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按摩女的血泪生涯》 第一章 第一章 我是一名按摩女。 说这三个字,我没感到半点羞耻。在我心里,这个职业就像教师、医生、记者,包括现在自由撰稿人、soho族一样,凭自己的劳动赚钱。至少我们没有坑、蒙、拐、骗、偷、抢,更没有触犯法律。不仅如此,我们每年都给国家上缴不菲的税金。当那些靠我们的钱养肥的国家干部,吃饱喝足剔着牙来到店里,迷着一双双色眼在我和我的姐妹们身上乱转,当他们伸出咸猪手在我们身上乱摸,最后把猪一样的身子压上来,哼哼唧唧地叫个不停,当他们扔下我们扬长而去,转过头又用不屑的口气谈论我们时,该羞耻的是谁? 按摩女没有天生的。从娘胎出来时,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一样。只不过有的人运气好,有的人运气差。运气太差的,就像我们一样,当了按摩女。进“红纱帐”不久,红姐就对我说了这段话。从此我就认定,红姐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对我好的人。 红姐今年36,16岁出道,干了2o年按摩女,有了积蓄后开了这间“红纱帐”。每当我问她2o年的经历,她总是冲我淡然一笑:“问个球啊,以后你还不一样?” “红纱帐”紧挨着c城火车站,沿出站口往北走,过一个红绿灯,再往西拐,就可以走进一条狭窄的小巷。小巷里除了几家理发店,一字排开的全是按摩房。夜幕来临,一眼望去,粉红的灯光下,一个个按摩女光腿露肩,或站或坐,迎接八方来客。当然,里面很大部分是回头客。 “你妈个B,没长眼啊,蹄子伸到哪来了?”不用看也知道又是在争客。这种争执在巷子里是家常便饭。 我从门口探头一看,果不其然,又是那个花玲。她扭着水蛇腰,一边嚷嚷一边把人往她的店“温柔乡”里拽,和她抢客的是巷子里另外一个骚货小奶牛。可怜的是中间那位干部模样的胖子,夹着个包,两只胳膊被抓得牢牢的往两边扯,弄得他东倒西外,脸红脖子粗,嘴里不住地叫:“干啥子吆,都快放手撒,我还有事!”妈的,你是有事,到这里来找好事的吧。我从喉咙里骂了一声。 争执了半天,还是花玲获得了胜利。她亲热地挽住胖子的胳膊,哼着小曲走进了店里,眼角还不时地瞟小奶牛一眼。小奶牛气鼓鼓地站在那里,胸前那对大奶上下起伏,嘴里嘟哝着什么,肯定在咒花玲的祖宗八代。 论气力,小奶牛完全在花玲之上,可她输在脸皮上。花玲可以穿着薄得可以看见rǔ头和下面黑三角的内衣,中午头在巷子里晃来晃去,晚上更是可以穿着时下流行的“露股装”,露出没穿内裤的大半个屁股等客人,只要来个人她就像牛皮糖一样贴上,不把人弄到小屋里不罢休。巷子里的人都说,花玲前辈子肯定是个蒜臼子,天生就是被人戳的,还有人说花玲下面那东西有jī巴依赖症,一天不被x,浑身都难受。但不管怎么说,花玲在巷子里挣得票子最多,大家也很眼红。 今天我那个来了,也就没出去等客。干我们这行的,身上的早就不准了。我也是好几个月没来了,今天早上刚想出去,突然觉得下腹疼得厉害,到厕所一看,见红了。我没敢跟红姐说,因为开按摩房的都忌讳这个。本来就不能接客,更觉得是触“霉头”,一天的生意都不顺。所以,红姐连说都不让我们说。如果来了事,只在屋里洗头就行,别的什么也别管。 难得有这样的轻松时候,我不紧不慢地给一个学生模样的男人洗着头。突然一个人从身后把我的腰搂住,热气喷得我耳朵痒痒:“好蓓蓓,想死我了!” 我头也没抬,举起沾满泡沫的手就往他脸上抹:“去去去,哄谁呢,好几天都没见人影了。” 刘强讪讪地笑:“宝贝,这几天我去外地进件去了,这不刚回来就来看你了么。”说着话手就往我大腿上摸。我一把把他打开:“拿开你的脏手,还不知道你在外面摸了哪个小嫚呢。”“天地良心,我心里只装着你一个,说谎我就天打五雷轰。” 用东北人的话说,刘强是我的“老铁”。他在火车站附近开了个汽车修理厂,手里有俩闲钱,是“红纱帐”的老主顾。从我一进红姐这个店,他那两只贼眼就没离开过我的身子。我在这里第一次做全套服务就是给他。那天他嚎叫地像个猪罗,事后扔给我整整一千块。以后他三天两头地来找我,每次起码偷给我3oo。我也就心安理得地跟他好了——干这行,说到底不就是为了钱么。 “宝贝,咱到小屋里聊会吧?”刘强得寸进尺,把身子整个贴上来,下面硬硬地顶在我屁股上。“早不来,晚不来,人家不舒服了你倒来了。”我回过头白了他一眼。一听这话,他的脸色顿时暗了下去。男人,终究是一种用下面思考的动物。 知道没有希望了,刘强唉声叹气了一阵,说了些不同不痒的话,借口厂里有事溜了。我不由得从心底暗笑了一声,说一千道一万,甜言蜜语不厌烦,不就是为了那一点事么。 “老板,这边走啊,”正想着,就见小云领着个矮矮瘦瘦的秃子走进来。今天终于开张了,我替红姐高兴。没多大功夫,就听见小云在房间里夸张地呻吟,仿佛高氵朝一个接一个。没有1o分钟,秃子就出来了,裤扣都没扣好。估计不让他进洞,光听小云叫他也受不了。 高氵朝对这条巷子的女人们来说,就像一张假钞,看着眼馋却不顶用,还耽误时间。所以对高氵朝,她们已经逐渐陌生也不再追求。夸张地呻吟,转腰摆屁股,目的只有一个:让男人尽快完事,别耽误下桩生意。这也是干这行的基本功。 不知不觉,我已经给这个人洗了挺长时间了,虽然他一声不吭,我还是连忙给他冲洗干净,把椅子竖起来,一边用毛巾擦他的头发,一边从镜子里看他的表情,这一看让我吃惊不小:难道是他? 第二章 第二章 我不由地仔细端详镜子里那张脸,可不就是他嘛:微黑的方脸,浓浓的眉毛,挺直的鼻梁,还有右腮一颗显眼的痣。我的手指突然颤抖起来,甚至抓不牢手里的毛巾。我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一时间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听见他好像在自言自语,偷偷看了一眼镜子: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竟然满含泪水。这句话也明明是问我的。“我,”刚想开口,才发觉自己的下巴像变成了铅的,抬起来是那么艰难。很多东西填满了喉咙,让我难受无比。 恍惚中还有一丝清醒,我到里屋对红姐说:“我出去一下,碰见个老朋友。”说话间,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看到我的模样,红姐猜出了**分,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去吧,今天放你假了。” 我低着头走到他身后,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先走,到康美商场等我。”他随即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他高大的身影丝毫没变,还没有吹干的头发根根竖立着,仿佛他的愤怒使然。 之所以让他先走,是因为红姐规定我们不能跟客人出去。再说我现在的身份,跟他走在一起,被人看见肯定要说他的闲话。 我稍微收拾了一下,估计他走出很远了,才迈步出门。从巷子左拐,过一个路口再往东就是康美商场。我低头慢慢走着,脚下的方砖红黄相间,纹理清晰,仿佛一张地图,引我回到了5年之前…… 我的高中是在离c城几千公里的s城上的。这并不是因为我祖籍是s城,而是我的父母很早就来这里务工,定居下来。我所上的第二中学的绝大部分学生情况和我差不多,以至于s城一中的学生讥讽二中是乡巴佬学校。 然而二中也有部分当地人的子女,有的是因为家距离学校较近,有的是因为家庭条件不太好。杨凯却这两种都不属于。 据他父母讲,杨凯是因为看不惯一中那些富家子弟的习气,才主动要求转到二中来的。 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一天。星期四,物理课之前,班主任赵三元领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来到教室,有点得意地向我们介绍:“这是从一中转来的杨凯同学,以后就是咱们班的一员了。” 没等他说完,下面的女生已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声惊呼。确实杨凯比我们班里所有男生都长得帅气。他面向我们鞠了个躬,笑了笑说:“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微笑间露出洁白的牙齿,又引得女生惊呼声一片。 事实证明,女生们的眼光没有错。杨凯确实太优秀了。他来了之后的第一次考试,就夺走了我占据近两年的第一名,接着在班级篮球对抗赛上独得28分,出尽风头。他对人热情,处事果断,在高二下半年,他理所当然当上了班长。 从他转来的那一刻,我对杨凯一直抱着一种复杂的情感。一方面和其他的女生一样,我被他的帅气和人品深深吸引,一方面又因为他夺走我的头把交椅恨之入骨。作为学习委员,我和他接触的机会更多一些,面对他的热情,我总是冷眼相对,不理不睬。看到他无奈的眼神,我心中暗自得意。 转眼间就是高三,千军万马奔向独木桥。我一心扎进了书堆,两耳不闻窗外事。对班里组织的各种活动,我不是假装不舒服,就是早早溜到家里。看着杨凯忙得满头大汗,我心里不由得暗自嘲笑:百年不遇的大傻蛋,丢了西瓜拣芝麻。 高三迎来了第一次综合测试。我暗暗发誓,一定要重夺头把交椅。为此,我节省一切时间复习。时值寒冬,虽然教室里装上了暖气,可坐的时间久了还是觉得寒气袭人。为此,晚自习的间隙,班里大多数人都出去活动身体取暖,我却咬牙坚持着。 这天,我正在冥思苦想着一道几何题,突然听见外面喊:“下雪了!好大的雪花!”我不由扭头向窗外一看:鹅毛般的雪花纷纷飘落,有的粘在玻璃上,顿时化作晶莹的水滴。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啊,我也兴奋起来,迫不及待地想出去看看。我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外迈步,却觉得双脚麻木,不听使唤,一下子绊在椅子腿上,整个身子向前扑倒,眼看着地面向我扑来,接着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快,快上来,”妈妈兴奋地叫我。我看见前面是一架空无一人的过山车,在4岁的我眼中它显得如此巨大,让我恐惧得不敢上前。我双手紧紧抓住身旁一根栏杆,紧闭着眼睛。 突然,一阵刺痛从我手上传来,我睁开眼一看:爸爸正在用力掰我的手指:“烂丫头片子,这么点胆量没有,生你有什么用。”我痛得哇哇大哭起来,冲过山车那边喊:“妈妈,我好疼,快来救我啊!”过山车边的妈妈却哈哈大笑:“活该,谁让你不听话!” 终于,爸爸把我的手掰开,一把将我提起来,放上了过山车。我看见他们俩一起按动了电源。过山车开始了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我像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疯狂地旋转着,我的身体逐渐失去了感觉,当过山车从最高点开始俯冲时,我的手再也抓不牢,一下从上面坠落下来,我不由得大喊一声:啊—— 到处是一片洁白。我不是落到了地面?洁白的墙壁,洁白的天花板。洁白的床单。却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我的左手边。这时,它动了动,发出一个声音:“你醒了?”这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又如此熟悉,它让我的眼睛完全睁开,看到了杨凯那张微黑的脸,我意识到自己在病房。 “你可醒了,这两天多亏你男朋友了,你真的很幸福啊。”一个女声从床尾传来。我的脸上顿时有点烫:“他不是我男朋友,你不要瞎说。”说出这句话,我感觉喉咙干痒,不禁咳嗽了两声。 “来,喝点水吧。”杨凯不知从哪弄来了一个汤匙,举着递到我嘴边。“我自己有手,不用你喂”,我一下坐了起来,头却一阵剧烈地眩晕,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一旁歪去,就要歪到床下时,撞到了一个宽阔厚实的物体——是杨凯的胸膛。 他手胸兼用,把我重新扶好,让我躺下。我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下来:“谁要你扶,装什么好人。”听了这句话,他有点不知所以,愣愣地站在那里。 “你知不知道,你前天摔成了中度脑震荡,是他陪了你一天两夜,几乎没合过眼,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他呢?”那个女声又一次传来,透过泪眼,我看到那是一个小护士,她脸上一幅忿忿不平的表情,“不就是长得漂亮么,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啊。”说着话,她瞪了我一眼,又瞄了一眼杨凯,才迈步出去了。 “又一个被他迷惑了的傻妞。”我心中暗想,眼睛却不自觉地朝杨凯那边看去。他比两天前憔悴了很多,眼窝深陷,脸色发黄,头发杂乱,全然没有了平日的神采。看来小护士没有撒谎。看着他高瘦挺拔的身影竟然微驼,我心里突然有一种暖暖的东西缓缓升上来,渐渐充满了整个身体,最终从眼眶流溢出来。 第三章 第三章 看着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杨凯更加不知所措,欲言又止。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焦急和无奈,还有怜悯。 “你不喜欢我在这里,我可以走,”他好像鼓足勇气,轻声说,“但是医生说你还要在这里观察一周,没人陪不行,你家里人又没来。”“家里人”三个字一出口,就像一把利剑穿透了我的心,我浑身一阵痉挛,不由得以手掩面,放声大哭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浑身发凉,痛哭也变成了抽泣。“你怎么惹她了?让她哭得这么伤心?”朦胧中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我没有啊,我也不明白啊……”又听见杨凯结结巴巴地回答。 我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勉强抬头一看:我的床前竟围满了人,四五个护士、这个病房的另外两个病号,还有几个人正在门口探头往里看。一个中年护士正在质问杨凯,急得他满脸通红。 “阿姨,不关他的事,都是我不好。”我尽量平静地说,“我们能单独呆一会么?”“我们”当然是指我和杨凯,我心里为这一称呼的脱口而出暗暗吃惊。 看热闹的人一个接一个出去了。我用手梳理了一下散乱的长发,才发觉右臂缠着纱布,手指触到额头,感觉上面也有纱布。轻轻一按,钻心地疼。我东瞅西看,用眼睛寻找。杨凯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面圆镜,递给我:“没事的,医生说不会留下疤痕。” 我不由呆了呆,还是伸手接过镜子,没想到这个外表硬朗的男孩竟如此细心。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还好,伤在右边额头,就算是留下疤痕,用长发也能盖住。哭了这么久,我的眼睛红肿,脸也花了。我刚想伸手在脸上抹,一个温热的东西触到了我的手:杨凯拿着一块毛巾定定地看着我,“我快拿了一个小时了,热了好几次,终于派上用场了。”说话间,他微微一笑。我却无法用笑容回应,心里那股暖流又升上来,我赶紧抓过毛巾,将它堵在了眼眶之内。 擦完脸,我终于完全冷静下来。杨凯坐在我床边,向我解释两天之前发生的险情。据当时在场的同学讲,我往下摔倒,右臂在后座的桌角挡了一下,才减缓了冲力,不至于使头部以全部的力量撞向地面。但当时我已经不省人事。同学跑出去呼救,杨凯第一个冲进教室,看到情况严重,又急忙跑出去,用教务处的电话叫了救护车,又跟着来到医院,一直陪到现在。 “老师已经通知你父母了,他们既没有来,也没打过电话,怎么回事?”杨凯满脸迷惑地问。“我没有爸妈,他们早就死了”。我在杨凯惊愕的表情里淡淡地说。 杨凯惊奇地张大了嘴巴:“怎么可能,赵老师明明已经亲口告诉他们了啊,并且他们在电话里也答应来了。” 面对杨凯的疑问,我一时无言。早就下定决心,不向任何人说起家里的事,咬碎了牙也要咽到肚子里。难道短短几天,心里那把生锈的锁已经松动?面对他明亮纯真充满期待的眸子,一种诉说的冲动渐渐变得强硬,我紧咬双唇,守住最后一道防线。 “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那样会好受些,如果你相信我。”说话间,他竟伸手握住我的手。一股暖意顿时传了过来,宽大的手掌让我体会到久违的安全。我的防线在瞬间土崩瓦解。 我默默的抬起手,把自己的左腿裤管挽了起来:小腿中间一块青紫色的血淤露了出来,在我白皙的皮肤上甚是扎眼。我盯着他的眼睛:“你明白了?” 他还是不明白。紧皱着眉头连连追问:“怎么回事,是不是前天碰的?”我忍不住笑了。这是我在他面前第一次笑,却显得如此凄凉。多么天真的男孩啊,他肯定以为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天天专车接送,在家里受到众星捧月般的呵护。这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但是诉说的冲动又一次击溃了我。 “这就是那个人的杰作”,我顿了顿,“不好意思,对他我实在叫不出那两个字。”这块伤,是因为我前几天吃午饭时不小心打翻了汤碗,他的牛皮靴的从桌子下面伸过来,踹在我的小腿上。我一声没吭。他却咆哮不停:滚得远远的,吃饭都不会,养你个臭x算我瞎了眼! 那个女人和那个小男孩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我不明白一样的过程、一样的情节,他们为什么一直看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当成每天最幸福的时刻。我默默走出去,忍着腿上刀扎般的刺痛。 我走出院子,面向南方,心里又一次呼喊:奶奶,亲爱的奶奶,你快来吧,把你的蓓蓓带走吧。我要你抱着我,再到那条小河边看水里的鱼儿;我要你背着我,到野外去采小花,挖野菜;夜晚来临,我要让你握着我的小手数星星;我要你用粗糙的双手抚摸我的头发,我要躺在你温暖的怀里,甜甜地入睡。 可是现在,奶奶你到了哪里?你那里还有你的乖蓓蓓么?还有人往你嘴里塞糖么?还有人藏你的老花镜么?还有人用小手抚你脸上的皱纹么?还有人整日钻在你怀里不肯出来么? 奶奶,你那里可有绿树成荫,小河潺潺,朴实的乡亲,纯粹的亲情? 奶奶,你那里可有阳光明媚,月光如水,广袤的田野,蔚蓝的的天空? 你再也不能在墙根晒太阳,再也不能踮着小脚等我放学,再也不能看我的作业本,再也不能呼喊我的乳名。 如今时光流转,沧桑巨变。我们进城了,奶奶,我却想念原来的生活,因为没有你保护我,疼爱我,我生不如死。 人生最大的痛苦不是面临死亡的痛苦,而是生不如死的痛苦。我曾经从书上读过,人死亡的一瞬间是快乐幸福的。在这样的家庭里生活,我不止一次产生了寻求那种快乐的念头。可每当想起奶奶临终时嘱咐我要自己保重,我只有忍耐再忍耐。 在学校里,我掩藏自己的伤口,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回到家(如果那还能叫家的话),我默默面对无尽的家务活和无休止的责骂,还有那个小男孩无端的欺侮。有时候我恨不能掐断他的脖子——在他出生之前,我的日子还不至于这么难过。 当我的肉体和心灵一次一次被他们折磨时,有个念头在支撑我:一定要考上大学,永远离开这个家,不再见到那三张脸。为此我才拼命用功,甚至不容许自己拿第二名。 “这就是我仇恨你的原因,其实我对你并没有偏见。”我转过脸对杨凯说——他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我第一次看见一个男孩流泪,心尖微微发颤。“你不用可怜我,我早已经习惯了。”我说这句话本来是想安慰他,竟见他一下趴在床上,哽咽起来。 讲了那么久,却没留意到天色已晚。窗外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在这间静静的病房里,一个女孩无言地看着一个大男孩低声哭泣。月亮也升起来,星星如此闪亮。遥远的夜空里,是否有第二颗星球,上演着同样的故事?浩渺的宇宙里,到底能有几人为自己伤心落泪? 看着他宽宽的肩膀因哭泣微微颤抖,我感到我和他的距离一点点缩短。这个前几天还被我不齿的男孩,此刻却像我的一个兄长,亲切而熟悉。 “我有点饿了,你能给我买点吃的么?”这也许是唯一能让他停止哭泣的办法。果然,他慢慢抬起头,擦了一把泪水,用浓厚的鼻音说:“好的,你想吃什么?”“随便你买吧,记得要买两份啊。”不知不觉,我已经在为他着想。“先擦擦脸吧”,我把手里一直攥着的毛巾递给他。不小心又碰到他的手,刚才还温暖的手此刻却变得冰凉,我心里有点埋怨自己,不该把事情一股脑儿告诉他。 第四章 第四章 或许我应该感谢那天喊“下雪了”的同学,感谢那道几何题,甚至,感谢那次摔倒。因为在医院的一个星期里,我在奶奶离去之后又一次体会到了温暖。 杨凯就像我的同胞哥哥,无微不至地照顾了我整整七天。这七天的每一个细节,我们说的每一句话,他的每一个眼神,我记忆犹新。七天里,我不止一次暗暗慨叹:时光竟是如此短暂,如清风无情吹过,不留一点痕迹。每分每秒的美好,都值得我永久珍藏。 出院后,我们立即投入到了紧张的复习之中,毕竟七天时间我们拉了不少课。对我们两个学习“尖子”,老师也格外照顾,专门给我们开小灶。晚自习结束后,偌大的教室里,只有我和杨凯忙着做老师留下的作业。 我的座位在他的左前方,离着3个座位。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我能感到他热烈的目光,从背后直视过来。我不失时机地回头,四目交接。一瞬间,空气中弥漫着期待的味道。 一个世纪的时间。他静静走过来,坐在我的身旁。我的心跳刹那停止,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的手臂如藤,顽强地在我肩上蔓延。我无力抵抗,身体瘫软在他温暖的怀里。他低下头,竟轻轻吻住我的双唇。寒冷的夜里,心情万紫千红般释放。春天,提前一个季节到来。 很快,我们补完了拉下的课程,不用在晚上加班加点了。我却对那样的夜晚恋恋不舍。他好像猜透了我的心思,每天晚上自习结束,都会在校门口等我,送我回家。大雪过后的夜里,我们踏着厚厚的积雪,两个身影在灯光下渐渐合二为一。 幸福总是短暂的。我一回到家,美好的心情总会被现实击得粉碎。那个人好像生意遇到了很大麻烦,整日以酒消愁,经常彻夜不归。有一次我半夜里被吵架声惊醒,听见那个女人声嘶力竭地骂:“死鬼,有本事就别回来,把自己输给猪肉店!”接着是“啪”的一声,像是男人一巴掌打在了她脸上:“老子就是要玩,臭婆娘,惹急了我连你也卖了!” 听了几句,我明白了,原来他竟迷上了赌博。我不由打了个寒噤,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果然,在我听见那次吵架之后的第3天,吃晚饭的时候,那个男人宣布了我的“死刑”:“今天起,你别去上学了。家里没钱供应你,赶紧去找个工作,养家糊口。”冰冷的声音似尖刀插进我的心脏。我虽然早有预感,但还是感到胸口刺痛。 晚上干完家务活,我关了灯,静静地躺在床上。黑暗中,我的学生生活似电影一幕幕闪过。就这样说再见?让我魂绕梦牵的大学啊,在她离我咫尺之遥的时候,我怎么甘心放弃。 上学的路第一次显得如此难走。我慢慢踱着步,好几次不得不停下来,擦掉夺眶而出的泪水。刺骨的寒风吹在脸上,凉在心里。 杨凯第一个看出了我不对劲。课间,他把我叫到走廊的角上,轻声问我:“怎么回事,他又打你了?”我摇了摇头,如果打我还好点。“我今天就要离开学校了,他们不让我继续读书了。” “什么?”他的眼睛瞪了起来,“他们也太过分了!还有半年就高考了啊。何况你百分百地可以考上大学。”他几乎咆哮着说,引得走廊里的学生都往这边看过来。 “没用”,我无奈地惨笑,“如果我坚持,他们肯定会断绝我的生活来源,到那时我连吃饭都成问题,别说上学了。” “这——”他话还没出口,上课铃响了,他紧紧皱着眉头:“我想想办法,放学后你等我。”“嗯。” 下节课是语文课。憨厚的李老师像往常一样走上讲台,扶了扶他酒瓶底似的眼镜,慢条斯理地开始讲课。这一直是我最喜欢的课,此时却听不进半个字。场景和都德的《最后一课》如此相似。 恍惚中,放学了。我呆在座位上,魂飞魄散。同学一个个走出去,教室里很快空空荡荡。但是我知道还有人没走,他和我一样心烦意乱。脚步声,他从后面走过来,手掌轻轻放在我的肩上,舒了一口气,“走吧,我有办法了。”我默默站起身,毫无意识地跟在他后面,出了教室。 我们走下教学楼,走在校园里。我不知道他想出了什么办法,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往何方——以后要我走的路已经身不由己。熟悉的校园在中午阳光的照耀下,让人倍感留恋。 走到校门口,他挥手让等在一旁的那辆别克走开,随即招了一辆出租车,向城南驶去。 车子在车流如织的马路上急驶。我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楼房和行人,完全没有理会到杨凯在我耳边说着什么。甚至他握住我的手,我也没有感觉到他的温暖。 大约过了1o分钟,车子停在了一栋居民楼前。“我们到了,下来吧。”杨凯说着递给司机钱,打开车门,让我下车。我一时模不清他的想法,可还是随他下车走进居民楼。 在二单元三楼东户的房门前,杨凯掏出钥匙,边开房门边说:“我想好了,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别回那个家了。你的学费、生活费我帮你解决。”我一下愣在那里。 “进来啊,”杨凯拉住我的手,把我拉进屋里,“有什么话进来说。”我四下打量着这套房子:大概是三室两厅,客厅很大,淡蓝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山水画,背投式彩电,米黄色的真皮沙发,实木地板的中央铺着地毯。 “这是我姨的房子,她上个月去美国了,大概一年才能回来。让我给看着房子,你放心住好了。”杨凯把钥匙扔到茶几上,笑着说,“来,我先带你参观参观。”我却站着没动:“这样好么?他们如果知道了不会同意的。” 杨凯的脸色顿时有变:“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考虑他们?如果他们还把你当亲人,能把你推到悬崖边?”我无言以对。看着他愤怒的脸,我心里有点谦疚,情不自禁握祝蝴的手:“好了,别生气了,我听你的。” 握住之后才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握男生的手。不由得脸生红云,心跳加速。杨凯顺势把我拉过去,紧紧抱住。抱得如此之紧,让我呼吸困难。他的手从背后轻拂我的长发,嘴里喃喃地说:“蓓蓓,我爱你,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陷在你的身影里不能自拔。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为你去死。”他的话微柔如风,轻吹入耳,我心神荡漾,如梦如醉。 他轻轻张开双臂,看着我的眼睛。突然,他迅速地吻住我的双唇,紧紧地吮吸着,他柔软的舌尖撬开我的牙关,敏捷地捉住我的舌头,缠绕在一起。他的身体也靠得更紧,宽阔坚实地胸膛贴在我的乳房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又麻又痒的感觉从胸前传来,我的身体微微颤抖。 杨凯感觉到我的变化,停下来,“怎么了,蓓蓓?”嗯,没……可能是我太紧张了吧。” “为什么紧张?难道你不愿意,不喜欢我?”“哪有啊……” “那你就是喜欢我了?你爱我么,蓓蓓?” 我低头不语。傻瓜,自己看不出来么。暗暗地笑,甜蜜从心底升上来,将我浸满。 第五章 第五章 我就这样在这套房子里住下来,彻底和家里断绝了联系。每天早上,杨凯都准时出现在楼下,等我一起骑自行车上学。为了我,他放弃了车接车送的待遇,特意买了辆自行车。 我们并肩骑行在清晨上班的人群里,一路说笑,总能引来一串羡慕的眼神。有时候碰到班里的同学,我们就形成一个团队,在自行车流中纵横交错,相互呼应,欢声笑语不断。每天被这样的笑声感染,我也逐渐忘记了家庭带给我的烦恼,变得开朗了许多。 高三时间很紧,中午学生都在食堂里吃饭。杨凯总是跟我一起走进餐厅,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全然不顾周围异样的眼光和窃窃私语。由于没有了生活费来源,我也只能让杨凯给我买饭。他每天都买最好的菜,一个劲儿地劝我多吃。 这天我因为在教室里钻一道物理题,错过了午饭时间。杨凯一直没走,在后面等着。他本来想帮我,被我坚决拒绝了。我很早就养成了一个习惯:自己能独立完成的,决不借力于人。 又过了2o多分钟,我终于算出结果,从书后面一对答案:不差分豪。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回头看了杨凯一眼。他无奈地笑了笑:“小犟妮子,我服了你。这下可以去吃饭了吧?”“嗯,走吧。” 没进餐厅门,隔着窗子就看见师傅们在收拾餐具,打扫剩菜剩饭。“啪,”我的头上挨了杨凯一个轻轻的爆栗:“这下好了吧,饭都吃不成了,物理题能当饭吃么?”我自知理亏,却又不想落下风:“谁让你等我来着,你可以自己来吃啊!”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又接上:“吃、吃,整天只知道吃,怕别人不知道你属猪。” “好啊,小丫头片子,你倒有理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杨凯说着,伸手要胳肢我,我扭身就跑。我俩就在食堂旁边的空地上追逐起来。我看到食堂的几个师傅已经抬头看我们,就改变方向,向教学楼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笑他:“你追不上我的,嘻嘻。”却见他的眼睛往我身后看,大喊一声:“小心!” 他两个字没说完,我就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像被挤了出来:“哎哟,你个烂货,想撞死老子啊。” 我摔倒在地,膝盖结结实实地磕在水泥路面上,钻心的疼。我咬紧牙关,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个人跟前喊出声来。 “过得挺开心啊,”他边揉着胸口边说,“还钓了个凯子,难怪不回家了。”我硬撑着从地上站起来,一言不发地瞪着他。慢慢的,他的眼神从刚才的嘲弄变回了平日的狠辣,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走,跟我回家,我给你找好了工作。” 这时候杨凯到了跟前,一瞬间他猜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平静地说:“您就是叔叔吧,您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慢慢说?你算老几啊!老子的闺女,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说着话,他用力往校门的方向拖我,胳膊被他攥得生疼。 杨凯也着急起来,他上来抓住那个人的胳膊,想让他松开:“叔叔,您这样会让她受伤的!”没承想他举起空着的胳膊,冲着杨凯就是一拳,打在右腮上。杨凯打了一个趔趄,嘴角顿时流出了鲜血。 我心里一阵紧缩,冲着他大声喊:“你打我好了,不关他的事!”“行啊,没有个人大,就知道护男人了,天生的骚货!走,跟我回去!” 杨凯被激怒了。他大步上前,抓住握我胳膊的那只手的四指,用力一掰。杨凯身高一米八多,身体强壮,一急之下力气更是惊人。“哎呀”,那只手闪电一样地拿开,不停地抖着,“好小子,你敢打我?看我不……”他眼露凶光,又举起拳头。杨凯迅速挡在我身前,对他怒目而视。 他看着愤怒的杨凯,举起的拳头慢慢放下了,咬牙切齿地说:“好,有本事你就护着她,我看你能护到什么时候。”他转过身想走,又扭过头说:“家里现在揭不开锅了,就指望她参加工作挣点钱,你这样做还让我们过么?”没想到他竟说出这种话,我真替他脸红。 杨凯是何等聪明的人,接着问:“你给她找的工作一个月多少工资?”“1ooo!”杨凯伸手模自己的裤兜,我一把摁祝蝴:“不用了,我跟他回去好了。”杨凯把我的手挪开,拿出钱包,取出一叠钱,点了点:“这是7oo,另外3oo我会找时间给你送过去,这一个月全当蓓蓓上班了。” 那个人见杨凯手中的一摞钞票,脸上的肌肉顿时松弛了,眼中发出异样的神采,一个箭步过来,从杨凯手里抢过钱,头也不抬,边点边说:“算你懂事,不过这只是一个月的,以后的账另说。”说着,把钱装进裤兜,东张西望了一会,急匆匆地走了。 我呆在原地,羞愧得无地自容。眼泪慢慢溢满眼眶,滴落下来。“你没事吧,腿还疼么?”杨凯急切地问。经他一问,我才感到膝盖火辣辣的,不由地用手去扶。杨凯蹲下身,想挽起我的裤管,可我穿着厚厚的线裤,一时挽不起来。 我看着他嘴角的血丝,心里针扎似的难受:“疼么?”“我没事。”杨凯抬手抹了把嘴角,接着搀住我的胳膊,“走,去医务室。”“不用了,一会就不疼了。”——我不愿意让校医看见我们单独在一起。 杨凯可能猜透了我的心思,“那我们就回家,顺便买点饭。”“家”如此自然地从他口中说出来,让我的心好一阵乱。他搀着我走出校门口,叫了一辆出租。 他把我搀上楼,扶到卧室,着急地说:“快,快脱下衣服看看。”