上,眼前渐渐浮现出流琪临死前那般决裂的样子。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仿佛在说:做了如此违背良心亏欠阴德之事,我还有何颜面存活?左右害得她一辈子,便先她一步下去,也好继续侍奉赎罪还债。 叶甄氏看起来与先前并无多少变化,只是微微颤抖的手在无声得泄露着她的情绪。选在闺女的好日子做这些,当真是对的吗?为了她双手沾满鲜血,是对的吗?处心积虑夺过来的,真值得吗? 她心中烦乱复杂,可她还是这一家之主母,纵使疲倦纵使犹豫,终不能让旁人读去。因而,她只是淡淡地宣布,“将流琪尸首打捞上来,裹席送回她家中,并去账房之二十两银子一并送去,让她家中之人好生张罗丧事。四姨娘使巫夷之数诅咒叶家嫡长女,并伙同兄长造谣生事,打二十大板关去柴房三日,扣响银一年,禁足四月。洗衣房下等丫头春桃多嘴长舌,小偷小摸,带契卖去奴隶市场,自此逐出叶府。五小姐房中下等丫头二包私自与人小姐私物,贬去柴房三月,扣响银两月。厨房下等家丁叶春,知情不报,欺瞒主子,罚两月例钱,担两月夜香。至于那无赖三以及秦安林,青川,你缴送去衙门,让大老爷处置,别忘了一并送上那秦安林自上工以来贪吃回扣、在铺子里头捞出去的油水证据。” 叶甄氏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如同机器一般,冰冷而没有人性。四姨娘在两个嬷嬷手中不停的挣扎,一边哭喊着一边诅咒叶甄氏,“你这恶毒妇人,如此诬陷于我,你定要遭到报应的,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流琪做了鬼也会回来找你的……” 高居在首位的女人,不由的收紧了抱着身子的手臂,也不去看四姨娘那扭曲而狰狞的面孔,只与已经拿了木杖等在门外的下人道,“拖下去,打!” 屋外一阵腥风吹进来,叶茉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突然就不想待在这里了,不想与这些人处在一个空间里。她甚至有些怨恨自己,为何要与她们站在一处,生生逼死了一个活着的人。忍不住往惠萼怀里靠了靠,方才小声道,“送我回去吧,惠萼。” 惠萼偏头请示了叶甄氏之后,这才抱起她先一步出了门去。叶茉一直将头埋在慧萼的怀里,经过那荷塘边时,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仿佛里头有一头水怪,只要她转头去看,便会冒出去将她拖下去似的。 …… 这世上,有许多不能曝光的黑暗面,在那片黑暗里太多不能示人的秘密。 比如用来威胁流琪最后使她含恨投湖的她的家人,比如本只是黑猫身上的毛发却被二包以为是叶茉头发的那一卷黑毛,比如本写着程齐礼放在叶茉房中最终却成了刺杀四姨娘凶器的晴天娃娃,比如被关进牢房里却至今都不知晓自己曾谋划过一场去叶府喜宴捣乱的秦安林,比如自淑兰手中接过钱袋还不忘在她手上摸一把揩油的赖皮三,比如最后接手城南米铺的新掌柜姓甄名远,比如这位叫甄远的新掌柜,自叶家夫人出阁前在家中与姨娘们争斗之时便站在了她这一边。 事实上,叶霍也不是傻子。至少他曾看着新呈上来的掌柜名册上那个大大的甄字,出了许久的神。他只是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便抬手合上了它。 …… 28 过了没几日,便是中秋节。整个府上照常风光热闹,自然也是黎阳城中最铺张最奢华的一户。看花灯,游灯船,讲故事说传奇,看戏玩做游戏,一家团圆吃月饼赏月,一样都不缺。 本应是个热闹好玩的时节,叶茉却一点儿提不起兴致。距离流琪投湖自尽不过十数日,整个叶府却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般,没人在乎,没人谈起,甚至都没人记得。这般丝毫不在意的情形,令叶茉许久沉郁,无法想通。 八月十五那一天,大家都在园子里赏月,叶茉则偷偷溜去了程齐礼屋子里。以她老公的脾性,这样的场合向来是不爱参与的。果不其然,她去的时候程齐礼正在明晃晃得大高烛下看书。当然,以程齐礼的本事,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自然会知晓得一清二楚,恐还比当时在场的叶茉了解得更多。 叶茉进去之后也没说话,径直在程齐礼对面的位置找了处地方坐下来,然后呆呆地盯着他发呆。等到程齐礼一卷看完抬起头来之时,便看见她靠在自己对面的软榻上出神得厉害。 几不可闻得叹了一口气,主动开口道,“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但是这就是这个社会,残酷到令人害怕。” 叶茉眼皮动了动,没有直接回应他,却能看出是听进了他的话的。程齐礼认识了她十多年,自然明白她此时心中所想,便继续说道,“你我应该庆幸,被复活在了这样的位置。你更是该烧高香,叶家的大夫人是个厉害角色。” 似是不赞同他的话一般,叶茉长卷的睫毛动了动,最后将视线对上了她老公,然后抿嘴说道,“可是……有人死了……” 程齐礼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桌上,然后反身舒适的靠进椅背里,“默默,即便是在我们原来的世界,每一分钟每一秒钟也都会有人死去,那中间被冤死被曲死甚至被无辜杀害因压力自杀的人太多太多,可你我都帮不了他们。我们能做的,只是在危险的时候保护好自己和自己能保护的人。” 夫妻二人隔着闪烁得烛火,隔着两个幼小的身体对视良久。小小的男孩儿看着女孩儿的眼神异常坚定决断,“即便是我,也会在你受到威胁的时候铲除掉周边一切危险,就算是要用人命来填也不在乎。而叶夫人只是把我会做的事提前了而已。” 房间里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男孩子在逼迫着小小的姑娘面对现实,接受残忍。他想了好久,他觉得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将她关在没有细菌的温室里。她需要独立,需要成长,需要一个人去面对这个全新的世界,然后适应它,并学会保护自己。 所以,他乘着小姑娘垂头沉思的时候,宣布了另外一个于她并不算好的消息。 “月底,我就要搬走了。” 叶茉猛得抬起头,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去哪里?” 程齐礼不由有些好笑,微微眯起的眼睛在烛火下眨了眨,答她道,“自然是搬回程家的祖屋。” 见对面的姑娘仍用一双迷茫疑惑的眼睛望着自己,心中不由动了动,定了定心神才又继续说道,“你莫不是忘记了?我如今可只是暂住在你家的?你也说过,吃喝拉撒都在你家,算是吃你的软饭。” 叶茉整个人这才动了动,皱眉望向他,“我……我那是开玩笑的,你怎么能当真?” 程齐礼无奈的笑了笑,放柔了声音道,“傻瓜,我自然知道那是开玩笑的。可我必须搬回自己家去住,你知道的。” 叶茉这回是真蒙了,自打他俩认识以来,就没见过他这么温柔得和自己说话,而她也已经习惯了他的口不对心。以至于今日这样的情绪,令她心中别扭之余还有些招架不过来,并且还在心里隐隐觉得,他的态度前所未有的认真。 可是一想到他要去一个自己从未去过,以后也不方便常去的地方,就打心眼里觉得慌神。为什么要丢下她一个人?不行…… “不要!” 程齐礼脸上神情未变,只是心里有些抑制不住的沾沾自喜。要离开你了,才知道老子的重要性了吧?让你圈养正太,让你眼珠子盯着那姓福的小子咕噜转,哼。 心里虽是这般想法,可他却已经做出了另外的决定,“叶默,你可还记得我们认识有多久了?” 许是一时没能明白这个问题与之前谈话内容有何关联性,叶茉怔了一会儿才喃喃答他,“十三年零七个月。” 程齐礼仍只是看着她,好看的唇边荡起一抹弧度,“错,是十三年七个月零两天。” 叶茉又呆了,原来他竟记得这般清楚。 “你可还记得,你最初喜欢我那时候的心情?” 叶茉有些懊恼,她今天究竟是怎么了,怎地他每说一句话,她都要忍不住呆怔犯傻呢。那时候的心情她自然记得,而且非常明晰,那是……那是……她一直以为自己记得很牢,可为什么,此时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种令她么?太多的人走这条路了,他们让后来的人知道,若一直这般走下去,爱情就会转变成亲情,会磨灭成一种责任。若是以前,大可以就这样走下去。可如今我们回到了三岁,前面还有那么长的路,我已经不愿意还这样走了。” 叶茉不由抿紧了下嘴唇,心里有一些松动。他不?br /> 第9部分阅读 不愿意,她又何尝甘愿? 对面的小小少年突然收敛了脸上的神色,双眼直视着他这两辈子围绕着的女人,沉着得吐出一句话来。 “叶茉,该结束了。” 纵使已经提早有所预料,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叶茉还是忍不住心里泛起了酸。忍住眼泪望着对面的人,半是疑问半是确认道,“你的意思是……要分手了么?” 程齐礼握在袖中的拳头不由收紧,眉心几不可闻得皱了皱,然后牙齿一咬,点头道,“嗯,分手。然后你就是叶家的五小姐叶茉,我是如今的程齐礼。若是到了情开之时,你还喜欢我,便来打动我。我还喜欢你,自然会回来牵你的手。若……两两相忘,便解除婚约,寻找自己的真爱。我相信到那时候,我也有了自主决定婚约的能力。” 叶茉终于没能控制住,眼泪断线一般滚落。两两相忘?想一想都心痛如刀绞,她又怎能做到。喉咙突然就哽咽得厉害,泪水模糊着双眼,烛光在眼前化成一圈圈的光晕,挡住了他的脸,她看不清。 “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女娃娃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 “忍着。”另外一个声音虽强装着镇定,却也隐隐透露着颤抖。他在心里暗自接下话去,我也会想你的,这样是不是就能分担走你的一半。 叶茉伸出袖子去擦那怎么擦都擦不完的泪水,忍着没有趴到一边的椅子上哇哇大哭。瘪嘴近乎哀求的说,“一定要这样么?”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好半天,男孩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嗯。这是一场角色扮演的游戏,只有全身心的投入,我们才对得起这一次机会。留空间给你我重新选择,也才是最公平的游戏规则。” 于是,叶茉便没再多说一句话。她知道,他是为了两个人更好的未来,可这场游戏的赌注太大,她怕自己到时候会输不起。可她没得选,这便是她对他的爱,即便他近乎独裁的确定了这一场爱与不爱的游戏,除了陪他一路玩下去,她不会说一个不字。因为不愿选择其他的可能。 程齐礼隔着闪烁的烛火看她,他原本有着绝对的自信,相信自己不会改变,她也不会。可那么多个看不见的日月,他开始不确定起来。若是自信成了过度自负,到那时他可愿意心甘情愿的接受失败? 恐……是不能的吧。 于是,刚刚还一脸严肃的程齐礼,突然就给别扭了起来,视线也开始左右飘忽。最后他微撅了撅嘴道,“咳,有一件事我还是早些奉劝你一声儿。福磊那屁娃娃才四岁,和你这大妈一点儿都不合适。” 说到最后,还言之凿凿地点头再三肯定,道,“相信我,真的。” “= =|||” …… 29 那一天有明媚的阳光,金灿灿的很是漂亮。温和的秋风轻轻拂过树梢,发出沙沙沙沙地声响。叶茉早早的起了床,让惠萼给自己的包子头上别了一朵淡粉色的小花,裙摆被顺得平整光洁,不见一丝褶皱。 临别前,程贺氏搂着她的小媳妇,不断的抹着眼泪。鼻息间呜咽不止,甚是不舍得。叶茉被她这般抱在怀里一揉,也跟着有些情难自禁起来。瘪了瘪嘴,晶莹透亮的泪珠成串滚落。 她这般模样,令得程贺氏更是不舍,奈何时辰已经快到了。终是许诺了,等家中事情安排妥当,定要过来接她过去住的,方才拭泪上了马车。 叶茉咬着小小的嘴唇,固执的将头偏在一边不去看他离开。一包眼泪含在眼眶里,无声的诉说着心里的委屈和不能接受。程齐礼站在旁边盯着她看了许久,嘴唇动了动,最后一咬牙,偏头还是踏上了那即将离去的车轮。 ——在我还没有能力护你周全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学会保护自己。 明黄的阳光洒了满地,花谢了的飞花街异常凋零冷清。程齐礼无声得掀起一角窗帷,渐渐远去的姑娘依旧侧身偏头的站在原地,小小的头沉沉的低垂着,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半收在背上,眼睛盯着鞋尖一动也没动。 寸寸缩小的小姑娘固执着不回头看他一眼,他也固执的一直这样,自那小方格空隙里看着她。很多时候,男人和女人表达爱意的方式都是大相径庭甚至天差地别的。然而,他们都有着自己的固执,自己的坚持。 如同有人喜欢倾诉,渴望被温暖希望被保护。而有的人却会为了督促对方成长,不惜将自己置身于他们的对立面一样。 这就跟幼鹰学习飞翔的时候一般。一直悉心呵护着它们的父母,会将它们叼到悬崖上,然后无情的扔下去。事实上,这才只是个开始。为了让它们适应这个残酷的大自然,能自己扑力飞上去的,会被啄得遍体鳞伤然后再一次残酷的踢下去。 这便是结局了么?不是。它们还要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折断翅膀,然后第三次被扔下悬崖,以此来完成这场三度波折的训练。只有在绝处重生的羽翼,才会坚韧不催地遮挡风雨,闪避雷电,不是么?。 雄鹰凭什么飞得那么高?为何能滑得这般快?因为它们尚还幼小的时候就已经经受了炼狱的洗礼,他们是自地狱里重生过来的好孩子。 这是一种很残忍的教育方式,可它是武器,能护你一生。 ——我以为我能保护你一辈子,可事实上我还那么弱,甚至抵挡不了病痛和死亡的侵袭。 …… 程家的人走了之后,叶甄氏便在离自己院子大约五百米处的位置独劈了一处阁楼出来。叶府下人的办事效率很高。短短十日,叶茉就携着一众下人搬了进去。 阁楼不大,应叶茉自己要求。上面一间大卧室,一间供看书习字、抚琴弄墨的书房,另一间稍小的,香气萦绕、风舞纱窗,正是叶茉一人独用的浴室。因是在二楼,采水需要加些工序。所以,就在小阁楼的后方有一个大大的转轮水风车,竹筒打出来的水槽中,一股股清泉清澈粼粼。叶青川还亲自在那下头挖了一个桌面大小的水洼,妆点着许多五色的彩石,放养了一红一黑两条可爱的金鱼。 一楼被隔成五间。当中门开得最大的是厅堂,比照了叶府前头大客厅的样子,方正圈点,透着气派。另外四间,一处用做小厨房,一处作为储藏室。另外两间,一处是惠萼、莲菊等四个大、中丫头的住处,还有一间则留给了另外几个粗实丫头以及厨房婆子去。 此间三面临湖,唯一接壤的那一面直接挨着小花园,高高的假山石洞为她这方小天地竖起了一道天然屏障。若是过了冬季,竹叶生长,她便能身藏在这葱阴的竹林间,看到湖那边长廊里头的样子。可相对的,站在廊下的人,却只能窥得翠绿成荫中间那半边屋檐去。 门前有一处长八米、宽五米的院坝,周围用雕着精美花纹的石栏杆围住。一个小小的弯钩八角亭直直延进湖中,亭子周围已经挂上了上等丝绢和芦草凉面席,亭下没有照俗安放桌凳。 叶茉看过了小亭子之后,非常喜欢。便让人在地面铺了厚厚的兔毛地毯,摆一方四角平矮檀香木桌,垫绣花桌布,扶青麟玉瓣香炉。再看这周边情形,当真是个雅致精巧的好地方。 一直闷闷不乐的心情,因打心眼里头的喜欢而有了些舒缓。路过那笔直成林的竹丛时,正有丫鬟在清扫地上枯黄的落叶。 叶茉想了想,制止了那丫鬟,说道,“这些枯叶就不要扫走了吧,用软土盖了继续滋养土壤。然后随时令种上花束,待到花开之时,五颜六色定是很漂亮的。再用篱笆圈固起来,意境甚美。” 她说完这话便兀自走了,只留下那丫鬟独自一人,扶着扫帚半天没回过神来。许久醒转过来,不由喃喃疑语,“小姐这是怎么了?仿佛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奇怪虽奇怪,当日那丫鬟还是将这事儿说与了惠萼听。第二日,翠竹林边就真围上了篱笆,有一圈泥土明显是被松动过的,花种也已经洒了下去。自此,那日在林中扫叶的丫鬟便又多了一份差事,那就是为五小姐栽种照拂篱笆下的花坛,并且还依据着时令播撒不同的花种,令那一片花开之时,五彩缤纷,漂亮至极。 …… 搬家事宜忙完了之后,叶茉便开始按照叶甄氏的计划去五姨娘处学习女红刺绣,一道同来的还有四姑娘叶蔚。每日上课之时,五姨娘也会差人把叶小莛抱过来,虽因实在还太年幼学不成什么模样,却是让她耳濡目染着,为以后做好基础的。 四姨娘遭了这么一回惩罚,着实元气大伤。当初那二十大板虽没取走她的命,却无情的夺走了她的右腿。本还是有法儿治的,奈何在柴房关了三天,她这人过往又得罪过不少人,自是遭了不少啊的罪。等到自那冰冷黑暗的屋子里拖将出来时,那只脚便算是彻底地毁了。 事情过去了近半个月时间,叶霍曾去看过她一次,脾性变得比过去更是古怪。时常抱了酒瓶子边饮边哭,醉了晕了便打骂下人,高声辱骂诅咒叶甄氏不得好死。 叶霍去看她那日,情绪倒还算好,只是安静的坐在屋子里闷头胡饮。叶霍念着夫妻一场,便让人找了位大夫过来,原意是要与她瞧瞧腿上的伤。 却不想,这四姨娘经此一役早已冷了心肠寒了肺腑。见叶霍领着大夫进门,三两下就将那年过半百的老大夫赶了出去,对着叶霍也吐尽了冷言冷语。 叶霍便是觉得再对不住她,也容不得她一个卑贱妾室如此张狂,一怒之下甩袖离去,自此再也没踏进过她的院子。而因着禁足令,她也出不来。叶甄氏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念想,只差人送了些东西去,也都一律给她给扔了出来。五姨娘生气,直说她这是不知好歹。叶甄氏一直什么都没说,只是从此再也没差人往她那儿送东西去了。 再说这一头,叶茉在女红的学习中,表现得异常突出。她前世有着不少的经验,这一世只因手指上头还没完全打开,小身体也还没记住那些繁复的针线穿梭,才造就了当初那一幅乌鸦展翅的经典之作。 经过几个月的专业指点以及实际操作,有过往经验的优势便渐渐显露了出来。吸收的知识比旁人多,学习的速度比旁人快,完成的作业比旁人优秀,好学的心思也比旁人浓厚。 就连五姨娘这个天生的女红好手都不禁赞叹非常,如此算来,叶茉的天分竟是比她当初还好上许多的。因此更是倾囊相授,视如能耐高徒。 而这叶茉也当真惹人喜欢,在五姨娘处学习的同时,还哀着叶霍给她请了位夫子进府,专程教她习字读书。那些字里头她虽能连蒙带猜明白大致意思,可还是与真正掌握相差甚远。于是,她将自己比作学业还未完成的学生,开始跟着夫子从头学习这个时空的文字文化。 因为有着上一辈子的文化基础,在认字记词、语句文章理解方面也是崭露头角。惊得夫子连连夸赞,教导也就更有了。叶茉自然求之不得,正正经经的学过了识文断字,以后摸笔磨墨就显得正大光明了。 而叶霍更是惊喜无比,他家祖上几百年基业,谁不是见着书本就闹头晕的,就没遇见过一个爱读书并考取仕途的。谁曾想,到了他这里,居然来了这么一个福星宝贝,给家中带来滚滚财运不说,还是个读书的好料。 只是奈何竟是个闺女,当真是造化弄人啊,他叶家就真出不来一个当官的么。 也正因为如此,叶霍这位财大气粗又没甚文化还渴望文化的肥地主,花大价钱大工夫一口气搜罗了上万册的书籍,上至古今史书历专,下到市井传书小册子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些是连程允之的藏书阁中都没有的绝本。 这些价值连城的书籍被如数一一装进了叶茉闺房旁边的书房里,一夜之间,叶茉的小阁楼成了黎阳城中收纳最为广泛的藏书阁。叶茉也因此再度成为了城中百姓的话资谈本。 世人都道叶大老爷委实过分宠溺这个女儿了,一个认不了几斗大字的粗俗商人,居然为了此女如此大费周章,实是难以理解。女儿不迟早都是要泼出去的水么,何必做到如此地步? 叶霍每每听得这般言论,都只是仰头哈哈大笑两声,然后眯眼欢笑道,“我这个女儿,就是老天赐给我的宝贝。若不是我那命薄的爹已经定下了如今的名字,我定是要给她改名叫‘天赐’的。哈哈,天赐?还真是个不错的好名字!” 自此,叶茉有了一个令人迥异非常的小名——天赐。 每回叶霍天赐天赐的叫着,叶茉就会满头冒汗。 她爹实在是太有才了! 年关的时候,福磊也被接回了家去。临走时直拽着叶茉,哭死哭活硬是舍不得他的嚒嚒。叶茉轻轻摸着小男孩的头,微笑着说道,“年过完了,你的姐姐就会变成我的嫂嫂了。那时候,你还可以随着一路过来玩耍的。” 福磊只是懵懂无知的拽着她的衣袖子,眼泪婆娑,看着甚为遭人怜爱。叶茉乘着没人注意的空挡,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劝说道,“你要乖乖的,姐姐会想你的。” 这么一个轻巧的蝴蝶吻,叶茉并没放在心上。可对于年幼的福磊,甚至是后来长大了的那个视觉有障碍的小少年,都是一次含义深刻的影像。 就仿佛一个印记,让他从此便认定了她,便是那时候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可即便是那般懵懂的时日里,她对于他来说,不早就已经是个很大的不同了么。 …… 3o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一年的尽头就要来临。 叶茉独自一人在这个与以前全然不同的社会里,不断的摸索着规则,寻找着方式。在这个过程里,时常会疯了一样的想他,胸口闷痛得喘不过气来,是紧咬着牙关都忍耐不住的,很疼。 夜深人静的时候,睁眼看向黑暗,会无端泛冷发寒,感到恐慌。那般决裂的抛下她独自离去,是不是因为厌倦了?如果多年以后,他真的爱上了别人,她又该怎么办?每每如此,眼泪都会不受控制的往外面冒,这个感觉,恍如失恋一般,难受。 她忆起他们结婚的前夕,叶妈妈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自己的女儿这么依赖未来女婿,甚至要在将来长达一辈子的岁月里,都以他为轴心。没有亲密的朋友,没有自己的活动圈子,甚至连所有的手艺爱好都是为了能够陪衬上他的优秀。她不知道,这样究竟是好是坏。 那时候的叶茉显得很不以为然,她想得很简单——爱他,就是要以他为重心的。然而再回首之时,她开始犹豫,甚至后知后觉的胆战心惊。她是用了多么天真的逻辑在对待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居然会以为,两个人会维持着热恋时候的感觉一直到最后。 黑暗中,小小的手背无声抬起,盖在了泪涌不断的眼眉上。 现实证明了,她过去的想法是多么的无知。这才过去了三年,她就已经记不得初恋他时候的情形。她又该拿什么保证,十年二十年之后,她年老色衰,油烟熬黄了面孔,衣料磨糙了手指,因与社会脱节与他再没共同语言之时,他还能如今日般的宠她,护她,珍惜她。 不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她只是感受到了时间的庞大力量。 突然就想明白了,在时间面前,坚贞不移的感情委实太过童话。海枯石烂都不变么?可当海水都枯竭,坚石都烂碎,这个世界都面目全非的时候,曾经许诺的不变还能依附着什么存在! 叶茉一个战栗猛然惊醒,命运给了她一次从头来过的机会,让她还能继续去爱他,却不再如以前一样,盲目走上那条没有结果的悲剧之路。她,何其有幸。 心情自此豁然,郁结瞬息散去。轻咽下那一口滚落入口的苦咸泪水,抿唇微微笑了。 ——亲爱的,这一世我要为我自己而活,然后用最美丽的自己再爱上你。 …… 距离程齐礼一家搬走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眼见着新年就要到了,整个黎阳城显得别样的热闹喜庆。忙碌了一整年,这时候自是置办年货,贺岁迎新之时。 这里过年的气氛要那个时空浓重许多,所有的人都在这时候放下重担,细数粮米油财。清扫屋堂、置办新衣、挂红灯笼、写贴对联、重敷窗纸等等等等。 今日,叶茉的小阁楼正在打扫卫生。惠萼挥舞着鸡毛掸子将所有人的工序安排得井井有条,一大群丫鬟则嘻嘻笑着忙上忙下。 桌椅几凳要一尘不染,窗槛床沿要擦拭得雪亮,地板要能照出人样子,天花板上不能有一丝纹尘。五小姐的所有衣物要从新洗过,整洁收放,所有的锦被棉枕要拿去外面好生晒晒。 叶茉坐在二楼的大窗户边,笑眯眯的看着下头那些小丫头们来回穿梭,时不时还发出几声类似“哎呀,哪个该死的把水桶放路中间,险害我跌倒。”“那谁,扫帚乱七竖八的扔地上着死啊?”“你你你,人家刚刚糊上上,你为毛给俺戳破了,你赔我。” 这个院子里的丫鬟们,因为五小姐的亲近和善,竟渐渐都比外头那些个多出了三分活跃来。只要没犯错的,在叶茉面前也不若一般拘束,多时还会与她开开玩笑玩耍闹闹呢。 叶茉喜欢这样的方式,亲近而不逾越,活泼却知晓分寸,爱闹却对外嘴严。不得不承认,这里头多少是有惠萼的功劳的。不然以叶茉的脾性,再是受宠,也避不得下头的偷懒耍混,怠慢了她去。 自她此时的位置,往湖对面望去,也正好能瞧见长廊下头忙着添灯油换灯笼纸的下人们。叶茉用小小的手托着下巴,因明媚的阳光晒着,整个人也显得有些懒洋洋的。 仿是临时想到了什么一般,上一秒还懒懒晒着太阳的姑娘突然睁开眼睛,灿烂的阳光映衬着明亮的双眸,显得很是闪亮。转头欢笑之时,贝齿整齐雪白。 “惠萼,去书房把纸笔取来。” 惠萼正收整着叶茉的玩意盒子,听见她叫人,忙放下手中擦拭到一半的夜明珠,福身出了去。不一会儿,便取来了白纸毛笔以及墨石砚台。 叶茉今日穿了件收袖的淡蓝色裙子,包子头上的小铃铛被两条与衣服同色的丝带替代。惠萼给她磨好了墨便回去继续做事儿去了,叶茉则取了她爹特意让人给她量身制的毛笔,往那雪白的纸上写字。 —— 今日天气很好,惠萼、莲菊她们在收拾屋子。我很开心,一是因这妙极了的氛围。而其实还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早晨我起来之时,在柱子上量了量,比起上个月,又长高了一小截。你最近在做什么呢?还在假装学习四书五经,实则偷看大玉国史记么?你家那仨正太长得如何了?尤其是程小三儿,丫贼粉嫩了,你可得帮我瞧着,别让他那么快长大哈。叔叔、婶婶怎么样?感情可依旧那般好?对了,你有没有长高呢?如今这身皮相可有你以前帅…… 叶茉写了不少,多是些家常扯皮的咸淡事儿,可这个过程她显得异常满足,眉梢翘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事实上这也不是二人第一次通书信,叶茉读书习字满了半个月之后,程齐礼就差人送了一封信过来。 两个小娃娃互通书信,在普通旁人看来确是有些不妥的。可这两家大人权当二人闹腾着玩耍,程允之还自动脑补说这样有助二人学习呢,叶霍一听有助家里的书老爷学习,那是一百一千的愿意,还特意差了人专程给两个人送信,怕一人因事故耽误,一口气给弄了三人,真是暴殄天物。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还好奇这俩小家伙信件里头的内容,坑蒙拐骗使尽了,就是想弄来瞧瞧。却不曾想这两个当事人又怎敢把那些繁体字简体字混合写的信给外人看到,这么说吧,简繁结合倒还好些,关键是叶茉这斯抽风的时候就会用毛笔写俩英吉利文,偏生她不抽风的次数又罕见的少。当然,这一情况直接导致的后果是,那一头的程齐礼吃上被雷得外焦内嫩。 有了第一次,后头的自然就水到渠成了。可偏偏程齐礼一个月就只给她来一封,不管她写多少给他,他总是雷打不动的每月定时差人给一回。 叶茉也曾质问过表示不满,可少爷他对这个问题就是避而不谈,然后继续以月为单位,每月定时一次,气得叶茉骂他比女人月经还准时。不过抗议几次无效之后,叶茉也就默认了这个周期。然后以这个月经一样的交往作为唯一纽带,让被捆绑在两头的人记得,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一个与自己牵绊在一起的人。 …… 叶府在除夕到来之前,就将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帖帖。春节期间,叶茉的夫子回家准备过年去了,临走前还给叶茉布置了作业,要她试写一篇大约两百字的作文,题目是“贺年”。叶茉为此默然了好半天,这才不由感叹,果然小学生的作业都是差不多的么?就连作文题目都这么像。 五姨娘那边也有叶甄氏准了假,好生准备贺新岁去了。家里的一切都有她能干的娘亲主持,她一丁点儿大的小屁娃能帮上什么忙?就等着穿新衣服,领压岁钱咯。 上回结婚……噢不,订婚的时候除了娘娘御赐的木梳之外,就没捞到什么好处。更悲剧的是,那梳子还被叶甄氏取去保管了,直接将她想用御赐梳子梳头的念头扼杀在了胚胎里。 所以,这一回除夕一定要捞够本才行。尤其是她那大地主爹,嘿。 …… 大年三十那一天,叶茉起得很早。等惠萼听见声响进去,便看见五小姐撅着屁股在箱子里翻找着什么。小小的身子埋在一堆布料里头,就只见到一个小屁股露在外头。 惠萼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给笑出了声来。叶茉翻找了半天没找着自己要的东西,此时听见她进来,就想站直起来让她帮忙找找。不料那箱子实在太大,她脚又垫得过高。翘脚一阵晃荡,一个重心偏移,竟咚的一声直接栽进了那大红的箱子里去。 …… 31 眼见着胡乱折腾的小姐摔进了大箱子里,惠萼赶紧收敛了笑快步奔过去。叶茉扑腾了好几下才自那一堆的锦绣罗缎里头坐起来。见惠萼一脸紧张的冲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道。 “惠萼,你可瞧着前些日娘亲新送过来的那件衣裳了?” 见惠萼没答话,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忙又详细解释道,“就是桃花一样颜色的那件,上头还绣着金边的蝴蝶,很漂亮的。” 惠萼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直接答她,只是伸出手去将那个歪在五颜六色锦缎里头的小姑娘抱了出来。一直走回到床边,将她放回了被窝里才张口道。 “就知道你挂念着,我送去浆洗了昨晚才送上来,这时候正挂在外头呢。” 说完就转身出了去,定是取衣裳去了。这时候莲菊几个丫鬟已经端了脸盆和热水进来,见叶茉已经醒了,脚上步子不由加快了些,嘴上玩笑道,“今日怎起得这么早?不再多睡会儿么?” 叶茉冲她们笑了笑,自己反身爬下床来,然后自丫鬟手中接过半湿的帕子,粘了些清盐熟练的往嘴里送。 边鼓捣着还一边接话过去,“今天肯定要穿漂亮些,还要早起去给爹娘请安,他们白天开心了,我晚上才有得开心……” 几个丫鬟不明白这话中深意,都只以为小姐是为了让老爷和夫人开心,其中一个更是心生感叹,“小姐能干乖巧,老爷和夫人又疼爱得紧,当真是好福气。哪里像那边院子里头的四小姐,我昨天经过那边的时候,又听见哭喊得厉害,恐又是四姨娘在作怪了。” 叶茉一听这话,手中动作顿了顿,却没立即问道,只是垂下头去就着莲菊手中的铜盆漱起口来。倒是惠萼自外头进来,正听见那丫鬟的话,皱了皱眉训斥道。 “胡说什么呢?四姨娘是四小姐的亲身姨娘,怎轮得到你我这些下人乱说?” 那丫鬟瘪了瘪嘴,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另外一个在边上给推了推,这才委屈的垂下了头去,“可我说的都是实话……” 惠萼眼中神色一紧,厉声呵斥道,“还说?” 那丫鬟这才没了声音。叶茉这时候已经漱完了口,正让莲菊用毛巾擦脸,斜眼看了那垂头委屈非常的丫头一眼,糯声道,“背地里说人是不对的,何况这家里本就是非多,少说话多做事才是正经的。” 叶茉嘴上虽是这样说着,心里却暗自泛着酸。那小丫头才几岁啊,上回当着一家人的面四姨娘都嫩下那般狠手,真不知道背着大家又是个什么样子。 其他人都没再说话,只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惠萼轻轻顺着手上那一束柔软的头发,心里有些不忍。小姐才这么点儿年纪,就知晓这院子里是非杂多,要防人口舌了。这些都是夫人教的么? 叶茉自黄铜镜里看了身后沉思的人一眼,怕刚才一席话露出端倪,连忙笑着打断道,“惠萼你快给我梳头,我要去与娘亲和爹爹请安了。” …… 咱们的叶小茉在镜子里好生臭美了一番,这才出发去给叶夫人和叶老爷请安去了。可千万别以为她是突然想念爹娘,要去撒撒娇发发嗲什么的,人家肚子里的小算盘打得可响了呢。 今天是除夕夜,也就是领压岁钱的时候。她来这边虽然吃穿不愁还过活得舒坦享受,可还当真没机会攒私房钱。要知道,钱这个东西,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那都是相当重要的。她家有钱是没错,她嫁妆也很丰厚,可那些远观着的哪儿有捧在手心里来得有真实感? 于是,去吧,尽情的卖乖赚压岁钱去吧。 …… 叶茉就近先去了叶甄氏的屋里,去的时候夫人正吃早点。见叶茉笑嘻嘻的跑进来显得有些惊讶,放下手中的青瓷碗挑眉微笑问她,“今日怎么来这么早?天冷了睡不着么?我再让人送几个火盆去你屋子吧。” 叶茉连忙摆动小手臂,摇头晃脑道,“不是不是,屋子里很暖和的。是想念娘亲了,就想过来看看呢。” 叶甄氏嘴边笑意加深,伸手揽了叶茉进怀里,宠溺道,“今日除夕夜,茉茉可开心呢?” 叶茉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点头道,“开心……”要是你红包包厚点我会更开心。 下人们见叶茉过来,忙又添了碗筷。叶茉虽在自己屋子里吃过了,可为了让她的大客户开心,还是结过筷子陪着叶甄氏一路吃。这个过程中还不忘今日出门的目的,为了使叶甄氏开怀,使劲了力气讨她欢心。 一直到早餐结束,叶茉见叶甄氏笑容满面心情舒畅,这才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脸,状似无意的与她娘道,“娘亲,为何茉茉才三岁半就有自己的屋子,可蔚姐姐都四岁了,还要与四姨娘一处住着呢。茉茉也还想与娘亲一处住。” 说完偷看了一眼叶甄氏的脸色,见她仿佛若有所思又连忙转移话题,“对了娘亲,茉茉还要去与爹爹请安,娘亲要与茉茉一道去么?” 叶甄氏回过神来,就看见女儿一脸天真的望着自己。暗自在心里舒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道,“娘亲今日还有事情要办,就不与你一路过去了。” 叶茉问清了叶霍的去处,又与叶甄氏闲聊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出了叶甄氏的院子去。而就只叶茉离开之后,叶甄氏偏头问身边的淑兰,“四姨娘那边什么情况?对蔚丫头可还是那般?” 淑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叶甄氏伸手揉了揉太阳|岤,有些不耐道,“真是不像话,还没吃够教训么?这事儿老爷可知晓?” 这一声提醒显然点醒了这位大夫人的左右膀,连忙摇了摇头沉声道,“应该是不知道的,不然也容不得她乱来。” 叶甄氏轻嗯了一声,看不出情绪。过了一会儿才自椅子上站起来,往里头边走着边吩咐,“去将我东头的彤园收拾出来,然后从四房屋里拨两个稳妥的丫鬟过去,过完了年就让四小姐搬进去独住吧,动静不必弄得太大,让该知道的人知道就行了。” 淑兰一边随着她往里头走,一边垂头应下。而叶甄氏走了两步,像是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继续偏头与她道,“再使你妹妹淑芳过去,悉心打点四丫头的起居和彤圆里头的财务分配。什么东西该掌握着,你且别忘了教她分寸。” 淑兰、淑芳都是叶甄氏娘家陪嫁过来的,尤其这个淑兰,办事稳妥有分寸,很得叶甄氏欢心。 再说这头,叶茉在账房里头寻见了她那肥得流油的地主爹。同时还寻见的是好几个月没见着的未来公公程允之程大人是也。 叶茉与她二人行过了礼便坐到一边,假意玩耍其实正竖着耳朵听两个人说话。程允之正在和叶霍说他家的那个儿子呢。 “说也奇怪,我程家历来都出文职史官。不知怎么的,齐礼却对从政为官没什么兴趣,反倒是爱看些水利、商经类的。” 叶霍一听这话,不由就来了兴致,“如此说来,贤侄还真该进我叶家门咯?” 程允之也笑,“我看得开明,如你一般腰缠万贯,逍遥自在也没什么不好。只不过毕竟是要继承爵位的,从商恐还是不妥。” 他这话也有道理,叶霍想了想,这才认真与他道,“我记得齐礼四月就该五岁了吧,与我这个五丫头是同月生辰。” “正是四月初一。” 叶茉在一边险些笑喷,原来他这个前夫兼未婚夫是四月一日生的哦。 叶霍的声音再度响起,“如此说来也不小了,你回去好生摸下他的底子。能子承父业最好,可要实在不爱仕途,你也莫过分强求才是。若真走我老叶家的路,也未尝是件多坏的事。不过你得提早为他置办好田地,为将来铺路垫底是真的。” 程允之轻叹了一口气,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说法。 叶茉一直都觉得,封建社会这种男权父权至上的制度,当家的男人都该是独断专横古板迂腐的主子。她还真没想到,她爹的想法竟然这么开明。若要放到原来的世界,这般豁达的思想,定要算着是前卫的了。 “他若真有意这一行当,叶兄这座龙头大靠山可得要让他依靠才行哦。”程允之半是玩笑半是要求的说。 叶霍哈哈大笑了两声,右手往胸膛上一拍,豪气云天道,“程老弟太见外了,我连最宝贝的丫头都送他了,还有什么是送不得的。” 叶茉在一边泪流满面:爹啊,您能不要那么豪气么?把俺送过去已经完全足够甚至绰绰有余了。至于那些金银珠宝、田山船铺什么的还是送给俺吧,俺不会嫌多的。 正独自嘀咕着呢,却听程允之叫她道,“茉丫头,近日可还在与你程哥哥写信?” 叶茉立即换了张乖巧讨喜的脸,笑眯眯的回答她未来公公道,“还在写的,程叔叔。” 程允之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神秘兮兮的与叶茉小声试探道,“你程哥哥纠结都写些什么给你了?能说给程叔叔听听么?” 叶茉眼角眯了眯,然后抿嘴甜甜一笑。偷瞄了一边同样好奇不已的叶霍一眼,歪头很是豪爽的答道,“能啊。” 两个大人神色一喜,都凑到了叶茉这边来。叶茉心道:好机会。然后伸出了两只小巴掌,一人面前一只,“程哥哥说了,要是有人寻我问话或是找我帮忙,都要收工钱的。” 两个大男人都是一愣,程允之轻皱了下眉头,“好小子,疙瘩大就知道要收人报酬了。”虽是皱着眉的,可面上根本看不出怒意,反还有些开心。 叶霍又是爽朗一笑,拍了程允之一把,道,“程老弟,齐礼若是不随了我,那就是浪费啊。你瞧瞧,这么点儿年纪就知道敛财了,将来必成大器哦。你还是别折腾了,赶紧送过来让他跟着我学商经去吧。哈哈。” 程允之无奈的笑了笑,这才自袖中掏了一个红包递与叶茉道,“好好好,就当是程叔叔提前把压岁钱给茉丫头了。” 哪知叶茉并不买他的帐,小脸依旧嘻嘻笑着,与程允之道,“程叔叔,那可不行。工钱是工钱,压岁钱是压岁钱,不能一样算的。” 程、叶二人都被她逗得哈哈大笑,程允之本就中意这个媳妇,此时心情一好,便伸手自腰上解了一块玉佩下来,与红包一路递过去道,“小鬼灵精,算上叔叔这块玉佩该是够你开金口了吧?” 叶茉欢欢喜喜的接下,然后点了点小脑袋,道,“够了。” 说完收回程允之面前的手,将叶霍跟前的手又往前伸了伸。叶霍眯眼笑着,与女儿打太极道,“丫头,哪里有伸手找自己亲爹要工钱的。” 叶茉自然不吃他这一套,将嘴巴一嘟,“爹爹,你可是说过的,亲兄弟明算账。爹爹是亲爹爹,那自然要更明算账。” 见到叶霍吃瘪,程允之在旁边开怀大笑,“大哥,茉丫头可也不是省油的灯,虎父无犬女纳。” 叶霍可是地地道道的j诈商人,此时更是想试探一下叶茉的底细。于是,翻了五个铜板给了叶茉。 叶茉抽了抽嘴,一边将那五个铜板塞进小荷包,一边不满嘀咕道,“爹爹好生小气,竟比娘亲给得还少,少就算了,还少了这么多。” 叶霍瞧她这般样子,心里只道自己的本事竟让个丫头继承了去,不由又添了几分宠爱,“丫头,你娘给了你多少?” 叶茉也不说话,只将小巴掌竖起来往他面前一比。五…… “五文?” 不说话,只继续举着巴掌。 “五贯?” 还是不说话,我说老爹,你看我这样子是区区五贯就能打发得了的么? “莫非是……五两?” 叶茉心头一合计,这里的五两基本上已经等于以前社会的五千人民币了。作为一个标准的富二代,三岁就给五千的零花钱也是需要相当程度的宠爱的。 差不多了,便仰头看向她的冤大头爹,点了点头。 叶霍的主要目的就是想看看这丫头究竟能让他心甘情愿掏多少,谁知这丫头小归小,确实心思通透,竟那她母亲来比自己。小心思用得对,值得奖赏。 于是,手臂一挥,“今日你爹开心,你娘给你五两,我就给五两十倍。不过你得先答对了五两十倍是多少,不然就拿不走这五十两了。” 叶茉眼皮一抽,老爹你这是看不起我三岁的智商是不是?别说你不提点,你就是不公布答案,俺也知道五两的十倍是五十两啊喂。太瞧不起我了,呜。 叶霍见她迟迟不说话,还以为她是答不出来。又怎会想到,自己面前摆着的是只披着萝莉皮囊的怪阿姨。 最终,叶茉意外的收获了五十两巨款,五十两什么概念?你让一个三岁的娃领着一张存款五万的储存卡对你说,“阿姨,俺有五万的零花钱哦?” 你信不信?信不信? 不信你就输了,因为这位名叫叶茉的小朋友就领到了绝对大于五万块的零花钱。 心碎垂地,这是个什么世道啊啊啊?富二代什么的最惹人嫉妒了,哼。 …… 32 一场除夕夜,叶茉收获颇丰。亲爹亲娘都是有钱又舍得的主子,两个姨娘虽不如正主子给得多,但是也是不少的。叶家大哥还没有成家,但是岁数已经在那儿了,因而照常也给下头几个小的一人添了一点儿。偏生今年还有一个叶青川,这小子手头不知道攒了多少,竟然也摆起了阔绰来。 于是,叶茉自亲娘哪儿领得三两,亲爹处又添五两,两个姨 第10部分阅读 一人一两,大哥一两,三哥一两。加上程允之的五两,以及白天硬赚来的那五十两,一共就有了六十七两白花花的银子。这还没算那块玲珑剔透的骨环玉佩呢。据叶茉这个半吊子的行家研究表明,那骨环玉佩色泽通透、雕钻精致,虽不是什么稀世珍宝,但是最起码也得值个十来两才行的。 如此一来,咱们的叶茉小朋友也算是小富婆一枚了,小金库那可是沉甸甸的。夜里回了屋,小富婆便差人去找了个牢固的小箱子来。小银子一个挨一个的摆放整齐,玉佩以及一些不爱用了的珠子首饰通通装进去,仔仔细细的锁好锁稳当。 小箱子放在枕头边的柜子里头,钥匙塞进随身携带得荷包里去,荷包白天挂在小腰板上,夜里就放在枕头底下。 瞧瞧瞧瞧,人家这防盗意识多强,措施做得多好。果真,防盗这个东西咱就得打小抓起的。 这一头叶小朋友心满意足、酣然入睡。可那一边咱们的程同学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了,他怎么都没想明白,为毛自己堂堂一个世子爷,还是嫡亲的张男,除夕夜咋就只得了半吊铜钱呢?好歹咱也生得乖巧粉嫩逗人喜爱的,还是说老爹你今年的俸禄被上面给扣住了么? 大年初三这一日,程同学随父前去准岳父家拜年。与叶小朋友一核对,更是纠结无比。奶奶的,这简直是天差地别嘛,谁允许的商人家女儿的压岁钱要比老子一皇亲国戚多了几十倍不止。 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请看镜头回放。 时间:除夕夜当日。 地点:叶府前院账房。 人物:叶茉、叶霍、程允之。 “你程哥哥信里都说了些什么?”程允之好奇的问叶茉道。 叶茉咧嘴露出一排小白牙,小眼神儿里蹦着j诈凶光,“我说之前,爹爹和程叔叔得答应我,绝对不把咱们今天的说话内容告诉别人哦。” 两个大人频频点头,这小屁孩儿架子还真不少,不告诉别人就不告诉别人呗,反正我老婆和老婆们又不是别人。忽悠一小孩儿,实在太没技术含量了。 叶茉摸了摸已经胀鼓鼓的小荷包,笑呵呵的与程允之道,“程哥哥说,整天被逼着看四书五经那些破玩意儿,他都烦死了。近日他悄悄看中了一套小人儿书,打算领了压岁钱就去买来,然后借给我看。” 程允之断然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面部不由一阵抽搐。 “破……破玩意儿?那可是我为了让他好生习字,亲手抄出来的本子。要知道,就算是皇都的达官贵族们,花钱都未必求得来我的字,这……这臭小子……居然嫌弃老子一番心血是破玩意儿……” 事情缘由便是如此,程同学就这样在完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让他前妻兼未婚妻的准老婆以及与自己没差几岁的老爹给摆了一道。 当然,这件事儿那就是个秘密啊秘密,谜底一直到很多年很多年之后才被人揭晓。至于记仇的程同学知道真相之后是怎么报复的,咱们留着以后再说。彼时,程同学只是一个劲儿的挠头,甚至还偷偷使人去打听家里管家儿子的钱袋。(= =) 过年这档子事儿也无非就是那么几样,即便是换了地方也添不出多少稀奇古怪的花样来。日子就在吃吃喝喝,玩玩睡睡中飞快的流逝。 转眼阳春三月来临,绿树芽子们都破冬而出,在润孕的梢头开出成片的绿色星点。太阳公公也毫不吝啬自己的温暖,将柔和的春日阳光铺洒向大地,一片祥和温润。 就在这样一个和煦洋洒的季节里,先后发生了一小一大两件具有标志性意义的事。咱们先从小的开始说起。 且说三月二十这一天,叶茉练字练得有些乏了,便想出门去走走。许是今日天气好,平日里贴身的几个丫鬟都聚在一处说说话做做女红。叶茉想着,难得她几人聊得这么开心,自己就只在门口小花园随便走走并没什么大碍,便就没招呼人。 叶茉小朋友独自一人甩着手中的铃铛,叮叮玲玲地就出了自己的小院子去。此时天气正好,花园里开满了五颜六色的春花,叶茉一路哼着小曲儿来到了荷花池边。远远就瞧见叶蔚小朋友在那一头玩耍,身边还跟着个矮胖矮胖的丫头。 比之去年,叶蔚着实长高了不少,而且小身子也轻减了许多。此时,小丫头正扑腾着一只小小白白的蝴蝶玩得开心。那丫鬟则坐在一边的石头上心烦意乱的搅着手中的帕子,表情很是不乐意。 今日这般好的日头,别的姐妹都在一处晒太阳说话玩意,偏生她是个倒霉的,被轮来照拂四小姐。可这四小姐又不比五小姐那般听话,还不得老爷夫人宠爱,便是照顾得周周道道的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什么奖赏都得不到。 如此心思之下,心里更是烦躁,对这个四小姐也不甚那么紧细了。此时见她一人玩得起劲,便自袖子里抽了几根花绳子,打起了结头来。 等叶茉穿过弯弯曲曲的小径走过来时,便看见原本在花坛边扑着蝴蝶的叶蔚竟扑到了花池边上。偏生那扑腾着的又是个稚嫩心性,完全不知晓此番动作的危险性。 叶茉本欲出声制止她,可看她全神灌注的模样,担心自己突然出声反会惊吓到她,便提了心快步走过去。 那丫鬟只顾着埋头玩意,压根儿就没留意到这一茬。叶茉一时紧张,也完全忘记了自己此时还只是一个比叶蔚稳不了多少去的小娃娃。 纵使叶茉在心里祈祷了千万遍,可叶蔚还是走到了池子边缘。叶茉连忙加快脚上的步子,眼见着那个胖胖小小的丫头就要歪倒下去,一时情急飞快往前一扑。说也凑巧,这一扑过来,还真让她给抱住了叶蔚的圆身子。 心头刚刚舒下一口气,却没想到她这般突然蹦出来,着实吓得叶蔚小朋友不轻。呆滞了片刻,便开始疯狂的扭动腰身哭喊了起来。 两个人本来就站在那危险边缘,叶茉又并非真正的二十岁大人,哪里经得起她这么一番折腾。于是,几乎是预料之中的。叶蔚粗壮的胳膊肘大力撞在了叶茉的胸口上,叶茉只觉得一股大力横冲过来,脚上一个没稳住,便背朝着花池摔了下去。 可她一只手还揪着叶蔚的衣袖子啊,那叶蔚再是有蛮力,也还实在太小。远远只听咚咚两声,救人的和被救的都栽进了水窟窿里头去。 那丫鬟听见声响,连忙抬起头来,这时候哪里还看得见那个乖乖玩耍着的叶四小姐。连忙撒丫子奔过来,便看见两个小姐跟珠子串儿似的挂在池子边上。 叶茉一手揪着岸边的藤蔓,一手拽住了叶蔚的黑辫子。也正是叶茉这急中生出来的智,才使得二人没有沉入水下面去喂鱼。 虽说有水的浮力帮衬,拽在叶茉手中的叶蔚身体重量减轻不少,可丫的实在分不清场合。此时更是不知道要好好配合叶茉。她就只觉得五妹妹揪着她的头发,头皮快要痛死了。有地方痛咋办?哭呗闹呗使力挣扎呗。 叶茉抓着藤蔓的手已经使不上力气了,身上吊着的这一坨还哭着闹着毫不示弱。心头一烦躁,平日里的伪装也就顾不得了,用力扯了一把手中的头发,气急败坏的怒吼道,“妈的,别嚎了!再嚎把你扔进去喂鱼。” 事实证明,吃软怕硬这个东西还真是天赋来的。叶蔚被她五妹这么一吼,当真就给闭上了嘴。叶茉集中精力抬起头去,便看见肉饼脸的丫鬟在上头又哭又叫,可td就是不伸手下来捞人。 叶茉气得肺都快炸了,刚才余怒还未消,便顶足了肺活量冲那丫鬟叫到,“你倒是伸手拉我一把呀。” 那丫鬟这才如梦初醒,蹲身向她伸出了手。显然,这丫鬟在叶府里过得太舒坦,被养了一身白白嫩嫩的肥肉。因此,当她一没留神将手扎进了那一丛荆棘里头之时,便痛呼一声,然后龇牙咧嘴的就将手给缩了回去。 然后二话没说,冲着叶茉大声哭嚎道,“五小姐你……你先坚持住,俺……俺去叫人……”话音刚落就将屁股一撅,粗腿一弹,他妈的真给跑掉了。 叶茉望着早已经没了人的岸边,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眼见着那细小的藤蔓再也承受不住两个娃的重量,叶茉泪流满面的憋出了两个字。 “卧槽……” 然后手中藤蔓一松,两个小身子眼睁睁的就给滑了下去。 …… 33 好在救人的来得及时,叶茉没喝几口水就被人给提了上去。不过这也得亏了她有先见之明,沉下去之前狠狠憋了一口气进去。可另外一个姑娘就没她这么走运了,先她片刻进水,偏生又只会挣扎扑腾,若非叶茉死死拽着她使得被救及时,若是沉进了湖底,恐还得遭些罪。 这边,两个出事的刚被捞出水,那厢叶甄氏、二姨娘都闻讯急冲冲的赶了过来。来了之后就见四丫头被放在地上,已是人事不省。叶甄氏心里头咯噔一声,连忙四处搜索自己那宝贝疙瘩的身影。 先前没看见还好些,此时一见着,火气腾的一下就给冒了上来。只见叶茉单裹着一张薄薄的毯子,坐在一边的凉凳子上直直喘气咳嗽,浑身上下已经湿透,此时正收紧着手臂瑟瑟发抖。 叶甄氏一见这光景,胸口狠狠一揪,也顾不得发火了,疾步奔上去一把就将叶茉搂进怀里。二姨娘左右寻思了一番,自然瞧出了此时叶蔚要比叶茉严重许多,连忙让随后赶到的丫头们张罗热水姜汤请大夫。 叶茉缩在叶甄氏怀里,扭头四处搜寻那大饼脸丫头的踪迹,奈何硬是没瞧见一星半点儿的影子。想着刚才那般紧急的情况,她居然贪生怕死丢下两个溺水的小孩儿不管不顾,此时居然还有潜逃的嫌疑,一时气愤非常,猛力咳嗽了两声。 简直太不负责人了,哪怕是再低贱的工作,领了钱办事的,最起码的职业道德和责任心也都是该有的啊。刚才那种情形,这般做法实在太过分了。叶家居然养了如此一条无用的蛀虫,险害了两条人命。 狠狠地咬住嘴唇,抬头对叶甄氏道,“娘亲,将家里的门全关上,休要让今日当值照顾四姐的那个丫鬟逃走了。” 叶甄氏是何等精明的人,顿时便反应了过来。眼中神色一阵凌厉,抱紧叶茉站起身来,冷着脸命人将两个小的送去了她屋里,这才一脚踢在身侧一个家丁身上,怒道,“去将那不知死活的小贱人连带四小姐、五小姐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给我绑上来!” …… 叶茉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喝过一碗汤药之后便出了里屋。她定要亲自去看瞧瞧,这丫头究竟是吃了什么心肺,养了这么肥的胆子。叶蔚方才已经醒了,只是情形还不怎么乐观,仍需要好生留意将养。也亏得已经是暖春时节,若是换个时令,让两个单薄羸弱的小姑娘下凉水里滚一遭,只怕还要不得了些。 叶茉出去的时候,丫鬟婆子已经跪了一地,那大饼脸的丫鬟跪坐在地上,发髻散乱哭嚎不断。其他被殃及的下人们,都纷纷磕头求着饶,可仍谁都掩饰不住对那大饼脸丫鬟的埋怨和怒意。 叶甄氏坐在上头,已经气极。此时被一屋子的人一嚎,竟觉得耳朵根子嗡嗡作响,难受得紧。雪白的手掌用力在桌上一拍,一个玲珑剔透的玉石茶杯啪的一声摔碎在了地板上。这才将下面鬼哭狼嚎的婆子们歇了声。 “混账东西,今日之事,可都知罪?” 又是一阵求饶声,叶茉坐在边上忍不住抿嘴窘眉,实在是烦躁得紧。叶甄氏眼中神色一敛,怒声呵斥倒,“都给我闭嘴!今日这顿处罚仍谁一个也逃不了去。轻则三十大板,重则乱棍处死,扔出去喂野狗。费钱竟养了你们一群饭桶,留着何用?” 犯事儿的大饼脸丫鬟已经在边上抖成了一团,此时竟连求饶都是不敢了。抬头便看见夫人和五小姐阴沉沉的看着自己,不由又往角落里头缩了缩。危机关头,小心思一转,竟想出一条绝处逢生的路子。 反正什么都不说已经是死路一条了,何不挣扎一番将嘴关键的罪名推委出去,兴许还有得一条路走。左右五小姐还年幼,又经此一吓,只怕都已经记不得事了。四小姐还躺在床上的,当时在场的就只有她们三个人,如此不就是全凭自己一说么。 这般一合计,竟还真给壮出了胆子。只见她肥硕的身子往前面一扑,就扎到了叶甄氏脚边。拽住叶甄氏的裙角就开始大声哭嚷起来。 “夫人夫人,你定要饶命啊。当时实在太过紧急,奴婢离得太远根本来不及阻止。虽然心急如焚却实在能力不够,便只得眼睁睁的瞧见四小姐将五小姐给推了下去。奴婢不会游水啊,若是也跟着跳下去只怕反会耽搁了救两位小姐起来,所以才跑出去叫人。然后我看见小姐们被救了起来,便想回去抱些干燥衣物来,谨防小姐们风寒生病……” 她这一袭话嚷嚷得很是大声,连哭带唱,表情也很到位。更有不少人愣在了当场,而愣神的缘由则是那句“瞧见四小姐将五小姐给推了下去”。 叶甄氏不由皱了眉,叶茉却是又一次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丫头哪儿只是贪生怕死了,分明还有如此心思。认为两个小的少不更事,当日情形就全凭她一说,黑的白的一阵颠覆,想以此逃得一命么。 叶茉气极反笑,我从未以主子身份欺压过你们,只因我心里自有一杆天平秤,我以为若我诚心实意的待人,你们总该晾着我主子身份与叶家人更贴己更用心几分。可我忘记了,但凡是人都有一个自私自利的通病。饶是在这奴仆地位低下的封建社会,恐只有余无剩。叶蔚还只是一个四岁点的孩子,竟要被如此黑锅,实是过分。若非我心中明晰,还不知她以后要怎样被人冷眼相待。竟让一个懵懂无助的幼儿买单,不与自己留得片脸皮,我又何须顾忌过往仍宽厚待你们。 当即便冷了心思,也不等叶甄氏发话,直接自椅子上站起身来。 程齐礼至今都记得,那一刻的默默仿佛已经变了个人。曾经那个单纯可爱的姑娘在被这个黑洞渐渐吞噬,可偏生这黑洞是他为她做的选择。只因他要跳进这深渊,他要她与他一起。 站在高处的小姑娘冷着眼脸,只垂着睫毛看着跪趴在下面的大饼脸丫鬟。她的神情高踞远傲,下巴微微抬起,已然用上了主子的身份。 “你欺我年幼无知,以为我不记得当时情形,便将罪名推诿在四姐身上,自以为高明却实际愚蠢无知得紧。落水虽是意外,可你职责之内不尽心尽力,仍由四姐独自在湖边玩耍,我与四姐摔下去之时并没立时落水,你本有能力救人,却因贪生怕痛弃我们于那般危险境地。这些都不是最重的罪,也无非是个不作为的处罚。可偏生你不知悔改,企图逃脱不说,还胆敢诬陷主子,陷我姐妹情谊于不义之尴尬境地。不遵职责是罪一,企图规避是罪二,诬赖身份尊贵你不知多少倍的小姐是罪三。饶是母亲今日不重罚你,我也容不得你这等不知感恩反狼心狗肺的人留在叶家的院子里为虎作伥。” 凭着胸口的那股怒气,叶茉无视了在场所有的人,竟将心中所想一字一句清晰明白的说了出来。她声音还有些软,脸上还带着稚气。可那言语间的凌厉以及浑身散发出的威严令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之一震,竟脸叶甄氏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叶茉冷眼扫了那丫鬟一眼,不想再多说,便只回头与叶甄氏道,“母亲,事情原委便是我说的那般。叶家不该养这等无用的废物,扔出府去吧。女儿身体有些不适,想先回屋去。” 叶甄氏深深的看了叶茉一眼,点允了她的要求,什么也没说。叶茉此时心情复杂,也没理会旁人,自顾着往外头走去。 就在她走到门边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叶甄氏冷冽的声音,“拖出去,乱棍打死!” 叶茉怔了片刻,脑子里茫然一片。 用这劳什子高贵的身份草菅人命,她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做。她甚至还暗地里避开下人们的跪拜之礼,甚至还天真的以为,即便是在这样的地方,她也能坚持自己的原则过活自在。 显然,今日之前的她忘记了:以她的能力从来都只能随波逐流,改变一个洪流局势如此巨大的工程,她负担不起。 …… 抬脚跨过门槛,便看见程齐礼抱手斜靠在门口的大木柱子上。看见她茫然困惑得表情,程齐礼脑中一滞。自作主张为她选择的路,自私自利做出的决定,他真的不会后悔吗? 抿唇轻笑了笑,走过去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见她仍只是一脸惊讶的盯着自己,不由又笑了笑,牵着她一步步往外面走着,沉声道。 “我来看看你……”老婆。 …… 整个叶家的人都感觉到了这位五小姐的变化。虽仍是乖巧爱笑,仍是谦和有礼,仍细心的学习琴棋书画,仍忘我的专研着女红刺绣,可她与往日里打成一片的下人之间多了一层薄膜。 遇见不熟识的叶家下人时,也不再同以前一样避开她们的跪拜行礼。她在充实着自己内里的同时,也在学习着融入叶茉这个角色。 她的心态,变了。 …… 34 又是十几个昼起夜伏,转眼已经到了飞花四月。 四月一日是程齐礼六岁生日,而四月二十三这一天过后叶茉也就正式端上了四岁的饭碗。然而,这一年的四月发生了一件大事儿。这件事情如同一记碎人心肺的警钟,狠狠敲打在叶茉心上,许久方可得以痊愈。 在黎阳城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是大寿办了大限来矣,满月初起非六十不过。也就是说人从出生到临死,只有满月和六十大寿才能大举张罗。其余,家中愿意的可丰盛菜肴,请一桌亲戚好友;若是清简些的,多是与寿星添得碗肥肉算完。 叶茉生日的头一天,突然下起了连绵淋漓的春雨,虽笼罩烟纱别有一番诗情画意,奈何弄得地面泥泞,湿鞋潮裤,实在扫兴得很。 小寿星叶茉同学大早起来,便趴在大纱窗下的书桌上,眨巴着两只大眼睛哀怨的看向那朦胧烟水,一个劲儿的摇头叹气。 “唉,好不容易让他答应了,今天与我一道去四汀水玩的,怎么就下雨了呢。唉唉唉,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 莲菊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头无奈的看了一眼窗口软趴趴耷在桌子上的小姑娘,不由摇头失笑,“五小姐这般唉唉唉,为什么为什么的,指不定就能把雨问停呢!” 另外几个丫头也都捂嘴嘻嘻哈哈的笑,叶茉轻抿了一下嘴角,也不回头,只顾继续盯着外头,答她道,“我还真想就这样问停咯,可惜小姐我没那叫天天应的本事。” 这时候惠萼自外头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小巧漂亮的盒子,边走边说道,“小姐,是三少爷的礼物到了。” 叶茉正焉焉儿的美意思,一听有礼物便立即来了精神,打椅子上翻身蹦下地,朝着惠萼跑过去,“是从南宁捎回来的么,快让我瞧瞧。” 惠萼扯开疲倦的嘴角,淡淡的笑了笑。“在的呢,别急。” 此时一边的莲菊也已经走了过来,瞧见惠萼脸色苍白面带疲容,竟是比前几日还要不好了,不由有些担心,皱眉问她道,“你是怎么了脸色这般差,可是生病了么?与夫人告几天假好生休息一下吧。” 惠萼连忙摇头,“不碍事的,过不久大少爷大婚,哪里还有时间休假。” “可是……”莲菊还要再说,却被惠萼反手给止住,并与她又笑了笑。 莲菊见叶茉已经过来了,不好再多说,只能担忧的看了看她,没再多嘴。而叶茉一脸兴奋地扑过来,打开盒子一看,竟是一颗硕大的东珠。下头压着一张纸条,正是叶青川那狗刨了的字迹。 “茉茉,这回可是货真价实的真东珠,哥哥找了许多人看过的。” 叶茉先是一脸莫名,随后才想起去岁他打京都回来送了她一颗假东珠,还比她当场拆穿。这事儿她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偏生这个三哥竟还一直记得。真不知道是该说他遇事上心呢还是耿耿于怀的好。 按照这些日子的习惯,叶茉每天上午都要练一个时辰的字。她在书房的时候,下边儿人也都不去扰她,有什么吃的用的直接送进去就走,这在她这边都已经成了习惯。 今日叶茉寻得一副山翠黛磨,想着临摹一副练一练绘画水平。便让点了淡淡的茉莉香,端坐到一边的细心画了起来。 中途叶莛过来,摇摇晃晃的走到叶茉跟前软糯糯怯生生的唤了声五姐姐,叶茉下笔正到出神处,便只轻嗯了一声没怎么理会她。 叶莛安静的站在姐姐身后瞧了一会儿,觉得小脖子有些酸,小眼睛也该眨一眨了,便偷偷瞄了叶茉一眼,见她还入神的紧,便自己饶过书桌到一边玩儿。 因这个点正是叶茉学习的时辰,书房中根本没有其他下人。跟随叶莛一路来的婆子丫鬟只当她两姐妹在里头单玩,又想着五小姐素来是个懂事早熟的,也都安心的与叶茉屋里的嗑瓜子儿聊天。 叶莛独自一人绕过小几,来到了屏风外头放香炉的长矮凳子前。那上头放着些叶茉平日玩的零碎,小丫头抓来玩了一会儿,偏头见叶茉仍没画完,只得抿嘴回头继续自己玩儿。 那矮几上放了一盘新鲜的核桃仁,应是才刨的,果实橙黄肢体饱满。叶小莛最是爱吃核桃仁儿,与核桃仁儿对视了一会儿,实在是想吃,眨眼想了想,回身掩到屏风变与里头的叶茉征询意见道,“莛莛……想吃……核桃桃……姐……姐……” 叶茉手中动作接近收尾,自虚幻中拉回神识便听小狗儿在那头嘤嘤说话,不由抬头欢笑,“是想吃核桃么?