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 分卷阅读1 《独占》作者:半昏连年 文案: 病态占有欲攻x自私世故受 两都不是正常人 第1章 赵宁是被硬生生热醒的,用来穿着睡觉的纯棉工字老头背心紧紧地贴在身上,全汗湿了,脸上、肚子上黏腻腻的,很难受。 从迷迷糊糊到越来越清醒,因为热而产生的焦躁感越来越强烈。他挪了挪身体,发现哪里都是热的,实在忍不了了,便用脚踹了踹旁边睡着的那个巨大热源,不耐地说:“快去,那破电扇又不转了。” 李广穆膝盖上被不重的踹了一脚,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模糊着瞧了瞧,继续闭上眼的同时伸出一只手把那个越挪越远的身体往自个怀里捞。被对方一巴掌拍在胳膊上推开,通过对方手掌那汗湿粘腻的触感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房间里的温度实在是高到难以忍受了。 电风扇的转动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风也没了。 赵宁等了一会发现风一直没来,更大劲的踹了那人一下。 床上睡在外侧的李广穆这才强迫自己撑起身子,再迷迷瞪瞪地借着窗外的月光往床里面看了一眼,借着半翻身俯下去拨开对方汗湿的刘海,用嘴唇碰碰那汗涔涔的额头,毫不意外地被对方皱着眉推开。这才坐到床边穿上拖鞋去打开灯,在床头柜上随便拿了根铅笔,通过风扇金属网外壳的间隙用它用力地拨动风扇叶片。 床上的赵宁转了个整九十度,就为了让自己的背靠上竹席上仅存的没有被睡热的地方。这时候风扇终于又开始工作了,风一来就吹散了难耐的炎热。强烈的温度对比让此刻的凉爽格外的舒适,再加上身上汗液的快速蒸发,赵宁皱起的眉头逐渐平复,再次陷入沉睡。 李广穆鼓捣好风扇之后并没有马上躺下,而是坐在床边低着头,显然还不是很清醒。旁边就是因为在床上横躺着而床宽度不够而横出来的赵宁的脚,隔着自己身上劣质沙滩裤的布料,把体温真真切切的传递过来。 赵宁在睡梦中察觉到自己的小腿碰到了某一障碍物,被大功率电风扇的风一吹,那种被阻止灵活变换睡姿的不适感被进一步放大。于是毫无意识地主动曲起那条腿往回收,意图断开这一接触。 还没等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姿势,自己脚踝就被一只大手握住了。对方手掌虎口和自己脚踝相接处的热量逐渐累积,怕热的赵宁试着蹬腿挣脱对方的钳制,却没想到换来的是对方一整个身体欺压而上。 “起开,热。”刚睡安稳没几分钟的赵宁再次被打扰,内心简直螺旋草泥马。 从‘螺旋草泥马’上升到’但凡老子睁得开眼,一定杀了你这狗东西’只不过间隔了几秒钟,因为李广穆不仅没有因为他的推搡而远离,反而一只手穿过他的颈部试图把他整个上半身抱起来圈在怀里,另一只手在扒他下半身唯一的一条内裤。 “有病啊,睡觉。”赵宁实在困得不行,偏赶上这时候有人半夜发神经,啪的一声拍过去震得自己手挺疼。 奈何该神经病力气太大他推拒不过,再者对方和自己勾搭成奸多年情分不止一点半点。赵宁尽管心里窝火也还是克制自己的音量,想想毕竟这种老房子隔音效果也不大好。 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看对方还是一意孤行,白折腾出一身汗的赵宁也是挺累。懒得再做无谓的抗拒,任由对方把自己揽着坐起来了。赵宁用头在这人锁骨肩膀处一通乱蹭,试图把新折腾出来的汗水全抹到对方身上。可惜这厮光着膀子,直接蹭到一头硬肉,赵宁觉得越蹭越黏糊,干脆停下来把头支在对方肩膀上。 虽然临睡前刚刚做过一次,但现在要进入还是有些艰难,尤其是这种面对面坐着的姿势。 “抱,抱,抱,抱尼玛啊,这么热” 下半身的异物感太强烈,伴随着撕裂感带来的疼痛。赵宁发现这狗东西居然没有带套就往里闯,大力的挣了两下,换来的是对方的两只手臂越收越紧,气得实在忍不住要大声骂娘。 “惯的你是吧,不知道老子明天还要早起干活啊,哪有空再去洗啊。” “矮子说了你明天不用去店里,傍晚直接去上次那户给人验个尾就行。”李广穆边动作边把赵宁往角落凑,被赵宁一下感觉到这一意图。 “挪屁啊,老子要对着风吹。”赵宁才想起来确实有明天可以难得的睡睡懒觉这么一回事,就只好随李广穆去了。 只是李广穆非要抱着他做还要把他往角落里藏这一点,他实在是受不了。这么些年了,他不是不了解李广穆这些个臭毛病,平时自己能顺着也就顺着。但现在天气这么热,再来这套就真特么太难受了。 每次租的房子不论房间大小,床一定要靠着墙放,然后李广穆睡外边,赵宁睡里边。得亏赵宁是个习惯半夜不起夜的,要不然上个洗手间都不怎么方便。 最开始赵宁只发现李广穆特喜欢抱着他做,起初觉得这也无伤大雅,能爽就行。后来发现这还不算完,李广穆每次都爱把他往床头那个墙壁角落里凑,用自己的身体加上两面自成九十度的墙把赵宁圈得死死的。活动范围小得可怜不说,还每次都在墙壁上磨得后背疼得要命,逼仄又压抑。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就实在受不了。 说也不是没说过,可下次还是死性不改。还好这次赵宁发话之后,李广穆就抱着他转了个神,让他后背正对着风扇。 再后来的事情赵宁也记不大清,等睁开眼就发现外面天已经大亮了。虽然窗帘还是拉上的,但从被风吹起的边角处漏进来的光还是很耀眼。床边的电风扇还在嗡嗡地转着,不过已经被开到了最小档。 房间显然被打扫过,虽然称不上一尘不染但起码对两个大老爷们来说已经足够整洁。客厅桌子上放着一个电饭煲,赵宁知道里面有他的早点,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普通的包子豆浆。放在电饭煲里是因为包子冷了就会发硬,味道大打折扣,电饭煲的保温功能就这么被李广穆灵活应用了。 吃完早点收拾好桌子,赵宁又坐着玩了一会手机游戏,然后换好衣服从门边的一个透明大塑料罐里挑出一些零钱,准备去菜市场买点菜顺便买条新鲜的鱼。也不知道李广穆上午汽修厂的活多不多,中午能不能把菜买回来,还是自己走一趟踏实点。 等他走到门边转了两下门把手之后,突然怒了。 “操`你大爷的,又把爹锁家里。” 门被李广穆用钥匙在外边反锁了。 第2章 这边赵宁气得踹门,踹了之后突然觉醒了门是房东的坏了得赔这一认知,立马蹲下仔仔细细检查确定没有任何痕迹留下才再次把怒火捡起来。 而那头李广穆到了厂房里就问了领头的 分卷阅读2 有没有紧急的活要干,得知今天没有什么加急的单子后,就打了声招呼下到修理沟里去接着鼓捣那辆前两天送来的豪车。那辆车从品牌到性能、颜色到外形,都是最对他胃口的。可惜,并不属于他。 不过没关系,他最想要的那个,被他早上锁在家里了。 李广穆属于那种一眼就能看出四肢比较发达的长相,高大硬朗,带股子莫名其妙的英气。要出现在别人剧本里,少说也能在反派里当个小头目。 可他只是个普通的汽车修理工,除了手艺确实不错,似乎也再难陈列出更多的可圈可点之处。在这个不入流的小城市里安身立命绰绰有余,更多也是没有的。 这家汽车修理厂虽说叫‘厂’,其实就是沾了有个小厂房的光,并没有按照工厂的方式运作。招牌货架胡乱支在厂房前边的空地上,顺带做着卖汽车零配件、洗车上蜡的生意。因为存在时间挺早,所以在附近地区颇有些名气,一说起‘修车厂’,就知道指的是这家。 ‘厂’里现在加上个未成年统共只有四个人,厂房是领头的胡哥从他爹手里继承来的,听说早先是当地公家汽车队的一个小厂房。后来经济转体,胡哥他爹胡师傅就以优惠内部员工的价格拍了下来,下岗后利用它做起了修车生意,总算保住了家里的经济来源。 胡师傅在公家无私奉献惯了,加上经验丰富,所以无论什么车都不在话下。附近乡亲来修个自行车、打个轮胎气什么的也从不收钱,还主动帮你查个刹车上个润滑油。胡师傅德望高,连带着厂房也在别人心里落个根深蒂固的好评。 胡哥在胡师傅过世之后继承了厂房,性子也遗传了胡师傅的大气。