我红了脸一动不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封建啊。好好,我先出去。”等他出了门,我慢慢褪下裤子:膝盖处一片血淤。我用手按了一下,忍不住叫出声来:“哎哟。” 杨凯闻声,马上冲进来,“是不是很严重?让我看看。”我来不及盖上被子,下身只穿着内裤,双腿完全暴露在他面前。他呆了呆,还是凑过来,盯着我的膝盖。“你曲一下腿,我看看骨头有没有事。”我低着头,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见我没有反应,杨凯一只手握住我的脚踝,另一只手轻轻按住我的大腿,把我的腿曲了起来。第一次被男孩如此亲近身体,我方寸大乱。“你,快……好了没有?我有点冷。”“这就好,”说着,他在我膝盖处用力按了几下,疼得我直吸凉气。“幸好骨头没事,这种伤必须先冷敷,再热敷。”他轻轻把我的腿伸直,让我躺好,又拉过被子给我盖上,出去了。 我脸上仍然在发烧,腿上被他摸过的地方仿佛也在发烫。我不明白,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和他竟然走得如此之近,近得让我无力回避,无暇思考。难道这就是真爱?让人变得像低能儿,失去自我,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来,伸出腿”,杨凯走进来,手里提着一袋白色的东西,“真凉啊,你就委屈一下吧。”说着,弯腰把它放在了我的膝盖上。原来是冰块,一股寒气顿时从皮肤渗到骨头,我的嘴里又倒吸了几口气。“好好呆着,感觉不到凉了就把袋子翻过来,我下去买饭。”他说完站起身往外走,顺手把空调打开。 第六章 第六章 吃过饭,杨凯嘱咐我好好休息,他下午给我请假。我坚持要去,因为下午数学课上要讲一个重要的函数定理,我不能错过。可杨凯一句:“我回来教给你好了,你难道信不过我的水平?”让我再无话可说。 好久没有这样的闲暇了。高三的生活让我如同一只陀螺,被高考这根鞭子狠狠抽打着,身不由己地高速旋转,渐渐地丧失了思考的自由和权利。在这个偶尔得来的下午,在这个温暖如春的房间里,我躺在柔软的床上,学校、教室、成堆的参考书、做不完的试卷一点点离我远去,心第一次回归了自我。我开始展望自己的未来,零星希望之外,更多的是一串串的疑问。 我到底该去向何方?如果我能考上大学,我真的可以去上么?学费、生活费怎么办?他们能放过我么?杨凯是否能继续帮助我,如果他能,他父母会不会同意?即使父母支持他,我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么?杨凯已经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尚且不知该如何报答,再指望他给我做更多,是不是太过分? 虽然,我已经深深爱上了他,他对我的爱也让我深信不疑。但是我们真的有未来么?毕竟,我们还是没有谋生能力的高中生。何况,他家境富有,而我不仅贫穷,还经常陷入危机。难道以后我要依赖他一次次拯救我? 我越想脑子越清醒,环顾四周,猛然意识到这也许不是我应该呆的地方。我现在白住在杨凯这里,吃他的,穿他的,算什么?我多像一个电视上经常演的,被人包养的情妇啊。“情妇”这两个字一出现在意识里,我感觉脸上发烧,大脑发胀。 不,我不能这样下去了。我要自食其力,那个人不是说给我找了工作么?我就一边工作,一边自学,凭我的能力,不去学校也一定能考上大学。一念至此,我立刻翻身坐起来,穿上衣服。膝盖经过冷敷,疼痛减轻了不少。我换上鞋子,出门把门带上,把钥匙放在茶几上。本来要给杨凯留张字条,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反正明天我还要回学校搬书,到时再跟他说清楚也不晚。 我就这样走出了那个居民小区,朝“家”走去。冬日的午后,昏黄的太阳无精打采,在阴霾里露着半个脸,漠视着街上的人群。想起明天我就要离开学校,像他们一样为生计奔忙,我心中一阵悲凉,脚步也不由地放慢:不知道前面会有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我? 你还知道回来?”刚走近门口,那个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在外面疯够了?那小子还差我3oo块钱呢,你拿来没有?”这句话真让人恶心,我强忍着愤怒,“他凭什么欠你钱?你不是给我找了工作吗,我同意退学去工作。”“嗯,这还算懂事,你先打扮一下,我带你去见周总。” 原以为要去的是家单位,没想到出租车开了很久,最后进了一个居民区。我心生疑虑:“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去单位?”“你懂什么,这是我凭关系给你找的工作,直接去单位合适么?刚才我给周总打了电话,他说好在家等我们。” 他领着我左拐右拐,走进一栋半旧的居民楼。我越来越怀疑,难道一个公司老总就住在这种地方?可是我没的选择,从今天起,我的命运也许不再由自己把握。他领着我走上四楼,敲响了西户的门。 一个长发的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用手扒拉开头发,露出一张胡须遍腮的男人的脸,“老陈,来了。”眼睛却直往后瞅,看到我,张嘴笑了笑,突出满口被熏黄了的坏牙。 那个人拉住我的胳膊,几乎是把我拉进了屋里。满屋子都是烟,呛得我直咳嗽,眼睛也几乎睁不开。模模糊糊看到沙发上有两个人,都剃着铮亮的光头。我认定他们不是“周总”,也不是正经单位的,用力挣脱那个人的手,转身出门。 那个长发仔靠在门上,挡住我:“小妹妹,等会啊,我们还没给你谈工作呢。”“就是啊,等我去周总说说。”那个人也帮腔。说完,他走到沙发边,点头哈腰跟两个光头嘀咕着什么,一个光头拿出一张纸,递给他,他看了看,小心翼翼地藏好,走过来对我说:“等会周总会给你交待工作,我有点事先走了啊。”没等我反应过来,长发仔一侧身,他迅速打开门,走了。 两个光头这时都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我看,还对视了一眼,嘴角都露出坏笑。那个胖点的光头对我说:“小妹妹,愣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啊,周总给你安排工作。”这时的我,意识到了危险在一步步靠近,转过身想开门,又被那个长发仔拦住。 “你们要做什么?”我不由得叫出声来,“我要喊人了!”“你喊吧,这里是郊区,这栋楼也快没人住了,谁能听见你喊?就算有人听见,也得看看他有没有胆量。”那个胖子笑着说。 “小妹妹,你不要误会。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另外一个光头说话了,“我们都是你爸爸的好朋友,他呢,玩牌欠我们4万多块钱,”他摸了摸光头,“时候也不短了,还不了我们。所以呢,他想出了个一笔勾销的办法,就是你……明白了?只要你配合,我们会很温柔的……” 我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身体也没有了知觉。等我反应过来时,胖子和长发仔已经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卧室那边拉。 我用尽全身气力,想挣脱他们的脏手,结果却是徒劳的。我瞅准机会,狠狠咬住了长发仔的手臂,他“嗷”的一声挣脱开,回手给了我一个耳光。嘴里一股咸咸的东西流出来。我声嘶力竭地喊:“放开我,你们这群流氓!” “喊,让你喊!”一直在沙发那边的光头冲过来,把一块布塞进我的嘴里。酸臭的味道让我差点吐出来。接着,他抱住我的腰,把我整个扛了起来,我双腿悬空,用脚尖不住地踢他的背,他却哈哈大笑:“给我挠痒痒啊,还是乖乖的,一会我会让你爽的。” 三个人连扛带抱,把我带到了卧室里,光头一下把我扔到床上,淫笑着说:“怎么样,你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呢,还是要我们帮忙。”这时,我腾出手来,拽出了嘴里那块布,又从床上跳起来,向门外冲。 “好野的妞啊,来劲!”光头一边抓住我,一边向胖子说:“老二,拿绳子,今天咱们好好陪她玩玩。”说着,他把我死死按到床上,长发仔在下面牢牢抓住我的腿,让我动弹不得。 很快胖子拿来了绳子,“老大,是不是老规矩?”“这还用问,快点,我忍不住了。”说着,他竟然开始往上撩我的毛衣,长发仔同时脱下了我的鞋子。我拼死想阻止他们,可胖子按住了我的胳膊,上面的光头又用腿紧紧抵住我,让我的腿用不上劲。 很快,我的毛衣连同绒衣一起被脱了下来,上身只剩一件文胸。“哇,居然是波霸啊。”他们竟异口同声地叫起来。上面的光头抓了一把我的乳房,又迫不及待地解我的文胸。 我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保养了18年的纯洁的处女之身,今天将被三个流氓如此肆无忌惮地糟踏,而促成这一切的,竟是生我养我的那个人。 我陷入了深深的悲哀之中,身体也逐渐麻木,任由他们摆布。一会,我就被脱得一丝不挂。胖子用绳子把我的四肢分别固定在床的四个角上,将我摆成了一个“大”字型。我白皙光滑的肌肤、少女所有的隐秘之处就这样毫无遮掩地展示在三个畜生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羞耻感一点点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个世界的憎恶。 三个人很快围了上来,胖子和长发仔玩弄着我的乳房,光头却用一根硬硬的东西在我下身顶来顶去,突然,一阵剧痛传来,我不禁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第七章 第七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慢慢清醒了过来,看到的是一片漆黑。响亮的鼾声在寂静里分外刺耳。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沉沉地压在我的胸前,让我透不过气来。下身火辣辣得疼,一些粘稠的东西还在不断地流出来。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之后,我才看清,屋里只剩下我和光头,另外两个人已经不知去向。那个光头睡得像头死猪,脑袋死沉沉地压在我的胸口,嘴里流出的口水沾满了我的乳房,粘乎乎的很难受。我的手脚仍然被绑着,手腕和脚踝被绳子磨得生疼。“无论如何要离开这里。”我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身上不着一缕的我已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深吸了一口气,我试着动了动手臂,还好,幸存一丝气力。我用力挣了挣绳子,感觉左手腕捆得松一些。于是我旋转手腕,扩大绳套的空隙。粗糙的绳子可能已经把我细嫩的皮肤磨破,“嗖嗖”得疼。我咬紧牙关,不敢弄出半点声响。终于,我将左手抽了出来。虽然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断,我还是轻轻扶住光头,把他的头从我胸口移开,他鼻子里哼了一声,继续鼾声如雷。 我努力侧过身子,用左手够着右手腕上的绳子,费了半天劲才解开。我两只手相互活动了一下手腕,果然左手腕已经磨出了血,沾满了我的右手心。顾不得疼痛,我坐起来,分别解开左右脚踝的绳子。 我翻身下床,从地上拣起衣服,不管上面的尘土,迅速地穿上,身上顿时暖和了许多。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我准备离开这个鬼地方。走到门口,我又迟疑了:我能到哪去?我没脸见杨凯,那个人更是连想都恶心。 走吧,走得远远的,忘记杨凯,忘记那个人,忘记这三张丑恶的嘴脸,忘记不愉快的一切。心里一个声音对我说。光头仍在鼾睡,我突然有一种杀死他的冲动。但理智提醒我,那样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会暴露,我可能会背上低贱和杀人两种恶名。其实,看着他猪样的身子,我跟本下不去手。 我走出房门,在黑暗里摸索着下楼。每走一步,两腿之间都撕裂般的疼,让我不敢迈很大的步子。走出那个居民区,走上一条窄窄的马路。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寒风吹在脸上,刺骨的冷。不知道时间,分不清方向,我裹紧棉衣,沿着马路边机械地走着。一只野狗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从我身边掠过,跑出很远,回头向我狂吠了几声,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我暗自苦笑,我们都是一类,你又何必如此呢。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马路上稀稀拉拉地出现了骑着三轮车的菜贩子。他们从我身边经过时,都用好奇、不解的眼光看我。也许他们疑惑:这样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披头散发走在冬日的黎明,到底是为什么? 终于,我走到了一个公共汽车站牌前。在清晨的微光中,我在站牌上找到了火车站三个字。难道这就是天意?老天让我离开这个城市,离开我心爱的人,放弃我的梦想。我突然感到特别疲惫,就在路沿蹲了下来,等待第一班公交车。 东方慢慢变红,一缕霞光刺透了云层,照射下来。太阳慢慢升起,红彤彤的昭示今天是个好天气。太阳每天照常普照大地,地上这群生灵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都与他无关,更不会为了一个高三女孩的惨痛遭遇就掩盖光芒。 第一班公交车缓缓地开过来,隔着玻璃我看到司机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他显然没料到这么早会有人等车,有点不太情愿地停车,打开了车门。我迈步上车,习惯性地摸口袋,却发现身无分文。这才想起,我从杨凯那出来时根本没带钱。 车已经开动,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出了我的窘迫,“怎么了,小妹妹,忘记带钱了?”“嗯”,我低着头说。“你要去哪?是不是去上学?”一听说“上学”,我的心像被电流击中,身子麻痛,眼泪也流了下来。“不是,我已经不上学了。”说出这句话,我更是心如刀绞,忍不住抽泣起来。 “不要哭,这样吧,我不收你车票钱了。”司机仍然目视前方,十分平静。估计他把我看成是用眼泪换车票的人了。“谢谢叔叔。”我哽咽着,实在无法也无力辩解。把自己扔在一个座位上,我抹了一把眼泪,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蓓蓓,蓓蓓,醒醒。”恍惚中一个人摇我的肩膀,声音很是熟悉。我睁开眼,成芳正在看着我,“你怎么坐这路车了?听说你摔伤了腿,没事了吧?” 成芳是我的同班同学,也是我要好的朋友。只知道她坐公交车上学,却万万没想到她正好坐这路车。刚才我只顾了找火车站,竟没留意候车牌上有我们学校的名字。“我,我昨天去看望一个亲戚,在她家住下了。腿已经不疼了。”原来我说谎话也如此流利。 “哦,没事就好。”成芳说完,急着让我看她新买的皮鞋。我一边心不在焉地应付她,一边抵制随时都会倾泄出来的痛苦。“对了,你能不能借我点钱,等会我要去替亲戚买点药。”我想起等会坐火车,我还是没钱买票。 “没问题,”成芳随手拿出钱包,“要多少,2oo够不够?”“够了够了,到时候我会还你的。”没敢说明天——明天我不知道自己会在哪里。递给我钱,她又跟我说起昨天晚上黎明的演唱会。看着她满脸的崇拜和幸福,我第一次意识到我们之间竟出现了年龄的差距,她还是中学生,我却苍老已近中年。 车很快到了校门口。我无法抑制内心的渴望,透过车窗看着熟悉的校门,同学们一个个说笑着走进。“走啊,到了。”成芳拉住我的手,想和我一起走。“你先去吧,我到前面的路口买点药。”我又一次撒谎,努力控制即将流出的眼泪。她迟疑了一下,“好吧,你可快点,快上课了。”“嗯。” 学生们都下车了,车子慢慢启动,我仍然留恋地凝望学校,突然,一个熟悉无比的身影从路边闪过:杨凯!一夜不见,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弓着背无精打采地推着自行车,头发零乱,羽绒服上满是皱折。 “杨凯,杨凯!”我在心里默默呼唤着,多想拉开车窗,大声喊祝蝴,再一次和他并肩走进校园;多想再和他一起坐在教室,为了同一个梦想用功;多想再和他并排骑行在马路上,洒下一路欢笑;多想在灯光下,和他默默对视;我好想,好想…… 车子越开越快,他的背影终于消失不见。我转过头,任眼泪肆意横流。 我站在火车站的广场上,被嘈杂的声音,匆忙的人群包围。人们提着大包小包,在候车厅门口进进出出。他们来这里,有的是为外出工作,有的是去探亲,有的是去旅游。我呢?却是为了逃离。 既然是逃离,我就要逃得远远的。捏着成芳借给我的2oo元钱,我望着售票厅里巨大的电子屏,寻找这些钱能去的最远的距离。最终我选择了c城。这是x省的省会,是一个较大的城市。一方面它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一方面我生存的机会可能多一些。 经过两天一夜的旅程,我疲惫不堪地站在c城火车站的广场上,身上只剩下2块钱,时间已经是晚上11点。望着远处座座灯火辉煌的大厦,我第一次感到如此孤独和无助。漫无目的地走在空旷的广场上,不知道今天晚上该怎么度过。 “小姑娘,是不是找不到住的地方了?”身边传来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我一抬头,发现两个小青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并慢慢地靠上来。“走吧,哥哥带你去个暖和地方。”个头矮点的那个竟伸手抓我的胳膊。 “放开!”我放声大喊。看着他的手伸过来,我感到无比恶心。3天前被欺凌的场景又显现眼前。“吆嗬,小妮子力气不小啊,二哥,来搭把手。”说完,另外那个痞子也凑上来,两个人分别抓住我两只胳膊,我拼命挣脱,无奈经过长途旅行,我早已精疲力竭。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扭住我的胳膊,从广场向北走。我没有放弃逃脱的希望,大喊:“救命啊,有人耍流氓!”可空旷的广场上,只有几个像我一样刚下车的旅客,往这边看了几眼,就匆匆忙忙地走开了。矮个子也有点害怕,腾出一只手把我的嘴捂住,我的呼救顿时成了呜咽。 我的心凉了半截。没想到刚到c城,我就又一次陷入了魔掌。漆黑之中,辨不清方向。他们拖着我东拐西拐,进了一条灯光昏黄的小巷,接着就往一间小屋里拖我。我闭上了眼睛,不再挣扎。 “癞毛!你们干什么!”一个女人喊了一声。两个痞子顿时有点害怕,停了下来。借着暗暗的灯光,我看见一个身着睡衣的女人走过来,她浓妆艳抹,手里夹着支香烟。“红姐,没什么,我们随便玩玩。”女人上前仔细打量着我,“放开手,”那个矮个子一松开手,我就大叫起来:“大姐,救我,他们要耍流氓!” 女人又看了我一眼,向那两个痞子骂道:“你俩能滚多远就滚多远,她是我的人了。”两人慢慢松开我的手,嘴里嘀咕着什么,走远了。 “妹子,说说怎么回事?”女人换了一副笑容,轻声问我。我一边揉着被扭痛了的胳膊,一边回答她。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一个陌生的女人帮我免受凌辱,对我露出微笑,我仿佛见到了久违的亲人,眼泪如决了堤的河水,顿时倾泄出来。 “妹子,别哭,有话好好说,跟我走。”她拉住我的手,向小巷深处走去。 第八章 第八章 虽已是深夜,这条巷子的深处却很热闹。 一个个小门头都闪着粉红色的灯光,十几个涂脂抹粉的女孩站在外面,像等待着什么。偶尔一个男人路过,都会被几个女子团团围住,口手并用,向门头里拉。 我有点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以前只在书上、电视里看过的情形如今真实地呈现在面前。瞬间我也清楚了,拉我手的这个女人,一定也是做这一行的。“怎么了?”感觉到我放慢了脚步,女人问道。“我,我,没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更不知道该怎么做。难道要挣脱她走掉?万一再碰到那两个混混怎么办?2块钱能做什么? 我稍微停顿,就继续跟她往前走。在一个比别的门头大两倍的店面前,女人停下了脚步。“红纱帐”三个字闪着五颜六色的莹光,很是显眼。几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坐在在门口,好奇地看着我。“来,进来吧。”女人推开毛玻璃门,我迟疑着走了进去。 一阵嘻笑声传来。在暗黄色的灯光下,我看到在按摩椅前,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女孩在给一个男人洗头。男人的手在女孩浑圆的臀部又抓又捏,女孩丝毫没有躲避,反而很受用似的嘻嘻发笑。 女人领着我走进一个狭窄的通道,两旁有四个小房间,房门紧闭。第二个房间里隐约传来异样的声音,好像是一个男人在喘着粗气,女人大声地呻吟,床被压得吱呀作响。我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三个人丑恶的嘴脸,一阵恶心,差点就呕吐出来。 穿过走廊,后面是一个小小的院落,只有一排低矮的平房。女人打开最东头的一扇门,拉开灯说:“今晚上你先住在这里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说完带上门,自顾自地走了。 我打量着这个房间:墙壁粉刷过不久,虽然掩盖不住灰黑的底子,也算整洁。东西方向放着两张床,东边的一张横七杂八地堆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西边的一张被褥整齐,床单也很干净。靠南墙是一张旧办公桌,上面摆满了女孩子用的化妆品。虽已是寒冬,屋里却没有任何取暖设施,温度竟和外面毫无二致。 经过了长途旅行,又被惊吓了一通,我的神经已经紧张到了极限。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安静的常葫,我往西边的床上一倒,拖过被子一盖,就合衣睡着了。事后证明,这是我睡得最后一个安稳觉。一觉醒来,我就从一个即将高考的成绩优秀的高三生,正式成了一名按摩女。 后来,红姐向我坦白,如果当时不是看我长得漂亮,她根本不会从赖毛手里救我。当然,如果不救,我以后的命运也许还不如按摩女。 在红姐的店里,整整5年的时间,我从一个不懂世事的女孩变成了一个老道的风尘女子。我习惯了穿着暴露的衣服在外面等客,肆无忌惮地跟形形色色的男人插科打诨,在陌生的男人身下夸张的呻吟,完事以后脸不红心不跳地跟他们讨价还价。5年前在s城的一切,包括那个夜晚,都在我脑海中逐渐变淡。只有杨凯的身影偶尔闪过,但也如同一阵微风吹过,不留半点踪影。 难道是上苍故意捉弄人?在我几乎忘记他的今天,在这样的地点,让我们再次相遇?然而时光变换,事过境迁,如今的我们无法再回到从前。记得刚来的那年,我曾经给成芳寄还过2oo元钱,以后和s城的人再没有联系过。第二年的7月,我特别想得到杨凯的消息,想知道他考上了哪所大学。毕竟在我陷入困境的时候他帮过我,甚至——爱过我。但想到自己的处境和身份,我一次次放下了拿起的电话。 时间已是中午,太阳很毒。我慢慢走着,紧张和慌乱刺激着我的汗腺,虽然穿着吊带和短的不能再短的牛仔短裤,汗水还是浸透了内衣。出门之前我也想换件正统的衣服,可翻来翻去,竟没发现一件能盖住肩膀和大腿。 康美商场到了。隔着老远就看见他高高瘦瘦的身影,在人群中很是扎眼。他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走近。我走到他对面,一时无言。曾经何时,我们也靠得这样近,心灵相通,默契无双。 “走吧,我们找个地方说话。”我打破沉默。商场头上有一家冷饮店,生意不忙的时候我和小云去过,里面有包间,还算清静。 他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跟我走。这就是一座活火山啊!我心里忐忑难安,不知道爆发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推开门,店里的小姑娘笑着迎上来,甜甜地叫我:“蓓蓓姐,今天怎么有空来啊!”瞄了瞄杨凯,不怀好意地冲我挤了挤眼睛,“你们楼上请吧,2号空着呢。” 小小的包间冷气袭人。汗水瞬时蒸发干净,身上清爽了不少。坐下以后才想起来,我今天不能吃凉东西。但还是要了份冰淇淋,给杨凯要了瓶汽水。他对桌子上的东西视而不见,直直地盯着我:“为什么?” 他的眼睛像要冒出火来,我仿佛看到冰淇淋滋滋融化。为什么?我心里暗自苦笑:世界上的事情都能找到原因么?为什么你生在一个富贵之家,吃穿不愁,被父母看作珍宝;我却吃饭掉一粒米就被打得鼻青脸肿?为什么我年年考第一都上不了大学,一些**狗屁不懂却是天之骄子?为什么给钱就能像使唤奴隶一样对待我和我的姐妹,为什么他们在店里丑态百出,牲畜不如,出去后却西装革履,人人景仰?为什么男人一边不屑地谈论我们,一边死死盯着我们的乳房和大腿? 我无言以对。虽然面对面地坐着,可我感觉我们已经远隔天涯。五年的时间,他肯定还在平静的象牙塔里,我却被卷进了滚滚洪流,早早磨去了棱角。 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果然还如当年清纯。我怎么忍心破坏,告诉他那晚上发生的一切?再说无论如何我也开不了口,不愿意回忆。“不为什么,我就是想自食其力。”说完,我低下头看着桌子上的冰淇淋——这与其说是回答,倒不如说是搪塞。 “自食其力?你就采取了这样的方式?”他的声音明显颤抖,“读完大学,参加工作不是更好么?”“这样的方式怎么了?你不也去了我们的店么?”我敏感意识到他对这一行的蔑视,迅速地回应。 “你!我去还不是为了找你,不然打死我,我也不会去那种地方!”“找我?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我的好奇胜过了对“那种地方”的反感,不由得问。而他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也急着向我解释。 原来,他考上了c城最著名的那所医学院。这很大程度上源于我给成芳寄钱的汇款单。虽然没写名字,但邮戳却标明了发信地点。杨凯由此断定我在c城,填报志愿时,他拒绝了全国最有名的Q大学的邀请,毅然报了这所医学院。 然而就像他自己所说,打死他,他也不会来这种地方。而他万万没想到,我恰恰就是在这种地方。就这样,我们竟在同一所城市的不同地点生活了整整五年。 五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的舍友看到了他天天带在身边的我的照片。当场就讥讽杨凯,说这个女孩是名按摩女,就在火车站附近,他路过的时候看见她在外面等客。杨凯抬手就揍了他一拳,两人撕打在一起。疯了一样的杨凯完全不念同窗之情,对他下了死手,幸亏被闻声赶来的同学拉开。 后来,杨凯为了证实,多次到那条巷子里寻找。终于,在“红纱帐”外面看到了我。即使那样,他还是不能相信,于是就进到店里,想近一步了解。这才出现那一天,我给他洗头的一幕。 “蓓蓓,答应我,离开那儿吧。”时隔五年,这个称呼再一次从他口中说出来,我却没有了那时的心潮澎湃。我摇了摇头。他想得未免太天真了。 “我下个月就要去英国读硕士了,如果你答应我,我就留下来陪你。”他的语气近乎哀求。“我们已经是不同的人,不可能再搀和在一起了。”英国、硕士几个字眼对我来说显得那么陌生而遥远,如同梦境。我怎么忍心破坏他苦心编织的梦? 我抬起头,看到他紧咬嘴唇,努力在控制着什么。“就这样吧,我要回去了,店里还有客人等我呢。祝你一切顺利。”说完,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转身下楼,我决心不给他任何机会——也不给自己任何机会。 微笑着给小姑娘留下钱,推门走到街上。炽热的阳光下,我冰冷的眼泪夺眶而出。 第九章 第九章 我不敢停留,抬手叫了一辆的,迅速钻进去,叫司机快开。“去哪儿?”开出一段路,司机问。“去江边吧。”我随口说,只想找个地方静静地呆会。感觉司机从后视镜里瞄了我几眼,哦,脸上的泪水还没擦干净呢。他是不是以为我想不开,要去投江? 投江自尽在c城不是什么新鲜事。这条奔腾了上千年的大江,在c城边上滚滚流过,见证了这座城市从小乡镇到大都市的变迁,也记载着人们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多少人在深夜义无反顾地投入它的怀抱,如粒粒尘埃消失无踪。其中破产者有之,失恋者有之,贪污者有之,蒙冤者有之。如果人真的有魂魄,那么这条大江深处就会凑齐一个社会,每天上演着同样的故事。 我就这样靠在江边的栏杆上,望着江面上的客轮,听着时远时近的汽笛声。客轮上的游客兴奋地指指点点,欣赏这座繁华的都市。也许只有拉开距离,才能真正看懂美景。我没有上过客轮,不知道从上面看c城会有什么不同。身处其境五年整,满眼嘈杂和忙乱,竟未感到有任何可欣赏之处。 “姐姐,能不能帮个忙?”我一回头,一个中学生模样的男孩拿着一部像机对我微笑着,“帮我们拍张照片可以么?”他顺手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女孩倚着栏杆,羞涩地笑着。不用说,这又是一对学生情侣。 “好啊,”我接过像机,却发现是一部数码,“不好意思,这种像机我不会用啊!”“不要紧,你只要把镜头对准我们,看好屏幕上的像,摁一下这个钮就可以了。”男孩热心地教我。 “那好,我试试吧。”谁忍心拒绝这样甜蜜的一对呢?男孩欢喜地跑到女孩身边,紧挨着女孩站着,右臂放在女孩身后,举了好几次,终于轻轻揽住了女孩的肩头。他们的脸同时变得像红苹果。在这一瞬间,我按下了快门。 “谢谢姐姐!”男孩满脸笑容跑过来,看来他满意这张照片,更满意他们的关系近了一层。接过像机,他和女孩顺着江沿慢慢走远。望着他们亲密的背影,我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苍老。 静静地站着,微风从江面吹来。太阳逐渐下落,余光照在江面上,让人不由想起白居易《暮江吟》中的两句:一道残阳铺水中, 半江瑟瑟半江红。默吟完自己又笑了,不知道路人知道一名按摩女在江边吟诗,会有什么感想? 当年唐朝的妓女尚能弹琴歌舞,与诗人共醉,今天干这行的女人却只剩下了两腿一分,任人作为,不知这是社会的进化还是退步? 天色渐渐变暗,霓虹灯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给这座都市添了不少迷幻色彩。万家灯火,却没有一处可以给我温暖。只有红姐店里的粉红色灯光是我的归宿。但是,我今天不能回去,因为我知道杨凯一定会去那找我。 我沿着江岸徘徊。游玩赏景的人慢慢多起来,很多人挟家带口,说说笑笑。夹在他们中间,我倍感孤独。悲哀从心底升上来,渗入骨髓。 很快,心里响起另外一个声音,嘲笑说:你在期待什么?难道你不是一直是这样生活的么?和杨凯短暂的相处,只不过是南柯一梦,早已经醒来。还是尽情地拥抱现实吧。 既然今夜不能回去,何不放纵自己,狂欢一次?我打开包一看,还有8oo多块钱。这是我来那个之前,2天的收入,还没来得及存进银行,正好挥霍一次,将它花个精光。想想当年身装2块钱的窘迫,我竟生出一丝快意。 打定主意,我走到马路边,叫了一辆的士。早就听小云说,银河路的天上人间不错,今天正好去看看。 果然不同凡响。心里有点恨小云那鬼丫头,每次我要她带我来,她都死活不肯。高高的霓虹招牌上,一个血红色女人的影像不停闪烁,变换着姿势;在她头上,“天上人间”四个大字泛着幽幽的蓝光。 “小姐,请。”门前的侍应生深鞠一躬,顺手拉开门。出乎我意料,里面十分安静。大厅里,几个服务生在整理着桌椅,动作散漫。其中一个抬头看见了我,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呆了呆,还是迎上来,“小姐,您好,请这边坐。” 在一张玻璃圆桌边坐下,猛然想起来,小云来这里都是在12点左右,现在还不到8点。我可不是让人家吃惊了么!顿时觉得有点尴尬,幸亏服务生没注意到,拿着菜单走过来,让我点东西。 看着菜谱,才意识到今天的晚饭还没吃,只顾了来狂欢,竟把基本的生理需要都忘了。还好,这里也有可吃的东西。我自嘲似的笑笑,点了份红烧小牛肉、水果沙拉,6瓶蓝带——今天,我就是要一醉方休。 由于是唯一的顾客,菜很快上来。我先斟满啤酒,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飞速流下,让人神清气爽。音响放着邓丽君的《夜来香》: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细唱/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华丽而不张扬的嗓音在大厅里萦绕不绝,回味无穷。 我叉起一片小牛肉,慢慢咀嚼着,在这样的夜里,这样的常葫,仿佛一切都属于我。我再次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知不觉,桌子上已经剩下6只空酒瓶,我的眼前也一片朦胧。在我打算叫侍应生拿啤酒的时候,一个人影,哦,是一个人影,在我眼前晃动了两下,“小姐,我可以坐这里么?” “随便你,座位又不是我的。”