莛莛先吃吧,等姐姐做完功课便来陪莛莛吃。” 叶莛见最喜欢的五姐姐允许了她吃最喜欢的小核桃,不由开心的眯眼笑了笑,脸庞上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显得越发的深。 叶茉头一回见她笑得这般开心,也跟着心情更好,进而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因手上工夫未完成,便又垂头继续比照着样本临摹,没去管那只小狗宝宝。 而小狗宝宝轻抿着小嘴,笑容虽同她人一样羞涩怯懦,却是真真正正的欢喜开心。走回到小矮几子边,小手伸自盘子里抓了一把核桃仁,然后展开自己的小手绢平铺在桌子上,再将核桃放上去。提起小裙子的荷叶裙边规规矩矩的坐好,这才伸手出去将核桃仁一粒一粒的送进口中。 等叶茉长舒一口气收手放下画笔,方才想起屏风外面还有一只小狗狗。要说这个小妹妹还真是安静得出奇,半点动静都没有,她都险些以为这屋里就只她一人了。 将捆在臂膀上的袖子解下来,叶茉想去瞧瞧小狗狗一个人在玩什么,笑着起身唤她。 “莛莛……” 然而却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叶茉知道她是个不爱说话的,也没多在意,一边揉着自己的胳膊,一边朝外头走去。刚过屏风,就看见小姑娘面朝着地毯,双脚分开,脚尖朝外撇开,平趴在矮几洗头一动也没动。 叶茉疑惑皱眉,是睡着了么?可这姿势为何如此诡异,不由又出声叫她,“叶莛莛……” 地上的叶莛没有应答她,她甚至没有动弹分毫。叶茉心里咯噔一声,猛的冲上去,掰过她的小脸蛋大声喊道,“叶莛莛?” 可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青硬冰冷的脸。眼睛是闭着的,嘴边有一些呕吐的污秽物,手脚已然僵硬冰冷,哪里还有一丝人气。 叶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几分钟还好好地与她要核桃吃呢,这会子怎么就这样了?这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由伸手轻拍着那张可爱精致的小脸蛋,慌忙喊道,“莛莛,小莛莛你这是怎么了?赶紧睁开眼睛来,可不要吓唬姐姐啊……” 见她仍没动静,才意识到了问题,慌忙转头冲外头大声喊道,“快来人啊,惠萼、莲菊你们快过来,小莛莛出事了呀……”话刚说完,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莛莛你快睁开眼睛,你告诉我哪里疼哪里不舒服了,咱们找大夫来瞧好么,莛莛……莛莛……呜呜……” 因整个人抖得厉害,除了抱着叶莛不断的哭便再说不出一句完整连贯的话来。外头的人这才听见动静跑进来,一见屋里这番景象,全都吓傻了。 最后还是惠萼先反应过来,踉跄奔上去。她将叶莛的小手一捏,顿时也慌了神,连忙转头冲门边的哀吼道,“赶紧去找老爷和夫人来呀……” 一屋子的下人自她的怒吼中缓过神来,都明白了是什么事儿,有人忙不甚跌爬出去,急急往叶甄氏院子跑。而今日照拂叶莛的那几个连忙扑上去,见六小姐已然断气多时,一时悲恸难抑,全都大哭了起来。 想着这个六小姐喜静乖巧,又因与叶茉亲近时辰过来玩耍,甚为惹人喜欢。怎就一点儿预兆都没有,就给……就给……去了呢。 一时间,整个阁楼上哭喊漫天,哀泣不止。 原以为又有得一番纠葛,谁知当晚真凶便现了身。四姨娘穿着艳红的新衣,云鬓高起,眉俏如远山,唇红似朱丹。她站在叶甄氏面前,笑得平静而妖冶。 她说:“你知道么?我的哥哥因受不住牢里炼狱一般的日子,昨夜自裁在了水牢中。秦家绝后了,因为你这蛇蝎一般的恶毒女人,秦家断子绝孙了。你打废了我的腿,杀死了我的兄长,我恨你,恨不能将你千刀万剐,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我也要夺走你的一切。你那么宝贝你的女儿,我偏就要拉着她去下面给我陪葬,让你一辈子活在痛苦中。” 叶甄氏冷冷的看着面前已经疯了的女人,袖中涂了丹蔻的指甲深陷入掌心。她留了一条毒蛇在家里,这条毒蛇咬死了家里的人,这不都是她的错么。 五姨娘披头散发的自外面扑进来,将四姨娘头上整齐佩戴的珠花撕扯了满地,她一边疯狂的扯着四姨娘的头发,一边哭喊道,“你这个挨千刀的贱人,你要死何不自己死了眼不见干净,我那女儿不过才两三岁,她哪里得罪你了,你要那么狠心将她毒死……你没有女儿的么?我要掐死你那心头肉让她给我可怜的小莛偿命……” 四姨娘愣住了,头发和衣衫已经被拉扯得散乱不堪,脸上被六姨娘长长的指甲抓出了许多红痕,此时鲜血淋漓,看着狰狞无比,很是吓人。 叶甄氏心中悲恸,挥手与外头的人道,“按大玉律令,姬妾犯人命大事可由家主处理。罪人秦氏,谋叶家子孙,害叶家血肉。乱棍打死,尸首不得入土,不得归入叶家祖坟,不得回送本家坟地。” …… 大玉廿二年,四月二十三。茉辰,莛逝。 …… 35 这一年,叶家的变故很大。叶六小姐三岁夭折,四姨娘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被处死,五姨娘痛失爱女,一夜疯癫,不再通人事。 随后,叶宁广婚事将近,府中上下陷入混乱的忙碌中。叶茉因亲近的小妹妹离世,遭受打击颇大。叶甄氏又腾不出时间悉心照顾她,便托了程贺氏将她接去了程家。 叶茉在程家住了六个月。而在这六个月里,五月叶宁广娶妻,福家长女福欣蕊嫁入叶家,成为了叶家的长媳妇,而福、叶两家则成为了货真价实的亲家。 六月叶霍以内眷凋零为由,一顶四平花轿将惠萼娶进了门,往日里那个五小姐身边最为得力的大丫鬟一跃成为了这黑瓦高墙里头的六姨娘。至于原由…… 叶茉得到消息的时候呆怔了许久,随即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回头差人备了厚礼送去与这位新晋的六姨娘。 传话的人走了之后,叶茉转头看向一边把玩着长剑的程齐礼,长叹道,“你说,这些高墙内院里头,到底沉着多少我们所不知道的秘密。” 程齐礼垂眉继续翻转着手上的新鲜玩意,没有出声回答她。拇指食指交叠用力,弹在剑身上发出叮叮地两声脆响。要不要让家里给请个武术师傅呢,有得些拳脚功夫傍身总归是好的。 于是,抬头征询她的意见道,“你说我学些武艺,如何?” 叶茉自恍惚中回过神来,将不知不觉已经长高了不少的小子上上下下的打量过一遭,皱眉疑惑说道,“你想走肌肉男路线?” 程齐礼像是突然被点醒了一般,侧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再低头瞄了一眼腹部,赞同点头道,“嗯,这个主意不错。” 叶茉抓起手边的扇子就朝他扔了过去,“不行,我最不喜欢肌肉男了。” 程齐礼动作敏捷,飞快伸出手去,并稳稳的接住了那飞奔过来的美人扇。见她不再通先前一般郁寡失神,心情不由骤好,扬唇轻笑道。 “你们这些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肌肉男多帅啊,不懂欣赏。” 此时正是六月酷暑时,外面烈日顶空,好不晒人。这般季节下头,人也会不由自主的变得有些懒散起来。 叶茉翘腿躺在窗下的美人榻上,将丝绢平铺开遮在白皙水灵的小脸蛋上,大大的美眸隔着薄薄的丝绢望着掉木顶的天花板出神。 程齐礼抬头看了看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有利益的地方就有争斗,与战争划等号的永远都是鲜血和人命。我过去一味的将你封闭在家里,忘记了你需要亲身去体验,然后在适应中让自己成熟。” 知道他这是在安慰自己,可叶茉还是忍不住鼻子泛酸。过了很久才戚声,半是埋怨,半是依靠。 “那为什么不一直将我关在里面?” 午后的时光,满是宁静。窗外偶尔响起两声蝉鸣,吱吱吱呀。屋内凉风习习,风吹纱影动。 程齐礼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擦拭着手中雪亮的剑。叶茉安静的平躺在窗台下,长睫闪动。丝绢覆盖下,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便是时间穿梭如剑,这个宁静祥和的午后仍深深烙印在两个人身上。明明什么也没说,却像是推心置腹的长谈了很多个时辰。 …… 转眼已是大玉三十二年,春。 烟花三月,柳絮飘飞。飞花街再次白花绽放,如莹雪徐徐,十里浓香。 美丽温婉的飞花街尽头,有一户人家。红门高槛,屋檐玲珑垂吊。府邸占地百亩,用瓦千百万计。据说这大红门里头金碧辉煌,九曲回廊,最是富丽堂皇,繁华尊贵。 这家里有个女儿,年方十四,因容貌才德而出名。听闻叶五小姐学识渊博美若天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绣一手精妙好活。偏生这位小姐还知书达理,温婉贤恬,身带富贵好运。更有传言说,叶家如今富甲一方,金银满仓,可有这位小姐不少功劳。 是以,黎阳城中不论是世家公子,还是书香文士,但凡青年才俊,多以能娶得叶五小姐为目标骄傲。奈何这位小姐三岁便与城府知州大人长子定了亲事。实是令这些个翩翩公子哥儿遗憾叹息羡慕不已。 可是,纵使已有婚约,仍不减少年们心中的赤忱爱恋。对这位叶五小姐的向往更是有增不减。这便是传说中的,不是自己的就是好的么!唉。 五年前,皇帝陛下大举重商,商人地位一夜翻倍,如今仍水涨船高,大有占位更重之势头。 叶家主控水运茶丝,近年米粮扩展,更是得到了京都皇城里头那位的重视。搭上了官运的路子,年富过一年。 只是,两年前突然冒出了一位商业奇才。专从叶家薄弱的盐运入手,先控运输,再涉盐井,寸寸深入,谨慎而强硬。一直到盐井过沙,然后是成品运输营销出售。 虽还未能完全控制南地盐运这一条路,却也以突起异军,强势注入。后来有人专程研探过,说这位入行之时,财力人力都雄厚坚固,有大量的资金供他投注,也有广博的人脉为他开道。明显是储蓄多年蓄势待发,靠山势力也超凡强硬。控盐一战,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位神秘的商界新秀入行便引起轰动,众人都以为他会专程经营食盐,然后据此发家。哪知第二年他却突然转身投入了煤矿开采之中。 就在所有人已经将视线转投进他的新动作之时,朝里突然下了一道圣旨,竟允下了南宁的盐田开采与他。 南宁的盐田一直都是块高悬在树顶的肥肉,许多人都想吃,奈何主人情愿在上头养花种草都不愿意割爱开采。 许多人去试过,叶霍也曾窥觊许久。奈何那位主人身份实在太过特殊,终是半途择回。因此,世人都用能否拿下这块肥肉来衡量一人的本事和能力。 如今叫他拿下,实在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了。羡慕嫉妒之余,都很是好奇,他究竟是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能优于那么多的大佬好手夺走这处金饽饽。 越来越多的人讨论起这位神秘的角色,不知从哪里听来些风雨,又说这个厉害的人物竟是位英俊潇洒的美貌少年,还未曾娶妻纳妾。 一时间,神秘的商业奇才成为了诸多新式小姐的暗恋对象,更有不少年轻人弃文投了商,也算是位引领一时潮流的风云人物。以上多是传闻,真假几成还真没多少人分得清楚。与他本人相关的,外界唯一能确认便只有一个代号——黑麟。 “小姐,你知道黑麟到底是什么意思呀?黑色麒麟?还是有更深刻的含义?”寻梦一边给叶茉磨着槐花瓣,一边好奇问道。 叶茉专注制着手中的香料,没有回答小丫头的问话。她当然知道黑麒是什么意思,也清楚不过是有人一时兴起,装酷装十三的结果,至于更深的含义……便也只是那样了吧。 许多时候听旁人议起,她总抑制不住满心骄傲,不管是在哪里,他都是个优秀能干的人。因此,也时常侥幸。万幸自己没有懒惰滞慢,而是追随着他的脚步,让自己能依旧自信依旧平等的站到他身边。 用细长的银勺将琉璃碗中殷红的花脂取出,均匀的涂抹在平铺的绢丝上,然后递到另一边安静等着的夕涧手上,再由她送去风口吹干。 寻梦仍叽叽喳喳唠叨个不停,楼下突然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吵闹,随后就听上楼的脚步声响起。片刻,何依轻皱着柳叶眉极不情愿的领了个婆子进来。 “小姐,四小姐与孙少爷又吵闹起来了!” 说完,一屁股坐到寻梦身边的软垫子上,翘指捻了一片花瓣,气冲冲的说道,“这些人也真是怪哉,每回他俩斗嘴打架都得过来请一遭,莫非离了我们小姐就真要打得难分难舍么。” 侯在门口的婆子尴尬非常,便是不满何依的态度,却苦于当着叶茉的面,只能怒不敢言,最后只得呵呵干笑两声继续候着。 叶茉只笑不语,手中动作没停,也没抬头去看门口的婆子。倒是惯常话多的寻梦偏头看向她问道,“花鸢呢?她去也该行的吧。” 何依摇了摇头,“好像是去了大厨房,说是让准备些糕点,明天不是有客人么。” “哦。” 寻梦又往石槽里添了些花瓣,见叶茉不慌不忙还什么都不说,不由眨眼轻声问她,“小姐,去么?” 一直将手中的丝绢涂好,叶茉才放下手中的勺子,起身去长桌旁边的脸盆架上净了手,这才慢吞吞的问一直等在门口的婆子。 “今日?br /> 第11部分阅读 日又是因为何事?” 那婆子知这般便是请动了,连忙上前几步与她说道。“是前些日大少爷自皇都回来带的那枚翠玉九连环。本来两人早上还好好的,一直在院子里解那谜团游戏。也不知道是孙少爷说了句什么,四小姐突然就生起了气,吵闹了两句,便顺手将那翠玉的环佩砸碎在了地上,那环佩当时就被摔得粉碎。孙少爷一直当宝贝一样捧着的东西,如今便是说什么也放不了手。四小姐似乎也被气得不清,两人现在还撕扯吵闹着呢,夫人向来不管他们,大少奶奶身上又有孕,正休息着下面人也不敢扰她。所以,便来叨扰五小姐了。” 那边刚一说完,叶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何依在一边不满道,“是呵,每回都是这个很忙那个不能扰,真以为我们主子性子和顺便是好欺负了么。一二三次便罢了,这一有事儿就来请还是个什么道理,可有人开工钱么?” 婆子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正欲还嘴反驳,却见五小姐已经从里头走了出来。 眉目清黛,目炯星辰,肤白似雪,唇红朱砂。此时,她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只觉如沐春风,心情豁然。小姐自里头走出来,微风中裙飞袖舞,每举手每抬足,都有淡淡清香迎鼻。 她日常见小姐的次数不多,可每次见着,都恍如梦中。只叹这外界所传非虚,叶家的五小姐,当真是一枚貌若天仙的妙丽人儿啊! …… 作者有话要说:加快了进度,终于十年过去了,不容易啊我。 话说 “黑麒” 囧里个囧,差点儿没被自己雷死。不过,我不说,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36 花鸢打外面一进来,就瞧见那嬷嬷直愣愣的盯着叶茉瞧,眼神里全是迷蒙和憧憬。有些无语的翻了翻白眼,不用说,这是新来的。 叶茉伸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手臂,见花鸢提着东西进门立马就来了精神,心里惦记着她手头上的东西,也就顾不得再与那婆子多说,挥了挥手道。 “你先过去,我随后便到。” 说完不再管还呆在当下的婆子,快步上前就要去抓花鸢……手中的盒子。花鸢见她两眼放光的冲自己过来,一早就有了准备,灵敏的将手中东西往边上一移,轻巧的避开了扑上前来的魔爪。 上下将她一打量,不由窘眉敛神严肃道,“靴子有你这样穿的么?衣衫如此凌乱可是要叫人瞧了去?刚刚做的新衣服怎又给染了花脂?我都说过多少次了,总不见悔改还想吃我做的糕点,门儿都没有!” 叶茉熟知她的性子,绕过身子继续朝她手上的盒子进攻,嘴上不满反驳道,“天天叫你这般念叨,我耳朵都生出拇指厚的茧巴了。” 花鸢见她和自己耍起了赖,顿觉气恼又很是好笑。收手将食盒藏到身后,人迅速往里头走着,一边招呼另外几个丫头道。 “你们三个就是由着她,要是叫夫人知道了,到时候看我帮不帮你们说话。还不赶紧取干净的衣裳来给她换,不是要出去么。” 另外三人最是服她,即便是嘴巴最厉害的何依都得乖乖听她的话。寻梦吐了吐舌头,眨眼与叶茉嬉笑道,“小姐快扣她例钱,这胆子也忒大了。” 叶茉苦着脸走回来,一边往软榻上歪,一边摇首叹息,“小姐倒是想扣哦,可人家是夫人直接发钱的大丫鬟,我那点儿银子都不够她看的。” 说完长叹一声,一边认命的整理头发,一边与桌边收整着制香工具的青衣丫头道,“小花鸢,管家婆是病,得治。” 花鸢并不理会她,夕涧自柜子里取出一双新靴子不声不响的出现到叶茉身边,将鞋子往她脚边一送,然后淡定的吐出两个字。 “穿鞋。” 叶茉视线在四个小丫头身上一一扫过,顿觉头痛异常。也不知道她那时候是个什么眼光,竟选了这么四个不省心的来。尤其是花鸢,初次见面的时候她居然还觉着这丫头乖巧可爱,要早知道是这么个严谨啰嗦的主…… 总算是穿戴整齐出了门,花鸢和夕涧跟了去,留下寻梦与何依看家。寻梦最是个闲不住的,此时闲暇便拉了何依闲嗑起来。 “要说城里关于咱们小姐的传言呢也真是**不离十。你看看哈,容貌身段那是没得说,一顶一的美人。学问见识这些我不太懂,可隔壁那么大一屋子的书都给看完了,想来也不可能会差的。琴棋书画很是精通,还对茶丝商道有兴趣。主意多,爱捣鼓新奇玩意儿。那就是年轻公子们心目中货真价实的梦中情人纳……” 一边说着还一脸神往,挽了何依的手臂往她肩膀上靠。何依斜睨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推开,泼冷水说道。 “是是是,样样都好,唯独这性子实在不怎么贤惠,偏生还爱充老好人,尽叫那些没眼色的给叨烦也不嫌麻烦的。” 寻梦收起脸上梦幻般的表情,眨巴了几下眼睛不赞同道,“我觉得挺好的,咱们小姐不是人缘顶好么?” 何依轻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朝着窗边涂了花脂的丝绢走过去,“要是叫那些公子哥儿知晓了小姐在屋里的模样,只怕是要大失所望。” “切,失望又如何,小姐岂是他们能肖想得到的。小姐这模样世子爷又不是不清楚,我看他还乐意着呢。” 何依最不爱与她辩这些,瞧见绢丝还需再晒会儿便转身移开话题道,“福小少爷这回打京都里回来还不知道能待多久,小姐请他明日过来做客,吩咐准备的东西可都齐全了?” 那头的小丫头撅嘴皱眉的想了想,然后迟疑的轻点了一下头,“该是全了吧。” …… 叶茉赶到前面花园的时候,叶啡尧正坐在地上哭闹不止,叶蔚则高高嘟着嘴背对着众人在一边兀自生气。 一群下人围在边上,硬是没人能劝得动这两个主子的。有人担忧孙少爷这样坐在地上吸了湿气遭凉,想要上去将他抱起来,可那混世魔王偏生不愿意,拳打脚踢之余还哭嚎闹腾个不停。 “啡尧,又与四姑姑闹什么呢?” 叶啡尧见叶茉过来,不由自主的抿了抿嘴,仿佛是在心里给自己下定决心一般。 “这回你来劝也没用了,她砸碎了父亲送我的九连环,定是要赔我完好的才行。” 不等叶茉接话,便听一边的叶蔚又怒气冲冲的吼道,“我砸了便是砸了,就没个还赔你的道理。我还要你为你说的那些混蛋话给我道歉,哼!” 叶啡尧正伤心愤怒得紧,猛的一个形,都连忙扑过去要拦他。 一时间,鸡飞狗跳乱七杂八,又给闹了起来。叶茉忍不住在心里骂娘,这俩屁孩儿还真能折腾,要说年纪也真不小了。小的都十一,大的都十五了,辈分上又还是姑姑侄子。可这两个人哟,好的时候你我不分,这一闹起来又跟有杀父之仇似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两个人分开,叶茉先揪着自己的大侄子劝道,“现下那九连环都碎成粉末了,你叫她还怎么赔?” “我不管我不管,叫她去皇都买来赔我,总之我就是要她赔。” 叶啡尧是叶家的长孙,一直被娇惯宠溺。如今都十来岁了,别人家的孩子读书的读书,工作的都工作了。偏生他还是这么个不开窍的样子,叶茉不由心里有些忧虑。 脸上不自觉的就收敛了神色,声音也变严厉了起来。 “都是十来岁的大人了,还如此胡闹像话吗?是要将奶奶吵来了,你才知道收敛么?或还是要五姑姑将今日之事告诉你父亲,顺便把你前些日偷宰厨房的母鸡,烧先生布置的考卷也一并告诉么。” 小混蛋在家里最怕的就是他爹叶宁广和奶奶叶甄氏。当然,还有就是这个不知道抓了自己多少把柄的五姑姑。先前已经闹得有些够了,此时见叶茉似真动了气,便委屈的垂下头,小声嘀咕道。 “就知道说我,明明她是长辈还是大人……” 叶茉神色一凝,皱眉继续训斥他道,“既然知道是长辈还这么胡来?夫子教的尊敬长辈都学去哪里了?” 叶啡尧见五姑姑这回是真生了气,虽奇怪向来和顺好说话的人怎就一下子严厉起来,却又不敢再顶嘴,只得垂着头瘪嘴瞪眼,很不服气。 抬头看了一眼那边呆站着的叶蔚,再瞧面前这小子委屈不已却又什么都不敢说的样子,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伸手摸了摸叶啡尧的头,放柔声音道,“你已经是男子汉了,要学会礼让女子,做一个谦谦君子,将来才有更多的姑娘爱慕你。再说四姑姑是长辈,你对她这般无礼真要叫奶奶知道了,还不扒你的皮。” 见男孩子有了些松动,叶茉继续怀柔,“五姑姑那里多的是稀奇玩意,你一会儿只管去挑选便是了。九连环的事情就不要再计较了,与四姑姑道个歉。” 叶啡尧虽很不情愿,执拗了一会儿就还是与叶蔚道了歉。叶蔚也别别扭扭的接受了,没再多言语。待叶啡尧走了之后,叶茉才走过去拉了她的手问道,“那混小子究竟是说了什么,叫你这般生气?” 自打十年前那事儿发生之后,叶茉没了一个妹妹,自此便对其他几个兄长姊妹加深了关怀的心思。尤其是叶蔚,四姨娘死了之后,叶甄氏怜她年幼便收进了自己屋里。叶茉心里头清楚,若是连自己都不留意她,在这深宅大院子里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白眼。 那时候,她不过还是个五岁不到孩子。四姨娘做的那些她何尝知晓,若真论起来,她也是深受其害在其中的。这么多年,她一直与她较为亲近体贴。关系自己是好的,下人们也都是看眼神的,五小姐与四小姐挨得近,有些作为便也不敢了。 叶蔚今年已经成了年,她承袭了四姨娘的良好基因,有甚略胜叶茉一筹出色的外表。奈何除了吃喝睡玩,对其他万事都不上心。不爱念书,不学琴画,让她绣朵花,都能把手指头先扎开花咯。 为此,叶霍与叶甄氏没为她操少的心,奈何她就这般浑噩简单的活到了现在。 今日啡尧说的那些话实在令她心中气愤,若说生气倒不如羞愧的多。即便是夫人和五妹待她很好,纵使她再愚钝木讷,她自己亲身的姨娘身上发生的,她还是知晓不少的。特别是南面园子里还锁着个疯疯癫癫的五姨娘。 只是,这般直白的被人说出来,她仍抑制不住的觉得恼,觉得羞,觉得惭愧。 若是没有那样的亲娘,该多好啊。若是夫人才是她的亲娘,该多好啊。 偏头冲叶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扬声道,“五妹,我想吃花鸢做的脆薄饼,今晚去你屋里睡可好?” …… 37 叶茉套了一晚上的话,一直折腾到后半夜,仍没从叶蔚口中探出叶啡尧白天说了什么混账话。别看四姑娘平日憨笨迷糊了些,关键时候嘴可严实着呢。 最后还是抵挡不住周公的召唤,终给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之际,不禁长声哀叹不已。 她果然是老了么,这些个小屁孩儿竟然一个都搞不定了。掐指算算,似乎也该三十好几了吧,时间果然是个要命不要钱的东西。 第二天一大早叶茉就起了床,叶蔚那是个日头不上三竿不会动的主子,见她自顾抱着被子酣睡,叶茉也没惊动她。自己吃过早点穿戴整齐准备迎接客人去了。 叶茉与福磊自幼一处玩耍长大,情谊之深厚关系之铁雄。自然,叶茉大部分是出于怜惜和疼爱,只是福磊却是始终待她不一般。 两人一路成长玩耍,多少也有点儿青梅竹马的意思。一直到了福磊七岁那年,丫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的小丫头直呼,“五姑爷来了,五姑爷来了。” 只因自己家中的这位五姑爷模样当真生得俊。身长五尺七,墨发如丝,稳如柏松,身姿颀长。面色冷峻,眉飞入鬓,双目利似剑刃,黑眸亮如星辰。这些年愈发的成熟稳重,英姿不凡。 程齐礼刚拐过长桥走进小花园,顿觉身边突然多出许多人来。本不是扫地的时辰,偏见着人一堆,一边挥舞着扫帚,一边斜眼往他身上瞄。而且晒太阳的全都赶在了这个时候,随处可见。更有胆子大些的还会主动自他身边过去,福身请安之余卯足了劲偷看。 这几年城中风气是开放了不少,女子外出甚行商买卖已不是罕事,可叶府这些个胆子也委实大了点儿吧。程小帅哥不自觉就黑了脸,不过,这情形真是叫一个熟悉啊。 想当年,他也是十五六岁,英俊潇洒阳光帅气时,就是穿校服走在学校里,那身姿那气质,也是大把的回头率。 尤其是那谁,简直就是跟屁虫附身。上课跟、下课跟,上厕所跟、食堂吃饭跟,完了放学回家还跟,就连他周末去游个泳,丫也阴魂不散的跟去,好在身材还不错,咳。 自碎石小径过去,远远便看见一角翠竹从中的青黑屋檐,隐隐还有些动听的伶仃琴声传来。轻抿了一下唇,心情顿好。 忽而想起父亲信中所言,再看她这几年的变化,当初的计划已显见成效。她既有了帮衬他的实力,便是时机成熟时。至于各找各爱什么的,那都是些屁话。不说她上哪儿去找自己这么优秀的,就算是找着了,谁给她机会去折腾,哼! 她要真找个同龄的,心理年龄明明都能当人家妈了,能成吗?可要真嫁三四十岁的,生理上的差距也是个严峻的问题。换句话说,上哪儿找一个与她一样,幼齿身体里藏怪叔叔的物种。 事实真相在告诉我们,谁和谁是绝配,这都是命中注定了的! 程小爷一路腹诽,无视掉周围那些莺莺燕燕爱慕的媚眼光波,继续往他媳妇儿的闺房去。 那一头,咱们的叶茉同学正与她的竹马福磊小朋友聊得火热异常,哪里注意到了前夫兼未婚夫正在前来抓j的路上。 “哈哈,翰林院里居然还有如此趣事?我以为那里边儿的都是些读书读傻了的老古板呢。”叶茉笑趴在了桌子上,与目光灼灼的福磊说道。 福磊高了许多,唇红齿白,笑容和煦如同春风。常年握笔的手指白皙纤长,随意轻拂过叶茉的古琴,跳跃出几个灵动的音符,叮叮咚咚如深窟泉水,令人不自觉放松了身心。 叶茉止了笑回头看他,却见他只是怔怔的盯着自己的衣角不说话。知晓他必是看那殷红的颜色入了神,胸口为之一动。 如同过去的许多次一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如今都是翰林院的进士了,还和小时候一样可不行。” 他这才抬眼将视线移到她脸上,虚让避开她抚摸自己的手,“如此,你也不该还与小时候一样摸我的头了。” “小兔崽子。”叶茉没好气的收回手,瘪嘴轻声嘀咕道。还是小时候好,让坐不站,让往东绝不往西。半天不吭一声,只乖乖听话的样子简直可爱死了。 福磊见她郁寡,不由弯起嘴角笑了,明媚的阳光下,浅灰色的眸子里散发出柔和的光线,是金黄|色的。 叶茉看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魔爪拍了一把他单薄的肩膀,嬉笑道,“小子,越长越帅了。在皇都可预见了心仪的小姐?说来茉姐给你参谋参谋。” 阳光下,少年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失望,稍纵即逝。很快,他继续对面前的女子微笑,“浑说,我可长了你一岁零七个月。” 随即顿片刻,才又继续道,“再说我这么个样子,本就不该去祸害那些姑娘小姐,恐也是没人能看得上的……你……” “小姐!” 福磊话说到一半,冷不丁被何依厉声打断。亭子里的两个人都抬头看过去,只见那丫头一脸怒容的站在对面。 叶茉心中怪异,不由眨眼问道,“何事?” 何依盯着叶茉瞧了一会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叶茉只当她是在外面吃了那个婆子的气,便没太当回事儿,半开着玩笑与她道。 “没事儿就去我屋里把给福小少爷的香囊拿来,小姐我亲手做的,不送出怎么能行。” 语闭又转头与福磊说笑去了,气得何依在那里直跺脚。偏头往大院门外看了看,最后狠心一咬牙掉头往楼上跑了去。 因实在气不过,上楼的时候发出了很大的声响。咚咚咚咚的声音,惹得下头的人都抬头去看她。 何依进屋里拿了香囊,从二楼看下去,叶茉还在与福小少爷交谈欢笑,实在不争气的紧。心里一股怒气上冲,大力将窗户推开,发出砰的一声大响。 然后也不管院子外头的人,直冲叶茉大声提醒道,“小姐,方才姑爷让人来说,他今日就从南宁回来了,请你过去别院呢。” 叶茉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胸口一顿,随即心跳速度一定弧度的加快了一些。上回见面似乎已经是三个月以前了吧,过完年他就去了南宁,那边盐田刚刚动工,事情繁杂需要有人在。 正准备让何依她们准备时,却听福磊在一边细声嘀咕,“这次回来就只有十日的假,再过四五天我就该回京了。” 这厮打小就是个没多少要求的,而当他有什么想要或是想求的时候,就会缩在一边,一个人小声嘀咕,像极了自言自语。 因为他鲜少有想要的,所以这一招对叶茉来说特别管用。过去的十年里,屡试不爽。 这一次也不例外,叶茉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与楼上一脸期待望着自己的何依大声喊道,“小磊还在呢,他回来了一时半会儿走不了,过几天再去吧。” 何依一直很亲近程齐礼,自小就对这个黏糊在小姐衣摆上的福少爷没什么好感。刚刚她回来的时候正撞见姑爷站在院门边,却也不进屋来。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瞧着小姐的魔爪在往福少爷头上伸。俩人都笑得欢喜,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这一幕都被姑爷瞧见了。 当即就想出声提醒,奈何姑爷不许她说,还不能告诉小姐他来过。方才小姐声音那么大,想来定是听见了,这时候肯定一个人生气伤心呢。 小姐也真是的,明明就是有未婚夫之妇,怎就一点儿不知收敛,简直气死人了。 而下头毫不知情的叶茉只顾着与福磊吹牛摆龙门阵,哪里知道,她家那只脾气超臭的霸王龙刚刚甩头离去。 …… 38 福磊此次假期并不长,没过几日便回京去了。临走前自是万分不舍,奈何如今已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了,纵使有千万种的不甘愿也只得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何依这几天脾气特别暴,尤其没少给叶茉脸色瞧。就连一向不爱多话的夕涧都忍不住皱眉,提醒她发脾气的对象是小姐。 福磊走后的第二天,寻梦正在书房里打扫书架,叶茉坐在窗棂下头安静的练着字。何依急冲冲的跑进来,一脸雀跃的兴奋之色。 “小姐,如今福少爷也走了,咱们是不是该动身了?” 叶茉应声抬头,不明就里的看了她一眼,不解道,“动身去哪里?” 门口的蓝衣丫头神色一愣,呆怔了片刻才缓过神来。嘴唇重重的抿了一下,细长的柳眉随即弯起。声音瞬时抬高,气愤非常的质问叶茉道。 “你就只记得那福少爷,自己前日说的话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吗?” 她突然嚷嚷出声,吓了另外两人很大一跳。寻梦正将一本厚厚的拓本往书架上放,被她这般一吓,手上一抖,那厚重的书柬随即掉下来,正砸在她额头上。 叶茉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何依见她一脸懵懂竟丝毫未将姑爷放在心上,心里不竟替程齐礼不值,胸中火气更甚。也顾不得主仆身份,冲叶茉冷哼一声,讽道,“明明就是有婚约的,却整日与其他男子一处,平白落人话柄,倒叫姑爷蒙羞……” 寻梦疼得龇牙咧嘴,捂着额头站起来,却听她越发的口无遮拦,没大没小了。额头丝丝阵痛传来,一时也气不打一处来。 猛力将手中的鸡毛禅子往桌上一扔,冲何依愤声道,“何依你够了,小姐与福少爷情同兄妹,你休要浑说。” 何依是个急性子的人,向来一根肠子通到底,有气说气有笑说笑。这几日一直暗暗埋怨叶茉冷落程齐礼,心里不平得紧。叫寻梦这么一吼,不由气性更大。 “我说的不是实话吗?那日她只顾着与福少爷玩耍,就连姑爷过来都没发觉。这些日下头有几个人不知道当日五姑爷来过,可你问她,她知道吗?她根本就不关心姑爷,倒是辜负了别人一番情意。” “福少爷难得回来一回,小姐与他玩上半日怎的就有错了。倒是你,这几天冲冲打打的,怕谁不知道你脾气大。你也不瞧瞧是在冲谁摆脸色,倒是小姐宅心仁厚,便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主子,你就等着挨板子吧。” 叶茉这四个丫头从八岁跟着她,花鸢和夕涧是叶甄氏亲自培育的,寻梦与何依则是叶茉自己从一堆小丫鬟里头亲点的。 寻梦活泼伶俐,爱打听八卦说笑话,心思细腻善良贴心。素有小开心果和不冷的冷笑话之王之称,因嘴甜爱黏糊人,倒很得叶甄氏喜爱,叶茉也很疼她。 何依天生了一副好嗓子,容貌姣好身段婀娜,实属上等。因出生书香世家,虽家道中落,却打骨子里多人几分傲风骨气。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别看她时常一副刁钻刻薄的样子,若要论起护主,还真没人比得过她。别人都还要讲个道理了解过原由的,只她维护叶茉的时候,非但没有理由还偏也不是发生一次两次了,何依先一步扭头大跨步走出屋去,寻梦垂头与叶茉福身认了错也跟着退了下去。两个人便算是顺着台阶下去了,外头围着的人才见散去。 叶茉斜身靠进一边的椅子里,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俩丫头,硬是没一个省心的。” “小姐,不能再这样惯着她们了,迟早要吃大亏的。”花鸢无奈的摇了摇头,走近她。 夕涧也在后头点头,“嗯,应该打晕,扔柴房。” 叶茉斜睨了她一眼,哑然失笑,“下回就用你的招,倒要把她们打怕。”转头见花鸢一脸欲言又止的神色,咧开嘴与她嘻嘻一笑。 “我知道……我只是不想你们被那些框框条条约束着,失了真。她们两个又不是傻子,这点儿分寸还是有的,放心吧。” 她都这么说了,谁还能说什么。 屋子里这时候一安静,倒让叶茉想起了刚才何依说的那句话来。手臂闲散搭着椅背,圆润小巧的下巴磕在手臂上,看向花鸢,问她说,“你可知道前几日世子爷来府上的事儿?” 花鸢略微思索了一下,方才慢慢点了点头,“是听得些风声,应该是自南宁回来了,我没太留意这事儿。” 叶茉笑,这丫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对她那半吊子的老公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哪里像回屋面壁的那两个,一个崇拜程齐礼得紧,一人是福磊的忠实饭。这不,今天这一场战争归根结底还是战线不统一,阵地之争实在是在所难免纳。 “夕涧你收拾行李,花鸢去母亲屋里知会一声,说是我们吃过午饭去城外的别庄小住。那两个臭丫头当着小姐的面争得脸红脖子粗,实在伤透了小姐的心。作为惩罚就留在家里看家,不带去了罢。” 花鸢掩嘴偷笑,这个惩罚可比一顿午饭更能有重量,那两个铁定该后悔得挠墙了吧。 …… 叶甄氏听说是程齐礼回来了,就点头同意了,同时嘱托花鸢好生照顾,车马护卫都不能马虎,天凉泛热要注意增减衣物,不要又贪玩耍水染了风寒。 花鸢一一记住,点头应下。临出门的时候,叶甄氏又将她叫住,让淑兰进去取了一个钱袋递给她,方才懒懒说道,“此去与卿家便近了,让茉丫头顺路去瞧瞧蓝丫头吧。多住几日也无妨,她如今怀着身孕,该是会想念娘家人的。” 说完轻轻挥了挥手,花鸢将钱袋收进袖子里,这才磕头退了出去。 当天下午,叶茉带着花鸢和夕涧就去了城外的别庄,当真留了寻梦、何依二人在家里生气懊恼。 …… 程齐礼的别庄建在黎阳城西方向,十数里位置的芦苇荡上。沿着乌水江的分流湖泊圈成的庭院,主楼高四层,沿用的是近年皇都流行的建筑风格。 进门便看见一尊石雕的貔貅,叶茉每次见着这个传说中没有屁/眼儿的神兽都蛋疼无比。偏偏程齐礼还让它蹲在大门口,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说他爱财他还受用无比,淡定的来一句,“我也就这么一个爱好了,闲来无事赚赚钱当是修养身心。” 蛋疼蛋疼很蛋疼。 再进去是一个桃花坞,入庄的唯一一条6路便在这里曲径延伸,铺着打磨光滑的碎圆石,两边是粉红纷飞的桃花。当然,进门种桃花这等歪把子也只有叶茉想得出来。 守庄的是位从程府退下来的老佣人,一边使着人将车上的行李往下头搬,一边勾腰与叶茉道,“少爷在湖上。” 叶茉点头轻笑,让花鸢她们将东西拿去她住的屋里,自己则饶过长廊,往院子后头的天然湖泊走去。 这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三月虽正是和煦温婉时,可到了傍晚仍还有很重的湿气。叶茉自栽满莲藕的水田下去,往建在湖上的望台走去。 远远听见一阵哗啦啦的耍水声,清澈的水下有一个敏捷的影子在来回穿梭,如同一条狡黠的蛟龙,自在滑翔。 唔,又在这时候游泳。 …… 39 斜阳西下,余晖将天地相交的地平线映照得格外红火,就似一位酒后酣醉了的姑娘,叫霞云烧红了脸颊。清澈透亮的水波,在夕阳映照之下泛出粼粼波光,一圈挨着一圈,如同白玉蛟龙身上的洁白鳞片。 叶茉刚走到望台边,就只看见一个身影飞快的自水下游过,眨眼功夫便已去了五米开外。她也不叫他,只顺了裙摆安静的在木板台上坐定。知道他肯定在独自生着闷气,先还是不打扰他的好。 见他那身儿做工精细的锦袍被乱七八糟的扔在地上,顺手便取过来放在膝盖上,然后不紧不慢的叠了起来。动作自然娴熟,如同是做过许多年了,此时不过是和过去每一次时候一样。 程齐礼透过浮动的水波看向上头的人,她今日穿了件淡紫色的裙子,上面是同色的小夹袄,银白色的吊穗轻垂在胸前,脖子上戴的是他去年送她的黑玛瑙串儿。 此时,她正专注的叠着手上的袍子,头微垂下去,露出小截白净精细的颈子。一缕青丝自鬓边滑下,如丝绸般湿滑的头发扫在手背上,似一只调皮捣蛋的精灵。他突然很想上前去,将那束黑发抓进手里,缠绕进指间。 心情无端变得烦躁异常,为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非但没有觉得疲倦厌烦,反而还在加深着心底的依恋和贪婪。 尤其是当他在越陷越深的时候,她却能一脸无所谓的与旁的人说笑完全不当他一会儿事儿,这样的认知让他很不爽。不是说永远都只爱他的吗,这不过是换了个身体换了个地方再过去了十年,女人真他妈的善变。 脑子里又浮现出那日她与福家那小屁孩儿谈笑风生的样子,还笑得那么开心,光天化日之下是要置他这个正牌的老公于何地。 这几天他一直待在别庄里,原本以为放松一下能舒缓舒缓心情,哪知每当一想起那天的事,就窒息岔气想狂扁人一顿,这般热血实在不符合他成熟内敛的男人作风。 不过,我们程小爷脑补自愈的能力向来彪悍过常人。一夜辗转无眠之后,程小爷顶着熊猫眼在骄魅的阳光下顿悟了。 爷如今正是青春愉悦,藏在浓密的芦苇后头,欢快的哼起了小曲儿。 果然还是欺负他媳妇儿比较有实际意义,瞧,心中阴霾一扫而空。悄扬一抹唇角,吸气沉入水中,然后悄无声息的朝他那快要气炸了的小媳妇儿潜去。 这一头,叶茉眯眼盯住了水下不断靠近的影子,不动声色的提起了裙角。混蛋,终于给她看见了。 混蛋同先前几次一样,来得很快。但是岸上的也不是蠢蛋,早已经准备好了即将伺候的佛山无影脚。 说时迟那时快,那白蛟一般的影子飞梭而来,眼见着穿过了距离佛山无影脚稍远些的粗壮大木桩,眨眼就到了对手跟前。双方即将交手,胜负就在这一瞬间,这一场角逐纠结鹿死谁手…… 就在这一关键时刻,五姑娘左手飞快的拽起裙子,另一只手抱住身旁的柱子,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那光荣的右脚上,然后毫不犹豫照着水下的影子用力踩了上去! …… 姑娘光脚确实踩中了实物,只是……就在她要收回去的一瞬间,武器落入了敌手。一只大手已经牢牢地锢住了她光洁的脚踝。 哗啦一阵水流声,一张邪恶的脸自水下头腾钻出来。叶茉神经一提,心道不 第12部分阅读 ,心道不好。赶紧软声与水里滛/笑看着自己的人求饶。 “啊呀,我不来了,你赶紧松手。” 奈何女人说话向来不顶用,程齐礼一声冷哼,手上猛然使力。便听一声尖叫划破暮色,随后是“咚”的一声。 对手最终彻底落败,姑娘这一方全军覆没,以身殉职,输得连骨头渣渣都没剩下。 叶茉在水下面挣扎扑腾,喝了好几口湖水。被呛得七荤八素的时候,腰上缠上来一双手臂,然后只觉得一股大力将她托起,这才被解救了出去。 连忙猛咳两下,将鼻腔里头进去的水吐出来,也顾不得多吸几口氧气,照着面前的人一口就给咬了下去。 程齐礼刚给她捞起来,压根儿就没防备。正准备将她往水面上再送一送,冷不防觉得头上一黑,随即眼皮上一痛,竟被她一口咬中了右边眉心。 皮肤与她齐整的牙齿相触,感受到了那小檀口中的温润热气。程齐礼面上吃痛,就将手臂一收,原本已经浮出水的姑娘又飞快的往下头沉去。 叶茉刚感觉到虚浮,心中紧铃大作,赶紧撒开四肢去缠身边唯一的依靠。如此一番,便跟八爪鱼似的挂在了程齐礼身上。 稳住了身体之后,细长的眉毛便竖得老高,瞪着面前的人气愤大叫道,“神经病,你要干嘛啊!” 程小爷只瘪嘴皱眉忍着眉心的痛,压根儿就不甩她。叶茉见他唇边隐着笑,心里变得更憋屈了。奈何四肢用不了,当即张嘴又要咬人。 程齐礼预先识破,赶紧仰天要往后头躲开。谁知叶茉早有对策,双脚在水下一勾就缠在了程齐礼精壮的腰腹上,同时双臂抱住他的头,方便自己更好的报复。 咱们的程小爷就只来得及往后仰了几寸,五姑娘尖利的小牙齿仍旧准确无误的落在了他圆滑优美的下巴曲线上。 …… 叶茉喝了几口水,原本是来给人消气的人倒变得火气更大了。狠狠甩了他一记眼刀,光脚踩在他身上就要往岸上爬。程小爷好不容易能抱一回美人儿入怀,豆腐都还没来得及吃,又怎能叫美食离去。 长臂一捞,浑身湿透的美人儿又回到了怀里。揽了她往身边看台的水下桩柱上一按,自己则倾身压了上去。 “想跑?” 叶茉冷不丁被人一把拉回来,掉头就给撞进了一个光溜溜的怀抱里。脸颊贴在他冰冰凉凉的皮肤上,叶茉竟觉得耳根有点儿泛热。 别扭的扭了几下小蛮腰,心跳加速之余不由泪流满面。我滴个上帝啊,老娘吃了十年的斋菜,突然给俺一光溜溜的美貌少年,一时半会儿可要怎么消受纳。 程小爷本来只打算随便吃两下豆腐就放她回去的,毕竟都忍了这么久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谁知叶茉就这样窝在他怀里,红着脸扭来扭去。程小爷心里一动,竟也荡漾了起来。再看那一双水润过了的唇,殷红似成熟的樱桃。 斜眼扫视了一下四周,嗯,刚好没人,那……那就嗯……唔…… 一想到他一大老爷们儿,在过去的十数年里就只能靠思想瞎幻想一下下,何其悲剧。最他妈憋屈的还是,幻想?幻想你妹啊,完全没快感好不好。囧。 如此一来,浑身顿时充满了勇气。又因这是多年来的首次解封,小心肝儿居然还有些小抖小抖滴,血细胞们就像是突然加了热一样,瞬间沸腾了起来。 还搂着美人腰的手掌不由收紧,垂睫盯着自己媳妇儿红艳艳的嘴唇,准确无误的啃了上去。 叶茉在触到他的那瞬间,胸口不自觉一怔,旋即心跳开始加速,体温也逐渐上升。下嘴唇不过刚被轻吮了吮,她竟像是初尝情人味道的青春期小姑娘,竟连手指头都开始轻抖起来,尝试性的伸出小舌头去舔了他一下。 程小爷被温温软软的舌尖一勾,魂儿都散去了一半。单手捏住了媳妇儿的下巴,立即化身主战将,拉弓准备全力开战。 将军先派主力在敌军营地周围扫荡了一圈儿,将敌人外围的所有物搜刮得一干二净,将军一边眯眼享受着战利品,一边又遣兵前去敲敌军的阵门。 哪知敌军早已有了降意,破门这一举措实是既简单又快捷。将军大喜,命哨兵猛击擂鼓,他要率兵全力进攻了。 就在这一关键时刻,只天外传来一个响亮的呐喊声。敌军被这呐喊惊吓住,不等将军进驻,便飞快的关上了城门。 将军大惑,怒指了哨兵掀桌子吼道,“何人坏我好事?” 不等哨兵跪地求饶,只听那天外之音再度响起,此次将军听得真切,他喊得是…… “少爷?” …… 作者有话要说:噗哈哈,这段吻戏大家可看懂了?和谐当道,俺也是被逼的。 啊呸,其实你就是故意的。 望天……好吧,我承认……此乃开胃小菜。 至于那什么……“唔……呜额……呀……”掀桌!刚才谁捂我嘴了? 4o 听见有人说话,叶茉飞快的睁开了眼睛,然后伸手将程齐礼一推,将大战未遂的敌我踢出战场。程齐礼好容易喝会肉汤,就这样给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给搅合了。 黑脸抬头,正看见程小三儿跪趴在看台上,一脸纯真的盯着二人看。叶茉顿时红了脸,赶紧把头偏向一边假装失忆。 她内里虽是个猥琐好色的怪阿姨,可人家外表是清纯无暇的青春美少女好不好。程小爷强忍住嘴角的抽搐,阴森森的问上头的程小三儿道,“何事?” 可怜的程小三儿从未见过少爷如此想抓狂却又强忍着不抓狂的样子,耸着小肩膀往后头缩了缩,“呈湘阁的蝶影来了。” 程小爷闻言脸色一变,赶紧斜眼去看挂在自己身上的人。见他媳妇儿呈窘眉状,似乎有满脑子的疑惑,过了一会儿还小声自己嘀咕道,“呈湘阁?好耳熟。” 程齐礼僵直着身体盯着她,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自己一出声就让她给想起呈湘阁来。 抬头见程小三儿触动嘴唇,似乎是要提醒叶茉。赶紧一个眼刀甩过去,厉声道,“来了就来了呗,专程告诉我干什么?”还打断爷的好事,扣工资! 程小三心里更奇了,不是少爷你差人去请的吗?不过他没敢直说,他怕死少爷了。 “那……那……安排住下吗?” 程齐礼一门心思都在叶茉身上,此时只想可怜的小三儿同学赶走,好继续刚才未完成的战役。于是,手臂一挥,道,“蠢材,这么点儿小事还要来请示,这不明显的吗?”正经的可在呢,还住个毛啊。 程小三儿见自家少爷额头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吓得一个字都不敢再说,哭丧着脸赶紧往回奔。 大哥、二哥,少爷太可怕了! …… 电灯泡终于走了,将军打算回去重竖军旗卷土重来,奈何敌军却已经失了战意,打死不来第二次,将军那叫一个怨念纳。 叶茉顺着柱子上凸出来的桩子爬上了岸,然后很不客气的扯开那件之前被自己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玄色袍子,从头到脚裹了个牢实之后就给走了。 程小爷带着一颗受伤的心又在水里泡了一会儿,才悻悻地上岸来。这厮也丝毫不避讳,就这样穿了条湿淋淋的里裤,光着上半身的裸奔,打算回屋里直接洗热水澡去。 哪知程小三儿一如既往的没会到少爷的意,竟将呈湘阁的蝶影给留了下来。那蝶影见斜阳西下,湖边景色正好,便捏着桃木香扇在二楼翩翩眺望。 程齐礼虽还年轻,但因为他自小锻炼,身材硬是比同龄之人修长出不少,虽有些偏瘦,却并不显单薄。此时刚刚自水里起来,额角的湿发紧贴在额头上,显得眼眸愈发的深邃迷离起来。松开了的乌发惬意的散在背上,光裸的皮肤在红霞之下泛出微红的光,的确性感至极。 蝶影藏在窗棂后头看得满心欣喜热血沸腾,没想到这家主人竟是位英挺貌美的年轻男子,又潇洒多金,又气度不凡,家世背景定然不可小觑。如此……倒真是走了好运。 盯着那英俊背影消失的方向,蝶影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既然找了她来,还好吃好住的招待,那就是老天爷给自己的机会。 …… 且说叶茉回到屋里,刚把程齐礼的袍子解下来,花鸢便在一边哇哇大叫。 “你你你……这可是怎么了?失足落水了么?可还好?” 叶茉面上红云未消,又不想让这两个丫头看到,便飞快的闪进内阁,“先打热水来我洗过澡再说。” 花鸢虽奇怪,但是也知道叶茉身体最重要,赶紧出去唤人准备了。等夕涧找好了换洗的衣裳走进来时,就见到她们家的小姐正坐在窗户边上,抿嘴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是个话少的,就只一一将沐浴要用东西给的准备妥当。等她收整完回来,叶茉仍坐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只是也不知道她在什么时候已经将发髻给散开了,外衣也脱了放在一边的木盆里。 夕涧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想了半天都没憋出一句打破沉默的话来,最后只得无语低头出去找花鸢去了。 她出去不远就见着花鸢与程小三儿并肩往这边走过来,还有说有笑很是开怀。悄无声息神出鬼没的出现在花鸢旁边,就听程小三儿说。 “我去的时候,少爷与少夫人都泡在湖里。看那模样应该是少夫人落了水,刚被少爷给捞起来呢。” 花鸢点头,“想来是的,小姐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湿透了。” 又走了一会儿,程小三儿又道,“不过奇怪的是,少爷脸色居然有两处伤痕。一处在下巴上,另外一处却是在眉心里头。” 花鸢明显对程齐礼的伤疤不感兴趣,她垂头想了想,仿佛是突然想起一般,猛站住脚与程小三儿说道,“我们小姐浸了凉水,得准备热姜汤。” 说完回身又往来的方向会跑,临走前还与程小三儿嘱咐道,“既然你过去,便与夕涧说一句,让她热水过来了伺候小姐沐浴,我去煮姜汤。” 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夕涧打斜地里走过来,盯着花鸢的背影皱眉不解。程小三儿扭头过来就看见她一言不发的站在自己旁边,被吓了一大跳。 “呀,你什么时候来的?” 夕涧眉心皱得更深,我都来好半天了,为毛这俩人都没发现她呢! 程小三儿过来只是为了与叶茉说一声,少爷说了沐浴过后到凉亭那边吃晚饭。传完了话他就张罗晚饭去了,实在忙碌。 大哥在南宁做事,二哥去了新采的煤山。他原本是与大哥一起跟少爷在盐田上做事的,如今两个哥哥都忙碌走不开身,因而此次就只他跟着回来了。 …… 整个晚饭的过程中,都非常安静。 叶茉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程齐礼抬头看了她好几眼,每一回她都摆着不同的造型,发着一样的呆,实在弄得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就这样,别庄的第一顿晚饭在发呆和看发呆中结束了。 程齐礼刚想说两句什么,却见叶茉已经站起身来,然后往自己屋子方向回去了。程小爷想破了脑子都没想出来她这是出了什么问题。 正毛焦火辣之时,程小三儿怯生生的靠过来,吱呜问道,“少爷……蝶影姑娘怎么办?” 程齐礼被他媳妇儿无视,心里老大的不痛快。此时就连他提到的谁都没听清,只将袍摆一甩,半是怨念半是悲戚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程小三儿同学这一次明白了少爷的意思,只不过稍微理解得有些过了。于是他屁颠屁颠的跑到蝶影屋里,与同她一路来的一个小丫头道,“我们少爷说了,按老规矩办。” 蝶影一听,老规矩?好办。好生将粉粉嫩嫩的程小三儿打量了个遍,才用袖子掩面笑言道,“蝶影一定好生准备。” 不知道为毛,程三儿让她这般瞧着自己,竟浑身不舒服。干笑了两声便找借口溜走了,想着少爷做事和休息的时候最不喜欢有人跟着,便掉头去夫人屋里找花鸢和夕涧玩耍去了。 且说程小爷吃过晚饭照例去书房看书,顺便了解南宁传过来的情况,有必要的还要隔空处理再让人快马加鞭送过去。 信件平放在书桌上,看信件的人却不知道神游去了哪个星球。先前生气的时候吧,老想着要使什么计让这女人知道厉害从此以后对他服服帖帖的。所以,没来的时候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的盼着她来。来了,又真不情愿多刁难她,便轻轻巧巧的原谅了她出墙的行为。如今都原谅她了,总该好生与他待上些时日了吧,谁知竟来这么一出。 女人的心思,男人果真不该猜。 今晚这书怕是看不成了,还是回屋睡觉吧。 于是,咱们的程小爷又换了个地方神游太空。人平放在床上,双目瞪得大大的盯着天花板。 她现在在干嘛呢,睡觉了吗?打被子了吗?做梦了吗?梦里有他吗?梦见下午的那个吻了吗?或者还是又在偷看小本子不睡觉,还是和那几个丫头天南地北一阵胡吹连诌。 少爷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就这样辗转反侧了两个时辰,少爷熬不住了,一个鲤鱼翻身打床上坐了起来,愤然道。 “奶奶的,为毛小爷就跟当初没了初吻的时候一样缠绵悱恻难入眠呢。”特没出息的还是,为这事儿夜不能寐两回,对象却都是一个人,蛋疼。 程小爷在屋里转了几圈,心里很不服气。不行,他得去瞧瞧,他媳妇儿可与他一样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初恋的情人抱在怀里,想要靠上去一亲芳泽,却先一步自己的又扭了扭。程帅哥清晰的感觉到,他老婆胸前那两个小馒头上的点点点在自己胸膛上来回磨蹭,销魂异常。 如此挑逗之下,还不出手就愧对他看了这么多年的灭火图。当即使劲儿,翻身就将叶茉压进了柔软的丝帛里。一直捏着美人儿下巴的手往上一抬,俯身照着红唇咬了下去。 且说叶茉在梦中与玫瑰花海里的美男打完滚儿,终于准备真枪实弹的上阵了。看不清楚长相的美男紧紧的搂着她的腰,急切的啃咬着她的唇。厮磨了一阵,放才伸出舌头去顶她的牙关。 黑幕给浓情蜜甜的爱人平添暧昧,程齐礼看不清她的样子,就只能凭着身体去感受。这种将五识全凝聚在一处,所带来的刺人滋味儿的少年一样,迫不及待,心跳如雷。 进攻的软舌在她紧闭的牙关处遇到了困难,黑暗中响彻着扣人心弦的暧昧喘息。手指松开她的下巴,顺着她美丽的轮廓摸索上去,如捧珍宝一般将她摆进手心里。 然后一边啄她的嘴角,一边沉声唤她的名字,“茉茉,默默……” 感觉到了她的松动,手指飞快的捏了一把她耳后的嫩肉。叶茉虽还在梦中,却因耳后吃痛轻呼出声来,程齐礼乘势快速准确的侵了进去。 “唔……额……”叶茉只来得及发出一两声似低吟一般的呢喃,柔软的舌头便被他急切的纠缠上。 身下的人有着他曾经熟悉非常的反应,那样的记忆遥远而模糊,却又像是深深印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一样。只要拉开那道闸门,一切都会如同洪水般再一次回到他的脑海里。 他以为这十年的光阴足够让他融入到另外一段生命里去,他以为她一直这样陪伴着,自己并不会感到孤单。 可一直到了此时此刻,他才惊觉。过去的那些时日里,胸口时常荡起的空旷茫然,全都是他对他们过往的想念,他所要的从来都不只是这样。他后悔放她独立,后悔让她去学那些有的没的来代替本属于他的空间,后悔放她接触其他的人进而忽略了他的存在。他讨厌代替了他占据她生命的一切,包括她的爱好的兴趣。 这样的情绪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他甚至因为自己如此霸道自私近乎变态的感情而恼怒,只顾虑自己的感受而忽略她的心情,他太自私。所以赌气让自己离开,只安静的站在旁边看她成长。那时候他想,也许当她变得不那么依赖自己的时候了,那愈发强烈的占有欲就会慢慢降温吧。 十个春去秋来,她在一天天成熟独立,他则把重心放在了事业上。看起来,事态完全在照着他当初的计划前进。他也曾沾沾自喜,原来当初攻势迅猛的占有欲只是因为她太过黏糊自己。 可此时,心里如同洪水决堤一般倾泻不止的爱恋和情愫在无声的嘲笑他。看,这就是你所谓的成功,看起来那么坚固,却着实不堪一击。 他因为害怕自己的自私而自私的选择的路,走到了尽头他才恍然大悟。如果要舍弃的对象是她,他从来都没办法大方慷慨。 金钱?事业? 在这个世上,她是他最珍贵的宝物。 许多人都说她这一辈子只围着他转,实在可惜。可又有几个人看得明细,她绕着他转的同时,他也一直笔挺的站在她身侧。 如今事以至此,再等待就没了意义。这次父亲召他回来便是要商讨婚期的,他本想着与她先行商量一下,再选个黄道吉日把这第二次婚给结了,哪知去叶府偏给撞见了福磊那臭小子。自己满腔热忱换来的就是一句‘一时半会儿走不了,过几日再去’。甩袖离开,才把事儿给耽误了。 程齐礼沉浸在自己纷繁复杂的思绪里,只是忘我的吸吮啃咬着手心里的宝贝。原本捧着叶茉脸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移了阵地,叶茉腰间的丝带无声散开,炽热的手掌一路摸索进去,停留在那处阔别十年的山峰上。 隔着轻薄的小肚兜,叶茉在也开始起了一些反应。刚刚唇舌交缠的对手突然离开,然后啃上了她的下颚。五姑娘轻启朱唇,发出一连串娇媚的叹息声。 与自己交缠着的人越来越烫,那逐逐升高的温度渐渐将她融化。她只觉得绯红的玫瑰花海骤然变成了大片火焰,此时的她正置身火海,那火令她浑身滚烫,那火还烧进了她的身体里,使她马蚤动不安,想要出声呐喊。 而床杖里头的小姐却只是高昂起下巴,自唇齿间吐出几串有气无力的呻\吟来。少年正是年轻气盛时,二人在红绸被海里翻滚了几遭,便立即撑起了高高的帐篷顶。 可搂着半梦半醒的媳妇儿,程小爷开始挣扎为难了。不吃?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了。吃吧,恐也有不妥。未婚现同居这倒还是其次,反正都是个早迟。关键是要在她半睡半醒的时候……只怕他媳妇儿醒过来饶不了他。 这时候撤退?程小爷抓起他媳妇儿的一只手探了探自己气势高昂的小兄弟,无声轻叹……这时候,只怕有困难。 把她叫起来再继续?到时候伸手不见五指,不明状况之下,她要是大喊非礼咋办?这隔壁可还住着俩丫头呢,而且夕涧那丫头拳脚功夫可不弱。 如今就只剩直接扑倒了,扑不扑? 经过一番艰难的天人交战,程小爷终于摆在了程小兄弟的手上。牙齿一咬,心一横。扑吧!大不了扑完再做牛做马好好哄回来。 决心下定,程小少年就跟出了洞的野狼一样,脱衣服那叫一个神速,猴急样儿一看就知道是n久没吃过肉的。 少年将自己剥得光溜溜的,往媳妇儿身上一扑,顺手还扯过辈子往自己身上一盖。准备来个被浪翻腾,云雨巫山。 叶茉却在这时候皱眉捂额,悠悠醒了过来。 …… 42 身体的过分异样将叶茉自睡梦中拉回现实,还没睁开眼睛就感觉到身上压着个滚烫的身体。伸手在那光滑的脊背上摸了一把,换来的是对方一声沉重的喘息。 叶茉心里一惊,猛得睁开双眼。入眼一片漆黑,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她身上躺着个裸男。 当即就要张嘴呼救,只是接踵而来的熟悉感堵住了脱口而出的惊呼。她缓慢的伸出手去,试探性的喊压在身上的人,“老公?” 因为是刚刚自睡醒中醒来,叶茉柔糯的声线里满是慵懒和沙哑。魅惑的声音混合着那个久违的称谓,如同一针兴奋剂自程齐礼的耳朵里注射进去,渗透耳膜飞速流向身体的每个细胞。程小爷倒是很争气,几乎是瞬间,一直处于半抬头状的欲望直线飙升。 只见黑暗中颀长的影子迅速一动,程齐礼邪念顿生,俯身照着他媳妇儿的红唇便咬了上去。结果估算错位置,硬是一口咬在了叶茉的鼻头上。 叶茉被他的突然袭击吓了大跳,此时鼻子上吃痛,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要挣扎。奈何上半身被他紧紧的压在被子里,只得弹腿扣膝表示抗议。 “唔……” 谁知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闷哼,刚刚还兽性狂发的人顿时僵在了原地。叶茉也瞪大星眸,停下了挣扎。扣膝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了一处坚硬,想要避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泪流满面,虽然她力气不大,可是近距离准击上去…… 应该很痛吧。 见他半天没反应,叶茉心里开始有些慌了,手足无措胡乱挥舞着手臂焦虑道,“你……没事儿吧?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去点灯,咱们看看严不严重……” 程齐礼在最况岂不是全都一清二楚,指不准以后还要被她怎么嘲笑呢。 老子一大老爷们儿在这事儿上叫女人来嘲笑一辈子,这让他把脸面往哪儿搁去?再怎么说爷也是有头有脸,有身份地位有钱财皮相的大男人。 如此一想,便生生忍住那一波波的抽痛,伸手将已经爬到床边的人给揪了回来,同时展臂勾过一边的薄被将她裹了进去。 叶茉被他狠力拉回来之后就没再敢吱声,乖乖的缩在被窝里头缄口不言。视线在黑暗中渐渐适应,便也能看出些他的轮廓了。 程齐礼将头埋在她的枕头里硬是半天没说一句话,只是紧拽着她手臂的力道在说明,他铁定忍得很辛苦。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异常,恐是连银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响动。两个人甚至都能凝听到彼此的心跳。叶茉眨了眨眼,胸口开始不受控制的加快速度。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头脑在渐渐清醒,也自然明白了她梦中的春色恐怕是在现实里唱响的。 