厂里头所有修车洗车卖小配件的生意,刨去添设备交税水电保险啥的,剩下的收益基本上是他们三个平分,再给那个刚来没多久的未成年小学徒发点生活零用。用胡哥的话来说就是他自己资源入股其他人技术入股,都是股东。于是他们两个从胡哥刚起步到现在,哪怕在厂里生意最不景气的时候也没想过离开。干活竭心尽力,没把自己当打工的。 李广穆和赵宁刚到这个城市就碰到了刚刚接手厂房的胡哥,到今天,也有六七个年头了。 手头上正在作业的这辆豪车,其实早在送来的第一天李广穆就把故障解决好了,不过顾客要求要全车检修他也只好照办。像这种车,按常理车主一般都会选择去该品牌的专营店解决问题,顺带检修保养。这样不仅零配件精确齐全,收费也会有售后优惠。这个小县城估计是没有这个品牌的连锁店,这辆车才来了这。当然,也不排除有胡家修理厂的口碑效益以及店里海哥擅长拉生意的功劳在里边。 李广穆放下了手里的工具,拿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看。按理说这个时间点赵宁应该起床了,难道他没有发现门的问题,要不然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接到他的电话。 自己早上出门的时候,想到赵宁今天可以休息到傍晚再出门去干活,就在关门的时候本能地多转了两圈钥匙。 他不喜欢赵宁出门,确切来说他希望赵宁永远不要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当然,他也知道这是不现实的。但只要把赵宁尽可能多的圈在自己认定的安全地带,他就会从心里得到满足。赵宁说这是病,狗改不了吃屎的臭毛病。但每次都不会生气很久就被轻轻揭过,像一种有意无意的纵容。 他有点不放心,主动打过去。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可他先听到的是别人的声音。 心里蓦地一沉。赵宁出去了,还是别人进来了? “喂”电话里传来赵宁有气无力的声音。背景是不停说话的人声,李广穆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赵宁在看电视。 听到赵宁的声音并确定他在家里,这让李广穆原本因缩手缩脚蜷在修理沟里的不适感荡然无存。 “桌子上有早饭,吃了吗?”修理沟里很闷热,有汗水流到了眼睛里,李广穆一只手拿着手机放到耳边跟赵宁讲话,一边撩起体恤下摆在脸上乱擦一通。 “嗯。”依旧是要死不活的声音,李广穆几乎能想象出他摊在沙发上的懒样子。 “要睡就去床上睡。”他知道赵宁也是难得有次白天在家休息的机会,所以大早上才把家里该做的事都做好,再踏踏实实地把他锁在里面。 “睡毛啊,我这是气的。你个傻`逼又把爹关家里了。你就祈祷吧,千万别出现地震火灾什么的,要不然住六楼的廖大爷都比我逃得快,个傻叉。”赵宁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度不止。 他两租住的小区是个有些年头的小区了,听说是以前的某家老单位集资建的,住的都是些老早退了休的大爷大妈们。廖大爷就是住同一栋顶层的一位老爷子,前几年中了风,腿脚不利索,一步一挪的还抖个不停。赵宁每次看到他往自家门口过都得上前搀一搀,私下却跟李广穆说是怕摔在自家门口被讹上。但每次要么送到最楼下要么给人搀到六楼家里,言行不一的很。 第3章 李广穆听到赵宁这么跟他说,知道他并没有真的介意。 赵宁只会在家里跟他装模作样地呲牙咧嘴,小打小闹也都在恋人间亲昵随意的范围内,跟柴米油盐一起调剂他们的平淡日子,从不过界或上纲上线。他知道赵宁在外面是比较容易受欢迎的那一类,除了那张占便宜的脸,终究还是有很多别的吸引人之处。 李广穆知道自己的某些习惯不是换个人也能受得了的,也就是那个人是他赵宁罢了。 可为什么是赵宁?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你要出去?”算是明知故问,如不是打算出去,是发现不了门的问题的。