我嘟哝了一声。男人就是男人,走到哪里都改不了本性,这么多空座位,偏偏坐我对面。 “服务员,”我一抬手,“再给我拿6瓶啤酒。”我全当对面没有人,打了个酒嗝,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酒上来,我继续自斟自饮。对面一直没有声音。我好奇地抬起头,发现那个男人正一眼不眨地看着我。 我放下酒杯,挑衅似的盯着他的眼睛。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们谁也没有眨眼,也没有说话。他细长的眼睛深不可测,难以猜透他心里想什么。 终于,我憋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来,累的酸痛的眼睛流出了泪水,他也忍不住微笑,竟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你经常这样做?”我止住笑,问道。“不是,只在遇到仙女下凡的时候。”“你的奉承也太直白了吧?这样拍马屁让人很难相信。”“我姓董,家里那头老牛告诉我,今晚上你会出现在这里。” “只可惜你没看到我洗澡,我也没有衣服让你拿。”我寸步不让。“但是我看到你在喝酒,等你喝醉了我连衣服带人一起带走。”“好啊,今天晚上我正愁没地方睡呢。”——这句倒不是为了和他斗嘴。 说完,我又举起酒杯,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这样喝下去你真的要醉了,女孩醉了的样子很可怕的。”他冲我做了一个鬼脸。我笑笑,放下杯子,仔细打量他。他好像和我差不多大,方脸,鼻梁很挺,薄薄的嘴唇,两道长眉,眉尖掩盖在微黄的长发之下。 刚才他肆无忌惮地盯着我,现在情势相反,他倒不好意思了。微微转过头,用手拂了一下长发。我心里“咯登”一声:这个动作竟和他如此相像。随即思绪万千,低头不语。 “你为什么非要喝醉呢?自己喝闷酒很伤身体的。”他语气里面竟满是关切。“愿意啊,我自己的身体我说了算。”刚才的坏情绪让我无法摆脱,口不择言。他沉默。 大厅里的人开始多起来,音乐声随之调大。舞池里已经有几对纠缠在一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上了烟,把脸藏在云雾后面,一时看不清表情。 我冲他伸出手,他随即递过一支烟。我含上,把头靠近他,他一言不发地给我点着。我深深吸了一口。三五。我喜欢的牌子。看来他也是老烟民了。 我们就这样相对吸着,那边的男男女女已经在迪士高中疯狂起来,水蛇一样地扭动身躯。有的像长春藤相互缠绕。 “来,我陪你喝。”过了许久,他熄了烟,开口说。“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第十章 第十章 手机铃声刺耳地响起来,我睁开眼,却看不到任何东西。头痛得厉害。我用力摇摇头,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内衣。 手机在一张桌子上闪着蓝光。我伸腿下床,光脚向那张桌子靠近。黑暗中,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我打了一个趔趄。摸索着拿到手机——是红姐。“蓓蓓,你在哪儿啊?”一接通她就急着问。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我又摇了摇头,环顾四周,依旧什么也看不清。“你怎么弄的?是不是被人家骗了!”“没有啊,我只不过喝醉了,和一个男人一起。”我慢慢想起来,昨天晚上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不醉不归。 “和一个男人?”红姐更不放心了,“你认识他么?”“不认识。”我只好实话实说。“你在哪?我去接你。要不是你那个朋友一直赖在店里不走,我早就给你打电话了。” “这,等我看清楚了给你打电话吧。”“快点啊。” 我挂了电话,一看时间:3点o5分。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我摸到床边,打开了床头灯。一片狼籍。床上散乱地放着我的和那个男人的衣服。床单被揉搓得不成样子。 床下,那个男人赤裸裸地躺在地板上。刚才绊我的正是他曲着的一条腿。看来他把我弄上了床,自己却醉倒在地板上,就这样睡着了。 我有点于心不忍。抓祝蝴的双臂,用力把他扶起来,靠到床上,让他平躺下,给他盖上一条毛巾。他翻了个身,嘴里含糊不清:“林雅,不要……”接着又熟睡过去了。 我穿上衣服,找到包。打开看了看,东西都在。红姐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关上灯,提着鞋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到客厅打开门,离开了这个陌生的男人。下楼时心里竟存有一丝奇怪的想法:好像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跟他已经同居很久。 他住的是4楼。我轻手轻脚地下来,发现外面就是一条马路。我仔细看了看,发现这是中山路,离火车站不算很远。虽然c城是座有名的都市,但这个时候路上也没有了行人。我先给红姐打了一个电话,让她放心:她的蓓蓓没有让人拐跑。 等了好久,终于有一辆的开过来。司机大概有5o多岁,难为他这么晚还在跑车。我打开后车门,把自己扔到座位上,舒出一口气:“火车站。” 车开得飞快。我半躺着迷迷糊糊。“小姐、小姐,”司机大声叫我。“嗯?”我努力瞪了瞪眼,“怎么了?” “有没有兴趣陪我一会?”男人话中带着挑逗。“老邦子,花花肠子倒不少。”我心里想。嘴上却回答:“对不起,你可能看错人了。”“看错人?你当我第一天开出租啊。怎么样,出个价吧。” 妈的。要骗老家伙太难了。我只好说:“我今天不方便。改天你到我们店里吧,火车站北‘红纱帐’。”老家伙“嘿嘿”笑了两声,不言语了。 寂静的夜里,车轮急速地摩擦路面,沙沙作响。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点点灯光,我突然想起,中学的体育课上,我曾经红着脸向老师请假。 回到宿舍,我一头倒在床上,昏睡过去。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你可真行啊,跟人家第一次见面就喝成这样,”小云端来饭菜,在我床头笑着,“怎么样,那帅哥功夫不错吧?” “哪里,比你的老胡差远了。”我跟上一句。老胡是小云的“老铁”,平时我们经常开这样的玩笑。“你怎么知道老胡强?是不是跟他试了一把?”说着,她扑过来,想胳肢我。我连忙翻身坐起来,抓祝糊的双手。两个人就这样嘻嘻哈哈地闹起来。 “整天不知道发愁。”又是“避孕环”。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准时出现,丧着个脸,让人不舒坦。我和小云顿了顿,还是继续纠缠着。“避孕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端着碗出去了。 “避孕环”真名叫李银环,东北人。长得一般,但是身材很好,尤其是屁股翘得很高,很多男人看了就想上她。在店里,她每天接的客也最多。按说挣钱不少,她没什么可抱怨的。可她每天除了拉客时笑笑,整天都阴着脸,四处挑刺。我们暗地里都叫她“避孕环”,意思是当初她娘环没带好,才把她生下来,弄得她像个讨债的。 除了红姐,“红纱帐”一共有六个按摩女,三个人住一间宿舍。我、小云、“避孕环”住在一起。我和小云形影不离,对“避孕环”不理不睬。另外三个姐妹也对她很冷淡。红姐对我们的关系很了解,但为了拉生意,她还是把“避孕环”留在店里。 菜不错。红烧茄子、肉末粉条做的都在火候。小云这鬼丫头就会疼人,见我两顿没吃饭,跑到快餐店给买了我喜欢的菜。我们在一起吃了没几口,就听见红姐喊:“小云,来客了!”小云匆匆夹了几口菜,冲我扮了个鬼脸,跑到前面去了。 男人们吃饱喝足,踱着四方步来店里的时候,我们可能正在吃饭,可能正在睡觉,可能正在上厕所,可能正因为身体不舒服躺在宿舍里。但是只要红姐一声喊,我们不论在干什么,都必须尽快结束,去伺候那些男人。 男人压到身上的时候,我们也许正饥肠辘辘,也许正发烧头疼,也许正浑浑欲睡,但不论怎样,我们都必须装出很舒服的样子,大声呻吟,配合男人排泄完。做的多的一天能到8、9次,下面产生了炎症,但是没有时间去看。来这里的男人也都不在乎这个,反正有套子隔着,他们的感受是一样的。对我们来说却完全不同。疼得流汗,也要强忍着,然后回到宿舍自己偷偷用药。 不是有句话“消费者是上帝”么?来这里消费的都是我们的上帝,供给我们吃穿住用,为上帝受点苦,忍点痛,又算什么呢?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小云过去十几分钟,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夹杂着女人的哭喊。我赶紧放下筷子,快步跑了过去。 店里乱成一团,过道里挤满了人。人群中间,小云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身着便服的吴大头在一旁狠狠地骂:“臭婊子,老子是看得上你,你别他妈的不识好歹。”小云边哭边喊:“龟孙子,回家玩你老娘去吧。” 吴大头脸涨得青紫,抬手就向小云头上打。幸亏红姐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吴大哥,息息火,小孩子不懂事,你多体谅。”说着,回头看见了我,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赶紧跑回院里,找出手机,拨龙哥的号码。不一会,龙哥领着两个人来到店里,先把围着的人轰开,接着拉起小云就是两个耳光。“还不快给吴哥道歉!”小云早就哭得岔了气,哪里还说的出来。红姐上来,摁住小云的头,往吴大头那边按下去:“吴大哥大人有大量,原谅她这一次吧。” 吴大头还想发火,却被龙哥的两个手下拦住:“吴哥,别跟这小浪货一般见识,走,咱们换个地方玩。”连拉带拽,把他弄出了店门。龙哥冲红姐笑了笑:“问清楚她怎么回事,回头给我打电话。”说完也出去了。 “带她回宿舍,别在这哭哭啼啼,耽误生意。有什么事回头再说。”红姐对我说。我搀着小云往回走。她竟哭得浑身抽搐,看来吴大头这次真的很过火。 吴大头是火车站派出所的副所长,管的正是我们这一块。虽然对这些按摩店当地政府睁只眼闭只眼,但是树大招风,作为这条巷子里最大的一家,“红纱帐”早就引起了吴大头的注意。红姐认识龙哥之前,吴大头几乎天天来,穿着一身蓝皮,坐下就不挪窝,客人从门口扫一眼就匆匆走了。红姐没招,只好拿钱出来,哪次也少不下2oo块。 这样还不满足,吴大头有事没事就带人来店里查客人的暂住证身份证,证件不齐的,就带回去,罚上几百块。一来二去,生意都被他搅淡了。 也该当我们时来运转。有一次吴大头又领着一帮人气势汹汹地去店里,正好碰上一个男人在洗头。他躺在椅子上,红姐亲自给按摩肩膀。吴大头推了他一把:“身份证有么?”男人仿佛睡着了一样,丝毫未动。 一帮弟兄都在看着,吴大头脸上挂不住了。一把推开红姐,抓住这个人的肩头,想把他拉起来。没想到男人一伸手,反倒抓住了他的手腕,微微一拧,吴大头鬼哭狼嚎:“哎呀,反了你了!”男人哈哈大笑:“吴所长,这么不堪一击啊!” 吴大头愣了愣,随即也嘻嘻地笑:“龙哥,你开什么玩笑。我的手腕快被你拧断了。” 龙哥从小就在c城混,后来参军,退伍后干钢材生意。如果说参军前龙哥在黑道上树立了威望,那退伍后他又熟悉了白道——c城南区公安分局局长是他的战友。黑白通吃,让龙哥的生意顺风顺水,一本万利。 龙哥的货每天好几车皮地运过来。火车站派出所的条子们,用龙哥的话说,早就被他喂得脑圆肠肥,见了他恨不能连尾巴根子都摇起来。吴大头更是对龙哥言听计从,奉若父母。别说掰他的手腕,就是打断他的腿,他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从那次以后,龙哥和红姐慢慢熟了,虽然另有家室,不可能娶红姐,但龙哥对红姐实心实意,十分恩爱,让我们都羡慕不已。 随着龙哥和红姐的交往,吴大头也很少来我们店了。即使来,也是从我们身上揩点油,而他每次来都会找小云。小云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碍于红姐的情面,还是硬着头皮任他折腾。要不是吴大头用了什么损招,小云决不会撕破了脸皮。 眼下她趴在床上,哭得肩膀直颤。我坐在她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小云今年只有2o岁,是店里最小的。很多熟客来了指名道姓地要小云,有时候她一天要接7、8个客人。好几次我晚上醒来,看见她偷着抹眼泪。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婊子,也没有人从小就愿意当婊子。巷子里这些女人整天涂脂抹粉,满脸堆笑,铺下身子任凭男人糟踏,谁心里是自愿的?就是花玲那样的骚货,听说是因为她老爹做生意欠了人家十几万,被人追杀到了家里,花玲才走上了这条路。 而小云跟我一样,都是被人侮辱了。不同的是,强暴我的是陌生人,而强暴她的,竟是她的养父!在我来这个店的一个多月,我跟小云就形影不离。在一个下着大雪的静静的夜晚,我们依偎着相互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小云家在农村。在她12岁那年,父亲在去城里卖菜的路上遭遇了车祸,刚抬到医院就咽了气。小云妈哭得死去活来,在医院死死拽住那个司机,让他偿命。没想到司机扔下几千块钱扬长而去。后来小云妈告到法院,却被告知在家待审。 断断续续一年多,案子却一直没有开庭。小云妈为此东跑西奔,身体消瘦。很多人背后嘲笑她:眼长在屁股上,也不看看车牌号。前面四个“o”的车,撞了你还不是白撞? 经过这次打击,小云妈整天精神恍惚。后来,经人撮合,她嫁了本村一个4o多岁的光棍。那男人白天除了吃就是睡,地里的活一点不干,没白没黑地把小云妈按在床上折腾。后来,他把小云从学校里拉出来,赶到了地里。一家三口人的生计,实际就落在了小云的肩上。 生活的苦难没有压倒小云。她夜里流干了眼泪,白天咬着牙拼命干活。然而,让她承受不了的厄运还是来了。 小云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虽然室外的劳动晒黑了她的脸,但遮盖不祝糊娇好的面容。16岁的少女,身体像一棵春天的树苗,“咯巴咯巴”地疯长。 劳累了一天,小云在傍晚洗澡。她低下头,看着原来扁平的胸已经高高隆起,两只小白兔骄傲地挺立。粉红色的rǔ头吸满了水分,鲜艳欲滴。双腿笔直修长,水顺着光滑的皮肤快速流下,没有半点凝滞。两腿中间,毛发早已长成了一片屏障,把少女的羞处藏得严严实实。 小云闭上眼,把蘸足了水的毛巾放在肩膀,用力一挤,晶莹的水流碎玉般澎溅开来,欢快地吻遍青春的身体。小云轻轻抚摸、擦拭着乳房,一股麻酥的感觉从心底升上来,让她心神荡漾。 一股白色的液体喷射在门板上,砰然作响,却淹没在里面的水流声里。男人张着嘴,大口喘息,脸还没有离开门板上那个小孔,一只手握着涨成紫红色的男根,意犹未尽地前后套弄着。门板历经他多次喷射,已经被弄白花花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浑身通透的小云,又换了一盆水,蹲下身洗那毛丛中间的羞处。她一只手拨开草丛,一只手撩起水洒向那条细缝,用食指轻轻搓洗。手指不时碰到中间一点小小的突起,又麻又痒的感觉让她有点无法自持。 小云面对门板,一切都被门上那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随着一阵低低的喘息,门板又一次被射上了粘粘的液体。 乡村的夏夜,安静而清爽。洗浴后的小云早早进入了梦乡。睡前,她仔细把门关好插死。 夜,渐渐深了。劳作了一天的人们都已熟睡。然而一个身影如同鬼魅,悄悄靠近小云的房门。他把一支撬棍抵在房门的插销前——对插销的位置,他早已经烂熟于心。“吱嘎”的声音如同鼠叫,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但疲惫的小云却没有丝毫察觉。 随着男人最后一下用力,房门被撬开了。男人紧张地躲在一边,见没有动静,才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看到床上那具青春的肉体,他的眼睛在黑夜里放光。他轻轻掩上门,用撬棍顶上。接着迫不及待地走到床边,贪婪地看着即将到手的猎物。 月光下。小云侧着身,仍在甜甜地酣睡。她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显然是梦见了什么。身上的床单滑落了一半,露出了一只雪白的乳房。一双长腿还包在床单里面,曲线毕露。 男人直勾勾地看着,嘴张得老大,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一丝不挂的他,男根已经坚硬如铁。他拉住床单的一角,轻轻从她身上拉开。小云翻了个身,把床单压在身下,身体却完全暴露。 月光水银般照下来,光洁的皮肤变成象牙白,少女的裸体仿佛一尊雕像。男人跪在床边,竟看呆了。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孤单生活了4o多年,刚刚尝到女人的滋味,男人原以为那个神志不太清醒的女人就是天下最好的,看到小云的裸体,他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娘的,老子原本也该弄这么嫩的x。”男人一边想着,一边趴在少女身上,嗅着淡淡的体香。他从细嫩的脖颈,闻到坚挺的乳房,顺着平坦的小腹,直到两腿之间郁郁的毛发。少女特有的体味让男人近乎喷射。 他轻轻拨开小云的双腿,借着明亮的月光,仔细观看少女最隐秘的地方。他不由得又一次看呆了。白嫩的大腿中间,仿佛一只含苞欲放的花朵。一对粉红色的花瓣欲闭还合,满含羞涩。男人再也把持不住,低头凑上前去,用嘴吮吸起来。 沉入梦乡的小云仍然没有察觉。男人越来越放肆地舔吸着,不久他感到了花瓣流出了密汁,心下大喜。连忙起身,跪在少女双腿中间,把坚硬的男根对准花蕾正中,试探着前插。抬头看见两只雪白的乳房,又伏下身,含住了一个rǔ头,吮吸起来。 “啊!”一阵刺痛让小云叫出了声。她顿时醒了过来,睁眼看见一个黑黝黝的影子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又发出一声惊呼:“啊!!你做什么!”男人吃了一惊,赶紧捂住小云的嘴:“别吵!不然我宰了你!” 此时,小云已经感觉到下身正在顶进什么东西,一阵阵疼痛。“呜……”她想大喊救命,嘴巴却被男人牢牢捂住。她拼命甩胳膊蹬腿,努力挣脱男人。无奈这个强壮的男人死死压在她身上,像座山无法撼动。 小云的挣扎让男人莫名的兴奋,他腰用力一挺,整根没入。“荷~呦”,少女紧闭的羞处让他舒服地呼出一口气。身下的少女却疼得浑身颤抖。“小宝贝,一会我就让你爽。”说着,竟加快速度,每一下都顶到最深处。 眼泪从小云的眼角流出来,浸湿了枕巾。身体逐渐麻木,不再感到疼痛。取而代之的是心里的伤口。她明白,一切已经于事无补。她最宝贵的东西——少女的贞操,已经被这个老男人无情地剥夺了。今后,自己再也不能像别的少女一样,毫无杂念地憧憬爱情,爱和被爱。 慢慢地,小云不再挣扎,任由男人动作。男人呆了呆,大喜过望:“是不是尝到甜头了?”随即更加卖力地动作。仿佛要把憋了4o多年的力气,一次发泄出来。 月色仍然明亮。月光如水银般倾斜下来,照耀的却是丑陋的一幕。一切的一切,在小云眼中完全变了模样。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而她要面对的,是一个陌生的世界。 那个冬夜里,雪花静静飘落。小云和我紧紧依偎在床上,裹着两床厚厚的被子,脸上早已眼泪成行。小云低声诉说她的遭遇时,我的心一阵阵痉挛。有人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可为什么我们的不幸也如此相似? 我在遭受凌辱之后永远离开了家,可小云却不能。因为她要照顾自己的母亲,甚至,照顾那个禽兽。从那次之后,男人仿佛着了魔,天天晚上摸到小云屋里,疯狂地发泄着兽欲。甚至连她不方便的时候也不放过。 小云每次都咬紧牙关,流着泪硬撑着——她不能吵醒熟睡的母亲。清晨,她忍住下身的疼痛,早早起床,做好早饭,匆忙吃上两口就奔向地里,开始劳作。 这是一个小雨过后的清晨。太阳还没出来,空中飘浮着一层层淡淡的雾霭。绿树青草刚从睡梦中醒来,碧绿的叶子逐渐舒展。小路两旁草丛里的水珠晶莹剔透,阵风吹过,点点飞溅。 小云深吸一口气,泥土的芬芳渗入心脾。树丛中偶尔传来鸟儿的鸣唱,婉转清脆,唤醒沉睡的大地。小云索性脱了鞋,扛着锄头,走在窄窄的小路上,湿润而坚实的地表贴在脚心,说不出的清爽。 在这片一望无际的田野,小云暂时忘却了昨夜的伤痛和耻辱,她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极目远眺,看那条若隐若现的山岚。 不一会,她就来到了玉米地——今天的工作是给玉米苗除草、松土。筷子长短的玉米苗经过昨夜小雨的洗礼,颜色愈发青翠,叶子挺拔,仿佛一队准备接受检阅士兵。小云弯腰,举起锄头,接着昨天除过的地方,开始了一天的劳动。 田野里传来几声欢笑。吃过早饭的乡亲们说笑着,三三两两地走来。很多人携家带口,孩子们打闹着,欢快地跑在大人们前面。 “小云,来这么早!”一个女孩的声音。小云抬头一看,是小娜,匆匆回了一句:“你来得也挺早啊!”就连忙低下头锄地:小娜,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小娜是她的同班同学。当然,是她还没有退学的时候。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二,小娜一直是她最强的对手,班里的前两名长期在她们两个人之间轮换。她们俩同村,上学放学走在一起,是最要好的朋友,暗地里却一直较劲。 如今,同是在地里干活,小娜只是放暑假来帮父母忙,也是来放松;而这,或许就是小云的终身“职业”。 小娜见小云神色不自然,猜到她可能心里难受,也就不再停留,随父母走远了。 小云发恨似的狠狠锄了几下,把几棵玉米苗锄倒了。看着倒在地里的青青小苗,她又疼又急,百感交集,忍不住流下泪来,锄头也无力举起。 这时,一个女人的焦急的声音传来:“小云、小云,快点,你家出事了!” 那个清晨是小云一生的噩梦。在低矮的饭桌旁,母亲和那个男人痛苦的挣扎着,嘴里泛起白沫。等乡里的救护车赶到时,两个人已经不动了。 小云呆呆地看着,不知道哪个乡亲把自己架上了救护车,一同来到医院。医生没再怎么抢救——人在路上已经咽了气。原因也没再问:在饭桌下面,乡亲们发现了一只包“毒鼠强”的塑料袋。 乡亲们忙着帮小云办理后事。小云被安置到了一个乡亲家里,失魂落魄,六神无主。她完全不能认同眼前的事实。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就这样撒手而去,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关键是,到底是谁害死了他们两个?他们家在村里没有仇人,从来没有得罪过谁。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整理遗物的乡亲们在小云母亲的屋里发现了一张纸。背面歪歪斜斜地写着“交小云”。小云接过这张纸的时候,心里有一种预感,这就是母亲要对她说的最后的话。她独自走回屋里,展开了那张皱皱巴巴的纸: “小云,ma 去了。o 下了 yao,杀了他,他对你zuo的,o见了。ma也不 1ian 1ei 你了。好好活zhe 。” 这个只上了三年学的农村妇女,在决定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用她仅有的文化,给女儿写下了遗书。这封“信”,对16岁的小云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让她目瞪口呆,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今天,小云仍深藏着那封遗书。每次拿出来看,必然用眼泪将它浸湿。经过多次眼泪的浸泡,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辨认不清。和字迹一样模糊的是小云的命运。天真的小云妈临终的祝愿诚然美好,然而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一个16岁的女孩若要生存得“好好的”,是何等的不易。 处理完“父”母的后事,小云就离开了家乡,毕竟,那里除了伤心就是痛苦,再没有什么值得留恋。 走进都市,小云几乎干遍了所有能找到的工作。开始她站在路边发广告,进厂子打过工,给人家做过小保姆,然而不论做什么,身边都离不了一群色迷迷的男人。相貌娇好,身材出众的小云经常遭到骚扰。在一个大学教授家里的遭遇,让小云对通过一般的工作赚钱彻底灰心。 那是一名c城赫赫有名的教授,在理论物理方面,即使在全国也具有绝对的权威。能在他家里打工当保姆,小云暗自庆幸了好久。教授5o岁出头,戴一副金边眼睛,文质彬彬,和蔼可亲,小云对他充满了崇敬。然而,这都是在那个下午之前。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大学教授的课程都十分轻松。每周只有几节课,大部分时间除了在家里,就是外出讲学。这个教授也一样。由于名气太大,请他讲学的大学都排不上号。教授讲学却是看心情而定。 这天是星期二。下午教授上完了两节课,就回到家。小云早就给他放好了洗澡水。据教授自己讲,他上课时激情澎湃,汗水经常湿透了脊背。每次上完课,他都要好好地洗个澡。 不知道为什么,教授今天洗得特别仔细。平时大概半小时就出来的他,现在已经里面呆了一个多小时。正当小云担心会出什么事时,突然听见教授喊:“小云,小云!” 小云连忙放下手里的拖把,跑到浴室门边,紧张地问:“教授,什么事?”“你,你进来帮个忙,我起不来了。”小云愣了愣,心里很矛盾:进去吧,他肯定光着身子;不进去吧,万一真出什么事,自己担不了这个责任。 “小云,怎么了啊,快啊。”里面教授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小云不再犹豫,推开门,走了进去。 浴室里热气腾腾,一时什么都看不清。凭着平时的记忆,小云摸到了浴缸边,扶着浴缸沿问:“教授,您怎么了?”“快,快扶我起来,我突然动不了了。”教授焦急地说。 顺着教授的声音,小云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他身高体胖,胳膊又非常湿滑,小云用尽全身气力,也刚刚拉起他的上半身。小云累得气喘吁吁:“对不起,教授,我已经用上全力了。” “没什么,这不怪你,都是老毛病了。”教授有气无力地说。“按摩一下可能管用,以前的保姆替我按摩了好几次了。”说话间看了小云一眼。“可是,我不懂按摩啊。”小云为难地说。“没关系,我一边指导你,很简单的。” 面对一丝不挂的教授,小云真的犯了难。可是为了能让他好起来,还是硬着头皮从胳膊开始按摩。“用力,用手指捏。好的,就这样。”教授飘浮在浴缸里,一边指挥着。小云红着脸,从胳膊按摩到胸,又让他用双手撑住浴缸沿,按摩完背部,就停下了。 “嗯?”教授感觉到,有点吃惊:“怎么停下了?还有腿呢,主要是腿啊。”小云的脸涨得更红:“这个……”“什么这个那个的,快啊!”教授突然显得很不耐烦。 小云看到他生气了,不得已只好继续往下按摩。她越过教授肥胖的臀部,开始按摩他的大腿。两条腿按摩完,正当她想往下按摩小腿时,教授却说:“把我翻过来,大腿正面还没按呢。” 本想侥幸“逃脱”的小云只好把他翻了过来,可能是按摩使血液循环加快,教授的男根昂首挺立,前端涨得红紫。小云不由低下头,在教授的大腿正面捶打着。突然,教授一把抓住小云的手,按在了自己的rou棒上,大口喘着粗气说:“快,快给我按摩这里!” 如今的小云,玩弄男人的那东西,就像用筷子一样自如。她还经常为熟客“吹箫”,含棒棒糖般上下吮吸,津津有味。 但现在是两年之前。小云曾遭受养父的残酷凌辱,对男人的下体早已产生了深深的厌恶。一向文质彬彬的教授突然做出这种举动,让她猝不及防。慌乱之中她用力挣脱开,快步跑出浴室。 没想到教授竟跳出浴缸,追了出来。他肥胖的身子竟也如此灵活,趁小云不知所措的当口,他一把抱住了她,不分头脸地乱亲,男根硬硬地顶在她的下腹,用力地抽动。 小云拼命挣扎,无奈胳膊被他紧紧箍在身体两侧,用不上力。教授一边猛亲,一边将小云抱起,向卧室方向走去。情急之下,小云想到了在电视中看到的女子防身术,屈起膝盖,用尽全身气力,向他的下腹撞去。 “啊——”一声狼嚎般的惨叫,教授的身子轰然倒下,结结实实地摔在地板上。双手同时松开了小云,捂住自己的要害,疼得打滚。小云从地上爬起来,急急忙忙奔出卧室,打开客厅的房门,想走,又回身草草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她肯定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外面雨下得正大。小云没有伞也没有雨衣,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她没命奔跑着,很快全身湿透。她却丝毫没有感受到雨水的冰冷:此时她的心比雨水还要凉。 在教授家里干了2个多月,收获的就是这样一场耻辱。雨过天晴,小云心里通彻透明:世界上的男人都一样,都是受下半身支使的动物。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结局,还不如平静地接受,把男人耍得团团转。 一次偶然的机会,小云路过红姐的店,看到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在外面等客。她明白这就是自己想找的职业。于是她走进了“红纱帐”,成了红姐手里的一张王牌。 可就是面对男人百般刁难毫不畏惧的小云,今天怎么这么委屈?吴大头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刚开始小云只是哭,我再三询问都没有答案。后来她情绪稳定下来,主动向我说了刚才发生的一幕,一听之下,我又惊又恨,大声骂吴大头牲畜不如。 我们正在吃饭的时候,红姐把小云喊过去,要她接的客正是吴大头。离得老远,就闻见一股酒味。吴大头醉眼乜斜,搂住小云,歪歪撞撞地晃进包间。关上门,吴大头躺在床上,一把解开自己的裤腰带:“心肝,快给哥哥泄泄火。”说着,拉过小云,把她的头往自己的下身按。 闻见酒味,小云心里已经厌烦得不行。干这行,我们最讨厌几种人,一种是醉鬼,浑身臭烘烘,做得时间也特别长,并且不知轻重,每次都把我们折腾到半死;另一种是斤斤计较,做完赖着不想给钱。再就是好多天不洗澡,身上酸臭的老家伙。 吴大头可以说是以上几种的集合体。每次来都是喝得醉醺醺,满嘴口臭,做完抬腿就走,从不提钱的事。要不是看红姐的面子,小云死也不会答理这头猪。 “快点,愣着做什么?”吴大头开始不耐烦了。小云没办法,只好俯下身,一只手扶祝蝴的男根,用嘴含住。一股浓烈的尿骚味让小云差点吐出来。每次他来,总是这股味道。不知道他那东西多久才洗一次。 小云强忍着,上下舔弄。吴大头的男根就像驴的,又粗又长,小云只能勉强含住,稍不小心,就能戳到喉咙深处,引起呕吐的感觉。 吴大头发出舒服的“哼哼”声,右手早伸进小云的胸罩,轮流玩弄两只丰满的nai子。接着,又抬起上身,撩起她的裙子,从内裤边上伸进去,开始摸小云的隐秘处。 对这样的男人,无论他怎么挑逗,小云丝毫提不起兴趣。只顾加快速度,让他赶紧完事。不一会,吴大头的呼吸明显加粗了,小云见机速度更快,手也在那东西根部快速揉搓。 “啊——”吴大头发出一声嚎叫,小云知道他要射,想赶紧起身,却没想到吴大头疯了一样,死死摁住了她的头,不让她的嘴离开。随着一阵痉挛,一股又腥又浓的液体射进了小云的喉咙,把她噎得难受。 “咽下去!这是高蛋白,能美容的。”吴大头喘着粗气,话中充满兴奋。“噗”,小云一口吐出大部分液体,又连续吐了好几口,“去你妈的,死大头,回家喂你老娘去吧!” 这是第一次有男人射在自己嘴里,小云忍无可忍,终于骂了出来。“婊子,你敢骂老子?”吴大头说着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攥住小云的头发,就是一个耳光。小云哭喊起来,两个人从包间闹到外面。于是就出现了先前的一幕。 本来已经安稳下来的小云,说着说着又流下了眼泪。我一边骂吴大头,一边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夜色渐渐深了,周围的喧闹慢慢停息。屋里静得只剩下小云的啜泣。突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摁下了接听键。“你好啊,忙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有点耳熟,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对不起,我认识你么?”“不是吧,这么健忘?忘了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原来是他。昨晚上跟我喝得酩酊大醉,又一起在卧室里赤身裸体呆了半个晚上的男孩。我的脸上突然感觉有点发烧。虽然经常和陌生的男人上床,但是昨晚上的经历却给我完全不同的感受。 “哦,是你啊。什么时候记了我的手机号?”“这个嘛,暂时保密。但是美女我绝对不会放过。”