她困惑,她不解。 明明就是老夫老妻,明明就已经熟到不能再熟,而这样的事情早在上辈子就被二人用不同的姿势不同的情绪演绎。正常情况之下,这时候她不是应该饿狼反扑的么,为何自己却表现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 随着跳动越来越迅速的心跳声,叶茉渐渐觉得耳根泛热,脸颊升温。安静的床罩里,擂鼓一般渐响的心跳声清晰明了,叶茉开始有些坐立不安。此时所暴露的情绪,她突然不太想让他知道。 没坚持多长时间,她开始坐不住了,轻轻扭了扭被压得酸麻的身体,试探性的出声问他,“你怎么样了?”说完又自己心虚起来,连忙嘘声讨好道,“要不我帮你揉揉?” “……”此言一出,程齐礼差点儿没一大跟头栽下床榻去。 这女人脑子里是塞的稻草吧,那都是个什么部位,居然能想出给他揉揉的馊主意。是想占他便宜是不是,简直气煞死人也。 熟男心少年身的程小爷没理会他那傻子媳妇儿的提议,忍痛在大床角落摸索了一阵子,终于找到了先前被自己嫌弃般一把仍出去的睡袍。反身穿回身上,这才侧身背对着叶茉气冲冲的躺进里头去。 叶茉在黑暗中望了一会儿天,又翻来覆去打了一会儿滚,朝里躺着的人硬是没再甩她。叶茉自知是她犯错再先,也不敢贸然出声。于是,就开始一个人在心里寻思考虑顺便胡思乱想。 这人咋就爬到自己床上来了呢,还乘着她睡着的时候意图不轨,太太太无耻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厮今年都十五了吧。嗯,的确正是身体发育想那个啥的年纪。又凭他多年的经验,于是就按捺不住了?奶奶的,也不想想对象可靠是未婚妻,还是没成熟好的十四岁小姑娘。 难道是……恋童癖? 额……叶茉脑补得欢快,竟然还自顾着打了个寒战。偏头看了那模糊的后脑勺一眼,心生鄙视。 用力的眨了眨眼,叶茉这才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皱眉盯着身边男人的影子,自己喃喃嘀咕道,“不对哦……我现在才反应过来,刚刚是想乘我睡觉的时候那什么?哇靠,这是强扑哇!都没经过我同意的……” 叶茉一个人在哪儿嘀嘀咕咕,程齐礼面朝着里头耳朵也竖得老高。这时候冷静下来一想,自己这事儿确实做得不光彩,被踢一脚还真是活该。要下手也得等到名正言顺了呀……那时候这不由着自己揉圆砍方么。哈哈。 这么一想下来,程小爷这时候时机正好。便才翻身平躺,与叶茉道。 “咱们商量一下,把婚结了吧。” 叶茉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冷不丁他突然冒出来。呆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啊?” “我爹专程召我回来就是为这事儿,况且我也觉得是时候了。”程齐礼无声叹息,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些年他家就硬是没再添一个小的。为了这事儿他奶奶还专程打京都来了黎阳城,几经波折给他爹娶了一房妾室进门,转眼这都两年过去了,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无。 眼见着家里子孙稀缺,就一根独苗。他奶奶可急了,眼见他爹不给力,就把心思转到了他身上。在他爹娘耳边几番鼓吹,就是要提早娶叶茉过门,好给她早日抱上曾孙子。他爹娘自然也有这个意愿的,再说按照这里的标准,叶茉也是真到了适嫁的年龄。 他们两个都是在科技相对发达的信息时代生活过的人,自然知道从医学角度而言,十四、五岁的身体并不适宜生育子女。甚至是性事都还不益过度,唯恐影响后代的健康成长。奈何时世逼迫,入乡随俗成了必然。 叶茉自然也明白这里头的道理,虽然知道希望不大,仍还是建议性的提议说,“会不会太早了点?” 程齐礼想了一会儿,才又出声道,“成亲倒是没问题,只是孩子肯定是要推迟几年的。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 叶茉抿唇轻嗯,算是应下了。她在叶府里生活了十年,叶甄氏对她的知道教育都是以男尊女卑为前提。即便她自己心里有明细,却仍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而这些年的学习和生活,也让她学会了将眼光看得长远,凡是多做考量和准备。 此时,她所在考虑的问题确实是程齐礼所未曾想到的。程奶奶着急着抱孙子她不是不知道,老太太甚至多次在叶甄氏面前隐吐心生,意思就是要早日完婚,好延续香火开枝散叶。 而其他的人,无论是程婶婶还是自己的爹娘都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熟料她深知十四岁的少女是不合适生育的,她要为自己的孩子负责,她不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让他提早来临。到时候无论是夭折或是病痛,她都承担不起责任。 这一点明显两个人能达成共识。嫁过去,一年半载方还能令人沉住气,可三年五载的过去了,事情恐不能轻易罢休。她清楚的知道,这里对于无法生育的正室家长会采取什么补救措施。也明白这封建社会的家长制度是多么难以战胜的一座大山。 前路艰难险阻,但是她无法让自己做出让步。已经逼迫着自己接受了身边的男人三妻四妾正当出轨,未来还要示弱退让,甘心情愿的和其他女人一起来来分享自己的丈夫吗。 不,她不能。 即便是没什么感情的陌生男人都没有办法,更何况还是她心心念念,依赖深爱了这么多年的那个人。 只是如此言及,一边是攸关未来孩子一生健康的赌局,一边是她依赖了两辈子的螺旋中心她没办法舍弃的爱人。 她该怎么选择。 …… 43 程齐礼见她闷闷不乐话也不说,只当是自己先前猛浪让她生了气。对于纳妾这个问题他从来都没考虑过,甚至觉得这就一根本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儿,所以这时候也没办法理解叶茉心里所萦绕的顾虑。 这人吧本就是个死要面子的臭屁脾气,先前又出了那么大一洋相,顿时觉得颜面受损,心里老大的不痛快。此时心思一郁堵,就特容易钻牛角尖。冷哼一声,竟连带着算起叶茉冷落自己的帐来。 “那姓福的色盲小子走了?” 叶茉在黑暗中白了他一眼,对他这么叫福磊有些不满。 “人家有名有姓的,偏你会乱叫。” 程齐礼呢,越活越是个小孩儿脾气。这时候叶茉要是能顺着他说两句好听的,他也就没二话说了。偏偏自己的媳妇儿将那臭小子维护得跟什么似的,可不是在雪上加霜吗。 重重的嗤了一声,大手自枕头边探过去一把锢住叶茉的下巴,用力朝着自己面前一掰,恶狠狠说道,“你老实说,为什么对那小子那么好?是不是想出墙?” 叶茉心里因他这大股醋意又是气恼又是想笑,又很欢喜他这么副吃醋别扭的模样,便忍笑与他打起了太极。 “你觉得呢?” 程齐礼自然没想到,她会把问题抛回来给自己。本就只是想提醒她,顺便告之她自己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和别的男人搞暧昧的,当然,女人也不行。此时被她这么一反问回来,倒真说不出他话来。 五指捏着她尖细的下巴,指腹触到那细腻温润的肌肤,心里竟又生出些涟漪来。 程小爷不禁懊恼,奶奶的,这身体实在是太容易冲动了。 叶茉见他半天没说话,便先一步吃吃笑出声音来。唇齿间有微烫的气息吞吐,尽数吐在了紧挨在自己身边的程齐礼脸上。黑暗中,程小爷瞪大了眼睛呆怔。那模样子,仿佛叶茉再抛个媚眼,他的魂儿都得被勾走一般。 “怎么不说话了?”叶茉嗤笑出声。 可就是如此平凡的一句话,却让程齐礼如被电打一般,飞快的抽手松开她的下巴,然后整个人缩进了桃木精雕的大床角落里。 叶茉不明就里,只惊讶的望着他所在的方向,蠕了蠕唇想不明白这突然动作是为了什么事情。 程齐礼在角落里缩了许久才气急败坏又万分感慨的憋出一句话道,“天呐,太恐怖了。” 作为一个女人,被自己的老公如避洪水猛兽一般远离,还被说太恐怖,叶茉觉得自己有点儿受伤。心里冒了火,又不好立时发作。便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问道,“你说什么?” 咱们的程小爷像是这时候才缓过神来似的,一派难以置信的模样与叶茉说,“这青春期的少年太恐怖了,冲动敏感,容易犯罪。” “= =”叶茉听得一头雾水,搞不懂他这什么调调。 “我以前十五岁的时候可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候连女人都不想多看一眼的。”黑暗中的人像是在与她说道,又像是自言自语寻求答案。 叶茉皱眉想了许久才终于有点儿明白了,眨眼狐疑的看向那个模糊的影子,道,“额,因为这世界的人普遍早熟?” 程齐礼赞同的哼了一声,“有可能,那就按照成年的标准来比对吧。十八岁,我十八岁那会儿……”话说到一半,却像是被什么生生呛住一般说不下去了。 叶茉还等着听他十八岁的发育记录呢,不由出声催促道,“你十八那会儿是怎样的” 程齐礼压下嘴角的抽搐,那个遥远的记忆里,有什么东西在逐渐明朗。 那时候,他整天忙碌各种竞赛和考试,除了学习就是运动,除了自己的小尾巴他甚少关心旁事。那次是g市中学篮球赛的总决赛,争夺冠军的正是他所在的校队和另外一所学校。赛事一直你追我赶胜 第13部分阅读 难分,一直到了最后一分钟,他以一个漂亮的外线三分打破平局,最终抱得奖杯荣载归来。 那天晚上队员在酒吧庆祝夺魁,作为主力战将他自然出席。也不知道是谁叫了些低年级的女同学,叶茉便在其中。一大群年轻人,喝得高了就开始百无禁忌开起玩笑。 叶默倒追程玺麟那是远近闻名的,觥筹交错,灯魅影动,谈笑欢颜,酒光遥射。众人皆言人家姑娘不容易,男才女貌倒是顶好的一对,不如就借此机会,众人见证处上了罢。 他记得那时候的她在灯影下目光游离,不敢往自己身上瞄却又控制不住总与自己四目相撞,双颊泛红,只抿嘴笑。只是那时候的他还并不确信,面前的这个女人值得自己去接受去付出,近而交付身心,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大家伙见他不表态,也不好过分勉强。 年轻人喝酒最爱玩的游戏自然是真心话大冒险,轮到程玺麟的时候,因问题实在不想回答他选择了大冒险。偏这时候人堆里有人出了馊主意,要求他做五十个俯卧撑。这对于运动健将而言简直易如反掌,女生纷纷起哄。最后有人提议要再抽一个人出来加大这次冒险的难度。 游戏规则很简单,只需要抽中的人躺在程玺麟下面,让他做完这五十个俯卧撑就好。甚有女生提议,若是男生被抽中的话需要脸朝地趴着背对做俯卧撑的人。众人的一致供词是大冒险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考验程同学的把持能力以及真正的性取向。瞧瞧,这些年轻人像什么话,要是换到这个年代来,怕是全都要被抓去浸猪笼吧。 可也不知道是真天意还是假巧合,中招的居然是叶默。大家伙又是一阵叫嚷,纷纷拍手吹口哨,那叫一个开心欢快。 叶姑娘推辞不去,只得红脸躺好。那时候的程小爷虽有些意外却也没多做他想,所以他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当场失态。 可以想见,一男一女,一上一下,男的还要上下浮动外加喘气连连。这姿势之暧昧,气氛之火热。叶默脸上的红晕越来越不自然,程小爷的呼吸也越来越沉重。他滚烫的呼吸扫过她轻颤的长睫,汗水滴落进鬓边的秀发里,他只觉得那张忽远忽近的红唇如有魔力一般,在向他发出无声的邀请。 他一直以来最引以为傲的自持在这一瞬间分崩离析,他甚至觉得自己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好几次他都想要遵从那无声的诱引,低头去尝尝那鲜红欲滴的红唇究竟是个什么味道。 那种感觉令人神往,是忘掉身边一切的事物,聚集精神投入并沉迷其中。它令人意乱情迷,酣醉不愿抽身。 最后,五十个俯卧撑他只完成了四十个,越发膨胀的欲望让他落荒而逃,他无法想象继续完最后的十个之后自己会是个什么样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为自己这么失控而惊惶。 他挫败的奔出包间,回家一头便扎进了卫生间里。至于之后众人是如何收场的便不得而知了。只是后来,他也为自己的唐突,在叶默面前付出了代价,这些我们暂且不提。 洗过冷水澡终于给淡定了下来,只是外表虽恢复原状,内心却任是余温不降,程同学惊魂未定,他居然对那尾巴似的小跟班儿起了反应,实在……不敢相信,只是……似乎并不厌恶,相反还……感觉不错…… 头发上还滴答着水珠的少年呆站在浴室门口,魔怔了!= = 好不容易回到卧室,打算看一看习题的时候,却打数学课本里滚出一本成|人杂志来。程同学囧然,这是哪个混蛋小子干的好事儿,这不是火上浇油吗。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拉开椅子翻开杂志看了起来。 事实证明,咱们的程小爷大小就是位人面兽心的主。 刚刚经历了热血事件就看h书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杂志上女优的脸一个个被替换成了小跟班儿,而程同学整夜辗转,难以入眠。这事儿要是让小跟班儿知道了……天呐,让上帝保佑你,程铜须,阿门。 如此,咱们这位程小爷的十八岁在他老婆面前,那就是个炸弹。要是让她知道自己在某人心里用了许多撩人魅态摆出各种诱惑姿势,恐怕那谁可真吃不了兜着走了。 敌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程小爷觉着,自己惹不起躲得起。于是赶紧翻爬下床,还不忘吱吱唔唔找借口道,“那什么,为了安全起见,我觉得我还是回去睡。” 说话间人已经闪出了屏风外,叶茉只听几声人撞板凳儿的声音传来,然后便听外头的人又说,“那就这样,你赶紧睡。”接着便闻开门关门,人就真跑了。 五姑娘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半天才眨眼明白过来,不由嘟嘴自己嘀咕道,“跑得真快。”= = …… 程齐礼走了之后,叶茉在床上翻了一会儿,就抱着枕头继续梦周公去了。至于程小爷回屋之后是睡是醒是干这还是干那,就成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而自打这事儿之后,程齐礼却找借口避开了叶茉整整大半日,若非是傍晚发生的事情,这厮还打算继续躲着。当然,咱们也的原谅原谅他,毕竟在自己这个不是老婆却又是老婆,是未婚妻却又不是未婚妻的老婆和未婚妻面前光溜溜的饿狼捕食实在太丢人。 至于引得程小爷不得不出洞的原因则是—— “少……少少……少爷,未来少奶奶撞见蝶影姑娘了!” …… 44 程小三儿惊惶失措的从门外冲进来,因为太过慌乱被门坎绊了一跤,此时正可怜兮兮的趴在了地板上仰头望向书桌后面的程齐礼。见他没什么反应,忙又着急的提醒他道。 “少爷……少奶奶和蝶影姑娘对对对上啦……” 程齐礼不明就里一头雾水,抬头斜睨了他一眼又垂头继续写手上的信,“蝶影姑娘?什么玩意儿?” 程小三儿大惊,狐疑的看向案几后头的英俊少爷,缩身小小声道,“就是呈湘阁的舞姬呀,少爷。”遂眨动双眼垂下头去,心里暗自嘀咕,少爷记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啦?居然连自己请来的人都不记得了。 书桌后面的程小爷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糊涂侍从心中所想,但是他也知道些他的光荣事迹,不由皱眉抬起头来。半趴在地上的程小三儿被那道探究的目光吓得好一阵子哆嗦。啊——大哥、二哥,少爷他…… “我有预感,这回又是你干的好事儿?” 不等小三儿同学默默想念完他的大哥和二哥,少爷突然发来了危险的信号。那询问的声音倒像是在下结论一般,会让人不由自主的被牵着鼻子走,稍不注意就会当真以为是自己的错,效果堪比**药,实在可怕。悄悄抬头往上面偷看,少爷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此时正靠在身后的高宽椅背里冷冰冰的审视着自己。哇哇哇,少爷实在是太可怕啦。 程小三儿是个识时务的,赶紧顺势跪在齐整光洁的水磨石地板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可不管他怎么苦思冥想,都不明白为什么这次又是自己干的好事儿了。明明就是少爷自己让把人留下来的,他可是好酒好菜的招待着客人呢。 少爷回家之后就过来了别庄,并且一直情绪不太稳定,前几天更是紧绷着脸,下头的人都远远躲避着,唯恐惹恼了主子吃不了兜着走。偏那日他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搭对,突然就要他去城里把呈湘阁的蝶影姑娘接来。他本以为是少爷一个人在庄子里无聊发闷,找舞姬过来寻欢作乐一下倒也是个打发时间的好路子,因而也就没多想,哪里知道他前脚刚走后脚少奶奶就来了。 如今可好了,左边是未婚妻,右边是心爱的舞姬。额……虽然也许不是心爱的,但是应该离这个程度也不远了罢,程小三儿如是定论道,并认定了这个自己瞎想出来的结论。 唉,夹在两个母老虎中间,少爷好可怜! 程齐礼冷眼盯着程小三儿足足看了十来秒钟,发自内心的,他想把地上那一坨一脚踢出大门去。看不明白他是个什么眼光,居然养了这么只糊涂虫,要不是其他地方还有些长处,他真想立即给他捆起来打包然后送回老家去。 “我不是让你把那什么打发回去的么?怎么就和少奶奶碰上了?”怒指的当,人也跟着嚯的一声站了起来。料想今日之事后果铁定很严重,程小爷就想抓狂扁人。张嘴就想冲面前的糊涂三儿劈头一通猛骂,可看着那颤抖对自己的脑袋瓜子,竟找不到任何语言来教训,这小子…… 可怜了我们的程小三儿,满腹的委屈和不解,分明记得少爷是说好生招待的,他又是哪一样不符吩咐了?呜呜呜呜,大哥、二哥,少爷他太可怕了。 程齐礼半天找不出几句好话来训斥他,只得快步走出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狠狠的点了他的脑门子说道,“惩罚照旧,刷一个月马桶!” “啊?”程小三儿一声惊呼,随即露出崩溃的表情,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天呐,这太残酷了。” 程齐礼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一脸凄惨的程小三儿。 …… 再说这头,那蝶影过来也有三、四日了,每日都妆容精致花姿乱颤的在屋里等着主人家召见。奈何除去初来那日的傍晚匆匆瞥见过程齐礼一眼,硬是没再瞧见过半个主人的影子。但是她也不急,索性好吃好睡的住着。左右人都已经来了,还着急那么一时半会儿做什么。 与此同时,经过了这几日的深入调查和了解,她更是确定这回叫自己给捡到了大宝贝。怎么看怎么觉得此处应该是消暑休闲的别庄,必然不是住家原府。而这别庄粗看简便粗犷,多乡土风气,实则耗费物资,主人别出心裁匠心独具。可见主人必是财权充沛又极安乐享受的一个人。 可是,转眼四天就过去了,却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蝶影表面上还是老样子,可心里隐隐也有些着急了。总也不能老这样晾着对吧,但是以她多年的经验而言,自己一个低贱的舞姬又哪里有资格去主动要求客人怎么样。 当然,规矩是规矩,可谁也阻挡不了那些花前月下的偶然相遇吧。于是主仆二人决定去外头园子里和湖边碰碰运气,一大早都盛装浓脂的出来“散步”来了。 至于叶茉姑娘,程齐礼这几日变着法儿的躲她,她逮了好几回都没成功。最后搞得叶姑娘也没了耐心,就自己好好玩去了,她就不信了他能躲起来一辈子不成。 叶茉打小与这几个丫头一处长大,虽主仆有别,却也感情深厚诚挚,关系甚为亲密。如今在这别庄里,上面没有长辈约束,庄里下人不多,也就没有大户后院里那些多的闲言碎语了。 如此一来,更是个没主没次了。花鸢平日虽实诚稳重,但是始终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小姐难得来别庄一趟,她也不忍太过约束她。因此,当叶茉提议下莲藕田找小鲜藕的时候,她没有阻止。 蝶影与她的侍女小丁款款行来,正路过那片栽满莲藕的水田。远远瞧见有三个小丫头在水田里摸藕根子嬉戏谈笑,便好奇的走了过去。 那三个丫头看起来都一班班儿大,其中一个甚少说话,只是下手精准,一摸一个藕根子,引得她身旁背着箩筐的那个一阵哇哇大叫羡慕不已。另外一个一身粉紫色的罗裙,高挽着袖子在莲根下认认真真的摸索着,有时候也被另外二人逗得捂嘴轻笑。再说背着箩筐的那个,一身素白的衣裳,乌黑的秀发半挽成醉花芙蓉髻,少许青丝松散下来,随着主人的动作在白衣云袖间飞扬,像极了一支舞蹈。 此时,她正伸长了手臂将手中的箩筐抵到与她一处说笑的姑娘跟前,看她又扔进去好几截,便嘟嘴与她戏说着什么。蝶影站得还有些距离,只听闻些断断续续的说话之声,倒没能听清具体内容。 两人又往前头过去了一些,便见三人玩耍得很是开心。蝶影情不自禁又将视线移到了那白衣的姑娘身上,见她皮肤白皙水灵,素颜甚为美丽动人。裤腿半挽着露出一笑半截细白的腿脖子,洁白无暇的肌肤在污浑的泥田里来回穿梭,她竟一点儿也不在意,反倒还乐在其中。 蝶影不知叶茉身份,只当是这庄里的下人,便大胆的走过去,想要与她们打听打听庄子主人的信息。侍女小丁紧跟在她身后,小声与她嘀咕道,“这些丫头真是没规矩,大白天的光脚赤膊在水田里玩,不知廉耻!” 夕涧是习武之人,叶甄氏花费大的价钱和精力培养她,为的就是要她随侍叶茉左右护她安全。蝶影、小丁二人近前,她立即便有所察觉,警戒的抬头朝着田边的小泥路望去。 这时候,叶茉与花鸢也注意到了有人过来,而且还是女人。 叶茉不由疑惑,这庄子里长住的就只有厨房的荷妈和她儿媳妇儿春嫂是女人,另外就只有她和程齐礼偶尔过来。照理说要有女人尤其是陌生女人住进来,她该是知道的啊。 岸边的两名女子越走越近,田里的三个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疑惑好奇的望着她们。蝶影虽被她们这样瞧着,心里有些不舒服,可她初来乍到道不好与人摆脸色看。见三人都只是打量自己,便率先开口问道,“三位妹妹是不是这庄子里的丫鬟?” 叶茉自二人的装束和打扮上判定,这两个绝对不是新买的下人。再看一前一后,一主一次以及前面红衣女子的架势,应当是主仆二人无疑。率先说话的女子身上衣裳虽时新精致,布料却并不是顶好,珠花明媚,奈何含金量不高。可见应该也不是那个名望贵族家的小姐。 误当她们三人是下人,则能说明两个问题:一来她并不熟悉别庄的情形,二来身份应该介于大家小姐与奴仆下人之间,她与她三人说话的时候,明显是想套近乎,却又在有意无意中想抬高自己的身份,从而强调一个讯息——我与你们是不同的。 初步推定,应该是来庄里做客,身份地位并不显赫。想到这里,叶茉脑子里有股意识一闪而过,眼角不易被人察觉的眯了眯。这是这些年养出的小动作,每当她陷入探究沉思或者是预谋算计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做这个动作。寻梦还说过,这样长卷的眼睫毛轻颤,眼角被拉得狭长,原本明亮的双眸瞬间变得深沉内敛的样子,简直像极了叶家的那位大夫人。 无声的阻止了花鸢就要脱口而出的回答,叶茉率先点了点头轻仰起脖子看向岸上的红衣女子答道,“是呀。” …… 45 蝶影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态度瞬间就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只见她在小叮的搀扶下风姿妖娆的站起身来,下巴微抬高些,居高临下的看着叶茉问。 “你叫什么名字?” 如此态度,令花鸢不满的皱起了眉头。奈何叶茉不允许她多言,便只得曲眉打量着面前这对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主仆。 反倒是叶茉,仿佛压根儿没看出蝶影反转的态度一般,丝毫不恼不说,还笑吟吟的回看回去,并出声试探道,“我只是一个小丫头,名字什么的并不重要。倒是姑娘你看着眼生的很,难道是少爷前几日请来的那位?” 其实她并不清楚面前女子的底细,只是心里隐隐有个模糊的想法在萌生,程三儿那日说的那什么姑娘来了逐渐清晰。只不过推测归推测,还是近一步确认下来的好。若能探知此女的身份,进而判断她与程齐礼之间的关系就大好了。 这蝶影只觉得一个小丫头竟有胜于自己的容貌而心中膈应,又想着她在自己的金主跟前近身服侍,定也不会是个安分的好货。甚至很有可能给自己的钱路带来威胁。因而有意抬高姿态,欲先拨的头彩,好给她个下马威。 这时候听她言辞间的意思,似乎是知道自己的存在的。只当金主曾对下吩咐过,心中不由沾沾自喜,便抬手撩了一下鬓边长发,抿笑不语。 侍女小叮时常看蝶影的眼色行事,知道是该自己出面的时候了。立即抬高下巴,挺起胸膛,尽量摆出气势凌人的模样,高声与叶茉她们宣布道,“我家姑娘正是呈湘阁的名角蝶影,是府上主人专程用大马车接过来做客的。” 叶茉自下面刚巧能瞧着她正对着自己的两个鼻孔,一直萦绕在脑子里的答案顿时清晰。呈湘阁三个字再一次出现之时,叶茉茅塞顿开,双手一拍,恍然大悟。 “哦,我想起来了。” 呈湘阁,黎阳城中出了名的声色场所,是一众风流之辈流连忘返的温香暖玉之地。传闻此地红艳娇花取之不尽,春色美酒用之不竭。是文人富族交流磋商,联络感情的绝佳去处。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此地提供歌舞佳肴的同时,还从事□服务。 长卷的睫毛扑扇了两下,深墨色的眼眸缓缓紧缩。一股用言语形容不出来的怒气渐渐涌上她的胸膛,垂在身侧的拳头悄然紧捏,叶茉垂头猛咳嗽了几下,再抬头之时,眼中已经布满了怒火。 好你个程齐礼,居然敢背着她找小姐! 得知这一讯息之后的花鸢、夕涧二人也惊呆了,姑爷他他他……再偷偷瞧了一下叶茉的脸色,心中哀鸣,可怜的小姐哟喂。 …… 程齐礼赶来的时候,叶茉三人已经打藕田里出来了,这时候正在旁边的凉亭里坐着。远远看过去,亭子里除去花鸢夕涧之外还有一红一翠两名女子。 再看叶茉黑云压顶的脸色,程小爷心里咯噔一声,自己怕是来晚了。心中踌躇泛虚,脚上急冲的步子也渐渐缓慢起来。可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低头道歉,大爷的大男子主义又开始作祟了。心中一时徘徊难定,背手走进去之后竟不知道要怎么与她解释了。 不过现实也没让他有闲心来尴尬这几秒,刚蠕了蠕嘴唇,便听一声娇吟传来。 “公子,您总算现身了。” 程齐礼只觉得眼前红影一闪,一个满身浓郁香味的身体便扑了过来,并在他跟前急速刹住,并做小鸟依人状顺势依在了他的手臂上。皱眉低头看去,立即迎上来一张艳丽妩媚的脸。 客观点说,这个女人尚有几分姿色,只是气质平庸,精致不足。想来那些艳名多是妆容和媚态所积累而成,本身吸引力顶天算是中上。当然,以咱们程大爷的标准,自是不中看的。与他老婆比起来……当然是一个天仙一个凡品咯。 他突然后悔只让程小三儿洗马桶了,现在他恨不得倒转回去将那草包的脑袋打开花,再一脚踢回南宁去。让他尽干糊涂事儿,造成如今局面已是大罪,还得叫他媳妇儿从此质疑他的欣赏水平。真是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 多么贴切的比喻,偷鸡不成! 叶茉在一边看着蝶影千娇百媚的挂在程齐礼身上,一直酝酿在心底的火气蹭蹭升级。一个头上长着两朵小尖角,咧嘴露出俩小尖牙的小叶茉悄然出现在头顶,残暴的挥了挥手上的小叉子,恶狠狠的龇牙。 “衣服脏了,扔掉扔掉!右手挨了,剁掉剁掉!眼珠子看了,挖掉挖掉!” 蝶影见自己朝思暮想的金主终于出现,便鼓足了劲儿好生表现。摆出最撩人的姿态以及自以为最完美的笑容,柔软似蛇的身体攀缠上程齐礼,媚态横声道,“这些天,可叫奴家好生想念。”这说话的声音里仿是惨了水一般,随时随地都能融化成一滩春泥。 程齐礼一阵恶寒,背上冒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这事儿要是换他媳妇儿来做,他准会非常给面子,以如今这个身体的状况恐硬起来都不稀罕。可面前这个浓妆艳抹的庸俗女人……心里的厌恶感顿升。不忍再去看疯狂眨着媚眼的蝶影,曲臂大力甩开身上的人,往叶茉的方向大跨步过去。 “你听我说……” “打住!”奈何不等他将话说完,叶茉已经出声打断了他,“但凡以你这句话开头的,大多都是狡辩。事实摆在眼前,务须再多言。” 程齐礼见她反应,叶茉继续唉声叹气的说着。 “可不是,最可怜的就是叶家五小姐了。摊上这样的男人,好生造孽哟。不过我听说五小姐在家里很得宠爱,叶老爷叶夫人遇事都对她千依百顺呢。夕涧你说说,若是这事儿传到她耳朵里去之后,两家的婚事会不会就此黄掉呢?” 夕涧是个直肠子,虽然暗地里觉得小姐扮演的这个丫鬟管的事情挺多的,但是也只是习惯性的保持着沉默。现在小姐问话,既然您自己都说会黄,那就是会黄了。 遂淡定的点了点头,“会黄。” 程齐礼终于没忍住,面部狠狠的抽搐了一下。拿婚事威胁他,够狠!但这事儿确实是自己干出来的。就跟她先前说的一样,解释就是掩饰。何况他根本就不想解释,瞧着她被酸得七扭八歪的样子,爷可享受了。 当事人乐在其中,旁边的蝶影却不干了。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竟然联合起来讥讽自己的金主,还坏她的好事,挡她的钱路。 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露出一个妩媚亲和的笑,先前高高在上的态度瞬息转变。手上水帕一甩,便扭到叶茉身边,声音轻柔和善的规劝着说。 “姑娘,我觉得你这样是不对的。先不说你一介奴仆干涉主人行事是多么的不懂规矩,单就你提到的还未过门的那位小姐。既然还没过门,她拿什么身份来管未来夫君的事情?再说了,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在外头花天酒地可都是常事儿。她便是心里妒忌,也只有忍着哭泣的份儿。更别提拿婚事甚至是娘家的人来相要挟,若真如此,那也是她自己不从妇德,不懂事,有哪里配嫁进门来呢。” 说完还邀功一般往程齐礼的方向斜递了一眼。这都是男人的软肋,讨厌女人拿娘家说事儿,尤其是有权势的娘家。而且女人妒忌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也多会惹人反感。 看着眼前妩媚风马蚤的女人,叶茉只觉得胸口的怒气砰然爆发。她有两世的阅历,自打来了这边一直都对封建社会的女人抱着很深的同情和惋惜。所以,她并不想平白迁怒一个靠出卖滛为生的青楼女子。 可蝶影这一番话无疑是在火上浇油,已经气到极点的叶茉怒极反笑,冲蝶影绽放出一个明亮灿烂的笑容。 “恐怕是你搞错了,叶五小姐介意的不是他找女人,而是找了一个青楼卖身的。” …… 46 “恐怕是你搞错了,叶五小姐介意的不是他找女人,而是找了一个青楼卖身的。” 蝶影闻言一愣,怎么会有人笑得这么灿烂的同时,说出如此难听的话来。而且她明明应该立即扇她一耳光的,却在那深邃的注视之下,如同被冻住了一般。言辞间淡淡透出的冷意令自己移动不了分毫,就连平日最擅长的反讽斥责都说不出口了,她……真的只是一个小丫鬟吗? 程齐礼听到这句话之后,胸口猛的一顿。表情渐渐也不若先前那般戏谑了,眉羽之间反透出些质疑和怒容来。 介意的不是他找女人?不介意他找其他女人? 负在背上的右手五指缓缓捏紧,平和的目光也开始逐渐变得凌厉威慑起来。 侍女小叮一直紧随在蝶影身后,见向来最讨厌被人说是青楼女子的蝶影只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被一个不知廉耻的下人如此侮辱,竟然也不知道反击。暗暗埋怨之时,人已经自侧面飞快的扑将了上来,挥手就要照着叶茉的面门挥过去。 她家的姑娘在呈湘阁里都没叫人这么欺负过呢,这个小贱人胆子也忒大了些。 眼见着这一巴掌就要扇到叶茉白白净净的脸蛋儿上,众人还来不及惊诧,只觉得影子一闪,叶茉跟前突然就多出一个人来,只见那人飞快的弹出右腿,照着意图伤人的小叮就是一记重踢。 只听一声惨叫,小叮照着来时的方向就摔飞了回去。 伴随着那一声高亢的惨叫声,同时还有两下清脆的扇耳刮子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待众人看清时,便只看到小叮一脸痛苦的缩躺在了地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右边脸颊,满脸惊恐。 夕涧一脚踩在她的肚子上,弯腰紧紧拽住她的下巴,歪头淡然的吐出两个字来,“打架?” 任小叮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存在感几乎为零,许久都不说一个字的丫头竟有这么敏捷的身手。忍住肚子和左右两边脸上的剧痛,慌忙摇头求饶,“不不不是……”摇头间,眼泪尽数流下来,将一脸的劣质胭脂冲得乱七八糟。 见她被吓成这样,甚至连哭带求的否认。夕涧眼睛都不带多眨一下,禁直松开手,一脸从容的又回到了叶茉身边。仿佛刚刚所发生的事情与她完全没有关系,而她一直都还是那个安静的背景。 叶茉心中霎时涌上来一股暖流,还是夕涧最好了,简直就是出门旅游居家散步的必带物品之一呀。 “滚出去!” 叶茉还没来得及狗腿巴结一下夕涧,就听程齐礼的怒吼声突然传来。而目标,俨然指着刚刚自地上痛苦爬起来的小叮。可怜的小叮强忍着创伤,还被他这一声怒吼吓得好一阵哆嗦。 蝶影未料到事态居然发展成这样,慌忙与程齐礼求情道,“公子公子,小叮她不是故意的,您消消气消消气……” 程齐礼应声转头,似突然想起来一般,冷声对蝶影道,“我差点儿忘了,还有你,滚!” “公子……”蝶影还欲再说。生意是泡汤了,可她不想得罪这样一个显赫又神秘的人呐。红艳艳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被程齐礼的怒容摄住。若自己再不识趣,恐怕金主就该变身阎罗王了。于是,这才悻悻收手,回身去拉小叮。 叶茉在一旁看着,不由冷笑连连。 “世子爷,您这样算什么男人?花钱请来的就能不当回事儿,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吗?”说完将视线移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缩在柱子后面的程小三儿身上,讽道,“三儿,替你们爷把这位姑娘送回去。还有别忘了给银子,咱们的世子爷有的是钱,又舍得往女人身上洒。” 程小三儿哀怨的瞥了自己的少爷一眼,不自觉又往柱子后面缩了缩。吱吱呜呜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望向叶茉哀求道,“少奶奶……”您放过我吧,这事儿真的和我没关系呀。呜。 刚走出亭子去的二人听见程小三儿叫叶茉少奶奶,都惊在了当下。蝶影扭头看了一眼笔直站在亭中的白衣女子,心中痛哭悔恨。到头来还是自己失了策,若早知道她的身份,就该换个战术了。 见叶茉还满脸讥讽的与程齐礼对峙着,心中余悸。算她倒霉,用错了战略。 回头恨恨然一把拉过小叮,飞快的离去。 …… 蝶影主仆已经走远,可程齐礼的怒气仍没有丝毫的缓和。叶茉见他绷紧着脸站在那里,隐隐意识到,让他如此暴躁的主要原因似乎并不是刚才的那出闹剧。 可她也想不明白,明明他才是做错事情、心虚理亏的那个,怎么到头来火气比她还大了? 狠狠瞪了脾气越养越大的男人一眼,收袖就要离开。却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突然被大力拽住了手腕。 叶茉皱眉抬头,“你想干什么?” 用力捏紧手中纤细的手腕,程齐礼紧绷的表皮下面,有一团怒火在肆虐的燃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她不介意他找女人这句话一直在脑子里疯狂转悠着。 她满是嘲笑的脸色仿佛写着:要去外面找女人?随便去吧。反正我不介意,不在乎,不吃醋,也不伤心不难过。 不在乎三个字就像一条布满荆棘的长藤,一圈一圈的缠上他的心,深深的,紧紧的,血淋淋的。令他恨不得折碎手中她那柔弱无骨的手腕,好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痛。 那日他负气离开,并隐晦的留下口信,叫她速来别庄,可自己左等右等总不见人来。一想到她可能正与福家那小子一处谈笑嫣然,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儿。 他向来不是被动的人,可真主动出击杀回去又拉不下他的大男人面子。几经踌躇,于是心生出一计。 差使程三儿亲自去城里,将呈湘阁最红的舞姬接来,路上还一定要大张旗鼓,盛大隆重。同时又派人在叶府附近将他大肆请舞女去别庄的消息传播出去,尤其要传到叶五小姐叶茉的耳朵里。以此引她注意,并赶来别庄。 哪里知道,她却先了程三儿一步进门。程小爷在初吻的冲击下,完全忘了她的到来到底是听了谣言还是怎样,偏他又太相信程三儿那糊涂蛋,以为他已经将蝶影的事情处理好。诸多原因综合,就酿成了如今的局面。 归根结底还是程小三儿惹的祸,不好好修理一次,难消大爷心头之恨。 不过她那句不在乎实在伤了他的心。这是什么女人?他正深陷泥潭,她却在一边毫不在乎的轻松拍手。他气!他恨!他满腹憋屈。手上力道愈发加重,深黑如墨潭的眼睛牢牢的锁住叶茉,一字一句问道,“你当真不介意,我找别的女人?” 叶茉在听清了他说的话之后,脑子里有一片刻的空白。只是手上渐强的酸痛将她拉回了现实,并且使得满腔怒火再度升级。 “是,我不介意,不介意。你想找谁找谁,爱找谁找谁,都不关我的事!”说完就开始使命挣扎,想要离开。 事实上,话刚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明明就是一时气话,哪里当得真?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她心里想些什么他还不知道吗? 只是,愤怒蒙蔽了这个男人的眼睛,他没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悔意,强烈的占有欲赤红了他的双眼。也不管在场是不是还有其他人,突然用力将叶茉猛带入怀中,右手迅雷一般飞快的抓住她的下巴,并粗暴的往上一抬,自己则低头照着那紧咬在一起的粉唇咬了上去。 叶茉瘦弱的身子哪里经得住他这般大力的拉扯,几乎是一瞬间便扑在了他怀里。刚感觉到一片柔软的唇瓣,就觉下嘴唇一痛,她慌忙吃痛惊呼出声,湿滑迅猛的舌头就这样顺势滑进了口中。 下嘴唇因为他的龇咬破了皮流了血,血鲜味立即充斥二人的鼻翼间。那肆意虐夺着的长舌一阵翻花,飞快的游移过来,将那温热腥甜的液体扫走,并吞咽进腹中。 他的力气很大,面对她的躲闪一直穷追不舍,时而还对她的挣扎发出抗议,狠狠的又咬上一口,也不管咬着的是她的舌头还是唇肉。强烈的侵略感自他身上散发出来,自叶茉头顶罩下,令她慌乱挣扎,双目惊恐的大瞪着,心中又惊又怕。心脏仿佛能感受到她的恐慌一般,也开始擂鼓一般疯狂的弹跳起来。 男人和女人,体质上有着本质且巨大的差别。叶茉终于在耗尽体力之后停下了挣扎,一场折腾,她没讨得一点儿好处。气懈的放弃一切动作,仍由他进攻掠夺,不再挣扎,亦不给出回应。 程齐礼感觉到她的妥协之后也渐渐放松了手臂上的力道,动作越来越轻越来越柔。一直捏在她下巴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悄无声息的抚上了她微微颤抖的背。 舌尖缓慢而轻柔的扫过她的上颚,一寸一寸的缠上她的舌。温柔的动作间,带着浓浓的控诉和委屈,时而强势的进驻,时而又徘徊着想要妥协。他将心里所有复杂混乱的情绪都传达了出来,叶茉感觉到了。 心在不受控制的软化,还是在气着,却慢慢开始反思,是不是真的因为小磊而忽略了他。他一直都是那么霸道的人,这十年里为了她已经不知道改了多少。可自己呢,自己还一如既往同过去一样依赖他仰仗他,以他为中心吗? 她渐渐周旋于后院里头的各种生存竞争,学习那些有的没的繁复技能,并借口是为了更好的留住他。可为了学习这些东西,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为了栓牢他而最终远离了他,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心就这样软了,这明明是个大男人的少年如获珍宝一般的捧着自己。口中花样繁杂,使出浑身解数想要讨好她并全心全意的拥有她。 缓缓伸出舌尖碰了碰他的,只觉得方才碰到的那里如同一个电力源头,令她自舌尖到发梢都酥麻颤抖,泛起火花。接收到她发出的信号之后,忍得辛苦非常的少年情不自禁的将怀里的人又锢紧了些。倾身发起了新一波的攻击,直至餐饱餍足。 …… 47 亭子里头的人已经进入了无人境界,外头有三个人则鬼鬼祟祟的挤作一堆。也不是全都在偷看,至少花鸢就没被程小三儿蛊惑。丫头这时候正扭头一脸严肃的站在柱子后头,暗暗为自己的小姐鸣不平。 姑爷实在是太过分了点儿,找了个青楼女子回来不说,还在光天化日之下强行那什么小姐。这要是叫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责骂小姐了呢。小姐也是的,如此有伤风化的事情,怎的也跟着从了,从了不说还一脸深陷沉沦的模样。唉,这不是气死人吗。总之还是姑爷不好,今日还让小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哼! 自个儿这样一合计,本就对程齐礼不甚上心的人,竟越发的对他没了好感。自腹诽中清醒过来,就看见程三儿拽着夕涧趴在柱子后头翘首偷窥,夕涧虽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却也很配合他跟着半趴在柱子上。 远远楸了亭中难舍难分的二人一眼,花鸢愤愤然地一把拉过夕涧气恼的说道,“有什么好看的,咱们还是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吧。夫人说过让小姐来了这边就顺道去看看大小姐的,若再不去怕是时间都会赶不及了。” 夕涧自然没什么意见,倒是程三儿听见了花鸢的话,好奇的扭头看过来 第14部分阅读 头看过来问,“少奶奶要去河都么?” 花鸢心里对程齐礼有意见,可与程三儿倒很是交好。虽拉了夕涧忙着要回去,倒没忘冲他点了点头,“是的,大小姐身上有孕,夫人让咱们这一趟过去瞧瞧。” 说完便与夕涧往叶茉屋的方向走了,程三儿站在原地看着俩好姐妹离开,眨巴了两下清澈的大眼睛之后,便继续回身撅高屁股围观少爷和少奶奶的j情。至于方才所得知的消息……程三儿歪头想了想,好像和他没什么关系。 程齐礼豆腐吃够了方才心满意足的放开怀里的人,而叶茉,浑身力气耗尽压根一点劲儿都使不上来。想说既然都已经缴械投降,自己要还犟着发脾气就太过了些。反正现在脱力泛虚都是他干的好事,索性也懒的,趴在程齐礼胸前一动也不愿意动了。 小程见她并没有要发飙的征兆,知晓现在正在沟通交流的好时机。旋身坐到身旁的凳子上,并将她一把抱起坐放到自己腿上,然后掰过她的脸面对自己,开始解释道。 “刚才那什么影的确是我让程三儿找来的。” 叶茉疑惑地抬眼看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出声打断他。浓密长卷的睫毛上下扑瑟抖动了几下,安静等着他后面的话。 “但是我绝对没有要出轨的意思。当然,实际也并不存在这样的行为。我请她来呢,主要还是为了你。”说着还伸手在她白净柔软的脸颊上揩了一把油。 “为了我?”叶五豆腐往边上偏了偏头,躲过那只有点儿得寸进尺的咸猪手,挑眉问道。 程小爷又想起那日,福磊满脸深情的凝望着她,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浓浓爱意令他不爽到了极点。偏生她还毫无察觉,不与他保持距离不说,还亲昵的去摸他的头。那时候,福磊唇边幸福满足的微笑刺痛了他的双眼。他怎能允许一头居心叵测的豺狼待在自己的老婆身边。 “茉茉,我希望你以后能和福磊保持距离。” 他不想再独自一人站在旁边;不想在再遇见这样的情况的时候,还是隐忍克制然后艰难转身。只是因为害怕她的指责她的反讥,这一切不正是他放她自由才产生的结果吗?看,这是你的选择呀! 既然没办法大度的容忍,那就明明白白的告诉她。 “他对你的感情早已经超出了友情的范围,我是男人,可我也会吃醋。” 看着面前认真严肃说着我会吃醋的男人,叶茉不自觉的也端正了坐姿。果然是自己忽略了他的感受么?她只想到,他们互相那么熟悉那么了解,他必然是明白她内心深处的依赖的。那么他也该能够理解,她宠着和顺着福磊,完全只是因为发自内心的怜惜和那份不得不引人动容的孤独。 那种感情,与纠葛缠绵、辗转彷徨的爱恋相差甚远。 可她忘记了,无论多么深厚的感情,在长时间的忽略和无视之下,也会变得仓惶无措、岌岌可危。即便是曾经那么亲近的他,也会因此迷茫动摇,甚至变得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 “所以我才会想出这么笨拙的办法,用这种幼稚的方式来反击和报复你。大张旗鼓找舞姬,完全只是为了气你。可真到了时候,又舍不得让你伤心难过了。” 如此直接的表白,让一个心理年龄都快四十的大男人说出来,还是对着自己相伴了数十年的“老妻”,实在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儿。 程齐礼说着说着竟不好意思再直视叶茉的眼睛,眼神飘忽了几下便垂眼将视线落到了别处,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采取这样的方式了。如有再犯,罚款二百。” 叶茉闻言,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给笑了出来。伸出双臂勾住她男人的脖子,俯身侧脸贴到他的胸口上。近身听着他沉稳有节奏的心跳声音,心里暖洋洋的如同被塞满棉花一般,满满的全是浓到化不开的柔情。 “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把他独自抛在一边,不顾及他的感受。 她没有将承诺说出口,可二人却心照不宣的都选择了沉默。少年温柔的搂紧了怀里的人,他们的心明明挨得那么近,这世间恐怕再也找不出人来超越。 叶茉收紧双臂,在程齐礼的颈窝里蹭了蹭,晶玉朱唇缓缓移到他的耳畔,香兰轻吐,厮磨一般低沉喃语。 “老公,我爱你。” …… 许多时候,情话不仅能使热恋中的小情侣更加浓稠密切,更能在平静无波的老夫妻中间荡出涟漪,。 亲爱的,不要吝啬对你的他说说小情话,也许会有你意想不到的后果。 叶茉那意想不到的后果则是— — “啊呀,小花鸢你要拉我去哪儿?” “夫人交代过,你要去河阳探望怀孕了的大小姐。我和夕涧负责监督,不许你偷懒,更不能耽误了其他的行程!” “你怎么不早说?我都没来得及告诉我亲爱的……的……相公。”人家正是甜蜜蜜的时候,可是连一分钟都舍不得分开的恩爱哟。 “我已经和程三儿说了,姑爷肯定也会知道的。”哼,小姐你真是太没出息了,不过是亲亲……亲了一下嘴儿,就彻底出卖了自己的肉体和灵魂。我鄙视你! “可是,咱们也没必要这么急吧?”继续挣扎,企图扳回犟直了的小花牛。 “咳,小姐快走,马车已经在门外等了好久了。”没必要这么急,谁说的?她觉得简直就是十万火急,急得不能再急了。实践出真知,这次来别庄小花牛最大的收获便是:远离姑爷,还小姐清白身。(= =) “……” 可怜的叶茉被花鸢一路拖拽着奔出别庄大门,她不舍的回头看向庭院森森的内府深处,无助的伸手在空气里淘了两把,企图抓住点儿什么可以让花鸢拉不走自己。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她被人用力塞进车厢里,刚刚起身爬到窗口,就听外头小花牛急声与马车师傅道,“师傅,快开车。” 紧接着,车便动了。叶茉垂死挣扎般的想要推开窗户冲她的男人大声呼救,却被人从后面一把揪了回来。花鸢一脸冷峻的与叶茉说,“小姐,咱们出发了。” 叶茉泪流满面,你不是都让师傅开车了么?小姐我不是白痴,还不至于不知道已经出发了。哀怨的看了花鸢一会儿,不由的打了个大大的更加悲戚起来。 妈呀,小花鸢的表情看起来好阴沉、好恐怖。 笼着青布的乌蓬马车得儿得儿,窗沿四角下垂着的黑线穗子有节奏的扭着腰摆着臀。别庄守门的大叔望着弹起大片尘土之后,才在黄土烟尘中扬长而去的马车离去的方向,揉眼挠头自言自语的说,“刚才出去的好像是少奶奶和她近身的两个丫鬟,可我怎么老觉得少奶奶是副被花鸢姑娘绑架了的表情呢?” 大叔苦思冥想了很久,一直到马车过后飞扬的尘土都尘埃落定。他满腹疑惑的回到门旁的卫户间,不由自己的想法与坐在窗下走着女红的大婶子说了。 那婶子停下手中的动作,略微抬起头来斜睨了大叔一眼,方道,“我看你不光眼神儿不好,还老糊涂了!” …… 48 二人重归久好之后,叶茉说要回去沐个浴更个衣,再顺便准备一下午饭好一起吃。程小爷乐滋滋的允了,之后就回书房继续自己上午未完成的工作。 当这场突然的挟持事件发生之时,程小爷正在书房里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用极限效率疯狂挥舞着笔墨。为的,就是能多出时间和他媳妇儿共进午餐,再恩恩爱甜甜蜜一下。 素不知,人算不如天算。那什么,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如今香喷喷的媳妇儿都不知道丢到哪个大西洋去了,可怜的世子爷! 等到满心欢喜的世子哼着小曲儿来到叶茉屋前,推开那虚掩的房门跨步进去,再绕过精致的绣制侍女吊屏进到内室。眼前的景象令他觉得额……有点儿诡异,到嘴边的呼唤也被霎时吞咽了回去。 屋子里一片宁静安详,徐徐微风自半敞开的窗子外面吹拂进来,扫过梳妆架角上长长的璨金丝烙穗子,别有一种风情,悠闲雅致之外又添一番女子闺阁的柔和馨沁。绘了半幅的芙蓉海安静地平躺在纹花四角条案上,纤细的画笔稳稳搁在砚台上,里头浓香的墨汁都还未干透,隐隐散发出一股清甜的墨香来。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只是,一个人都没有。 程齐礼心中异样,慌忙扭头去看她平日摆放衣物的衣架,上头空无一物。疑惑的皱了皱眉,走到床边打开那高大的红木竖柜,发现就连她来时带的包袱都不见了。 心里不详的预感渐强,程小爷仍不死心的疾步转身出去,用脚踢开叶茉隔壁厢房的门。却发现,就连那两个丫鬟也不知所踪,所有来时带的东西全都被收走。屋里头并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应该是自己走的。 脑子里闪过那半幅被风吹得噗索索直响的芙蓉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居然走得如此匆忙,就连给他打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如此匆忙难道是黎阳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沉下脸保持冷静,即便是自院子里一回来就急着离开,那也还没走多远,现在骑马去追应该还来得及。 心中打定主意,紧皱的眉心这才缓缓松开恢复了一些往日的英挺清俊。甩手间宽大的袖摆发出瑟瑟声响,程齐礼未再作片刻停留,转身走了出去。 届时,程小三儿还围着围裙在灶屋里大肆挥动菜刀、施展自己绝佳的厨艺,冷不丁接到少爷传达下来的紧急通知——备马,回家。 三儿依依不舍的别了自己的菜刀,一边埋怨少爷屁事儿多,一边颠颠儿跑去备马了。程齐礼则随后去大门口等他。看见守门的大叔之后便想问问他叶茉她们走了多久了,然而不等他张口,大叔已经率先迎上来,还自动交代了他准备问的情况。 “少爷,少奶奶和花鸢、夕涧两位姑娘先前乘马车离府了。” 程齐礼点了点头,看着他问,“走多久了?上午可有其他什么人曾来找过少奶奶?” 那大叔垂头想了想,方才又抬起头恭顺答道,“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样子,早上除了有两名女子出来以及少奶奶主仆三人走了之外就再没其他人来过。” 这时候,程三儿牵了程齐礼和自己的马过来。程齐礼便没再与守门的大叔多说,只嘱托了两句,让他好生看管着别庄便上马飞驰而去。 程小三儿也跟着翻身爬上马背,不甘不愿的扬起马鞭追赶自己的少爷。心中碎碎念叨,少爷又是哪根筋没搭对,这般着急要回家去。大哥、二哥,三儿保证以后做事的时候再也不偷懒了,别再让他随少爷回来了行么?呜呜呜呜,策马疾奔什么的,最讨厌了。 …… 那一边车轮骨溜溜地悠悠转,这一头马蹄得儿得儿地跑。看起来,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可别忽略了那个至关重要的情况。 叶茉要去的河都位于乌水江的上游、黎阳城的正西方位,而程齐礼的别庄正建在两城中间的一处江水分流地。两方人马自出了小径,一上官道便一个往西一个往东的走。各自的目的地都不同,真不知道这追人的得追到什么时候去。 且说这一头。 叶茉最终还是在花鸢的滛威之下嘘了声,见反抗无效之后便只得认命一般选择了顺从。三人晌午时分出发,一直到傍晚夕阳映红天际的时候才赶到河都。进城之后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才总算是到了叶蓝的夫家。 河都卿仲府。 卿家算不上什么豪门富庭,只因祖上有位被贬了职的五品从官,算是户没落了的官宦人家。叶霍当初一口应下这门亲事也是看中了他们家的这一点。叶家几辈人都没出一个喝墨水吃官饭的,是叶老爷最大的遗憾。因此,能拥有一个出生书香世家的女婿,叶老爷觉得,是件挺不错的事情。 叶蓝的夫君卿仲良如在都衙里任文书职,专为都府老爷编撰文书,打些动笔墨的下手差。领朝廷命官的俸禄过日子,加之祖上继承下来的一些,家中倒也殷实,但也仅仅只是殷实。 叶家的这位大小姐出嫁的时候,嫁妆很是充实丰厚。叶霍这个人呢,对自己的妻妾儿女们从来都不吝惜抠门。即便只是个庶出的女儿,依旧置办得风风光光,隆隆重重。另外,无论是叶蓝的生母叶二姨娘还是叶家的当家夫人叶甄氏都为叶蓝考量得非常周到,不仅嫁妆充实,还尽量往风光处举动,唯恐她嫁过来受委屈。 只是,嫁出去的女儿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叶蓝出嫁之后就是他卿家的人,又因两地相隔,这些年也都极少走动。叶家的人也只能自叶蓝偶尔捎来的家信中了解一些她的情况,依她信中所言,她过得很好,相公和婆婆都对她也很好。这不,如今又怀孕了。 叶茉曾来过卿家两次,一次是七年前叶蓝出嫁,一次是五年前叶蓝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那时候的她,完全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因而,当开门的下人看着外头气质尊贵模样美丽的少女,惊艳之时也不忘谦卑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又因何事前来?” “叔叔,我们是黎阳城叶家来的人,这是家中长小姐。”花鸢微笑着自旁边与那开门的人说道,说毕又递上叶夫人的手札,以表明身份。 半把着大门的下人一听这话,明显吃了一惊。好在反应灵敏,迅速隐去脸上的讶色,侧身开了门。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亲家小姐来了。快请进屋,小的这就进去通知老夫人和夫人。” 叶茉礼貌的冲他颔首道了谢,花鸢则自袖子里取了块碎银递过去。那人见状连连往后头退,一边摆手推辞一边急声道,“这怎么使得,使不得使不得。” 花鸢笑了笑,又将手臂往外头伸了伸,道,“大叔,不过是我们小姐一番心意,您就别推辞了,不然还耽误咱们进屋呢。” 那大叔面露难色,看了看花鸢身后的叶茉,一脸不知所措。叶茉又冲他笑了笑,出声规劝道,“您就收着吧,咱们两家隔得这么远,我们也好不容易才来走动一次。我姐姐在这里还有许多地方要靠着你们呢,若如此拘礼,倒真是见外了。” 这般说了,开门的下人这才收下。鞠躬再三道着谢,看叶茉的眼神也不由亲切了几分。一边唤了里屋自己的儿子好生看着门,自己则亲自领了叶茉三人往屋里去。 刚上台阶,便对里头高声喊道,“老夫人、夫人,夫人娘家的小姐来了。”语闭又回头冲叶茉憨笑了笑,“这时候正是用晚膳的时辰,老夫人、两位夫人和大小姐应该正在饭厅里头。小的这就领亲家小姐过去。” 叶茉已经五年没见过叶蓝了,这时候近乡情切,心中隐隐泛起些立即就变了样,蠕动嘴唇就要反击,却被她身旁那年轻女子伸手拦住。 那女子冲二夫人摇了摇头,方才冲卿夫人道,“老夫人千万勿怪,姐姐也是忧心怠慢了蓝蓝姐家中的妹妹,才急躁了些。”说完转头冲叶茉笑了笑。 叶茉回以礼貌的笑,心里却在细心分析现状,盘算自己该做的最得体的行为。看来这个二夫人不仅比叶蓝受宠,还与她相处的并吧好。看现在这个阵仗,应该是来给自己下马威来的。性子急躁,容易冲动。心中所想都表现在脸上,是个事儿妈,但是并不难对付。倒是她旁边那女子,能沉得住气,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身份。 但是,叶茉或装或演,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混迹了这么多年,再加上叶甄氏那般的计谋培养,又怎会是个吃稀饭喝西北风的。当下就选择了静观其变,只继续与卿夫人说话,等着叶蓝的到来。 很开,叶蓝便急冲冲的自外头走进来。进门一看见叶茉,便断人愁肠之时,也对家里面的兄弟姐妹更加亲厚了起来。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做叶茉,那么他们就是她的亲人她的兄弟和姐妹。 人这一生,血缘亲情永恒不变,她明白了要珍惜。 久别重逢的姐妹抱作一团,茵茵啼哭。许久方才平复了心情,红肿着眼睛好生来看看自己的姐妹。叶茉伸手摸了摸叶蓝微微躬起的小腹,感觉到里头宁静安稳的小生命,不由破涕而笑。 “见面可是好事,怎么都给哭起来了呢?” 叶蓝也含泪微笑,伸手顺了顺叶茉额前的刘海,关切问道,“是从家里来的么?父亲母亲还有姨娘身体如何?嫂嫂这一胎可还省心?三弟四妹七弟侄儿们可都还安康?你呢?婚事该近了罢?” 一边擦着眼角的泪痕,叶茉连连点头,“都很好,你不必忧心。只管将自己和肚子里的小家伙喂得白白胖胖的,母亲和姨娘才会放心。” 卿夫人见两人一叙起旧来就没完没了,连忙找了个空荡插话进来道,“也不要站着了,茉丫头都没吃饭的,恐是饿坏了。让厨房加些菜,吃饱了之后,你姐妹再说话也不迟。” 如此,二人才暂时停下对话。叶蓝轻微俯身与卿夫人见了礼,然后转头看向二夫人,问她道,“相公可回来了?” 那二夫人抬眼轻蔑的漂了叶蓝一眼,便又垂下头去继续弄着尖尖长长的指甲,漫不经心地答她道,“要是回来了,我会独自一人在这里?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叶茉因她浑然不将叶蓝看在眼里的恶劣态度心中不快,尤其还是当着她的面欺负她老实本分的大姐,心里一口恶气横冲上来,就要出声还击。却被叶蓝预先看出了她的意图,牵着她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示意她不要理会。 转头看了看叶蓝因分娩而有些蜡黄的脸,强压下心中恶气的同时,一股悲悯油然而生。不知是因那二夫人嚣张跋扈的模样,还是为叶蓝过分隐忍退让而悲戚无奈。心里像是被一团棉花塞住了一般,竟觉得有些呼吸困难透不过气来。 …… 49 叶茉与大姐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体己话儿诉不完的离愁别肠。而另一边,黎阳城飞花街的叶府中。程齐礼快马加鞭一路猛追狠赶,却始终不见他媳妇儿所在马车的踪影。只当是事态确实足够紧急,便愈发的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事实上,程齐礼还比叶茉她们早一步到达各自的目的地。当他十万火急的赶回飞花街的时候,叶茉她们还在河都城外的郊区里慢慢晃荡着欣赏斜阳西下呢。 叶府门口的下人见五姑爷急冲冲的赶过来,都显得有些惊讶。但是程齐礼并没有给他们深入细想的机会。一人一马刚到大门外的台阶处,马儿都还未完全停下来,便见他飞身一跃,利落潇洒地落了地。紧接着,就在他脚尖刚刚沾上地面的时候,又飞快的闪身奔进了门去。 门口的下人都是一脸惊诧,半响才有人唏嘘出声说道,“五姑爷倒是来得快,不过似乎还是晚了些,老爷夫人都已经知道了。”说罢,还唉声叹气的摇了摇头。五姑爷再怎么好那也只是个小子少年郎,又是英俊又是潇洒的,难免有些年少轻狂的风流韵事。只是,老爷和夫人那般宝贝五小姐,这事儿怕是不容易解决。 