潜台词还有’去哪里,去干什么’。李广穆习惯性的想要掌握赵宁的一举一动。 “本来要去买菜,中午什么时候回来?”赵宁声音慵懒,语气平淡,算是又把这个锁门的小插曲揭过去了。 “很快,想吃什么?”汗水侵蚀眼睛的刺痛感还没有彻底缓过去,李广穆用力闭上眼睛又睁开。 家里一般都是赵宁做饭,李广穆也会做但没有赵宁做的好吃。他买菜买得一向积极,潜意识里就不希望赵宁去那种人多复杂的地方。 “什么新鲜买什么,再买条鱼,正好今天有空。”赵宁觉得非常有必要把难得的休息当成大节日来庆祝,最好的庆祝方式就是吃顿好的。 “好。” 挂了电话之后,李广穆加快了手头上的进度。赵宁正在家里等他回去,那是他和赵宁的家,只有赵宁和他两个人,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放心的了。 完成了上午的计划量,已经快接近正午了,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他脱了上衣来到门口洗车的空地上打了一桶水直接从头顶一浇而下, 分卷阅读3 准备拿毛巾随便擦一下换身干净衣服就回去。刚要开口喊胡哥借电动车,正好胡哥过来找他。 “木头,刚在隔壁餐馆叫了两个菜,马上就送过来了,中午别回去了,咱们一起喝点。还有老海小白,他们都在。” 小白就是那个未成年小学徒,没考上高中只好被家里送来学点手艺,长得很是斯文秀气,一点看不出是不会念书的样子。 “不了,赵宁今天在家。电动车借我一中午。”他边擦头发边超那个放了衣服的小休息室走去。 “打电话喊他过来一起吃啊,我给他打。”胡哥连手机都掏出来了,看样子是在翻赵宁的号码。 “今天不行,他不舒服。”李广穆顺口瞎扯,虽然胡哥海哥都认识赵宁也清楚他们的关系,但像把赵宁锁在家里这种事情他还是不太想拿出来广而告之的。 那时他刚在修理厂干了一个年头不到,赵宁有天收工早,想来修理厂等他一起回家。以前也来过几次混了个路熟脸熟,所以这次也没提前招呼就自己来了。等李广穆走出来看到赵宁在帮胡哥一起洗车,两人还有说有笑的时候,心里的不舒服可想而知。那时候他连赵宁跟别人多说一句话都觉得难以忍受,哪怕对方是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同事,赶紧走过去准备把赵宁替下来。偏偏这时候他看到胡哥伸出手,摸上了赵宁的胸口。 瞬间炸了。 等冷静下来的时候,胡哥已经被他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掉地上。赵宁被死死搂在怀里,手里原本拿着的清洁剂喷壶也掉了。胡哥手上高压水枪支一个没拿稳直接朝拥在一起的两人射过来,水流冲击力很大,打在人身边会痛不说,这么冷的天还容易着凉。他下意识的侧身护住赵宁,毛衫和裤子的背面瞬间被浇了个透。 还是赵宁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挣脱了李广穆,上去帮手忙脚乱的胡哥关了水枪。“胡哥,没事吧?” 胡哥还没从这一系列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推开身边的赵宁,冲着李广穆脱口而出:“木头你疯了?” 胡哥那轻轻一推,简直是雪上加霜。李广穆大嚷:“别碰他。” 世界安静了。连听到响动出来看怎么回事的海哥都惊呆了。 到这个份上还不明白是不可能的。 赵宁推着李广穆去休息室换好衣服之后找到了正蹲在外面地上抽烟的胡哥,恳诚地说:“胡哥,对不住了,他平时见不得我被人欺负,刚刚误会你要跟我动手来着。”赵宁当然不能跟外人讲李广穆对自己那些偏执的臭毛病,就换了个更容易被接受的说法。 “小赵,你和木头那什么,不是合租这么简单吧?”胡哥问得一脸纠结,像是在刻意把握着某些分寸。 “我们是恋人关系,不好意思啊,胡哥,我们不是要有意隐瞒,只是我俩一般人不太好接受。”