还是那副油腔滑调。小云还在一边抽泣,我决定不跟他纠缠:“怎么,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没什么,我就挂了,这边很忙。” “当然有了,美女,能不能赏脸出来吃顿饭?顺便再去天上人间玩会?”“这个……”我有点迟疑,不能否认,我对他的确有好感。不过看看旁边还在伤心的小云,我不敢应允什么。 “怎么样啊,美女,给个面子好不好?”看来他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我握着手机,左右为难的时候,小云凑过来,小声问:“谁啊?”我捂住话筒,在她耳边说:“昨晚上那个男的,想请我出去玩。” “去啊,为什么不去,我跟你一起去,不出去透透风,今晚上我会憋死的。”她竟然笑着说。我了解她现在的心情,那好吧,那就再出去疯狂一次。对着话筒说:“好吧,在哪见面?” 红姐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小云这个样子,肯定不能上班了,我又借口身上还没干净,她就放了我们两个的假。来了客人,让“避孕环”顶着好了。反正她来者不拒,越多越好。 由于情绪不好,加上邱海平不时地劝酒,小云很快喝得醉眼朦胧。我本来想把她送回去,可这丫头非要来天上人间。我和邱海平几乎是搀着她上了出租。 一进天上人间,小云就跟嗑了药一样,立刻兴奋起来,在舞池里和邱海平面对面忘情地扭动着,像两条发情的水蛇。 我坐在酒吧桌旁,点着支烟,静静地看着他们。借着忽明忽暗的灯光,我看到邱海平几次想冲我走过来,都被小云拦住了。他们的身体越离越近,后来小云索性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邱海平也用双手揽住了她的细腰,两个人跳起了贴面。 “爱过才后悔/想要用酒来麻醉/我们之间有太多的误会/爱不能再沉睡/是可悲是摧毁/我不要再为谁而心碎/求求你给我个机会/不要再对爱说无所谓/留下了太多伤悲/告诉我你到底爱着谁……” 音响震耳欲聋。人们伴着强烈的节奏,尽情地扭腰摆臀甩头。我吸了最后一口,熄了烟。一个人漫步出门。虽然,刚才邱海平在餐桌上用眼神向我暗示着什么,但今夜,我已毫无期待。 夜已深,路灯昏黄,路上车流渐少。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舞厅里会发生什么。但刚才他们的缠绵却顽固地钻进脑子,刺痛我最敏感的神经。我用力甩了甩头。 不知不觉,来这座城市已经5年多,虽然不经常外出,但对她的一草一木,每条街道,甚至每个商店,都已经了如指掌。对她,我总是心怀矛盾:是她给了我生存的机会,也是她,让我甘心情愿把自己给一个个陌生的男人。说实话,对这座城市,我了解得更多的是她的男人。 不是所有男人都会走进按摩店,但是所有男人都有走进去的欲望。很多人在我们店门口东张西望老半天,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甚至有人被我们拉到了门口,却又急匆匆地挣脱跑开。这种人一走远,我们就会骂上一顿:大老爷们一点胆子都没有,裤裆里那块肉不如喂狗。 我瞧不起这种人。但最让我痛心的是一些学生模样的人,不,几乎肯定是学生。当看到他们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淫意,我的心仿佛针扎一般。他们迫不及待地趴到我身上,疯狂动作时,我好想把他们掀下去,打上几个耳光。但是我没有这个权力,不仅如此,我还要亲手接过他们的钱——那也许是一对老农民个把月的收获。5年来,再没有什么比那种时刻更让我刻骨铭心,也让我对这个社会彻底绝望。 正想着,包里传来手机响。我拿出一看,是红姐。“蓓蓓,快来救急阿,人手不够了。”刚接通,红姐就着急地说。“死小云,居然不接我的电话,看她回来我怎么收拾她。”说完,没等我回答,她挂了。 小云怎么会接你的电话?我不由哼了一声。估计她现在早已经在邱海平的床上快乐欲仙。一瞬间,女人天生的妒意涌上心头。要不念多年的姐妹情,我早就撕破了脸皮。 难怪红姐找我,今晚上生意格外好。红姐亲自给一个男人洗头,旁边还有3个男的在等着,四个包间门都关得严严的。也就是说,除了我和小云,店里的小姐都“上阵”了。 看见我进来,红姐仿佛见了救兵:“快,快替我一会,我都要累死了。”我赶紧放下包,洗了洗手,替红姐为这个男人揉肩。我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眼镜子,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又是一名学生。 他好像感觉换了人,睁开眼睛看了我一下,接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心里一惊:坏了,看来我在劫难逃。 果然。我只按摩了一小会,他就要求停下,站起来拉住我的手:“走,跟我到里面聊聊。” “我不会和你做爱。”他关上门,平静地对我说,仍然拉住我的手。我愣了一愣,有点疑惑地看着他。“放心,该给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少。”他显然猜透了我的心思,补上一句。 我脸上一热,赶紧扭过头,坐在床沿上——这倒是多年来的头一次,我竟然在包间里脸红。我的疑惑自有道理:进了包间,等会出去交不上钱,红姐肯定不干。 我静静地看着他,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他的脸色有点苍白,两只眼睛又黑又亮,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欲言又止。他松开我的手,从口袋里摸出烟,递给我一支,随即打着火机,竟然伸到我的嘴边。 我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嘴里也忘了吸气,烟头点着,冒着轻烟,又逐渐熄灭。“怎么了?”他吐出一口烟,问道,“不太习惯?”我回过神来,眨了眨眼,里面像进了沙子,涩涩地难受。他又一次给我点着烟,自己喷云吐雾,眼睛直视前方。 两个人默默地吸着烟,不一会儿,小屋里烟雾缭绕。“怎么,你不想问我要做什么?”吐出最后一口烟,他扭过头问我。 “我好像没有这个权利吧。你愿意怎么消费就怎么消费。”我故意把“消费”两个字说得很重。他顿了顿,“我果然没看错,你不和她们一样。”“哧,”我不由笑了一声,“什么不一样,这个店里的人都是卖的,你们都是顾客。”下一句话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包括像你这样的大学生”。 在c城5年,我十分了解大学里有很多人,一副参天拜地的模样,自以为与学习沾边就有点儿优越感 。偶尔狠狠心找一下廉价鸡,一般都是靠手淫过日子;一副前途远大的样子,期望哪个傻妞看上这个绩优股让他免费干干,又小气得要命,连好一点儿的旅店都舍不得开,最好是那傻姑娘能有地方让他干;要是开房,就把开房的钱也算在泡妞的成本里。在他的意识里还不叫干,因为只有下层人才叫干,他那叫爱情,或叫艳遇。 眼前这个人既然不想跟我做爱,或许他就是那种寻找“爱情”、“艳遇”的人。可惜的是,他找错了地方。“不管你要做什么,你还有5分钟的时间。”我听到红姐外面喊:“你稍等,马上就好了。”这就是催我们倒地方的暗号。 “我一直以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很想跟你好好聊聊,交个朋友。今天只不过告诉你我这个愿望,改天找个时间。”他站起来,从口袋里拿出笔和纸,写了一串数字,“这是我的电话,相信你会找我的。” 没等我回答,他拿出3张老人头,连同那张纸条一起塞进我的手里,自顾开门出去了。我看着手里的钱和纸,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狠狠骂了一句:“妈的,真见鬼了。”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啊……啊……呦……”我一出门,“避孕环”跟一个瘦子相互缠绕着进来,不一会儿她就发出一声声淫叫,估计这时候瘦子刚开始解腰带。“避孕环”真正骚到骨子里,无药可医。我心里一边骂她,一边为瘦子的小细腰担心。 已经快两点了,我跟玲玲、阿超、小兰坐在屋里等客,一个接一个打起了呵欠。只有“避孕环”精神头十足,阿超贴在我耳边告诉我,从下午到晚上,“避孕环”已经接了7个人,越来越兴奋,真不知道她那个x是什么造的。“避孕环”好像也猜到我俩在说她,狠狠白了我们一眼。 终于,红姐也打开了呵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蓓蓓,给小云打个电话,告诉她如果今晚上不回来,明天就别干了。”这句话虽然是一边打呵欠一边说的,我却清楚它的威力。毕竟红姐早就规定,不准跟着客人外出,晚上关门之前6个人必须都在宿舍。虽然小云今天受了委屈,但红姐决不允许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我赶紧跑到后面宿舍,拨小云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sorry,you……”连续打了好几遍,都是这半死不活的提示音。小云啊小云,你难道疯了不成?难道我们多年的缘分,今天就是尽头?我急得快要哭出来。 突然,我想到她肯定和邱海平在一起,连忙查通讯记录,谢天谢地,还有他的号码。我按下绿键,暗暗祈祷。“嘟——”老天开眼,他没有关机。“嘟——嘟——”该死的邱海平,你倒是快接电话啊! “喂~”显然他刚才睡梦中醒来,吐字含糊不清。“小云呢?让她接电话!”我管不了许多,直接问。“哦,是美女啊,这么晚了还想着我?今天你可不太对啊,不打招呼就走了。”妈的,什么时候了,这家伙还有心思说这个。“少废话,快叫小云接电话!” “小云?没在我这儿啊,她早就回去了啊。”他还在装蒜,我气不打一处来:“妈的,你少装,她一直没回来,我知道你肯定把她带到你那去了!”“你说话注意点行么?”他的嗓音也提了上去,“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她倒是想来,被我拒绝了。后来我要送她,她坚决不让,打的走了。” “可是,她一直没回来啊!”我一急,说话带出了哭腔,“如果她不回来,明天就要被开了!”“你别急,我这就过去,什么开不开,先找到人再说。你等着我。” 挂了电话,我坐在床上,看着小云挂在墙上的衣服发呆。一阵凉风从门口吹进来,我不由打了个冷战。不知道为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袭上心头。 跟红姐解释了一番,我跟邱海平出了门。刚才红姐看他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如果找不到小云,估计他的下场好不到哪去。我有点后悔叫他来了。 时间已经是凌晨2点多,我跟邱海平沿着去天上人间的路走着,东张西望,可是连个鬼影子也看不见。我一边走一边拨小云的电话,听见的还是那半死不活的提示音。 “你就不知道送她回来?”我不由地埋怨他。那么晚让一个女孩子单独回家,这个男人也太没有责任心了。“你怎么知道没送?”走在前面的邱海平转过身来,把一条胳膊伸到我眼前,肘部有一块皮被磕掉了。“看见了么?是她当时把我从车上推下来的啊!我想再打辆车跟着她,可怎么等都没有车来,只好回家了。” 看样子他不像说谎。小云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别看平时她嘻嘻哈哈,单纯得像个中学生,骨头却硬得很。她主动提出要跟邱海平回去却被拒绝,一怒之下什么都有可能。从这里判断,她根本不可能马上回店里。 回想起上次那个老司机对我的调戏,我真的害怕起来。“那你当时为什么拒绝她?为什么不带她回家?”“你……我……”邱海平被我噎住,说不出话来。“什么你啊我的,还不知道你们男人什么东西,装哪门子崇高。”说完,我甩开他,大步往前走。 “好。既然你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也没必要跟你找了,再见。”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由近而远。一回头,他真的往回走了。“哎,你,你别走啊。”我喊起来。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我自己找,岂不是自身难保? “走?他能往哪走?”突然,从前面拐弯处斜刺里冲出一个男人,一把揪住了邱海平,接着男人的背后又冒出三五个人,手里都拿着尺把长的砍刀。“小蓓,你先回去,这里交给我们了。”听见这个声音,我知道男人是徐黑子,龙哥的手下。 看来红姐在我们走后就给龙哥打了电话。邱海平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了。“徐哥,我……”我想说“这件事跟他没关系”,可又一想,谁信呢?是他约我们出去,让我俩喝醉,又是他最后跟小云在一起。 “八爪,送小蓓回去。”徐黑子根本没听我说什么,眼睛还瞪着邱海平。这小子倒一点不害怕,挣脱开黑子抓祝蝴的一双手,和他对峙着。这里免不了要发生冲突了,邱海平再有种,也敌不过黑子几个狼似的手下。 八爪拉着我的胳膊,拐弯,上了那辆面包。这是龙哥出去砍人的专用车,c城很多小混混一见就四散奔逃。坐在车里,隐隐闻到一股血腥味。我摇下车窗,大口喘着粗气。八爪开着车,瞅了我一眼,嘴角咧出一丝笑。 回到宿舍,和衣躺在床上,困意全无。一边的“避孕环”鼾声如雷,睡得像头死猪。这时候就算她亲爹死了,她也不会醒过来。 我眼睛一直瞪着房顶。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敲门声。我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打开门,喊了一声:“小云!” 门外站着的却是红姐。“小云出事了。”她手扶着墙,有气无力地说。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离得老远,就看见路边围了一群人,警灯耀眼地闪着。我和红姐从车上下来,看见吴大头和几个民警,还有龙哥和八爪他们,在一起议论着。 我们下车,走近人群,从缝隙里看见几个警察在用白布盖着什么。我挤进去,看到下面盖的是个人,脑袋顿时“嗡”的一声。一个警察想伸手拦我,却没来得及,我冲过去,揭开白布——是小云。 她躺在地上,脸色苍白。我扑到她身上,大声喊她的名字,却听不到任何回答。她的双眼依然紧闭,仿佛还在熟睡。我握祝糊的一只手——已经冰凉,就像那年我握奶奶的手。 她一定是喝多了,睡着了。在这里一定会着凉的,我把手伸到她身子下面,想抱起她,手上粘满了湿乎乎的东西。没等我用劲,身边两个警察硬把我拽起来。身边一个女人说:“你干什么?”“快,快把她带回家,她睡着了,别让她着凉。”我匆匆忙忙地,边挣扎边说。 “蓓蓓,你坚强点!”那个女人哭着说,声音如此熟悉。“你哭什么,她就是睡着了,很快就会醒的。”“蓓蓓,你醒醒,小云她、她已经死了!”女人一把抱住我,发疯般摇着我的肩膀。 小云死了。躺着的是她冰冷的尸体。这情景,真实得近乎虚幻。 我慢慢看清,眼前的女人是红姐。她满脸泪水,眼睛直盯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没有丝毫悲伤的感觉。抬起手,才看清刚才粘上的是血。木然地看着,鲜红的血在手指尖凝聚,滴向地面,一滴一滴,就像小云的泪。 “走吧,走吧,我们先回去。”红姐哽咽着抱住我的肩膀,向马路上走。一回头,几个警察已经盖上了白布。这一面,竟成永别。 太阳刺破拂晓,霞光万道。我坐在车里,浑身却是冰凉。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是什么在动?要把我带向何方?透过车窗,一条路似乎永无尽头地延伸。 我不能再回宿舍。无法面对有关小云的一切。她的床铺,她的衣服,她散落在床上的头发,她留在屋里无处不在的气味。 红姐找了个旅馆,把我安置下。接着就回到店里。看样子,她不想关门,并打算封锁消息:毕竟小云的死可能会吓跑客人。 拉上窗帘,屋里还是很明亮。我坐在床上,看着阳光在地板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就这样离我而去了?活泼开朗,坚强乐观的小云,那个饱经苦难,未尝幸福的女孩。临走,竟没留下一句话。 死亡,并不可怕。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它的感觉。它到来之前,你体会不到;当你体会到时,你已经不在人世了。死亡带给我们的,是失去别人的痛苦。这种痛苦又引发了我们对死亡的不尽联想。越是联想,我们越是怀念死者,如此竟成了一种恶性循环,连绵不断,直到我们经历死亡。而我们的死亡又带给别人这种感受。人类,就是在这种矛盾中不断延续。 地板上阳光的投影从暗到明,由亮而暗,直到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就这样保持刚进来时的姿势,没有任何疲惫和饥饿的感觉。 黑夜如期而至,将一切笼罩。屋里的家什都毫无反抗地沉浸其中。我向上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如同银幕般展开,小云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一点点显现出来。耳边仿佛又响起她清脆的笑声。 这笑声穿过广袤的原野,越过平静的池塘,从遥远的大山深处,飘摇而入我的心里。我干涩的眼睛像被一阵风吹过,无法遏制地湿润起来。像是大堤深处的细小缝隙,水珠蜂拥着,迫不及待地挤压冲撞,大堤最后终于爆裂,洪水一泄而下。 我23年的泪水,在这一夜流尽了。我为小云而哭,更为自己而哭。我不知道自己将来是否和小云一样的下场。也不知道今后的路该如何走。 夜深了。我精疲力竭。在这个夜晚,在这个小旅馆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好想有一个人陪在我身边,让我有所依靠。我拿出手机,翻看电话簿,不假思索地按下了小云的名字。 “你拨打的……”没等提示音响完,我悚然惊醒,摁断了电话:小云已经离我而去,世界上不会有她的电话号码,也不会有她的声音了。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滴在电话屏上,覆盖了小云的名字。 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看着近百个电话号码,竟没有一个能让我放心打过去。一股彻骨的悲凉从心底升上来,我浑身麻木。这些人,在我耳边说过那么多甜言蜜语,发过那么多誓言,如今都去了哪里? 我把电话狠狠摔到一旁。从口袋里摸出烟,找打火机时,却触到一张纸条。我打开床头灯,展开一看:是一个手机号码。哦,是那个怪人。和我到包间没有做事,却给我留下3oo块钱和这张纸条。难道他预感到我会有这一天?难道,小云的死跟他有关? 我顾不上多想,抓起电话,拨下了这个号码。待机声响了很久,没有人应答。我刚想挂掉,听筒里传来一个男声:“喂?”听声音,他是从睡梦中被电话铃吵醒的。 “你,你好,”我突然很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啊。“你是谁?有事么?”“我,没什么,打错了,对不起。”我慌忙挂了电话,心里扑腾直跳。 正暗自庆幸他不知道我是谁,电话突然在手里响了起来。一瞅外屏:他竟然打了回来。“是美女啊,不好意思,我刚才睡得迷迷糊糊,没听出来。怎么,想我了么?”电话一接通,他就说个没完,语调跟邱海平竟毫无二致。我心里生出一丝厌恶。可又不好说别的,谁让我主动呢?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我早料到你会给我打电话,可没想到是在这种时候,”他打了个呵欠,环顾四周,“更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见面。” 我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地就跟一个陌生人单独呆在宾馆里。这跟在店里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我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也说不出话。 “怎么,不请我坐下?”他倒很主动,走近窗子下面的椅子,在左边一张坐了下来。“我知道你有很多话,那就坐下慢慢说。” 我的好奇心终于击碎了尴尬:“你是谁?你认识我?你怎么知道我有很多话要说?”“从你的眼睛里可以看出来,你和她们不一样。”他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烟,拿出两支,向我扬了扬下巴。 我走过去,拿过一支,他顺手拿起火机,给我点着。跟上次一模一样,我不由得又呆了呆。“是不是没有人给你点过烟?”他点着自己的烟,含着烟问。“是。一直都是我给别人点。你是第一个给我点烟的人。”对这个事实,我无法否认。 “好像不仅如此,我可能还是第一个跟你进了包间没跟你什么的人,是第一个没跟你什么就给钱了的人。”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很毒。我转过脸去,沉默。“对不起,我说得太直接了。但这都是事实。对么?”我微微点头。 “你是不是想问这是为什么?”他继续自言自语,“因为我不忍心。你根本不属于那种地方。”这句话毫无征兆地从他口里说出来,仿佛一支箭射中我的心,我不禁一阵颤抖,顺势坐在了床上。 “我也是第一个跟你说这句话的人吧?”他试探着问。我无语。他是第二个。杨凯是第一个。5年了,只有两个人对我说过这种话。红姐绝对不会说,她指望着我给她挣钱,小云她们不会说,因为她们早已认命,适应了当前的环境。 “你为什么不试着离开?天地这么大,到处都有你容身的地方。你这么年轻,在那里呆着,什么时候是个头?”他越说越快,语气很是焦急。 “你见过沼泽么?那些散发着腐臭,死气沉沉的沼泽,没有人愿意靠近,甚至不愿看上一眼。有一天,一片叶子从大树上飘落,一片青翠的,充满活力的叶子,无缘无故被大树抛弃。它落在空中,随风飘散。如果飘到草丛里,它可能会被鸟儿衔走,筑起温暖的小巢;如果飘到人家的窗上,它可能会被孩子捡起,做成一枚漂亮的书签:如果飘进小溪,它会随着一路欢唱的溪水,流向大海。” “可是,它飘进了那片沼泽。刚开始它挣扎着,不愿意沉陷。可是它无能为力。原来掉进来的叶子都在劝说它,甚至拉祝狐,说着各种各样沼泽的好处。慢慢地,这片叶子一点点失去了青翠的颜色,没有了往日的活力。直到有一天,它全部陷入,和原先的**物质一起,成了沼泽的一部分。” “风还在不断地吹来。它带走了几片叶子,甚至一些水滴。但是,它能带走整片沼泽么?” “也许你说的是事实,”沉默了许久,他说道。“但是这个世界上沼泽只是极少数,还有很多平原,长满了新鲜的草木和野花,让人们赏心悦目,流连忘返。难道你不想体会么?” “你读过闻一多的《死水》么?‘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 “当初叶子在空中飘舞的时候,它路过你说的草原,很想投入她的怀抱。甚至刚落进沼泽的时候,它也梦想过。但时间过了很久,一切像《死水》中的一样,叶子连想像的勇气都失去了。” “那叶子还有没有心灵?它的心也死了么?”他突然站起来,走到我对面,紧紧盯着我的眼睛问。我看到他的眼睛仿佛要冒出火来,连忙扭头避开,“是的。叶子的心在5年前就死了。” “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你在撒谎!”他一针见血。“如果你的心早就死了,你根本不会给我打电话,也不会跟我说这么多。你的心里仍然存有一丝希望。只不过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难道这很难为情么?” “你错了。我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我的一个朋友出事了,我心里很难受。”我试图转移话题。“哦。怎么了?”他的语气顿时缓和了下来。 “她,她死了。”说出这句话,我再一次意识到小云离去的事实。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我最好的朋友,几小时前还在一起喝酒,突然就那样走了。而最后一刻,我还在埋怨她。” 本以为眼泪已经流干,没想到在这个陌生人面前,我的眼泪又如决堤的河水,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或许人类本身永远是脆弱的,需要相互慰籍。 他靠着我坐下来,轻轻搂过我的肩膀,“哭吧,哭出来就会好受些。”他的怀抱温暖体贴,这样的怀抱,我只有在5年前有过。心爱的人和最好的朋友相继离我而去,为什么上天这么残酷? 所有的悲伤和心痛累积成滔滔江水,从我眼睛里倾泄出来。我靠在他的肩头,放声大哭。他一声不响地搂着我,轻拂我的长发。时间,在这个时刻凝固。 许久,我由痛哭变成了抽泣,身子也痉挛起来。他连忙放开我,让我斜靠在床头,去洗了块毛巾,递给我。一个轻微的动作,又让我联想起5年的一幕。接过毛巾,把脸深埋进去,泪水接连不断。 他说的对,叶子的心没有死,永远也不会死。男人欺凌的只是她的躯壳,她永远保留心灵的纯净与自由。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窗帘变得透明。如此凌乱无序,让人伤心欲绝的一夜,终于到了尽头。我靠在床头,精疲力竭。饥饿慢慢袭来,我的胃一阵阵痉挛。斯人已逝,活着的人仍要生存。 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仰着头吸烟,从他重新回到椅子上,他就保持这个姿势。烟灰缸里满是吸剩的烟头。“哎,你叫什么名字?”我突然想起来,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林路。”他吐出一口烟,漫不经心地说。“林路,名字不错。以后少吸点烟。另外,能不能麻烦你去给我买点饭?我快饿死了。”“很高兴为您效劳。”他摁灭了烟头,站起来。“想吃点什么?”“你看着买吧,喏,给你钱。”我从包里拿出5o元,递给他。 “瞧不起我?”他甩下一句,头也不回地出门了。我一时愣住。我知道男人这方面的虚荣心很强,一般不会让女人掏腰包。但是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他嫌我的钱脏。 农民在地里流汗劳作,投机者在股市里买进卖出,乞丐跪在路边乞讨,公务员在办公室喝茶看报纸,都是弄钱。钱本身都一样,只是得来的渠道不同。 我包里的钱是一次次陪男人睡换来的。用的是我的身体,我并没有感觉到脏。比起那些杀人放火,拦路抢劫得来的钱,反而要干净许多。 他去了好一会还没回来。也许是这个地方太偏僻,卖早点的少吧。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太阳已经露出了红彤彤的半边脸。路上稀稀拉拉出现了晨练的人,几个老太太匆匆忙忙地走着,看来是去菜市买菜。 望着匆忙的人们,我突然想起何勇的歌:“我们生活的世界,就像一个垃圾场;人们就像虫子一样,在这里边你争我抢。”为了生计,人们每天奔波着,在有限的利益面前,尔虞我诈,用尽浑身解数。 匆忙的人们,根本不会留意到一个按摩女昨天在荒野死去。如果一个曾居要职的人今天死掉,明天报纸、电视上就会报道出来。电视播音员还会哭丧着脸,仿佛死了的是他的亲爹。“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如鸿毛。”难道那些大人物的死,属于前者;小云的死,就属于后者? 饭买来了,油条豆浆,热气腾腾。我无暇再想,抓起一根油条,狼吞虎咽。如果小云地下有知,她肯定也希望我这样。 一气吃掉了3根油条,才感觉有些异样,一抬头,林路静静地看着我,手里拿着盛满了豆浆的杯子。“看着我做什么,你怎么不吃?”“我在外面吃过了,”他把杯子递给我,“喝一口,别噎着。” 接过杯子,没等喝,手机响了。我两手都粘上了油,只好用眼神向林路求助。他从我包里拿出手机,接了放在我耳边。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蓓蓓,杀小云的凶手抓住了,就是那个出租杀手!!”红姐这句话,仿佛晴天霹雳,我的头皮一阵发麻,手指一松,杯子“当”的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豆浆撒了一地。 小云遇害后,我想到过这种可能,但事实一经证实,我还是难以接受。为什么偏偏是小云?厄运为什么都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出租杀手”是今年7月c城出现的一个恶魔。他专门在夜里瞄准那些出台的小姐,将她们拉到荒郊野外,先强奸,再用锯子之类的东西把她们的下身弄烂,让她们失血而死,最后把她们身上的财物抢劫一空。 自从这个恶魔出现以来,c城的女人不敢再打的,晚上也不敢轻易外出。x省公安厅对c城公安局下了死命令: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在8月将这个恶魔抓住。 没想到,小云竟成了这个恶魔最后一个牺牲品,也正好是第8个被他杀害的按摩女。挂了电话,我精神恍惚:为什么是最后一个?哪怕是第1个、第7个也行啊,杀手就要被抓住了,小云却栽在他手里。这是什么世道! 林路也很惊慌,连问怎么会事。我咬牙摇头,没说出口。提了包,就冲出门。到楼下,正好一辆出租车开过来,血红色的车身很是刺眼。我硬着头皮坐上去,对司机恨恨地:“火车站。”司机是个小伙子,奇怪地看了我几眼,我立刻回应他:“看什么看,开你的车!” 车子路过火车站派出所,门前满是警车,七八个警察努力隔开围观的人们,几个扛摄像机的忙前忙后。我让司机停车,扔给他2o元,下车跑进人群里。 一个穿着白背心的小个子被两个武警挟着,手腕上带着手铐,时不时地抬头扫一眼围观的人群,眼露凶光。看来这就是那个人人谈之色变的恶魔。我狠狠咬着牙,如果不是警察拦着,我早就冲上去把他撕个稀巴烂。 就在小个子旁边,一名警察趾高气扬地对着摄像机说着什么,仔细一看,竟是吴大头。他就像一个从战场上凯旋的英雄,唾液横飞,眉飞色舞。“这次行了,他肩上说不定要加颗星了。”前面两个老头窃窃私语。 就是这个男人,多少次恬不知耻地来到店里,将小云压在身下发泄兽欲。如今小云的死,竟成了他升官进阶、炫耀成就的资本。这就是社会的本质,让人不寒而栗。 连x省公安厅侦破专家都没破的案,怎么会被吴大头这种大腹便便的草包侦破?我心里充满了疑惑。急忙回到店里问红姐,红姐向我解释,吴大头真他妈的走了狗屎运,那个出租杀手简直就像撞到他枪口上一样。 八爪的手下癞毛,也就是我刚来c城那天晚上欺负我的那个家伙,一直倒腾手机谋生计。他不管手机什么来路,只要到了他手里,他就倒卖出去挣钱。一些抢包的、甚至抢劫的,弄来手机就卖给他。 小云死的那天早上,有人给癞毛弄来一部手机,癞毛睡得迷迷糊糊,半睁双眼一看,脑袋“轰”得一声变大了:这不是小云的手机么#蝴翻来覆去看,没错,对这部手机,他太熟悉了。 要说猫不吃腥,谁也不相信。要说癞毛不好色,那也是睁眼说瞎话。那晚上没得手,他一直耿耿于怀,不断寻找机会。他以前就喜欢在红姐店里厮混,我去了之后,他更是每天必到,像一只闻到味的苍蝇,轰都轰不走。 店里除了红姐跟我之外,他都上了不止一次。对此,红姐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他给钱也不少,小姐吗,让谁上不是上?我和小云经常私下里骂癞毛不知足,埋怨红姐护着他。当然都是晚上关店门以后,在宿舍里小声说的,还要避开“避孕环”竖起的耳朵。 每天我总会跟小云聊上一阵子。虽然在一个店里,白天竟没有很多工夫说话。就跟机关上班的时间一样,早上9点以后,客人6续来了。上午来的一般都是外地人。 他们大概是买好了下午或者晚上的火车票,有一上午的空闲。很多人提着旅行包来到店里,大部分是洗头按摩,也有的要做。不管按摩还是做,我们都狠狠地宰。他们很多人是出差,用公款,也不在乎多拿一百二百的。 每当看到他们匆匆忙忙地来,匆匆忙忙地走。我心里都忍不住笑:何苦呢,旅途已经够劳累的了,还要到这里来忙活半天,还不一定舒服,应该是一定不舒服。因为我们不可能给他们很多时间,用各种方法让他们赶紧完事,拿钱要紧。 刚来的时候我没经验,男人上来就一动不动任他们折腾,有的竟能持续十几、二十几分钟。后来红姐跟小云都教我,要叫出声来,更重要的是要主动,扭腰摆臀,用下面夹紧他。 小云后来教我,每次撒尿的时候,不要一次撒完,要控制住,间隔尿出来,这样下面的肌肉就会慢慢变强,可以自己控制了。我按她说的做,果然,几个月后,我那儿已经收放自如。碰到那些外地客,我就用力夹他们,用不了几下,他们就一泄千里。当然对于熟客,我就稍微放松一些,让他们多做一会。 但即使这样,碰到那些吃了药的男人,我们也是无计可施。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有一句话,男人二十日立,三十奔腾,四十微软,五十松下,六十联想 。吃药的往往是4o岁以上的男人。我干这行以来,就对发明和卖壮阳药的人恨之入骨。他们让我们少赚了很多钱,多受了很多罪。 吃了药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没等进店门,裤裆就顶得老高,进来后像狼一样四处寻摸,如果正好没有小姐,就急得团团转。