刚刚平静下来的前门突然又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下人们循声望去,便见到五姑爷的小厮一脸痛苦的颠簸过来。那马儿同马背上的人一样,全身布满疲倦。终于将主人驼到了目的地,便渐渐收势,缓缓在正门口停了下来。 程三儿灰溜溜地打马背上滑下来,安慰地摸了摸自己的交通工具,凄声埋怨道,“要怪就怪少爷吧,也不想想你怎么能跑得过他的汗血宝马。” 那马儿如同与他心有灵犀一般,前踢在尘土里头用力的刨了两蹄子,又自鼻孔里喷出几大口粗气在程三儿的脸上。见主人被扰得左右躲闪方才解了气,任由叶家服侍车马的家丁牵了下去。 今日门口有位当值的少年与程三儿私底下有些来往,见他紧跟着五姑爷一起赶过来,便一把把他拉到旁边,低声细语的说道,“你可知道姑爷这般急着回来,所谓何事?” 程三儿一脸惘然,老实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呀,突然就说要回来,什么都没说。” 那少年皱眉沉思了片刻,才又抬首看向程三儿继续说,“我是看在咱俩私下的交情才提早知会你一声的,五姑爷大阵仗请呈湘阁舞姬蝶影过府的事情已经被老爷和夫人知道了。现如今外头已是传得沸沸扬扬,更有诸多传闻很是难听。造谣说我们五小姐为人尖酸刻薄,妒忌之心非常人能比。老爷为了这事儿可发了不小的火。” 程小三儿闻言,也显得很是吃惊。少爷找蝶影姑娘这事儿确实不假,可那天的情形他也看明白了,显然少爷还是偏向着少奶奶多些的。少奶奶平日里确实将少爷锢执得紧,但也还没到妒忌之心非常人能比的境界。究竟是谁,居然造出如此大的弥天谣言。 少年见他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由八卦之心顿起,将他往无人的角落又拉了拉,嬉笑了两声之后方故作神秘的打探道,“你紧跟在姑爷身前服侍,你且告诉好兄弟,姑爷与青楼舞姬好上了的传言是否属实?” 程小三儿这个人平日里看着迷糊憨傻,凡事都上不了心,甚至还有些缺心眼儿。可这只是因为他在其他方面有异于常人的异禀天赋,老天爷考量着要互补填充一下,这才给了他这样的性情。以他在账目、数字以及文字上头过目不忘的本事,若生活中平凡琐事都上心牢记,他的脑子总有一天会承受不了超量负荷,最终崩溃散盘翘掉的。 所以,他并不是什么傻瓜蛋,而是上帝的宠儿——天才。虽然发自内心的还是没明白,叶老爷究竟是怎么知道了少爷和蝶影的事,但他也意识到了事态正冲着对少爷不利的方向在发展。 没有理会少年的好奇心和八卦脸,一溜烟儿也闪进了门去。回来的时候,大哥曾嘱托过他许多次。只要是他直觉不妙的事情,都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告诉少爷。 遂急冲冲的追进去,远远见到少爷正拐下长廊就要消失在转角处。程三儿连忙撒开两条小短腿儿,使足了全身的劲儿猛追。只是成效并不明显。 眼看着少爷就要拐过墙去了,程小三儿急中生智就想出一条妙计来。他停下紧追的步子,猛喘了几口气。等到胸前起伏平复了一些之后,立即弯腰猛吸了一口气。再直起身来的时候,双手已经叉在了腰上,下巴轻扬点了点四十五度角的地面,大声冲着程齐礼消失的方向喊道。 “少爷……爷……爷爷,你给我回……回回……回来……” 程齐礼听见这高亢的声音,脚上猛的一个踉跄,差点儿没一跟头栽倒在地。这东西的脑子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构造,居然在叶府的内院里头如此高声喧哗。他大爷的,是想干嘛! 不予理会,刚想继续往里头赶去。却听那杀猪一般的大叫声再度传来,而这次的内容……实在是…… “少少……少……少爷……叶老爷已经知道了你和蝶影姑娘的事了了……了……了……你快回来,咱们逃命避难去吧吧……吧吧……” “卧槽!” 深受刺被未来老丈人知道了,让他速速逃命。 世子爷心中异样横生,暗地里才道了一声“不会吧”,就听身后传来他爹熟悉的咆哮声,“你这个孽畜小子,给老子站住!” 然后是叶青川的声音传来,“程齐礼,你这个混球居然敢伤害我妹,我要剁掉你的手去喂野狗!” 同时,还有叶啡尧的稚嫩童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程小爷这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生存的本能促使他如同装了俩风火轮,飞快的奔出长廊,很快便撵上了程小三儿。虽是逃命的危机时刻,程小爷依旧不忘自己要海扁这厮一解心头之恨的决心。长臂一伸,揪住程小三儿的领子,疯了似的往大门外面奔走而去。 …… 5o 程世子姿势极为不雅的趴在一堆枯草里头,侧耳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程小三儿则缩在另一边,极力克制住响动,疯狂而无声的喘着气。还时不时抽空伸半个头上去,假机灵的探探追兵的情况。 直到那此起彼伏、气势如虹的呐喊声消失在了长街尽头,程世子才松开紧绷的肌肉和神经,一屁股坐进草垛里。程小三儿见终于逃过一劫,捂嘴又呼哈了几口之后,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庆幸道,“太好了,终于躲过去了。”展眉之时完全一副逃出生天的语气,殊不知,他的末日才刚刚到来。 感觉到浓浓的杀气,程小三儿心底不自觉一凛一缩,僵硬着脸扭头去看那杀气源头。 “少少……少……爷……” 程世子黑到发紫的脸渐渐靠近,浑身上下散发着恐怖阴森的怒气。程小三儿甚至能自少爷头顶上看到一撮愤然迸发的黑色斗气。少爷他他他……不会是想把被追杀的气出到自己身上吧?自己可是他的救命恩人那,要是没有刚才那急中生智之下的报信,他又怎能如现在一般,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 少爷实在是,太不知道知恩图报了,鄙视。只是,这厮将将腹诽完毕,便觉得衣服领子被人向上用力一把提起,眼前猛然一黑…… “啊……”少爷你不能打我的脸! “啊啊啊……啊……”求你了,不要打我的脸。 “啊啊呜……”呜呜呜呜……我的脸……脸脸脸…… 在这个渐渐暗下来的黄昏时候,飞花街某户马棚的草料堆里,时而传来一声惨叫。那愤怒痛苦又技不如人挣脱不开的纠结情怀下头,是惹怒了霸王龙的惨重代价。 啧啧,这可怜的娃。 …… 河都卿仲府,晚膳过后。 叶茉陪着叶蓝一起在后院里散步,卿家的院子自然比不上叶家的宽大富贵。只是这个时节尚有春尾的时令鲜花盛开,香气扑面袭人。又与温婉贤和的叶蓝走在一处,叶茉嘴边便不由自主擒了笑,心情也跟着平静淡然起来。 姐妹二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往叶蓝的房间走去。花鸢、夕涧两个则与叶蓝陪嫁过来的丫头浮茴跟在后头,偶尔说上两句,因是娘家来的姐妹,也显得异常亲切贴心。 一行五人行至一处亭子渐渐停了下来,叶茉扶着叶蓝走进凉亭里,三个丫头则在外头玩耍。坐到了凳子上之后,叶茉见叶蓝心情甚好,这才张口问出了她一直颇为在意的事,“姐姐,姐夫是何时纳的妾?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同家里说?” 叶蓝垂头无奈的笑了笑,似乎对叶茉的发问并不意外,轻叹了一口气,道,“出嫁从夫。如今丈夫便是我的纲常,我的妇德。他若要娶妾,我又怎能阻拦?妒忌吃醋那不是叫家里叫母亲蒙羞么!” 说完抬起头来对上叶茉略微不满并且满含忧虑的眼睛,勾了勾嘴角,“我只是个庶出的女儿,能找得如此一户人家做的还是正室妻子,我已经很感激父亲和母亲了。又怎能、怎敢再因小女儿家的狭窄心胸回家叨扰呢?” 叶蓝的声线较偏低沉,本身气质就是贤和温婉的类型,如今又有孕在身。斜晖之下,柔和的绯红打在身上,泛起一层柔和慈祥的暖光。不自觉令人放松身心,心中温暖。 看着她这个样子,叶茉只觉得胸口狠狠揪了一下,如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痛得她喉头酸涩发紧。因哽咽迅速的别开了眼去。她的大姐,明明就是这么温柔美丽的人。可为什么,那个男人却不懂得珍惜,不懂得祈福。 悲戚之时,又想起自己的母亲和程贺氏来。这些男人凭什么,凭什么自己脚踏两只船的同时,还得让妻子认为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还得把所有女人都会有的辛酸醋意认为是心胸狭窄,?br /> 第15部分阅读 ,来自责伤心。凭什么! 转而又想起家中那几位姨娘,她们不仅要同其他女人一齐分享自己的丈夫,即便是死了也没办法得到正名,甚至连灵位都没办法进入夫家的宗祠陵墓。可她们却要一辈子全付身心的去服侍那个连夫君都不能叫的男人。为的又是什么! 纵使自我催眠过许多次,要接受这种制度,明白这就是一个时代的法令。可对于这一点,她始终都没办法苟同。为此,她也庆幸了很多回。还好她要嫁的原本就是她老公,只拥有她一个人的老公,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老公。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甚至想过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穿过来,或者是他也要娶妾的时候,她该怎么办。 答案是她绝对没办法接受,即便是从此决裂,她也不要再同别人分享他的同时,渐渐对他失望直到最后冷了心肠,失去所有携带了两个世界的感情。 …… 姐妹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叶茉便送叶蓝回了屋。在叶蓝屋里坐了差不多盏茶的功夫,因怕她累着就起身离开,回了卿夫人专程给她安排的客房里。 在两个丫鬟的伺候下,叶茉褪了衣物浸进温热的水中。热气渐渐驱散着身上的疲倦,可眉心却始终没能舒展开。自怔神中恢复过来,水中纤白的十指渐渐收拢成拳。 “花鸢,打探一下二夫人的来头。” 花鸢正低头仔细的往她头发上涂着发蜜,闻言抬眼看了她一眼,见她微抿着唇,一脸严肃。心领神会的眨了眨眼睛,轻笑垂头继续护理她那头如瀑青丝。 “明白。” 白皙的肌肤在升腾热气中若隐若现,美丽的少女背靠着桶壁渐渐陷入沉思。半响又才梦呓一般继续与身后的同龄少女道,“还有她身边跟着的那个丫头片子。” 花鸢点了点头,罕见的没有因她不礼貌的随便叫同龄人丫头片子而纠错指责。 泡了个热水澡之后,叶茉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花鸢端着她换下的衣服出门去了,夕涧则里头处理她的洗澡水。她拿了干巾帕子坐到梳妆台前细细擦拭着头发,屋子里便只听到一些悉簌哗啦的舀水声。 自黄铜镜中看见夕涧提着木桶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叶茉停下手上的动作唤她道,“夕涧,累么?” 袖子被挽得高高的女孩子扭头也看向她,脸上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不。” 叶茉对她的面瘫丝毫不在意,反而还冲她笑,“明天早上之前,让我知道卿仲良在什么地方,和什么人在一起,做什么。” 女孩子应声也出了门去,叶茉收回视线看向镜子里头那模糊的脸部轮廓,许久沉默。 …… 许是听说叶家来了人,卿仲良终于在清晨一脸糜烂的回来了。他进门的时候,叶茉正和叶蓝、卿老夫人一起在客厅里说着话。玩乐了一夜的人浑身酒气,歪歪斜斜的走进来,一眼便被客厅里头年轻美丽的翠衫女子给吸引住。 卿仲良大喇喇的盯着叶茉,笑呵呵的走过来。叶蓝看见自己的丈夫回来,连忙自椅子上站起来迎了上去。那卿仲良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挥开她迎上来的手走到叶茉面前,一脸谄笑,“这就是叶家来的妹妹?可真是个美人儿……呵呵呵……” 看着面前这个大白天都喝得烂醉的男人,那眼珠子跟上了发条似的,一个劲儿在自己身上扫。叶茉只觉得胸口恶心直疼,几欲做呕。夕涧的话再次响起在耳边。 “在妓院,同狐朋狗友一起,喝酒嫖娼。” 自己家里的老婆还怀着孕,他却纵情酒色不闻不问不说,居然还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看自己的小姨子。叶茉强压下胃里直冒的酸水,将头偏向了一边。娘亲当初怎么就没看清楚,让大姐平白嫁了这么个人渣货。 程齐礼和程小三儿到的时候,已经快到午饭时分了。叶茉一看见程齐礼,因卿仲良而产生的恶心感霎时被吹得烟消云散。一直愁眉紧锁的表情也松了开来,欢笑着站起身迎了过去。 只是,一看见默默跟在程齐礼身后的程小三儿,叶茉顿时呆住。好半天才自他身上的衣物辨认出来,抽了抽嘴角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三儿呀。不过……你这脸怎么了?捣马蜂窝了?” 程三儿回忆起昨夜的炼狱,悲痛的哽了哽喉咙,好不容易忍住了的眼泪差点儿又飙出来。 叶茉还要再问,却被程齐礼一把拦住,“你不用管他,他这典型的自作孽不可活。”说完拉了叶茉的手往大堂里面走去。 可怜的程三儿有苦不能言,伸手虚碰了碰自己不成|人样子的脸,立马又被痛得一把松开。大哥、二哥,少爷他是魔鬼。 叶茉听了程齐礼的话,了然的点了点头,捂嘴偷笑道,“看来是真捅马蜂窝了。” “啊……”呜呜呜呜呜,少奶奶也是魔鬼! 听见他在后头的响动,程齐礼转头告诫的又瞪了他一眼,似还不解气一般,咬牙切齿发布命令道,“去门口等着你大哥,他一来你就可以滚回南宁去了。”要是再多看着你这欠揍的脸一会儿,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又来几下的。 …… 51 被魔鬼少爷嫌弃,程小三儿委屈的憋了憋已经看不出形状的嘴。放下手中送给卿家人的礼物,悻悻然转身走了出去。能打魔鬼少爷身边解脱,他才求之不得呢,哼! 这一头,卿家的人也已经从里面迎了出来。卿仲良喝过叶蓝让人备的醒酒茶之后,精神比之前好了一些,但是看叶茉的眼神依旧充斥着不轨的捕猎意味,令叶茉浑身直冒鸡皮疙瘩。客厅里头的气氛也因此变得有些尴尬难捱,还好程齐礼适时候出现,挥去叶茉心中阴霾的同时,也令卿老夫人和叶蓝暗自松了口气。 程齐礼有官爵继承人的头衔在身,按理说卿家的人见了他都必须要下跪行礼。但因为这次是他贸然造访,对方又是叶茉亲姐姐的婆家长辈,程齐礼出于对卿老夫人的尊敬便免去了一行人的跪拜之礼。拿了程小三儿放下的礼物递与一边的下人,并同卿老夫人施过了礼。 卿仲良虽是好酒好财贪图美色之辈,但好歹也在州府当了这么些年的差,之于应酬方面多少还是知道些分寸。等卿老夫人坐定了之后,他立即几步迎上去,冲程齐礼拱手施了施礼。 “世子爷到访,小的准备不周实在是失礼。” 程齐礼稳稳当当的站在当下,双手闲闲散散的背在背上,看向卿仲良的表情和善不失尊贵,威严间暗含疏离。轻笑了笑,客气的回他道,“无妨,我只是随同一起来看看大姐。” 说完又欠身冲叶蓝笑了笑,面对叶蓝的谦和同对卿仲良的疏离两相对比,对这个大姐的重视之情溢于言表。叶茉心中感了,实在应该免费给那名叫二百五的货整整容!在叶茉纯真无暇的疑惑注视下,程世子强行克制住心中那蠢蠢欲动的暴力火苗,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 “不,后来他说了!”不过是在几次三番的狂扁之下。 两个人交谈的过程中,叶茉都一直挽着他的手臂。二夫人看了一眼旁边暗自神伤的妹妹,暗骂她没胆子没本事。再看她一脸的怨妇样儿,便打定了主意要叫叶茉知道自己的手段。 瞟了瞟二人大庭广众之下交缠在一起的手臂,媚眼一瞪,嘴角一撅,用鄙夷的鼻音大声说道,“娘家来的妹妹怎得这点礼数都不懂?在长辈面前同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众人闻言都转头看向了她,叶茉没什么反应,甚至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程齐礼也没怎么动,只是将视线转到了二夫人身上,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反倒是叶蓝显得很是不满,脸上的神色立马变得严肃,“茉茉同世子三岁就订了娃娃亲,不日就要正式行礼过门了。” 那二夫人本就没将叶蓝放在眼里,此时又有卿仲良在场给自己撑腰,更是有恃无恐。轻蔑的看了叶蓝一眼,不以为然道,“当真如此,难道不是更应该多加注意么?女孩子家家的,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和仪容礼数。还未成亲便当众搂搂抱抱,若是成了亲还不知道该变成怎么一副滛娃荡妇呢。” “你够了!”一直都安静坐着没发一言的卿老夫人,终于在二夫人愈发口无遮拦的言辞中发了怒。“再婚宴乱语,小心叫赶出门去!” 二夫人本想骂一声老不死的,奈何自己的丈夫还在。想起妹妹曾说过的,无论如何,要在相公面前表现得乖巧懂事,时常照顾到相公的感受。于是住了嘴没有还击卿老夫人,只是伸手拽了卿仲良的袖子撒娇发嗲,“相公,你说我方才所言对是不对?我也是为娘家的妹子好,年纪这么小就混不懂礼貌。” 卿仲良自老早以前就在暗自懊恼,那白皙柔软的小手怎么就不是挂在自己身上呢,要是叫那样的玉手摸上一摸,恐得快活似神仙去。因此对于二夫人说的话那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偏又不想惹这个骄纵的二夫人生气,便胡乱点了点头,敷衍道,“对对对,是为娘家妹子好。” 程齐礼也渐渐察觉到了卿仲良对叶茉的异样深情,深情迅速一冷,看向这个卿家的当家男人隐隐已经有了些怒意。那双狗眼睛,是不是该找几个人给挖出来! 原本,叶茉是不想让叶蓝难堪,所以一直隐忍着卿仲良的无礼。可面对这个二夫人,她觉得自己还当真礼遇不起来。遇人自然说人话,可碰到不听话的畜生就只能用骂的了。 “没想到,二夫人倒还挺会教育人的。只是不知道,连自己的分量都不掂量掂量就随便教训人的人,该是吃了什么被养大的,才会长成这么幅完全瞧不出人样子的样子来。” 二夫人被她这么直白一骂,立即就急了。呼啦一声自椅子上站起身来,伸出尖尖的指甲指着叶茉便开始破口大骂,“小贱人,说你姑奶奶什么呢?” 叶茉不急也不恼,反用鼻孔嗤了一声,立即顺着她的话毫不示弱的又骂了回去,“姑奶奶正说你个小贱人呢!” “你个贱人妮子,找死!”二夫人向来强势欺压人惯了,几时被人这么大喇喇的骂过。当时就要奔上来和叶茉干架,却被卿仲良一把给拉住。 “世子爷面前不得胡闹!” 只是,这个女人已经被急红了眼睛,哪里还管得了其他的。当着大厅里众人的面就对卿仲良又哭又打了起来,嘴里还直嚷嚷着要打烂叶茉的脸,让她从此无脸见人。 叶茉看着撒泼耍赖的二夫人,强忍住笑。扭头有些不忍的看向一边,怕若再多看着她一会儿,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女人果然没多少分量,就这么两句不轻不重的侮辱就能折腾成这副模样,就那点儿脑子,想耍花样,恐连她家里最最单纯的四小姐叶蔚的程度都赶不上。 为此,她更是越发的好奇她的底细了。她到底有什么独特的魅力,能让卿仲良无视如此讨人嫌的个性依旧宠爱,又用了什么方法让她的大姐甘愿维诺退缩由着她作威作福。 二夫人一个劲儿的冲卿仲良发泄不满,全然不顾及他在妻子娘家人面前的颜面。卿仲良本就是喝了酒的,被她这么一闹,耳朵里一片轰鸣。可她的双手还在往自己身上乱抓,又长又尖的指甲划过他的下巴,痛得他心烦暴躁。想都没想,扬起巴掌就超面前的女人扇去。 只听“啪”一声脆响,女人的吵闹声戛然而止。呆怔之际,卿仲良已经飞快的用力一把将她甩到了地上,“你这贱人怎么这么不识抬举?这是你能胡闹的情况?我看全是我平日太惯着你了,拉屎都敢往老子头上爬了?” 二夫人被那一巴掌打得懵在了地上,一直到卿仲良向程齐礼、叶茉赔礼都没什么反应。又狠狠的瞪了地上的女人一眼,卿仲良才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程齐礼冷峻的视线在二夫人和卿仲良身上来回扫了好几眼,最后才看向卿仲良不悦道,“看不出来,卿家的小妾竟能嚣张到如此境界,今日可算是开了眼界了。” 叶蓝见气氛紧张,赶紧使眼神让丫鬟把地上的二夫人扶起来,道,“你且回房休息一下吧。”说完想丫鬟示意了一下,意思是让她赶紧拉二夫人离开。 叶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这本是个极好的机会,让大姐乘势占回家中主母的主导地位。她便是再怎么维护她,这种分内的处罚什么的也不好插手。 二夫人在发懵中被人扶着离开了客厅,留下来的人顿时都觉得很是尴尬。最终还是卿老夫人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尴尬。 “用午膳的时间到了,请世子移驾饭厅。” 众人这才借着这个台阶下了台。一行人起身往饭厅去,叶茉率先起身,与叶蓝一道扶着卿老夫人走在了前头。卿仲良再觉得丢人都还得陪同着程齐礼一路,走在后面。而二夫人身边那姑娘并没有随二夫人一路离去,此时她也跟在程齐礼他们后面,低头一句话也不说的往饭厅去。 就在叶茉抬脚跨进饭厅门槛的时候,她听见那姑娘低声与程齐礼说。 “世子爷,您不记得我了么?” …… 52 听见声音,背手走在前面的程齐礼好奇的回过头去。定睛看着她沉默了两秒钟,然后面不改色,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变化,冷冰冰的回了一句。 “你谁?” 那姑娘见程齐礼回头,原本一脸的紧张和期待,压根儿就没想到,自己满腔的一句话。脸色唰的一声变得煞白,渐渐蒙上一层羞愧的,一时间青红绿白,很是精彩。 叶茉虽走得比较靠前,但是因为特别在意那姑娘,便时刻关注着她。于是,对她突然搭讪程齐礼,然后被无情打击这一幕都收在了眼里。心中满意程齐礼的反应,不自觉心情变得别样的好。 垂眉抿嘴笑了笑,扭头继续同叶蓝闲聊道,“不知道今日又有些什么好吃的,姐姐家的厨娘菜烧得很好吃。” 卿夫人见她神色自然,对先前发生的事已经混不在意的样子,不由心中大舒了一口气,笑着插话道,“我听蓝蓝说你从小就爱吃酱醋肉,便特意让厨房准备了一些,中午可要多吃些。”说完伸手在叶茉脸上捏了捏,“你太瘦了,女娃娃身子要养好些,到时候才讨公婆喜欢。” 叶茉陪着她说说笑笑的进了饭厅。程齐礼一直因二夫人欺负他媳妇儿的事情心中不快,对于卿仲良的奉承丝毫没有反应不说,还时而冷笑两声,很不买他的账。 他如此反应,可急坏了卿仲良。冷汗擦了一次又一次,腰身也弯得更低了。心里又将二夫人给骂了一遍,最终将视线落在前面大着肚子的叶蓝身上。看来,只有让她这个大姐去说和了,若真是得罪了理安侯,自己以后在府衙里,怕是会越发的艰难。 与此同时,心中纠结的还有走在最后面的那一位。她这次名义上虽是来姐姐家做客,可家里人的意思她怎会不知道。爹娘是想让姐姐给她找户好人家,将来能有好日子过,还能帮扶家里。 她已经来了好些时日了,奈何始终未寻到如愿的。她甚至已经打算将目标转移到卿仲良身上了。卿仲良这人好色贪酒,很容易得手,然后只要顺着他再施些小手段,得宠并不是问题。 而这府里另外三个女人,她姐姐自不用说,完全被她玩弄在股掌间。叶蓝这个人温和喜静,不爱与人争斗也不大管事。她只需要在姐姐耳边偶尔提点一下,她就会被自己姐妹二人压得死死的,永不得翻身。 然后就是卿母,虽暂时还是她当家,可毕竟年龄已经到那里去了。再过没几年,终归还是要将管理权下放的。叶蓝不理事儿,她姐姐又不是那块料子,自己若是上心些,讨得她老太太欢心,未来掌权指日可待。 说实话,给大户人家当没身份地位的小妾和嫁给有一定存余并且能自己当家的卿仲良相比,太容易选择不过了。 只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程齐礼突然出现了。自己曾因机缘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并在他英俊的外貌、挺拔的身姿以及潇洒的气度之下,几乎一眼便相中了他。这才该是她楚倩的夫君,能令她倾心爱恋的夫君。 虽然他不记得她,令她多少有些失望,但是既然老天爷安排了他们重逢,就是給了她机会。楚倩啊楚倩,你的机会来啦。 首先要走的第一步,拿下他的未婚妻,叶家的嫡长女——叶茉。只是,这计划的第一步,未必如同她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 一行人都安然坐定之后,叶蓝的大女儿卿青被丫头牵着也走了进来了。昨晚叶茉到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便没有让人唤她来。而且叶茉自己也很疲倦,同叶蓝说了没多久话就回屋休息去了,根本没机会见一见自己这个已经五岁了的小侄女儿。 卿青无论是模样还是性格都随了她的母亲。别看还是个小不点儿,走路行事甚至是说话神情,却已经一板一眼、有模有样,俨然是个小大人了。即便生在小户人家,却有一个出自商贾大院的亲娘。在这样的教育下,小丫头也颇有了几分大家闺秀的风范。 见了众人,先规规矩矩的按照尊卑辈分行了礼,完了方才扭了扭小蛮腰扑进叶蓝的怀里。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娘亲高高隆起的肚子,蹭了几下,便露出两只眼睛来偷偷的打量叶茉和程齐礼。 叶茉心里喜欢,伸手将她自叶蓝怀里掏出来放坐到自己膝盖上,逗她道,“小丫头,可知道我是谁?” 姑娘很机灵,立即转眼去看自己的母亲。叶蓝笑得一脸慈爱,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笑着教她道,“这是娘亲时常同你说起的五姨。” 卿青一听是五姨立即就明白了,弩了弩粉红色的小嘴唇,轻声喊道。 “五姨……” “诶!”叶茉欢喜着脆声应下,一脸宠溺的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儿,“青青,知道自己有几个姨妈几个舅舅吗?” 小姑娘看起来很喜欢自己这个漂亮的五姨,笑得一脸羞涩。略微想了想,便歪头利落答道,“有大舅舅,三舅舅,四姨,五姨,六姨还有小七舅舅……大舅舅家里还有尧哥哥。” 叶茉搂着怀里的小东西,只觉得胸口一片暖和,一时柔情难控,捧着她的小脸蛋儿就是狠狠的一口亲下去。 伴随着发出很响的一声吧唧,除了程齐礼和花鸢、夕涧三个人没什么反应之外,其他人都显得很是吃惊。显然为叶茉一个大家小姐当众做出如此夸张的动作怔住了。 发现饭厅里气氛异常,叶茉也惊觉似乎是自己太夸张了一点儿。嘿嘿干笑了两声,将怀里的卿青搂得又紧了些,打圆场道,“嘿嘿,小丫头太乖了,太乖了!” 花鸢在她后头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小姐还是原来的小姐。在卿夫人面前的乖巧懂事那都是暂时的,偏偏这半天,她硬是恍惚被蒙蔽了一般。进而导致她完全忘记了,她这小姐还有另外一幅鬼灵精怪的样子。 卿夫人等人纷纷捂嘴轻笑,其中数叶蓝最胜,眼睛里满满的全是要溢出来的欢喜和笑意。可见叶茉的到来,她有多么的高兴。 小卿青见满屋子的大人都在笑,自己也跟着眯眼抿嘴,轻轻弯起的嘴角现出一个浅浅的弧圆形的梨涡。 因为这段小小的插曲,厅堂里的气氛比之前好了几分。程齐礼无奈的看了看叶茉,心里阴霾终于不那么沉了。只要她高兴,总是好的。 见唯一的一个侄女这么懂事乖巧,叶茉毫不犹豫的从腰饰上解下那个小巧的和田玉手镯。抓了侄女儿的小手,一边往里头套着一边细声同她说道,“青青,这个是五姨从两岁就带在身上的。现在五姨把它送给你,你要好好待它,让它能一辈子护你的平安,好么?” 小孩子眨了眨眼睛,伸手接过来之后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叶蓝见状连忙伸手去拦,嘴里还急忙对叶茉说着,“这怎么可以?这是你两岁生日那年母亲专程为你打的,青青年纪还小,若是打碎了可怎么行?” 叶茉轻点了一下小卿青的额头,转头看向叶蓝,笑道,“丫头可是娘亲的外孙女儿,一个玉镯子怎么就不可以送了!我两岁开始带着至今都完好无损,丫头都五岁了,又这么懂事乖巧,定会好好珍惜的,对吧丫头?” 小姑娘原本正低头打量着手上的玉环,听见五姨问话,连忙抬起头来。也不管自己做不做得到,先顺着话点头应下来再说。 叶蓝看着两姨侄一唱一和的,仍觉得有些不妥,张了张嘴还想再说,却被叶茉止住,“再说了,我如今都这么大了,早就已经戴不进去了。明明就是手镯却要一直挂在腰上,也总觉得不该。我就丫头这么一个侄女儿,给了她可好着呢!” 这么说了,叶蓝也没办法。让自顾玩着的卿蓝与叶茉道过谢,菜便在这个时候上了来。 席间,叶茉一直同卿青玩耍,还喂她吃饭喝汤。而其他的人,卿夫人、叶蓝都陪着笑,卿仲良偶尔想与叶茉说两句话,都被叶茉不冷不热的岔开。倒是楚倩,先是对叶茉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见到饭菜上来,就一直帮着下人们主持张罗。甚至还担起了夹菜盛饭的职责,其中对程齐礼和叶茉尤其热情,并率先给两人盛了汤。 叶茉垂眸颔首喝了一口那鲜汤,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明媚的笑容,“楚倩姑娘,方才听你话中的意思,似乎同我们世子爷是认识的?” 楚倩闻言怔了怔,先是若有似无的瞟了程齐礼一眼,才轻轻点了点头,“是的。去岁冬日,我曾被一个卑劣之徒欺侮,险些清白不保。是世子爷及时出手相助,放才免去了我的危难。” 她声音放得有些低,但是言语间对程齐礼的感却显得有些过分明显了。扭头又扫了程齐礼一眼,见他有点儿恍然想起来的样子,心中不由一喜。不过她又迅速掩去喜色,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对叶茉继续道。 “不过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世子爷是贵人,随手做的好事记不得了并不出奇。楚倩会牢牢的铭记在心的,若是没有世子爷,恐怕也就没了如今的楚倩。” “原来是这样……” 叶茉看着她垂头一脸羞赧的样子,一个没控制住硬是给抖了三抖。抬头看向程齐礼,用眼神送去了鄙视。 大爷您太雷人了,传说中的英雄救美,然后被美人以身相许如此猪血狗血牛血鸡血的桥段都能搞出来。牛人,俺五体投地甘拜下风! 而看程世子的表情,应该是已经想起了自己曾随手救下过这么个人物,只是那茫然切惊讶并纠结的眼神,以及欲言又止的可怜模样,似乎是有什么不同的意见要表达。 叶茉无视掉世子委屈求宽恕的眼神,扭头继续同卿青小朋友玩去了。楚倩则继续羞赧着绞着手里的帕子,时而偷瞄程齐礼一眼。 午餐就在这片诡异的气氛中过去…… 饭后,卿夫人回屋午睡去了,卿仲良借口要同叶蓝说事也闪了,顺路也将小卿青拐跑。叶蓝临走前嘱托楚倩回去看看她姐姐,因此楚倩也走了。 …… 叶茉和程齐礼并肩走在小花园里,晒着太阳散着步。 “我觉得我以前把你看扁了。”叶茉摆手踏着脚下的地砖,突然发话道。 程齐礼莫名其妙的扭过头来,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你说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你居然还是个这么热心的人!都亲自出马修整调戏良家浪荡女的流氓了。啧啧……” 程世子默。 “你说你这是不是出门踩过狗屎,居然这么好的运气。救完了还能再遇上,现如今更好,就要抱得美人归了。”叶茉继续调侃道。 “其实……”程齐礼有些好笑的伸手揽了她的肩,一边继续朝前面走去,一边说道,“我这里有另外一个版本。” “哦?” “我让人扁了那调戏良家浪荡女的流氓确是事实。不过我记得,我揍他是因为他拿了我的银子,又转手把地卖给了别人。至于英雄救美嘛……还真让我有点儿意外……” “= =” …… 53 叶茉听了程齐礼的版本,确实有些惊讶。吱唔了几下,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心道楚倩这姑娘也是个悲剧,居然撞上她老公这么个没心没肺的货。不对,应该说是心肺都被另外一个女人掏空了的有主货。当下为她默哀,便由着心肺都给了她的程世子,让他领着在院子里缓缓转圈。 因媳妇儿吃醋而心情很好的程世子手上力道又收了收,把叶茉揽得更紧了些,继续嬉笑道,“我发现,这几个月我的桃花运还真是旺啊!” 原本垂头暗自计较的人听他这么说,不禁歪抬起头来,斜瞪了他一眼,“怎么着,心里有猫爪子抓,想入非非了?” 程齐礼嘴角的笑意更深,点了点头,“嗯,不错的提议。” 矮了他一个头去的姑娘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侧脸,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回头继续看向前面,自信满满的说道,“你不会。” “哦?挺有信心的嘛!” 叶茉也不去看他,只笑吟吟的垂头继续打量着路边的花草,“因为你知道,若是当真出轨了,就会被我无情的抛弃。” 说完像是自己也觉得好笑一般,率先弯腰哈哈笑了起来。而程齐礼顺势将手缠上她的腰,也跟着弯起眉眼笑出声来。 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的花鸢强忍住嘴角的抽搐,冲天翻了个大白眼。我亲爱的小姐,您还知道仪态二字怎么写么?不忍再继续看下去,同一边自动进入布景状态的夕涧说了一声,便自己去前面找程小三儿去了。为了能多活几年,咱决定眼不见为净。 这边,程齐礼将笑抽了疯的夫人扶起来,笑意隐去之后,眼中流露出来的,是无比坚定的颜色。“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叶茉挑了挑眉尾,没再接话。她也不稀罕这样的机会,但是她会牢记今日自己说过的话。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她会实现诺言,无情的抛弃他。 十年的封建旧社会生活,让她将以前所不屑一顾的东西看得更清楚。全心全意的爱一个人,就要好好爱护他所珍惜着的宝贝,珍视和爱护自己便是对他的尊重。男人不会钟情于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女人,那无疑是在侮辱他们的审美观。 又走了一段,程世子突然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的悲惨遭遇。追媳妇儿是此行的目的之一,但是逃难也是必然的因素。 “那个……我和你说件事儿,你做好心理准备!” 见他突然严肃起来,叶茉也收了收脸上的侃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呈湘阁那个蝶影的事被家里面知道了,如今你爹你哥还有我爹都在追杀我呢。”说着又想起那一家子男人追在自己屁股后面赶的情形来,不由伸手抚了抚胸口,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足见当时的情形多么惊险。 他脸上的表情精彩,叶茉不由捂嘴笑出声来,“原来你跑这儿来就是为了躲避追杀的呀?” 程世子大男子主义作祟,被媳妇儿拆穿心事,觉得自尊心受损。瞥了叶茉一眼,矢口否认道,“开什么玩笑,我是什么人何需逃难?我这是怕你一个人在这边想我了,才跟过来的。” 叶茉吃吃的笑,“原来是这样,那柿子爷您和我说这事儿是有什么想法?” 柿子这才意识到,自己仿佛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跳进了柿子夫人的圈套里。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要解决起来恐还得下些功夫才行。 他原本想着,叶家的人之所以会知道,极有可能正是自己当初派去叶府传消息的人坏了事儿。他的原计划是让程小三儿去抬个女人,然后由另外一个人到叶府把消息传到叶茉耳朵里。 哪曾想到,竟让叶家的人知道了。然后蝶影这个当事人回去,必也将传闻坐实。又以青楼女子虚荣乖张的脾性,定然会大肆宣扬自己在别庄是怎么一副风光模样。 如此,盛传叶茉妒忌非常也便有了出处。叶、程两家不明白真相的,只当是他风流纨绔,惹得他们的宝贝五姑娘生气吃醋。所以才全都一副要找他拼命的模样。说来,他媳妇儿这是不是太受宠了些哟。 以如今这样的情况,最便捷的解决方法就是他和叶茉同时出面,解释清楚这其实不过是场误会。全因他被妒忌蒙蔽了眼睛和智商,而干出了这般愚蠢事。 暗丧了一口气,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是想,咱们把婚期定下来吧。好做准备的同时,也能粉碎这些莫须有的谣言。” 只是,女人都是擅钻字眼儿的,叶茉也不例外,“莫须有的谣言?我怎么不记得这事儿是谣言了,明明就是事实嘛。” 柿子没了办法,只得来个死皮赖脸,抵死不认。 “事实?什么事实?啊哟你刚刚说什么了?我怎么没听清楚呢!” 叶茉忍不住笑得更欢了,嗲颜轻捶了他一拳,“少和我赖皮了,自己干出来的事儿自己解决去。” 程齐礼顺势捏住了夫人的小爪子,还一个劲儿往自己身上挠。既然赖了索性就赖到底吧,“小的无能,求女王出面。” 叶茉笑到无语,好半天才喘过气来,“那就看你的诚意吧。” 看着自己媳妇儿红扑扑的小脸蛋儿,程柿子突然色性大发,搂在柿子夫人腰间的双手用力往上一提,便将那轻巧的身体抱离了地面,同时垂头俯到她耳边压低嗓子调笑道,“咱们找个密闭的屋,小的立即让您感受到绝对诚意。” “噗……”叶茉笑趴在了他身上,顺势也将下巴搁到他肩头。看着远处渐渐走近的程老大,突生出许多感叹来,“看老大这个架势,是越来越有腹黑攻的潜质了。” 程齐礼闻言侧身看过去,便见一身玄衣的程老大拧着一脸包子的程小三儿大跨步走了过来。 程世子手下有三大猛将,且全是签了死契的家生忠仆。当初柿子为了图便宜,便直接以老大、老二、老三命名,并赐了程姓。虽然如今三人对外都有了大名,可在自己的主子这里,老大程震还是得被叫做老大。 程震年长程齐礼两岁,在这里,将近十八岁的年纪,无疑已经是个顶梁柱一般的男人了。 记得那年他七岁,带病乞讨了两个月的父亲终于耗尽了精力。他在城郊的一处树林里用树枝挖了个土坑,将他埋了进去。然后独自一人混迹在各个大小街巷里。坑蒙拐骗偷强讨要都干过,最后终于惹怒了那一带的地痞头子,他被堵在一个又黑又脏的小巷子里。 那一顿打,他险些丧了命。喘着最后一口气,他看见一个四、五岁大小的男孩子站在自己面前。男孩子手里拿着一个热腾腾的包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你还想活吗?” 看着男孩儿手上的肉包子,那个瞬间,他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的涌出来,原始的欲念竟在生死关头前所未有的咆哮起来。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激发起了他体内对生存的原始渴望。他不想死,他要活着,踩着别人的头冷眼看肆虐一般的活着。就如同面前的这个少年一样,高昂着头,俯视着趴在脚边的自己。 原本,他是打算以此作为跳板,再寻个适当的时机脱去自己的奴籍。可随着这么多年的服侍和历练,他的心也在渐渐改变。 如果要问他在这个世上最怕的是什么,他一定会说,“死亡和他的主子。”因为他看不透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少年,那明明就是一张明媚的少年的脸。可那身体后面却仿佛有着一头张大了血盆大口的饕餮,能吞噬掉一切,毁灭掉一切,且永无止境。 别人或许并不了解,可跟了他十年,他看见过他无数个模样。无底洞一般的庞大野心,慎密严苛的思维,如同先知一般的预见性,以及独到却又精准的眼光,甚至是商道仁道都有着独特的见解。他不杀人,可他能让对手领会到比死亡更恐怖的惩罚。 同时,比起一个劲儿的掠夺,他最常做的,却是将对手玩弄到精疲力竭,然后才从容的坐在惨败对手面前,一勺一羹的品尝他的食物。这样的态度,让他恍惚以为,他其实只是在游戏和玩弄。 玩弄整个人生,玩弄这个世界,玩弄这个世界的人们。 要问他在乎的,也许唯有这个女人。只有在这个女人身边,他才能看见像个正常人类样子的少爷。 程震看着面前容貌绝美巧笑嫣然的女子,屈膝扣了头,态度恭顺,“少爷,少奶奶。”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之于他是个怎样的存在。他可以不要现在拥有的一切,不要自己的血肉至亲,不要世俗给予的名望声威,甚至哪怕是这个世界都毁灭了,他都可以不在乎。 可他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没有了这个女人,会是怎样。 因为年龄的关系,程震其实要比程齐礼略高一些。可无论几时,无论是站是坐,他都觉得,这个人永远都站在一个自己无法触及的高度,就这样冷眼睥睨着他。那种意识,会让他不自觉生出惧意和忠诚。 …… 程齐礼扫了一眼满脸委屈的程小三儿,心中还有余怒?br /> 第16部分阅读 怒,“把这货扔回南宁去,以后就用来干他能干的事儿。这等天才兼并蠢货的东西,就只适合干他的老本行。” 程小三儿平白又挨了一顿骂,委屈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当着少爷的面,又不敢当真哭诉出声来。最后还是叶茉看不过去了,替他解围道,“好啦,天才和白痴从来都是傻傻分不清楚,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十全十美。” 她这么一说,程齐礼果然闭了嘴,可眼中的怒火似乎不退反升。程小三儿哆嗦了两下,慌忙躲到了自己大哥的身后,一个字都不敢说了。少奶奶求您别再替我说话了,会死人的,真的。呜呜。 程震略微张了张手臂,将程小三儿藏在了背后。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干了啥事儿,但是居然能把一向宽厚待他的少爷惹成这副模样,足见程度。但眼下也只能用沉默来应付过去了。 程齐礼这次确实被呕得不轻。现在的状态几乎是,一看到程小三儿那张脸,就想冲上去再揍两下才好。背过脸去,不再看他,同程震吩咐道,“你既然回来了,就替他接替这边的工作,回黎阳等着接京都来的客人。我三日之后便回,如果那边提前过来,记得好生招待,不能有丝毫的怠慢和差池。” 听见这话,程震脸上有惊讶一闪而过,半饷才迟疑的问出声道,“京都来的,莫非是那位?” 程齐礼点了点头,表情看不出特别的异样,“嗯,暂时还不知道是不是亲自过来。反正你谨慎些,多留意其他人的反应和动作。” 程震没再多说什么,带着程小三儿走了。叶茉则发现,自程震他们走了之后,程齐礼就显得有些异样。脸上表情冷峻严厉,眼眸已经变得漆黑,仿佛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要将所看到的都吸进那无底洞去。 这个样子的程齐礼,叶茉很少看到。或者说,她极少关注他工作上的事情,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但是,她知道他是一个有野心,并且也有能力的人。更可怕的是,他还非常勤奋很是努力。野心、天分、奋斗,再加上强大过别人的两世历练,还有背后的强大靠山…… 没有理由,叶茉突然觉得心慌。穿过他的胳膊,挽住了他的手臂,柔声问道,“京都里谁要来?” 一句话,将程齐礼自沉思中唤回现实,那黑洞一般的瞳孔又变回了深褐色。“南宁盐田那块地的主人。”他如实答她道。对她,他不需要任何的隐瞒。 程齐礼曾因为那块盐田下过大功夫,而对那位主人,叶茉自然有所耳闻。不禁也有些惊讶,皱了皱眉,暗含忧虑道,“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显然,对于这个问题程齐礼也有些无法确定,他思索了一会儿,才说,“暂时只是度假和养病,顺便还想参加我们的婚礼。至于以后的,那就不好说了。” 话说到这里,叶茉识时没再追问下去。天气渐渐热起来,又晒了一会儿太阳,叶茉提议两个人都回屋睡个午觉,下午再出门去街上逛逛,便一路回了各自的屋。 …… 再说楚倩,这顿午餐吃得她心神意乱,澎湃。她要怎样,才能吸引到程齐礼的眼球;要怎样才能高明的和叶茉拉近关系,然后一步步取代她在程齐礼心目中的地位;又要找个什么样的借口,顺理成章的跟着他们去黎阳城。她需要冷静的、好好的思考一下。 刚跨进楚芬的院子,就听见里头传来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夹杂在一起的,还有女人尖锐的咒骂声。 脚上的步子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冷眼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楚倩抽嘴狠嗤了一声。她真怀疑自己和里面的那个泼妇究竟是不是一个娘生的,怎么就差了这么多。 除了贪慕虚荣、显摆炫耀,就只会发脾气砸东西。若不是靠从她哪儿弄来的魅药,就这么一蠢货,恐怕连卿仲良那种低贱货都驾驭不了。 鄙夷的哼了一声,移动步子慢慢往屋里走去,而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关切担心起来。轻巧的避开自里面飞出来的木枕,她挥了挥手臂一边往里面奔进去,一边嚷嚷道。 “姐姐,怎么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二夫人楚芬见是她进来,显得更加的气愤起来。一把将手里的衣服摔在地上,气冲冲的对她吼道,“这时候你知道来了?竟还有心思同那贱人一路去吃饭,你应该直接把汤菜倒在她头上,好替我出这一口恶气!” 楚倩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表现得即是委屈又是无奈。 “我的姐姐啊,你怎么就这么混呢?若是这么明着闹,必是你我讨不了好处的。你也不想想,那世子爷是个什么身份。即便姐夫再疼你,也不该这么去折腾啊。” 楚芬一向最看不起妹妹这个样子,在她看来,这样的表现其实就是怯懦无能的意思。在卿家,她何时怕过人的?如今都叫一个外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这口气她是怎么都咽不下去的。 “就你前怕狼后怕虎的,我管他什么身份。即便是皇帝老儿来了,我照样敢撒泼耍混,大不了一条命罢了。” 楚倩蹲□子去捡地上散落着的衣服,同时掩去了眼中控制不住的厌恶和鄙夷之色。那么想死,怎么不自行了断了大家都干净。 再站起身来,又是另外一幅模样,“姐姐,你怎么还是这么冲动。当务之急,你应该做的是如何让姐夫消气,而不是想着教训别人。” 经她这么一提醒,二夫人才似醒悟过来一般。坐到床上,像是自言自语道,“你说得很对,我应该先让那死鬼消了气,这样才有更多的机会去找那小贱人报仇雪恨。”说完抬头看向楚倩,“你再给我弄点儿那东西来,这次要药效猛一点儿的。” …… 54 楚倩闻言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就出去了。她幼时有个玩伴,二人关系极好。只是那姑娘她爹嗜赌成性,最后输得家徒四壁、粒米不剩。赌到眼红之时,便拉了年仅十二岁的女儿卖去青楼。 而她的药也是从这个姑娘手上弄到的,这东西在青楼这种地方很容易有,而且之前给她的也都不是多稀罕的品种。楚芬便是凭她给的这些东西爬上了卿仲良的床,并且让他就此一发不可收拾,深深坠入这□欲障中。 一边往好友所在的青楼后门走去,楚倩一边思索着自己的未来计划。不知道用高级一些的药物,能不能顺利放倒程世子。再细想下来,便又否决了这个办法。这样太过贸然了,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应该先同他们培养感情,给这二人留下个好的印象。等到叶茉放松了警惕,她就有机会在程世子面前好生表现,让他有所好感。之后再借助些药物作用,气氛适当之时献身上去,倒才是件顺其自然的好事儿。 而且,以程世子那样的身份背景。如今都快成亲了,决计是已经在外头吃过了甜头果子的,然对象肯定不可能是叶五小姐。既然其他的女人都可以,她楚倩又怎会没有信心实现自己的目标呢。 到头来,在使唤她那愚蠢的姐姐,给叶茉吃些狠亏,指不准自己的机会就会更大。即便不能推倒叶茉,至少也能让姐姐在卿家站得稳当些,总归是好的。 如此一来,一个自认为完美无暇的计划框架便在她那坏蛋脑海里成了形。于是,楚倩在找闺蜜要普通魅药的时候,又向她要了些更高档的货。 闺蜜笑得一脸妩媚,一边将手中的白瓷小瓶子递过去,一边谄侃她道,“这玩意是城里身份显赫的贵族子弟才玩得起的,可不比之前那些便宜货。当然效果也好得出奇,保管销魂噬骨如痴如醉。你若是真成功了,可千万不要忘记姐妹的功劳哦。” 楚倩脸上仍挂着伪善的笑意,“那是自然的,你我这么多年的情谊,我待你可是比待我自己的亲姐姐还亲的。” 那姑娘挑了挑肩上的头发,笑得很开心,“我明白的。刚好今日我轮休,你陪我去街上买些衣物首饰吧。你自己也置办些新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顺便我再传授你几招儿。”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楚倩赞同的点了一下头。“正好我也不想这么早回去,懒得应付那白痴楚芬。” 姐妹两个自后巷出来,一路说这话一路往河都最热闹的街走去。 …… 叶茉回屋没一会儿,花鸢便回来了。也不等她发问,便自动开始汇报起工作来。花鸢平素在府里就是出了名的好人缘,也不知道这丫头的亲和力是怎么生的,总之就是走哪儿都有人挨,尤其是下面那些老妈婆子和小疙瘩丫头。 也因此,她若打听那些私下八卦呀,嚼舌根子的呀,都异常的容易。这不,一晚上加一上午的时间,便将二夫人祖宗十八代都查清楚了。 她这本事,不止一次令叶茉和其他几个丫头汗颜。甚至叶茉曾许多次惋惜感叹,这娃不去搞情报工作当真是浪费了。 二夫人原本是府里的丫鬟,凭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平日里好吃懒做,成天都做着爬主子床榻成为有人伺候的主子白日梦,在下面也没几个人爱搭理她。就在八个多月前,叶蓝又怀了身孕。在这男人的空窗寂寞期,她不知道使了什么把戏,竟真上了卿仲良的床,并且诡异的得到了空前宠爱。 卿仲良后来正式纳她做了妾,曾经整整三日没离开过她的房间。自此便渐渐对她千依百顺,也不管她有多嚣张多跋扈,竟连她爬到叶蓝和卿老夫人头上撒野,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二夫人出生并不好,据说父亲是木匠,母亲在家做农活。她是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也就是如今在府里的楚倩,另外还有三个弟弟,听闻都不是多么有出息的主。楚倩已经来了有七、八日,性情温和,与人友善,还时常帮助她们这些下人做些事儿。同她那尾巴都翘上了天的姐姐截然不同,也因此在下人们之间的颇得好评。 楚倩来府里的时间不长,她又不是那种爱说三说四的性格,而二夫人也很少提及自己的妹妹。因此,对于她的事情,知道细致详尽的很少。只听说,她基本上隔天都要出去一次。 另外,还有一个未曾落实的传闻,据说二夫人是靠药物才抓牢了卿仲良的心。 “这个消息稍听人提了提,还不知道具体真实的内容,我会好生留意。”花鸢将自己打听来的讯息都告知了叶茉,见她只靠在床边不说话,亦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有,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见楚倩姑娘出去了。” 叶茉听完了花鸢的汇报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捏着手里的床帐子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冲花鸢道,“我且午睡一会儿,半个时辰之后唤我起床。” 花鸢帮她整理好了床,又替她散下发髻。这时候夕涧已经取了她睡觉时候穿的舒适衣裳来。 纱帐被缓缓放了下来,两个丫头收拾妥当之后都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去。叶茉已经合上的双眸又缓缓睁开,即便楚倩对程齐礼没有非分之想,单凭二夫人鸠占鹊巢欺侮叶蓝这一点,她都不可能置之不管。 再加上今天上午那场对战,以那二夫人的性格定然不会就此罢休。左右已经是敌对了,倒真没什么好顾忌的。如今形式还不明了,便暂时静观其变,等着敌人的第一波进攻吧。 …… 河都是隶属于黎阳城的一座小城,繁荣程度自然比不得黎阳城。但是小城也有小城的特色,对于这些自给自足的百姓而言,也未尝有多少影响。 叶茉以前在家的时候,很少像现在这样徒步走在街道上,还能挨着摊子一个个的观赏玩耍。 其实,相比较而言,黎阳城的民风已算是开放豪迈的了。近几年朝廷大举重商,有不少出生商户的妇人也勇敢的踏出了这一步。因此,如今在街上看见女子毫不遮掩的走动,已经不是什么罕见事儿了。 只不过,以叶茉那样的出身,还是有些许多不便的。所以,叶甄氏不喜欢她抛头露面的在大街上逛。她时常活动的就是自己家、程家、自己家的郊外庄子、程齐礼的别院,有时候还会去福磊家同他母亲说会儿话。但是,没有一次不是坐在马车里进出的。 因而,能这样毫无负担的在街上逛,叶茉非常的开心。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显得很是新鲜稀奇。 程齐礼与她并肩走着,见她只拿在手里赏玩就一脸餍足的样子,心里面也是暖洋洋的一片。果然,在大院里关久了,总是不好的。 同样的,随同的花鸢和夕涧也都显得很兴奋。当然啦,主要还是花鸢看起来比较明显,就夕涧那面瘫脸,估计世界末日了她也只是抬一抬眼皮,然后波澜不惊的答你一句,“哦,那又怎样?” 于是,程齐礼便自作主张放俩丫头自由活动去了。等叶茉甩着手上的木制玩具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只有程齐礼一个人站在身后。 左右张望了几下,最终还是将实现落在了程齐礼身上,“花鸢和夕涧呢?该不会是走丢了吧?” 程齐礼自袖口里取了钱递给卖木制品的老板,拉着叶茉继续超前面走去,道,“我让她俩自己买喜欢的东西去了,待会儿在这里碰头便是了。” 叶茉倒不担心那两个人,一个谨慎能干,一个拳脚利索,走哪儿都不会有她们吃亏的道理。于是便安心跟着程齐礼一道,继续逛接下来的街。 走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了,二人便在路边的一家茶馆儿里坐了下来。程齐礼又一次提了成亲的事儿。 “你瞧着今年如何,反正早迟是办,何不乘时候。” 叶茉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道,“我没什么,只是得回去征求爹娘的意见啊。” “这个是自然的,但是以这些年他们对我们的态度,只要是我们决定了的,都鲜少有反对的。” “这倒也是。”想起自己这一世的爹娘,叶茉不禁泛起了微笑。他们待她终归是好的,能得到这样的宠爱,是她的福气,“不过你当真想好了吗?” 程齐礼因她突然提出的问题懵了一下,随后不明就里的反问回去,“我还需要想好什么?” 说到这里,叶茉不自觉的垂下了头去。好半天才轻声说道,“你不是说过吗,要是其中有一个人变了心,以前的婚姻和后来的婚约都是作废的。如果又结婚了,那这个约定便算是废了,你也就没机会发展你的第二村了。就算以后遇见了让你动心的人,你也不能出轨了,因为你是有妇之夫。” 听完了她一席话,程齐礼有些想笑,最后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认真答复她道,“我自然是已经想好了的,都同你一处生活了二十几年了,这么中途吹掉实在不划算。” …… 55 从茶馆里出来之后,两个人又到集市上逛了一会儿。叶茉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程齐礼则一边充当自动刷卡机,一边担起了搬运工的职责。 愉快的时光总是溜得特别快,转眼太阳就已经被群山吞没了半边脸,和花鸢她们约定汇合的时间也已经到了。叶茉左手甩着手摇花鼓,右手捏着油饼纸,一蹦一跳的踏在青石板砖上。程齐礼双手拧满了东西,一脸悠然的跟在她身后。 花鸢她们也刚到没多久,听见声响,掉头就看见叶茉形象全无的蹦跶过来。也不知道是在说着什么好玩的事,走两步又扭头回去与后面的姑爷嘿嘿笑两下。手上的油饼自己咬了一口又送到姑爷嘴边,毫不避讳。偏穿的又是春天的薄纱衫,手臂一抬便露出小半截白玉一般的手臂来,引得路人好一番侧目。 哀叹一声,花鸢连忙快步迎上去。她就知道,小姐一出了家门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即便是同姑爷一路也浑然不知文静为何物。不不不,兴许同姑爷一处还得无法无天些,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叶茉见花鸢迎上来,脸上笑容变得愈加灿烂,“小花鸢你快来看我给买了些啥……”说着一把将剩了小口的油饼晒进嘴里,一边弯腰从程齐礼手中掏出一个盒子来。 花鸢对她买的东西倒不是多好奇,只埋怨的瞪了她一眼,“小姐,注意仪态!” 然后从袖子里抽了一块手帕出来,去擦她那油腻腻的爪子。 “嘿嘿……又没人认识我,怕什么。”当事人不以为然,说着又冲不远处的夕涧挥动另一只手,道,“夕涧你也快过来,来看看小姐我今日的大手笔。” 这时候花鸢已经擦干净了她的手,将手帕叠好收回去之后才抬起头来,问,“到底是什么好东西,让你兴奋成这样。” 叶茉如同献宝一般,单手将花鼓的手柄插进腰带里,单手托住盒子,另一只手则掀开了那黑漆漆的盒子。 “当当……我原来竟不知道,这里居然有自己动手制作小物件的工坊呢。” 盒子里躺着四支精细的黄铜发簪,长短粗细都一样,然后分别用红黑皇蓝四种颜色的铅珠串成了不同的形状。初看只觉得颜色各异,其他的无论造型还是质材都是差不多的。可细看之下了才发现,四种颜色的分别串成的居然是四个丫头的名字。 那饰物并不大个,那些铅珠也非常小。居然能用这么小的珠子串出一个完整且清晰的字出来,花鸢吃惊的抬起头来,“这是……” 叶茉见她一脸的惊艳,心里既高兴又得意。抽了蓝色印有鸢字的出来,斜插进她的发髻间,讨喜道,“怎样,蓝色挺适合你的吧。” 说完又将目光转移到夕涧身上,“夕涧你猜猜哪个是你的!” 夕涧扫了一眼那盒子里剩下的三只,嘴边居然罕见的抿了抹浅笑。然后伸手取了那支黑色的出来,一个漂亮的手腕翻转,便收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叶茉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指着剩下的两只继续说道,“我就知道你会选那黑色的,剩下的带回去给家里那两只。我们出来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会不会闹脾气。” 就在她合上盒盖子的时候,花鸢心细的留意到了她手腕上多出来的那个手镯。镯身上雕刻着精细的潘花,金丝缠绕着银质本身,勾勒出手腕纤细婀娜的弧度。同镯子本身链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小巧的戒子。套在叶茉白皙的无名指上,别有一番胡族的异域风情。 叶茉注意到她在打量自己的新手镯,将手背举到她面前,让她能看得仔细些,“怎么样,是不是有胡族的感觉?”说着又拉起程齐礼的右手,指着他拇指上那个简洁大气的扳指道,“这两件是配套的,雕刻的花纹一模一样,而且浸过水之后都会泛铜绿色的光。” 能看出来,她今日的确非常尽兴。本来这样的东西甚至是更加名贵昂贵的,她要多少有多少,但是未必能让她如此时一般兴奋至此。 花鸢不忍扫她的兴,但是要说的事儿还是得说。 “小姐,我们在买东西的时候偶然碰见了楚倩姑娘。” …… 亥时,卿仲府。 二夫人房里当值守夜的丫鬟簮兰最后一次探了里头的情况,内室一片安静,没有丝毫异动。 放下门帏,熄了里头最后一盏烛灯,褪了外衣躺到了外面的床上。伺候这位主子,实在是件能累死人的活计,今天尤甚。也不知道遇见了什么高兴事儿,自楚倩姑娘走了之后,她就一直沉浸在无法抑制的兴奋中,死死折腾到这时节才安稳下来。黑暗中的人轻舒了一口气,头将将沾了枕头,便舒适的喟叹出声来。终于可以好好的休息了。 半盏茶不到的时间,床榻方向便传来平稳而又均匀的呼吸声。 随着季节的变化,这几日已经有了些月色。借着微弱的月光,大门纱窗上印出院子里随风摆动的树影,时而传来一阵丝丝沙沙的声音。 