赵宁把坦然和歉疚这两种情绪融合的很到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胡哥,今天这事是他不对。那什么明天起,我让他不到这边来了。他一直很感谢你和海哥这大半年来的照顾,在家常跟我提的。这份恩情,我也一直都记得。” 意思很明显,如果你介意,那我们就走。 胡哥听完后猛吸了两口烟,才缓缓开口:“小赵,不至于,我跟老海刚刚通过气了,不是什么大事。木头的技术、人品我们心里都有数,不能因为他跟你这事就轻看了他。就连你,我们也觉得是个不错的。今天先回去,跟他好好讲讲,明天该干活干活。” 赵宁后来跟李广穆说过,他那时候听到海哥这么说才松了口气,好歹工作是保住了。李广穆心里也知道那时候他们的处境,活得很艰难,不一定承担得起丢工作的后果。 最大的秘密和顾忌没有了,和胡哥他们关系反而更进了一步。再到后来发现了李广穆看赵宁看的紧的事,还常拿这个打趣他,这都是后话了。 现在他只想着尽快赶到菜市场,买条赵宁最喜欢的鲈鱼,带回去找他的赵宁。 第4章 菜市场在修理厂到家里的路上,不需要绕路,所以没耽误什么时间,本来李广穆平时上下班的路程就不太远,转眼间就到了小区门口。 手机却在这时候响起了某个通讯软件的特别提示音,赵宁专属。 李广穆靠边停下,伸出一只脚着地固定电动车,按亮手机屏幕。 ‘我的’发来一条消息:买个瓜。 赵宁喜欢吃西瓜,刚好现在到了季节,家里经常是西瓜不断的,最后一个却在昨天晚上他把赵宁压到床上之前吃完了。 小区门口刚好有装有一车西瓜在卖,随手买一个也不费多大劲。 李广穆一手提着菜,另一只手把刚买的大西瓜固定在肩膀上,上了三楼。到门口发现没有手拿钥匙开门了,赵宁在里面又打不开。只好把菜暂时搁在地上,再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瘫在沙发上听电视玩手机的赵宁一早就听到了门外的动静,本来打算站起身去门口迎一迎,突然想起那是把自己锁在家里导致自己饿到现在的罪魁祸首,八风不动的继续瘫着,直到李广穆进门。 等余光瞄到那个绿油油的圆球体,才任命地爬起来,磨磨蹭蹭地接过对方手里的菜。 打开一看,有点惆怅,“妈的,鲈鱼,可老子早就把饭蒸好了。” 清蒸鲈鱼最好吃,可是不和米饭一起蒸的话单独做很浪费电。 李广穆没理会他这种似有似无的抱怨,径直把西瓜抗进厨房里,找了个干净的小水桶,往里面注满水再把西瓜浸没。 日常气温太高,西瓜在摊子上被晒热了,用水泡一段时间吃起来更凉爽。 这时候赵宁也进厨房,把鲈鱼连那些新鲜蔬菜放在水池边,准备洗干净手就开始做饭。 厨房本就破旧狭小,两个人一起呆在里面显得拥挤不堪。再加上他们之中有个体格不含蓄的李广穆,赵宁觉得转个身都困难。 “出去,少在这碍事。” 天气太热,这几平米的空间俨然成了个桑拿室,赵宁刚进来没两分钟身上的老头背心已经汗湿了大半。只恨厨房太小,不能把电风扇抗进来用。 偏偏这时候还有个人不识趣,非要在这跟他抢仅有的几立方米新鲜空气。赵宁深知李广穆的那些臭毛病,任由他在旁边帮忙洗菜,不强行撵人。 李广穆对这种一抬手就能碰到赵宁的距很满意,再热再难受也不在意。 赵宁大刀阔斧地赶出了三菜一汤,觉得如果再在厨房待下去他怕是会中暑。 李广穆已经把菜端出去也在客厅里摆好了晚饭。 再次吹到电风扇的赵宁觉得自己重新活了一回,直感叹自己这条命是风扇给的。 那条鲈鱼身子被他拿来红烧,鱼头打成一碗汤,没得到 分卷阅读4 原本应有的全尸待遇,却并不妨碍两人将它吃的一点不剩。 吃完饭赵宁把碗筷随手收到厨房拿水泡着,滴几滴洗洁精之后就放任不管。急急忙忙地对那只大西瓜下刀子。 完全不管什么饭后不能洗澡的养生哲学,赵宁把手头上西瓜皮一扔就跑到卫生间里,把水打开准备冲个凉。刚脱光衣服,就看到李广穆拿着两人要换的衣服跟了进来。 “就不能等我先洗完你再洗。”卫生间统共也就只有这么大,大夏天的,虽然是冲凉水也还是觉得闷热异常,再加上胃里食物充盈的饱胀感,什么浪漫旖旎都荡然无存。 最关键的是两个人都坦诚相见,他怕李广穆动手动脚,最近两个人做`爱的次数太频繁了。