进了包间,连摸都不摸,脱下裤子就干,一干就没个完。 对这样的男人,我们都唯恐避之不及。实在没办法,也只有硬着头皮接。记得有一次,晚上1点多了,一个秃顶的5o岁左右的男人来到店里,一只手遮在裤裆上。店里只有我跟阿超闲着。 我跟阿超对视了一眼,阿超很难为情地看着我。我知道她的炎症还没好。我只好接这个客了。老男人眼里满是血丝,拉住我的手,几乎是拽进了最里面一个包间。插上门,他就迫不及待地脱下裤子。 乌黑的rou棒直挺挺地露出来,我知道接下来肯定又是一番折磨。老家伙急匆匆把我摁到床上,掀起我的上衣,摸了两把乳房,接着就脱我的短裙。我一动不动地任他动作。 他把短裙连同我的内裤脱下来,猴急地用手摸我的阴部。我一下把他的手打开。我最厌恶男人用手摸我下面。老家伙讨了个没趣,嘴里嘟哝:“好,看我怎么弄你。”说着分开我的腿,就想插进去。 我半起身,把套子给他戴上。这个动作我太熟悉了,闭着眼也知道那个东西在哪。他扶着我的腿,没有任何征兆地快速插了进去。我忍不住哼了一声。虽然套子上有润滑液,但是我里面还很干燥。 对这样的男人,无论如何我不会提前湿润。即使他进去很长时间之后,我仍然不很舒服。老家伙却很卖力,一边用力抽送,一边抓弄我的乳房,趴在我的脖子边,想亲我的嘴巴,都让我左躲右闪,避了过去。他喘着粗气,骂骂咧咧:“妈的,弄、弄死你个小骚x,我、我的jī巴大不大?爽不爽?” 说着,死命抽插起来。我用力收缩下面,但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更加刺激了他,他把我翻过来,让我跪在床上,从后面插。他的小腹撞在我的屁股上,“啪啪”作响。为了让他快泄,我言不由衷地叫:“啊……欧……” 过了一会,我下面开始流水,他感觉到了,兴奋地说:“小浪货,不行了吧,老子今天就玩死你。”虽然最讨厌老家伙和对我说粗话的人,但生理的反应我却无法控制。湿润了之后,他插起来更不费力,每一下都插到最深处。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又换了三四个姿势,他还没有泄。 我开始感到下面有些疼。不行,不能让他继续下去了。我一下子抬起身来,老家伙的rou棒硬梆梆地脱出来,“你、你做什么?”他急了。“你等着,我给你找个更好的来。”没等他回话,我套上衣服,提上裤子,开门到走廊。 一瞅,正好小云在,“云云,帮帮忙,碰见个吃药的。”小云对我笑了笑:“你都对付不了,我更不行了。”“别开玩笑了,快点。”“干嘛呢,放我鸽子?”那老家伙竟然从包间门露出半个脸。 “喊什么喊,来了。”小云说着,站起来向他走去。我拍了她肩膀一下表示感谢。我们都不愿意接别人剩下的活。总感觉有些怪怪的,钱也不好分。只有我跟小云经常相互救急,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她救我。 果然,小云进去不到15分钟,包间里就传来一声杀猪般地嚎叫:那个老家伙泄了。我刚才在的时候,他可能已经泄了几次,但是药力让他那东西一直硬着。这次看来彻底变成了一滩泥。 有一次我跟玲玲到保健品店里买套——买的都是最便宜的那种,毕竟我们的用量太大了。看到一个老头,东瞅西看,转来转去,还是走到壮阳药专柜前,向卖药的小女孩买了一盒最贵的。 回来的时候玲玲跟我说,看看那个老头,也觉得男人挺可怜的。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如今再有吃药的男人来,没有人替我了。小云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希望她在那里能碰到她的父母,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不再有这么多如狼似虎的男人欺负她。而我,却仍要在这片黑暗里挣扎。 小云死后的一段时间,我曾想过离开。但面对红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五年多了,我早已把她当成我唯一的亲人。小云的死,对她本来就是个打击,我实在不忍心在这个当口伤她的心。 原本以为小云的死会对生意造成不小的影响,可出乎我们的预料,男人还是跟从前一样蜂拥而至。也许对他们来说,一名妓女如同街上的一条狗,死的时候会惹来一声惊呼,好事者还会围观。但地上的血迹冲刷干净,人们又会心安理得地走在马路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有些人的命运甚至连狗都不如。去年的夏天,我跟玲玲去市场买西瓜。一名流浪汉就在瓜摊旁边直挺挺地躺着,一只手放在胸口,双眼紧闭,嘴角一撮白沫。市场上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走上去看,骑摩托车的、自行车的、走着的,都巧妙地避开流浪汉的身体。 瓜贩给我们称好瓜,说“五块四。”又连忙改口说:“五块三吧,四不好听。”我听后心里一惊。对于一个莫须有的谐音那么在乎,却对一个昏倒在身边的人视若不见。不,在他们眼里,那只不过是一条狗,一条流浪狗。如果一条浑身散发着香味的宠物狗在同样的位置昏倒,情景会不会有所不同? 必须承认我的虚荣心也很强。在离开市场很远之后,我才打了11o。如果不打,我晚上会做噩梦。 在小云离开之后,我的噩梦从来就没停过。那天抱小云时的血好像一直粘在我手上,怎么洗都洗不掉。夜里,合上眼,小云的影像就扑面而来。梦里,我们像以前那样说笑打闹,可那个小个子总是从我们身后冲过来,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锯子。于是我就惊叫着醒来,面对的却是小云空空的床铺。 为此,红姐把我跟小兰调换了宿舍。小兰也很不乐意跟“避孕环”在一间房,但是也不好说什么。至于“避孕环”,只在小云死后的几天收敛了一些,接着就恢复了原状。有次甚至说小云那么晚出去,出事也是自找的。我上去拼命跟她撕打了起来,后来被几个姐妹拦住,不过我还是在她脸上抓出了几道血痕,她为此哭了好几天,却没有一个人过问。 和“避孕环”一路人的还有癞毛和吴大头。两个人仿佛立了功似的,几乎每天都来炫耀。吴大头白天不方便,就在晚上来;癞毛却是白天晚上全勤,赖在了店里。把他的“功劳”吹得天花乱坠:“要不是我当时坐阵不乱,面不改色,恐怕那小子就看出来了。就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有什么事套不出来?那小子还想领着我去那个杀手家里呢。我哪有那么呆?支走了他我就给龙哥打了电话。” 每次吹完,他那双色眼就冲我瞄过来,我假装没看见。想用小云的死作资本来上我?白日做梦! 和癞毛相比,吴大头更重行动。每次来了什么话不说,拉住小兰就往包间走。小云死后,小兰又成了他的固定目标。小兰今年才18岁,身子还没长好。自从被吴大头盯上后,每次做完都疼得不行。别人也许只是生理上的疼,小兰却还有心痛。 小兰来的那天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个冬天。雪从早上一直下到晚上,路上积雪很厚。这样的天气,就算打了几十年光棍的男人也不会来了。红姐让我们早早关上门,回宿舍睡觉。 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清闲,我们都睡不着。后来阿超提议到她们屋里打牌,我们拉住红姐,六个人打起了够级。大概到了1点多,突然听见有人敲门。一开始我们都说,不管了,肯定是个神经病,下这么大雪,谁伺候你。 没承想,敲门声一直响了下去。我们都感觉有点不对劲。玲玲耳朵尖,说好像听见一个女孩喊。红姐呆了呆,还是披上大衣,穿上鞋,让我跟她去看看。 外面雪下得更大了。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我跟红姐顶着风,来到店门前,一边骂这个人不是东西,一边开了门。眼前的情景让我俩目瞪口呆。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门口是一个雪人。她趴在地上,浑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右手伸出,保持着敲门的姿势。如果不是她发出断断续续微弱的呼救声,我和红姐真的以为是孩子们堆的雪人。 事不宜迟。我们把她扶起来,她的双腿不能动弹,我们几乎是把她抬回宿舍的。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她身上的雪弄干净,又一次呆住了。数九寒天,大雪纷飞的日子里,这个瘦弱的女孩居然只穿着单衣!并且胸上、腿上遍布累累伤痕,惨不忍睹。 虽然我们干这行很久,已经谈不上有什么尊严,但是我们的同情心却没有失去。红姐先红了眼圈,玲玲哭出声来,我们几个也无声流泪。一边哭,一边把女孩放在床上,盖上了被子。阿超去厨房熬了一碗姜汤来。 现在回想起来,幸亏我们宿舍装的是土暖气,温度不是很高。不然,从极冷的外面到很温暖的屋里,她的皮肤肯定会受伤,甚至会烂掉。 在我们的注视下,女孩慢慢地苏醒过来,睁开了眼睛。苍白的脸上,她的一双大眼睛逾发显得黑亮。等到看清我们,这双眼睛里顿时涌出了泪水。红姐拿过毛巾,为她轻轻擦去,自己的泪水却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 阿超端过姜汤,红姐用汤匙一点点喂女孩喝下去。渐渐地,女孩的脸上有了些红润,身子也能活动了。我们都松了口气。没想到女孩的一番话,却又让我们转入悲愤之中。 女孩说她叫小兰,今年14岁,是x省R县人。R县我听说过,是x省的贫困地区。在小兰5岁的时候,母亲就得胃癌死了。父亲常年在外面打工,叔叔、婶婶一手把她拉扯大。婶婶一直不能生育,所以看待小兰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小兰从小学上到初中,几乎没吃过什么苦。 前年,小兰的婶婶到外地看了病,不久竟然怀孕了。两个人欣喜若狂。小兰也很高兴,以为自己快有一个弟弟了,为了报答叔叔、婶婶,自己一定细心照料他。但是,适得其反,从那以后,叔叔、婶婶看待小兰的眼光变了。 以前小兰几乎不用干什么活,现在却是家务活全包,有时候还要到地里去忙活。做菜咸了淡了,放油多了或少了,就会招来婶婶的指责,后来竟变成了责骂。叔叔虽然不搭腔,但眼神表示:她就是个多余的人。 跟小兰预想的一样,去年,婶婶果然生下个男孩。那天,家里张灯结彩,好像过年一般。四邻八舍都来庆祝,叔叔满面红光,笑声不断。小云忙前忙后伺候大家吃菜喝酒,人走光后又收拾碗筷,打扫卫生,没顾上吃一口饭。后来她从厨房里拿了个凉馒头,就着啃了。 又跟她预想的一样,弟弟生下来,她反倒成了最忙的人。换尿布、洗尿布,帮着洗澡,放了学就脚不粘地,连做作业的时间都没了。只好在他们一家人睡着之后,趴在床上做,好多次写着写着就睡了过去。 无论小兰怎么忙碌,却赚不到一点好处。弟弟仿佛一块宝玉,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哭一声就让他们俩急得团团转。小兰呢,就像路边一根草,没人理睬,无意踩上一脚,也是先看自己的鞋子脏了没有。 小兰的父亲只有在过年的时候回来一趟。问起她的生活情况,小兰满口说好,对受到的责骂只字不提。小兰明白,说了无济于事,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怨恨。 可是她毕竟还是个孩子,想法太天真了。即使她说他们的好,也改变不了现状。上个月的一个晚上,小云给弟弟洗澡,不小心让他从手里滑了出去,落在了盆里,呛了一口。孩子立刻嚎啕大哭。 正在看电视的叔叔闻声跑过来,不由分说,抬腿就踹在小兰的肩膀上,小兰往后一张,后脑磕在床沿,顿时起了个大包。小云愣住了,好半天才哭出声来。婶婶也跑过来,“哭什么哭,滚出去!”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小兰哭着跑回自己住的东屋,趴在床上哭个不停,眼泪浸湿了一大块床单。原本不算暖和的小屋逾发变得寒冷,哭了许久的小兰冻得浑身发抖。她伸手拿过被子盖在身上,熟悉的蓝花被面,粗布的被里,在泪水婆娑的眼睛里,化成娘温暖的怀抱,为小兰抵御寒意。 娘啊娘,你为什么那么早扔下小兰去了?你可知道你的小兰在人家家里,吃都吃不饱,整天忙个不住还要遭白眼,被人骂?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跟着你走。就算在那边同样受苦受累,只要有娘照料我,我什么都不在乎。 爹啊爹,你在外面还好么?是不是也跟你的闺女一样受人欺负?小兰不怪你,知道你拼死拼活赚钱是为了我,可是你挣的钱没有几个到我手里。婶婶没有奶水,你寄来的钱几乎都让她买了高级奶粉了。 乡村的黑夜无比寂静,静得只有小兰的哭声和远处的几声狗吠。在冬夜里,家家户户早早关门睡觉。有谁知道一个女孩伤心欲绝?只有无家可归的狗儿,跟她遥相呼应,相互怜悯。 小兰不知道明天该怎样面对叔叔、婶婶,更不敢想象明天以后自己的命运。自从弟弟生下来后,这个家在她眼里越来越陌生。今天已经和邻居家没什么两样。既然这样,还不如离开。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小兰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她是那种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的女孩,有一次同桌铁蛋从家里拿了一条蚕,放在她的书包里,竟吓得她晕了过去。平时她说话细声细语,每一根头发都透着温顺。 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小兰才越不能理解叔叔婶婶态度的转变。即使有了弟弟,即使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毕竟也是你们的亲侄女啊!为什么突然之间对我这么狠?难道以前的好都是装出来的? 一夜之间,小兰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出走,去省城找父亲;留下,继续忍耐,伺候那个小男孩;两个念头在她脑子里碰撞,让她头疼欲裂。天快亮的时候,她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抛硬币。 她拿出一枚一角硬币,心里默念:如果是花,就走;是国徽,就留下。硬币抛起来,小兰的心也飞了起来。花#糊心中一震:看来老天让我走,不走也不行了。 知道父亲在省城干建筑,却不知道具体地点。只记得父亲跟叔叔说过,他的工队属于一个什么“天安建筑公司”,公司总部就在c城中心。长到14岁,小兰几乎没出过乡,唯一一次到县城,还是7岁的时候,父亲领她去赶物资交流会。对c城,她仅限于从父亲口里和课本地图上的了解。 但对于明天的恐惧,和对父亲的迫切想念,让小兰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找到父亲。她清点了父亲寄给她的零花钱,也就是婶婶买奶粉剩下的钱,48块3角。小兰想应该够了,当年父亲带她去县城,一张票才2块钱。至于从县城到c城,也用不了4o元吧。就算全花光,找到父亲就好了。 小兰把平时穿的衣服收拾了一下,做了个小包袱,没忘了把课本也放进去。到了c城,也不能忘了做功课啊。 她轻轻地出来,掩上门。清晨的空气更是寒冷,小兰差点打出喷嚏,迅速用手捂住了鼻子。回头看了看,没有什么动静,他们还在睡觉。慢慢走到大门前,抽开门拴,把门拉开一条缝,侧着身子蹭了出去。 前面是村里刚修的路,平整地伸向远处,小兰长舒了一口气。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妈、妈,你、你到哪里去?”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惊得原本心虚的小兰差点跳起来。回头一看,是傻华子,咧着大嘴笑,直愣愣地看着小兰。 小兰抚了抚胸口,深吸了一口气。“去,到一边去玩去。”她驱赶着华子。傻子愣了一会,转过身走了。手里不停挥动着根树枝,破棉袄直晃荡。 小兰左右前后看了几眼,还好,除了这个傻子,没有人在大清早起床。村子还笼罩在一片淡淡的晨雾之中,静得听不见一声鸟鸣。 沿着村路,小兰不久就走到了通往县城的大路旁。路上偶尔有几辆满载货物的三轮摩托车驶过,“突突”的声音很是刺耳。小兰站在路边,朝西看着,等待着公交车的到来。 冬日的原野一片荒凉。一片片羸弱的麦苗,有气无力地期待朝阳。上一场雪还没有完全化尽,在麦地里形成一撮撮灰黑的颜色。路边的小河陷入了枯水时节,薄薄的冰面不时中断,露出黝黑的河底,仿佛伤口结的痂。 树木的枝桠光秃秃地冲向天空,像要诉说着什么。树皮在寒流的侵蚀下,粗糙早已胜过了老人的手掌。树根处围着半米多高的草绳,不上不下,透着一股滑稽。 小兰环视这熟悉无比的一切,心里翻起百种滋味。天快大亮了,以前在这个时候,伙伴们已经在她家门外喊:“小兰,走啊!”她大声应着“哎,就来!”像一头小鹿飞奔起来,跳过门槛,跑到伙伴身边,亲热说笑着去上学。 今天,同学们去叫她时会遇到什么,老师点名时会发生什么?难道伙伴们会说赵兰兰失踪了?或者是离家出走了?她从上学的第一天起,就没有迟到过啊。想到这里,小兰的胃一阵绞痛,嘴里泛起一股苦味。眼睛也模糊起来。 突然,她发现从马路的东面出现了几个黑点。黑点跳跃着,越来越大。慢慢地,小兰看清了:是她的几个同学!匆忙中她竟然忘记了,这条路,就是邻村学生上学的必由之路。 眼看着几个黑点一步步逼近,小兰心里仿佛有上万只蚂蚁在爬。如果他们碰上她,她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去上学?学校就在她本村里;去走亲戚?今天又不是周末。一急之下,她的眼泪也流了出来。 “嘀嘀”,清脆的汽车笛声在她耳边响起。小兰赶紧回过头,一辆小型客车缓缓地向她驶来,“赵家寨——R城”的标牌分外醒目。小兰连忙招手,客车在她身边停下,“嘶——哧”,车门打开,她一步迈了上去。 小兰两步跑到最后面,头深深低下,几乎是趴在座位上。客车开出了好久,她才慢慢起身,从后车窗往后一看,几个同学已经又变成了黑点。 “你去哪?”小兰刚擦了一下眼睛,售票员就走过来问,是个黑黑胖胖的中年妇女。“R城”。小兰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太清。“6块。”“啊??”小兰一下子叫出声来,“不是2块么?” “哈哈哈,”女人放声大笑,“你第一次坐这辆车吧?”“呵呵”。旁边几个人也附和着笑。小兰一阵脸红:“不是啊,我7岁的时候坐过一次,那时候2块钱。” “哈哈哈—哈哈—哎,哎呦,不、不行了”,女胖子笑得弯下腰,捂着肚子。“哈哈,这闺女可真幽默啊。”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也大笑着说。车里稀稀拉拉坐着三四个乘客,全都哈哈大笑,司机也笑得浑身乱颤。 唯独小兰涨红了脸,眼睛噙满了泪。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发疯了似的大笑,也不明白为什么几年间车票钱涨了3倍。她又一次低下头,双手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仿佛那是个暖水袋,可以给她一些安全感。 “哎、哎,我都快岔气了,”女胖子终于直起腰来,揉着肚子说,“小姑娘,拿钱吧。”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小兰打开包袱,从最里面那件棉袄的口袋里掏出手绢包成的小包,小心翼翼地解开结,展开,紧张地抬头四周打量。除了售票员抿嘴对着她笑,没有人看她。小兰松了口气,数了6元钱,递到她手里。 女胖子拿手捻了一下几张纸币,随即塞进了胸前那个油乎乎的帆布包里,对小兰说:“第一次出门吧,小姑娘,小心些是对的。”小兰忙着系手绢,竟没有听清。女胖子叹了一口气,回头走到车门边的座位旁坐下。 客车不住地停下,接上一些乘客,几乎都是附近村里的农民。他们指不定从哪冒出来,很多人都不喊不招手。司机真正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哪怕只有一个人影晃动,立马“吱”的一声停下。可怜的是车上的人,一下子冲向前面的椅背,反应快点的能用手扶住,慢的就“砰”地撞上一头。 车上的人越来越多,座位很快不够用了,连司机旁边发动机的散热气盖上也坐了3个人。女胖子变魔术似的从座位下面拿出四五个马扎,放在过道里,让几个人前后形成一排坐着。 这是最后一批屁股有着落的幸运儿。再上来的人只能站着。即使这样,碰到等车的,女胖子还是不断地咋呼:“有座有座,快上来吧。”很快,这部小型客车变成了一只沙丁鱼罐头。人们成立体式结构排列:最下面的坐在行李上,第二层坐在马扎上,第三层是最幸运的,坐在正位——椅子上,最高层站着。 最高层也是最苦的。由于没有扶手,他们只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个子高的就抓住行李架,矮点的扶住椅背,不靠行李架也不靠椅子的,只能扶住车窗。客车时快时慢,他们也随之摇摆,碰到急刹车,惨的是别的层次的乘客,坐马扎的被压倒,坐椅子的被揪了头发。 小兰坐的最后一排,加上她整整坐了6个人。她被挤在最右边,胳膊腿全动不了,连呼吸都很困难。那几个全是青年男人,每个人带着一个大行李包。行李架上早就放满了,他们的只能放在脚下,堆得像座小山,连伸脚的空间也没有了。 没过多久,小兰身边那个青年开始吸烟,烟雾一起,很多人都忍耐不住,纷纷掏出烟吸起来,比赛似的,你一支我一支,很快车厢里像着了火,雾气弥漫。小兰被呛得不停地咳嗽,眼泪直流,却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开窗户,一开,寒风就会灌进来。 在几个妇女的大声抗议下,女胖子终于开恩说了一句:“抽烟的,把烟息了!”声音不大,却威严十足,吸烟的恋恋不舍地吸完最后一口,都在地板上把烟摁灭了。 窗子缝隙里吹进阵阵寒风,烟雾渐渐散了。小兰的眼泪还没有断。如果不是坐这辆车出来,现在她也许正跟好朋友在课间跳橡皮筋。校园的操场是多么宽阔啊! 客车进站后,小兰好长时间没从座位上站起来——腿早就麻了。人们都下去了,她用力捶着腿。司机和女胖子没赶她走,笑嘻嘻地看着她,让小兰很不自在。好不容易腿有了感觉,她站起来,一瘸一拐地下了车。 车站人声鼎沸。各种各样的车、各式各样的人,聚集在这一个方圆几百米的地方。小兰长到14岁,还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这么热闹的场面。她以前见到的最热闹的场景,不过是村里的丧事。 她东张西望,才发现了“售票厅”三个字,迟疑着走了过去。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巨大的行程表前站满了人和行李。小兰好不容易挤进去,学着别人的样子抬头寻找。R城——c城的线路排在第一条,很是显眼。小兰屏住呼吸,顺着线路往后看过去:52元。鲜红的数字炸弹般在她心里炸开,她差点站立不住。 可能是看错了。抱着几分侥幸,她又顺了好几次,没错。包袱“嘭”的一声掉在地上,接着落下的是小兰的身子。候车厅如同一个巨大的冰窖将她吞没,刺骨的寒冷从千万个毛孔渗进去,深入骨髓。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行程表的人去了又来,只顾抬头看,很少有人留意到脚底下这个穿着旧花棉袄小姑娘,坐在冰冷的地上,将头埋在胳膊里,欲哭无泪。 “小妹妹,你怎么了?”恍惚中,小兰感到有人拍自己的肩膀。她的头昏沉沉的,几乎抬不起来。一张戴眼镜的面孔,好像在哪见过,小兰努力在脑子里搜索着。“你这是要去哪,小妹妹?” 对了,是他。那个一同坐车来车站,曾笑过自己的人。想起来的同时,小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面对这个只见过两次的老乡,她竟像见到自己的亲人。“别哭啊,小妹妹,有什么难处你说,我会帮你的。”“眼镜”半蹲着,扶住小兰的胳膊,“来,起来,地下很凉。” 小兰被眼镜搀着,坐到候车厅的椅子上。“你要到哪去?是不是钱不够了?”眼镜温和地问。“嗯。我要去c城去,差9块7毛钱。”小兰哽咽着。“真巧啊,我也要到c城去,这样吧,我先借给你1o块钱,到了c城你再还我。” “真的么?”小兰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这个男人。“真的,谁让咱们是老乡呢!”眼镜说着,小眼睛在镜片后面闪着光。“谢谢叔叔,我找到爹后一定还你。”小兰又流出了两行泪。 “别哭了,小妹妹,你还没吃早饭吧?走,咱们去吃饭。车还要等会才走呢。”不由分说,眼镜拉住小兰的胳膊就走,热情地让她无法拒绝。 半个多小时后,从R城到c城的客车奔驰在宽阔的公路上。透过宽大明亮的车窗,小兰贪婪地看着外面的风景一闪而过。车站热热的豆浆和肉包子,现在正被她的胃慢慢消化着,转化成的热量源源不断地流进她的血液。身下的座椅安全可靠,正如身边的眼镜。 眼镜正在摆弄着一部手机,手指不停地按来按去,发出“嘀嘀”的声音。小兰好奇地看着,以前她只在电视上看过。眼镜热情地告诉她,他正在发短信,和城里的一个朋友联系。要是能和爹联系上就好了,告诉他一个好心人帮了我,让他放心。小兰想着,可是爹以前没留过电话。她失望地转过头去。 客车快速而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驶过原野,穿过山脉,越过河流,固执地奔向固定的目标。小兰目不转睛的看着,飞速闪过的是在家乡的一切。她的思绪逐渐缓慢,最后凝滞。 “小妹妹,醒醒,到站了。”是眼镜的声音。小兰慢慢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灯光晃得厉害。“到站了,该下车了。”眼镜用力摇着她的肩膀。小兰揉了揉眼睛,看清眼前的灯光是客车的顶灯。车里的人不知道什么走光了,车厢空荡荡的。 小兰站起来,蹒跚着随眼镜下了车。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四面灯光却照得车站如同白昼。喧闹声此起彼伏,夹杂着汽车的笛声。小兰紧紧跟在眼镜后面,到处张望,也辨不清东西南北。 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眼镜停了下来,“小妹妹,我的朋友马上就来接我了。你爸爸也来接你么?”小兰愣了愣:“不,他不来。” “那你怎么办?今天住哪?”眼镜有点着急地说。“我、我也不知道。” “唉,这个真麻烦了”,眼镜挠了挠头,“要不,你跟我走,我给你找个地方睡一宿,明天帮你找你爸爸。”“谢谢叔叔。”小兰说着,心里又升起一股温暖,等找到爹,一定要让他好好感谢这个好心的叔叔。 不久,一辆面包车在他俩跟前停下,眼镜一把拉开车门,拽着小兰的胳膊,让她上了车。车门一关,面包车一溜烟地开出车站,很快被黑夜吞噬了。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黑暗的车厢里,只有仪表盘闪着绿荧荧的光。开车的人和眼镜都一言不发,好像形成了某种默契。小兰感到莫名的紧张,盯着身边的眼镜看,黑暗里,他的表情一点也看不清。 透过车窗,高楼大厦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闪烁着,在小兰眼里仿佛一只只巨兽的眼睛,凶狠地瞪着她这个外来客。在这些巨兽跟前,面包车疾驶而过,甲壳虫般逃窜。 过了一个又一个红绿灯,七拐八拐,面包车却丝毫没有停的意思。窗外的光亮渐渐变暗,行人也越来越少了。小兰更加担心,她想起爹曾经告诉她,外面坏人很多。 “叔叔,我们这是去哪?”她问眼镜。“去找住的地方啊。”眼镜笑着说。“就是啊,去能让你舒舒服服睡一觉的地方,哈哈哈。”一直没出声的司机跟上说,公鸭嗓发出的笑声让小兰直起鸡皮疙瘩。 车子又拐了好几个弯,竟到了土路上,颠簸得厉害。小兰的心也随着上下起伏,没着没落。幸好,这样的路没走多久,在一个大院的铁门前,面包车停下了。刚停稳,院门里面就传来了狗叫声。 “嘀—嘀”,公鸭嗓不耐烦地摁着喇叭。不一会,铁门咣铛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个长头发的小青年。车子开了进去,眼镜对小兰说:“到了,我们下车吧。” 小兰犹豫着下来,打量这个地方:一个不大的院落,七八间平房。很快,面包车被几个男人围住了。“老三,来了。”为首的一个男人跟公鸭嗓打招呼,借着院子里昏黄的灯光,小兰看到他的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从额头到嘴角,异常恐怖。 “带她到西边那口屋,给弄点吃的。”刀疤脸跟身边的一个青年说。这个人上来拉住小兰的胳膊,就往西走。小兰看着眼镜,眼镜对她笑笑:“去吧去吧,好好睡一觉,叔叔这还要商量事。” 青年打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小兰不由得用手捂住了鼻子。灯忽闪了两下,才算亮了,但还是照不清屋里灰黑色的墙壁。屋顶的吊棚早就破了,编织袋耷拉下来,像只张开的大嘴。 屋里只有一张床,四下用砖垫着。床上的被褥早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像几张油饼,软塌塌地贴在上面。青年指了指床,“你就睡这儿吧,我去给你弄饭。”说着出去了,顺手关上了门。 小兰呆立在那儿,六神无主,连包袱也忘了放下。眼前的情景是真的么?不是自己在做梦?在这间散发着难闻气味的黑屋子里,她原本想像的见到父亲后的欢乐开心,像是卖火柴的小姑娘划着火柴后的幻影。 一会儿,门又开了,青年提着一个暖瓶,拿着一只碗和一包方便面走过来,把暖瓶和碗放在地上,又把方便面递给小兰。小兰下意识地接过来。青年一声不响地出去了,又把门关上。 坐了大半天的长途客车,又颠簸了一路,拿着方便面,小兰才感觉真的饿了。她把包袱放在床上,撕开了方便面的袋子,泡上了面。热气带着面条的香味,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屋里升腾开来,带来了一丝温暖。 吃过面,小兰觉得舒服了好多。不管怎么说,在这凑合一晚上,明天眼镜叔叔就可以带自己去找爹了。这样想着,床上的被褥也不那么讨厌了。她想上个厕所,回来就睡觉。 她一拉门才发现,门从外面锁上了。刚才青年出门的时候她听见响了几声,没想到是锁门。她使劲晃着门。“干什么?上厕所床底下有尿盆!”一个男人的高声喊。 小兰红了脸,也不好意思再晃门。回到屋里,往床下面一看,果然有一个暗红色的尿盆,就在刚才她吃饭那只碗的后面。她咬着牙把它拖出来,拿到屋子的最角上,褪下棉裤撒了尿。幸好是冬天,不然这么小的屋,尿味肯定会熏得受不了。 上了床,把油乎乎的被子展开,小兰和衣躺下。虽然寒冷一阵阵袭来,但一天的折腾让她很快沉沉入梦。梦里她见到了爹,爹抱着她,抚摸着,她却感到不是很舒服,胸前一阵疼痛让她叫出声来:“爹!”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当时小兰向我们说到这里,已经是泣不成声。我们六个人也早已泪流满面。我跟小云牙关紧咬,嘴唇都咬出了血。我们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像我跟小云曾经经历的那样。 这好像是上苍跟我们开的一个恶意的玩笑。把我们几个饱受凌辱的人集中起来,继续接受男人的折磨。可仔细一想,其实是理所当然。如果不是这样的遭遇,我们会走进“红纱帐”的门么? 小兰决定离开家去找父亲的一瞬间,就铸成了大错。即使不碰这个“眼镜”,也会碰到别的“眼镜”。这个社会上不知道有多少“眼镜”瞪着眼睛,紧盯小兰这种女孩子。她们无处可逃。 趴在小兰身上的正是公鸭嗓。他兴奋地喘着粗气,撕开小兰的棉袄,撩起内衣,揉搓女孩尚未发育好的乳房。小兰就在这个时候惊醒了。她“啊”的叫了一声,随即拼命挣扎。公鸭嗓紧紧抓祝糊的胳膊,压祝糊的身子。 “救命啊——”挣扎不动的小兰大声喊。“哈哈,喊吧,这里是荒郊野外,外面都是我们的人。”公鸭嗓得意地说,低下头吮吸她的一只rǔ头。“眼镜叔叔,来救我啊!”小兰的嗓子变了调。 “哈哈,”听见小兰这样喊,公鸭嗓抬起头来,放声大笑,“你的眼镜叔叔早走了,他把你卖了5oo块钱,你还把他当好人,哈哈哈。”小兰听见这一句,脑子里轰的一声,眼前发黑,昏了过去…… “哎,醒醒,吃饭了。”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传入小兰的耳朵。眼皮仿佛铅做的,她勉强睁开了条缝:那个青年又拿着一包方便面来了。 “滚!滚出去!”小兰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大声骂着他。 “好、好,你敢骂我,等下瞧好吧。”青年恨恨地说着,拿着方便面出去了。他一出门,小兰就想起身,下身却火燎般地疼,掀开被子一看,大腿根、褥子上,全是血。小兰似乎明白了什么,一下晕了过去。 “啊——”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背上传来。小兰又一次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被吊在屋子正中,双脚离地,身上一丝不挂。刚才那个青年手拿皮鞭,恶狠狠地看着她。公鸭嗓在一边笑呵呵地看着。“小姑娘,老老实实地听我们的,就放你下来。” 小兰盯着这个糟踏了自己的恶魔,狠狠骂了起来。