一个鬼魅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门后,被诡异的月光勾出一个令人心惊的轮廓。黑影熟稔的抽开门栓,然后飞快的闪进门去。 ……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卿家厨房的院墙外突然传来一声野猫的尖叫。厨娘被那突然传来的利嚷惊醒,昏昏沉沉中骂咧了一句畜生,便又翻身睡了过去。 不多时,从厨房通往后街那扇油腻腻的木窄门被人自里面打开。一直守在后头的三个黑影见门被打开,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 里头那人带着三人出了厨房,摸过柴屋快步往侧院的厢房潜去。最终,四人停在了东厢最靠里面的厢房门口。其中一人伸手推了推房门,那门却意料之外的被推开。 随着门朝里咧开,发出一声清脆的吱呀声,吓了四人好大一跳。其中一个稍矮小的显得很是生气,冲另外三人比划了几下,几个人这才蹑手蹑脚的猫进了屋去。 几人进去没多久,就又出来了。不同的是,三个人还抬着一个大口袋,看那形状,口袋里装的,应该也是一个人。 这一次,捕获了目标的人闪得特别快。一路出了东厢,下了正堂,穿过边厅又经过柴房。最后,如同来的时候一样,从厨房那扇敷满了油的后门出去,消失在了夜幕中的巷子中。 只是没有人留意到,就在他们一行跨下东厢院门前的台阶之时,他们方才所停留的那处厢房隔壁,四个人缓缓推门而出。 夕涧领命跟踪那群绑匪去了,叶茉盯着院门的方向,在月色下摸索到了程齐礼的手,然后紧紧扣住,没有说话。 对于对手的挑衅,正面还击并奉陪到底,是她叶茉再世为人之后学习到的第一课。 …… 锁好了厨房的后门之后,楚倩飞快的奔回自己屋里。飞快的换了衣服躺都床上,当整个人被床帐罩住之后,她才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跳得真快。 再抬手按住不停凸跳的眼角,黑暗中抑制不住的咧开了嘴角。虽然这么直接的算计一个人还是第一次,但是她就像是天生了邪恶的灵魂一般,除了兴奋和敌,同时还能让自己心情舒畅容光焕发,何乐而不为? 果然,在青楼混迹了这么多年的阿薇,是能给自己许多帮助的好姐妹。 这一晚,楚倩睡得特别特别香。她甚至还做了一个梦,梦里的程齐礼对着她温柔的笑,许多人匍匐在她脚边,高声的呼喊着——夫人金安。 从美梦中笑醒过来,窗外已经明朗大亮。一夜到天亮,真舒爽。 楚倩高高兴兴的起了床,还特意挑了一件颜色鲜亮的衣服,点了殷红的腮。她已经等不及去欣赏自己的伟大杰作了。一想到叶茉嗷嗷直叫的躺在床上,那张美丽万分的脸肿成马蜂窝,柔若无骨的腰板痛得都直不起来,她就热血沸腾。 天纳,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天气也这么好,万里晴空。 越是接近大堂,楚倩越是紧张。她要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愉悦,做出一副痛心又惋惜的表情,她还要潸然泪下,为红颜多舛打抱不平。蠕了蠕嘴唇,强忍住眉尖的跳动,这实在太考验她的戏剧能力了。 最后一次稳住眉间喜色,提起裙摆跨步走进屋里去。放眼只看见卿老夫人和叶蓝坐在一处不知道说些什么,并没有看见叶茉以及程齐礼。 再看屋子里两个人一脸的愁容,不禁心跳又加了速度。哇哇哇,这么快就已经知道了么。 极力压平嘴角的抽动,俯身向里面的两个人请安,“夫人早,蓝蓝姐早。” 卿夫人看见她进来,面上闪过一丝不忍,最后同叶蓝对视了一眼才又对楚倩说道,“你来得正好,刚好有事情要同你说呢。” 楚倩心中,抬头不解的望向卿夫人,“夫人找楚倩有什么事?” 端坐着的卿夫人迟疑的挪了挪身体,最后长叹了一口气,略有些悲痛着,道,“你姐姐昨夜小产了。” …… 作者有话要说:呼,终于开始了开始了开始了~~女人之间的斗争~~ 那个,叶茉其实不知道楚芬已经怀孕了~~所以~~不要把她想得有多恶毒~~ 只不过是以牙还牙~~本身还是很善良滴~~ 56 楚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便只是一脸惊愕的望着卿夫人。卿夫人平日虽痛恨楚芬得很,可那没了的,毕竟是自己的孙子,卿家的骨肉。再加上卿仲良本就子女凋零,想着也不由悲从中来。 “作孽的,也不知道是哪世该了孽债,竟遭了这份儿罪。” 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叶蓝也是一脸愁苦,潜意思伸手,在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上摸了摸。轻叹了一口气看向楚倩,道,“已经去请大夫了,你既然来了便同我们一路过去瞧瞧她吧。”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楚倩直到出了门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为什么非但没能看见叶茉的丑态,反而是楚芬小产了。 三人一起来到了二夫人楚芬的院子门口,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卿夫人回头担忧的看了一眼叶蓝,迟疑道,“要不我和楚倩进去看看,你就别去了。自己身上带孕,总是不太吉利。”她已经没了个孙子,可不想再丢一个。 里头哭喊咒骂的声音还在继续,楚芬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无力。叶蓝也有些犹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最后一咬牙,还是抬脚迈了进去。 “我站门边看看,应该不碍事的。” 卿夫人见她坚持,也就没再继续劝说。只是走得比较靠前,有意无意将叶蓝挡在了自己身后。叶蓝将婆婆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中又添了一份感有可原,可看见她这么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卿夫人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么个不成体统的,难怪会小产了。 二夫人见有人进来,稍微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视线透过卿夫人透过楚倩,扫过叶蓝的脸,最后定格在她隆起的小腹上。 眼中神色渐渐起了变化,最初是片刻的呆滞,随着瞳孔的扩张,慢慢变得诡异。然后,她突然挣开侍婢的手,猛的朝门边的叶蓝冲过去。 叶茉刚进门,就看见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横冲过来。眼看着她就要撞向一脸惊愕的叶蓝,叶茉想都没想,便扑上去挡在了叶蓝身前。 一股大力猛撞在她肚子上,叶茉被推得失去了平衡,可她身后是已经有八个多月身孕的孕妇。此时,她唯一的选择就是往侧面的方向倒。 于是,在二夫人的推搡下,叶茉的背狠狠的撞在了侧面的高抬凳角上。紧接着凳子上的瓷瓶哐当一声摔碎在了地板上。为了稳住身体,伸出去支撑的手掌就这样按进了那一堆锋利的瓷片中。 “嘶……” 碎片划过白皙细嫩的皮肤,瞬间就见了血。叶茉手心吃痛,皱眉痛出了声音来。夕涧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揪住还想扑上来的二夫人毫不留情的扔了出去。 只听又是一声惨叫,二夫人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倒在了地上。直到这时候,其他人才反应过来。 楚倩快速朝蜷在地上嗷嗷直叫的楚芬跑去,花鸢飞速的扑到了叶茉身前。卿夫人看了看手被划破的叶茉,又看了看小产受创的楚芬,最后哀嚎一声,指着两个愣在一边的丫鬟气急败坏道,“还杵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扶叶小姐和二夫人起来。” 两个丫头如梦初醒,手忙脚乱的一个去扶楚芬,一个往叶茉这边过来。花鸢正心疼的给叶茉处理手上的碎瓷片,见那丫头不知轻重的过来,气得大喊出声来。 “起开,谁要你来扶了!我们小姐在家可是全家人捧着的掌上明珠,来这里竟得受这样的痛。如今倒假惺惺来扶,可是没把叶家的人瞧在眼里。” 花鸢这个人,不止叶甄氏、程贺氏夸她懂事,就连叶霍也待她不同。在叶茉屋里,其他三个丫头也没人不服气的,更别提下面那些了。为人处世严谨周到,心底善良又勤快能干,一直受着主子宠爱,还随叶茉一块儿长大,说得明白些,她在叶府也可算是半个小姐。 此时正是盛怒,威严仪态展露无遗。那丫头几十见过她这么个样子,硬是被唬得愣在了当下。 而含泪给叶茉包扎的人却像是还没说够,哽咽着喉咙继续说道,“我们叶家的小姐哪个不是金枝玉叶,区区一个妾室居然攀爬到正式夫人头上,卿家可还有个体统。大小姐的委屈咱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又叫家里的嫡长女吃这等亏。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定是要回去将实情讲于老爷夫人听的。若是老爷知道他的心肝宝贝竟被人伤成这样,恐也没你几个好果子吃。” 说到这里,眼泪竟不受控制的滚落了下来。然后,她抬起头来直看向卿夫人,正色明辞的继续控诉道。 “我是个下人,如此无理,回去必然自动领罚。但是这些天咱们瞧见的,还是得说。卿老夫人你是家里的长辈,内眷无法无天到这个份上,您就不该好生想一想的吗?” 卿夫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好歹也有十好几个下人。自己在府里也是被人伺候着的主子。如今叫一个丫鬟指着鼻子教训,心里怎生好想。 可偏偏她说的又全是事实,自己这个做上人的还在,家里被闹得鸡飞狗跳,自己有罪。另外,她虽然厌恶楚芬的嚣张跋扈,但因为怕与儿子交恶,更多的时候选择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更是助涨了她的气焰,进而酿成今日之事。 叶茉忍住手上的痛,在花鸢和夕涧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而她刚刚站稳,便敛神厉色呵斥出声。 “花鸢,跪下。” 想来也知道自己逾越了,花鸢抬手抹去脸颊上的眼泪,二话不说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叶茉面前。 “该怎么跪还要我教你吗?”叶茉低头看着她,脸上表情愈发严峻,声音也显得异常的冰冷无情。 跪在地上的小姑娘低着头,得到指令之后便将膝盖侧过去写,跪到卿夫人面前。然后轻磕了一个头,诚恳认错道,“是花鸢不知轻重,逾越了,恳请夫人责罚。” 叶茉的举动无疑是給了卿夫人一个台阶,脸上神色也缓和了许多。可这花鸢哪里是她责罚得起的,叶茉给她面子,她也只能宽宏大量,既往不咎。 “我知道你也是一时情急,心疼茉丫头的,便起来吧。” 叶蓝这才反应过来,去看叶茉手上的伤。卿夫人看见那白皙的巴掌上鲜血直流,又想起花鸢先前一番直白,不由心生愧意。再加上刚才楚芬发疯冲上来的狰狞模样,明明就是想撞倒叶蓝。她难道是想伤害叶蓝肚子里的卿家血脉么? 如此一番心思下来,对楚芬的厌恶又多了几分。甚至还隐隐将小产的责任推倒了她的身上,身为母亲,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好生看顾,可见其劣行。 这时候,楚芬已经被人扶上了床。她昨夜平白被人装布袋里殴打了一通,到最后却连凶手的模样都没看见。奇怪的是,那伙人打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居然又倒转回来将她送回自己房间。 后半夜,她便觉得小腹剧痛,像是有千万根针扎一般,甚为折磨人。她想叫人,可嘴里还塞着布条,手脚也都被捆绑着。几番挣扎外头都没有动静,就是这段时间里,她的孩子便永远的离她而去。 死死盯着门边的叶家姐妹,楚芬恨不得扑上去将她们撕碎了吞咽如腹。一定是她们,是她们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害得她狼狈如斯。她嫉妒自己得相公宠爱,便伙同她那贱人妹妹,想要害死她。是的,一定是她们。这两个恶毒的贱人。 “贱……人……还我的……孩子……” 她就这样平躺在床上,反眼瞪着叶蓝,眼睛深处的恨意令叶蓝不自觉抬起头来与她对视。被那般阴沉的样子狠盯着,叶蓝胸口突跳。她无意识的护紧了自己的肚子,咬紧了下嘴唇。 站在她斜后方的叶茉,受伤的手半曲在身前,将楚芬恨不得杀死叶蓝的眼神尽数看在了眼里。最后,她视线翻转,同楚芬床边一脸若有所思的楚倩眼神对上。 楚倩的表情显得非常惊讶,看来她是明白了。自己昨夜的诡计已经被对手识破,并反弹回来加株到了楚芬身上。 她果然是小瞧了她么。 57 一屋子的人,楚倩一边忙着安抚楚芬,一边避开叶茉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注视。叶蓝捧着叶茉受伤的手,心里则暗暗因二夫人怨恨的眼神心惊。卿夫人皱眉环视着这混乱的一切,对楚芬的厌恶直线飙升。 卿仲良得知消息之后,特意从州府衙门赶了回来。进门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也刚刚赶到的大夫和管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跨们进来,便看见屋子里被折腾得乱七八糟的样子,而往日那个妖娆妩媚的二夫人此时正毫无形象的躺倒在床上,一脸青紫全然没了以前的姿容。心里隐隐不满,不由皱了皱眉,出声问道。 卿夫人没好气的瞥了楚芬一眼,然后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关切问道,“怎么就给回来了?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的。你还是回去当值吧,叫知州大人瞧见了,来年也好受些提携。” “我已经请了这半日的假,索性便瞧瞧吧。”卿仲良就着丫鬟刚刚摆好的椅子坐下来,眼珠子转了几圈,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叶茉身上。 今日那阴魂不散的世子爷没有跟着。这些天他总想找机会接近她,奈何苦等多时都寻不到机会。视线辗转在那张精美绝伦的脸蛋上,控制不住的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真是个大美人儿啊! 再看她身旁的叶蓝,蜡黄的脸色,臃肿的身材,以及那好不出差的五官。不由暗自嗤鼻,明明就是一个屋檐下养出来的姐妹,怎的就没生得这么美呢。若是能娶得这么个美人儿,他死也愿意。 叶茉因他那油腻腻的眼神浑身不舒服,手臂上泛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作为一个刚刚失去亲身骨肉的男人,对那个为他怀孕切流产的女人毫不关心不说,居然还对旁人动龌龊念头。这样的男人,实在令人恨不能抽他倆大耳刮子。 那大夫给楚芬看过了诊,又给叶茉的手处理一下。出来的时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卿仲良完全将注意力投注在叶茉身上,哪里管他。最后还是卿夫人 第17部分阅读 尬的咳嗽了一声,问大夫道,“大夫,情况怎样?以后可还能再生养?” 中年大夫在外室的桌子前坐下来,一边写着药方,一边对已经走出来的众人说,“小产应该是遭人殴打所致,身上有许多处伤。至于还能不能生养,恐得好生将养调理,另外我再开些疗殴伤的药。” 卿夫人听了这话显然有些没明白,半天才反应过来追问大夫,“殴伤?这可作何说法?” 低头写着药方的大夫抬头奇怪的看了卿夫人一眼,“老夫人不知道?屋里那位应是挨了打,这才滑了胎。” 大夫留下药方就出去了,等在门外的管家遵从卿夫人的指示,领着他往门外送。而卿夫人则显得一脸严肃,最后她唤了前日在楚芬屋里当值的丫头来。 丫头被吓得不轻,居然在自己伺候着的时候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回怕是死定了。竟连主子的神色都不敢看,只顾趴在地上不断的磕头求饶。卿夫人心中烦乱,便只问她发现二夫人时候的样子,那丫头便一五一十的说了。 早上她起床,便照例先去了厨房。二夫人习惯起身的时辰还未到,她便抽空吃了个早饭。等她回来的时候,里屋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她只当是二夫人昨夜累着了,还想再睡一会儿。 于是,她便又出去走了一圈。第二次回来,里头依旧毫无反应。她大着胆子进去,却发现二夫人被人捆绑着手脚扔在床上,身下床褥染了大片血液,已经全然干涸。 她被吓坏了,立即给二夫人松了绑,然后发现,夫人身上居然有好多处淤青和擦伤。昨天入睡之前明明都还是好好的,而且整个晚上自己都守在外面。后来,她一边让人去通知了卿夫人,一边找了另外的侍婢给二夫人清洗并擦了药酒。 “奴婢真的不知道二夫人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而且也从未见到夫人有孕吐的现象,对已经怀孕这事毫不知情,求求老夫人饶过奴婢吧。”说罢又继续扑腾扑腾的磕起头来。 卿夫人这时候也懒得理会她,挥了挥手没再多说。只是看向自己的儿子,问道,“这事儿你可知道?” 卿仲良昨天晚上睡在叶蓝屋里,早上起来就直接去了府衙,半途突然被家里的下人告知家里出了大事。他请假跟着赶回来,知道的恐还不如卿夫人多。遂摇了摇头,道。 “我不知道啊。这可蹊跷了,谁竟有这么大的胆子,都打上门来了。” 角落里的楚倩听了那丫鬟的话去,又联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做的事情。不自觉吊起了嗓子,她明明叫捆的是叶茉,最后怎么被打的却是自己那可悲可怜的姐姐。再看叶茉完好无损的坐在那里,再加上她看自己的时候那冰冷的眼神。 她几乎已经确认了,叶茉识破了自己的j计,最终采取手段来了个移花接木。偏又无巧不成书,她那想要怀孕很久的姐姐居然已经有了身孕,还在这样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滑掉了。 叶茉若有似无的看了楚倩一眼,然后皱眉一副忧虑担心的样子与卿夫人说道,“这么大的事情发生在府里,竟然都没人知道,实在是太可怕了。夫人,我觉得这事儿不彻查不行。若是哪一天在自己屋里睁开眼睛,便看见几个凶神恶煞的陌生人站在面前,那该有多可怕。” 听了她的话,楚倩抬眼飞快的扫了她一眼。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一声不好。真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来这样一招。如果让大家知道了她就是始作俑者,就真真大事不妙。 首先,她那愚蠢又好用的姐姐会同她反目。然后会被卿夫人和叶蓝识破她的真面目,自己也就没脸继续留在卿家。就这样被撵回家去,她就彻底失去博得程齐礼青睐的机会了。那她的豪门梦,她的富贵梦岂不完全破灭。 卿夫人显然很赞成叶茉的说法,家里出了这样的事端,怎么可能安得下心来。而卿仲良似乎已经完全着了叶茉的道,但凡她说的话,都觉得是对的,必须做的。 遂决定仔细彻查这事,究竟是何人,居然这么大的胆子,揍人都揍到家里来了。叶茉默默算了一下程齐礼出去的时间,为后面的计划,脑子里转了许多个圈。 整个过程中,叶蓝都显得异常安静。虽然她的表情各有不同,但是万年不变的是她的手。从进门到现在,她的手臂都呈曲抱的姿势,圈护在自己的肚子上,浑身紧绷充满了危机感。 …… 嘱托下人好生服侍惨遭重创的二夫人之后,一行人全都出了院子。在卿夫人眼中,一个恃宠而骄的小妾,还是个连卿家骨肉都护不住的小妾,不值得她费心费神死守在那边。 对于卿仲良而言,楚芬确实能给他带来许多新鲜刺,她是能够明白的。可之前楚芬的样子吓到她了。她不明白她那样冲上来,是因为厌恶自己,还是当真想到杀死她未出世的孩子。可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那样阴沉的眼神还是让她感受到了恐惧。 也许,她真的应该听一听叶茉的话。不要再一味的纵容忍让她。即便她抱着息事宁人、家和万事兴的态度,对方未必领情。而她今日的反应,竟是带了狠毒的杀意。 她该怎么办,是先下手为强处之以绝后患呢,还是折中的再寻其他解决的办法。她脑子里真的是一团浆糊,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看着一干人等纷纷离去,楚倩扭头看了一眼床上要死不活的人,忍不住冲天翻了个白眼。 她是白痴么,居然就这样被人给捆走,还代替别人挨了一顿打。如今最好,连孩子都被打没了。再看今日卿家人的态度,她以后在这个家里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床上的人时而发出些痛苦的呻吟声,楚倩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边喝着一边沉声咒道,“没都没了,哼哼唧唧有屁用。” 事实上,她最想做的还是抛下她离开。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毁掉昨天晚上那件事情的蛛丝马迹,比如打探打探叶茉的口风,比如用一个万全有效的方法让程齐礼接纳自己,圆满了自己的美梦。 …… 58 叶蓝从二夫人屋里出来之后,就显得很不对劲。叶茉很想和她谈谈,可那不要脸的卿仲良一直找茬子和她说话。即便她心里厌恶,可当着众人的面,她又不能当真拂他的面子,最终也只是让叶蓝难堪。 然而,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在卿仲良看来,却又是另一种角度的诱惑。没有拒绝,那就是变相的邀请。于是,愈发的往叶茉身边挨,话题也开始有所偏向的变成了对叶茉的探究。 他的得寸进尺让叶茉深深的皱起了眉头,避开那令人反胃的油腻目光,快步上前去挽住了叶蓝的手臂。 “大姐,对今日这件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叶蓝像是突然被吓着了一般,猛的转过头来。眼睛里那些来不及遮盖的茫然,终没能逃过叶茉的眼睛。 “啊?哦!家里都能进来歹徒,定是要找出真凶的。” 叶茉望着面前忧心忡忡、心不在焉的人,心里暗自惊了一下。她没想到的是,今天这件事居然会对她造成这么大的冲击。是母性么?想要好好守护自己孩子的决心,给了她勇气。那么,有些事情,她也能想明白么? 如果连你唯一的男人都不维护你,偏你又有无法割舍的羁绊存在。那么,独自一人的坚强和奋起对抗的勇气,才是能让你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击败对手,护住你所要守护的终极武器。 这时候,卿仲良又凑了上来,隔着叶蓝一脸谄媚的冲叶茉嬉笑道,“妹妹放心,姐夫一定会彻查到底揪出歹徒的。有姐夫在,绝对保证你的稳妥安定。” 叶茉强忍住面部肌肉的抽搐,轻哼了一声讽刺道,“我倒是不需要你看顾的,倒是你那了不得的二夫人,恐怕没把我姐姐这个正妻瞧在眼里。” 说完就将头偏向了另一边,不再理会他。卿仲良却像看不出叶茉的态度一般,面不改色,继续道,“那个不成气候的,妹妹勿须理会。你姐姐是我用八抬大轿从正门娶进来的,堂堂正正的卿家夫人,没得比较。” 说到这话的时候,叶蓝抬起头来看了卿仲良一眼。脸上表情难辨,只隐隐能看出些惊讶。叶茉对他这番花言巧语不以为然,而卿仲良这个人的人品在她的心目中已经完全降至了负值。 如今,她只想尽快解决了楚家那姐妹二人,好叫叶蓝少受些苦难。于是冷笑了一声道。 “若非如此,你还想废了正妻扶小妾上位不成。” 这话一说出来,叶蓝和卿仲良都显得有些尴尬。叶茉心里有气,也懒得去理会。卿仲良干咳了一声,将视线投注到叶茉受伤的手上,转移话题道,“我竟这时才发现,妹妹居然伤了手。是怎么伤的?可还痛么?” 说话到时候,还做心疼状继续往叶茉跟前凑。叶茉被他一口一个妹妹叫得闹心,便直接无视了他,只冲叶蓝说,“姐姐你回去好生休息着,我去门口看看我那未婚夫婿回来没有。” 叶蓝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才说,“你且去等他。只肖过会儿来我屋里,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心里隐约有些想法,叶茉也没急着问她有什么事。就这样拉着两个丫鬟走了,至于卿仲良那下流货,她完全不想多看到他一眼。叶蓝嫁了这么个人,实在是场大悲剧。 眼见着她要走,卿仲良伸手上前,欲要挽留。被叶蓝看出了意图,提早拦住,“相公,楚芬被打这件事情真真怪异。若是自己府里查不出什么来,咱们就报官吧。” 就在他被拦着的这个空挡,叶茉已经往大门的方向走了一段距离了。卿仲良企图未能达成,心里烦躁。一把甩开叶蓝拦他的手,没好气的嚷嚷道,“我知道了知道了,多大点儿事嘛。” 叶蓝眼神随之黯淡,收回自己的手依旧护住肚子,垂下头没再说话。可是她的心情却没有得到丝毫的平静。楚芬被殴打至小产,以为她是幕后主使想要杀了她的孩子。卿仲良丧心病狂,如今竟将主意打到了茉丫头身上。 她是真的两边为难,如果相公真对茉丫头做了什么,她一定原谅不了他,家里和程家也不可能放过他。可那毕竟是她的相公啊,俗话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纵使他贪色好酒,那也是她孩子的父亲,这个家里的支柱。 各种纠结的情绪在她脑子里不断的打着转,无论是二夫人还是叶茉,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到底要怎样,才能相安无事的相处;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她安静平淡的生活;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她的孩子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 从来未曾想到过,她这一辈子,竟会活成如今这个样子。 …… 叶茉一言不发的快步朝着大门走去,心里只觉得气愤又委屈。爹娘到底是怎么选的,竟找了这么个人渣做女婿。真不知道,过去的这些年,叶蓝是怎么忍气吞声的过过来的。 一想到卿仲良那张恶心的嘴脸,她就一肚子的火。为了抑制心里那快要爆炸的郁闷,她猛的弯腰搬起小径边那块压路砖石,然后用力朝不远处的小池子扔去。 石头落入水中,发出哐咚一声大响,随即溅起大片的水花。她却像是还不解气,一脚踢在另外那半块石砖上,又是一声哐咚。叶茉连脚尖上的疼痛都忘记了,只是用力甩着手臂,不断跺着脚,嘴里碎碎念叨着。 “天呐!天呐!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简直就是人渣人渣人渣,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两个丫头一直紧跟在她身后,看见她突然搬起块石头扔进水里,然后就开始自己一个人发脾气,都稍稍被吓了一跳。 不过二人都非常默契的选择了沉默。她们这位小姐,在老爷和夫人面前是听话懂事的乖女儿,在下人面前是美丽大方又平易近人的五小姐,即便是在她们四个面前大多数时候也都是嘻嘻哈哈的样子。 像现在这样的情况也是有的,完全忽略环境和他人,只是一个人抓着狂发着脾气。一般情况下,这是她心里烦躁却又无法解决的情况时候所惯有的。随着这些年的相处,她们也逐渐摸索出来,这也是她真正发招的前兆。 就这个方面而言,花鸢相当佩服她的这位小主子。即便是遇见了无法解决的困难,她也总会在焦虑之后想办法搞定。就算最后的结局并不是成功,她伤感低落之后都会坦然接受,然后非常平淡的消化掉。 所以,她一直都觉得,叶茉最大的魅力不是身段美貌,不是博学多才,也不是能干懂事。反而是她那股面对困哪勇敢挑战,即便失败也甘心接受的强大精神力。这样的意志,让她在一次次的困难中成长,然后变得更加的光彩照人,招人喜爱。 往水里扔够了石头之后,叶茉渐渐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回过身来看着花鸢正儿八经的说,“花鸢,咱们把姐姐接回家去吧。” 花鸢知道她是认真的,所以也回以她同样真实的答案,“不行的,小姐。” “确实不行。”叶茉有些颓废的耸着肩膀,有气无力的道出实情。已经出嫁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的女儿,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回娘家,这要她怎么见人,怎么承受舆论。 “奶奶的,毛了让我们可爱的小夕涧去阉了丫的!” 花鸢闻言不小心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回她道,“那还不如直接把脖子拧断了干净。” 夕涧对这变态的主仆二人没了语言,侧头抽了抽嘴角,继续充当沉默又透明的布景道具。 院子里正是春意盎然的时候,三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在人家屋里商量着算计主人的对策。果然够彪悍…… …… 程齐礼回来的时候,叶茉等人已经回了自己屋。得知二夫人伤了她的手,程世子的脸色迅速变成了乌云压顶。近而在得知她遭昨夜一番殴打导致小产的时候,只是面无表情的来了一句。 “那可真不巧。” 叶茉扶墙。 “事情怎样,可还顺利?”稳住情绪的叶茉用左手理了理她男人那精致的滚金边衣襟,出声问。 脸黑成了皮蛋的程世子轻哼了一声,只低头查看她的伤势,没有回答。 叶茉手上力道加重,往他肩膀上推了一下,声音也提高了一些,“问你话呢,光是嗯嗯嗯嗯的是个毛意思!” 心里本来就不舒服,又被她这样一推,程世子毛了。长长的手臂轻巧一捞,就将那纤细柔软的腰锢在了自己臂弯中,另一只手捏了她的下巴,正对上她的视线狠狠道,“这么疙瘩点儿小事,也就你还得劳驾大爷出动,大材小用知不知道,浪费资源。” 叶茉嗤笑,“我就乐意浪费了,你想咋地吧?首先说明,反抗无效,申诉会被驳回。”说完忍不住吃吃笑出声来,一早上的郁寡火气荡然无存。 见程齐礼不和她贫了,这才斜靠在他身上,一边把玩着他腰间的玉佩,一边说道,“我原本只是想教训一下楚倩那小屁孩儿,可照今天早上的情况看,非得让这俩姐妹都吃到苦头不可。叶蓝太软弱了,有这两个不省事的,我就放心不下她。” 程齐礼认真研究着他媳妇儿头上那朵漂亮的芙蓉髻,闻言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随你喜欢。”态度冷淡,明显对这两个人的死活不感兴趣。 叶大婶儿心里合计着要怎么算计那对不让人省心的姐妹,像是同程齐礼在说又想是自言自语的嘀咕着,“待会儿去看看叶蓝的态度,这么喜欢抢人老公,就让你们抢个够。” 说着又掐了程齐礼的手臂一记,“你什么都不必做,只需到时候照着我的安排走就行了,明白?” 程齐礼伸手在她的发髻上戳了戳,顺从的点了一下头。这头发那么滑,挽这么大一堆不散不说,还有形状,技术堪比发胶啊,牛b。 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冠,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啊。要知道他当年可学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呢。啊,这么漂亮,真想捣几下给她揉散了算了。 这头,柿子在心里纠结夫人的秀发。那边,半天等不到回答的柿子夫人不解的窘起柳眉,不满的抬起头来埋怨道,“你干嘛呢,老不听我说话。” 一心二用的柿子这才收注意力,牵她到椅子上坐好,“知道了知道了,照你说的做就是了。” 叶茉撅了撅嘴,满意的点了一下头,“但是不能和那毛丫头有肢体接触,更不能抱歪心眼儿小心思。” “……”在她的胁迫之下,被利用着的可怜柿子只得颔首应下。认真回忆了一下她口中那毛丫头的样子,不由又不满起来。 “你这也太看不起我的品位了吧,我就算要找也得找比你美的才是。” 叶茉心情甚好,挥手甩了甩肩上的黑发,抬高下巴得意洋洋的说,“要找比我美的?那太遗憾了,难度相当大。” 她傲娇的样子引得程齐礼开怀大笑,雄性也变得严肃起来,“既然那么害怕,就鼓起勇气踹碎那令你恐惧的障碍吧。” …… 晚膳时分,卿仲府。 楚倩急步走在去往厨房的小路上,她刚刚从外面回来。通过阿薇她找到了昨天晚上那三个“歹徒”,也确定了是对方使的诡计,掉了包。歹徒们还说,他们将捆来的人打了一顿之后就走了,至于楚芬最后为什么会躺在自己屋里还小产,应该也都是叶茉使的手段。 她不确定这件事叶茉对这件事了解多少,也不确定程齐礼是否知道事情真相。她急着去后院的厨房,她害怕自己有所纰漏留下把柄。回来的时候,已经听下人们说了,卿仲良找了不少人问话,还说若是自己查不出来就要去报官。 被这样硬摆一道,令她火很大。因此,攀附程齐礼的决心更加的大了。无论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还是斗赢叶茉扳回这一城。总之,她的意识在告诉她,她要下猛药了。 她就这样埋头快步往前走着,冷不丁自转角闪出一个人来。她闪避得不及时,一头便撞在了对方身上,由于力道过大,反弹回来失了平稳,就这样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暗咒了一句,抬头就要责骂,却发现来人竟是她日思夜想了许久的程齐礼。她飞快的爬起来,然后整理好衣衫和头发,扭腰摆臀屈礼道,“原来是世子爷,是楚倩的过错,没看见世子爷过来了。” 程齐礼暗暗抽了抽脸皮,明明就是自己从路边冲出来的,她却说是她没好好走路。即便如此,他仍是遵从他媳妇儿的指示,念台词。 “哦,你来得正好。我要吃血枣燕窝,半天没找着个人,就你去给我做吧。” 说完之后扭头就走了,气得暗处的叶茉直跺脚。丫这也太不会演戏了,要是穿帮了或者露馅了,她戳他本命。奶奶的,出这么点儿力还要她用肉债来赔偿,太td亏了,大j商啊,有没有! 然而,楚倩已经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头。她正愁找不到机会呢,这就自己送上门来了。这不是老天爷在帮她还是什么?冲程齐礼已经走远的背影搔首弄姿的弯腰应下,然后一脸滛荡,转身飞快的往厨房跑去。 她的机会来了! …… 59 欣喜若狂的楚倩来到厨房,二话不说就扒了自己手上那枚玉石珠串,一边往厨娘怀里揣一边笑着道,“姐姐,我急着要红枣和上等燕窝,你屋里可有?” 厨娘被她的热情搞得懵住,半天才反应过来。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这才迟疑的低头去查看手里的玉石串。掂量了一下那东西的分量,这才说道。 “红枣倒是有,但是燕窝那么金贵的东西我哪儿来的呀。” 楚倩一脸不相信的看着她,最后一咬牙,将头上的珠花、耳朵上那对清凤含玉耳环、脖子上的长命锁甚至腰上的玉环全部一起解下来,然后一股脑推向厨娘,软声求道,“好姐姐,我真的有急用。我身上也就这么些了,虽然都不是多值钱,但是也够买你的存货吧。” “这……好吧……”厨娘假意推辞了一下,便全部收了下来。燕窝确实贵,不过她到时候可以以楚倩姑娘要吃为由往上头去报,这样岂不是白得了她这些东西,她又怎会不干呢。 让她在厨房稍微等一会儿之后,便捧着那一堆首饰乐颠颠的跑了。楚倩见厨娘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不禁瘪嘴鄙夷。心里明明就高兴得要死,却还要和她假意推辞,真真虚伪! 伸手摸了摸光无一物的耳垂,又忍不住肉疼起来。刚刚扔出去的可是她全部的家当啊,尤其那串玉石,实乃最心爱之物。 不过就赌这一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此次若是成功了,谁还稀罕那些破玩意儿。到时候穿金戴银享乐不尽。 如此一合计,她的心情又变得好起来。哼着小曲,找了炖燕窝的锅里里外外的洗涮干净,盛上水开始烧炭火炉子。 另一边,叶茉逮住演技不给力的程柿子,给他好好的训斥了一顿。 “你这样不行的,知道吧。表情再稍微意味不明点儿,好让她想入非非,自动送上门来。你刚才那叫什么?完全就是背台词,也只有那花痴被蒙蔽了。不过这丫头还真不怎么样,原本以为有两把刷子呢,结果也就一耍小聪明的货……等会儿你得这样……这样……这样……” 叶导演认真的给程主角讲着接下来的戏,同时一路往下个场地走去。她承认这样算计别人不是善良可爱的孩子该干的事儿,可只要一想到,最后楚倩那精彩纷呈的表情,她就止不住的兴奋,鸡血到全身冒泡。 啊呀,虐脑残,好爽!(= =) 一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吊在程齐礼臂弯里的叶茉竟笑得前俯后仰。程柿子无语的抬眼望天,原来他竟养了只这么爱捉弄人的小恶魔。 …… 终于把食材准备好放入锅中,这时候只肖控制火候,再适时加其他的作料,半个时辰之后便能完工。楚倩有些的同她打招呼。楚倩见只是普通的草药,也没特别在意。便只顺口问了厨娘一句,“这是给谁的药?” “哦,说是少夫人这几天有些睡不安稳,叶小姐便让花鸢姑娘去抓了副药来。看时辰,应该熬得差不多了。”厨娘如实答道。 楚倩看了那锅药汤一眼,便放下盖子回到了自己的血枣燕窝身边。一想要叶茉,不由的神色又凝重起来。想了想,侧脸看向那厨娘试探性的问道,“昨夜家里进来歹徒,姐姐你这边可有什么动静没有?” 厨娘知道二夫人小产的事,心里暗自高兴,可当着她的面又不能表现出来,便只佯装着惋惜的叹了一口气,道,“我一晚上都睡得沉,除了听见几只野猫子挠墙之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听了这话,楚倩暗自送了一口气。也随之长叹一声,转移话题道,“真是太过分了,竟害得我姐姐小产,若是抓住了一定要狠狠的打一顿。” “是的是的。”厨娘连忙随声应和。 这时候,花鸢从外面走进来。见两个人在里头说话,便很是客气的打招呼,道,“两位都在呀,说什么体己话呢?” 楚倩看到花鸢走进来,显得有些微的紧张。她是叶茉的丫鬟,程齐礼的事情理因归她来办。若是让她知道了这是给她们未来姑爷准备的,指不定就轮不上自己送过去了。 这么一想,便悄然侧身将那锅燕窝挡在了自己身后。 “原来是花鸢姑娘,过来有什么事么?” 花鸢脸上笑容愈加灿烂,一边往给叶蓝熬的药走去,一边说,“小姐让我来看看给大小姐的药熬得怎么样了,说是乘早喝了好好睡一觉。” 说话之间,已经在手里垫了帕子,将正沸腾的药锅端到了灶台上。楚倩看着她利索的从碗柜里取出盅子,避开渣草将药汁倒进去。 叶蓝怎么样她并不在乎,反正她那没用的姐姐于她已经没了多大的作用。更何况她今晚若是成功了,说不定明天这个丫鬟就该服侍她了。 这么一想,唇边的笑意不由加深了一些,“这些粗使活该让那些小的来呀,花鸢姑娘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花鸢轻笑,手上动作一点儿不受干扰,道,“大小姐身上有孕,我们小姐不放心别人,唯恐毛手毛脚伺候不好。” 说罢抬起头来冲楚倩嫣然一笑,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何况我们做下人的,又怎么能恃宠而骄呢。人活着,重要的就是要守本分知进退呀。过分骄纵,是讨不着好处的。” 她说完这话,就出去了。厨娘不知道其中内情,便没能听出花鸢最后那句话的弦外之音。反倒是楚倩脸色登时变得非常难看,这着死的丫头,不过是个低贱的奴婢,竟如此暗里嘲讽于她。给她等着,待到她成功之时,定要你好看。 不理会厨娘的碎碎念,看了下燕窝的火候,她决定乘这个时间做几样拿手的点心。 …… 转眼,已到了掌灯时分。 楚倩小心翼翼的端着燕窝和点心,步子轻快的走在前往程齐礼房间的路上。屋檐下挂着灯笼,那张笑容满面的脸在光火中闪过,又很快消失在转角的黑暗里。 终于来到了程齐礼屋前,里头的灯是亮着的,很安静。楚倩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不受控制狂跳的心,叩响了门。 “世子爷您在么?血枣燕窝来了。” 里头的人嗯了一声,道,“进来吧。” 闻言,门外的人又吸了一口气,慌忙整了整头发和衣裙,这才推门走了进去。程齐礼正端坐在书桌后面看着手中的册子,感觉到她进来,脸上并没什么表情变化,甚至连头都没抬起来,就更别提看她一眼了。 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放到桌上。” 楚倩看了看他指的桌子和他此时所在书桌的距离,心念一转,假意没听懂他的话,直接端着食盘走到了他面前。 她就这样将东西放在面前,程齐礼不悦的皱了皱眉,抬起头来看向她。在他面前使小聪明,可真是犯了大忌了。她若是知道,他平时是怎么处置在他这里耍小聪明的人,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勇气。 要不是为了配合他那童心未泯的媳妇儿,这等心怀不轨企图接近他的女人,他一定会非常果断非常干脆的处决掉,不用眨眼皮。 楚倩将勺子放入盛有燕窝的碗中,搅拌了几下,笑着催促道,“世子爷请趁热吃,楚倩还准备了一些小点心,只是不知道合不合爷的口味。” 程齐礼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燕窝,突然心念一动。按照叶茉原本的安排,这时候他得找个借口让她出去并且保证一会儿还会再来。之前叶茉已经特意强调了,那东西里头可能有料,绝对不能吃。 他从一开始都没有参与策划这场游戏,不得不承认,是抱着看好戏的旁观者心态。他想看看,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叶茉最终被培养成了什么样子。 再世为人,他最大的改变就是在这个等级分明的世界,看清了人类的本性。弱肉强食,他们活着的时间远比死着的时候要短。在乎的人有那么一个就够了,只要两个人活得潇洒自在。其余的,无论是人命还是钱财亦或是权势,他看得并不重。 所以,他尽量配合她,达到她对他的要求。可这个时候,他突然就想看一看了。如果自己的反应全然在她的安排之外,面对这个突发的状况,她会怎么处理。 于是,程齐礼伸出手,修长的五指搭上瓷碗磨平了的边。白瓷的颜色和着他白皙的皮肤,完全是一副唯美绝伦的画卷。 一口燕窝吞咽下腹,程齐礼抬起头来看向对面一脸期待的楚倩,冷冰冰的说,“不够甜。” 楚倩见他吃了,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里来了。狂喜在一瞬间冲击着她的身体,腿上一软,令她险些跌坐到地上。 一听他说不够甜,立即说,“奴婢这就取蜂蜜去。”话还没说完就转身快步往门外走去。果真是天助我也,他若吃了那一碗燕窝,不出一炷香的时间…… “嘿嘿……”前脚一跨出门槛,楚倩便抑制不住的笑出了声音来。走路的时候,脚上像踩了风火轮一般,飞快的消失在了院门外。 屋子里的程齐礼自椅子上站起来,视线扫过那碗燕窝,唇边荡起一抹诡异的笑。他突然变得期待起来,对柿子夫人的反应。 …… 6o 叶茉抱臂自暗地里走出来。她盯着楚倩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心里隐隐有些窝火。这也实在是太不要脸了点儿,居然真的跑来勾搭她男人了。虽然整件事都是她的预谋,但是你td心里要是没鬼会被算计么。若说她原本还抱有些恻隐之心,那么此时,已然全部被楚倩死皮赖脸贴上来的态度打消得一干二净。 轻咬了一下嘴唇内侧的皮肤,略带了些气冲身后的夕涧道,“差不多是时候了,去告诉那人渣卿仲良,姐在这里等他。” 夕涧点了点头转身走下台阶,叶茉这时候又突然嘱托她说,“那下流胚子要是敢对你动手动脚,千万不要客气。只要别弄死,别往看得见的地方揍就可以了。” 此言一出,硬是引得花鸢笑出声来。这话简直就跟解除禁令一般,只能祈盼卿仲良突然转性变规矩些。否则,就自求多福吧。 叶茉回过头来推开房门走进去,看见程齐礼还站在那里没有动。连忙出声催促他道,“好了,你现在可以退场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程齐礼眼神怪异的盯着她,好半饷才移开视线,然后一声不吭的走了出来。他表现得很顺从很配合,而且态度良好。叶茉本该因此而满意的,可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最后看她那一眼里头很奇怪。让她汗毛倒数,心里发毛。 皱眉摇了摇头,事情做完了再好生去问他罢。当务之急是要在楚倩回来之前搞定卿仲良。于是敛神走到书桌前,看向那碗红枣燕窝。瓷碗里头红白交应,黏稠刚好。碟子里的点心也是精致小巧。能看出来,确实下过一番功夫。 忍不住吱牙嗤笑,只怕这苦心就要付之东水了。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飞快的打开,然后阴笑着将那一包白色粉末全部倒进了碗里。不管楚倩有没有往这里头下料,结局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是个药效猛与不猛的问题。 “就是便宜了姓卿的那个人渣,搞不好还是个清白身呢。”嘴上虽是这样说着,可她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惋惜之色。 自己找的羞辱,不让你如愿岂不是对不住你? 拿起汤匙搅拌了两下之后之后,才将燕窝和糕点一起端起来。越过卧室的屏风走进去,放到了床前的小圆桌上。然后将搁在卧室和外室中间的纱帐全部放下来,再灭去其他多余的蜡烛,只留了纱帐外那唯一的一盏。 这样布置之后,整个房间里就只有一盏微弱的灯照明。站在纱窗外头隐约能看见里头有人,却没办法看得清楚明细。里面的人凭这样往外面看,除了 第18部分阅读 看,除了一个黑色的影子,也是什么都看不见的。而那唯一照明的蜡烛里,被动过手脚的灯芯也只够维持到楚倩回来。 卿仲良来得很快,而且满脸的迫不及待。他没想到,叶茉居然会在这个时辰找他说事,而且还是去她屋里。这意味着什么,他几乎都不敢想。若是看准机会……那么美的一个人,即便没办法娶回家,能有这么一回那也是绝顶的经历了。遂心情更加的急切,因为紧张和期待将双手合在一起用力的摩擦着。 东厢房眼看就要到了,他情不自禁的伸舌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嘴,讨好似的问夕涧道,“这时辰了,五妹还没睡吗?究竟是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来?” 夕涧冷着脸无视他,只加快脚步继续往前面走。这个人确实很令人生厌,或许小姐和花鸢的提议也不错,直接拧了他的脖子怎么样? 卿仲良心里狂喜,便也没在意她的态度,前方明明就有更美更妙的在等他,他也不那么在意这么个丫头了。 到了门边,见里面隐隐有烛火闪现。卿仲良的心里像是有猫爪子在挠似的,痒得他难受。用力一把推开门,一边勾腰进去,一边冲唯一有亮光的地方嬉皮道,“妹妹没睡下吧,姐夫来了哦。” 里头的叶茉抖了抖一声的鸡皮疙瘩,压低声线答道,“还没睡,姐夫请进来说话吧。” 卿仲良差点儿没乐得晕过去,今天这是走了什么运。日思夜想的美人儿竟自动送上门来了,“嘿嘿,这就来这就来。”说罢照着纱帐上婀娜的影子便扑腾了进去。 叶茉站在桌子边上,大半个人都隐在灰蒙蒙的黑色中。“我有些事情要劳烦姐夫,奈何一直找不到机会。这么晚了还叨扰,没有耽误姐夫办事吧?” “没有,没有。妹妹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姐夫也会去给你摘下来。”卿仲良一边搓着手朝叶茉靠近,一边油嘴说道。 “那倒是不必的……”叶茉一边应付着他,一边算计着时辰。“对了,我这里有些刚送过来的燕窝粥,姐夫你趁热也来吃点儿。”说完将那碗燕窝推向他,面上带着些微笑,心里却早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卿仲良想都没想便一把接过那燕窝,咕噜咕噜的就往肚子里吞。叶茉听见那声音,几欲做呕。妈的,干这事儿就是自己找罪受。早知道就该直接找人把那不要脸的臭丫头做了,虽然到头来效果不一样,但目的不是都能达到么。 乘卿仲良埋头喝粥的空隙,叶茉飞快钻出来,一边往门边闪一边对里头的人说,“啊,对了!我还给姐夫准备了一点儿小玩意,这就去取来,姐夫先坐着等一等。” 卿仲良来不及拦住她,便只看见那翩翩的身影侵入黑暗中。不过他转念一想,本就是她主动,而且她也说了是去取东西,又不是不回来了。 心念定下来,他也就不着急了。一屁股坐到身后的床上,手心摸过那光滑的被单,心里的猫抓愈加严重。 楚倩用最快的速度取了蜂蜜回来,推开门只觉得整个屋子里比先前暗了许多。出于本能,她挪动步子往唯一光亮的地方移去,见里头似乎有男人的影子映出来,不禁屏住了呼吸。 “蜂蜜取来了,爷你在里边儿么?” 此时的卿仲良,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似的,身体里如同有一股魔力,迫使他伸手去解身上的束缚。本来他就等得心焦意乱,一听见声音连忙答道,“在的,在的,你快进来。” 前后态度相差甚远,楚倩心里非但没觉得奇怪,反而还高兴异常。一定是药效发作了,果然今夜就是她翻身的机会么?真是期待啊,过了今夜,明天的她就不会再是原来的她了。 抚了抚飞快跳动着的胸口,整理好紧张又绪,再将领口拉开一些之后,这才撩起纱帐钻了进去。 哪知她才刚一进去便猛的被人一把抱住,两只大手迅速的攀上她丰满的胸脯。她娇媚的哼了一声,随即在那人怀里扭了扭腰肢,垂下头去做羞涩状道,声音软成了一滩春水,“爷,你这是做什么?” 卿仲良因为药物作用,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欲障中。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抱起怀里的人就扔到身后的床上,然后整个人压了上去。 灯芯燃到了尽头,蜡光无声的熄灭。屋里交缠的两个人也完全陷入了无边无尽的魔障中。叶茉坐在院子中正对那间厢房的石桌边,见始终没有人再去点灯,知道事情应该是照着她的计划在发展。 又过了些时间,她才优哉游哉的站起身来,一边往她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边喃喃低语道,“虽然打断这等好事很不厚道,指不定还会折寿,但是要知道我也是不得已的呀。对不起了,两位。” 不一会儿,叶茉的房间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充满了恐慌和惊吓的尖叫声就这样直冲入黑暗的夜空,响彻了卿仲府的上空。 片刻,原本已经黑了灯火的院子里便66续续的亮了灯起来。花鸢单衣外面披了件外袍,飞快的从叶茉屋里跑出来,然后一边往卿夫人房里跑着,一边大声喊道。 “抓贼拉!快来人啊!东厢进贼拉……” 程齐礼一直在叶茉给他临时换的房间里等着后续,听见外头的叫嚷声瞬间便明白了。这样做,确实比直接绑人来得厉害。捉j在床,让长辈,亲姐姐,以及平日里伺候的下人全部亲临现场。 古代的女子名节几乎比命还重要,这么一闹,不止卿家人,只怕半片城的大街小巷都要传遍。名节和清白都没了,还得背上一个勾引姐夫的罪名,卿家容不下她,自此嫁人成为难题,这无疑比要她的命还来得厉害。 克制住体内蠢蠢欲动的马蚤动,拉开门慢慢走了出去。叶茉的表现令他满意,也越是如此,他就越期待她到后面的表情。 卿夫人在花鸢的惊呼下迅速的起了身,由丫鬟扶着快速的往东厢赶。叶蓝一直睁眼躺在床上等着,吵嚷过后,不一会儿就听见外头有人着急来叫她。 “少夫人,东厢那边遭了贼,表小姐似乎还受了惊吓,您要过去瞧瞧么?” 叶蓝深吸了一口气,手在肚子上拍了拍,回答道,“赶紧让人去请长药铺的刘大夫,千万莫要让茉丫头吓坏了。再叫个人进来扶我起身,我得去看看。” …… 整个府上的人,上到卿夫人、叶蓝,下到厨房的厨娘、看门的大叔,一干人全部都往东厢聚拢。这贼也实在是胆大,竟然又来了。 被卿仲良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楚倩也隐隐感觉到了外头的变化,推了推俯在她身上埋头运作的人一把,想要让他停下来听一听动静。然而此时的卿仲良已经完全没了理智,除了拼命的耸动,他做不了其他事。 楚倩抵不过他的蛮横,想着即便被人知道了那也已经木已成舟,再不济她也该去侯爷府混个世子填房了。从侍寝的下人做起她也是不介意的,她相信她总会有爬上去的一天。 这么一想,便完全将外面的动静抛到了脑后。她隐约发现自己叫得越是大声,她的“世子爷”就越发勇猛。虽然除了撕裂一般的痛她感觉不到任何快意,但是她还是拉长了下巴,将自己的身体高举上去,喉咙里发出连串滛荡的呻吟声。 …… 61 当卿夫人赶到的时候,一群手拿棍子的家丁已经冲到了叶茉房间隔壁的屋前。叶蓝也在这时候赶了过来,见到卿夫人便慌忙走上前去,抓住她的手急切询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不等卿夫人说话,花鸢已经在一边急声解释道,“方才,有歹徒闯进了小姐的房间。” 叶蓝闻言大惊失色,一边随着众人快步往人群聚集地去,一边继续追问她道,“茉茉可有事?有没有被吓坏?” “那歹徒被发现之后便夺门逃窜了出来,也不知道蔵到什么地方去了。因为太害怕,我这才奔出来加的人。小姐她……” 说话之间,叶茉已经由夕涧扶着走了出来。灯火闪烁之下,眼神惊恐脸色煞白,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 见到如此光景,花鸢便再也顾不上同叶蓝说话,快步跑了过去。这时候,众人已经打开了叶茉隔壁的那间厢房的门,有人递过灯笼,两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壮汉先一步进得门去。 叶茉的头歪靠在夕涧肩上,将注意力投注到即将爆发沸点的那间屋子上。叶蓝扶着卿夫人走过来,先是深意的看了叶茉一眼,然后也看向那间聚集了府里十几个人的屋子,眼睛里闪过痛楚和苦涩,这就是她的命么? 两名壮汉进去了大约半分钟,叶茉右手中指和大拇指抿做一处,在宽大的袖袍下打了一个无声的响指。 “啊……啊啊……” 屋子里突然爆发出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惊恐的情绪透过声音里的情绪起伏,自那扇大开的房门里传将出来,令在场神经紧绷的众人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却是越发的难过。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话已经到了嘴边。就在这时候,肚子里头的那个突然用力的动了一下,骨碌一声滑过去,像是在伸展他的小手臂一般。 突然出来凑热闹的胎动让她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心念为此又恢复了坚定,那满脸的愁容和忧郁也瞬间被毅然替代。 茉茉说的是对的,这时候的她怎能心生犹豫。 很快,里头就有人退了出来。那人一脸尴尬和惶恐的跪到卿夫人、叶蓝面前,支支吾吾了半天,硬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情况。 不过他这个样子可是急坏了卿夫人,只见她双目一瞪,眉毛倒竖厉声问道,“究竟捉住没有?快说!” 跪在地上的人把心一横,猛的抬起头来看向卿夫人,大声答道,“夫人,没见着歹徒。但是……您还是自己进去瞧瞧吧。” 这时候屋里又传来一阵惊慌的尖叫声,卿夫人恼怒的瞪了那下人一眼,转头往屋里走去。叶茉见状也要跟了上去,却看见叶蓝一脸如赴黄泉的站在那里。 心里隐约刺痛,不管怎么提早给她打强心针,如今这样的局面,仍是会被伤害。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压低声音与她说,“你就别进去了,到我屋里坐会儿?” 叶蓝悲戚的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没办法面对,顺从的点了点头道,“我在外面站会儿。” 温婉的女子站在朦胧的光火间,背脊挺得笔直。眼中有泪花闪现,嘴唇却紧紧的抿在一起,像是在告诉别人,她没关系。可微微发颤的肩膀出卖了她的真心,一个正常的女人,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这样的事,即使她一早就已经知道。 叶茉从侧面心痛的抱住她,额头抵在她的颈侧,好半天才沉吟吐出一句话。 “对不起……” 对不起,对你用了这么残忍手段。对不起,能力太有限没办法再给你争取到更多。 放开叶蓝,叶茉也转身走了进去。不能让你摆脱这么可悲的宿命,至少给你和你的孩子一个暂时安宁的环境。 楚倩惊恐的望着面前这一堆突然涌进来的人,脑子里一片空白。压在她身上的人还在持续的耸动着,整个屋里弥漫着的气息和身体上的真实感觉在提醒着她,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梦。 终于从呆怔中醒过来,她伸手就要去推压在身上的男人。可就在回头的瞬间,卿仲良那张无比享受的脸映入眼帘。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直到卿夫人爆发出一声尖利的惊呼声。 恰逢此时,压在身上的人终于发泄完毕,脱力的倒在了她身上。卿夫人只将现场看了一眼,便猛的转过身,背对着床上的两个人怒吼道,“孽畜,还不消停!” 如此,众人才反应过来。上前去扶了卿仲良,将散落了一地的衣物往他身上套。楚倩仍处在完全的惊恐和不真实中,只条件反射的抽了被子裹在□的身体上。 卿夫人被气得浑身发抖,好不容易才被其他人扶住。这真的……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居然做出如此丧风败俗的丑事,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最让她没想到的是,居然还是和楚倩那丫头。她一直都以为这丫头和她那姐姐不同,哪里晓得背后竟是如此一副浪荡模样。果真是蛇鼠一窝,贱到一家去了。 卿仲良办完了事,整个人显然清醒不少。他坐在床上,仍由下人给他整理着衣衫,冲外间的卿夫人懒懒散散的说,“母亲这时候过来,是找我有事?” 到头来他居然是这么一个态度,卿夫人差点儿被气晕过去。恼怒、尴尬、羞愧让她想立刻走人,可现实并不允许,她甚至不敢对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发火。最终,她只能把怨气全出在楚倩身上。 “来人,将那不要脸的贱丫头绑出来!” 以前一则碍于楚芬的凶悍,再则觉得她是个懂事听话的丫头。结果却是看走了眼,没嗅到皮囊下面的狐马蚤味。 被人捏住了胳膊,楚倩这才如梦初醒。双手紧紧的揪住被子,摇头难以置信的自言自语道,“怎么会……不可能……不会的……怎么可能是你……怎么可以是你……啊……” 用力甩开前来抓她的人,翻身滚下床。怎么可能是那个下流胚子卿仲良,她的清白之身、她的富贵梦、她的目标……不,这一定只是一场噩梦。 可惜的是,卿仲良并没有给她自我催眠的机会。此时整个屋里光火大亮,卿仲良也发现了刚刚将自己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人是楚倩。虽然同叶茉差之甚远,不过倒也不赖,叫得挺大声的。 此时见她蜷缩在地上抖程一团,完全一副被强迫了的表情,心里颇不以为然。想到先前她那浪荡的模样,竟还回味无穷,于是嘿嘿的□了两声。 这笑声使得楚倩又想起了二人交欢时候的情形来,全部令人恶心的画面一一在脑海里出现,她甚至还能感觉到身体里异物的抽动。所有的一切一股脑冲击入她的神经,令她抑制不住胃里的翻腾。 一大股酸水猛冲上来,她慌忙伸手一把捂住了嘴。可那明显的犯呕吐的动作却全部落入了卿仲良的眼睛里。 楚倩甚至连羞愧都还没来得及表现,就被卿仲良一把揪住了头发。卿仲良恼羞成怒,用力一巴掌扇子她脸上,然后站起来狠狠的揣了她一脚,怒骂道,“贱人,明明就是你自己送上来的,竟嫌弃起老子来。” 被他这么一踹,楚倩才算是彻底明白了现状。