赵宁也是男人,欲拒还迎什么的是不屑于做也做不来的。但这几天他真的觉得有点过头了,奔三的人了,身体也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经得住疯。上午在沙发上瘫了好几个小时,一半是闲的,另一半是身上实在有些不舒服,因为昨天晚上接二连三的性`事。 水管里的自然水被太阳晒的有点热,所以刚打开的水是带温度的,淋在头顶上也不至于太难受。等后面常温的水接上来,一个同样不着寸缕的身子从他背后贴了上来,水流并没有多大程度的缓解这种肌肤相贴的黏腻感。 赵宁用手肘顶在后面那人的胸膛上,想稍微拉开些距离。 不仅远离的效果没达到,还被迫转了个身,面对面被那人搂在怀里。 赵宁感受到对方在自己背上游移的那双手正在逐渐向下,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叹了口气,决定跟他温言温语好好说。 “媳妇儿,我不太舒服,这两天先不闹了行不行。”赵宁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非要在某些特定的场合给李广穆冠上这么个充满违和感的称呼,还每次叫的十分理直气壮,脸皮厚度可见一斑。 只可惜李广穆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不管赵宁怎么说怎么做,都不能成功被膈应到。随心所欲,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不过这次可能是听出了点什么,收紧手臂让赵宁把重心全部靠在自己身上,手掌堪堪停在赵宁的腰上,不轻不重得帮他按捏。 洗好澡换上另一件干净的老头背心,赵宁就去床上午睡了,给李广穆空出了靠外一侧的位置。 李广穆躺下之后还想帮他揉揉,被赵宁以热的理由拒绝了。 “下午几点出门?”李广穆用手穿过赵宁半干的头发,简单的帮他顺顺好。 “四点吧,要先去店里拿趟票据,再去上回我跟你说过的那一户验个尾。”赵宁有点困,但感觉到了李广穆在自己头上的动作,就把头朝那边挪近了一些。 “是xx小区?”李广穆想了一下上回赵宁跟自己讲的那个地址。 “嗯,是有点远。没办法,人家房主下了班才有空。要不晚上你自己先吃吧,别等我了。”赵宁大概估算了一下时间,有点不放心的跟李广穆交代。 “矮子跟你一起吗?”李广穆没有正面回答晚上要不要等赵宁一起吃饭这个问题,只问自己关心的。 “没,我一人能行。碗我来洗,你多睡会。”赵宁迷迷糊糊说完这句就会周公去了,李广穆又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睡着。 第5章 小区楼下有个不大的院子,边角都被附近的居民开出来种菜了。一到夏天,树上的,菜地里的,叫个不停,声嘶力竭地与平静安宁做抗争。 李广穆睁开眼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差不多两点十分,不早不晚刚好。 轻手轻脚地起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路过厨房的时候犹豫了两秒要不要把碗洗了,算算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又考虑到洗碗动静太大很可能会把赵宁吵醒,只好算了。拿好钥匙再把门轻轻带上,出门去修理厂干活。 赵宁四点半才起床,怕不能在和户主约定的时间内赶到,手忙脚乱地洗漱好,急匆匆地赶往公交站台。 还没到店里,远远的看到矮子站在店门口抽烟。他看到赵宁之后,扬了扬手上的烟,用眼神示意赵宁去隔了几家的小卖部等他。凭借和矮子合作多年的默契,赵宁硬是成功接受到了这段晦涩混乱的讯号,一闪身躲进那家矮子常去买烟的店铺。 矮子其人,身高一八五以上直奔一米九,又高又瘦,一根活脱脱的竹竿。每个把矮子的外号和他真人对上的,没有一个不幻灭的,深觉自己受到了欺骗。