公鸭嗓恼羞成怒,朝青年使了个眼色,青年手起鞭落,小兰的背上痛彻骨髓,她“啊”了一声,又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兰感到又有人触摸自己的身体。睁眼一看,昏黄的灯光下,一个老男人正色迷迷地爬上床来。“小姑娘,别喊,再喊还要挨打。”老男人边安慰她,边伸手摸她的胸部。 “大、大爷,”小兰一边躲避一边哀求,“俺求你了,放过俺吧。”“我放过你,别人也不会放过你啊。”老男人又逼上来,“快来吧,外面还有很多人在等着呢。”说着,一把抓住小兰,压在了身下。 小兰不敢再喊叫,也不敢再挣扎。老男人发疯似的啃咬着她的脸、脖子、乳房。最后把半硬的rou棒插进小兰的下身,抽动起来。小兰的身体随着老男人的动作轻微滑动,头向枕头一顶一顶。 没多久,老男人就泄了出来,气喘吁吁地趴在小兰身上,意犹未尽地抚摸着被揉红了的小小的乳房。“快点,好了没有!”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焦急地喊声。“哎,好了,好了,这就出来。”老男人一迭声地回答,下床提上裤子。又回身摸了一把女孩的乳房,才去开了门。 门外,四五个男人排着队,骂骂咧咧。为首的那个见门一开,一个箭步冲进去,关上了门…… 这成了小兰每天的工作。每天晚上甚至是白天,都会有十几个男人来,发疯般地折磨她。这些男人衣服破旧,头发凌乱,好像是工地上的民工。 小兰被关在那间屋里,除了解大手,不允许迈出门槛半步。她在出去的时候观察过,别的平房门前也有几个男人等着。看来,这个院子里,受苦的不只是自己。小兰也想过逃跑,可是几条狼狗和几个恶狼似的青年看得紧紧的,她根本没有机会。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又是一个夜晚。下午被几个男人折腾之后,小兰无力地躺在床上。她知道,更残酷的折磨很快就要来到。十几天来,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男人爬到自己身上,公牛似地疯狂动作,她的下体早已红肿,胸口也伤痕累累。 十几天来,她每天只吃中午和晚上饭,总是开水泡方便面。在被关起来一周左右的时候,小兰曾经绝食。宁可饿死,也不再受侮辱。结果,又被公鸭嗓和那个青年狠狠打了一顿,逼着她吃下一碗面。小兰哭了整整一天。她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食不果腹,倍受摧残,小兰身体已经虚弱不堪,意识也一天天模糊。在偶尔清醒的时候,她一次次想起父亲,想起家乡,想起学校,想起小伙伴们。叔叔婶婶的责骂,浮现在她的脑海里,竟也十分亲切。 门“咣当”一声开了。小兰惊惧地蜷起身子,退缩到床角。不管多么疲倦困乏,门开的声音总能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身子不由自主地战栗。然而,这丝毫不影响男人们的“性趣”,或许,小兰越是恐惧,他们越有快感。 三个男人依次发泄完,心满意足地出去了。门口的公鸭嗓也心满意足地笑,今晚的生意不错。还有四个男人在排队。看着这些男人,他心里一阵快活:上吧,都上吧,老子玩剩下的,你们就抢吧。他手里点着男人们交上的钱,咧开了大嘴,露出一口黄牙。 门又一次开了。小兰听得清清楚楚,却无力再躲避。三个男人已经把她折磨得浑身疼痛,动弹不得。进来的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床边,褪下裤子就想插进去。一瞬间,他突然停住了,呆了一会,才慌忙提上裤子。 “你、你,怎么会是你!?”他结结巴巴地说。小兰惊讶地睁开眼睛,眼前这个人让她难以置信。“彭叔!”她喊了一声,随即不省人事了。 彭叔和小兰同村,一直和小兰爹在外面打工。见到了彭叔,也等于找到了爹。彭叔见小兰晕了过去,连忙用手掐祝糊的人中。他的脸早变得像猪肝,心说幸亏小兰刚才没睁着眼睛,不然自己这张老脸往哪搁啊。一边想着,一边给她盖好了被子。 过了一会,小兰苏醒了过来。“彭叔,”喊了一声,就扑到他怀里哭起来。彭叔眼圈也红了,“孩子,不哭,你怎么被卖到这里来的?”小兰哽咽着诉说自己的经历,没等说完,就听见外面一个男人喊:“快点!两把也该弄完了!” “这就好了。”彭叔一边回答,一边低声对小兰说,“我回去就跟你爹报警,尽快救你出去,你先忍忍吧。”说完,把小兰放到床上,快步出去了。 男人又一个接一个地进来,扑到小兰的身子上。小兰紧咬着牙,眼睛看着顶棚,仿佛看见爹正向自己跑来。 大概过了4o多分钟,小兰听见外面一片嘈杂声。心一阵狂跳,一种感觉告诉她,是爹来了。 一个中年汉子冲到院门前,被两个门卫拦住,伸手要钱:“一次2o块,十几岁的小姑娘,随你玩。”汉子眼里冒着火,两手一伸,把两只看门狗拨了个趔趄,抬腿就往院子西边冲。 在西边那口屋门前,还有两个青年人在等。汉子扒拉开他们,刚想抬腿踹门,却被身后一个人拉住了。“想干么?想操x想疯了?去,后面排队去!”青年拉祝蝴的胳膊,使劲拽了一把。 “去你娘的!畜生!”汉子稳住身形,一脚就把青年踹倒在地,仍要往门前冲。不料后脑被什么重重一击,哼了一声就倒在地上。 “大哥,您就手下留情吧,他跟老婆离婚了,一直想找个地方泄泄火,”彭叔守在汉子身边,哀求着公鸭嗓。他跟小云爹已经报了警,却半天不见动静。小云爹实在等不了,自己跑了来,他在后面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 “想发泄找对地方了,可是要先拿钱啊,再说也要排队啊。”公鸭嗓说,他今天心情不错,不想跟一个民工计较。“是是,我们给钱。”彭叔拿出一张5o的,递给他。 看到小云爹慢慢醒过来,彭叔使劲摁祝蝴,朝他使眼色。他挣扎了两下,终于明白了什么,安静了下来。 多少年来,他住窝棚,啃咸菜,流血流汗,只为了小兰能过上好日子。今夜,小兰就在一墙之隔,被人折磨发出的惨叫声声击穿耳膜,他却坐在地上,无能为力。为了看上一眼,竟要排在那些禽兽后面,等他们在女儿身上发泄完。 这个被砖砸断手指都不吭一声的汉子,此刻狠狠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眼泪渐渐溢满眼眶,顺着眼角流下来,无声地汇流成河。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终于,最后一个男人开门走了出来,哼着小曲系腰带。小兰爹瞪着他,双拳攥得“嘎巴嘎巴”响,要不是彭叔从后面紧紧抱祝蝴,他就会像狮子一样扑过去,把这个畜生撕成碎片。 他走到门前,腿像灌满了铅,怎么也抬不起来。推开门,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一个女孩头发散乱,浑身赤裸地仰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强忍悲痛,迈步走到床前。 他的亲生女儿,小兰,此刻紧闭双眼,好像睡着了。他轻轻给她盖上被子,抚摸她的额头,大颗的泪水却滴下来,落在小兰的脸上,和她未干的泪水合在一起。 “爹!”这滴泪让小兰睁开了眼,随即扎到爹怀里放声大哭。中年汉子也忍不住哽咽。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在头晕目眩的脚手架中,在臭味熏天的窝棚里,他无数次想象过见到女儿的场景。但无论如何他没有想到,他俩竟在这里相见。 小兰的道道伤痕、声声哭喊,像一支支利箭,穿透了他的胸膛。他忍受着这痛苦,对自己恨入骨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难道民工的孩子,就该受人家欺负? 他想给小兰穿上衣服,却没发现棉袄棉裤。小兰说为了防止她逃跑,他们把厚衣服都给收起来了。他脱下棉衣给小兰穿上,一把抱起她,就往外冲。在门口却被彭叔死死拦住。 “快放回去,这样不行。”彭叔一边伸开双臂,一边紧张地四下里看。幸好,已经是深夜,公鸭嗓和几个青年早不见了人影,只有两个门卫还在站岗。 “闪开!”小兰爹晃着膀子,把彭叔撞了个趔趄。彭叔又上来,抱祝蝴的后腰:“他们有枪!”小兰爹身子晃了一下,站住了。 彭叔见他不再挣扎,就把他拉进屋,关上了门。“就凭咱们俩,救不出小兰。他们有**个人,好几个有枪的,我亲眼见过。”说了这句,自己先红了脸,“咱们连大门都出不去,就会被击中。” “你怕枪,我可不怕”,小兰爹喘着粗气,“只要小兰能出去,我挨枪子有啥!”“你,唉……”彭叔连连摇头。“你有种来,咋没种出去?不用你帮我,我自己救!”说着,又要往外冲。 “等等,”彭叔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咱拚了!可是咱就是出了大门,也跑不了多远,他们有车啊!”顿了顿,他想起了什么,“我来追你的时候,碰到‘猴子’骑摩托来了,我去借他的摩托,出了院门一摁喇叭,你就冲出来。”说完,他出去了。 小兰爹紧紧抱着女儿。她的脸贴着爹宽厚的胸膛,十几天来第一次露出了微笑。不管能不能出去,只要能在爹怀里,死了也愿意。 男人竖起耳朵,不放过周围的一丝声响。然而时间仿佛停止了,万籁俱寂。突然,一声笛响清晰地传来。小兰爹像头猎豹跳将起来,窜出去,向大门飞奔。 “汪、汪”,在他冲到一半的时候,两条狼狗狂叫起来。几乎在瞬间,门口的两个青年看到了飞奔的小云爹。“想抢人?”一个嘟哝着,“真他娘的吃了熊胆了!”说着,从腰后拔出一只土枪。 “站住!把人放下,不然一枪崩了你!”青年漫不经心地说。小兰爹见他拿出了枪,放慢了脚步,把小兰放在了地上。趁两个人一愣神的功夫,把小兰背到身后,继续飞奔。 “娘的,找死啊!”青年说着,扣动了扳机。小兰感觉爹的身子晃了两晃,脚步却丝毫不慢,眨眼间到了院门。“你不行,看我的!”另一个青年抽出把匕首,在小兰爹将要迈出门的瞬间,深深刺进了他的腰部。 小兰爹身子一阵痉挛,但还是迈出了院门,跑向一旁的摩托车,把小兰放下,向车一推,喊了声“快走!”就倒在地上。“爹!爹!”小兰哭喊着,眼看着他的头慢慢低了下去。 “别喊了,快上来,”彭叔发动了摩托车,把小兰拉上后座。两个门卫跑出来,一个去拽小兰,拽下了她身上披的棉袄;另一个拿出土枪,对准彭叔就是一枪。彭叔身子一歪,还是一加油门,摩托车冲向茫茫黑夜。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彭叔把速度加到最快,摩托车在崎岖不平的路上飞了起来。小兰在彭叔身后,紧紧搂祝蝴的腰,不停地哭喊着爹。一些粘乎乎的东西不断从彭叔的棉袄里渗出来,流到小兰的手上。 慢慢地,摩托车停了下来。彭叔一头身子一歪,摩托车随即重重地倒下,两个人的一侧腿被压在了车下面。“小兰,我、我不行了,你快、快跑吧。”彭叔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 “彭叔!彭叔!”小兰声嘶力竭地喊着,却没有一点回应。她知道,彭叔也要离她而去了。短短的时间,眼看着两个亲人相继死去,小兰悲痛欲绝,倒在车底下,久久不能动弹。 不知何时,空中开始落雪。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很快就在地上覆盖了白白的一层。小兰感到脸上冰凉,心中也不由一惊:“我在等什么?难道等着他们来抓自己?那爹不白为我死了么?” 想着,她拚尽力气,把腿抽出来,摸黑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爹给她披上的棉袄早被拽走,她身上仅剩单衣。刚才彭叔还能为她挡点风寒,现在她完全暴露在严寒中,一阵阵发抖。雪越来越紧、越来越密地飘下来,很快落满她全身。 黑夜里根本辨不清方向,远处的光亮若有若无。小兰紧咬紫黑的嘴唇,朝着光亮慢慢走着。爹临死前的那句“快走”成了她的动力,她鼓励自己要坚持住,到天亮去报警,抓住那帮凶手,为爹报仇。 然而十几天的折磨,早已让她的身体虚弱不堪,更难以抵御严寒。在走过柏油路,看到一些建筑物的灯光后,小兰终于一头栽倒。 “嘀嘀儿当——嘀儿嘀儿当”,一阵音乐声不紧不慢地扣击小兰的耳膜。她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前仍旧黑暗。过了一会,她看清乐声来自一把二胡,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汉背靠墙正在拉着。 小兰就躺在老汉身边,盖着一张露出棉絮的被子。四周一片嘈杂,卖小商品的小摊一个连着一个,人们在前面挑三拣四,讨价还价。老汉的二胡声在这些声音里,显得孤单无助。 走过了一个人,把一枚硬币扔进老汉身前的铁碗里,发出“当”的一声。老汉微微弯了一下腰,手并没有停下。小兰明白了,老汉是一个要饭的。 这里虽然没有雪落下来,但是仍能感到寒风一阵阵吹过。左边有一道楼梯,人不断从上面下来,又从对面的楼梯走上去。虽然楼梯口有光亮,但整个大厅还是很黑,小商贩的摊子旁都挂着电灯。 注意到小兰醒过来,老汉停下,把一个缺了口的瓶子递给她。小兰接过来喝了两口——是凉水。“谢谢爷爷救了我,”放下瓶子,小兰说。 “小姑娘,你是到城里找亲戚的吧?”老汉问道。一听到“亲戚”两个字,小兰的眼泪顿时涌了上来。“我爹、我爹被人杀了!” 她流着泪向老汉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及爹、彭叔先后被杀死的过程。老汉听后连连叹息,“苦命的孩子,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只能打电话替你报警。”说完,老汉端起铁碗,领着小兰走到一个小摊前。 摊主脸上满是厌恶的神色,等老汉递上5角钱,才很不情愿地让他拿起电话。老汉拨打了11o,说有人被杀了,离火车站不远;还有一个团伙在一个院子里,专门抓小女孩,让她们卖身。“好了好了,这件事我们知道了。”没等他说完,电话那头就挂了。 “孩子,状不好告啊,这年头有后台的人太多了。”放下话筒,老汉无奈地说。对他的话,小兰似懂非懂。难道爹和彭叔的死,就没人管了? 靠着老汉给她买的几个包子,小兰度过了一天。晚上,就随老汉在这个地下通道里睡觉。老汉把惟一的被子让给她,自己紧裹着破棉袄。阴暗的灯光下,老汉很快打起了呼噜,小兰却怎么也睡不着,爹临死前的情形又浮现脑海。 “滚起来,老梆子!”突然传来一声喊,几个人影晃动,“快跑!”没等小兰反应过来,老汉一把拽起她,把她推了出去,“跑得越远越好!”小兰快速跑上台阶,看到几个衣衫破烂的小孩已经围住了老汉。其中一个正准备来抓自己。小兰转身就跑。 踏着厚厚的积雪,她跑进了一条小巷。在一扇门前,被什么狠狠绊了一下,趴在了地上。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她抬手敲门。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报警、报警,你们知道那个刀疤脸是谁么?”红姐在我们嚷嚷了半天后开口说。“是谁?”我们异口同声地问。“x省原省委副书记的亲外甥!你们报了警有什么用?” 我们激愤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不再喊叫。虽然对政治一窍不通,但“省委副书记”的份量,我们还是明白的,即使前面有一个“原”。 但小兰并不明白。她听说我们要给她报警,眼睛里闪着光,满怀期待地看着我们。几个人要么扭过头,要么低下头,不敢直视她。 四年多来,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小兰眼睛里的希望之光慢慢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沌的颜色。 仿佛是为了讽刺我们的无能,吴大头又瞅准了小兰。他一次又一次腆着肚子,把小兰拉到包间里,折腾得墙“咚咚”直响。小兰来店里之后,红姐一直安排她给客人按摩,身子都没被摸一下。如今被吴大头这条疯狗缠上,红姐也说不出什么。 据龙哥的战友说,吴大头很可能被提为西城区公安分局副局长。为自己的生意着想,龙哥嘱咐红姐,尽量满足吴大头。红姐不过说一句话,小兰就要受苦。 看到小兰双腿交并着走出包间,我们恨不能将吴大头碎尸万断。可碍于红姐的情面,又不好发作,只能眼睁睁地看他哼着小曲扬长而去。 怎么治治吴大头,给小兰出气,成了姐妹几个晚上讨论的话题。终于,在讨论了各种可能之后,我们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这天晚上11点多,吴大头又来了,满嘴酒气。进门就“小兰、小兰”的叫唤,仿佛一头发情的公猪。我迎上前去,说:“小兰来那个了,今天换我的吧。”吴大头瞪着一双死猪眼,盯了我老半天。没等他回答,我就把他拖到了最里面的包间。 “冰、冰火,快!”他嘴里嘟哝。我皱着眉头,含祝蝴那巨大的rou棒,一股尿臊气直冲喉咙,我差点吐了出来。强忍着给他舔弄着,心想:“过会就让你好受!” 做了冰火,吴大头已经按耐不住,伸手脱我的衣服。我任他动作,从床下面拿过准备好的套,给他套在了rou棒上。虽然已经迷迷糊糊,他还是攥住rou棒,仔细检查着。我心里暗笑,就算你有火眼金睛,也看不出来。 为了治吴大头,我咬牙经受他变着法的折磨。整整一个小时,他才终于泄了出来。从我身后抽出来,“哼”了一声躺在了床上。我把他的套子取下来,包在手纸里,扔到了垃圾桶。随即用准备好的手纸替他擦着。吴大头哼哼唧唧,眼皮也睁不开了。 我穿好衣服,出门到宿舍,拿了套干净衣服,走进浴室里。这头猪的汗液、口水粘满了我的身子,我必须好好洗洗。 又一次把衣服脱下来,扔到水盆里。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水流倾泄下来。我仰起头,闭上眼,水顺着头发直流下去,清脆地击打地面。一天之中,这是我最轻松的时刻。只有这短短十几分钟,我才回归了自我。 我往下看着自己的身体。皮肤白玉般光滑细润,胸骄傲地耸立着,腹部没有半点赘肉,双腿修长挺拔,笔直如春天的小白杨。这具肉体让多少男人留恋忘返,魂绕梦牵;又让多少女人艳羡不已,心生妒意。 绝大多数时候,我像木头一样躺在床上,任男人玩弄。那时候我的身体是麻木的,我心安理得,甚至享受那种麻木。但碰到熟客,或是有耐心、有技巧的男人,我的肉体会发热,积极回应。敏感的男人觉察到后,会尽力挑逗我,刺激我。 在他们开始抽插后,我就会产生快感。每一次快感过后,我的心会刺痛,无比痛恨这具肉体,却无能为力。快感仍像潮水,一波一波接踵而来。那时候,我感觉身体不再属于我,而是另一个魔鬼,想尽法子蛊惑我、将我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魔鬼。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吴大头果然很久没有来。红姐在庆幸的同时很是纳闷,我们却心知肚明。有一天上午,红姐喊我们起床后问,你们是不是有人得了病?玲玲回答,前段日子,我是得了病,可是已经治好了。 “你跟吴大头做了?没带套?”红姐一瞪眼,这是她发火前的标志。“没有啊,他哪里瞧得上我啊。”的确,玲玲是我们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个子小小,什么都小小。吴大头根本没正眼看过她。 红姐“哦”了一声出去了。上午她瞅了空子,把我叫到宿舍里,说吴大头得了病:尖锐湿疣。我装出惊讶的样子,心里却说活该。 红姐是从龙哥那得到的这个消息。一次吴大头偷偷问龙哥,你的“红纱帐”里有没有人得了病?龙哥当然否认,问怎么回事。吴大头骂不知道哪个该死的婊子不干净,害得自己一趟趟跑医院。 转过头,龙哥就告诉了红姐。他们俩根本想不到,吴大头找我那次,我准备的套是在玲玲的下体擦过的,手纸也沾上了她下身的液体。那正是玲玲发病最厉害的时候,并且是擦过了马上就给吴大头用,他不传染上才怪。 吴大头虽然恨得不行,但苦于没有证据,也拿我们没办法。他本来就贪心不足,在别的地方染上病也未可知。不管怎么说,店里再也见不到吴大头那头肥猪,我们都轻松了不少。 “哦~啊~”刘强像只豆虫扭了几下,趴在我身上不动了。今天他有点不对劲。以前总是用很长时间做前戏,今天却一上来就进入,一次就做了很久。 “宝贝,爽么?”他撑起身子问。“嗯。”我半睁着眼说,虽然开始有些疼,后来我还是高氵朝了。毕竟,跟他在一起,我总是很放松。 “爽就再来一次,”说着,他竟又活动起来。我吃了一惊:他下面仍然坚硬如铁!难道他吃了药?从前他起码要休息十几分钟。 “说,说你爱我,永远,永远不离开我!”他一边剧烈地动作,一边大声对我说。“我爱,爱你,永远不离开你!”我扭动腰部,配合着他回答。 “哈哈,看你再跑,看我怎么折磨你!”他抬起身子,把我翻过来,从背后狠狠插入,疯狂地动作起来。 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我努力撑住身体,叫他:“强,你怎么了?你弄得我有点疼。”“疼?我还没使出全力呢。我这次要让你爽死!”说着,他突然加速,每次都没根而入,瘦瘦的胯部撞得我屁股很痛。 我终于承受不住,一下子挣脱出来。翻身想下床,他从后面拉住我的胳膊,“往哪走?我还弄完呢。”我使劲挣了一下没有挣开,就用力掰他的手指。“啪!”我的脖子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他竟然打了我一掌。 我扭过头,直盯着他。他的眼睛满是血丝,鼻翼一张一合,胸膛起伏,下面那个东西仍直挺挺的,有些好笑。 我下床,找到自己的衣服和鞋穿上,拿上包,往门口走。“蓓蓓,别走。”他在后面低声说。我全当没听见,也没有回头。 “蓓蓓,别走,我错了。”在我走到门口,刚要拉门的时候,他从后面把我抱住,脸贴在我的脖子上,竟有泪水滑落下来。 我一时不知所措。认识5年来,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见我愣住,他搂得更紧,“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的。” 我一动不动,任由他搂住腰,把我抱到床上。他竟一下跪在床边:“你说原谅我好么?不然我就不起来。”抬起头,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我有点心酸,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一定是伤心到了极点。 “好了,我原谅你了。快起来吧。”我拉祝蝴,扶他坐到我的身边。“说说,怎么了?” “她,她外面有人了。”他抹了一把眼睛,仿佛受了很大委屈。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她”肯定就是他老婆了,一个手机店的老板。我只见过一次,3o岁出头,皮肤很白,长发染成了枣红色,一双丹凤眼妖媚十足。这样的女人,出轨也不稀奇。 奇怪的是刘强竟然难过到这种程度。这就是所谓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可以夜不归宿,留连于按摩店、洗浴城之中,让自己的老婆独守空房心安理得。如今,对方做出了同样的事情,他却难以承受。 “妈的,昨天我从外地回来,一开门就觉得不对劲”,刘强恨恨地,“结婚7年了,头一回听骚娘们叫得这么欢。”“大白天的,两个人就在客厅里搞上了。最可气的是,那娘们见我进来,反而叫得更大声。” “我恨不能一刀砍了这对狗男女,”他越说越来气。我无言以对。按照这种逻辑,他早该被剁成肉酱了。男女,就该享受不一样的待遇? 我虽然没有步入婚姻围城,不了解里面的诸多规则,但刘强的逻辑显然是错误的,他跟今天许多男人信奉的一样: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把自己的结发妻子看成毫无感情需求的植物,能瞒就瞒,能骗则骗,实在瞒不住骗不了,就哄、就甩。不管怎样,要保证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晚上店里关门之后,躺在宿舍的床上,我们谈论最多的还是男人。那些折磨、羞辱,却又供养我们的男人。得出的一致结论是男人起码有三怕: 第一是怕自己那方面不行。这是男人的死穴。在店里,这也是我们的忌语,即使是熟客,最多可以拿相貌、穿着开开玩笑,千万不能说他不行,也不能说他的小。 相反,为了取悦他们,让他们早点完事,我们通常会夸张地说:“你的好大,好硬。”哪怕他的短得像根手指,软得像只丝瓜。 第二是怕自己没钱。现在这个社会,钱的作用越来越明显。一个收入菲薄的男人,无论身处何处都会低人一头。 第三就像刘强,怕戴绿帽子。一个戴上了绿帽子的男人,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其实换位思考,为什么男人有外遇的时候,不考虑一下女人的感受呢?他们一定认为,男人出轨天经地义,女人不该反对;女人背地找男人就是淫荡无耻,该千刀万刮。 这个问题就跟男人要求自己的女朋友是处女一样。为什么不先扪心自问,你是不是处男?尽管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但这个陈年老题仍旧摆在现代的男男女女面前,不容回避。 刘强仍在咬着牙诉说,仿佛一个被人抛弃了的怨妇。我早已听不见他说什么,心想既然你早已不在意你的妻子,又何必为了她怒火中烧?不,他不是为了她被别人玩弄愤怒,而是因为自己的脸面尽失。如果不是亲自撞见,即使老婆告诉他她在外面有了男人,他未必有什么反应。唉!男人的虚荣心啊! 我呢?我在刘强眼里又算什么?口口声声说爱我、在意我,刚才却把我当作发泄和报复的工具,喊疼都不能阻止他。充其量,我也只是他的一面“彩旗”,他酒桌上跟朋友炫耀的资本,晚上躺在老婆身边得意想起的玩物。 越想越觉得身边这个男人可怕。一个人竟可以虚伪到这种地步?情意也可以伪装得天衣无缝?红姐就曾警告过我,对男人必须无情无义,不然吃亏的是自己。后来几个朋友也曾这样说过,我总是心存怀疑。今天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 不论男人怎么甜言蜜语,连哄带劝,总是为了自己痛快。他们把女人的第一次看得比黄金还重,恨不得自己身下的每个女人都是处女,又怎么会看上一个被千百个男人玩弄过的按摩女?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明天就是红姐的生日了。每到这一天,红姐都会早早关门,嘱咐我们穿上最好的衣服,一起到新悦大酒店,喝个昏天黑地。用她的话说,平时都是我们伺候别人,也该让人伺候伺侯咱们了。 来店里五年,我送了五件生日礼物。第一年不懂行情,花了2oo多块钱,买了瓶化妆品,以为这就是最好的。饭桌上大家都拿出礼物,我一看傻了眼:项链、戒指、衣服,样样都很精美,自己那瓶护肤水根本拿不出手。 红姐当时没在意,还替我解释:“蓓蓓刚来,这就很不错。”这越发让我满脸通红,抬不起头来。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她们送的礼物没有低下1ooo块的,“避孕环”送的项链居然28oo多。 第二年,我狠了狠心,到金店买了一对翡翠玉镯,花了整整15oo块。满心里盼着红姐夸我,没想到她接过去,扫了一眼,说“蓓蓓长大了”,就把玉镯和其他礼物放成了一堆。让我很是失望。 每年的这几天,大家都为了买礼物绞尽脑汁。钱舍得花,却不知道该买些什么。首饰已经买了不少,红姐也不是太在乎了。去年的时候,“避孕环”独出心裁,送给红姐一张美容卡,被当面好好奚落了一顿。 “避孕环”的脑子如果有她的屁股那么大,就一定会想到,送女人美容卡,多少有点暗示“你老了”的意思。红姐又是个多疑的人,更会往那方面想。不过,骂归骂,她后来还是用了这张卡。 如果只有一个人送红姐礼物,那就无所谓。但大家一起送,就有一个“比”的心理。红姐生日前一个月,6个人就开始动心思,互相刺探。我跟小云却总是商量着来,一块去买。 如今,小云再也不用费这个心思了。不知道生日那天,红姐会在意少了一件礼物呢,还是少了一个人? 我早就看好了一双鞋子,在贵和大厦三楼, giordano专柜,浅粉色的鞋身,银亮的鞋跟,很配红姐那条红色的裙子。这双鞋标价175o元,我有会员卡,打个9折,不到16oo块,一个星期的收入足够了。 入行5年,我对钱的看法有了很大改变。原来的时候省吃俭用,三天两头跑银行存款。如今只要看上的东西,立马就想买回来。只要有机会,就跟姐妹们下馆子,泡吧。大家的想法基本一致:这些钱是用身体赚来的,不能亏了自己。 花归花,总得为将来考虑。5年多,我在银行里存了16万,但这些钱还不够买套最小的房子。我想再忍耐几年,买到房子,就离开这个地方,找个别的工作。其实也说不上是忍耐,毕竟,对一个女人来说,被一个男人折磨跟被一百个男人折磨,没什么两样。 8点多,我就醒了过来。很不情愿地翻了个身,实在不想下床。可想起红姐的生日,还是坐了起来。很久没有起这么“早”了,我连着打了几个呵欠。下身还隐隐作痛。昨晚上一个喝醉了的毛小子,折腾了我一个多小时,幸亏后来玲玲把他接了过去。 吃过早点,登上317路车。车上已经挤满了上班族,我穿着牛仔短裤,吊带背心,一上车就吸引了很多男人的注意。好几个盯着我的大腿和胸部看,惺忪睡眼瞬间张得老大,仿佛看到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车不断停下,人越上越多。我把包挂在胳膊上,拉住吊环,被几个男人挤在中间,双脚几乎要离地。明显感觉到臀部有一个硬硬的东西顶着,前面跟一个中年人胸贴着胸,他还故意不断往前挤着,把硕大的肚子顶过来,下腹往我大腿上凑。 腹背受敌,我挣扎了两下,没有希望。只好狠狠瞪着中年人,他却有恃无恐。妈的,在店里受他们欺负,出来了也不能幸免。我们真的是男人的玩物? 这时候车到了一站,身边的人下去了几个,我的双脚实实在在地落了地。前面那个中年人还不罢休,我低头瞄准了,抬脚用鞋跟狠狠踏在他的鞋面上。 “啊——呀——”他仰起头来,嘴巴大大地张开,像某个卡通造型。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贵和广场上已经是人头攒动。这个城市从来就不缺乏消费者。各式各色的汽车、摩托车、自行车,争先恐后地占据有利位置,老老幼幼、高高矮矮的各种人,也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不把钱送给商家誓不罢休。 还记得贵和刚开业的时候,限量卖特价鸡蛋,一元钱一斤。当时,天不亮,老太太的队伍就从门口一直排到马路上,成了c城一道独特的景观。 精明的小商贩当然不会放过赚钱的好机会,在商厦一侧摆起了龙门阵,卖甜玉米的,卖冷饮的、卖小饰品的,画像的,相互比着叫卖。 我一边往广场上走,心里一边诅咒那个中年人。踩了他一脚,他当然不敢说什么,嘴里“丝丝”吸着气,眼睛还是色眯眯地盯着我,从头看到脚。这种人,下辈子最好变成种猪,天天重复一种动作,他也会乐在其中。 我的心突然一阵悸动。前面是我最不愿看到的情景:一个浑身赤裸、黑如木炭、双腿萎缩的孩子坐在一条滑板上,面前摆着一个黑乎乎的瓷碗。 他两手撑地,头深深低下,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团烧焦了肉。衣着鲜亮的男男女女从他身边走过,时髦的女郎拖着男人的胳膊飞速地跑开,小孩被父母拽着绕过他,有的女孩用手遮着眼睛,匆匆而过。 这些,乞讨的孩子都没有看见。他的脊背高高隆起,骨骼清晰可见,像鸟类的化石。面前的瓷碗里寥寥几张纸币,他没有抬头看一眼,不担心被风吹走? 我站在那里,进退两难。口袋里唯一一枚硬币刚才投进了市交车。钱包里只剩下2ooo元,都是成百的。 我完全可以像那些男女一样,视而不见地大步走过去。难道他们错了么?哪条法律规定见了乞丐必须施舍?再说,现在装成乞丐骗钱的也很多。就把这个男孩当成骗子,从鼻子里“哼”一声,理直气壮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我也可以抽出一张百元大钞,像以前放一枚1元硬币一样,轻轻放进孩子的碗里。是的,如果广场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会毫不犹豫这样做的。现在?我也可以这样做——除非不怕被众人的眼光杀死,唾液淹死。 犹豫了一会,我还是转过身,向另一侧的门走去。又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只黑瓷碗,等买好了鞋,就把一张5元纸币放进去,我心里想。 “闺女,可怜可怜我们吧!”蓦地,我的脚腕被人一把抓住,像条蛇紧紧缠住。一惊之下,我差点跳起来。 脚下,一个篷头散发、衣衫褴褛的中年女人,双手抓住我的右脚脚腕,用力把头往我鞋面上磕:“闺女,行行好,我们娘俩好几天没吃饭了!”她抬起头,扬起灰黑的脸庞。我听见自己心脏爆裂的声音。 这就是那个人。那个给了我生命,却又几乎将之夺走的女人。虽然时隔五年、身处异地,即使她满脸灰尘、衣衫破碎,哪怕她嗓音嘶哑、神态绝望,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太阳升得很高,广场上的阳光毫无阻挡地直射,我千万个毛孔却寒气森森。她显然也认出了我,双手仍然抓住我的脚腕,忘了松开。两个人就这样变成一尊雕像。 “我的闺女啊,我总算找到你了,你可要救娘的命啊!”事到如今,我还在怀疑,为什么她的反应如此之迅速,快得就像当年在饭桌上一把打掉我的筷子。 “哈哈,哈哈哈哈……”上帝竟安排如此滑稽可笑的巧合,如果不笑,他老人家会生气的。我笑得弯下腰,直捂肚子。她肯定是被我的笑声吓傻了,手也松了开来。 眼泪很快流了出来。跟五年前不同,这次是笑出来的眼泪。 我怎么能不笑?她衣不蔽体,我一身名牌;我怎么能不笑?她跪地乞讨,我伸手施舍;我怎么能不笑?她食不果腹,我三餐无忧;我怎么能不笑?她居无定所,我安居城市。 我笑她给了我工作的机会,让我日进千金;我笑她逼我出门,让我走进了都市;我笑她不再挂念我,让我安心服侍男人;我笑她相隔五年,竟然又对我如此亲切。 “闺女,我知道你有钱了,可怜可怜我们娘俩吧,你爹前年得玻豪了。”女人的声音又传过来,仿佛水里浮起的气泡。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姐姐,帮帮我们吧,我好几顿没吃饱了。”女人身边那个男孩突然上来抱住我的腿,抬头哀求着。姐姐?这个称呼模糊而遥远。 我看着他的脸。这就是五年前那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小少爷”?长长的头发打了绺,像一团乱麻,遮住了他大半边脸;露出的一小半污秽不堪,只有眼睛偶尔转动,显得眼球分外白。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刚才对乞讨者视而不见,急匆匆奔向大厦的人这时都停了下来,自然地围成一圈,好奇地看着三个人的戏剧。 我的毛孔由冷而热,又由热而冷,终于恢复了平日的温度。我可以直视围观的人群,却无法面对脚下这两个人。虽然,他们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都说是“血浓于水”,当年他们是否也这样想过? 我一把掰开男孩的手。“对不起,你认错人了。”说着,我瞟了一眼那个女人,“你也是,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不要找我。” “苍天啊!亲生闺女不要娘了!”没有任何前兆,女人号啕大哭。“你们都给评评理,我老远跑了来找她,她把我们赶出了家,让我们要饭。还有没有天理啊!” 女人的哭声尖锐嘶哑,直刺我的耳膜,我一阵恶心。人群里已经有人议论:“真有这么狠的闺女?”“长得那么漂亮,咋就没良心呢?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妈的,你们有良心,怎么刚才躲得远远的?为什么不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我心里暗骂。必须离开这个地方,不然好事的人就不止说闲话,甚至会跳出来,让我跪在这个女人面前。 我四周打量了一下,人群之外,商厦的几个保安正在指指点点。“大哥,帮帮我啊!”我走了两步,冲他们喊。两个保安听见了,快步走了过来。 “大哥,我刚想去大厦买东西,就被这两个人赖上了,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啊!”我几乎趴在最前面一个保安肩上,哭得身子直颤,“你们帮帮我吧!” “别哭别哭,没事。”保安扶住我的裸露的肩头,安慰了老半天。“哎!你们不能在这里要饭,到别处去!”他一使眼色,另外两个保安走上前去,一个人拉起一个,将女人和孩子拖起就走。 “她真的是我亲闺女啊!你们、你们放开我啊!”女人声嘶力竭地喊,男孩也放声大哭。两个保安聋子一样,继续往前拖,他们用力挣扎着,可哪里挣得开?眨眼功夫,已经被拖到马路对面。 “谢谢大哥。”我擦了擦干涸的眼睛。五年来,除了小云的死,我几乎没有流过泪。为这两个人流泪,更是不值。“我进去买点东西,麻烦大哥帮我看着点,别让他们再来骚扰我。” “去吧,放心好了。打死他们,他们也不敢再来了。”保安说着,眼睛又在我身上转来转去。这些狗,闻见肉味就忘了自己姓什么。 等不到晚上了。我想让红姐穿着我送的鞋过生日。买回来,就在店里让她试。其实试不试都一样,她的脚跟我的大小、肥瘦一模一样。红姐穿上了就没再脱下来,一个劲地夸我有眼光,惹得“避孕环”在一旁偷着翻白眼。 天一擦黑,红姐就让我们回宿舍打扮。几个男人探头探脑地想进来,都被红姐阻止了:“马上关门了,到别处去吧。” 姐妹们嘻嘻哈哈地挑衣服,化妆。一年到头,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何不放纵一次。玲玲、小兰、阿超都穿上了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打扮得一个比一个水灵。为了红姐的生日,我那几天特意去买了条红色迷你裙。 刚换上,阿超就喊:“清纯大学生,保证没开封,现在开始竞价了!”“我1ooo!”“我5ooo!”“我1万!”她们几个跟着起哄。“一个个没大没小,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说着,作势要去掐她们。她们几个跳起来,跑了出去。 屋里剩下我一个人。环顾周围,突然感觉少了点什么。小云的声音。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从遥远的地方缓缓而来,随微风一声声传入耳中。我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正在发愣,红姐在前面喊:“好了没有,抓紧时间。”我连忙拿过毛巾,擦干了泪水。重新描了描眼影,又用粉饼扑了扑脸颊。对着镜子左看又看,看不出哭过的痕迹。这才迈步出门。 红姐和玲玲她们已经在门厅里等着。“准备嫁人啊,让一家人等这么久。”刚迈进门厅,“避孕环”就不冷不热的一句。我自知理亏,又是红姐的生日,全当没有听见。 六个人衣着光鲜,走过小巷,六双高跟鞋踏得地面“蠹蠹”作响。惹得前来寻欢的男人纷纷侧目,啧啧有声。在门口等客的小姐大多知道今天红姐生日,连忙打招呼:“红姐,祝你生日快乐!” 红姐一一还以微笑。不管怎么说,红姐在这条巷子里还是老大。这些人平时可能因为我们生意好,对红姐恨得牙根痒痒,但这点礼节还是不能少的。 更客气的是新悦大酒店的老总于大千。两辆出租车刚在门口停下,他就迎了上来。亲自给红姐开了车门,握祝糊的手嘘寒问暖。每年的这天,同样的场景总是准时上演。 于大千是龙哥的好朋友,主要经营房地产。龙哥在钢材上给了他不少优惠。他也很了解龙哥跟红姐的关系,所以不遗余力地讨好红姐。 新悦就在江边,是家四星级酒,一共19层。每年的7月2o日,于大千就把第19层的旋转餐厅预留出来,举办红姐的生日酒宴。 有于大千陪同,新悦的男女服务员一个个深深鞠躬,满脸堆笑。他们即使猜得出这六个花枝招展的女人的职业,腰恐怕也要狠狠弯下去。 旋转餐厅上书“望江阁”三个字,是于大千亲自写的。他经商之余,专攻书画,据说为了某个书法家,改叫了现在这个名字。 于大千推开餐厅门,地毯的猩红直刺眼睛。餐厅正中,摆着一张实木圆桌,桌子上一篮鲜花绽放,香气扑鼻。酒杯、餐具晶莹剔透,在天花板上水晶吊灯的照射下,闪出莹莹星光,耀人眼目。 “来来来,大家就座吧。”于大千热情地招呼着。红姐当仁不让地坐在了南面正中,指了指右手边,让我坐下。左边是玲玲,挨着她的是“避孕环”。阿超和小兰都在我右手边坐下。 王大千坐在红姐正对面,把脸递上来:“红姐,现在上菜?”红姐四下扫了一眼,说好。于大千一拍手,门口一个服务员立即走开了。 不大一会,菜6续上来,服务员边往桌子上摆边报菜名:海红鱼唇、白炒响螺、樱桃肉、干煸鳝背、翠玉黄瓜、粟米雪耳红萝卜汤、水晶蹄膀香肴肉、清蒸冬瓜盅、银丝翡翠汤、最后是一道红焖寿龟。 旋转玻璃桌面上顿时五彩缤纷,红的似玛瑙、绿的如翡翠,亮的赛水晶,交相辉映,香气四溢。 于大千从服务员手里拿过一瓶酒,问:“红姐还是喜欢红酒?”红姐一笑,默默点头。于大千拿过开瓶器,亲自把酒打开,先给红姐斟满,接着依次给我们满上。给我倒的时候,我留意了一下标签:La Romaneeti。 酒倒进去,刚才光亮晶莹的玻璃酒杯变成了宝石红,红润厚重。于大千举起酒杯,“来,我祝红姐生日快乐,财源广进,永远年轻!”说完,一饮而尽。 我也站起来,举起酒杯,先抿了一口,慢慢回味,清新、爽怡、纯净的感觉一点点浸入舌尖,转动舌头,醇厚、绵长、圆润荡漾在口腔,每一个味蕾都沐浴其中,迷恋忘归。 “谢谢于总,也祝您生意兴隆!”说着,红姐擎起酒杯,一扬脖喝干。我们也都先后干杯。这时,于大千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放下酒杯,对红姐表示歉意:“不好意思。” “实在对不住了,红姐,有个客户需要我去陪一下,暂且失陪,你们尽情玩,”几分钟后,于大千从外面走进来,连声道歉,又端起酒杯:“我再祝红姐天天开心,也祝姐妹们健康快乐。”又是一杯酒下肚。 他边连连道歉,边退了出去。我不由感叹:“不愧是有文化的商人,处理事情恰到好处,没有半点纰漏。” 可能是他刚才过于热情,走了之后,老半天没有人吱声,气氛有点压抑。红姐把杯子往桌面上一墩,“今天老姐我生日,都怎么了?不高兴?”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哪能啊,我们正在这里盘算,怎么才能把你灌倒呢!”阿超这个鬼丫头,反应确实快。“哈哈,就凭你们几个娃,想灌倒我?”红姐果然被逗笑了,房间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其实别说我们五个人,就算再来五个,也未必是红姐的对手。自从跟红姐出来吃饭,我还没见她喝醉过。红酒、啤酒来者不拒,二锅头也不下两斤。很多男人都被她灌得溜了桌子底。 “先别惦记着喝酒,吃菜吧,于总给上了这么多好菜,别辜负了人家一番好意。”说着,红姐拿起筷子。面对色香俱佳的一桌子菜,我们早就按耐不住,想尝尝味道。红姐一招呼,纷纷拿起筷子。 干这一行,这样说说笑笑、身心放松地吃饭,一年之中屈指可数。平时到了饭点,都是轮流吃,店里总得留人“值班”——谁知道男人们什么时候来?几年下来,姐妹们的肠胃多少都有了点毛病。这一桌精美的饭菜,最多能给点心理上的慰籍,对身体却于事无补。 “你们怎么回事?都属猪啊!”在我们埋头大吃的时候,红姐突然说,“让你们吃,就只顾吃,就没人敬我个酒?”“唉!都怪这菜太好吃了,舍不得放下筷子啊。”说这句话的竟是“避孕环”。 “菜再好吃,也不如红姐的生日重要。”比机灵,她远不如阿超。阿超说着扫了她一眼,端起酒杯,“我们一起祝红姐生日快乐,越来越漂亮,你永远是我们的偶像!” “还偶像,都老了!”红姐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怎么不是偶像?我们都希望能走到红姐这一步呢。”我一边给她满酒,一边接过阿超的话茬。这倒不是奉承,红姐现在有生意,有房子,有心爱的男人,作为一个按摩女,这难道不是最高目标了么? “唉——”红姐突然长叹一声。“等你们走到我这个岁数,就会明白的。”灯光下,我发现她的鱼尾纹那么深,化了浓妆竟也掩饰不住。 “别说这些了,来,喝酒。”说着,她又举起酒杯。我们跟着喝干。也许是刚才的话触动了红姐,她几乎不停地喝酒。我们也瞅准机会,分别敬酒。 红酒一瓶接一瓶地打开,一杯接一杯地满上。我们五个很快头昏脑胀,口干舌燥,菜也顾不上吃了。红姐却一个劲地劝酒,好像过生日的是我们。我们连连求饶。 “好了,你出去吧,”红姐独自喝了一杯,对正在开酒的服务员说,“把开酒器留下,我自己开好了。”服务员耷拉着个脸,出去了。喝这种酒,开瓶费肯定很高啊。 “你们真的很羡慕我?”红姐拿过桌上的“小熊猫”,抽出一支,我连忙拿起火机给她点上:“当然了。”“哈哈。你们肯定是羡慕我有生意,有房子,有男人,可是你们大错特错了,真正富有的是你们。” 我心中一惊,赶紧看另外四个,她们也都瞪大了眼睛。红姐仰起头,吐出一口烟。“你们跟了我很久了,今天听我说了这些话,以后可以自寻出路。”“怎么会呢?我们一定跟着红姐。”玲玲紧跟上说。 “哈哈,真是小孩子。”红姐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我问你们,如果给你们我的一切,甚至是比我更好的,代价是明天你们就6o岁,你们会同意么?” “这……”一句话把我们五个全问住了。6o岁,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头发花白,牙齿掉光,腰背佝偻,耳聋眼花?我身子一阵颤栗,胳膊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没人会同意吧。所以说你们才真正富有,青春,是用什么也换不来的。”“人生短短几十年,最好的时候不就是十几岁、二十几岁?当年,我也像你们这样年轻,杨柳小细腰,皮肤嫩出水。现在看看!” 说着,红姐一下子站起来,指着自己的腰——裙子已经遮不祝糊腰腹的赘肉。 “当然,人都会老。自然衰老,谁都甘心情愿。可我们是么?我们的青春卖给了那些男人#蝴们算什么东西,以为用点钞票就能换取我们的身体,我们的容颜?” “每天看到你们笑着迎客,我心里很难过,但是我还要从你们身上挣钱!我比那些男人更可恶!更该死!” 说着,红姐把酒杯往桌子上一顿,高脚杯的脖子折断,杯身折落桌面,摔成几块,红酒在桌子上四下流淌,鲜艳如血。 屋里的空气凝固了。所有的人都沉默。透过望江阁的巨大玻璃窗,我看着月色下的江面,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慢慢浮现脑际: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矣,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红姐,你喝多了。”我站起来,扶祝糊的胳膊。红姐好像还没回过神来,老半天才扭过头看着我。我趁机对她眨了眨眼睛。 红姐是个聪明人,当然明白我的意思, 当即顺势歪在椅子上,合上了眼睛。我对她们四个说:“我先送红姐回去,你们尽情玩,不过要早点回宿舍。” 她们都喝得不少,醉眼乜斜,对我的话似懂非懂。“避孕环”却对我直翻白眼,我知道只有她的生日礼物还没送。她一向喜欢在生日蛋糕上来的时候,给红姐一个“惊喜”。今天这阵势,生日蛋糕根本吃不成,她的礼物起码也要等到明天了。死脑筋,回家哭去吧。 我搀起红姐,她配合着我,倚靠在我身上,其实脚下很稳,没给我一点负担。我们俩就这样“歪歪斜斜”进了电梯。 关上电梯门,红姐立即从我身上移开,用手拢了拢头发,问:“我今天是不是说多了?”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她说的话我都理解,也早就想到过。也许阿超、玲玲她们也一样。但是,像红姐所说的“自寻出路”,在今天这个年代是何等艰难!大学生毕业找不到工作的比比皆是,何况我们这些没上过什么学,没有一技之长的按摩女。 跟她们几个相比,我的学历还算是高的。虽然没拿到高中毕业证,也基本上完了高三。加上我的相貌,也许能找到个小职位。 可五年来,我早已把红姐看作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如她所说,她从我身上挣钱,我也甘心情愿。再说自从在“红纱帐”被第一个男人上了之后,我的身体跟灵魂早已分离。一具躯壳任人玩弄,却可以报答恩人。 门卫叫来了出租车,我坐到了前排,告诉司机:“江南花园。”“不,”红姐在后面说,“去银河路。”“银河路?”我很纳闷。红姐的家在“江南花园”啊,她不回家?但我只在心里问,没有说出口。 银河路是酒吧一条街。夜色里,各种各样的霓虹灯闪烁着,刺激着人们内心深处的某种欲望。就算没喝醉的人,从这里路过,都会微微眩晕,脚步会不由自主地放慢,也许就会走进去,沉入灯红酒绿。 “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红姐拉住我的胳膊,酒气逼人。这里除了酒吧还是酒吧,能有什么好地方?我更加疑惑。 我们沿着一片霓虹,往东走。蓦地,一种熟悉灯光闪现,“天上人间”四个字不合时宜地突在眼前,扎进我的心里。就是在这里啊!我跟小云呆了最后的几个小时,临走还对她心怀怨恨。 这片霓虹,可曾记得小云最后的模样?在夜幕里,在这条街上,它可能目睹过许多悲欢离合的场景。都市的男男女女,都在这里撕下了面具,回归原始。 “女人香”,仿佛是一部电影的名字。暗红的灯光镶嵌三个字,有一种隐秘的意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探求。 “来吧,今天让你享受享受。”说着,红姐推开门。里面没有一般酒吧的杂乱,陈设简单,却不失雅致。几个女人在吧台边聊天,一个跟红姐差不多年纪的女人看了我们一眼,走过来,“红姐,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想你了呗,来,嘴一个。”说着,红姐一把搂住这个女人,就要往嘴上亲。女人笑着躲开:“别闹了,肖力在楼上,上去吧。” 肖力?好像是个男孩名字。难道……我突然明白“好地方”的意思,也明白了红姐让我“好好享受”是什么了。 正在发愣,红姐拍了我一下,“蓓蓓,叫范姐。这是我的好妹妹,你好好安排。”说完,她上楼去了。 “范姐,”我犹豫着,“我在下面等红姐好了。”“呵呵,妹子真会开玩笑,第一次来姐姐这里,怎么也要让你高兴。”她扭过头:“让小磊来我这里!” 我心中一凉。今晚,一些事情看来无法避免。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秋雨一滴滴打在玻璃上,形成了一道水帘,模糊了我的视线。每天必看的广场此刻也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平时游玩的市民早已消失,正中间那座扬帆起航的的雕塑默默经受着风吹雨打。 我端起茶杯,掀起杯盖抿了一口,龙井的浓香顿时溢满口腔,沁入心脾。在窗边伫立许久,不觉有些累,拉过转椅坐下,听见敲门声。“进来。”我又抿了一口茶,说道。 来人慢慢推开门,探了探头,随即走进来,是阿超。“蓓姐,我的一个钟,全套。”她伸手递过5oo元。“哦,等一下。”我转动座椅,到电脑跟前。今天估计没什么生意,我甚至没开电脑。没想到阿超居然做了个全套。 我打开电脑,找到阿超的纪录,给她加上。接着,又转回办公桌,给她开了一张单子。阿超站在身后,一言不发。这样的场面中,我们仿佛早已形成了一种默契。她拿过单子,点了下头,开门走了。 回想她刚才湿漉漉的头发,我不由得佩服起龙哥的才思:“伊人在水”,雅致而又满含诱惑。鸳鸯戏水,美人同浴,是多少男人的梦想。难怪“伊人在水”洗浴城开业以来,生意异常火爆。当然,这跟洗浴城的位置、龙哥的地位也不无关系。 阿超走后,屋里又剩我自己。秋雨淅沥不停,茶杯口热气氤氲,那种毒蛇般的无聊又一次侵占了我,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知道自己可以摆脱。今天没什么客人,阿超、玲玲她们肯定在聊天,只要打开这扇门,我就能加入她们,回归三个月前“红纱帐”集体宿舍里的欢声笑语。可是心底一种深深的悲哀攫住了我,让我浑身麻木,动弹不得。 人生仿佛一条拉链,看似无足轻重的一环,却能阻挡你的前进路程。 静下来的时候,记忆碎片从周围飞来,飞蛾样包围着我,挥之不去。内心深处坚决地抵抗,它们却还是飞过来,从我的眼里、耳孔里飞进来,轻而易举地占领我身体的全部。 被这些回忆包围,我真的觉得自己老了。每天等着阿超、玲玲、小兰、“避孕环”以及还不太熟悉的小女孩,敲门进来,交钱拿单子,一个个花枝招展,青春逼人。我却裹在一身深蓝色的制服里面,干燥苍白。 我甚至失去了吸引男人的能力。刚开业的几天,龙哥的一个老朋友一眼看上了我。可脱光了衣服上床后,他却匆忙而逃。事后他说,我的眼睛里有一股寒气,一看之下,他立刻不举。从此以后,再没有男人找过我。 那天晚上,我躺在单人宿舍的床上,由上而下抚摸自己的身体。我抚摸自己的脖子,这里,曾印上了各式各样男人嘴巴的味道;抚摸自己的乳房,她们曾那么骄傲地挺立,让多少男人孩子似的吮吸,爱不释手,如今,已经有些下垂,上面还留有几个男人咬过的疤痕;我抚摸自己的小腹,这里承载过多少男人的身体,饱受他们的汗水浸淫;我抚摸自己的下身,这里,是罪恶的源泉,多少男人为了她背叛了自己的良心和家庭,一次次地撞击一个无辜的女人。 我抚摸着,听见自己的骨骼老化的声音。如今不会再有人攀爬这具肉体了,但是她也已经苍老。五年来,她的青春、她的如玉年华,都在那个小小的按摩床上,被一个个男人用一张张薄薄的纸换走了。 我抚摸着,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多少年来,我以为这个身体不再属于我,此时的心跳如此陌生而惊惧,我把手一点点靠近心脏,一次次颤动从指尖传来,在千万条神经间跋涉,终于传进我的大脑——这是我,我的身体。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时光如同这条奔腾了数千年的大江,百折不挠地滚滚向前。时间是构成生命的材料,却不是均等的。它根据每个人的经历划分成了轻重、缓急、或明亮、或阴暗,或快乐、或悲伤的一段一段。年节家人团聚,时间总是短暂的,大病在床,时针仿佛停滞。 虽然刚刚过去三个月,但我已经记不清“红纱帐”关门时的情景。红姐和阿超她们的忙碌与微笑,隔壁女孩们的欢天喜地,八爪趁给我们搬家吃我的豆腐,一些零乱的画面,跳窜进脑海,然而就像小时候娘用碎布头拼成的枕巾,花色斑斓,却看不出纹理和头绪。 三个月来,我对生活了五年的那条小巷和“红纱帐”,竟然没有半点留恋。玲玲她们聊天时经常说起原来如何如何,新来的小姐们也多次打听起那条巷子里的故事,而我几乎置若罔闻。 有时候我甚至忘了自己是谁。或许,我原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2o年前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时隐实现,那是一个纯朴的年代,现在的我,与她恍若隔世。 我害怕面对红姐看我的眼神。那里面除了愧疚还是愧疚。其实,她根本不必这样看我,我丝毫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而她,不过是给我提供了一个彻底看清这个世界本质的机会。 每天的很多时候,我都处在一种似睡似醒的状态。我宁可相信自己是在梦里,9o多天的时间,我做了两个梦,一个是幸福的梦,一个是噩梦。幸福的梦是长久的,噩梦是短暂的,但从噩梦中醒来,一切都像肥皂泡消失了。 如果没有那个晚上,没有红姐的一时兴起,没有碰到那个人,没有接下来的忘记自我,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子?我有时这样光明正大地欺骗自己。 长长的卷发、黑亮的眼睛、挺直的鼻梁、修长的身材、温暖的胸膛、低声的絮语、轻轻的依偎、甜甜的酣睡……他的一切一切,在我脑中萦绕不去,让我心如刀绞。 每当无法忍受这种痛苦,我就点上一支烟,任记忆的闸门完全打开,过去的时光洪水般喷涌而出,冲刷我的伤口。撕心裂肺的苦痛之中,体会丝丝快感。 “女人香”。他迈着笔直的双腿,笔直地向我走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小磊,这是蓓蓓,红姐的妹子,也是我的妹子,你好好照顾她。” “你好。”他伸出手,嘴角的笑容完全绽放,整齐的牙齿洁白无瑕。“你好”,我握祝蝴的手,不知怎么有些慌乱。 他高大的身子挺拔如一棵白杨,身着一件黑色的体恤,微卷的长发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鸭”? “我叫周小磊,大家都叫我小磊,你呢,我可以叫你蓓蓓?”我抽回手,点了点头。“蓓蓓,我们在下面聊聊,还是去楼上房间?”暗暗的灯光下,他大大的眼睛盯着我,发散着诱惑。 “就在下面聊会好了。”就这样应付着,红姐一下来就走,我心想。他领着我穿过一张张燃着红蜡烛的玻璃桌,来到大厅的最里面,竟也是一排小小的隔间。 “请坐吧,美女。”他走进一个隔间,拉开椅子,微微欠身。这个称呼让我一下子想起了邱海平,随即又想起了小云。当时的情景是何等相似啊。今天,我无论如何也要防备这个人。 “蓓蓓,喝点什么?我请客。”他一边点桌上的蜡烛,一边问。“随便。”我看着蜡烛的火苗,心不在焉。 “那就来点红酒?”我点了点头。他向吧台走去。我坐在那里,突然感到滑稽。同样是出卖身体的人,竟也正儿八经地坐在一起享受烛光。红姐此刻是否也跟我一样?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烛光下,大半杯红酒透着圆润光泽,仿佛小姑娘脸庞上泛起的红晕。 “为了我们初次见面,cheeRs!”他举起杯,跟我的碰了碰。这句外语,我在电视剧里听过,是干杯的意思。可我无论如何“cheeR”不了,刚才在望江阁已经到了极限,勉强打起精神才跟红姐出来。 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他笑了笑,没再劝我。这让我对他的敌意稍稍减轻了一些。 放下酒杯,我用双肘支在桌沿上,东瞅西看,百无聊赖。“她不会回来找你了。”他突然开口,自言自语似的说,“起码是今晚。” 我心里一震。他怎么就知道我的心思?脸上却露出一丝微笑,“你这么肯定?”“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淡淡地回答,眼睛扫过我的脸,望着门口。那里,又有几个女人相互搀扶着走进来。 我几乎是诧异了。自以为我的眼神已经很毒,男人一进店门,我看上几眼就能判断出他的职业,虽说不是百分之百的准确,但也**不离十。没想到,今天我也被一眼看穿。 “你现在一定很吃惊。想知道我为什么能猜对,却不甘心开口问。”他把耳前的一缕长发撩到后面,慢条斯理地说。我甚至没有了插嘴的余地。 “其实很简单。第一,跟我握手时,你手心里有汗。第二,你的眼睛没有直视我。当然的第三,你没有挑剔,没拒绝我。”他黑亮的眼睛盯住我,眼光从我胸口直穿过去,我好像听见椅背灼烧得“嗞嗞”作响。 “我没有必要挑剔,因为我根本不是为了这个而来”,手里把玩着酒杯,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慢慢地说,“如果要选择,我未必会选择你。”对这样过于自信的男人,打击一下很有必要。 “哈哈,好,你的宽宏大度,给了我们单独相处的机会,干杯!”他响亮地笑,第二杯又一饮而尽。我还是喝了一小口。 放下酒杯,一段沉默如期而至。原先的滑稽此时化作了尴尬。如果他说得对,我应该立刻离去,回到宿舍倒头就睡,当然最好。但如果事实不像他说的,我提前走掉,红姐找不到我怎么办?在她生日这天,总不能让她生气吧? 可直觉告诉我,这个时候不方便给红姐打电话。我坐在那里,就这样胡思乱想,进退两难。“小磊,小磊!过来一下!”是范姐的声音。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他站起来,微微欠身,出去了。等到他走远,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像被抽去了骨头。 靠在椅背上,把头尽量往后仰,做了几次深呼吸,感觉舒服了好多。点着一支“三五”,狠狠吸了一大口:红姐啊红姐,你这不是成心折磨我么? 过了二十几分钟,周小磊还没回来。头涨得厉害,我决定谁也不等了。拉开椅子,走出隔间,我突然听到周小磊的声音从一个隔间里传来:“别,今天晚上不行!” “不嘛!我就要!”一个女人着急地说,夹杂着粗气。我本能地往前走着,却好奇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睛转向那个隔间。 他们纠缠着出来了。我恶心地差点吐出来。一个比那个香港女明星还肥的女人,紧紧缠在周小磊的身上,穿着时下流行的露脐装,一堆白花花的肥肉从腹部露出来。她一只手从小磊的上衣下面伸进去,抚摸他的胸部,另一只手竟去够他的下体。 周小磊竭尽全力摆脱着,可他根本顾不过来。刚把女人的手从下体拿开,女人又用两片涂得红红的肥肠,在他脸上吸个不住。 这个刚才还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的大男孩,此刻变得狼狈不堪。我心中竟生出一丝怜悯。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对不起,今天晚上,他属于我。”我走过去,平静地对肥女人说。周小磊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女人依然缠绕着小磊,呼呼地喘着粗气,上下其手。吃惊的小磊此时也忘了阻止她,女人的手终于从他的腰带伸下去,如愿以偿。 我最恨别人对我的话充耳不闻,除非那个人是聋子。“请你放开!”我走上前,拉住那个女人的胳膊,想把她跟小磊分开。可是这头大象几乎纹丝不动。 “一边呆着去,你算什么东西,别耽误老娘开心。”大象一甩胳膊,摆脱了我,继续陶醉在抚摸里。 我七窍生烟。瞅到旁边的桌子上有个空啤酒瓶,我一把抓过来,对准大象的头砸下去。离那只她的头还有半寸的时候,被周小磊拦住了。 “你胡闹什么!”他一手抓住那只啤酒瓶,怒目圆睁,仿佛一个炸碉堡的英雄。“爱上哪上哪,在这捣什么乱!” 酒瓶里残留的一点啤酒顺着手腕流下来,冰凉从手臂到心里。好。好一个英雄。就算是你的老情人,也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吧?虽然我不想跟你发生什么,你起码应该尊重我。 我举着的手臂慢慢垂下来。“哟,还想动手啊,来,朝这儿砸!”肥女人看见小磊手里拿着的啤酒瓶,转过身来,用手指着自己的大头。如果没有这个英雄,我肯定砸她个满脸开花。 我直直地盯着周小磊。他的眼睛仍然睁得溜圆,眼神里面满是愤怒。我哈哈大笑,转身往外走——这样的男人,多看一眼也是我的耻辱。 走出“女人香”的门口,一排出租车在等候。我钻进一辆,车子启动的瞬间,我看到周小磊从门口急匆匆跑出来,四下里寻找着什么。红红绿绿的霓虹,在我眼睛里一片水雾之中,一闪而过。 的士在小巷边停下。我习惯性地伸手拿包,才发现身边空空,座位上也没有。恍然想起,刚才从隔间出来时,根本没有拿包。 “大哥,不好意思,我忘了拿包。”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今天的一切,都太不寻常。 “那你说怎么办吧。”年轻的司机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脸,慢悠悠地说。“要不,你留个电话,明天我给你。”“对不起,我从来不佘账。”司机摸着下巴,笑嘻嘻地。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去“天上人间”那天晚上,开出租的老头也曾这样对我笑过,顿时明白了这个年轻的司机想要什么。年龄,对男人这种动物起不了太大作用。 做就做。我还在乎这一次?少挣点钱又怎样?钱,真他妈的是王八蛋。没有钱,就处处受制于人,别说出租车司机,就是要饭的都瞧不起你。 钱,真他妈的是好东西。有了钱,羞羞答答,连男人手都没碰过的处女,也会对老头子乖乖地张开大腿;有了钱,满脸皱纹,浑身肥肉的老太婆,个个能搂着年轻英俊的青年撒娇。 在出租车司机的床上,我四肢张开,仿佛一辆早已过了磨合期的老车,任他操纵着。年轻人时而三档,时而五档,时而加速,时而刹车,时而奔驰在平原,时而越过丘陵,趟过溪流。 我耸起腰部,扭动屁股,高声呻吟着配合他。司机的rou棒一次又一次在我身体里喷射,像支忙碌的加油枪。 高氵朝的间隙,周小磊那愤怒的眼神不断闪现在脑海,我一边承接着司机的冲撞,心里一边大喊:来吧,这个世界,来强奸我吧。我仅有的,暂时能做主的,只有自己的身体。 凌乱的一夜。记不清司机开了多少里,直到后来无油可加。天亮了,地上的手纸朵朵绽放,像庆祝交易成功的鲜花,发出古铜色的气味。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第二天上午,红姐对我笑着,眼睛里满含深意。我知道,我们彼此达成了一种默契。 我实在无法想象,老公、龙哥、还有那个肖力,红姐在三个男人之间如何周旋,怎么才能做到天衣无缝,心安理得。换作我,一定会感到被五马分尸的痛苦。 对我昨晚上的彻夜不归,阿超几个追问不休,我实在拗不过她们,只好说送红姐回家后,跟一个在酒吧认识的男人开了房。仅仅这一句,再问我死活不开口了。 在小云死后,为了防止生意滑坡,红姐准许我们出台,过夜也可以。所以她们问了几句,也就各忙各的了。 红姐昨晚说的那番话,竟像一阵风飘走了。阿超、玲玲、小兰、“避孕环”一个不少地坐在那里,打扮得唇红脸白,笑容满面。真不明白她们心里怎么想。 我到浴室,狠狠冲了个澡。昨夜的绝望和耻辱随着水流从下水道消失了。昨晚上折腾了一夜,我实在乏得要命,跟红姐说了一声,就回到宿舍,到头就睡。 睡得正香,觉得有人推我的肩膀。真讨厌,睡这么一小会也要打搅我。“蓓蓓,醒醒。”是红姐的声音。 “嗯?有客么?”我连眼也没睁,迷迷糊糊地问。“不是,是小磊来了。” 红姐声音不大,这两字却像在我耳边炸开。我一扭头,看到一头长发跟高高的身子,不由得翻身坐起来。 “好,你们聊吧,我过去了。”红姐对他笑了笑,转身走了。她一定以为我跟他昨晚上发生了什么。“哼”,我禁不住冷笑了一声。 “你的包昨晚上忘拿了,喏,你看看里面的东西少没少。”我伸手拽过来,一言不发。 “我知道自己不受欢迎,那我先走了。”说着,他往门口走。“哦,忘了告诉你,昨晚上那个康姐是搞房地产的,人们暗地里都叫她‘肥康’。” 我一下子愣住。“肥康”?我以前听龙哥说起过,老公是c城黑道老大黄龅牙。昨天如果开了她的瓢,会是怎样的后果?一股寒气从头顶直入脚心,我打了几个寒战。 他对我暴怒,不近人情地赶我走,竟然是保护了我。后来又急匆匆地追出来,难道是为了跟我解释?我回过头想问他,屋里早已没有了人影。我揪住自己的头发。 包里的手机刺耳地响了起来,铃声一团团蒺藜似的,扎得心里无法忍受。我拿出来一看,一个陌生的号码。 “你还生我的气么?”竟是周小磊。“我问红姐要的你的电话,可没有翻你的包啊!”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我“扑哧”笑了。 “呵,看来你不生气了,‘肥康’的名头果然不小啊!”他也嘻嘻笑着,“我就在小巷头上,你过来我请你吃午饭吧。” 我扫了一眼墙上的挂表,还不到1o点。“太早了吧,我还要干活呢。”其实上午没几个客人,我是怕红姐看见了说我。 “刚才我就跟红姐说好了,红姐准你的假。来吧,我们把昨晚上的酒补上。”他的语气让人无法拒绝。 