她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卿仲良大骂道,“你这下流胚子玷污我的清白,你不得好死,下十八层地狱……” 她本能的想要扑上去杀了这个低贱恶心的男人,可那一幕幕的碰撞疯狂闪现,她现在连看他一眼都觉得肮脏龌龊没办法忍受。 两个下人就这样把她拧出来,仍在了卿夫人脚边。楚倩抬起头来,环顾四周,羞辱和恶心缠满了她,让她恨不得去死了算了。 视线扫过门边,她看见叶茉安静的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在她的身后,那个她曾想要用身体去攀附的人一脸泰然,置身事外。 她被算计了,被这个叫叶茉的女人。 楚倩用几欲吃人的眼神狠狠的盯着叶茉,然后分离的挣扎着想要扑上去,嘴里高声嚷嚷着,“是这个贱人算计了我,贱人你还我的清白,还我的清白……” 她此时的样子像极了落水狗,叶茉挑了挑眉尾,假意往身后的程齐礼怀里缩了缩,摊手不解道,“你在说什么呢?我没事算计你干什么?” “是的,就是你。世子明明就已经吃了我做的燕窝,可他却没事。一定是你搞的鬼。若不是你,我此时早已经在世子爷的床上了。你害怕我抢了你的男人,害怕我先你一步成为世子爷的女人!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毁我清白,必遭天谴……” 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楚倩,疯狂而大声的吼叫出声来。满屋子的人全都闭上了嘴,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她。若说原本还有人抱着她是被卿仲良强迫的想法,此时也全都破灭了。仍谁都没想到,她竟是这么一个不要脸的荡妇。而这些天的彬彬有礼也全都是伪装出来的,她和她那骄奢滛逸的亲姐姐完全就是一样的货色。 而吼完了之后的楚倩自己也呆住了,她居然在完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了出来。 “世子吃了你做的燕窝?你到底在说什么?世子就寝之前一直都和我在一块儿的。楚倩姑娘,请不要睁着眼说瞎话,可以么?” 楚倩被气得浑身直发抖,视线转落到一直安静站着的程齐礼身上。眼中光亮一闪,是的,还有世子可以帮她作证。只要他说出下午让她做燕窝的事,就能证明是卿仲良玷污了她,而不是她主动送上去。 情不自禁往程齐礼所在的方向爬了两步,楚倩用满是哀求的祈盼的眼神望向程齐礼,着急着得到他的证实,“世子爷你要个我做主啊,那红枣燕窝确实是你让我做的,后来又说不够甜让我去取蜂蜜……世子爷……” “住口,楚倩!”突然一声呵斥打断了她,叶蓝满脸震怒的从门外走进来,脸上挂满了眼泪,甚至此时都还有泪水从眼角冒出来。 “你自己做出如此丢脸的丑事,竟还妄图拉上世子爷,甚至不惜诋毁茉丫头,到底居心何在?想要我叶家的嫡长女名声尽毁,理安侯的继承人给你被黑锅,实在太过分了。你姐妹二人恨的人是我,这般无事生非的将矛头指向我无辜的妹妹,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楚倩从未见过叶蓝斥责人的样子,一时懵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叶蓝一直紧咬着下嘴唇,直到淡淡的血腥味传来。她用力的合了合眼,两行清泪迅速滑落。偏头不去看已经走出来的卿仲良,只对地上的楚倩继续说道。 “我与茉丫头和世子爷从吃过午饭便一直在一处,我屋里没人么?世子若是要吃燕窝会让你去做?楚倩,撒谎不是你这样撒的。” 楚倩目瞪口呆,她说的才是事实,她没有撒谎。 “我没有撒谎……之后我便去了厨房……”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在门边那一堆女婢中找到了下午给她燕窝的厨娘。 并伸出食指指着厨娘大声辩护道,“我说的都是事实,厨娘可以作证。为了要那些燕窝我还将身上的首饰都给了她。” 厨娘被她点名指出来,被吓得连连后退。卿夫人已经气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此时众人焦点都聚集到了厨娘身上。 “主子们饶命啊!”厨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狠命的磕了几个响头之后才抬起头来说道,“楚倩姑娘确实找我要了些燕窝,甚至……甚至还给了小的一些小玩意……可她当时说的是要做给少爷吃的,还说如今夫人又孕,二夫人又刚刚小产,她若是能借此机会被少爷娶进门,以后就提我的职。夫人、少夫人饶命啊,奴婢一时被鬼迷心窍,才没把事情上报……夫人您看在我服侍了您这么多年……” 厨娘的一席话让整屋的人都对楚倩有了新的认识,违背伦理勾引自己的姐夫,为了脱离指责不惜拉带旁人。事迹败露之后还不忘给毫不相干的叶家小姐摸一把黑。小小年纪,竟如此黑心肠,实在令人汗颜。出身卑微,好的不学,偏学亲姐姐爬主子的床,楚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两个不要脸的货色。 “你这个骗子,居然连我都骗。” 楚芬被人扶着进来,刚好听见厨娘的那一番话。她下午好不容易好些了,刚刚睡了没一会儿就被人吵醒,说楚倩被人捉j在床,少夫人让她速速前去。 她挣扎着虚脱疲惫的身体赶来,进门就被打了一大棍。她的妹妹只裹着被单卷缩在地上,家里上上下下的人全都围在边上,她的相好卿仲良却衣衫不整的歪坐在令一边。 她万万没想到,最终背叛她的竟然是她自以为最亲近的妹妹。一直以为她懦弱无能,长得又不如自己好看,哪曾想……就是这个既不漂亮又软弱胆小的妹妹,在她鲜血淋漓的时候,从背后又捅了她一刀。 楚倩这才意识到了自己输得有多么彻底,不,也许不能用输。叶茉从来没有和她进行过输和赢的较量,整件事情里,她就是完全被摆布被捉弄的那一个。 她突然仰头大笑出声来,再望向楚芬的时候,对她的厌恶和鄙夷再也没有丝毫的掩饰。既然已经被人撕开了伪装,还继续演戏大可不必了。 “骗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是你自己愚蠢的给我扣了顶懦弱的帽子,还自以为是的以为你什么都比我强。其实我忘了告诉你,就你那蠢样子,我都懒得花精力来骗你。” 楚芬大惊,站在原地长大着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候,楚倩又将矛头转移到了叶茉身上。她吃吃的冷笑了两声,阴沉沉的说,“叶五小姐,没玩过你我自然倒霉。但是你也别得意,来日方长。世子总有一天会姬妾成群,你多烧些高香,让你的祖宗好好保佑,千万不要遇见强劲的对手,死得难看,我会好好看着的,等着那一天。” 叶茉依旧用淡淡的微笑看着她,听完她的话之后,只将头往左边偏了偏,回答她道,“多谢忠告,我回去一定到宗祠给祖宗们诵经三天,只是……”你恐怕没机会等到那一天了。 门外突然有人来报,“长药铺的刘大夫来了。” …… 62 原本是怕叶茉被吓着,这才请的大夫来。可谁都没想到,歹徒没被揪住,反倒遇着了这么一出闹剧。叶蓝此时根本无暇他顾,最后还是卿夫人叫了一个人出去,请已经到门口的大夫去隔壁喝茶稍候。 楚芬简直不敢相信,一直以来都跟在她屁股后面的楚倩竟说出如此大胆的话来,她不是一事无成、胆小怕事的吗。一切都只是伪装?说是来她这里做客,让给找户好人家,暗地里却干着勾兑姐夫的勾当? 此时的楚倩已经彻底的冷了心,竟已经连周围那些异样的眼光都毫不在意了。自嘲的低笑了两声之后,便挣扎着要爬起来。 她狼狈的样子深深的刺痛了楚芬的眼睛,她其实很想冲上去扇她两巴掌,然后破口大骂她一顿。好好的一个清白身,竟就这样让一个孬种给糟蹋了。明明还有更好的选择,到头来竟什么都没捞到。 一天之内接连遭受这么多的打击,楚芬觉得脑袋已经快要爆炸了。纵使她对自己有千般万般的怨恨,说出那么多再难听再恶毒的话。然而无法改变的是,她依旧是和她一个爹娘、流着相同血脉的妹妹。 唯今之际,也只能在最坏的情况之下做最好的打算。否则她不知道要怎么和家里的爹娘交代。 抬起头来,看向卿仲良哀求道,“相公,都已经这样了,你便收了她罢。”自己的亲妹妹总比其他的狐狸精要好,如此,叶蓝的气势又会被削弱一成,总会有出头之日的。 在场的人听见她如是请求,都纷纷露出了惊讶之色。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提出如此令人侧目的请求,果然是无往不胜的二夫人。 卿夫人也是一脸大惊的望着她,颤抖的嘴唇蠕动了好几下,却也只是这样望着,已经被气到说不出话来。 原来她打得竟是这样的主意,将自己的妹妹送进来,以此奠定她在家里的位置?一想到她得宠之时那副爬到自己头上来撒野的模样,便心凉发寒。若是让她姐妹二人霸占了这个家,今后的安宁何在? 卿仲良闻言表情略显心动,于他而言不过多个妾室,左右一顶花轿,废不了多少事。只稍微想了一下,便作势要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门边的位置突然传来一声痛呼。叶蓝一脸惨白的捂住自己的肚子,直直的往地上栽倒去。众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叶茉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最后还是夕涧反应灵敏,飞身上前牢牢的扶住了她。 叶茉飞快的扑将上去,直抓着面色苍白如纸的叶蓝大声叫她。卿夫人也情急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往这边奔,那些个丫鬟婆子也纷纷拥挤过来。 大家都慌乱着去扶突然晕厥的叶蓝,不知道是哪个小丫头突然大叫了一声,指着叶蓝身下的裙摆惊叫道,“啊,少夫人流血了!” 众人这才发现,叶蓝月牙色的裙摆上已经染上了乌红的血迹,血液侵染得很快,不一会儿便将丝绸布料染红了一大块。 卿夫人被吓得腿上一软,便歪在了一个丫鬟身上。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硬是被急得老泪纵横。慌乱之间一边往叶蓝奔去,一边无力的哀泣道,“这到底是怎么了,我的蓝蓝,我的孙子啊……” 叶茉此时已经扶住了面色灰白的叶蓝,一边用力掐着她的人中,一边大声冲人堆吼道,“赶紧去把隔壁的大夫叫来,快去……” 听了她的话,这才有人想起,明明隔壁就有一位大夫。有人已经跑了出去,另外几个人上前想要将叶蓝扶起来。却被叶茉厉色呵斥了回去,“全部给我散开,把空间留出来。” 此时,花鸢已经抱来了枕头和被子。手脚利索的推开那些拥挤做一堆的人,将枕头垫到叶蓝颈子下,然后对叶茉说道。 “小姐,先把大小姐放平。” 叶茉也知道这种情况之下不能随便挪动她,便尽量小动静的将她平放到地上。抬头见一堆人都只围着干着急,一股怒火横冲着便冒了上来。 “全都在这儿杵着干什么?赶紧去烧热水准备干净衣物啊。大夫去哪儿了,怎么还不来?竟全是些饭桶,围观能解决问题么?” 这时候才见管家领着一个中年人疾步进来,“来了来了,刘大夫来了。” 被叶茉这一训斥,卿仲良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应该做点什么。乘大夫给叶蓝把脉查看情况的空挡,遣散下人道,“没听见表小姐的吩咐吗?赶紧烧热水,熬安胎药去。” 所有的人都没预料到这一出,从惊惶中醒过来之后都是一脸紧张。楚芬也被吓着了,呆站在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叶茉紧紧的抓着叶蓝另一只手,一边用袖子给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暗自不解。不对啊,这和她们一起商量好的不一样啊。 这么痛苦的表情,近乎晕厥的神态,抽搐着的四肢……这是用演戏能做到的么?她看起来明明就是真的痛苦,甚至渐渐干涸的血液也显得那么真实。 她不敢去想,或许这并不是她计划里的情节。 看着叶蓝逐渐翻白的眼皮,叶茉真的慌乱了。她抬起头来急切的望向刘大夫,此时她宁愿他不要按照预先说好的那样,向众人宣布叶蓝胎位不稳的消息。她要他告诉他,她不会有事,母子平安。 然而,刘大夫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 “看夫人的样子,应该是要生了。” 听了这话,卿夫人一把推开搀扶着自己的丫鬟,焦急的同大夫说,“怎么会,蓝蓝肚子才八个多月,明明还未到时候的呀。” 刘大夫轻叹了一口气,同卿夫人道,“确实是产前征兆,她脉相紊乱,其中有一股起伏颇大的漳气。初看应该是某种对孕妇无益的药物所致,强行促使不足月的胎儿出世。” “对孕妇无益的药物……”卿夫人慌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她不敢相信……连忙又问,“大夫,我媳妇可有危险,腹中胎儿且能保全?” 大夫摇了摇头,“现在我也说不准,还是快快去请稳婆来准备接生吧。来几个人先将夫人扶回屋去。” 叶茉仍抑制不住心底的惊慌,她已经分不清楚刘大夫口中的因药物导致早产的真实性了。她只知道,叶蓝她好像是真的要生了。 她想扶她站起来,可平躺着的人已经出气微弱。时空恍隔,她放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四月,叶莛僵直着手脚躺在她面前,面色铁青,口中溢出泡沫。 叶茉全身都使不上劲来,感觉周围所有的人和物都静止了下来。她本能的抬头去寻找,那个男人是她唯一的依靠。 所有的坚持在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时,瞬间崩溃。喉间哽咽,“老公……帮我……”帮我扶她起来,帮我让她度过难过,帮我走出这混乱,帮我脱离这沼泽。 程齐礼用力一口咬在了自己的舌头上,用生血的腥味抑制住身体的不适,飞快弯下腰去抱起已经虚弱无力的叶蓝往门外奔。 那一瞬间,他的心痛了。 一直以来,很想看到的,当事情出乎意料之时她的表情。可当那张被眼泪滑花了脸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的心脏里像有一把锋利的刀在绞动。 突然后悔至极,她用了那么真实的自己在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自己却总想着玩弄她的情绪,并企图窥觊她的窘迫。 …… 63 程齐礼抱着叶蓝大步的跑了出去,紧随他去的还有花鸢、夕涧,叶蓝身边贴身服侍的,以及好几个稳妥的丫头婆子。叶茉僵硬着身体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出声拦住了就要跟去的卿夫人。 内心在催促着她也跟上去,并守在叶蓝身边,一直到她安稳渡过来。可理智却在脑子里不停的强调,她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她还不能走。叶蓝已经为这个计划牺牲了这么多,她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利在这个时候让一切又回到原点。 在亲历了她的痛苦之后,想要给予她安宁和保护的愈发的强烈。几乎是在那一刹那,她似乎明白了自己此行的使命,怎能眼睁睁的让她置身水火。 “夫人,刚才大夫说的话你已经听见了。”她突然出声道,与先前的六神无主不同,此时她的声音里,已经连一丁点儿的颤抖都找不到了。 已经走出去好几步的卿夫人顿时停下脚步,焦急之余顿觉惭愧。叶蓝是个好媳妇,却在她卿家吃了许多的苦。作为这家里唯一的长辈,她心中有愧。 平日里谦和开朗的叶茉已经不见了,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为自己姐姐打抱不平的姑娘。她脸上的怒意真实呈现,全是不满。 “我叶家金贵养育出来的大小姐,居然在这里被一介低贱妾室爬到头上。看来夫人和姐夫都全然没把叶家看在眼里,没将父亲当一回事。大夫已经说了,姐姐早产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这件事情我一定要彻查到底。无论最后她是安全挺过来,还是……遭遇什么不测,我都不会放过这个恶毒的凶手。” 说到这里,她抬眼对上卿仲良的视线,冷冽严峻的问,“关于叶茉对姐姐的一片赤诚之心,姐夫可有意见?” 卿仲良看着气场骤变的叶茉,不自觉有些犯懵。叶家这几年正是大势,叶霍甚至已经能和皇都里那几位大官搭上线了。莫说是自己,即便是他的顶头儿,河都的知州大人也得看他几分颜色。自己不也正因为叶霍女婿的这个头衔,才得了知州大人的赏识么? 他这些年一直在外头花天酒地,却至今只娶了一房妾室,多少还是怕叶蓝会向叶霍告状。孰料,她竟是个打落牙齿往里吞的性子。也正是吃准了这一点,他才逐渐放肆起来,近乎张狂。 如今平白被扣了顶不将岳丈当一回事的高帽,他才开始感觉到一些慌乱。再一想到傍晚自己对叶茉的邪念,只觉得背上冷汗直冒。还好最后只是个卑贱的丫头,若当真是叶茉,自己恐也讨不了好处。 此时,万万不能再得罪这位在叶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长女。揪住背地里暗算的主谋也成了必然,倘若叶蓝真出了什么事情,他只怕也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于是收敛的神色,也是一脸严肃的说,“说得极是,竟敢中伤夫人、谋害我儿,实乃大罪。揪出来之后,非打一顿撵出府去不可。” 叶茉闻言冷哼了一声,这才将目光移到了卿夫人的身上。 “姐姐那里,已经有我身边稳妥的丫鬟过去了,老夫人不妨便留下来主持这件事,还我姐姐一个公道吧。” …… 从上晚伺候叶蓝吃饭的丫头那里得知,大厨房过去的一共有一小碗米饭、一盏丝瓜炖骨烫、一碟鸡丝槐花,这几样她都没吃几口。然后便是叶茉给她熬的药汤和几样她平日爱吃的小点心。 叶茉让人将所有和这几样有关的食材,以及从叶蓝屋里撤下来的还未来得及处理的全部找了来。然后由刘大夫进行检查,看是否能找到那罪恶的根源。 最后,米饭、肉骨汤还有鸡肉都没有问题。不约而同的,所有人都将目光停留在了那锅有益睡眠的药渣上。全场哑然,就连卿夫人都用为难的眼神看了叶茉一眼。 众人皆惑的情况之下,叶茉却是面不改色地同刘大夫道,“你只管查,关键得先找着那害人的东西。” 刘大夫领了命,便开始认真检查起那一包药渣来。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大夫的答案。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查找,最终刘大夫不负众望,他从药渣里捏出两粒指甲大小的类似果核的黄褐色东西,举止众人面前。说道,“应当就是此物了。此物俗称麝香,孕妇长久吸食,必然引至滑胎。少量食用,作强行催产之用。无论是对孕妇还是腹中胎儿,都是百害而无一益之物。足见投放麝香之人,是想至少夫人和未出世的小少爷与死地,又想做得不动声色罢。” 屋子里的人,包括卿夫人、卿仲良、楚家姐妹还有叶茉等闻言都大惊失色。其中最为那么好,无缘无故又无恨无仇的,做什么要干这等缺德事儿。 叶茉对众人的态度并不在意,眼角扫过一旁沉默着的楚家姐妹,意味不明地说道,“仔细想一想,害我姐姐滑胎甚至出事,能得到的好处真的是一只手都数得出来。害人之心,无非谋利、妒忌、复仇六字而已。我姐姐平时为人随和,若说讨下人怨恨,仍谁说了都不信。” 此言一出,还在场的几个下人纷纷点头,甚有人已经忙着出声撇开干系,“少奶奶那么善良那么温和的人,真是哪个没张眼的,定也是狼心狗肺之辈。我等均感恩于少奶奶的宽厚,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是呵……”叶茉笑得一脸平静,眼珠子在所有的人身上扫过,最后停顿在了楚芬那张越发惨白的脸颊上,意有所指地 第19部分阅读 ,“事实上,这府里便有那么一位。想要争得更多的权益,妒她正室尊位,并将自己不慎小产妄加于她。利、妒、仇三项占了个齐全。” 说到这里,叶茉一扫先前的淡定自若,突然自椅子上站起来,飞快移动步子冲到了楚芬跟前,一双明媚的眸子被眯成一条狭长的弧度。 “二夫人,计谋得逞了,此时可开心?” 楚芬没料到她会突然将矛头转到自己身上,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呆愣着看了她半天,才反应过来,结巴着大声争辩,“你……你……不不……要……血口喷人。” 冷笑着将脸越凑越近,楚芬在她的眼神压迫下不断后退,一直到后腰抵住桌沿,让她身后无路可退。就在楚芬准备反击一巴掌甩出去的那一瞬间,叶茉却突然迅速抽身,转身走到了卿夫人面前,嗤笑着说道。 “血口喷人?你敢说你没有将自己的失误归咎到我姐姐身上?你敢说你没有生出邪念想要置我亲姐我侄儿于死地?那么,今晨你当着老夫人和那么多下人的面,说得那些狠毒话,做的那些妒妇事,可是都忘记了?” 说到这里,叶茉猛然抬起自己的左手,包扎的丝绢上还隐隐渗着血迹。 “想起来了吗?二夫人。” 这一瞬间,在场的人脸色都非常精彩。卿夫人眼中已经升腾起了怒火,看向楚芬的眼神也已经全然厌恶嫌弃。卿仲良张了张嘴,也用不敢相信的表情看向楚芬,质问道。 “真的是你吗?” 楚芬慌忙的摇头摆手,然而不等她辩驳出声来,叶茉又发话了。 “你原本只是个低贱丫头,却乘着自己的主子怀有身孕使卑劣手段上位。做了小妾便嚣张跋扈,不将真正的主子瞧在眼里。不尊长辈,不侍奉正室,就已经该被撵出门去。你使的什么法子让姐夫对你千依百顺,不要以为没人知道。如今更好,自己守护卿家骨肉不力,竟怀了这般恶毒的野心。” 一口气说到这里,叶茉突然顿了一下,然后暗自猛吸一口气,紧接着声厉色敛,大声呵斥道。 “楚芬,毒害正妻及嫡系一脉,你可知罪!” 一屋子的窃窃私语在她这一声厉色质问中戛然而止,不属于十四岁少女的气势震惊了全部的人。清脆冷冽的声音自屋子里传出来,明明不大的声音,却响彻了今夜的东厢。 所有的人,都呆怔着看着她,许久说不出话来。覆在黑色斗篷下的身体娇小羸弱,可那明亮狭长的双眸,却有着一股逼人的危险气势,仿佛能慑散人的魂魄,吸走你的神识。在不知不觉见穿透你的身体,洞悉你内心深处的执念,仿如夜枭。 长时间的沉寂过后,突然听见扑通一声大响。人堆里有一个长相憨厚的丫头跪在了地上,她一边大力的磕着头,一边紧咬住下嘴唇,企图抑制住那蜂拥而至的眼泪。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恳请夫人少爷叶小姐惩罚。” 卿夫人这才自怔忪中回过神来,指着那丫头道,“究竟有何事,速速道来。” 那丫头这才停住了如同捣蒜的磕头方式,只是眼泪总也止不住。抽泣了好几下,才哽着喉咙道,“我是二夫人屋里的簪兰,前日我便在二夫人的柜子里发现了几包麝香。我只当是二夫人另有他用,并未多想。不曾想,竟酿出今日这般的祸端。都是奴婢的错,没能提早将事情告知老夫人、少爷、少夫人和叶小姐,都是奴婢的错……罪该万死……” 簪兰这丫头平日很老实,在二夫人屋里不知道挨过多少打骂,却从来不对旁人说道。许多时候,下面有人不愿意去伺候那蛮横无礼的二夫人,皆打发她去,她也丝毫不抱怨。在这家里是出了名的老实忠厚,与人话说得多了都会脸红,更是个不会撒谎的。 从最老实的人口中说出来的,往往就是最容易让人相信的。这时候,几乎已经没有人怀疑她所言所指的真实性了,全部都沉浸在二夫人屋里有麝香这个惊爆的消息中去。 就连当事人楚芬自己也傻眼了,蠕了蠕嘴唇,低声无力的辩驳道,“那些麝香是用来……”对,卿仲良可以给她作证。她慌忙将求救的目光转向卿仲良,急切解释道,“相公,你知道的,那些麝香是用来给你助兴的啊……我会放一些进香炉里……每回你用了回春丹都说好啊……” 她明显已经慌了神,一天之内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不慌才有鬼。如此慌乱不慎之下说出来的话,如同又一枚炸弹,霎时在众人脑子里炸开花来。 回春丹! 就连已经完全丧失斗志的楚倩也忍不住哀嚎,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抖出此等违背伦理的龌龊事,这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卿夫人的脸色已经青红绿紫呈五彩色,卿仲良虽是个人渣,但叶蓝和楚芬孰轻孰重,他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正如叶茉所说,她有充分的下毒理由,如今又被指私藏麝香。再联想到她痛失了孩子的情况,以她的性格失常之下干出这样的事情绝对有可能。 看现在这样的情况,不惩罚她一顿,叶茉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不能得罪自己的岳丈,便只能顺从叶茉的意思,让楚芬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皱了皱眉毛,甩开楚芬哀求缠上来的手,冲两个家丁吩咐道,“捆起来,家法伺候。” 楚芬几乎不敢相信,他居然如此冷血无情,自己刚刚遭了一顿毒打外加小产,此时竟还得为这平白加诸的罪名承受家法。凭什么,她凭什么要受到如此待遇。她可是他的女人,可这个曾在床榻间同她说过无数甜言蜜语的男人,这个曾对自己千依百顺服服帖帖的男人,竟被那叶家的贱人挑拨,要打自己。 她嘶声力竭的喊着,先是咒骂,骂叶茉毒如蛇蝎,骂卿仲良狼心狗肺,骂丫头簪惠出卖她,最后还骂卿夫人和其他人见死不救。只是,不等她骂完,便已经被那两个家丁拖了下去。 整个屋里的人,除了楚倩心中震惊,全部都是一脸漠然,甚至不少人还幸灾乐祸高高兴兴的看好戏。 就在楚芬被拖出去之后不久,聚集在门边的下人里突然走出一个矮胖的妇人。她先是看了歪在地上的楚倩一眼,略显得有些不忍。不过最后,她还是出声将要说的说了出来。 “主子,我方才突然想起个事来。” 卿仲良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何事?” 此时站出来的正是厨娘,不知道为何,她竟一直在人群里,没有散去。她又看了楚倩一眼,这才低下头去扬声道,“其实,少夫人药炉的火一直都是奴婢在看护。傍晚的时候,楚倩姑娘来厨房煮燕窝粥的时候,曾揭过药炉的锅。那药煎之前,花鸢姑娘和奴婢还专程查看过的,并没有麝香这个东西。当时奴婢并未多想,此时细细回忆起来,仿佛是看见楚倩姑娘往里头放了点什么的。”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楚倩此时的表情已经不能再用言语来形容。她本能的去看叶茉的表情,却撞进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里。身体里突然狂涌上来一波又一波的恐惧,叶茉那张美艳的脸不断在她脑海里骤闪。 这时候,楚芬刚好被两个人架了进来,满身都是藤条抽过之后留下的伤痕,乌红的血液染湿了她的衣衫。 她看见叶茉扭头轻蔑的看了奄奄一息的楚芬一眼,再回头看向自己的时候,眼中带着胜利的笑意。 她听见她说,“原来是两姐妹狼狈为j。家法结束了么?那么,身为叶家唯一的嫡系血脉,对于企图伤我叶家人的恶毒妇人,不往牢狱里送,岂不显得我叶家人好欺负?” 楚倩终于两眼一黑,彻底的晕了过去。 是她的失算,竟将这恶魔一般的女人当做了普通的闺阁大小姐。 …… 64 经历了三个时辰的折磨,叶蓝终于产下一子。因为早产的缘故,新生儿非常瘦弱。产婆拍他屁股的时候,也只是有气无力的哼唧了一声。 叶茉看着襁褓中皱巴巴的小红脸蛋,心情很是复杂。楚家姐妹已经被锁去了柴房,明天天一亮就会送去府衙,衙门里会按照毒杀他人的罪名定罚。她没有刻意让主审的官员加重处罚,只是要求秉公执法。 至于最终的结果,死刑也好,流放也罢,便再同她没有任何关系。好死赖活都是她们自己的宿命和造化。 事实上,叶蓝喝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安胎药,那些最终定了楚家姐妹罪的麝香碎末,是夕涧乘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放进药渣里去的。当时的情况太过混乱,根本没人留意到。而事后,也没有人去查看那些被刘大夫一把扔回药渣里的麝香余渣。所以,直到最后也没人发现,那些麝香和药草就连蒸煮的时辰都不一样。 所以,严格说来,叶蓝的早产和楚家姐妹并没有直接的关系。或许完全只是叶蓝自己的原因,也或许是长时间遭遇了卿仲良和楚芬的闷气所致。 要说是叶茉陷害了这对姐妹也不为过,但是她利用的,不过是楚芬自身不懂笼络人心的弊病,以及众人对她长时间堆积出来的怨恨和不满。归根结底,真正将她推上这条不归路的,其实一直都是她自己。 关于楚倩,叶茉更是不想再去提起。名节尽毁还要遭受牢狱之灾,可以说她的大半辈子就这么毁掉了。 在女人地位低下的社会里,被逼无奈与人共侍一夫,值得怜悯。但是仅仅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便使手段强行介入他人的婚姻之中,就是完全的第三者行为,不能被原谅。这之于她,无论再过去多少年,再出现多少个楚倩,对付这种人所要采取的手段,永远都不会变。 叶蓝刚刚从鬼门关回来,早已精疲力竭。襁褓里的小婴孩儿也坠入了梦乡,很安静。叶茉伸手触了触小家伙的脸颊,笑得一脸困倦。 “宝贝,一定要快些长大,好好保护你的妈妈。” 此时,已经是子夜时分。 叶茉拖着疲倦的身体走出叶蓝的房间,便看见程齐礼沉默地站在门廊下,沉寂的夜幕笼罩了他大半个身体,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 即使看不清他的脸,可那个熟悉的身影,让她满身的疲倦瞬间迸发。一整个晚上都强硬彪悍的叶五小姐,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满腹委屈的小女人。突然就想上前去,拉住他的手,环抱住他的腰,对他说一句我好累。 一言不发的走过去,伸手就想要去牵他的手。却出乎意料地,在触到的刹那被甩开。叶茉呆怔了片刻,才回过意识来。方才碰到的时候,有滚烫的温度缠绕过她的指尖。 抬起头来,不安问道,“你怎么了?手这么烫。” 半隐在黑暗中的人影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稍微又往后面退了一小步,道,“生产顺利么?” “嗯,已经睡了。” 叶茉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只是仍旧疑惑的看着他,一头的雾水和问号。 被注视着的人却罕见的避开了她的目光,侧过她身边,率先走下台阶去,“走吧,回去休息一会儿。” “哦。”移动步子跟上去,好不容易放松了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背居然绷得这么直这么僵硬。 抿了一下嘴唇,小跑几步追上去,继续追问道,“你到底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前面走着的人就跟先前一样,飞快的从她身边弹开。仿佛还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隐忍着回答她说,“没事。” 叶茉表情顿时就严肃了起来,这么反常居然还说没事,骗鬼呢。渐渐往他身边靠过去,然后乘他不注意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混球,有事你就说啊,不说我……” 不等她话说完,程齐礼突然用力,再一次狠狠地甩开了她的手。 “我都说了没事了!” 叶茉被他不耐烦的语气吓住了,连着三次甩开她,是对她有多大的火多郁闷的心。偏偏问也不说,还这么恶劣这么过分。 神经紧绷了一晚上,叶茉此时又累又倦。从叶蓝屋里走出来的时候,看见他还一个人等在那里,她其实是非常非常感动的。原本以为,此时正是二人相互贴近依赖的时候,却未曾想到他竟如此这般的态度。 累了一整天的叶茉此时也失去了耐性,管他是不是感冒发烧。这么大一个人了,生病难受还跟个小孩儿似的耍脾气,纯粹就是自找罪受,活该! 脾气一上来,叶茉懒得再理会他。用力一跺脚,一边气冲冲的往前面走,一边说气话哼道,“不说拉倒,谁在乎了。” 可走了没几步,便一脚踩进了路边的花坛里。软趴趴的泥地带得叶茉一个踉跄,她只来得及哼那么一声,便整个人栽进了那丛馨香正浓的牡丹里。 一听见那闷哼声,程齐礼立即撒手大跨步上前,慌忙一把拉住她,言语神色间全是担心,“摔着哪了没?” 叶茉原本就在生气,偏生又出了这么个洋相。向来脸皮厚得跟城墙一般的人也不禁耳根泛热,索性把心一横眼睛一闭,往盛开的花束边一凑,没好气道,“摔什么摔,没看出老娘赏花么?” “……”程齐礼沉默。 就在这沉默的一会子时间里,身体里的涌动却又一波袭来,抓着她手臂的右手手心温度急速上升,就连还隔着一层意料的叶茉都感觉到了。 凌晨的院子里非常安静,隐隐月色之下,哪怕是站在面前的人,也只能看见个模糊的影子。程齐礼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抓着叶茉的手也越捏越紧,并因克制而微微颤抖起来。 叶茉这才发觉了事情的严重性,连滚带爬的坐起来,伸手捧住他的脸急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全身都这么烫?”说着就要站起来,却被对方突然扼住手腕,同样滚烫的唇便这样压了上来。 月色正好,四下静谧。扑鼻有浓郁的牡丹添香,耳边弥漫着的是这夜幕的静闲。程齐礼没有给她犹豫的机会,伸舌霸道的撬开她的牙齿,长驱直入。 即使没有药物的作用,如此美好的氛围,他也想要亲吻她。 叶茉被他强硬的态度逼得连连后退,终于在敌军的霸气面前溃不成军。不知何时,那只原本缠在腰上的手已经挪到了前面,眼见就要照着她胸前去,叶茉突然惊醒过来。 “不行!”搞毛啊,这是在别人家的庭院里呢,她可没有这么重口味。 被一把推开的程齐礼显然很是不满,但是内心深处还是无比庆幸她推开了他。无论如何,不能用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地方,她是值得他更加珍惜和爱护的女人。 强行抑制住身体的反应,艰难的抽离她身边。程齐礼想要站起身来,然而先前那美好的感觉一直在脑海里久久不散去,他的手比他的心诚实,鬼魅一般又朝着叶茉伸去。 此时的叶茉已经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缘由,一边从花丛里爬起来,一边没好气咒骂道,“你吃了楚倩的燕窝?你有病啊,我都说了多少遍不许吃的。” 见他向自己伸手,误以为是要她扶他起来,便顺手猛力拽过来,一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然后拖着他庞大的身体往东厢挪,越想越不是滋味,便继续骂道。 “也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莫非是想让楚倩成功?那我岂不是坏了大爷你的好事?我靠,真恨不得把你扔那边水塘里去。” 走路的时候,感觉压在身上的人越来越重,那颗脑袋一直不停的往她肩膀上挨。最恶劣的是,他还一个劲儿地往她后颈处呵热气。叶茉紧咬着嘴唇,一张脸已经红成了猴子屁股,背脊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就连脚上也开始打起串来。 这时候,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叶茉搭在他腰上的那只手,然后毫不迟疑的往自己腹下带。叶茉猛的意识到他那龌龊的念头,不自觉身体也跟着升了温。 脑门上青烟一冒,叶茉终于恼羞成了怒,用力一把推开身上的人,大声吼道,“天呐,凭什么你自作的孽,要让我来受罪。” 程齐礼被她这么一推,硬是歪撞在了路边的假山石上。好半天才稳住身体,却只靠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 两个人在朦胧的月光下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叶茉先心软下来。重重的哀叹了一声,走过去继续扶着他往东厢去。 “奶奶的,老娘今晚就吃一回亏。先说好了,只准吃几下豆腐,等回屋了你就自己想办法去。想让我给你当解药?门儿都没有!” 程齐礼本就满心惭愧,此时一想也觉得自己是活该。便使足了劲儿隐忍,要真用这样的理由就缠着她做了,他的面子何在,他的男人尊严何在。左右就药效来的时候难受,又不是什么不抒发就会死的玩意儿。 可能也是觉得扫了面子,此时竟也规矩了不少。只压在叶茉耳边,宣誓一般恨恨道,“我忍着。” 然而这三个字听在叶茉耳朵里,却只觉得异常喜感。抬头冲银白的月影翻了个白眼,唇齿间发出一声不以为然的嗤鼻。 “切……” …… 65 也许是吃得比较少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最凶猛的时候已经被忍了过去,最终自作自受的程柿子靠着他那强悍的忍者神功熬了过去。不过付出的代价却是,在冷水里面硬生生的泡了两个时辰。最后起来的时候,那一身白白嫩嫩的皮都皱得跟哈巴狗似的。 程柿子这次呢是丢人丢到了家去,自觉再也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于是整个过程中硬是一声不吭,誓死保持沉默。叶茉呢,又是气恼又是好笑的。嘲笑了好半天,然后象征性的骂了他两句,诸如脑子进浆糊,没事儿找事儿,拿自己身体玩犯病之类的,最后便没再找他的麻烦。 第二天,便接到了程家差人带的信。说是家里来了重要的客人,有重要的事情,务必让他快些回去。叶茉原本是想将叶蓝和两个侄子接回家去住一段时间的,却被叶蓝婉言拒绝了。一则因为她月子里不宜出行漏风,二则早产儿贸然颠簸恐也没有好处。 何况,她早已经是卿家的媳妇。无论卿仲良是个人模还是狗样,那也是她的相公,她两个孩子的父亲。不管将来怎么样,也都是她的命,上天早已经注定好了的。即便后头仍不好过,便权当是前辈子欠了他的债,用这辈子来偿还。 叶茉劝了她许久,奈何她执意如此。没了办法,最终也只得放弃。那些劝慰的话说得多了也没有意义,她能帮她的实在很有限。想要以后过的幸福快乐终归还是得靠她自己才行,毕竟她不能代替她去走接下来的人生路。 只在临走的时候和卿仲良表明了态度,无论叶蓝嫁过来十年还是二十年,都是她叶茉的大姐,叶家精贵养育的大女儿。即便是死了,墓碑上刻的也会有“叶”这个姓。黎阳城距离河都并不远,而他身边的人无论是叶家还是程家都能轻而易举的接触到。但凡她再听说叶蓝在卿家受到委屈,就绝对不会再像这一次这样轻易的放过他了。 叶蓝生了之后,叶茉便让人连夜送了信回家。第二天下午便收到回信,家里听说生了个小儿子都非常高兴,因为是早产,也显得异样紧张。为此,叶甄氏还亲自诵经祈福,保佑这个新生的外孙儿能平安无事安康成长。 二姨娘已经在来这边的路上,一路来的还有叶家的孙少爷叶非尧。叶茉因为程齐礼的缘故,必须动身回家去。临走之时又担心卿家的人伺候不好叶蓝,稍有不慎给以后留什么病根,便让花鸢留了下来。等到时候叶蓝出了月子,再和二姨娘叶非尧一起回家。 就这样,叶茉、程齐礼还有夕涧三人动身回了黎阳城。一路上,叶茉都闷闷不乐,一言不发。偏偏天气也应景,从早上到下午一直都是灰蒙蒙阴沉沉的,太阳藏在薄云身后,脸都懒得露一下。 一行人辰时出发,日沉之时抵达。马车刚一进城,就被程家的下人拦了下来。来人在程齐礼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看样子很是紧急。 程齐礼闻言也显得有些惊讶,回头见叶茉正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自己,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道,“我有些要紧的事情必须赶过去,你一个人回家可以么?” “嗯。”叶茉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不由自主的有些担心起来,忙又问他,“出什么事情了吗?” “具体情况我也还不了解,你先回家去,我会让人给你传消息的。”说完收手就要下车,临出去的时候又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自己,心念一动又返回来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手指顺过她的头发,冲她笑了笑,这才下了马车。 叶茉推开车窗,见他脚尖点地,飞身一跃便上了下人牵过来的马,手中马鞭一甩,空气中传来噼啪一声脆响,那马儿后腿一弹便驰骋而去。 马车也在这时候开始移动,放下车窗,叶茉靠回身后的软垫里,心里莫名一阵慌乱。 难道是上次在别庄那件事?父亲母亲生气了?如果只是这事儿,倒还好解决,只要自己出面说明就没什么大问题。可若单单只为这个,也没必要弄得如此紧急吧,都等到城门边上来了。脑子里突然白光闪过,一个念头渐渐浮现出来。她记得他好像说过,京都里来了位特别的客人,是要参加他们婚礼的,难道是和那位有关? 虽说心有忧虑,但是她很快便放下了。毕竟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就妄自揣测胡思乱想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还是安心等他的消息吧。而且在卿家这么一折腾,她是真的觉得累,身心都累。 马车直接从侧门进去,一阵驶到内院才停下来。夕涧扶着叶茉下了车,直接往五小姐的院子去。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府里的灯笼也都点了起来。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个小丫头掌着一柄印着“叶”字的红纸灯笼走在前头。另外还有两个手上拿着叶茉从卿家带回来的东西紧跟在她后面。 人才刚刚到荷花湖,就看见寻梦、何依两个丫头从远处飞奔了过来。因为颠簸一天显得疲倦不堪的叶茉一看见俩小的,脸上不受控制的挂起了笑意。她这一趟,走了差不多半个月,倒真的挺想她俩的。 两个姑娘跑到近前,脚上的步子才慢了些。寻梦一看见叶茉,先是瘪了瘪嘴,紧接着便猛扑上来一把楼主她,道,“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居然一去就这么久,还将我们丢在家里。”说话间还在叶茉身上蹭了蹭,声音略带了哭腔。 何依则是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明显对寻梦的撒娇不怎么感冒。虽然表情已经转变成了佯怒,但眉羽见的欣喜还是一目了然。她一把夺过前面丫头手中的灯笼,假意训斥道。 “灯笼都不会打么?竟打到自己面前。” 那小丫头一脸惶恐,作势便要下跪。叶茉见状,不由笑出声来,看似与那小丫头说话实则打趣何依道,“你别被她吓唬着,她那是自己急着要打呢。” 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发笑,寻梦看了看叶茉身后,好奇问道,“怎么没看见花鸢姐姐?” 叶茉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面走,一边回答她说,“我让她留在卿仲府了,过阵子同二姨娘一路回来。”说话的时候,忍不住将头靠在身边这个小姑娘的肩上,带了些撒娇的意思道,“被马车颠了一下午,累死了。” 这时候,侧身走在前面的何依回过头来,斜睨了她一眼,“听说你要回来,已经让人备了热水。夫人晓得你会是这个样子,刚才便让人来说过了,今晚先好生休息,明日再去同她说话。” 叶茉原本想问最近家里有没有什么异常,奈何真的被累得够呛,到了嘴边的话又懒得张嘴吐出来。回到自己屋里,便让两个丫头伺候着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舒坦的衣裳。 出来的时候,已经给她备好了晚膳,她最爱吃的梨花糕和一盅清淡的黑米粥。吃过之后便早早的睡下了,头一沾上枕头,眼皮就重成了千斤重锤,没有给她丝毫思缜冥想的机会,一夜无梦到天亮。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并特意去厨房亲自端了叶甄氏的早餐。进去的时候,叶家这位当家主母正梳好了头,让淑兰扶着从内室出来。 见她托着餐盘进来,先是有些吃惊,随即便露出了慈祥的微笑。叶茉也是存了心耍宝,端端正正的举着托盘,屈膝垂头脆声道,“夫人,早膳来了。” 她今日穿了件淡绿色的束身长裙,长发编成辫子,左右两边高挽成两朵精致的髻,散着的则自然的垂在肩背上,长发柔顺如丝,黑亮美丽。头上绑着两根丝带,比衣服颜色稍浅。脸上脂粉未施,偏生皮肤白皙吹弹可破,明眸皓齿,眉黛细长。 配上此时调皮捣蛋的样子,别提有多套人喜欢了。叶甄氏面上笑意更浓,冲她招了招手,道,“还没吃吧?来陪娘亲一起吃。” 叶茉心情愉快,闻言咧嘴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一边往里面进来,一边笑应道,“好勒。”晨起的阳光自门外照射进来,轻抚过她略清瘦的肩头,映衬得那笑颜越发的动人心弦。 母女二人这顿早餐都吃得极畅快,本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准则,叶茉也没在饭桌上和叶甄氏说这次去卿家的事。 饭后她扶着叶甄氏的手走在庭院里,将此次在卿家做的事情大致与她说了一遍,并如实告知了她叶蓝的情况。 事实上,严格说起来,叶甄氏比原来的叶默大不了几岁。可不知道为什么,叶茉总能在她身上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安全感,并愿意真心将她当做母亲,去依赖她,冲她撒娇并诉说心事。 母亲真的是个很神奇的存在,即使是毫不相干的灵魂,身体里血脉间的依绊仍能将两个人拉近,并牢牢的绑在一起。这使得她隐约觉得,她们不仅仅是血肉上的母女,从精神上更是亲密的朋友,无话不谈的朋友。而且叶甄氏真的是个非常有思想有内涵的女人,她能从她那里学到许多东西。 有这么一位亦师亦友的母亲,叶茉觉得她这辈子是赚到了。 叶甄氏没有就楚氏姐妹的事情发表意见,只是转了转手中的佛珠,微笑道,“丫头,绝对的排斥和赶尽杀绝未必就能解决问题。若是你没办法让你的夫君一辈子不纳妾,就要学会怎样去同妾室相处,并将主导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她说得很对,可叶茉却并不怎么在意。不得不说,她的确是幸运的。因为程齐礼不会纳妾,她也有信心让他不会有纳妾的念头。 “娘亲你放心好了,世子他不会纳妾的。” 见她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叶甄氏没再接话。只是一直拨着佛珠的手稍微顿了片刻,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 两个人就这么走了一段儿,叶茉突然想起回来的时候她和程齐礼商量的事,想了一想,便道,“娘亲,你觉得亲事什么时候办比较合适呢?” 叶甄氏心里好笑,看来是女大不中留了。不过时机也差不多了,“距你及笄也快有一年了,你程婶婶月前还同我说起过这事儿,说是家里的太奶奶都急慌了。待我同你父亲商议过后,便送生辰八字去求个期限吧。” 从小到大,她爹不仅仅是顺着她,对她提出来的要求更是千方百计的给她实现。而她娘则比较理智,该做的能做的才会点头。所以,有什么事情,只要先疏通了她娘这里,基本就不成问题了。成亲本就是好事,如今既然她主动提出来,断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现下也就等庙里给日期了,再婚在即啊。 开心的挽了叶甄氏的手臂,嬉笑道,“不着急,反正还小着呢。我也想在家多陪爹娘几年。” “都快成大姑娘了,还小。”叶甄氏不禁打趣她道,只是脸上笑意更深,心里面是柔软暖和的。 这时候有下人上前来,说是老爷从程家回来了。叶茉觉得奇怪,这一大清早的回来,莫非是夜不归宿? 这般问及叶甄氏,才知道他昨天下午去了程家,说是有要事相商,结果竟一晚上都没回府。叶茉这才想起昨天回来的时候,程齐礼被急冲冲的叫了回去。居然连叶霍都叫了去,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正要询问的时候,便听下人对她说,“老爷听说五小姐回来了,便让小的过来传话,说是让您现在就去前院账房,有事情要同您说。”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文的高嘲事件就此拉开序幕,大家可以尽情的揣测即将发生的狗血事件~~ 提示是,无关国家社稷,无关商战血海。 66 虽然心里疑惑,但叶茉还是笑着应下。将叶甄氏送回屋里之后,便独自一人来到账房。进门就看见她爹愁眉深锁,一脸的难色。叶茉暗暗已经在心里做了个准备,近前放下手中的茶盏,张嘴轻道,“爹,我来了。” 叶霍看到自己的宝贝疙瘩进来,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合上手里的册子,虽抑制不住眼中的苦涩,仍笑着关心叶茉道,“乖女儿,去卿家一趟可苦着累着?有没有被人欺负?” “谁那么大胆子敢欺负叶大老板的闺女?”叶茉忍不住咧嘴答道。 慈祥福相的中年男人被她逗得眯起了眼睛,仰头笑了两声之后,却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笑容渐渐变得苦涩起来。谁那么大胆子敢欺负他的女儿? “唉……”叶霍敛笑轻叹了一口气,“爹有件事情得同你说,你听了可千万不要伤心难过。” “嗯。”虽然不知道是多么严重的事情,能让叶霍也莫可奈何唉声叹气,但是她也并非心智不成熟的小姑娘。天大的事儿,也得先了解了情况再说。 叶霍见她表情镇定,心里暗自欣慰。小心留意着她的反应,说出重点,“是有关你和世子的婚事。” 听了这话叶茉吃惊的转头看向她爹,显然没料到会是关于婚事。他们的婚事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定好了,这黎阳城恐怕没几个人不知道的。可看她爹此时的表情,应该是不好的事。 不等她胡乱猜想,只听叶霍继续说道:“南宁那块盐田你也知道的吧,正主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少年丞相——豫广大人。当初竞这处肥肉的时候,可忙活了不少人。偏最后被齐礼那小子拿到了,并得到了豫广大人的赏识。” “嗯,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她还听说这位十八岁的丞相大人性情乖僻,生性散漫还处处留情。偏他才华过人谋略无双,深得皇帝老儿的宠爱,如今正是朝中当红位重的权臣。 “豫广大人有个与你同岁的妹妹,自小随他一路长大,很是亲厚。说是在京都的时候曾与齐礼世侄有过一些交际。如今女大当嫁,前去说媒的世家公子她是一个也瞧不上,偏就相中了……唉……”说到这里,叶霍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真的打心眼里疼他这闺女,可那位大人实在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啊。 叶茉有些不敢相信,只是呆瞪大着眼睛看她爹。半天才反应过来,只觉得哭笑不得,莫名喜感。这样的事儿都给她遇着,她是不是真该去宗祠烧高香了。 见她如此光景,叶大老板忍不住担心起来,忙又接着说,“不过好在那位小姐明理,一听说你们有婚约在先,便说不能因此违了誓言,坏两家交情。说是她过门的时候也一并娶你过去,婚礼同时举行是无碍的。” 叶霍说这话原本是为了安慰叶茉,因而语气也故意的用得轻快,使得音调上扬。可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叶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丞相那是个什么品阶她自然知道,何况还是当权当宠的丞相,那是程叔叔这个空有爵位的侯爷也不得不买账的人物。丞相的妹妹拒绝了那么多达官贵族的亲睐,点名要嫁给程齐礼。无论是出于对妹妹的宠爱,还是作为权臣的面子威信,这位豫广大人都得将这场亲结成功。 即便她再能干再讨程家人喜欢,在这个身份地位分明的社会里,一介商贾之女终归是占不了优势的。就算被允许嫁过去,也只有做妾的份,断没有让丞相妹妹降低身份的道理。除非程家抵死不从,可他爹都这副态度来与她做了说明,程家的态度显而易见。 “齐礼哥哥怎么说?”想来昨日那般着急找他,也该是为这件事吧。 叶霍心里也不是滋味,他这么宠着的闺女,十年前就订下的亲事,如今竟得给人轮作妾室。若非两家的交情和两个孩子十多年的感情,他怎么也不会同意这个决定的。他叶霍的女儿上哪儿嫁不了好人家,偏就遇着了这等孽障事儿。 “唉……”不禁又长叹了一口气,答她道,“我没见着他人,不过话倒是有一句,让我转告与你。说是你一路颠簸回来,让要好好休息。对婚事儿却是一字未提,不知道他会是个什么想法。” 不知道为什么,听说他转告了话给她,原本还有些困惑的心顿时变得明朗。眉宇间那抹淡淡地阴霾也一扫而空,叶茉笑着对叶霍福了福身,道,“爹爹还有其他事情么?若是没了女儿可就要告退了,回来还没去看四姐和七弟的呢。” 叶霍看不懂她的态度,枉他在商场上混了这么多年,有时候是真的看不懂他这个女儿。可这时候他也给不了她更好的消息,只得挥挥手,示意没其他事情了。 可看着叶茉已经到了门边的背影,叶老板的愧疚不由又多了几分。迟疑了片刻这才说,“丫头,要是觉得委屈咱就不嫁了,爹爹保准给你寻个更好的夫婿。” 已经跨出一只脚去的叶茉闻言回过头来,冲她爹灿烂一笑,点头道,“女儿有分寸的,爹你放心吧。”说完便掉头走了出去。 屋外有柔和明媚的阳光,金灿灿的颜色渲染了整个庭院。鼻翼扇动之下,满是阳光的味道。 他若真娶了别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失去了她甘为妾室也要嫁给他的理由。如果换做以前,她兴许就懦弱的接受了,因为他是她生命的全部。可遇见这个情况的是现在的叶茉,以他为重心却不再是唯一的叶茉。 她要嫁的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而同样的,他要娶的也永远只有她一个人。 事实上,她一直都坚信。命运让他们一起来到这里,就是要让他们做两世甚至更多世夫妻的。这么凭空钻出来的一个人,没有能力拆散他们。 叶家最小的一个少爷叶闵翎,不知道是天意还是巧合,这个孩子出生在叶茉五岁生日那一天,也就是叶莛一周年忌日。更巧的是,这个孩子出生就显得异常安静。再加上胎带瘴气,从小就是个药罐子。 如今已经九岁,看着却同一般七、八岁孩童似的,瘦弱体虚,寡言少语。再加上他生母慧萼原是府里的丫鬟这一缘故,府上有些风言风语他听了不少,随着年岁增长便越发沉默。 因而,有意无意间便与这院里其他人有了隔阂。小两辈的叶蔚和叶非尧那是两个绝对闹腾火爆的性子,试着接触了他些时日,发现不是“同类”便渐渐疏远了。 而叶茉也因为叶莛的缘故,她的生日总不爱人欢欢喜喜的热闹庆祝。为此,叶府年年过来,便多了个习惯。但凡五小姐生日,都得安安静静冷冷清清的。自然而然的,嫡长女都不过的生日,那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七少爷也被人淡忘。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叶茉对他总带了些歉意。而他安静的性格,也总会令她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个小小的静静的声音低低软软的会叫她五姐姐的姑娘。 从账房出来之后,叶茉并没有回自己屋?br /> 第20部分阅读 屋,而是去了与她院子方向完全相反的南苑。从前院过去,一路遇见不少下人,见了她纷纷都停下脚步规规矩矩的打招呼请安。偶尔有相熟的大丫鬟,还会与她闲说上几句,叶茉皆微笑过去。 南苑那边有一片小树林,这个季节正是绿茂葱郁的时候。在这片树林深处有一处典雅别致的小水亭,不得不说叶家当初建这处宅子的时候是下了大工夫的。 只是随着主院的转移,这个角落里的风景已经被许多人遗忘了。叶茉毫不意外的在亭子里找到了叶闵翎。好些日子没见的少年仍是那副单薄的模样,穿着一件朴实的灰色布衣,乌黑的发丝乖顺服帖的挽在头上,并用一条黑色布卷固定住。此时,少年正背对着叶茉专注着手中的事情。 叶茉如同过去的许多次一样,没有走上前去叫他的名字。她只是在亭子边的石山上坐下来,盯着那个安静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背影发呆。 她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在这里发现他的了,也许是两年前也许是更早。可她一次都没有走上前去过,每次都是这样,安静的看他一会儿,然后离开。 最早的时候,她只是想找个地方安静的放空一下自己,却发现自己无意识地占用了他的领地。那时候,她也想像对待叶蔚和叶非尧那样,走过去摸摸他的头,捏一捏他的脸蛋儿,逗他叫自己一声五姐姐。 可这个只有在例行聚会和特意召见上才能见着的七弟,却像是身罩了一个无形的玻璃瓶,让你无论如何都走不进他的世界,不忍如此突兀的闯进去,打破那片只属于他的宁静。 即便看不见他的正脸,叶茉也知道他在做什么。少年在看的是一本医术,她曾听惠萼与叶甄氏聊天的时候提过,闵翎似乎对医药很感兴趣,也学得非常快。于是,她便让人给他送了些初级的药材绘本和医书。 这次在卿家发生了很多的事,让她感触颇深。刚一回来又来了位不得了的丞相和丞相的妹妹,让她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回屋去吧,必然遭到那几个丫头一番纠缠,去找叶蔚吧,只怕会闹得她难受。她很想安静的待一会儿,可走在这府里,到处都是想与她搭话的人。 思来想去还是来了这里,这似乎已经成了她这几年的习惯。每每想要一个人呆着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她,没有和善亲近的小姐包袱,没有这样那样的烦恼心事。 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从自己的冥思中拉回神来,叶茉便看见一双深黑色的眼睛。一直安静坐着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此时正在亭子前的阶梯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她,胸前抱着本淡黄|色的皮质医术。 叶茉离他明明还有不短的距离,却鬼使神差的闻得些他身上那抹淡淡的药草味道。她这才发现,原本还不到她腰际的小少年,已经不知不觉冒高了许多。 蠕了蠕唇,却又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最后她只得冲他笑了笑,便起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叶闵翎恐怕是第一个,让她都想不出办法亲近的小孩儿。 而那个安静的小少年,依旧安静的站在台阶上看着叶茉离开。许久,就连影子都没有挪动分毫。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九日便过去了。 这些天,程齐礼没有给叶茉带任何消息过来。叶茉也没有主动去打探他以及那位丞相妹妹的情况。叶霍见闺女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只得暗地着急。可找叶甄氏商量了许多次,总也找不到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叶闵翎的影响,叶茉这些天都泡在屋子里跟着研究医药,也还认了不少草药,了解了一些基本的医药知识。静心学习,倒也轻松自在。 这一日,她刚刚准备午睡,却见何依挑帘进来,边走着还一边对她说。 “小姐,刚刚外面来了帖子给你。” 叶茉接过那张制作精美的帖卡,疑惑的打开。 里头的内容倒没什么特别,说是邀她参加三日后乌江黎园的一个茶花会。这样的夫人小姐聚会她过往参加得不少,也有许多相熟的小姐太太。只是今日这张贴有一个特别之处,皆因那落款处勾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67 三日之后,叶茉如期而至。 同时受邀的还有不少城中有名望的夫人小姐。叶家的大少奶奶如今是有孕之身,并不方便外出走动。叶蔚那完全就是个小孩儿心性,对这种绑手绑脚的“高雅”聚会完全没兴趣。因而叶茉算是孤身前往,好在这些个小姐圈里有不少与她交好的,也不至于落单。 会场设在一艘大画舫上,二楼是给众位小姐夫人休息用的厢房,里头吃穿用度一应俱全。聚会用的茶花厅则设在一楼的船舱里,半人高的美人靠,头尾是镂空的纱窗,两遍则是半开放的样式,此时已经被挂上了精致的手编芦苇凉席,以及粉红色的曼纱帐。 一直到所有的人都入席坐定,那位豫央小姐始终没有露面,而现场负责招呼她们的是一位叫曲艾的女子。 看气度不似一般普通的丫鬟,对众人的态度虽恭敬却并不卑微,相反过分礼遇的言行举止间,总流露出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即便还没与她正面接触,叶茉就隐隐对这样的人没了好感。 或许,过分把自己当一回事,总是不讨喜的吧。 叶茉被安排在主座的右侧首位,这个位置坐的,是除去主人之外最受礼遇的客人,也是主人家最是重视的。 上船之前,随行的小厮丫鬟都留在了岸上。在这里除了主人安排服侍的侍婢之外,便再没了其他人。坐在叶茉身旁的是福家的二女儿,长福磊一岁的福欣苒。因为叶福两家的关系,她与叶茉关系也很要好。 见主人迟迟不露面,福欣苒不由拉了叶茉小声道,“妹妹知道请咱们的这位罢?说是京都里来的。” 叶茉点了点头,“嗯,应该是丞相大人的妹妹。” “京都里来的贵族小姐居然委身请我们聚会,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抿唇笑了笑,叶茉没再接福二小姐的话。现在她连人都没看见,不清楚对方性格品行,自然没办法揣测她的意图。只不过,若是没领会错,必然是与自己和程齐礼有关的。 主人未到,在场的众人都算得活跃。福欣苒更是左右拉了人说话,将她对这位丞相妹妹的好奇展露无疑。 约定的时间眼见就要到了,这种众人皆至,独等她一人的架势摆足了大家姿态。叶茉原本以为会是位风范韦妙、孤高清冷的侯门金枝,或者摆谱耍大牌的人物。可随着那娇小的身影进来,叶茉不禁挑高了一侧的柳叶弯眉。 这…… 进来的姑娘比叶茉稍矮了半个头,穿了条鹅黄|色的春衫长裙,高挽了一个青云髻,发际间别了两朵还沾了雨露的淡粉色桃花,另外两条细长的发辫规顺的垂在两侧。 除了衣襟上那串晶莹剔透的水晶之外,再无珠宝首饰。近前之后叶茉发现,她竟脂粉未施,两颊间的粉红是天然腮色。 她被曲艾扶着手进来,动作还算翩然。可不知道为什么,叶茉总觉得她走得有些别扭,似乎对扶着她的人有些不满。就好像……必须跟着扶她的丫鬟小步上前,让她从头到脚都不自在。 会场的人见她进来,先都显得有些惊讶,不过看侍婢们的态度很快便意识到了她的身份。叶茉率先站起身来,原本还带了些调侃的心情顿时变得喜感起来。她真没想到,这个所谓的情敌竟给了她这么个第一印象。 这时候,其他的人也都站了起来。那姑娘见大家都起身来要迎自己,明亮的大眼睛里隐约闪过一抹慌乱,紧接着还瞟了身边扶着她手的曲艾一眼。 来之前,叶茉曾预想过许多种情况。对手若是为难,她怎么样得体又不失攻击性的还击;对方要是摆高姿态,她又如何用御姐强大又无声的气场秒杀她。果然,计划永远都是赶不上变化的。就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还提早计划好对策,委实让这个“大妈级”的显得小心眼了些。 “大家不必多礼,随意些罢,都是姐姐妹嫂嫂们呢。”说罢她先了众人一步坐下来。而从叶茉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她低头就坐的瞬间轻轻的吐了吐舌头。 这么一个他人看来有失端庄的小动作,却令叶茉对她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不说多深厚的好感,至少最开始带着的排斥算是消退了不少。这……应该是个很单纯的姑娘吧。 因为大家对她并不熟悉,开场自然免不了她的自我介绍。她声音清亮,语调带了京腔,好在说话不快,众人听着并不困难。 “我刚来了这边没多久,还不熟悉呢。办这次聚会便是想同姐姐妹妹还有嫂嫂们认识认识,亲近亲近。我家姓豫,单名一个央,京都里的姐姐们给我取了个表字唤作安阳儿。大家也可以这么唤我的,嘿嘿。” 说完她便自顾着笑了起来,双眼微微眯起,眼角上扬带了一个勾月的弧度。咧嘴的时候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并未同一般千金一样用手帕或是衣袖遮挡,竟流露出一股令人无法生厌的纯真来。 显然,她对叶茉的兴趣也很大。话刚说完便将视线落在了暗自打量她的叶茉身上,水灵洞的双眼眨巴了好几下,说出来的第一句却是…… “叶姐姐果真是一顶一的大美人呐。” 叶茉还以礼貌的微笑,“小姐天真烂漫,金贵灵动如同洁玉。叶茉商女之身,美之一字实不敢担。” 这话确实是礼貌上的客气话,可面前这姑娘明显不是吃这一套的人。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想与叶茉拉近关系的,因此对她这般生疏的态度显得有些低落。不过很快她又扬起了眼角,看着叶茉一脸真诚继续道。 “我说的都是真的,姐姐你不要与我这般客气,毕竟我……”说到这里,她突然就给打住了,然后话锋一转,便飞快的绕了过去,“难怪程哥哥喜欢……” 最后的声音有明显的拖长,不知道她是否因事内心困惑。但起码能看出,此时的她是觉得失望还有低落的。 然而那一声‘程哥哥’实在刺痛了叶茉的耳朵,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提醒了叶茉,面前这个姑娘,无论多么善良天真,那都是自己的情敌。 叶茉只觉得如有一盆冷水,当头淋下。若真是位嚣张跋扈,全凭权势强行介入的贵族女子,她绝对能保证程齐礼的态度。可如此可爱的姑娘,就连自己都差点放开心怀的女子…… 她知道这样的困惑不应该,她不该假想任何他会背叛的可能,她应该绝对完全的相信他。可她这十年接触的多是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男人,有一种应高称做忧患意识的东西在渐渐侵袭她的脑内。 她突然觉得自己也许该主动找他谈一谈,只有明确了他的态度,她才能紧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无论多么深厚的感情,没有沟通总是颗大毒瘤。 豫央见叶茉并不搭理她,明显有些沮丧。嘴唇蠕动了几下,一副想说却又不太敢说的样子。这时候,有另外一位夫人来与她说话,她虽很想和叶茉说些什么,却终碍于其他人没在说什么。 叶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因而并未察觉到豫央频繁看向她的眼神里,隐约夹杂了些小心还有歉意。 船舫绕江行了一圈,再靠岸时,茶会也就结束了。丞相府出来的,各个环节自然都准备得充沛丰富,招待也极周到舒适。过程中有众人献艺的环节,叶茉应人提议弹了一首曲子。 只不过一则因她没放心思,二则又无意卖弄,最终效果很是平凡并不出彩。在场听过她弹琴的人都看出了她的不上心,偏豫央还一脸崇拜,一个劲儿的拍手,弄得叶茉很是尴尬。 下船的时候,叶茉特意走在了后面。豫央由一群新结识的姐妹簇拥着走在最前面,一路有说有笑。先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他意,大多都是想在这位小姐跟前留个好印象的。 走出船舱,便看见岸上等了一大队人马。队伍里有她熟悉的程家下人,也有不少不认识的下人打扮的人。一辆华贵精致的马车等在最中间,与周围那些个各家各户的摆一处,高贵姿态不需言说。应该是来接豫央的吧,果真是好气派。 视线落在堤口负手而立的男人身上,今日他穿了件玄绿的锦袍,高挺笔直的站在那里,目不斜视的样子,冷峻高贵。硬朗深刻的五官令人移不开视线,却又不敢放肆亲近,因怕被那冷若冰霜的样子刺伤。 十几日未见,此时隔着江水看他,叶茉竟觉得有些陌生。恍惚了片刻,才醒转过来,这原本就是他的样子,淡漠孤傲,清醒着冷眼看人。她真的太久没看到他这个样子了,只觉得很不习惯。 叶茉低头踏上那铺了软毛毯子的梯架,便错过了那个待所有人都冷若冰霜唯独宠她纵她的男人偏头看过来的目光。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便只看见下台阶的豫央脚踝一扭,侧影一倒。而她那就连女人当他面摔狗吃屎都不会多看一眼的老公却飞快的伸出双臂,稳稳当当的将那个娇小的身影扶住并揽进了怀里。 68 豫央撑着程齐礼的手臂站稳身子,随后便后退了一小步与他保持距离。见她落脚处正是一处台阶,程齐礼便顺势扶了她一把,让她能安稳上岸。 两个人的肢体接触并不多,豫央稳住之后还略微屈了屈膝,表示答谢。那些夫人小姐中有不少认得程齐礼,而程叶两家的亲事更是这城中的一则美谈佳话。 众人理所当然的以为,世子此番前来定是接他那未婚的妻子叶茉来的。因而当程齐礼转身并排与豫央往那辆富豪华贵的马车走去时,不少人都扭头怪异的看了叶茉一眼。 叶茉无视掉那些困惑的目光,低头继续走自己的路。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这样当众给她难堪令她心里很不舒服。她不太相信他会对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动心,但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她什么都瞒着她真的不应该,她也是人,她也会难受会生气。 待到她上得岸来,他二人已经走到了马车前。程齐礼很绅士的扶着豫央上了车,然后自己翻身跃上了马。队伍见一切准备就绪,便开道往前开始移动,应当是准备打道回府了。 福欣苒一脸诧异的走过来,伸手挽了叶茉的手臂,沉声道,“她竟与世子爷这般熟识?你可曾知晓?” “豫大人以及豫小姐此行借住在侯府,世子定要担负护行的重任。”看着那个渐渐离去的身影,叶茉轻皱起了眉心。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程齐礼你想表达什么? 挽着她手臂的福二小姐仍好奇的八卦着,叶茉无心与她闲聊,刚好何依与夕涧迎上来,她便顺势与福欣苒辞了行,由丫头扶着上了叶家的马车。 何依先前在岸上已经将刚才那一幕看了个明白,一上车就开始抱怨起来。 “姑爷这是怎么了?我看那豫什么的小姐也不是多美多娇的样子,居然为这么个人无视小姐你的存在。” 叶茉闭眼靠在褥子里怔神,知她是个嘴直心快的,便没搭理她。何依向来维护程齐礼,更是看不得自己家的小姐受委屈。一想到那二人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当着她们小姐这个正牌的未婚妻面前拉拉扯扯不成样子就来气。 一时心里不痛快,便又瘪嘴埋怨道,“什么京都来的金枝玉叶,这般不知廉耻,大庭广众与陌生男子勾勾搭搭实在难看。” 叶茉本就心中烦躁,此时见她越发口无遮拦,不由皱深了眉,睁眼斥责她道,“多时不说你怎地越发不懂事了,丞相府中的小姐岂容你来嚼舌多嘴?平日在家里我便当不知未骂你,这是什么地方?自小教的分寸都当了耳旁风么?” 她言辞严厉,此时又倦中带着不耐,硬是将何依唬得愣住。叶茉平日里很少骂她们,她的嘴皮厉害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被这般一训斥,何依第一反应便是委屈,头一垂便觉得眼眶里有东西在打转。 不过她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逾越,那位豫小姐确实是自己不该嘴杂的身份。她方才一席话若是传将出去,轻则小姐被人说教导无方,侍女口无遮拦,重则殃及叶家,对丞相大人不敬。 这般想了,才算明白过来。咬牙将眼泪咽回去,沉声与叶茉赔礼道,“奴婢知错了。”她只是心疼小姐受委屈,想为她出口怨气。 叶茉转头看向她,轻叹了一口气,半是奋然半是无奈道,“你要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还是我们压根高攀不上的丞相一介。”话音还未落,便自嘲的笑了起来。可不是吗,若非这个原因,她又何至于独自生起了闷气。 …… 近半个月才见了这么一面,两个人却连句话都没说上。原本还打算与他好好谈一谈的,结果回家之后叶茉越想越气。她本来是抱着完全相信他的态度,等着他来与她说明情况,然后两个人一起想办法度过难关。 她甚至都没有主动出击去探听豫央以及程家的情况,为的不过是尊重与信任四个字。哪曾想他却回报了她这样的局面,莫非她给他整理的这半个月时间了,他都用来和那位小姐程哥哥前程哥哥后了。 叶茉也是个倔脾气,一上了火便索性随他去,盛怒之时甚还有了“谁稀罕谁”的想法,反正她绝对不会主动去找他。 如此一来,她便天天宅在她的大书房里继续研究医书。偶尔去陪叶甄氏说说话,有时候叶蔚会过来闹腾她一会儿。实在烦闷了她便撇下众人躲到叶闵翎的小树林里,时常半天才出来。 一晃又是七八日过去了。这日叶府里来了一位很特殊的客人,同时一起来的还有一队挑着丰厚聘礼的家丁。 打头的人名叫赖富强,是叶霍生意场上的好友。而他此行的目的也非常明确——帮人说亲来了。 “聘礼可不简单,比大小姐当初可丰厚了不止两三倍。我远远的看了一眼,抬聘礼的约莫有二十来人,都是年轻力大的壮汉,而且各各面色冷峻气势十足。护院的叶辉小哥说,他一看便知道,那些个壮汉各各都是练家子,绝对不会比咱家的护院师傅弱。” 叶茉也不禁来了兴趣,往小八卦婆寻梦跟前推了推水杯,好奇问道,“可知道是哪家的人?姓什么?” “呼……”寻梦就势喝一口茶水,喉间发出咕噜几声响,“打听到了,说是浮屠城来的席家,而此次给提的便是席家三少爷。但是浮屠城距咱们黎阳城何事十万八千里,这席家少爷怎就找到这儿来了?” 浮屠城,席家。 其他的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叶茉这十年在她那堪比藏经阁的书房里可不是白泡的。震惊之余不由兴趣更浓了,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她偏头看向安静站在身边的夕涧。 “夕涧,关于这个席家你知道多少?” 被提问的人仍垂手站在那里,闻言依旧面不改色的答道,“武林世家。”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叶茉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她以前武侠小说可看了不少,来了这边之后也收罗了不少江湖侠客的故事来读。奈何她的生活圈子着实太小了些,接触的也尽是些大家后院里的夫人小姐,听的也多是宅门院墙里的日常琐事。 长时间如此,便使得她忘记了,这个时空里除了王公贵族、商贾地主、贫民奴隶之外还有一个群体,那就是武林和江湖。 她曾在一本书上读到过。浮屠城的席家,世代习武。常年与江湖人物打交道,祖上还曾出过打仗护国的大元帅。如今虽是太平盛世的年代,仍是侠义美名在外,各路人马都很买他家的帐。 这样的家族,本与她家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处的,孰知世事就是这么难料。叶茉强压下心里的突然大好。众人便只见她们美若仙子的五小姐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站起来开始满屋子打转。 “美死了美死了……哈哈……蔚丫头……哈哈……” 其他人自然不能明白叶茉那份奇好,歪头又冲他笑了笑之后,才往自己屋里去。慧萼母子也从另外的方向往叶甄氏屋子继续前进。看起来,这不过是一个不痛不痒的小事故,这个家里除了因叶蔚的婚事平添几分喜气之外,便再没有任何变化。 然而,却有着那么一个人。自内心里,起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开始……担心起了某一个人…… …… 叶蔚借着换衣服的空挡,又与叶茉好一阵唠叨。对于她那些歪奇八怪的理论,叶茉更愿意选择耳朵失踪自动屏蔽。可四姑娘却是不干的,甚至还用力抱着衣衫不整的妹妹,撒起了娇。 “茉茉,你就与母亲说说吧。我是真的真的不要嫁给一个丑八怪的瘸腿的花心的还有一个恶毒婆婆的大色狼。” “……”自那白嫩嫩的玉手里扯出自己的裙带,叶茉真心觉得佩服。先前都还是各种猜测,如今竟已经叫她给坐实。还有,明明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缺陷,怎么就给合五为一了呢。 果然,这丫头捏造假像的水平是越来越高了。不过倒霉的却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席三公子和他的悲剧娘亲,这还面都没见上呢,就一个成了既丑又花心的瘸腿大色狼,一个还平白背了恶毒的罪名。 叶蔚见她毫无反应,急的一个人在屋里团团转。若是连茉茉都不愿帮忙,要说服父亲和母亲,那简直就是比登天还难呐。 “呜呜,反正我不要嫁给一个花心大萝卜。” 叶茉终于忍不住了,走过来一边帮她梳头,一边道,“刚刚不是色狼么?怎么又变成花心大萝卜了?” “反正都是不好听的话,什么都差不多啦。”叶蔚皱了皱鼻子,哼唧道。 “那要不是花心大萝卜呢?你还嫁么?” 叶蔚提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却被叶茉提早看出了意图,立即出声堵住她说,“如果不是丑八怪,相反还英俊得不得了,身体也很健康,还不贪图美色。如果是这样的夫君,你还嫁么?” 呆呆是四小姐因这话陷入了沉默。叶茉瘪嘴笑了笑,往她头上插了一朵自己亲手做的手工绢花,又顺了顺她那一头如瀑青丝之后,才后退了一步一边打量着她,一边继续说道。 “不要浑说了,尤其是在父亲和母亲面前。这般大声嚷嚷着不嫁不嫁,定得惹他们生气。我会帮你好好参谋,若是真如你所说,莫说你自己不愿意,单我也是不会准允的。” 叶蔚懵懂的点了点头,还一脸感况,骑马选小径二十来日,坐车走官道则最少一个月,还得是路上不作任何耽搁的情况。 叶家与席家所占所涉都不相同,两家隔得这么远,更是没什么交集,但是席家的地位是连皇家都不得不承认的。如今,叶家一个侧室所出的庶女却能嫁入这一的人家,还是正室,叶霍怎能不心花怒放。 他可是明白的很,和这样的人家结亲到底意味着什么。往后,若是谨慎处理,恐怕黑白两道都得再给他叶霍几分面子的。如此好事,又岂有不答应的理。而对方为了解三公子的难题,也是希望越快越好的。 于是,亲事飞快的定了下来,叶家开始进入了紧锣密鼓的准备之中。而与此同时,与叶家一样也在准备着喜事的,还有程家。 …… 7o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一回家便听说程齐礼要娶豫央小姐?还有,如今城中都传开了,说是程家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与丞相府的婚事。更有甚者说,你这个正牌的未婚妻就要被论为妾室。” 福磊情绪显得很况下,无论说什么,即便是出言安慰,也只会让自己显得唐突失礼。他不想让她那样看自己。 叶茉心里像是有什么堵住了一般,呼吸沉重,提气困难。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便想起了那次,他从受惊遭挫的自己身边离开,走的时候说。 “从今天起,你是叶茉,我是程齐礼。到了情开之时,你还喜欢我,便来打动我。我还喜欢你,自然会回来牵你的手。若是两两相忘,便解除婚约,寻找自己的真爱。” 莫非,是真的喜欢上了豫央?是呐,那般天真烂漫的一个姑娘,纯真可爱,鲜少有人能不动心。只是,真的真的……不愿相信,不相信。 突然嚯得一声自椅子上站起来,叶茉咬着牙拍了一把桌子,然后像是对福磊说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走,去找那混蛋把话说清楚!” 福磊没料到她反转会这么快,一时愣住原地没有反应过来。等一晃神明白了时,便见叶茉已经自顾着走到门边去了。少年这才袖尾一甩,追着那抹火红的颜色而去。 叶茉没对丫鬟们说去哪儿,出门的时候有侍从上来询问,她也是什么都不说。下人们见她面露凶光,直直的就往外头冲。那下人心里不放心正准备要追上去,却被随后出来的福磊一把拦住。 “你待会儿抽空进去与里头说一声,五小姐与我一路去侯爷府玩耍,中午不回来吃饭。” 下人见是福家的小少爷,顺从的点了点头。福磊回头疾步上前,小跑了两步,终于追上了飞花长街下的白衣女子。伸手帮她捻去肩上的槐花碎片,并肩走在了一处。 …… 叶茉一到程家,就被门口那大红色的帷布灯笼晃花了眼。进去便是宽大的前堂,预料之中的,正对着大门的厅墙上高挂着一个又大又宽的双喜红字,裱着金边,熨得平整周正。 她进去的时候,正看见豫央小鸟依人的靠在程齐礼身边,笑容灿烂,双颊泛红。或许是因为害羞的缘故,眼神还有些飘忽,眼珠子总是左右转动四散漂移。而程齐礼左手背在背上,右手垂在身侧,呈微护姿势。仿佛,身边站着的是个绝不能摔一下的瓷娃娃。 两个人似乎正指着那个大喜字在说着什么,主位上坐了个绝艳美丽的男子。皮肤洁白透皙,比叶茉有过之而无不及。狭长的菱眼,线条被勾得潇洒流畅,却丝毫夺不走那双深褐色的瞳色魅惑。此时,男子正斜靠在椅子上,修长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眼睛虽是盯着程齐礼和豫央的,可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在神游。 叶茉一肚子的火气和憋屈,只冷淡的扫了那美男子一眼,便把视线投注到程齐礼脸上。自动忽略他身边的豫央,只大声冲他道,“你出来,我找你有事儿。” 第21部分阅读 事儿。” 事实上,程齐礼见到她气鼓鼓的进来,脸上表情立即就有了变化。深黑如潭的眼睛里,有明显的亮光发散出来。然后看见福磊紧随在她身后,眼角上扬的弧线又立即沉了沉。 只是,叶茉离他太远了,便什么也没看到。 “你先进来吧,来见过丞相大人。” 叶茉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比女人还美的男人就是豫央的哥哥,名动京都的少年丞相豫广大人。 她毕竟已经是成年人了,自然明白脾气应该在什么时候爆发,又得在什么时候收敛。克制住内心想冲上去给程齐礼一顿毒打的念头,捏紧拳头,抬脚走了进去。 这时候,豫广也回过神来。一抬眼就看见叶茉走进来,白色的初夏衫裙,衬得她皮肤雪白,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却也确是位美人。 “民女叶茉见过丞相大人。”说完,微屈了膝垂着头。豫广轻嗯了一声,算是免了礼。叶茉谢过之后便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眼睛直直盯着另一边的程齐礼。 福磊这时候也行完礼来到她身边,先是看了叶茉一眼,紧接着也扭头,用满是愤怒和怨恨的眼神狠盯程柿子。 豫央见叶茉过来,显得很高兴。双手垂放在膝盖上,用力的搅着帕子,像是想与她亲近,却又胆怯不敢。叶茉见她扭头看向程齐礼,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求助。一直到程齐礼点了头,她才再转过头来,看向自己小声喊道,“叶姐姐。” 那种亲昵的小互动刺得叶茉眼睛酸涩,怒火越发膨胀,像是要烧灭她的内脏,炸碎她的胸腔。以她以往的脾性,定然会笑得一脸的高贵,然后回敬与情敌不屑一顾的嘲笑,因为她有十全的把握。 可此时,看着豫央身边那个原本属于自己的男人,她居然一点点的没有了方向。就仿佛面前隔了个巨大的迷障,让她再没办法看清他,看清自己的方向自己的位置。 瞥头没有理会豫央的主动示好,叶茉觉得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想讨厌豫央,因为讨厌一个那么单纯的小姑娘,会让她觉得自己既没品行又失风度。可只要一看见她,心里就会不由自主的滋生愤怒,打心眼里喜欢不起来。 她冷淡的态度使豫央很尴尬,眼中的期待也渐渐变成了失望,最后有些伤心的抿唇低下了头去。 这些都被主位上的豫广看得一清二楚,再看向叶茉的眼神已经全然不似先前一般平淡了,眉宇间甚至还有几分怒意。 “叶小姐,如此待人似乎是失礼罢。” 叶茉正在盛怒之下,从一开始就对这不男不女的狗屁丞相大人没有好感,叫他这般一训斥,却是更生气。侧头挑眉看了他一眼,鼻息间发出重重的一声冷哼,“是吗?”说罢回过头来,看也没再看豫广一眼。 豫广见她这般无礼,有些动怒,原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顿时变得糟糕非常。停下敲打桌面的动作,直看着叶茉沉声道,“原来,叶霍就是这般教女儿的。” 其余的人都看出了他的怒气,福磊略微倾身拉了拉叶茉的袖子,劝她不要顶撞丞相大人。程齐礼只将视线轻轻从福磊的脸上扫过,什么也没说。倒是豫央,连忙冲豫广摆手劝慰道,“哥哥,没事的没事的。叶姐姐定是今日心情不好,那日游湖她待我是极好的……” 叶茉最恨领她这样的情,不等豫央的话音落下,便直对上豫广的目光,回他道,“人非草木,对人待事都会讲究个喜恶。这般遭人厌恶的事情都做了,莫非还要我笑脸相迎,亲密体贴?” 豫广闻言眯了眯眼睛,哼声不屑道,“能叫我垂帘,已是荣幸之至。我豫广的妹妹,想要的东西,哪一样不配得到?莫说你们还未成婚,即便是正经的夫妻,也得给我靠边站!” 叶茉这次是真的被,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冷冰冰地,以往用来对待旁人的冷淡的脸。 那一刻,她的心迅速沉落。即便还没有得到答案,他此时的态度,已经足够她为之心冷。真的真的,好失望。 这时候,福磊已经站了起来,并一边说着告罪的话,一边作势就要往地上跪。叶茉眼尖,飞快的站起来,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福磊回头看她,她冲他摇头。眼神坚定,不容质疑。 她做不到,让小磊为了她去向这样的人下跪。那会让她觉得,耻辱。 手指紧紧的抓着福磊的手臂,叶茉将目光再看回豫广,说道,“民女乡野出身,若是得罪了丞相大人,还请大人大量海涵。只是,民女对豫央小姐实在喜欢不起来,还希望丞相大人不要强迫。” 说到这里,叶茉讽味极浓的笑了笑,“不过,大人若是还想用强权逼迫,叶茉即便再艰难也是会从命的。” 说完拉着福磊转身就要走,却听豫广在后面又说,“胆子可真大,你就不怕本官砍你的头么?” 那个时候,叶茉是真的想回他一句“砍你妈的头”。 可她不能,她只能抑制住浑身颤抖,淡声答,“民女一未杀人,二未触法,丞相大人再是只手遮天,除了找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暗地处决民女之外,我想大人还不至于目无天子,胡作如斯。” 说完见豫广仍是盯着自己,叶茉忍不住又顶了他一句,“还有,希望丞相大人勿要将自己原本的怒气强施在民女身上,民女身微地贱,当不起大人的出气筒。” 叶茉说完之后,就拉着福磊出去了。豫广盯着那个大步离开的背影,有些发怔。是啊,他从一开始就在生气,甚至是在叶茉到来之前。原以为是掩藏得极好的,却不想还是表现了出来。 …… 71 叶茉拉着福磊的手飞快的往大门方向走,疾步如飞,恍如逃离。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福磊一眼,她怕看见小磊眼中的忧虑,会让自己所有的伪坚强瞬间崩盘,然后形象全无的大声哭出来。她活了三四十年,这是头一次,他置自己于如此境地而不顾。是变了初心么?怎么狠心。 二人很快就到了大门边,这时候有个大丫鬟快步跑过来,然后拦住叶茉,气喘嘘嘘地道,“小姐,小姐,侯爷夫人叫你先别走,她有事要与你说呢。” 叶茉这才想起,似乎已经好几个月未曾见过程贺氏了。跟随丫鬟的引领,叶茉来到程贺氏的屋子前。丫鬟到了门口之后,就自动退了下去。叶茉轻叩了三下,然后推门走进去。 程贺氏正坐在窗前的红漆四方椅子上,手里捧着本大红的册子,桌子上还放着个精致小巧的算盘。见叶茉进来,她忙放下手中的册子,向叶茉伸出双手,亲昵道,“丫头来啦,快过来叫婶婶瞧瞧。” 叶茉规规矩矩的行过了礼,这才垂头走过去。这些年,程贺氏都将她当做儿媳妇一样疼爱,二人之间的关系甚至亲密过母子。如今,横空哽了个豫央,令叶茉心中十分膈应,竟也没了心情作亲昵之态了。 两人先是闲聊了一会儿,叶茉挑了些叶蓝家有趣的事情与她讲。程贺氏一如既往的温柔慈祥,一直抿嘴微笑着细听。一直到叶茉说完了事,好半天没再说话时,才轻叹了一口气道。 “是我们程家对不住你,婶婶哪怕是此时想起,也止不住的心疼你。你与齐礼明明两情相悦,又有这么多年的情谊,真真是绝顶般配。可是,那豫广大人实在是你叔叔得罪不起的啊。你别看咱家这样,实际面对外人,多数还是得谨慎小心。我问过齐礼,他说他是定然要娶你的,婶婶也好高兴能与你成为婆媳。可……豫央你已经见过了吧,挺善良的孩子,不难相处,也没大小姐脾气。如今这副局面,我们也是没办法的。其实退一步来看,你与齐礼恩爱,我们待你如同己出,过来再生得子女,侧室正室也是无碍的。婶婶自你在娘胎时候都看着你,肯定不会委屈你。你那么懂事……该是明白我们的……” 不等程贺氏说完,叶茉突然便站了起来。她自然明白,一切都是形势所逼,一切都是无可奈何。也正是因了这份明白,她才对程家二老一点怨言都没有。她气的是程齐礼,她给了他足够的空间和信任,坚信他能处理得完美,因为她一直都觉得,他们内心的想法始终是一样的。 可是,等来的是什么?轻而易举的妥协,冰冷绝情的态度?不,最让她无法忍受的都不是这些。程齐礼此次深触的她的底线,是让她觉得没有被尊重。她需要的也只是这样,被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哪怕只言片语也好,或解释或摊牌,让她明白事情的始末和结果。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觉得可怜,找不见自己的位置。 婉言辞却了程贺氏,叶茉垂头走在程家的大院里。屋檐下挂着的青铜风铃随风发出叮叮铃铃的清脆声响,她记得那是他们八岁那年偷溜出去买回来的,程齐礼拗不过她,便找了人来挂在到了最前排的那个屋檐上去。 在庭院里的小石桥边,叶茉看见了背手等在那里的程齐礼。颀长的身形,穿了件墨玄的长衫,腰间吊了块玲珑剔透的玉坠子。长发一丝不苟的挽起,用了精致的玉斗固定。他眼睛生得很深,漆黑泛光的瞳孔总令人不敢轻易直视,仿佛被他看那么一眼,就能穿透你的身体看清你的内心。然后是高挺笔直的鼻梁,冷漠紧闭的唇。 他身上的每一处,她都是那么的熟悉,甚至于她有时候会觉得,这个人她永生都不会忘。她知道他的后腰上有一块指头大的胎记,知道他的耳背处有一颗暗黑的痣。知道他讨厌辣椒和甜食,害怕被人饶痒痒,喜欢她揽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耳边轻说情话。而平日看起来那么严苛的一个人,起床气却是十年如一日,只能像猫一样的磨着他才会醒。 明明就还是那个人,那个只属于她的,陪她经历了两生两世的人。即便这时候看着,也感觉不出一丝一毫的陌生。可为什么,要摆出那样的姿态,硬逼着她站住脚步,如灌了铅一样,举步艰难。 叶茉转开目光,不再去看他。这么多年了,她已经习惯了将他当做最后的依靠。受了什么委屈,遭遇了什么不平的事,总会在他这里诉说软弱。以至于,此时一看见他,满心的委屈便开始化作眼泪,企图夺眶而出。 只是,她犹记得,这份委屈明明就是他给的,又怎么能再找他寻求依赖。 原本想从他身边直走过去,手却冷不丁被一把抓住。 “不是有话要同我说吗?” 叶茉心里有气,此时一点要谈话的心情都没有。直抬头看向他,冷声道,“放手。”他也听话,当真就松了手。叶茉得了自由,扭头又要走,他眼明手快,一把又给抓住。叶茉皱眉回头,见他面不改色,心里的火气更大了。 使力挣扎了几下,程齐礼一点要松开的迹象都没有。叶茉气得猛足了力扔手,原本是不想和他说话的,嘴里却控制不住的吐出些怨念字眼来。 “你过来做什么,赶紧陪你的豫央妹妹去啊,赶紧的……”边说着,还一边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抠程齐礼紧握在手腕上的五指,企图让他松开。 程柿子这时候却是一点要恼的意思都没有,见她跟小老虎似的一个劲儿折腾,心情反变得更好。嘴边渐渐扬起一抹笑意,道,“什么哥哥妹妹的,我就一老头子,你还不知道?” 叶茉被气得想哭,强忍住眼中的泪,抬头狠瞪他,“少和我油嘴滑舌,赶紧放手,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看到你。爱谁找谁,爱谁娶谁。” 程齐礼无视她的打闹,反将手拽得更紧了一些,然后拖着她往边走边说,“该吃午饭了,你想吃什么?不知道你要过来,不然提早让厨房准备你爱吃的点心了。” 他看起来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叶茉却打心眼里一阵阵发凉。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眼见着就要踩上台阶。心里突然便升起一股子倔强来,乘着他没留心,大力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然后大吼道。 “程齐礼,你够了!” 走在前面的程齐礼被吓住,回过头来一脸怔忪的看向她。 “你到底想干嘛?我求你说清楚好吗?别他妈什么都不说,一会儿和那个亲亲我我一会儿又到我这儿来假献殷勤。你要是当真喜欢上了那丫头,厌倦了和我一起这么长时间,你给说明白。只要你说了,我就算是一个人哭死心痛死难过死也不会再来找你一次。只麻烦你尊重我,不要再给我今天这样的难堪,可好?” 被她这般一吼,程齐礼明显有一瞬间的呆滞。他是真的未曾预料到过,她竟以为自己会喜欢别人……她难道不知道,那是件完全不可能的事吗?他甚至曾经一度觉得,自己自打认识了她之后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因为已经完全丧失了去爱别人的功能。 即便心里暗暗神伤,他还是试着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哈哈……”叶茉突然笑出声来,伸手抹去脸颊上的眼泪,然后讽道,“不是我想的那样?你能说点别的么?我不想在你和别人拜堂成亲的时候,在你叫别的人老婆的时候,还用如此可笑的话来敷衍我。” 说罢扭头侧过身去,眼泪已经止住,语调也变得平稳冷静,“你若是当真要娶她,无论是出于真心两人情投意合还是迫于无奈对强权低头,只要你实话说了,告诉我你要娶她,我都会成全你,真的。恭喜你,是你那时候的选择,让我在新生的十年里学会了更多,以至于能够平静的面对你的移情别恋,不至于像个痛死所爱的少女做死纠缠。程齐礼,现在想起来,是不是觉得特侥幸?若我还是以前的叶默,始终以你为天,把你当做生命,又怎会轻易容忍了你如今的变心。托你的福,我是不是得提早祝福你一声新婚快乐呢?” 止住的眼泪又流下来,叶茉脸上含着冷笑,一字一句都满是讽刺。她记得她曾说过,若是他真的出了轨,她一定会毫不留情的选择抛弃他。那次他答了她什么?此时她竟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程齐礼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双眼渐渐蒙上一层怒意。强忍住火气,他上前一步想要去抓她。却被叶茉预先看破意图,在他上前的瞬间后退了一大步,保持距离。 他看见,那个他耗费了两生两世都舍弃不下的女人,那个他用尽心神用尽所有感情去爱的女人,正微笑着一边摇头一边对他说,“程齐礼,离我远点。” 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这四个字像是冰冻了的铁坠子,叫人比着他的胸口,一记重锤猛打进去。冰冷、钝痛,直到麻木。像是横空击了一个雷,那一瞬间,他居然看不清四周的其他任何事物。眼中就只有那个女人最后的一眼,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看不出半点留恋,未曾流露丝毫伤情。然后,就那样转身,离开。 那如坠的四个字,那最后的冷然眼神,化作无数无形的利针,刺痛了耳膜,扎破了眼球,挑破了心肉。除去胸口的哽痛,他没了任何知觉。好半天,看不见事物,听不见声音,感知不到外界。回过神来的瞬间,就连四肢都开始抽痛起来。 松开一只紧揪在胸口处的右手,他拔腿便追了上去。这是第一次,真切体验到了,她即将离自己而去时的感受。如此强烈,前所未有。此时的他,一点都不怀疑。没了她,自己一定会变成废人,眼不能视物,耳不能听声,心不能再跳,血不能流动。 他记得她说过,以前的她没有了自己会死。那时他不明白,再是相爱,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最起码他不会因她的消逝而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可如今的她说,你若无意,我便休。在你离开之前,我会先你一步毫不留情的选择抛弃。 心肺又一次揪痛起来,甚至支撑不了他再继续前进。单手扶住手边的柱子,他垂头按住心口,嘲笑出声,“报应,真的是报应。”她曾用生命爱过他,便注定了他现在要用同等的代价来还。身体给出的诚实反应在笑,现在已然换过对象。 没了她,他会死。 72 福磊一直在程家的大门边等着叶茉,此时见她快步走出来,忙招呼了与程家下人在聊天的车夫驾车过来。叶茉走近,他见她双眼通红,腮边还挂着泪痕。心道必是又因程齐礼在伤心,不自觉心中怒火更甚,想要即刻带走她的念想愈加强烈。 这厢,叶茉右脚刚刚跨过门槛,那头程齐礼已经追了上来。福磊看见随后追上来的人,想也不想便几步上去,拉住叶茉的手掉头往马车走。他原以为,那是茉茉喜欢的人,他便是再不情愿,为了她好,自己也是该支持的。可那个人却丝毫不懂珍惜,还未成亲就这般伤她,他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再如以前一样什么都不做。 叶茉在福磊的牵引下,已经走到了马车边上。此时的程齐礼才将将到大门口,眼见着她就要上车然后离开,一时急躁,便高声叫她的名字。 “叶默。” 听见他略显急躁的声音传来,低头正准备上车的白色薄影肩膀一僵,脚上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只是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伸手攀上福磊搭上来的手臂继续往车上去。然而,不等她爬上去,程齐礼已经快步奔了过来,并飞快的一把拽住了她的左手。 “不要闹脾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放手!”一个满是怒气的声音传来。 只是,声音的源头却并不是叶茉。福磊斜竖着双眉,狠瞪着程齐礼。先前他见叶茉并不大理会他,只一个劲儿的垂头挣扎,想要摆脱手腕上的桎梏,而程齐礼却一直不依不饶,拽了她不放。一时心里火大,便反手握住了一直搭在自己手臂上的叶茉的右手,然后怒目冲程齐礼吼了出来。 程齐礼目光扫过福磊紧握住叶茉的手,抬眼厉色对上他的视线,冷声道,“依我看,该放手的应该是你才对吧!” 说罢手上开始用力,想要将叶茉拉到自己身边来。福磊本就看他不惯,今日又是他欺负人在先,再看叶茉的模样,分明是不想与他多做纠缠的。如此,断没了放弃妥协的道理。 狠力迎上他的目光,指着程府大门处厉色回他道,“程齐礼,麻烦你回头看看,那边那位才是你的未婚妻。你既选择了豫小姐,便没了再约束茉茉的资格。她现在不想理会你,你就该松手!” 叶茉顺着福磊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对上豫央怯生生的眼神,她旁边的豫广则笑得一脸阴沉,似在看戏又像是嘲笑。有时扫过程齐礼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怒意,应是看不得他与叶茉纠缠的。 即便如此,程齐礼却一次也没有回头。他仍只是盯着福磊,眼中已经开始聚出暗黑的狂暴怒气,紧捏着叶茉手腕的手也越拽越紧,有怒火在压制着隐忍着。 “我再说最后一次,放开你的手。” 福磊丝毫不露弱色,白色的袍子在午上的风中鼓胀,他脸上写满了坚定和执着。叶茉暗自心惊,那样的表情,早已不是昔日待她如亲密友人时候的样子。此时,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浑身上下都充斥满了胜负欲望和争夺之心。 程齐礼眼中颜色骤深,手上动作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着叶茉的手丝毫不见松开,另一只手已经提住了福磊的衣襟。视线逼近,盯着那双异常清明的眼睛,狠狠警告道。 “离她远点!否则休怪我不念旧情。” 然而,福磊并没有继续接他的话。下一秒只见他手臂迅速挥动,一个硬邦邦的拳头狠狠照着程齐礼的下巴就砸了上去。 他动作很快,就连离得最近的叶茉都没反应过来。程齐礼被他的突然袭击击打得后退了一步,随即松开了他的衣襟和叶茉的左手,而下巴处立即便见了红肿的痕迹。 远处的豫央被惊吓住,发出一声尖叫。程齐礼也不是吃素的人,当即反手回去,双手拽住福磊的衣襟并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待到叶茉看清局势,正待阻止的时候,程齐礼已经大力将福磊摔了出去。 从身体年龄上来说,程齐礼只略比福磊长了一岁。但是程齐礼常年各地奔波,再加上自小注意锻炼,身体素质以及体格就比常人要好。方才受福磊一拳,完全是出其不意,没有防备。 福磊打小身体就不好,即便是如今都还会不时犯些小伤寒。平日里也多读诗书,不常出门活动。体格偏瘦小,身高也不及程齐礼。被他这么提着甩出去,自然是重重的跌在了坚硬的青石板地面上。 他的背直接砸在地面上,饶是痛得咧牙利齿,眼中神情也未见丝毫消退。反而撑地爬起来,冲程齐礼吼道,“我便是被你打死,也见不得你如此委屈她。以前我当你心里珍惜,才忍着什么都不说。可如今是你先负了她,我定不会再袖手旁观。” 此时的程齐礼已经冷静了下来,先前那浑身怒意均被收敛入怀。此时的他,只是端站在那里,低头看着面前的毛头小子,唇边含着危险的弧度,沉声说着,“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上辈子是我老婆,这辈子是我妻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都只会属于我。” 福磊站稳了脚,浑身上下被气得直发颤。听了他如此霸道的发言,更是满心不服不甘也不愿,“你凭什么!她脸上的拒绝你看不明白么?即便是这辈子,她都不会愿意嫁给你这样的负心人!” “凭什么?”闻言,程齐礼深皱的眉尾又挑高了些,“不用凭什么,她嫁与不嫁都是我程齐礼的妻子。即便不愿行那些世俗礼仪,结局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因我也不会允许她嫁给其他任何人,当然也包括你。” 叶茉震在了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许久才想得明白,他不是一直都如此霸道强势么,即便换了生活的地方,换了接触的人群,他还是原本的他。只是,这么多年他都极少对自己这样,便忘记了,他其实从来都不是温顺讲理的人。 同一时间,惊住的还有福磊。他未曾想到,这人居然如此蛮横不讲道理,明明是他辜负茉茉在先,却又死霸着不放手。实在太过气人,“你修要欺人太甚,我就不信你能至王法于不顾,强取豪夺。” 叶茉闻讯回头,便看见他高挺着胸膛,凌息还击。这是第一次,看见福磊被气成这副样子。平日那么温和的一个孩子,此时竟恼怒到脸红脖子粗。她竟不知道,他居然是一个这么固执倔强的少年。 很明显,程齐礼已经对他失去了耐性。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完全不想耗费精力在这么一个于他而言尚连||乳|臭都还未干的小子身上。遂,一边朝他走过去,一边道,“我平生最不爱用拳脚教训人,但愿你不要逼我破例。至于王法?你大可以过来试试看。” 正当年少冲动的年纪,福磊哪里还管得了其他。抡了袖子就要再迎上去,被叶茉飞奔上前一把拦住。原想劝他两句,转念又觉得这种时候劝冷静的人会比较有效,遂转头冲程齐礼大声道,“程齐礼,你何必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 哪曾想,她这一举动却令程齐礼的怒火更加浓重。在此时的他看来,她这般护着福磊,态度便是再明显不过。二人原本就是吵了架还没解决的,姓福那小子又对她心怀不轨,她偏偏还要护着他。 强忍住就要爆发的愤怒,他将紧握的拳头收入袖中,只是沉着脸看着她的眼睛,说了两个字。 “过来。” 叶茉没理会他,一边拦着福磊,一边劝慰他道,“小磊,我们回去吧,回去吧。我有些饿了,咱们回去吃午饭。” 回头又对上程齐礼阴霾四起的眼睛,心中暗暗一突,没来由的有了几分怕意。心中的慌乱惧怕以及排斥所以的情绪一股脑通通显现了出来,她忍不住放软了声音,带了祈求的口吻道,“我们改日再谈吧,今天就先回去了。” 程齐礼却并不买她的账,只是直愣愣的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让你过来。” 他的态度也绪转到了劝架这上头来。此时,见他黑着脸命令自己,心生起一股子倔强和逆反。原本就是你有错在先,追上来不就是为了好好说清楚的么,这时候却还要摆谱,如此招之则来挥之则无,将我叶茉当做了什么? 于是,也黑下脸来。不再理会他,只拉着福磊要去爬马车。程齐礼几乎算是气到了一个顶点,见她如此,也没在多话,却是大跨步上前去,用力一把抓住她的手,一把带进了自己怀里。 叶茉整张脸被死命暗在他胸前,被憋得气都无法喘过来。各种情绪外加求生的本能,她挥起拳脚用力的挣扎。甚有指甲划过他的下巴,在那红肿的痕迹上又添了一道血纹。可是,无论叶茉怎么挣扎,他就是不放手。禁锢在她肩膀上的手力道越来越大,几乎都要捏碎叶茉的骨头。 这时候,有熟悉的声音传来。何依尖锐的嗓门撒开,大叫道,“做什么?姑爷你在做什么?你要憋死小姐么?” 叶茉听见她的声音,也没来得及想她怎么会来,便开始用力挥着手臂,大喊道,“夕涧,夕涧你来了么?快救我,救救我,这混蛋要憋死我了……” 跟在何依身后的丫头接到主子的命令,二话没说,脚尖点地飞快的扑了过去。她是叶甄氏训练出来的,除了叶茉的话,便是叶霍也无法命令她。这便是她自小受到的培训中心,五小姐让做的,便是死也得做。所以,她对自己即将攻击的对象是程齐礼这个事实毫无认知,只是立手成刀,照着程齐礼攻去。 与她一起行动的,还有另外一个影子。程二刚刚到家门口,就看见夕涧直攻向自家少爷,手中的包袱都来不及扔,便下意识提气迎了上去。 奈何他的距离实在有些远,当他赶到的时候,夕涧已经一掌拍在了程齐礼紧抱着叶茉的手臂上。程齐礼虽不必她自幼习武,却也有几招拳脚上的功夫。然而,终归敌不过她,没能接上几招,便觉手腕一麻,逼着松开了怀中的人。 叶茉终于得救,心里实在气不过,于是什么也没想,抬起脚狠狠的踹向程齐礼。同时,夕涧的右掌也将将击中他的肩膀,两处用力,硬是逼着他往后退了一大步。 这时候,程二已经赶了上来,手上拳脚直照着夕涧过去。夕涧无意与他纠缠,便只是巧妙的错着脚步,避开他的攻击,并不还手。 何依飞跑上来,一把扶住叶茉,嘴里不断嚷着,“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虽是在对叶茉说话,眼睛却是看着不远处的程齐礼的。这到底是怎么了,小姐居然和姑爷打起来了,虽然最终动武的是夕涧和程二,不过……奴才打架,不也就是主子闹矛盾么。 叶茉当下正是盛怒的时候,踢了他一脚,心中还是有些心虚的。但是各种倔强和脾气容不得她此时低头,于是什么也没说,回头拉了福磊,一边往马车去,一边对夕涧喊道,“别打了,我们回家。” 得了令的夕涧原想撤招走人,哪知程二一直追着她不放。丫头脸上表情依旧不变,沉眸似是想了想,然后一言不发,施展轻功便往叶家宅院的方向跑去。程二怒吼一声“别跑”然后也跟着追了上去。 叶府的马车很快出动,长鞭一扬,也跟着消失在了长巷的出口处。这一次,程齐礼没有再追上去,他在原地站了很长一段时间,眼睛一直望着叶茉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该是整个程府大门口都安静了,他才转身走上石阶进了屋去。豫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便只有豫央扶着门框站在那里。 见他面无表情的走进来,一个字也没说。心里不由有些歉意和后悔,当程齐礼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低头小声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然而,程齐礼像是没看见她人,也没听见她的声音,就连原本那张寒若冰霜的脸都没有改变。就那样,直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仿如寻常路人。 …… 作者有话要说:唔~~这算是虐男主么?感觉不算~~~ 我只觉得夕涧好帅好帅好帅~~~哇咔咔~~帅气沉默又实力强悍的女人~~~我的最爱啊~~~~ 73 马车上,福磊仍是有些不平。叶茉看着他气鼓鼓的表情,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原想伸手掰了他来看伤势,可一想着那时他满是胜负欲望的眼神,最终还是收回了手,只有些担忧的看着他问道,“背上可疼?还有没有哪儿摔伤?” 福磊摇了摇,回望向她忿道,“程齐礼实在太过分了,茉茉他不值得你太难过。” “嗯。”叶茉微颔首,轻声应了他一下。这才转头看向一边紧皱着眉头,一直一言不发的何依,问她道,“你们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么?” 何依向来对福磊没什么好感,又是个喜行露于外色的人。刚才叶茉与程齐礼一番闹腾,若是以往的她,早就叽叽喳喳吵闹了起来。能有此时这般的安静,想来改是有另外的事情的。 果然,何依经她这么一提醒,才似突然想起来,一拍了手掌,大声道,“瞧我都给闹忘记了,是家里出大事情了!夫人来让我叫你回去。” 乍一听,硬是吓得叶茉一个?” “是七少爷。” “翎闵?”叶茉不自觉眉头皱得更深,他会出什么事? “嗯,具体的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只听说是老爷在七少爷屋里发现了许多画像……”说到这里,何依面上微露出难色,深看了叶茉一眼,最终还是跳过了重点,直说了事态,“然后便捆了七少爷,用上了家法。七少爷那身体哪里经得起老爷的毒打,都晕死过去了两次。老爷却是真的被气得不轻,直扬言要打死了少爷去……仍由谁劝说都不听,我们出来的时候家里已经闹做了一团……” 叶茉也暗自心惊,究竟是什么事情,居然惹得她爹如此大动肝火。想了想,紧接着继续问她道,“都是些什么画像?竟如此大的脾气。” “这……”何依磕盼了好一阵,才吱吱呜呜说,“是……全都是……小姐你的……画像……似乎有二十来张……” 说完见叶茉一脸的震惊,忙又瞥开了眼睛去。这事儿她自己心里也挺吃惊的,此时见叶茉一脸的不相信,索性狠了气性说道,“哎呀,这事儿我也说不清楚。你还是先回去瞧瞧吧,六姨娘和四小姐已经哭得不像样子了……就连大少奶奶都赶了去……大少爷与三少爷又不在……夫人说她不插手管这事儿,只让我与夕涧来叫你。” 叶茉原本没怎么明白,当她目光与福磊对上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结症所在。确认一般抓了何依的手,大声质问道,“你是说他画了我?还一画便是二十来张?” “应该不是一两日画的,显然是有些时日了。”何依点了点头,答她道。 “哈?”叶茉忍不住皱眉笑出声来,“怎么会?他才多大点儿?爹爹不会以为他……” 她在何依沉默的脸上找到了答案,却只觉得荒唐,难以置信,没办法接受。这顶多算是恋姐情节,只需要正确引导,加以矫正就可以的。但是很明显,叶霍并不这么认为,反而还觉得这是一件有辱家门的不幸大事。 等她们赶回叶府的时候,叶闵翎已经又一次被打晕了过去。院子里一堆的女人,慧萼正哭着向叶霍磕头求饶,叶蔚与叶家大少奶奶抱在一起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叶甄氏却是冷着脸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 慧萼见叶茉疾步进来,便像是见着了救星一般,连滚带爬的扑上去,一把抱住了叶茉的腿,一边哭着一边求她道,“五小姐,五小姐。求求你救救翎儿,求求你看在奴婢服侍您那几年的恩情上,救救他,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求求你……求求你……” 叶蔚看见她回来,也小跑过来,一边哭着一边甩她的袖子,细声哀求她道,“茉茉,你快去求求爹爹。小七都快要被打死了……呜呜……小七……” 同时,叶甄氏也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叶茉与自己的母亲对视了一眼,有些看不明白她眼中的深意。但是此时的她也没有时间去细想她的意图,只看了一眼大板上趴着的少年,屁股上已经被打的皮开肉绽,鲜红的血侵湿了布料,看着很是触目惊心。 以叶闵翎的身体情况,怎么可能经得起这样的毒打。单是如今的情况,都得养上好几个月,若是再继续打下去,必然会出人命的。见叶霍举起手中的马鞭,又要抽上去,叶茉连忙扑将过去。 一把抓住她爹的手,大声恳求道,“爹,爹……别打了……别打了……你会打死他的……” 哪曾想,叶霍一见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便想起叶闵翎干出的那些不争气的混账事。心里的气却是更大了起来,使力一把推开叶茉,一鞭子狠狠的又抽在了那血迹斑斑的屁股上。嘴里还高声吼着,“我就是要打死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让他谨记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一丁点都不能肖想……气死老子了……” 叶茉见那一鞭子抽下去,叶闵翎却是一点知觉也没有,只有单薄的身体随着力道微震了一下。近前些才发现,他面色苍白如纸,嘴唇乌紫得很是恐怖,半合着的眼睛里混沌一片,显然已经晕死了过去。 心中一时大乱,叶茉想也没想,便又奔了上去,一边拦她爹的马鞭,一边大喊着,“爹爹,他已经晕过去了。咱们好好商量,我定会劝他回归正途的……爹啊……他可是叶家的血脉啊……” 她鲁莽的冲上前去,叶霍手中的长鞭来不及收回,硬是啪地一声狠狠抽在了叶茉的手臂上。几乎是瞬间,被鞭子抽过的雪白的手臂上立即破开了皮,鲜红的血飞快的侵出来,将春衫薄纱袖子染出了一朵鲜红的血花。 “嘶……” 叶茉手臂吃痛,嘴里发出一声忍痛的嗤牙声,另一只手条件反射的抓住受伤的手。霎时,如豆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虽是痛得她紧咬着嘴唇,却仍没忘了继续求饶,道,“别打了……我求您了……”却渐渐泣不成声,抽泣哽咽道,“叶莛已经没了……大姐又是那么副样子……四姐眼看就要嫁人了……大哥三哥都各自成了家……眼见着我就这么一个亲亲的七弟……爹爹……你怎么忍心……” 见她这么一副样子,叶蔚终于忍不住,在旁边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然后只见她飞快的扑上前去,一把抱住叶茉,一边哭着一边冲叶霍喊道,“爹爹,爹爹你别打小七和茉茉了,他们都流血了……你要打就打我吧……打我吧……” 满堂屋的人见到如此情形,哪里还有不为之动容的。就连叶家挺着大肚子的大少奶奶,都一边擦着眼泪跪到了地上。随后便是叶茉、叶蔚随身伺候的丫头,见自家主子都哭成了泪人,也都跟着跪在了地上,暗暗心疼抹眼泪。到最后,竟是全家人都跪了下来,替叶家的七少爷求情。 叶霍气得浑身发?br /> 第22部分阅读 发抖,目光扫过叶茉鲜血直流的手臂,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最终,用力将手中的马鞭往地上一扔,怒吼道,“今日便绕过这忤逆子一命,扔进柴屋去,待他醒了我再好生教训他。” 说完重重的哼了一声,甩开袖子走了出去。他这一走,慧萼立即扑到了叶闵翎面前,一边轻摇着他的肩膀,一边哭着喊他的名字。而何依已经冲到了叶茉面前,要去查看她的伤口。叶蔚半歪在叶茉身上,哭得气都喘不过来。 叶茉忍着痛,抬头去看已经站起身来的叶甄氏。罕见的,看见的却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那样的表情,她已经好多年未曾见过了。微微有些怔神,她几乎是潜意识的唤了她一声,“娘亲……” 叶甄氏与她目光对视上,终是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命令门口的人去找大夫来。做完这些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看在场的人一眼,拒绝了淑兰的搀扶,一个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是极少的情况,她居然没有管内院里发生的,这般大的事。可不知为何,叶茉看着那僵直着离开的背影,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股子悲凉。那一刻,她与她仿佛是有了相通的灵犀,即便是不说一个字,她也看懂了她心中的隐忍和伤怀。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插手这件事,可她知道,她让何依找自己回来,从一开始选择的就不是绝情狠毒,冷眼旁观。 何依已经用手绢包住了她的手臂,可鲜血仍止不住的不断冒出来。叶茉回过头来,将将看见慧萼看着叶甄氏离开,红肿的泪眼中有无法抑制的绝望和伤情。嘴唇轻颤蠕动,欲言又止。 回神见叶茉正看着自己,嘴唇一抿,眼泪又滚落了下来。然后冲着叶茉一个大大的响头磕下去,颤声冲她道,“多谢五小姐救命之恩……” 然而,看着此时的慧萼,叶茉却莫名产生了一股疏离感。那是完全不同于她一夜间由自己的侍婢摇身一变成为叶家六姨娘时候的感觉。只觉得,面前这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再不是她初来这世上时,给过她温暖怀抱的慧萼,也不再是这七八年间礼待自己却又时刻小心翼翼的六姨娘。 ……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恋姐情节什么的~~最萌了~~果然我的萌点比较奇特么?orz~~ 终于啊~~叶甄氏内心的秘密~~慧萼与她多年难解的恩怨~~ 其实这里面还牵扯了另外一个人~~ 有没有预感?有没有猜到? 没猜到?没猜到我也不告诉你们~~哈哈~~~怎样?来打我啊~~【扭扭扭屁股】 觉得狗血鸡血牛血什么的大可不必惊慌~~也不要诧异无语~~因为我就一无能的狗血剧写手~~ 嘻嘻~~顺便表个白~~擦朗黑哟~~ 74 叶闵翎最终还是被关进了柴屋里。这毕竟是一家之主发的话,仍谁也不敢忤逆。慧萼一直苦守在柴屋外面,哭得眼睛都肿成了大核桃。叶茉让人给重伤的叶闵翎上过药,又送了干净的被子和吃食进去。 屋里的人咬着牙趴在地上,皱眉强忍着身上的伤痛,硬是没叫过一次痛。看着他惨不忍睹的屁股,叶茉心痛不忍,险些落下泪来。叶闵翎察觉到她的到来,抬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后像是自己也为这份不伦的情愫羞愧,更不愿叫她看见自己如今的模样。便扭了扭身体,将头侧了回去再不看她。 叶茉虽与他交往甚少,却一直发自内心的疼惜这个过分早熟的七弟。听了下人们的回话,她也大致了解了一些情况。这件事情确实出她意料,可在她看来还是叶霍小题大做了些。 叶闵翎生性内向,又因身体和出身各种原由,内心都比她们其他兄弟姊妹细腻敏感。自己平素关怀得他多些,便暗自生出了感,该是无人指引才有了些不好的偏颇。只要好生教导,正确的引领,他便会明白,这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姐弟情怀。 可是,依照叶霍如今的反应,只怕事情并不好解决。