从门厅走的时候,“避孕环”翻着白眼,絮絮叨叨:“唉!晚上上床,白天约会,人家过得什么日子啊。咱是比不上喽!”我装作没听见,快步往外走。真想找根针,把她的臭嘴缝上。 但事实却几乎被她说中。接下来的一周,周小磊差不多每天都给我打电话,不管白天晚上。有时我正躺在床上,身上压着男人,手机却响了。我只好一边道歉,一边挂掉。 过后我埋怨他,他却说:“我不能忍受你被乱七八糟的男人糟踏。”我沉默。是啊,就像我受不了他跟“肥康”的亲热。但这就是我们的工作,不做这个,我们喝西北风去? 每天晚上,他陪着或陌生、或熟悉、或漂亮、或丑陋的各式各样的女人,用尽浑身解数博得她们的欢心;而我,也在各种各样的男人身下“忘情”地呻吟。动作不同,目的一致:让她们、他们尽可能多拿张票子。 我们,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淅淅沥沥的秋雨终于停息了,夜色渐浓。外面的灯光亮起来,窗子满布的水珠变成了琥珀色。 我抽出盒里的最后一支烟。刚点着,门又一次被敲响了。我的思绪像这场秋雨中的一滴,瓢飘洒洒,摔出“笃笃”的声音。 “咳、咳,”红姐进来,被满屋的烟雾憋出几声咳嗽,“老天,你抽了多少烟啊!”她到桌边,看到满是烟蒂的烟灰缸,“你不想要小命了!”说着,把我嘴上的烟拿过来摁死。 她一把拉开窗户,秋风夹杂着潮气扑进来,我抖了两抖。每次回忆,都让我如一只吐完了丝的蚕,弱不禁风。 “你是该好好清醒清醒了。”红姐冷冷地说。“我承认,我要负很大的责任,但你也应该试着摆脱啊,自己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说完,她一下把我推到壁镜前面,顺手打开顶灯。黑色的衣服上一张苍白的面孔鬼魅般闪现在面前。我汗毛直竖。 两个多月,我的颧骨明显突起,下巴也尖了不少,双肩耸立,腰不堪一握。人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而我,却似“衣带渐宽才后悔,为他恨得人心碎”。 一念到此,不觉微微一笑,瘦削的脸上裂出几道皱纹,更是可怖。两个多月前,自己的身后曾伫立一个挺拔的身影,声声海誓山盟,如今,那个人是否又在他处,上演同样的戏剧? 我静静地看着自己。微笑也变成了冷笑。“爱情”?只不过是男男女女为了达到自己目的而设的遮羞布。即便是杨凯,难说他当初没怀什么鬼胎。 这样说来,倒是我们的工作最合情合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情我愿,各龋葫需,完事两清。我到现在才彻底明白“前辈”们“不要跟他们动感情”这句话,的确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但是,不是跟自己的顾客,跟自己的同类也不可以么?我们曾那么相互理解,相互宽容。也许只是我理解、宽容他,而他,从开始就没把我放在心上,他对我施展的,一直都是他玩弄女人的技俩。 “化化妆,等下跟我出去一趟。”红姐扔下一句,关门走了。我哼了一声,一边说我瘦得没人样,一边还是让我陪着出去。想完,心里一惊:我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红姐了?她可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了啊! 周小磊。这个我到死都不愿意再想起的名字,像枚生了锈的铁钉再次钉进我的脑子。就是他,在我跟红姐之间挖开了一道深不可测的无形鸿沟。不,今天看来,他挖的,是我跟整个世界的鸿沟。 我没问红姐去哪。不用问也知道是去陪一些猪。在“红纱帐”的时候,我就把那些来的男人看作猪。即使不来的,只要稍微表现那点意思,也会被看成猪。至于周小磊,他连猪都不如。 果然是一群猪。一群肥猪。在望江阁,围着桌子团团坐满。红姐笑容满面,一一向我们介绍:“西城地税局曹局长、工商所郭所长、西城区政府办公室蔡主任……” 我握着一只只猪手,手里像攥满了猪油,滑腻得恶心。但我知道,更让人恶心的还在后面。 “这是蓓蓓、这是婷婷”,红姐介绍完他们,又说了我们俩的名字。婷婷是“伊人在水”开业后招过来的,据说是大专毕业。长得很是水灵,嘴巴也很甜。招过来之后就当上了领班,表面很风光,其实不如我的工资高,油水多。 我们俩一左一右,坐在姓曹的跟姓郭的身边。一杯酒下肚,我就感觉一只猪手放在我的大腿上。再看婷婷,笑得花枝乱颤,郭所长瞪着一双死猪眼,盯着她的胸脯出了神。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比赛似的,姓曹的见到这种情形,也更加肆无忌惮。一边举杯和红姐喝酒,那只猪手在桌布下撩起我的裙子,长驱直入,摸到了我的大腿中间,中指开始进攻最敏感的地带。 我一动不动地坐着,任手指小蛇般钻进内裤的边缘,在缝隙里愉快地舞蹈,不时用嘴触碰那只珍珠,吞吐旋转。 就是这只手,拿着国家的税章,握着自来水笔,一按一划,将百姓的辛苦钱收入保险库。还是这只手,在大会上有力地挥动,配合着主人的慷慨陈词。 姓曹的看着我,就像我看着盘子里那只烤熟的龙虾。 我自顾自地喝酒。一杯接一杯喝进肚子里,冰凉的液体麻痹了胃的神经,又逆流而上,麻醉着我的大脑。朦胧的双眼之前,一张张白花花的胖脸连成一片。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望江阁。醒来的时候,我一丝不挂地躺在柔软的床上。旁边是一具同样赤裸的肉体。不用看我也知道,那是姓曹的猪。 这已经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每次被红姐让我随她出来,晚上我躺的肯定不是宿舍的床。有时候清醒,更多时候是酩酊大醉。我更希望是后者。因为我实在不愿意忍受一头猪在身上翻来覆去。 但是每次都让自己喝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我端起酒杯,红润的液体让我想起两个多月前,那间小屋里,窗外月光如水,温婉的灯光下,两人默默相对,举杯相敬,话语缠绵中,黎明悄然而至。 都说“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喝闷酒最容易醉。那是在未忘记旧事,心中存有伤悲之时。当痛定思痛,伤痕结的痂脱落,所有感觉都已麻痹时,你还会喝醉么?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晚上,他流着泪向我诉说他的母亲患病的种种可怜,以及他自己的无能为力。我是个见不得眼泪的人,尤其是男人的眼泪。 在红姐生日之后两周,我就搬到了周小磊家里。说是同居,基本上是有居无性。因为他每天晚上几乎不回来,而我,也要1点之后才能“下班”。一周时间,我们见面的机会少得可怜。 现在的我,已然无从知晓他的心理。当时我却对他产生了一种深深的依赖。也许是因为我们同病相怜,也许是因为那晚上他对我的保护。我被自己稀里糊涂地感动着,当他要求我搬出那个“鬼地方”(他的原话),去他的家住的时候,我不顾阿超她们的挽留,痛快地答应了。 我忘记了,我总是忘记了。忘记了知人知面难知心,忘记了前辈们的叮嘱。那天晚上,他向我哭诉,和他相依为命的母亲患上了肺癌,为了给她治病,他放弃了大学的学业,干了这一行。至今仍没有筹够为她治疗的钱。 小云死后,我以为我的眼泪已经流尽,那天晚上,当他把头伏在我的胸前,涕泗横流时,我的眼泪又一次喷涌而出。天亮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一张存有6万元的存折连同密码告诉了他。回想起来,他当时竟没有说一声谢谢。 第二天,他说要回老家把钱送到医院。我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小心。可是那天晚上和以后我再打他的手机,却永远是无法接通。 我不能接受的现实,终于在月底得到了证实。一个中年妇女进来跟我收当月的房租,告诉我周小磊已经退了房。 6万块,我不是不在乎。毕竟那是我用身体换来的。但我更在乎的是一个人竟然能把戏演得那么逼真,逼真到可以瞒天过海。 也许是为了安慰我,推卸自己的责任,红姐才安排我当了“伊人在水”的后台主管。这是龙哥送给红姐的生日礼物,龙哥出资,红姐经营。 和阿超她们不同,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办公室里收小姐们的钱,给她们记账。然而,就像今晚,我远远没有摆脱被玩弄的现状。最多就是“工作量”少点罢了。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我赤着身子走进洗手间,狠狠冲洗着自己。我可以洗尽身上残留的那头猪的体液跟气味,却无法洗去心里的厌恶。我宁愿自己身材臃肿,丑陋不堪,为此吃尽苦头,也不愿意被许多男对我的身体垂涎三尺,争先争先恐后地扑上来。由此而换来的安逸的生活,我厌倦到了极点。 思绪随着水流,击打着光滑的地面,变成了碎片。在现实面前,我们也许就像这水流。 在蹲下洗下面的时候,我感到下腹部隐隐作痛。最近几次做过之后,都有这种感觉。好像有个东球在里面滚过去,有隐隐的下坠感。站起来,这种感觉就消失。每次疼痛,我总是苦笑:这或许因为“工作量”小了,身体反而不适应了。就像吸烟上瘾的人,突然戒了烟。 洗完澡,走到床边穿上衣服。姓曹的仍在呼熟睡,鼾声如雷。被子下面的肚子高高隆起,里面像是装满了危险的气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掉。 就算不爆掉,我也要离开了。再在这个房间多呆一分钟,我就会吐出来。 天已经大亮。我下了电梯,走出这座金碧辉煌的酒店。秋天的清晨,寒意扑面而来。 这条路两旁是高大的梧桐。巴掌大的梧桐叶已经枯黄,片片飘落。路面的叶子被风吹起,打着漩涡,在脚边盘旋。 今天是个晴天。太阳却跟树木花草一样,透着萧索,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暖意。我抱着肩膀,半死不活,毫无目的地往前走。包里的手机响起来,我懒得去管。 铃声持续响着。林路,人却不像名字清雅,而是固执得出奇。自从小云出事那天分别后,他的电话就打个不住,刚开始,我敷衍着说几句,后来把他的电话设定了单独的铃声,听见索性不接。可这个顽固的孩子,竟然找到店里。 几次下来,我决心给他点教训。那是星期六的上午,我刚起床不久,他就迈进了门。和前几次一样,直直看着我,反复说着:“跟我出去走走好么?我有很多话跟你说。”我太明白他要跟我说什么了。这也是我把他当孩子的原因。 我扭头走到院子里,拨通了癞毛的电话。不到十分钟,癞毛带着几个人冲了进来——他早就想找个机会讨好我。我一使眼色,他们架起林路,拖了出去。林路没有挣扎,自始至终都盯着我。我装作没有看见。 虽然我早只是给他点教训。可癞毛为了在我面前表现,还是下了狠手。据说林路当时躺在地上,口鼻出血,全身不能动弹。 巷子里的小姐们纷纷围着看热闹,花玲那骚货还一个劲地喊:“哎呀,这么俊的小白脸就这么被打坏了,真可惜!别人不要,留给我啊!”引来一阵哄笑。 不知道林路怎么回去的。下午出去,看着路面上残存的血迹,我心里也隐隐作痛。他与我无冤无仇,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转念一想,管他呢,只要他以后不来骚扰我,就万事大吉。 可是我低估了这个文弱少年。第二天,他的电话又打进来,带着明显的鼻音。他是否正躺在医院的床上?我犹豫了许久,还是咬牙按了拒接健。 没想到,以后这竟成了我每天的必做的功课。其实我完全可以把他设进电话簿的“黑名单”,让他的电话永远打不进来。但是奇怪的是我没有,内心深处有种期望,仍在等待这讨厌的铃声响起来。 现在,这铃声仍固执地响着。我扶着包,感觉到手机的震动,像一个人的心跳。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终于,铃声停下了。我松开手,长舒了一口气。说实话,随着他一次次打来,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对他的目的也难以断定。 难道,他爱上了我?哧,这个想法一出现,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字,如今就像平时黄色的手机短信,让我笑到乏味。 边笑边走,不经意间一抬头,前面不远处,正对着我前进的方向,一个男人身着浅黄色风衣,站在飘落的秋叶中。身材、面容,无一不像林路。 我心里“咯登”一声,看来今天无论如何躲不过了。也好,就在这里来个了断。 我直直地走过去。果然是林路。几个月不见,他瘦了很多。这个年代,天下竟还有这么固执的男人。我暗自叹了一口气。 走过他身边,他一句话没说。转过身跟我并排走着。天还很早,街上没有行人。清晨的鸟鸣划过天空,如果没有我们两个人的脚步声,这该是轻松一天的开始。 不知不觉,走到了路的尽头。他依旧沉默,我却不得不说些什么:“我们到此为止,好么?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我不希望那天的事情再次发生。” “唉——”他长叹一声。“你还记得杨凯么?”突然地,他扭过头看着我。我毫无防备地被击中。 这个人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只有三个多月的时间。此时这个名字,却像一件刚出土的文物,偶尔闪过的光华,照得我心惊胆寒。 “他?他怎么了?”我本能地反问。“他在英国很好,不用你费心。”我扭过头,望着远处的大厦,掩饰脸上的红晕。 “你知道他曾为了你,跟最好的朋友拼命么?”他好像没有在意我的反应,接着说。 “你?那个人就是你?”我的心又一次狂跳不止,只好停下脚步。“你果然很聪明,杨凯没有看错。” “他派你来的?”这个疙瘩一解开,一切都顺理成章。“开始时是这样,他去英国之前,嘱咐我好好照顾你。后来,情形有所不同。” “什么意思?我不太懂。”虽然那种感觉隐隐约约显现在心里,我却不敢肯定。 “你在欺骗自己。”他又一次直视我的眼睛。我不得不避开。“我一直很矛盾,有时候痛恨自己。 我非但没有完成朋友交给的任务,反而面临背叛他的危险。” “你可能想得过多了。”是该为这一切划个句号的时候了。“我跟杨凯已经结束,所以你根本没有照顾我的责任。至于后一点,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 “你能肯定?”“是。”我仰起头,面对他质疑的眼神,理直气壮。 “不。刚才我说到杨凯时,你的紧张出卖了你的心。不论你如何争辩,你一直在想着他。” “哈哈。想着他?他能给我钱么?能供给我吃穿住行么?”我忍不住放声大笑,眼泪溢满了眼眶。“你也趁早离开吧。何必为了一名妓女,耽误了自己的美好前程。” “我从来没有这么认为,你跟她们完全不同。”他又回到了原先见面时候的逻辑。“不同?你以为我住这个酒店,是去度假么?” 我开始对他产生了些许鄙夷。充其量,他也就是刚从校园里走出来的书呆子,不懂柴米油盐,没尝过生活的酸甜苦辣。和这样的人,不可能有太多的共同语言。 “对不起,我要回去了。还是那句话,以后不要找我了。”没等他回应,我转了弯,打了辆的,直奔“伊人在水”。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你以为我们在这里碰见,只是巧合?昨天晚上我就跟着你,直到你走进酒店。今天早上,我早就在外面等你了。” 车子还没到洗浴城,手机就收到了林路发来的短信。我扫了一眼就删掉了。当天,我换了手机号码。林路这个名字,在我脑海和生活里渐渐淡去。 天色在我窗前暗了又亮,广场的草坪绿了又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悄然流逝。洗浴城的生意越做越好,小姐越来越多。她们从各地汇聚而来,南腔北调,兴高采烈。 我的生活单调而平静,不起半点波澜。收入稳步提高,甚至超过了在“红纱帐”最好的时候;不再接客——有了更年轻的小姐,红姐出去请那些猪,不让我陪了。 所有的小姐见到我都满脸堆笑。我手指稍微一动,她一个月就可以多拿或者少拿千儿八百。慢慢的,开始有人送我钱、首饰,包括阿超、玲玲。我无法拒绝,那样她们更不放心。 看到她们畏畏缩缩地进来,偷偷塞给我一个个小包,眼睛里露出乞求的神色,我的心就一阵阵痉挛。尤其是那次,“避孕环”敲门进来,笑得花一样,一口一个“蓓蓓姐”,塞给我一个首饰盒。 看着她的笑脸,拿着首饰盒,我竟麻木到没有知觉。这就是那个天天对我翻白眼、粗话不断的冤家?阿超、玲玲,还是不是曾经光着身子打闹的姐妹?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打开抽屉,看着这些光彩耀眼的首饰、崭新的人民币。多少人因为它们改变得面目全非。人活世上,到底有多少是为它们而活,又有多少是为自己而活? 我知道自己永远找不到答案。但是面对无法解释的诸多变化,我总是忍不住探求。每次思考这些问题,我都头疼欲裂,紧接着是全身紧张,小腹剧痛。 自从第一次感到疼痛,已经一年多了。曾经去c城医院去查,结果碰到了比接客还恶心的一幕。 那是一个5o多岁的老头。男人当妇产科医生,本来就够讨厌。可为了查病,我忍了。他先问了我的症状,就让我到里间的床上躺下,脱下裤子。 已经一年多没有在男人面前脱衣服了,我感到陌生和紧张。“分开腿”,他命令似的。这是我无数次重复过的动作和姿势。 他趴在我两腿中间,戴着老花镜仔细看着,又伸出一只手指,在我阴部划来划去。慢慢地,他开始抚摸我的yīn蒂,不时问我什么感觉。 没等我回答,他的食指一下插进我的yīn道。慢慢抽插着。我清楚地听见他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拿开你的手”,我胃里泛上一股酸味。“等下,还没检查完呢!”老家伙的动作反而加快。我一抬脚,蹬在他的肩膀上。他登时坐在地上,“你、你……怎么打人?” “先问问你自己怎么看病的吧!”我穿上衣服,走出了诊室。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医院。 疼得厉害时,我就不停地抽烟。烟雾缭绕中,我忘记了疼痛,忘记了纠缠在一起的那些问题,甚至,忘记了自己。 又一个冬天到来了。这是洗浴城的黄金季节。天冷,给一些人提供了“洗浴”的借口。这跟“红纱帐”之类的按摩店恰恰相反,那时天气一凉,我们几乎每天闲着。 “伊人在水”的门前,白天晚上都停满了各种各样的轿车。但每一辆的前后车牌前都挂上了“伊人在水”的蓝色牌子。这更增加了人们对车主身份和洗浴城内幕的疑惑。 这些疑惑,前来消费的人们毫无察觉,或者,毫不在乎。对他们来说,一张张纸币,能买到他们想要的一切。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这注定是忙碌的一天。上午刚过9点,男人们就源源不断地昂首阔步走进来。“伊人在水”这架巨大的机器,又一次添满了燃料,飞速运转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从早晨开始,我就有一种不安的预感。到了晚上,这种预感终于被证实了。龙哥的一个好朋友,房地产商邓老板来到,指名道姓让我陪他。 身处这种常葫,完全置身事外是一种幻想。一年多来,我被这种幻想麻痹着,忘记了自己以前的生活,忘记了那些身上的男人。而他们中有些人,却仍在怀念我的身体。 在圆型的浴池里,他揽我入怀,双手抚摸着我的乳房,说他到另一个城市搞了一个项目,最近刚回c城,就马上来看我了。软声细语,仿佛我是他阔别已久的恋人。 我看着浴池里的交错的四条腿,思路随着热气模糊起来。他怎么把我抱出浴池,怎么抱上床,我都一无所知。后来下身的一阵剧痛,让我清醒过来,不由得发出“啊”的一声。 “你怎么了?”他停下了动作,瞪大眼睛盯着我的脸。阴部和小腹仍针扎般得疼,我额头上直冒虚汗,他的身体连同周围的一切都变了形。 “等一下。”他翻身下床,在一边弄了半天。把什么东西放在了床头柜上。“来”,他抱住我的上身,把我拖了过去,“吸了这个,你就不疼了。” 我看到床头柜上,是一张崭新的百元钞票,上面有一条白线。他拿着条塑料管,一头对着白线的一端。 “来吧,把这些吸进去,你就不疼了。”说着,他把塑料管的一端对准了我的鼻孔。 虽然疼痛让我慌乱。但我还是清楚这白线是什么。以前我也被它诱惑过,但我坚决拒绝了。但现在,下腹的剧痛一阵比一阵强烈,我无力承受。只一次,让我度过今天。 我俯下身,把吸管插到鼻孔里。“用手摁住那个鼻孔,用嘴呼一大口气,再用力一口吸光。” 姓邓的耐心指导。 我呼出一口气,深吸一口。白面像条毒蛇,猛地冲进鼻腔,呛得我差点窒息,眼泪直流。 放下吸管,我鼻孔里奇痒难耐,想打喷嚏却又打不出来,下腹的疼痛依旧。姓邓的让我躺下,他坐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我。 渐渐地,他的五官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不见。柔软的床上,我的身子不断陷下去,陷下去,又慢慢变得轻盈无比,向上飞起来。 在夜空中,我并肩流星,飞越c城的高楼大厦,飞越滚滚向前的大江,飘落在一片白银般的沙滩,细软的白沙温暖着我赤裸的双脚,碧绿的海水轻轻漫上来,漫过脚面,亲吻我的小腿。海鸥在海面上展翅飞翔,发出欢快的叫声,欢迎我的到来。 我登上一只小舟,划进大海。小舟随着波浪,摇篮般上下起伏,我放开木桨,随意漂流。艳丽的阳光照得全身暖洋洋的,想闭上眼睛休憩,却难以割舍海天一色的美景。 这不是幻想,我一边起伏,一边提醒自己。如此真实的景物和感觉,怎么可能凭空想象得出来。永别了,c城;永别了,c城的男人们!我站起来,冲着大海高喊着。 突然,一个浪头打来,小船猛地晃动,我站立不稳,掉进了海水。漆黑的海底看不清方向。我摸索着挣扎,苦咸的海水灌进嘴里,我头昏脑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睁开了眼睛。还是那个房间,那张床,姓邓的早已不知去向,我一丝不挂地躺在那里,没有半点气力。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我试着起身,头却像灌满了铅,抬不起一寸。鼻子里不断有清水流出来,擦都来不及。胃里有什么东西搅动着,液体一次次地往上泛。 坚持了不到十分钟,我一下子翻下床,连滚带爬进了卫生间,抱着马桶呕吐起来。开始吐的是粘稠的糊糊,后来是黄色的胃液,感觉五脏六腑都倒进了马桶。卫生间溢满了腐臭的气味。 一番折腾之后,我已经像只空蚕蛹,肚皮近于透明。我用尽全身力气,摁下了冲水开关。冲走吧,昨夜的一切;冲走吧,那白色的恶魔。我默念着,一遍遍摁下按钮,马桶一次次咆哮。 我翻过身,倚着马桶坐着,一点点体会到瓷器和地面的冰凉。阴部的疼痛又隐隐而来。等到有了点力气,我站起来,打开了淋浴喷头。 这才是真实的感觉。没有人会像水一样温柔的抚摸我。我闭上眼睛,仰起头,双手抚住额头,把长发向后拢去。烦恼随着水珠四处澎溅。 姓邓的像烟尘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有时候甚至怀疑,他就是地狱的使者,诱惑我踏上去往地狱的独木桥。 那夜之后的第四天,疼痛又一次无法遏制地袭来。在忍受了半个多小时之后,我拨通了癞毛的电话。 到底是为了消除疼痛,还是为了重温那种幻觉,我不能向自己做出解释。不管怎样,几个月来,癞毛送king粉,我给他钱跟身体,成了我们固定的交易模式。 我刚把白线吸进去,癞毛就大张着嘴,满脸涨红地扑到我身上。在我陷入幻觉的瞬间,我记起这个男人是我无数次拒绝的。 这一次,癞毛没有心满意足地离开。血,触目惊心地绽放在床单上。他气得脸色煞白:“你明明知道那个来了,还让我上?” 妈的,赚了便宜还卖乖,我的刚走不久,怎么又会来?我想狠狠骂他几句。刚张嘴,一股穿心的疼痛让我眼前一黑…… 这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森林,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我摸索着前行,不知身处何处,要去何方。脚下的灌木和蒺藜不时绊脚,打着趔趄,惊起夜宿的鸟,怪叫着飞起,野兽的低吼声此起彼伏。 我胆战心惊,蹒跚着向前。远处一点光亮似隐似现,又有几个人的喊声时断时续,像奶奶喊我回家吃饭,像小云欢快的叫声,又像红姐吆喝我招呼客人。 我冲着声音的方向,竭尽全力拨开眼前的荆棘,猛地,一根尖利的树刺扎进了我手背,我“啊”地叫出声来。 阳光瞬间刺破云层,普照进来,我的眼睛几乎睁不开。“醒了,醒了!”这是阿超的声音。 眼前是一片雪白。一个白色身影在我眼前一晃,随即走开了。我的手背仍在疼痛——是输液的针头。 红姐、阿超、玲玲、小兰,还有“避孕环”,都围在我的身边,眼睛红肿,小兰还在不断抹着眼泪。“傻孩子,你终于醒了。”红姐说了一句,就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轻轻抚摸着我的额头。 “孩子”,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这样称呼我。一种奇异的温暖从她手掌传到额头,让我浑身暖洋洋的。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你们哭什么啊,我不就是昏过去了么?”我努力朝她们笑笑,脸上的肌肉却僵硬得不像自己的。 听到这句话,阿超和小兰的眼泪泉水般涌了出来,两个人捂着脸跑出了病房。剩下的人尽力抑制着即将出眶的泪水。红姐想回我一个笑,只笑到一半,表情比哭还难看。 看着一张张泪水婆娑的脸,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从小到大,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确。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一定发生了些什么。她们能隐瞒住事实,却隐瞒不住自己的情感。 我叹了一口气,没有追问我的病情。为了遵守医院的规则,更为了给姐妹们一个安慰我的机会。 “对,你只不过太累了,休息两天就没事了。”红姐抚摸着我的额头。“是啊,等你出院了,我们给你接风!”这么多年来,“避孕环”第一次这么仗义。以前,我们请客她都不屑一顾。我不禁笑出声来。肺里却突然像吸进了许多小刺,立即咳嗽起来。 红姐连忙扶我坐起来,在背后垫上枕头。老半天,我才止住咳嗽,一个劲地喘。躺着没什么感觉,一坐起来,才感到下腹部剧烈疼痛。这,也许就是我住院的真正原因。 “来,喝口水。”红姐举着个汤匙,送到我嘴边。“我自己来好了。手又不是不能动,”我让她端过杯子,“红姐,店里很忙,你们都回去吧,我自己能行。” 红姐递给我杯子,转过身抹了下眼睛,“那我回去一趟,让玲玲、银环陪你吧,有事就给我打电话。”说着,回头看了我一眼,起身出去了。 病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我四下打量着:不大的房间十分整洁,只有一张床,床边是一台复杂的仪器,对着床吊着台电视机。 “这是什么医院啊?”我突然想起来,还不知道身处何地。“这……”玲玲和银环对着眼神,半天才紧张地说:“这是c城医院。” 我心里暗笑。又没问你什么病房,你怕什么?就算问了,怕的也该是我。刚才红姐看我的一眼,那么深情,恋恋不舍,难道我的病已经无药可医了?正在胡思乱想,门开了。进来几个白大褂。 两个医生跟三个护士,走到床前。猛地,一个面孔让我脑子里“轰”地一声。他也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你们几个出去一下,查房了。”一个护士把玲玲、银环赶了出去。“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为首的那个中年男医生问。我如梦方醒:“除了小腹疼,没什么感觉。” 医生撩开我的棉被,让我褪下裤子,一只手按压着我的下腹,刀绞般地疼痛让我“唉呦”叫出来。他回过头:“小林,你过来看。” 林路还在发呆。“小林?”“哦。”他应着,眼睛仍然紧盯我的脸。在他用手按压我的下腹时,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皮肤上,疼痛仿佛在瞬间消失了。 中年医生翻了翻护士手里的本子,“后天给你动手术,你做好准备吧。”“小林,我们去2号房。” 林路却似乎没有听见。他静静站在那里看着我,眼神里交织着疑问、怨恨、怜悯,似乎还有绝望。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我平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墙上的电子钟,第一次发现秒针走得这么慢。不知道名字的药水,从吊瓶顺着塑料管输进我的血管。我默默比较秒针跟药水滴落的速度。 好像有只蚊子叮在我的脚趾,一种痒痒的感觉慢慢升上来,皮肤随之发热。我看到白色的天花板旋转起来,变换着颜色。鼻涕、唾沫一起涌了出来,空中有些金色的星星,我手忙脚乱地想抓住。 “蓓蓓,你怎么了?”玲玲、银环的声音远在天边。“给我……癞毛……”我看到她们俩倏地消失了,变成了白色亡灵,想带走我。我奋力反抗,用指甲抓、牙齿咬。 可是他们人多势众,终于,尖利的匕首刺穿了我的身体。我的血汩汩地流出来,染红了洁白的床单,流满了地面,从门缝里冲出去,沿着走廊,浩浩荡荡,一直向前,汇进了那条大江。 我满意地笑了。你们能刺死我,却灭不了我的灵魂。她沿着大江顺流而下,所到之处,必将是树木繁茂,鲜花盛开,新的我将伴着鸟语花香重生,自由茁壮地成长。 “难道你们就没发现她吸毒?”一个低沉的男声,似曾听过。“没、我们、我……”像是玲玲的声音,我努力辨认着。“唉,她都已经上瘾了,你们啊!”是林路的声音。 “这跟她们有什么关系,我自愿的。”我使劲睁开眼,说话声低的自己都听不清楚。 “自愿?你不看看你的身体成了什么样子!”林路向我转过来,双眼通红瞪着我,脸上有几道新的伤痕。“什么样子?大不了是癌症!”在他面前,我向来不会认输。 任何生意都不会一本万利。做这一行,成本就是自己的身体。工厂里的钢铁机器尚有磨损,血肉之躯更难耐时光流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个报废的不是我。 林路沉默。这就是对我所说的肯定?我的心猛地一沉。从红姐她们的表现,我已猜到了**分,只是还抱有一丝幻想。现在林路的回应,把这点光亮彻底扑灭了。 “你告诉我吧,我的病到底怎么样?要做什么手术?”事到如今,我顾不上什么规则了。“为什么?为什么我每次找你,你都拒绝我?”他反问,自言自语似的,双手紧抓头发。 是的。如果我当时答应了他,也许会发现我的病。可前提必须是我跟他发生了关系。再说,谁知道他会不会和那个老医生一样? 我们互相没有回答。房间里静得出奇,只有四个人或粗或细的呼吸声。 夜早已深了。晴朗的冬夜,窗外繁星点点。突然,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消失在遥远的天边。我的心又一阵悸动。 听人说,一颗流星就代表一个人死去。而我,难道就是下一颗?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太阳升起来。 透过窗帘投下金黄的影子。这又是晴朗的一天,空中定是万里无云,鸟儿欢叫着掠过。上学的孩子,一定在父母的注视下,喝完热热的牛奶,背起了书包;上班族们,也一定蹬上了纤尘不染的皮鞋,告别了妻儿,开始了新一天的征程。 “伊人在水”的姐妹们,按照规律,也一定还在酣睡。昨晚上的杂乱,就在睡眠里抚平,醒来后,她们还要满面春风,笑迎八方来客。 c城医院,这座全省最有名的医院,也在按照它的节奏,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我几乎一夜未眠。未知的命运就在未知的房间,那张小小的床上等着我。从下午起,林路一直坐在我的床前。黑暗里看不清他的眼睛的张合,晨曦初现时,我发现他双眼布满了血丝。 红姐、龙哥,以及阿超、玲玲她们,早早来到了我的病房,轮流安慰着我。只有林路紧紧握住我的手,一言不发。 终于,那辆推车被推了进来。我谢绝了众人的搀扶,从床上下来,上了推车,平静地躺下。 推车从房间出来,驶向走廊。林路仍握住我的手,和车子并排走着。红姐她们小步跑着,紧紧跟在后面。我仰着头,走廊的顶面像条河慢慢流过,散发着浓烈的来苏水味。 随着这条河流,我沉入了深深的海底。一个闪着亮光的圆形怪物,用悬浮吸盘吸走了我所有的气力。一群绿色的生物围上来,伸出各式各样的摄食器官,在我腹部游动,寻求下嘴的地方。 突然,一条触角碰到了我的下腹,伸出尖利的刺划动着,我的皮肤如同熟透了的石榴绽开。凉气渗了进来。 奇怪的是,这群绿色的生物并没有大快朵颐。我的身体可能不符合它们的口味。它们纷纷摇着头,交流着失望的信息。 慢慢地,凉气不再侵袭。绿色生物们忙碌了一阵,依次从我身边游走了。它们原先缚住我的丝也纷纷撤去。 我从海底慢慢上浮,又看到白色的阳光从海面照耀下来。那条河流近了,我逆流而上,找寻我的源头。 渐渐地,海水和河流消失了。我还在走廊里,林路还在握住我的手,一群护士推着我,缓慢地走着。推车的车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好像什么都结束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开始。 我微微侧过头,从人们的缝隙里,看往走廊的尽头。耀眼的光华中,一个高高瘦瘦熟悉的身影,正风尘仆仆地赶来。他穿过时光,跨越距离,从我生命的源头,自我内心深处,焦急而又满怀希望地,一刻不停地赶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