关键叶甄氏也不愿插手,这便使得问题更加严重了起来。 叶茉出去的时候,慧萼已经哭得累了,正趴在墙边的石缸上无声抽泣。抬头见叶茉手臂上缠着布条站在自己面前,那雪白的颜色里还渗着些暗红的血迹。感绪,真真无法接受。 身心疲惫的回到屋里,叶茉重重的躺倒在软塌上,望着窗外的那片茂密竹林怔怔出神。最近这是怎么了,全是些不顺心的事。 头边的凳子上放了封信,上面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呈叶茉亲启。字迹并不十分熟悉,只隐隐觉得眼熟。她记得寻梦说了,是一个豫家下人模样的人送来的,她猜想应该是豫央吧。只是,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累得瘫在原地,一动也不想动。 那天晚上,她去了叶甄氏的房里。却在外室听见了慧萼的苦苦求饶声,声泪泣下,伤情满满。她说,“那些龌龊事都是我做的,这些年也一直依仗着老爷残喘偷生。我知你我恨三小姐,也恨极了我。若是我这便去死了,你能不能放过我儿子?” 叶甄氏没有说话,里屋安静到了可怕的地步。过了好一阵子,里面突然传来一声闷闷地碰撞声,紧接着又是一阵吵杂,像是有人撞在了柱子上。叶茉心中一惊,不假思索便跑了进去。 进去之后,她看见慧萼捂着额头跪倒在地毯上,而坐在软榻上的叶甄氏已经气到了极限。她抖着手指着慧萼,大声斥责道,“要死就死远点,别到这时候还给我添这等低贱的恶心!” 屋子里就只有她二人,此时都像是没注意到突然跑进来的叶茉。慧萼额头上鲜血淋漓,如同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是继续不断冲叶甄氏重重地磕头,还一边哭着一边哀戚求道,“大小姐,是奴婢错了,奴婢知道错了。那时并不是张少爷带着三小姐私奔的……是奴婢……是奴婢作梗让您没能和张少爷见着面……才酿成后来的那出悲剧啊……” 慧萼的情绪很投意合,几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孰料甄俶日久生情,对风度翩翩的张公子暗许了芳心。叶霍那时尚未娶妻,偏又钟情于甄俶,遂前去提了亲。无奈甄俶心有所属,闻讯更是日日以泪洗面,伤怀悲观。 甄俶的丫环不忍小姐整日痛心,便去找了张公子,求他看在甄俶一往情深的面上,一并娶了三小姐。谁知张公子对甄斐情有独钟,当即便严词做了拒绝。丫鬟气极之时,便胡口乱说。老爷看不上他出身,不会同意他迎娶正室所出的大小姐。而今城中大户叶霍已经来提了亲,大小姐甄斐便要嫁入叶家了。见张少爷脸色煞白显是当了真,丫鬟为图心中痛快,又道大小姐不过与他一时玩闹,并非真心与他。不信可叫大小姐跟他逃走,看她且还随不随他。 那张姓公子果当了真,当夜送信与爱人,问她是否愿意与自己一道逃跑私奔。却未料叫三小姐的丫鬟截获,大小姐未闻实情,张公子空等了一夜。后张公子失意而去,三小姐心恋张生,不愿嫁入叶家。听闻他郁寡独去,便抛却一切,不顾一切的尾随而去。 而后,甄家三小姐与张家少爷私奔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大小姐甄斐惨遭背叛,痛心疾首之时拗不过父亲的逼迫,痛心嫁做了叶霍为妇。 一年之后,甄俶独自归家,还大了个肚子,狼狈之极。城中早年便知她丑事,如今更是传的十分难听,甄俶走投无路几欲自杀。哪知叶霍对她真心实意,竟又一次前去提了亲。甄家如蒙大赦,二话没说便又嫁了他一个女儿。 时过境迁,姐妹二人再次相见。早已是冷面讽刺,针锋相对。甄斐恨她夺走自己心上人,狠心背叛陷她嫁了不爱之人。甄俶舍弃一切追得情郎而去,却空落了如今下场,众叛亲离心如死灰。因为叶甄氏的敌对,三姨娘整日愁容满面,日夜啼哭。终于在姐妹二人的又一次争吵之后,晕倒在了屋里,最终难产一命呜呼哀哉去了。 那时作梗的丫鬟也随嫁来了叶家,为维护自己的小姐,便与昔日大小姐也就是而今的叶大夫人闹得惨烈。并将三姨娘的死全数规责在了大夫人的身上,指责她心狠恶毒,害死了自己的血亲妹妹。大夫人虽恨更悔,自责认命之时,带着复杂的心情收养了妹妹与昔日情郎的儿子。 丫鬟曾向甄俶交代过自己的罪行,甄俶自认罪孽深重,已没了再活之意,又怕自己走后姐姐除她泄恨,便临死前求了叶霍,无论如何定要保住她。叶霍愤恨甄俶到死都没看自己一眼,却仍是遵从了她的遗愿点了头。 “大小姐……是我们对不住你,可我们都遭了报应啊……根本不是张公子背叛了您,而是、而是奴婢使了卑劣手段……三小姐追了他两个月,后来在诺珈寺里找到了他……只是那个时候他已经剃了度出了家,更是没再多瞧三小姐一眼。小姐在山上住了四个月,也求了他四个月……最后冷心失望离开,不曾想遭遇了山匪……才才……怀上了三少爷的啊……奴婢心疼她吃了那么多苦,过来还遭您冷落……奴婢原是可以撕契离府的,却偏求老爷收了我……想让您日日瞧着永生勿忘她冤屈亡魂……大小姐……您赐死这卑鄙无耻的奴才吧……只求您能饶了闵翎……他是无辜的啊……”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慧萼的声音里有着压抑多年的沉郁。叶甄氏却如遭了雷击一般,张大了双眼呆站在她面前,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叶茉也已经惊得呆住,为甄斐与甄俶的恩怨,为慧萼一直掩藏的秘密,为……叶青川的真实出身……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响,叶茉木讷回头,便看见叶青川风尘仆仆的站在门边,脚边是刚进门还来不及放下的包袱,也正是先前那声响动的源头。他可能是急着赶来替叶闵翎求情的,也可能是许久未见了心念的母亲,想要过来与她一道吃个晚饭。 …… 作者有话要说:不管咋说呢,还是得把家里的事情说清楚了,才能安心的嫁人对吧~~ 其实早前就该多为这事儿埋些伏笔的,结果硬是拖到了现在。 毕业期间,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多。 有姑娘说的对,做不到的事不该轻易承诺。 答应了日更没有做到,我诚心悔过,但是真的……精力有限,力不从心。 求能明白~~~ 75 看见叶青川的时候,叶茉是真的呆住了。她甚至都没有多余的去精力嘲笑这剧本一样的狗血情节。因为她很快就发现,有空闲嘲笑“戏如人生”的绝大部分都是局外人。当你真实站在戏剧里的时候,只会彷徨不知所措,甚至疲倦沾染满身。 她以为叶青川会受挫转身离开,谁知他只是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之后便冲她笑了笑,一边弯腰去捡地上的包袱,一边与她道,“茉茉,吃过晚饭了吗?” 叶茉看着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示安慰。面前的人才将将二十四岁,身材高挑,面容青俊。这么多年的跑商磨砺,整个人都变得成熟稳重。仍是爱穿纯白色的衣服,却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爱抱着她与她撒娇耍宝的少年郎。 叶家的三少爷,年轻有为,英俊潇洒,性情直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惹了那么多美丽的姑娘亲睐,却多年未见娶妻纳妾。 关于这个问题,叶茉也曾经关注过许多次。她不怪异为什么叶青川二十好几了都没娶媳妇,因为就是她打小在他跟前耳提面命,说什么成亲就要找自己喜欢的,千万别抱着将就的想法,到头来毁了两个人的终身幸福。她奇怪的是,为什么她爹却也由着他,他说不娶就真的不娶。此时听闻了这个骇人真相,方才恍然大悟。原来竟是这样,许是觉得只是养父,并不好过分强求他罢。 叶青川抬脚走进来,对着叶甄氏磕了三个头,方才站起来,淡然道,“母亲,孩儿回来了。” 叶甄氏尚还沉浸在慧萼带来的震撼中,好半天回不过神来。抬眼看着身前的叶青川,不禁长叹了一口气,说话间眼泪顺着她丰韵的脸颊流下来。 “都听见了么?” “嗯。”叶青川垂着头,低声应道。 叶甄氏笑得有些悲凉,像是自暴自弃,声音里埋着沉痛的伤,“是的,你娘是因为我的恶毒才死的。我与你爹都知道,你不是叶家的亲骨肉。如今知道了真相,你可恨我?” 垂头站在她面前的年轻男子没有丝毫迟疑,轻摇了头,回答道,“不恨。” 他的态度很明显,叶甄氏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微笑,她接着又说,“自你在襁褓中就在我屋里,既将你当了亲儿来养育,无论你认不认亦或是记恨不记恨,我都是你的娘。我也不管你的生父究竟是谁,你只需谨记一点,这一辈子你都只会冠叶字这一个姓氏。” 叶茉一直站在角落里,看着她自小崇拜尊敬的那个女人。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对她这般的依赖,为什么大哥大姐、叶蔚甚至是她爹,都始终尊重她,信任她。这个女人,明明才被人揭起了伤疤,明明正处在最脆弱的时候,却能用如此鲜明和强硬的态度,让叶青川明白她对他的感情。 因为知道他会胡思乱想,怕他一念之差做了傻事。最后使得他失去父母,也让自己失去儿子。 事实上,这样一个女人教出来的孩子,又怎会忍心让她失望。叶青川背脊挺得笔直,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已经闪了泪花,他说,“您是我的母亲。” 似有血肉牵连一般,叶茉在那时泪流满面。她走到叶青川身边,伸手抱住他的手臂,将额头枕在他的胸膛上,带着鼻音叫了他一声,“哥哥。”叶青川如往常一样,伸手抚过她柔顺如丝的长发,轻笑着安抚她,“乖,别哭了。” 令叶茉庆幸的是,事情并没有往恶劣的方向发展。相反,叶青川变得比以前更加的成熟起来。没有因为真实的身份而刻意疏远,却是在原本的尊贵上多了一层踏实和诚恳。 …… 叶甄氏最后还是去找了叶霍,最终商议之后,决定送叶闵翎去京都名望很高的“回珍阁”学医。慧萼听说之后,便自请了离家随行伴读。 走的那天,叶茉去送行。与慧萼道过了别,她爬上马车,将自己手抄的一本医书放在他的枕头边,说,“这一路去会很远,很颠簸。你没出过远门,肯定会更辛苦的。”半趴着的人没有回她,她只得轻叹了一口气,继续道,“那么喜欢医药,就一定要好好学。等到姐姐老了病了的时候,便能来找你帮我减轻些痛苦。” 叶闵翎仍只是呆呆地趴着,不接话,亦不回头看她。叶茉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终是说了,“小七,试着放开心扉去接受别人好么。你若是过得不好,关心你的人也是会难过的。” 后来,他这一去就是好多好多年。好长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未曾再见过她。可是,一直到他成年,到他成为一方名徒神医的时候,他仍然记得。那个早晨他的姐姐,他曾真心依赖到超越了血肉亲情的姐姐对他说的那句话。 “等到姐姐老了病了的时候,便能来找你帮我减轻痛苦。” 虽然她从未在他面前叫过一次痛,他却为了这一句话,磨药磨到手指破皮,试毒试到险些丧命,念书念到饿得晕厥。 后来,他看她过得那么开心,也跟着满心欢喜。便又想起她说的,若是过得不好,关心自己的人也会难过。 所以,他尽了全力好好过。 …… 这几天叶甄氏的胃口一直不怎么好,叶茉亲自下厨做她最爱吃的点心都不见成效。又加上小七离家这么一闹,叶府上下竟显得前所未有的冷清起来。 距离上一次吵架已经过去了整整五日,程齐礼始终没有出现,也没带丁点的消息过来。这不由令叶茉更加生气,遂下定了决心,这一次坚决不再主动低头。他爱娶谁就娶谁,只要到时候面对她手中的杀猪刀不后悔就行。 福磊忧心她在家憋出病,刚好城里有场送春的灯会,便邀了她去玩儿。叶茉想着灯会历来多小样的吃食点心,兴许能找得一样回来让叶甄氏胃口变好也说不定,就同意了。 黎阳城的初夏很凉快,尤其是傍晚时候。江风习习,杨柳依依。 两个人都放了随从去玩儿自己的,然后就这样并肩走在沿江繁华热闹的大街上。福磊知道叶茉的生日快到了,但是因为叶六姑娘的事情,她从来都不爱过。今天邀她出来,就打定了心思要送她礼物让她开心。可此时,见她目光游离,走马观花地的扫过路边的摊贩,半天也找不见一样喜欢的,心里不由暗自着急。 叶茉一路走着也不说话,沉着脸仍是闷闷不乐的样子。福磊想了想,便让她站着等他一会儿,自顾着便跑了。再回来的时候左手一块她最爱的葱油饼,右手一盏精致小巧的镂空花灯。也不顾叶茉的推迟,硬是塞进她手里,嘴上还说着,“咱们去城东的桥头玩,放河灯的时辰就快到了。” 逛了半天都没物色到好的吃食,叶茉原已想回家了,却终拗不过他的哀求,无可奈何的点了头。福磊提议,看河灯之前先去酒楼吃个晚饭。于是,二人去了城中很有名望的一户酒家。 选了靠窗的位置,能远远看见乌水江。等待上菜的空隙,福磊帮叶茉叠着刚买的一串三个巴掌大小的袖珍灯笼。叶茉瞧着它玲珑精致,倒是真的挺喜欢,便试着拆开看能不能再叠回去。不料鼓捣了半天,竟还不了原了。福磊坐在她对面一直看着,见她屡屡失败,不由笑着从她手上拿了过去。 程齐礼上楼的时候,正看见她一脸崇拜的望着福磊,清明的眼眸里全是闪亮动人的光。自那次被她踢了一脚之后,他气得三天没吃下一顿饭。最开始恨不得跑去叶府,将她拧出来好生教训一番。后来却又傲骄的想,要让她知道自己伤了他的心,然后主动来发软求饶。可是,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却连半个影子也没等来。好几次,他都已经跨出了大门,却又强忍着退了回去。 他承认是过分膨胀的大男子主义在作祟,但是同时,他也觉得委屈。她让夕涧打了他,却一个字的解释都没有。然后就开始赌气。以前他们吵架的时候,她总憋不过半天,就会悄悄出现在他的房门口。像只拆乱了线团的小猫,可怜兮兮的拽着他的袖子,细软着嗓子轻唤,“老公……” 那样的时候,她的尾音会拖得很长,软软糯糯地,将他的心都融化。他是很享受的,那种害怕他生气而变得小心翼翼的表情,撇开其他一切以他为重心的心情。这是她赌的最长的一次气,整整五日。就这样越等着一天,他的脸也跟着黑过一天,可这五天了,他硬是没走出程府一步。怕她突然来找他,他不在家里便生生错过。 今天,是豫央非拉着他来的。说是最后一次,结束了便再不缠他。他抱着尽快搞定这件事情的心态,这才出了门。孰料,刚进酒楼就看见她一脸款款地望着福磊,笑魇如花。 怒火腾地一下就横冲了上来,身侧的拳头重重捏紧,他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他们桌前。竟忽略了,他其实已经是四十好几的人,却表现得像个二十不到的愣头傻小子,醋意弥漫了天。 感觉到眼前一阴,叶茉条件反射就抬头去看。还来不及收回的笑颜在看见那张铁青的脸之后迅速冷却,最后也跟着黑了脸。不悦的收回目光,偏头看向别处。 福磊也在这时候嚯地一声站起来,脸上满是警惕和防备,“程齐礼,你想干什么?” 这时候,豫央和豫广也紧跟着上了楼来。看见叶茉,豫央先是愣了愣,随后又怯怯的喊了一声,“叶姐姐。”站在她旁边的豫广明显对她这个模样很是不满,却又不好冲着她发作,最后只得把怨气化作利剑一样的目光,全数发射向了叶茉。 看见这对阴魂不散的兄妹,叶茉的脸色又沉了沉。正准备出声叫上福磊离开,程齐礼却先她一步发了话,“你这几天都干嘛去了?” 说着就要上来捉她,却被叶茉机灵的一个起身后退,硬生生躲开。理也不理他,扭头就要走。程齐礼自然不会依她,侧跨一步又挡在她面前。 “我问你这几天都干什么去了?” 叶茉原本的气都没消,又被他晾了这么些天,早已是气到没了脾气。此时见他,非但没有悔意,反而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原本徘徊在愤怒边缘的心飞速冷却,却是满腔满心的失望。他竟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再抬起头,眼神和表情都冷到了极点,说话的时候甚至还略带着讽意,“关你什么事?” 程齐礼皱眉凝视着她,好半天才压制住脾气忍不住沉声警示道,“你再说一遍?” 这下,叶茉却完全冷静下来了。脸上笑意更甚,虽然比他矮了一个头去,高扬着的脸上却写满了气势,应他的要求,又重复了先前那句话,“我说,关你屁事!” “啧啧……”一直冷眼旁观着的豫广突然发出一声嗤鼻声,语气带着浓浓的不屑,“这还是大家闺秀呢,当真温婉文雅。” 叶茉不想再与他们多做纠缠,看了一眼红颜等着程齐礼的福磊,说道,“小磊,咱们去看河灯。看完我请你吃好吃的馄饨。” 程齐礼气得一把抓住她的手,咬牙切齿道,“没我的允许,你哪儿也不许去!” “凭什么?你这个流氓,你放手。” 可惜了,程柿子今日是铁了心。所以也不管她的反抗,直盯着她狠声反问道,“你说我凭什么?”也不管周围异样的眼光和指点,就非得和她说个清楚不可。 这时候,福磊已经站了起来,作势也要过来拉她。叶茉担心事情又发展成上次那样,如今大庭广众之下,闹成那样无论如何都不好看。遂提早有了预警,不由停了挣扎,反身看向他,皱眉劝慰道,“程齐礼你到底要干嘛?我求你成熟一点好么,明明就是你要娶别人了,咱们好聚好散,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还是朋友。” 孰料她这一劝诫下去,黑柿子很快就变成了紫柿子,怒气明显升了级。最后竟笑得阴狠邪魅,原想解释那不过是个误会的,也不愿意了。只是说,“好聚好散?想得真美!” 叶茉被气得眼花直转,也就他有这个本事,能逼她到这般境地。她清楚的知道他的性子,更是了解他的倔强和执拗。这种时候,除了心平气和的谈判,就只有让他得到他想要的,才会罢休。这也正是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霸道蛮横,自私混不讲理。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已经多了些商量的味道,“不如我们找个时间开诚布公谈一次吧,也不是小孩子了,没必要用这种怒目相对的方式。” 程齐礼手上力道不松反紧,也跟着笑着点头,“好啊,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谈。” 可是,仍谁都能看出他此时情绪的不对劲。叶茉当然明白,这种时候和他谈话,自己一点好处也捞不着。又凭着这厮阴狠记仇的性格,指不准还得倒输一户本。看了看对面的福磊,突然灵机一转,借口道,“今天肯定是不行的,我答应了小磊陪他看灯会。而且是老早以前就答应了,你知道的,我最不爱的便是不信守承诺。” 她这话硬是让福磊缓和了怒气,将目光转向她的脸上,眼中有些奇异的亮光闪烁。叶茉原以为程齐礼又会好一番纠缠,谁知他却爽快的点了点头,无谓道,“那正好一起,等你看完我们再谈。” “……” 最终,二人行变成了五人大队。几位的随从远远瞧着这阵仗,最后都明智的选择了远离,坚决不涉及这诡异又危险的氛围波动。 叶茉与福磊并排走在前面,背上如扎了芒刺,三道目光均打在了她的背上。一道火辣辣的恨不能给她身上盯出个大窟窿,明显是程柿子。另外两道,一位讽味儿十足,自打第一面见了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像是天生不对盘。另一位仍是胆怯柔顺的样子,目光里带来许多的话,却无法用嘴巴说出来。 叶茉心里叫苦连连,福磊却像是一点没被影响好心情。竟比先前更加殷勤讨好,不管路过的是什么摊位,但凡是她看过一眼的,必定得买上一样。偏偏叶茉为了忽视背上针毡一般的目光,便只得将注意力转移到路边的摊贩身上。 如此没多时,她的手上怀里甚至是头上都挂满了福磊买给她的礼物。有吃的糕点糖果,玩的手工艺品,用的胭脂水粉,戴的珠花收拾,真真是一应俱全。叶茉一个劲儿的说够了,可福磊却像是被打了鸡血,仍是不停的买,不停的戴。 叶茉欲哭无泪,最后只得放弃了江堤左侧的小贩摊子,将视线转向右边那一排的花灯身上。然而…… “茉茉,喜欢这个灯么?” “想要那幅字么?茉茉。” “这个我会做,现在做给你?” “哎呀,那个我最拿手了!” “茉茉,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那时候,天已经黑透。各式各样的花灯沿着蜿蜒的江堤盘成一条长龙,婉约诗意,情调正浓。叶茉手臂已经被各种玩意儿吊得酸痛,可看着他火光中映得绯红的脸,竟说不出一个拒绝的字眼来。江心有一条很大很大的画舫,正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在游行。 上头有一支司乐,在弹奏着一曲情长飞歌。福磊突然眼睛一亮,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把拉起叶茉飞快的往前跑去,一口气跑了好几百米,方才在一块光滑的石板前停下。他也不管叶茉的询问,只将她手上提的手臂上挂的一股脑取下来,尽数放在地上,然后一把将她按坐在石板上,笑着嘱咐她说。 “在这里等我,我没回来绝对不要离开,好吗?” 叶茉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懵懵懂懂便顺着他的话点头应下。见她点了头,福磊笑得一脸幸喜,然后开心的转身往即将靠岸的大画舫跑去。 没一会儿,画舫上的奏乐声突然停了。叶茉看见福磊站在那古筝乐师的面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乐师明显很吃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便站起身让福磊坐到了他的位置上。 叶茉不禁屏住了呼吸,他不会是想…… 叮咚如泉的笙箫声先起,后是灵动高远的长笛。福磊修长白皙的十指抚上琴弦,悠远绵长的琴声顿时传来。那声音,流入水雾中化作清泉,恬静人心;飞进河风里变成微漾,促人柔情。 他唱的是她幼年学琴时,随口改编来的千古绝唱。一首美丽动人,温婉缠绵的求爱之辞。 蒹葭苍苍呀,白露为霜。 我那伊人儿啊,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嘛,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了,宛在水中央。 他的声音轻浅柔和,咬字清晰明楚,转音圆润顺滑,竟有一口难得的天籁嗓音。她那是改得很顽皮,无非是自娱自乐,唱着玩意。她从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听了去,还牢牢记在了心上。此时换了味道唱来,满满的缠绵情意,浓浓的戚切急许,心事全都谱写在了那携水伴风而来的琴声里。 因为距离离得远,她看不清他此时的面孔。只是突然之间,心变得柔软,温暖的眼泪一点不受控制,全部涌向了那唯一的出口。这些日子,她遇了太多的事情,唯一原意听她叨叙的人也让她凉透了心。那时候,小七和慧萼刚刚被送走,三哥又自请去了离家很远的地方走货。二姨娘、非尧、花鸢还在叶蓝家中没回来。她娘又整日坐在佛堂里,明令不愿被打扰。她有太多的空余时间了,便忍不住想,若是程齐礼当真娶了别人,她便是不嫁给他也必不会再嫁给别人。那她余下的人生该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那样的寂寞和孤立感一直伴随她,有千般万般的委屈和酸楚。这时候,被这么一个小屁孩儿感动,便想要将压抑了这么多日的情绪宣泄出来了。 程齐礼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哭到泣不成声。心痛如刀绞的感觉再一次回来,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块又大又硬的石头,让他连吞咽都觉得艰难。他想走上前去,却是浑身冰冷,四肢僵硬。脑子里开始反思,然后一点一点加重了心肉酸痛。 他做了什么?竟连她的痛苦她的无助都没看见。 他做过什么?居然让她连最基本的安全都感觉不到。 他错了什么?逼得她竟要这般才能将情绪宣泄。 十指缩紧,袖口的玉石钮针被生生扯落。程齐礼黑着脸大跨步走上前去,没有丝毫的迟疑,抱起她一把甩到右肩上。然后扛着他一脸惊愕的媳妇儿,头也不回的往大路对面走去。 一边走着,还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沉着道,“感动环节已过,现在是夫妻对话时间。” …… 作者有话要说:~ (__) ~ 有没有感觉到,已经在往尾声发展了~~ 来~咱们提早做道选择题~~ a,叶蔚vs席三~~ 【天然呆的白痴女主】对【武艺高强风趣幽默男主】 b, 叶闵翎vs十四公主~【有故事的自闭神医】vs【精灵古怪同样有故事并且游荡在江湖上的皇室公主】 c, 叶默vs程玺麟~~ 【花瓶执着女主】倒追【冰山毒舌天才男】 d,其他~~ 看看大家的意愿,我好提早想一想大纲啥的~~ 76 叶茉哭得正带劲儿,冷不丁被他这么扛起来,也来不及惊呼,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头眼好一番昏花。肚子磕在他肩胛上,别提有多难受。眼泪就这样给止住,试着挣扎了两下,抗议道,“你干嘛?赶紧放我下来。” 程齐礼凭着一股冲劲掳了她来,其实心里并没有完全想好。他隐约意识到了豫央给她带来的影响,可在他看来,那原本就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他做的这一切也仅仅是为了偿还一个人情。这么一场纯粹又直白的交易,根本不够资格去左右他与她的关系。 他原本是这样的想的,可联想近来种种,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大意。这十年来,他忙着打拼事业,为更好的舒展手脚做铺垫。她体谅他,也不再时时缠他。两人本就已经疏远了许多,加上又是完全不同的人生,若是没了沟通,隔阂岂不会愈加的深。 想来,这次如此的闹,定是在意了。这样想着,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至少……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疏远也形成了,她仍是一如既往的在乎着,纠结着。又将她心思看得清明,此时的感觉当真地好。 程齐礼没有说话,也没有放她下来。只加快了脚步,进了一家客栈。门口迎客的小二见他如此阵仗进来,呆愣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世世……子爷……”掌柜的也注意到了苗头,很快跑出来,同样一脸难色的望着他,“爷……您这是?” “一间上房,什么都别送,也别来人打扰。”伸手摸了块碎银出去,说话间人已经到了楼梯口。 索性今日都出门看灯会去了,大堂里没有几个人在。不然,不必等到明天,理安侯家的世子扛了一年轻貌美的女子进客栈这个消息就该传遍黎阳城了。掌柜和小二自然得罪不起这城里的大少爷,除了收钱开房之外,还能做什么。 一直进了房里,程齐礼才一把将叶茉扔在了床上。叶茉被他扛着走了这么一程,腰腹肩膀都难受,如今虽是被扔在的被子上,暂且还是屁股着地,还是忍不住的嚎出声来。 “你轻点不行吗?想摔死我?” 程齐礼见她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忍不住笑了笑,与她贫道,“你那么不经摔?水做的?陶瓷做的?还是泥水做的?” “肉做的!”叶茉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一边往床边爬一边道,“我得回去,小磊还在画舫上呢。” 闻言柿子脸色黑了黑,“他是三岁小孩儿吗?而且是你自己答应了要和我谈话。” 叶茉哽了哽,她其实只是察觉到氛围诡异,想找借口溜之大吉,不过看样子出逃大计实施起来有些难度。不由干咳一声,轻了轻喉咙,“他回来要是找不到我,肯定四处寻找,我何必让他平白担心。” 说着,人已经滑下了床沿。程齐礼瘪嘴酸道,“我带你走的时候,他早看见了。不就唱了首歌么,感动成那样。这小子胆子也忒大了,要是叫他老爹知道,他为了你自降身份甘做乐伶,不把他屁股打烂才有鬼。” “切……你几时变得这么迂腐了。”说着人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以为已经成功的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可惜了,程齐礼长臂一伸,右手迅速稳当地握在了她腰上,“我是迂腐了,可他爹肯定比我更迂腐。” 叶茉小动?br /> 第23部分阅读 动作被他识破,哀怨的瘪平了嘴。 正欲说话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抠门的声音,随后是程大的声音,“少爷。” “嗯。”程齐礼轻嗯了一声,手上突然用力一带,叶茉力气不如他,立即便被他拉来坐到了腿上。程齐礼无视掉她的怒瞪过来的目光,继续与外面的程大说,“去叶家,便说五小姐要陪侯爷夫人说话,今晚不回去了。” 叶茉自然不干,挣扎着要站起身来,嘴里也嚷嚷着大叫,“程齐礼你别自作主张,我答应你谈话可没答应要过夜的……啊呀!程大你回来……” 可惜,程大从来都不听命于她,顷刻间门外的人就消失不见。偏偏她与他力气实在差得太远,除了无谓的折腾之外,就只能叫嚷着逞口舌之快。 “流氓流氓,你赶紧放开我。” 程齐礼不理会她的吵闹,瞳孔扩大,就盯着她的嘴唇。也不制止她的挣扎,反正她越挣扎他就越抱得紧。腰上攀了只咸猪手,叶茉又气又急,偏偏他越变越黑的眼眸还盯着她的嘴。两个人温热的体温隔着意料紧贴在一起,她情不自禁吞了一口口水。 腰部以下都动不了,便只得弯腰往后,企图离开他鼻翼间愈加烫人的气息远些。“别想吃我豆腐,程混蛋。” 奈何,她一寸寸的弯腰下去,程齐礼就跟着一点点弓背下来。距离不远更近,反倒是她已经将腰弯成了一个大大的弓形。程齐礼觉得逗她来趣,便倾身在她下巴与脖子连接的柔嫩处揪了一口,接触了那柔软甜美,立即想是干涸了许久的沙漠遇见了水源。恨不得一口喝光下去,却又珍惜,舍不得猛浪。遂,只是伸出舌尖就着那粉红的吻痕舔了又舔。 叶茉手上动作一顿,就连头皮都麻了。慌忙加大弧度,继续往下面弯逃开他的马蚤扰。到嘴的美食就这样飞了,程齐礼不由抬起头来,对上她的视线严肃说道,“你要是再下午一点,我就松手了。到时候摔在地上,可别叫疼。” 他话才说完,叶茉就觉得腰上一松,她由于过分扭曲的身体眼见着就要往身后的地面上栽去。条件反射,真的只是条件反射,她在掉下去的前一刻拽住了她老公的衣襟,像是觉得抓衣服还不够保险,忙又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程齐礼顺势将双手攀上她的背,俯趴到她耳边,边吸允着而后的皮肤,边暧昧调戏道,“真乖……” 她顿时反应过来,可惜早已经整个人吊在了他身上。或许是脑部充血,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双颊竟变得通红。张嘴便呼出成串的热气,叶茉不由恼羞成怒,咬牙道,“你太卑鄙了!” 尝到甜头的人没有理会她,仍是自顾着往她而后香喷喷的发丝里钻。叶茉紧要着嘴唇强忍那浑身酥麻,心里明明还生着气,身体却很没出息的有了回应。她气自己没给他一点教训,就开始无声妥协。她气自己修炼了这么多年,却还是逃不脱他的魔掌,走不出他给的孽障。她气自己冠冕堂皇的伪装了那么久,最后却是连这么点小□都战胜不了。 此时,她的心已经软了。一个血淋淋的现实摆在面前,无论她对别人如何顽固强悍,却总没办法冷眼待他。不论他怎么伤她的心,她仍会不受控制的再次靠近他。这像是中了魅惑的毒,就算会被伤得体无完肤,她也控制不了,亲他近他爱他,甘之如饴。 许是恨自己的不争气,也许是这么长久的委屈找到了出口,眼泪就这样突然流了下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她压着呜咽,结果哽咽断断续续的求他,“我们……别这……样样……好么,我……还在在……生……气。” 程齐礼终于停下了动作,头仍是埋在她的后劲间,好半天才沉声回应她,“嗯。”他的赞同引得她眼泪又成串地落,沿着脸颊的轮廓,像条涓涓流淌的小溪。 紧紧抱着她的人情绪也受到影响,突然变得沉默又安静。好半天才出声继续道,“我知道你生气了,可我不敢用你说的方式谈,因为……很害怕你不听……”明明就不是该调笑的时候,却非用了这样的手段,这是他的求饶和妥协的方式。无法理解也没关系,他只是找了个台阶,自己走下去。 扶她坐起来,双手挟持了她的脸,让她对上自己的眼睛,方才一字一句说了出来,“我不会娶别人的,永远都不会。” “我是在要南宁那块盐田的时候认识的豫央,在京都的丞相府里。她帮的并不是我,但是我能拿到南宁她确实有功。所以我欠了她一个人情,这一次出演闹剧,无非是为了还给她。她是豫广父亲收养的孩子,二人自小一处长大,感情深厚却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她心系豫广,奈何受世俗礼教约束,伤了许多回心。她假意要嫁与我,便是想看看豫广究竟对她是否有情,有了结果,要么再。要嫁给你就是为了检测流水的属性,你这个配角冒充主角只为了还债,到头来还害得我也跟着跑了回龙套。但是,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见她理解并接受了事实,程齐礼一直紧绷的心顿时放松了下来。闻言不由耸肩摊手,一脸无奈,“她说她反正豁出去了,要是我把这事儿告诉第三个人知道,她便是找皇帝赐婚也得嫁给我。大不了鱼死网破,两两相恨。” 听了这样的话,叶茉暗想,豫央这姑娘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彪悍啊。自己气了这么长的时间,虽是信过他,最后还是怀疑了。虽说一直在心里强调是他自己当闷葫芦引来的误会,可情绪却慢慢的不受控制的往愧疚处偏离。此时真相摆在在眼前,发现竟是个大乌龙。一时间,羞也有,恼也有,余气也还没消,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为了挽回点面子,便显得颇有些强词夺理,底气不足“你不是挺能耐的么?竟受这么一小姑娘威胁?” 哪曾想他只是将她拥得更紧,强调了带着黏糊的撒娇味道,“我怕惹毛了她,娶不到你回家当老婆。这可关系到我下半身的幸福,你忍心让我和我的手过一辈子么?” 叶茉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下流他音,一巴掌拍在他后劲上,抓狂大叫出声。 “程齐礼!!!” …… 作者有话要说:那神马教师资格证折腾了我一个星期。 明明说了要三份教案,等我乖乖做完了,又只交一份了。 试个讲吧,领导说,“其实我想就这样让你过了,可是我觉得你能拿高分,就是没准备好,你说呢?” 尼玛我能说什么……除了回来重新搞,明天继续讲之外,我能说什么? 早知道就不报名了,折腾人又没什么用。 亏了25o的报名费~~~t_t 77 叶茉再回想起来,每次豫央面对她的时候,似乎都带着歉意和拘谨,待她更是小心翼翼,唯恐她生气。按理说,她是权臣义妹,身份地位都远比自己一介商贾之女要高出一大截,完全没有必要看她的眼色行事。除非是真心觉得抱歉,才会如此。 虽说豫央这个结解开了,她却仍是没有消气。就算他隐瞒实情是为了信守承诺,可这次待她实在是过分了一些,害她甚至连“一拍两散”的念头都生了出来。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误会都能令你我心生隔阂,如若真有其事,岂不形势严峻?”叶茉终还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原本以他们的感情基础,是不该这般轻易产生裂缝的,这次的事情无疑给二人都敲了一个警钟。 程齐礼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伸手握住她的右手,看着她认真道,“那是因为我知道事实真相,也从未将它当做威胁。虽然到头来证实了,是我过分自以为是,可即便你闹那些我也只当是平常的吵架而已。若当真出现危机,我必然不会再将你蒙在鼓里,你也绝不会放仍我不管对不对?” 他语气低沉温和,像是在哄小孩子。叶茉恍惚有一种回到以前的感觉,她那时候每月大姨妈驾到都难受得紧,每当痛得难受的时候,就会窝在他怀里抽泣落泪。这时候,他便会很温柔的哄她,有时候还会唱上一首老调子的情歌。 像是有意为难,又像是突然兴起,叶茉突然转开话题,揽住程齐礼的脖子,高扬起下巴挑眉对他道,“这次的事情明显是你的错,只要你给我唱首歌,五姑娘就大人大量原谅你!” 一听她这提议,程齐礼顿时苦了脸,接近崩溃哀号道,“不是吧,居然让大爷卖唱。” 叶茉歪着嘴斜着眼,不理会他的鬼哭狼嚎。程齐礼见她执意,连忙狡辩企图逃过,“弹琴跳舞、唱歌画画这些玩意儿都是女人才干的,男人的职责是赚钱养家,供女人唱歌跳舞。” “你妹的,嫌弃我不会赚钱?”误会解除之后,二人心情都甚好。程齐礼虽满脸哀怨,眼角却实实在在上扬着的。叶茉也忍不住抿起了唇,继续见缝插针胁迫着。 见强挣不掉,程柿子立即改变战略,换成了软磨招式,“姑娘就饶了小的吧,小的十几年没唱过歌了,这嗓子一开会死人的。” 叶茉不禁莞尔。乘着他不注意,翻身跳下他的膝盖,三两步坐到了窗沿上。仍是不松口,下巴一点,无情指示道,“别废话,唱!” 柿子皱眉想了好半天,才终于耸肩垂头,无可奈何道,“小的申请用表演小品代替唱歌,望领导批准。” 看他一本正经,叶茉也敛神坐正,清了一口嗓子,正色挥了挥手,道:“领导准了!” 程齐礼一脸哭像开始表演小品,前半部分很不给力,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都不到位。被叶茉砸了几个枕头之后,他可能是豁出去了。觉着反正也是他老婆,丢脸就丢吧,丢一点是丢,丢完也是丢,索性就丢大发得了。 他的表演开始越来越搞笑,叶茉盘腿坐在床上,好几次都笑倒在软被里。屋外灯火越来越灿烂,星星点点被江波点缀得粼粼闪烁,倒影在白色的窗纸上,五彩斑斓,流光醉色。 不知不觉,桌子前卖力讨好着她的那个男人已经长得这般英俊,身材颀长,有结实牢靠的肩膀,有深黑沉着的眼眸。他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也只愿意在她面前如此幼稚。纵使他霸道自私,生起气来蛮狠混不讲理。可这就是她自己的选择呀,选择了他陪伴自己走一辈子、两辈子…… 他说的是对的,如果真的出现了危机,他不会再将她蒙在鼓里,她也不可能真的随他折腾去。先前说好聚好散,那都是气话。故作无谓也无非想让他和自己一样,体会一下什么叫心痛。她原本就是打定了主意的,他要是真的敢和豫央成亲,她就是拿着自己这一世的名节不要,也要闹他个鸡犬不宁,不得安心。 这世上那么多的人,时间空间参差交错,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无情的错过。甚至于某日你多打了一个喷嚏,就可能永世都不会再遇见他。这般惊险的相遇,还能爱上他,让他爱上你。这样的几率,任何极限数字都无法表达。 她曾经以为,自己与他已经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无论怎样都不会分开。可是她似乎忘记了,再牢靠的绳子,也经不起风吹雨打,总有断的一天。他们必须在绳子断裂之前拥抱住对方,然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手臂只紧不送,永远不要放手,永远不要分离。 这便是珍惜。 他说话的内容越来越听不清,周遭的事物也越来越模糊。那时候,她的眼睛她的心都只看得见他。外界一切都变成了虚无,即使作为背景都不再稀罕。是机缘让她遇见了他,也让她成为了他的全世界。她看见他回头看向自己,面上的表情在笑,透过那样幸喜的表情也在展示着他的内心。 她知道他要说的,仅只一句话。 “我心亦然。” …… 二人最终还是没有在客栈过夜,程齐礼牵着她的手,送她回家。在叶府东院的侧门遇见了福磊,他垂头丧气的坐在门口的石墩上,身旁的石阶上堆着叶茉忘拿了的礼物。抬头见他俩一起回来,竟一点不觉意外,只是眼睛里有藏也藏不住的受伤。 程齐礼略微皱了皱眉,显然也并不乐于见到这般景象。叶茉心情沉重,紧了紧与程齐礼握着的手,先说道,“我会好好与他说,你先回去吧。” 虽然满心的不乐意,奈何刚刚和他媳妇和好,他不想又因为这个臭小子闹得不开心。点了点头,作势就要拥抱她,却被叶茉侧身退开。她自然知道他的意图,可她不想也不需要,故意在小磊面前这般表现。于是,瞪着柳眉低声责备了他一句,“幼稚。” 叶茉走到福磊身边的时候,他已经从石墩上站了起来,那一堆礼物也抱在了怀里。整个头都低着,在朦胧的灯火中,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这时候,守门的阿伯也走了出来,对着叶茉不断请罪,“五小姐,我一直请福少爷进屋里坐着等,奈何他执意不进去……小的有罪……” “不碍事的,阿伯你也回屋去纳凉吧。”说完这话,她伸手从他怀里拿了一串小纸灯笼,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谢谢你帮我把东西送过来。” 福磊就这样突然抬起头来,眼中全是害怕和悔意,他哽着喉咙就说,“是我不该,不该说出来。”一旦说出了口,便不能再同往日一样,静静的待在她身边,看着火红的她暗暗心动。母亲说过,那种美丽到令人晕眩,深刻至吸人灵魂的颜色,是新嫁娘才有的颜色。 她明明就是他的新嫁娘,从一出生开始。 “不,还好你说了。”叶茉一直都微笑着,只是在看见他眼中打转的泪花时,笑容渐渐变得苦涩。“小磊,幸亏你说了,让我还来得及推你出去。” 一听了她这话,福磊猛的退后了一大步,面上表情如临大敌。双眼死死的盯着她,坚定而执意地摇着头,“不要!我不要!” 叶茉皱起了眉,不是因为烦闷,只因她若是再不收皱,眼中的泪水就要擒拿不住。可她不能心软,一点也不能。 “小磊,你已经长大了,我也要成亲了。无论我知不知道你的心意,以后都不可能再与你如往昔一般亲近。我不能做对不起我相公的事,希望你可以明白。” 终于有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福磊紧咬着牙关,放佛用力就能将流出来的眼泪再送回去。朦胧的灯影下,他近乎哀求,“为什么,同样都是自小一处长大。我不过比他晚认识你一年,可那时候都是小孩子,明白什么情爱?后来我虽去京都学习,可他也忙碌着不是么!明明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他就可以,我却不行?” “没有为什么,因为结果就是如今这样。” 叶茉原本想对他说一句对不起,却不知怎的就噎住了。他知道自己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满是灰噩的世界里,唯一的颜色。她曾经觉得这是一场很美丽很动人的邂逅,如今却觉得是老天的一个恶作剧。她与他从来都不可能,却给了他这么大的希望,与她捆绑在一起。若是能自主选择一次,她宁愿冒着不会与他亲近的风险,将这份美丽拱手让人。 他值得让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子去爱,全心全意的爱,毫无顾忌的爱。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拥有他生命中唯一的颜色。而这些,她做不到。 转身就要走,却被福磊从后面一把抱住。满怀抱的小玩意滚了满地,一柄五彩的手鼓自阶梯上滚下去,在安静的夜色里发出咚咚咚咚地声音。 “我成亲!我成亲,只要我成了亲,便不能再对你有所肖想。那样,是不是就能还同以前一样,还能待在你身边,还能看着你。” 福磊远比她想象的要瘦,抱着她的手臂虽然有力,却在微微发着抖。 “那样也不行!”心中虽痛,她却不能有丝毫的软弱。她既然没办法给他想要的,就不能自私的再给他希望,给他千万个不行中的哪怕半点可能。 用力挣脱他的束缚,叶茉回头对上他的眼睛,厉色严肃着说,“如果那样,你会毁了你自己的家庭,毁了另外一个无辜的姑娘。将我推入这般不仁境地,便只为满足你的私欲,只会令人失望。” 福磊如遇雷击,呆怔在原地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叶茉撇开头,不去看他的神情。继续又说道,“小磊,若是没办法当我是普通友人,以后就别来找我了。” 那时候,四周出奇的安静。就连一直随风摆动的树影也停止了摇摆,一直不断飞扑着灯笼的飞蛾也停下了扇动的翅膀,选择停在了红红的灯罩上。 叶茉已经跨进了门槛里,福磊这才如梦初醒。低头张开紧握的手,手心里躺着一颗小巧精致的手工灯笼,是他教她折叠的那种。 眼看着她就要消失在门背后,他像是梦呓一般,抬手将那灯笼空伸向她,呼唤,“礼……物……” 叶茉在那时候关上了黑漆木门,嘎吱一声大响盖过他后面的声音。 “生辰礼物。” …… 在门背后站了好一会儿,叶茉才叫了守门阿伯的儿子来,“福少爷走了,你悄悄跟在他后面,一定确保他安稳回家。” 小伙子应下之后就跟了出去,叶茉回身走出去,自阶角捡起一颗被他遗落下的丹珠。看着再无一人的黑暗夜色,沉默良久。 …… 叶、程两家的婚礼在十天之后举行。 那一天,整个黎阳城溢满喜庆,火红的颜色到处都是。叶、程两家宾客满堂,车水马龙。有九辆红襟紫帷的马车四散在城中,给所有愿意分享喜悦的人发散着喜钱。拿到钱的都眉开眼笑,皆是祝愿叶小姐与世子白头携手,儿孙满堂。 叶茉被折腾了一夜,终于画好了新娘妆,穿戴上凤冠霞帔。绯红的唇,美色无边。盖头盖下来,大红的颜色蔓延世界。长睫微颤,含泪的眼眸水晶般璀璨。 叶甄氏右手牵着叶茉,左手牵着叶蔚。叶家大门再度全开,宽大的长街门口等了两顶华贵绝伦的花轿。右边的十二人共抬,朦胧的红纱罩住里头成串的水晶帘,等待着主人的到来。左边是辆八匹马车,高头骏马额上都绑着红色的喜花,车窗上挂着绛紫色的飞鸟绣图。 两位叶小姐终于出来了,一直等着看新娘子的群众都热闹了起来。身后分别都跟着八个陪嫁丫鬟,然后是陪嫁的物品,一车一车一箱一箱的出来,惊呆了外面的人。 有人不禁惊叹出声,“嫡女与庶女,嫁妆却是一模一样,没有偏颇。而且丰盛到如此程度,叶老爷当真是疼爱自己的女儿。” 同时离家是叶茉的提议,她说,她既走了,必然不能再让叶蔚独自在家。而且,她想看着她出嫁,也让想她看见自己成家。 声音洪亮的司仪在喊,“请新嫁娘入轿……” 叶甄氏也顺势将叶茉的手递给一边的花鸢,叶茉正准备转身移动,却冷不丁被一股大力拽住。她心下一惊,刚想说话,便觉腰上一紧,耳边却传来一个清丽响亮的哭喊声。 “呜哇……茉茉,茉茉……我不要出嫁,不要出嫁……” 紧接着,是围观群众的惊叹声。叶茉有股很不祥的预感,感觉到面门前伸来一只手,条件反射就要去拦。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眼前一亮,叶蔚泪流满面却依旧楚楚动人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众人又是一声惊叹,叶茉的盖头被叶蔚给拽了下来。人群中不断有人哀号,“这么两个绝世美人儿居然在同一天出嫁,真是伤透了黎阳城所有男士的心。”甚至还有人返身就要往乌水江里跳,被旁边的人拉住。当然,准备跳的都是在江水里摸鱼长大的,存得也不是真死的心。 叶茉被叶蔚紧紧的抱住,大惊之下第一反应却是一把放下她半达在发髻上的红盖头。看到她引人犯罪的脸又被红绸遮住,不由大松了一口气。 长舒暗道,“还好,还好。”却忘记自己的样子还暴露在灿烂的阳光下。 叶蔚那也是个呆子,柔顺的红缎虽然盖回来了,哭腔却是越来越给力。叶茉就看见一张红布遮盖的轮廓在自己胸前摩擦撒娇,竟是别样的喜感。 她本就将礼数看得淡,此时真心开怀,便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这一笑还了得,噗通几声,乌水江里有多了几名洗澡客。 程齐礼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不远处红衣衬着乌发,肌肤雪白笑容瑰丽的女人。也跟着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叶茉如有感应一般,回头便在人群中看见了他。二人视线对上,一人柔情似水,一人浓郁情深。 那纷杂人群中的一眼,在宣布一个美丽的誓言。上辈子,他们都许诺过。如今亦然。 …… 这个男人,她愿意嫁他,爱他,珍惜他。不管贫穷与富裕,健康或疾病,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守护他,无论生死直到永远。 那个女人,他愿意娶她,爱她,珍惜她。不管贫穷与富裕,健康或疾病,一直在她身边,照顾她,保护她,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 【完】 作者有话要说:哇咔咔~~正文到这儿就over了~ 看大家的意愿吧,想看番外的同学多呢,应该会有婚后番外~~ 要是大家不太想看,俺就多花费精力挖新坑吧~~ 这一本3o字不到,耗费了我6个多月的时间,拖这么长是我的罪过。 以后保证不会了~~~~~ 78、番外 新婚后的第五日,叶茉却独自一人悠悠闲闲地躺在院子里的树荫下。芦草编织的躺椅舒适凉快,左手边放了方矮凳,上头摆着刚从东河城运来的新鲜葡萄。此时,她正咬着一块葡萄皮,皱眉看着手上的书。 花鸢从外面进来,走到她身边,轻道,“小姐,豫央小姐来了。” 叶茉放了书抬眼看她,“在前厅么?” “没有,已经到院门口了。”花鸢摇头道,其实她也是刚刚才知道。 叶茉半起了身去看,果然有人影在慢慢往这边来。乘着手肋坐起身来,吩咐身旁的花鸢道,“再搬张椅子出来,让何依别睡了,起来泡茶。” 说话间,人已经站了起来迎了上去。大概半月前,丫头们在收拾她的书房的时候,翻出两封未被开启过的信,皆是豫央送来的。其中一封她记得,那时她烦心叶闵翎的事儿,便搁着没看,后头也就忘记了。至于后面这一封,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第一封稍早了两天,只说邀她喝茶说话,某时某地定要不见不散。于是,她就在自己压根儿不知道的情况下,放了人家的鸽子。第二封的内容也很简短,主旨便是求她原谅。信中说,她原不知道她的存在,那时又是真的茫然没有出路,这才堂皇的介入了她与程齐礼之间。等到她意识到自己给她带来了伤害之时,事情现状已让她回不了头。后面部分,是说了她对她的好感,初见一面便有交好之心,奈何孽缘,终是自食其果。 她一字一句言辞恳切,倒叫叶茉不好意思起来。虽说她是真不知情,可在人家眼里,指不准是摆谱耍架子,不给丞相府里的小姐面子呢。对豫央的印象确有改观,可以说,她勇于追求自己所爱还令叶茉心生敬意。可叶茉这人有时候真的很小气,用近乎赖皮的手段威胁她男人,还差点闹得他俩一拍两散。这样的责任她不可推卸,也直接致使了叶茉与她亲近不起来。 豫央显得有些憔悴,黑眼圈很重,脸色也不好。叶茉请她坐下,让人奉了茶之后就禀退丫头,只留下她二人独处。 看了看院子,豫央问,“程……世子不在家吗?” “嗯,外出办事去了。”叶茉将盛着葡萄的果盘往她面前推了推,答道。 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气氛有些尴尬。最终还是叶茉出声道,“小姐前来,是有什么事么?” 叶茉语气恭敬,却带着很明显的生疏。豫央的脸色变了变,虽是早有了准备,但是被真心想要结交的人当众拒绝,还是忍不住心生失落。落寞的笑了笑,这才道,“姐姐新婚,我本不该来叨扰。但是因我一时糊涂,让姐姐与程哥……世子生了间隙,豫央实在羞愧不已。原想邀姐姐喝茶请罪,还莽撞递了书信,后才觉出不妥。既是请罪,自然要亲自上门才是正经。”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叶茉若还要拿乔就当真是不给人家面子了。以叶茉的思维模式看来,她当初确实做得不对。可按照这里人的思维,她作为上位者,即便是真抢了她的夫君,她又能奈她何?能做到这个份上,可见这个姑娘本性还是善良的。 轻轻叹息了一下,叶茉笑道,“小姐言重了,上次没能应邀,实是叶茉自己的过错。理说我还得先与你赔不是才对。你帮助过相公,叶茉感,那就是还人情咯。打打闹闹都是夫妻之间的内务事,与旁人关联其实并不大。 豫央低头苦涩的笑了笑,道,“看来豫央还是莽撞了。只是我明日便要回家了,心中一直为给姐姐带来麻烦而苦闷。如今便是丢脸也丢了,左右了却心结,才好安心回家去。” 听说她要回京,叶茉不由有些奇怪。昨日南宁那边来了大好的消息,说是挖盐的时候挖出了大金矿。程齐礼连夜便赶了过去,豫广也一起。于是,皱眉疑惑问,“不等豫大人一起么?” “不了。”豫央摇头,脸上笑容竟带着沉痛的凄楚。叶茉微微愣神,看来是失败了。心中不忍,便不由自主道,“还是等豫大人回来了一起回去吧,你一个女子独自上路,不安全。” 豫央抬头咧嘴冲她笑了笑,这才道,“我不是回京都,而是要回自己原来的家里。”见叶茉满脸不解,她又解释道,“我原本是有自己的家的,那时是因为干爹一心想要个女儿,这才抱了我去。干爹已经去了这么多年,我之所以不走,皆是……丢了一份真心。如今既已明朗,自然再没了纠缠的道理。我原本家中就有父母兄弟,如今又是待嫁的年纪,也是该回去了。” 细细想来,她也是个苦命的姑娘。自小与父母分离,还爱上一个根本不合适自己的人。鼓足了勇气去争取,到头来也不过空添一身伤。 想了又想,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安慰她的话,便只说了一句,“既已尽力争取还是不得,兴许是因为还有别的人在等着你。而,能为了自己努力一回,人生无憾矣。希望你能幸福。” …… 又过了两日,程齐礼依旧没回来。叶茉原本也不觉得有什么,一个人还清闲,省得老被折腾。可那几个丫头却不干了,一个劲儿的在她面前念叨,什么新婚燕尔啊,姑爷却老不回家啊。念得久了,害她也开始抱怨起来。 蜜月期啊蜜月期,你丫就这样丢了老婆好几天不会来,虽说捞钱也很重要是没错,可是你总不能抱着金子睡一辈子吧。这么一想了,柿子夫人也开始渐渐生起气来。刚开始是小小的气,然后小气积累大气,多等一天,她就越气一天。就连程贺氏也觉察出了儿媳妇儿的气场诡异,原本来一天几趟的跑来和她泡一块儿,近来是唯恐避之不及。 这一日,天气有些闷热,叶茉打算睡个午觉,无奈本就心情烦躁,被这沉闷的天气一搅合,硬是死活睡不着。咱们的五小姐……不对,现在应该是柿子夫人,咱们的柿子夫人索性爬起来,想着许久未沾笔墨,今日有限便绘图一副,陶冶一下情操。 也不唤人,就自己铺了纸张,研了墨汁儿。细长的画笔沾上浓郁的墨香,她提笔轻顺了顺,又歪头思考了一阵,然后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立即便有了主意。纤细的手操控着同样纤细的笔杆,洋洋洒洒,这便下了去,同时还能见她唇边扬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不过盏茶功夫,大作完全竣工。她拿开镇纸石,左瞧右瞧,上瞧下瞧,别提有多满意了。因是难得的满意之作,她还慎重的取出了自己的印章,隆重的落了款,签上大名。 刚好那时候窗外的树上来了两只麻雀,越活越回去的柿子夫人嫌弃人家出双入对还叽叽喳喳惹人妒忌,便轻手轻脚抓了一把茴香豆,潜伏至窗边,盯准了左边那只疑似公的,开始一颗一颗的扔起豆来。 你问她怎么知道左边那只就是公的?想知道?想知道?真的想知道?虽然我很想说:我就不告诉你,可明显那样会死于非命。切,这么简单的问题,男左女右都不知道! 还好这时候周围没有人,不然大家都会觉得夫人疯了。因为她专门挑准了左边的砸,还不让右边的发觉。左边的被砸了好几下,终于忍不住和右边的“唧唧唧唧”几下之后飞了起来,而右边的则左右扭动,像是在寻找砸它老公的罪魁祸首。 叶茉见公的飞了,母的独自一处,不由暗爽不已,为她自己的恶趣味藏在窗角那疙瘩乐呵得要死。终于笑够了,爬起来想看一看孤独的母麻雀在干什么,却看见公的又回来了,不经如此,还叼着叶茉刚刚扔的茴香豆,送到了母的身边。 “尼玛!!!”叶茉恼羞成怒,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外头那两只受了大惊,扑扇着翅膀恩恩爱爱的飞走了。这下柿子夫人心里更憋屈了,回到桌子边,提笔在刚做下的画上添了两比,似是写了两个字。 无聊到在屋子里转圈圈的柿子夫人最后还是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本来就是午睡时分,人也比较容易乏。再加上她心火郁结,纠结到一个极限之后,顿时觉得更累了。 程齐礼在外头的时候碰上寻梦,说她正在午睡。于是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屋,将礼物放在桌上之后,才悄悄的摸进里头去。床上没见着人,遂又寻去与卧室想通的书房,刚到门口就被门上那张“巨作”吓得站住了脚。 细细看了好一阵,才确定了那是自己的脸没错。嗯,五官画得很传神,基本有了他本人七成的潇洒和帅气。只是她在他脸上又套了个猪头面具,还在猪头上画了个大洋叉。旁边提着一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诗。 吾家有猪程齐礼,贪财好色不回家。 姐今将它门前挂,各路鬼神随便抓。 程齐礼假装没看见,憋笑推门进去,便看见她半躺在窗前的双人躺椅上。头微微偏着,细长的发丝轻垂下来,扫落在淡粉色的裙袍间。右手抓了把美人扇,还呈了扇风的姿势,只是拳头已经半松,就要脱离掌控落到地上。 他悄悄蹲在她身边,俯身就去捉那香喷喷的嘴唇。偏偏这大意的主人家还毫无防备,就这样让这偷花贼给顺利得逞了。许久未抱她吻她,竟是非常非常的想念。程齐礼趴在她唇齿间情不自禁深嗅了一口,那美好的味道令他整颗心都酥了。 舌头在那柔软的唇肉上舔了又舔,又香又甜,他真的好想咬一口。这么想了,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牙齿陷入她细腻水嫩的皮肤里,睡梦中的人吃痛皱眉。采花贼便顺势撬开那双唇,几番探索缠上那湿湿软软的小舌头。 睡梦中的人最恨有人纠缠,哼唧几声作势就要翻身。醒着的人也当真由着她,只是,她翻身他也跟着移动。不变的是仅仅纠缠在一起的舌和唇,还有那春闱淅瀼之声。 柿子越来越专注,也越来越深情。即便是意识模糊着的,叶茉仍被纠缠得几近晕眩,还时不时哼哼几声。而随着二人气息起伏越来越大,叶茉也渐渐醒了过来。 半睡半醒的状态,脑子里还是浆糊。便跟随着身体的本能,一边保持嬉戏,一边半睁开眼睛看他。程齐礼见她醒了,便停了动作,只近距离盯着她看。叶茉不满他突然停下,仍由他盯着,主动栖身上去吻他。 程齐礼强忍了片刻,终是投了降。一边吸吮她的唇瓣,一边抓了她白皙纤细的手,送至二人交缠的唇边,将她食指送入她自己口中,然后用舌头自她口中吸舔她的指尖。 这个吻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左右,中间程齐礼换了各种的方式,极尽所能的挑逗她,勾兑她。可往日那双色狼手今日却君子味儿十足,除了捧着她的脸之外,硬是不往别处去。叶茉又恼又急,便瘫软着身子自己去缠他,一双小手也一点儿不规矩,死命往她男人的衣服里钻。惹得程齐礼趴在她耳边,得意的笑。 眼见着她的手就要往重要部位去,程齐礼突然一个翻身,竟躺到了她身后去,并一把抱住她的腰。他笑着去咬她的耳朵,还一边往里头呵着滚烫的热气,一边哑声呢喃,“宝贝,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想得心脏都快爆了……想得命都快没了……” 虽然竟是些油嘴滑舌,但是对于此事的叶茉来说,是真的很受用。饶是听过他许多种的情话,也经不住这等攻势,红透了耳根。 躺椅虽是双人的,但是也并不大。叶茉后背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心跳声以及另外某处的起伏波动……= =你妹,果然这还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凸 虽然都能感受到身体给出的欲望警报,但是除了不受大脑控制的某物在不断变化之外,他竟丝毫未动,只捉了她的右手,一根根去摩擦那青葱一般的手指。 …… 作者有话要说:我以为一章能写完呢,结果一不小心就给断电了…… 关键是我明明还没写完,奶奶的~~~ 因为是番外,我就没怎么约束自己。 所以后半部分有诸多“抽风”“乱入”“难免刹不住车”的情形。 其实主要是这样写着我自己也比较欢乐,姑娘们就多担待吧,就算是雷,也雷不了多久了~哈哈。 还是忍不住打个小广告,新坑木有人爱呀,求宠幸!求蹂躏!养肥也行啊,但是起码还是看看嘛~~ 你妹,怎么搞得像是拉客一样……qrz~原谅这个想要被蹂躏想疯了的人吧,她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