而具当事人解释,“敝姓艾,幼时亲友爱称‘艾子’,经年谣传,扭曲成‘矮子’。总结——关我毛事。” 他是赵宁来到这个城市第一个交到的朋友,两人一起在一家木制家具店工作。店铺面积大,跟风取了个‘家具城’这般响亮的名字。店里下到筷子、小木凳,上到床、橱柜衣柜,都在经营范围内,自产自销,包配送包安装。赵宁和矮子主要负责大件成套家具的安装,不同的是赵宁还参与了设计这一环节,能多拿一些提成。 说是设计,也就是上门丈量好可用尺寸,灵活的将该家具使用效率最大化。至于什么艺术美感、品味格调,不是这个城市的消费群体所侧重的。 矮子比赵宁先到店里半年,他还记得那天这个叫赵宁的年轻人推开店里的玻璃门,略带含蓄的问自己:“你好,请问咱们这现在还招家具装修工吗?我在门口看到了招聘启示。” 那是一个初冬的傍晚,金黄色的残阳打在地面上将人的影子无限拉长,缠绕着最后一丝不舍离去的温暖,一路向上蜿蜒到那礼貌带笑的唇角。青年忐忑又勇敢的神情被时光定格在那一刻,历久弥新。 老板和老板娘先入为主地对应征者的面相持有非恶意的偏见,觉得是跟家里闹脾气的学生在这里找存在感。 太年轻,长得太好看。单薄又青涩,怎么看都跟‘装修工’这个称谓格格不入。 然而来人一脸诚恳地说:“我以前有学过一点这个,算是有点经验。基本工具都会用,你们可以先试用我几天再决定招不招我。” 上了年纪的店主两夫妻不知道被什么打动了,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青年一直留到现在,正是此刻他眼前的赵宁。 可是只有他知道,最初的那段时间,那个羽翼未丰就冲出悬崖的孩子,是怎么一步步熬过来的。 会木工,懂雕刻,能够快速又精确的丈量及计算,能画出带坐标的设计图。可这些都不能够抵消搬不起厚重木料及成品时的力气不足,以及因外表所带来的一切误解及偏见。 回忆到此为止,矮子走上前偷偷摸摸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几张票据,塞给赵宁。 “花姑娘三点起跑到店里来一直坐到现在,问了好几遍你怎么还不来,怕是又要挑你的刺儿。我跟她讲你老早就来 分卷阅读5 把票据拿走了去赶工去了,这才把她的嘴堵住。别进去了,验完尾赶紧把单子送回来。” 当年的老板两口子眼看年纪越来越大到了该退休的年纪,前年就把店放手给了自己儿子儿媳妇管。偏偏儿子是个不顶用的,文不能安家守业,武不能扩大生意,还染上个惧内的毛病。大权旁落到老婆身上,不敢怒,更不敢言。 新媳妇捡了个鸡毛当令箭,早些时候还能在二老面前装个乖讨个巧。把阿斗挟制在手之后直接一副’本少奶奶手握尚方宝剑‘的态势,这个看不惯那个不顺眼。心思没放在怎么发展生意上,尽落到了旁处。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店里几个师傅私下给起了个‘花姑娘’的诨名。 “改天给你介绍个女朋友。”赵宁悠然地收下那几张薄薄的纸,卷好放到随身的工具袋里收好,手握成拳在矮子肩膀轻轻锤了一下。 “得了吧,你能认识几个漂亮妹子啊。再说,哥这条件还用得着人介绍,开什么国际玩笑。” 赵宁觉得矮子单身至今的原因,除了有个不靠谱的外号之外,更重要的还是自我认知出了问题,再要说的话,就是逗逼过头了。 “对了,我说宁宁宝贝,你对花姑娘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了,她一直给你小鞋穿?我靠,你不会是勾搭了他老公吧?” 得,赵宁现在觉得还得再给矮子加上一条,满嘴喷粪。 “滚。”赵宁佯怒。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难道要我告诉你,她意图勾`引我而实在对不起我是个弯的,更对不起就算我不是个弯的也看不上她这种货色吗? 显然不能啊。 赵宁更记得当年初到这座城市,除了身边那个人之外一无所有的时候。他满大街的找工作,没有学历证明更没有看起来就是履历的一张脸。被拒绝多次之后,无意间路过一家家具店,跑进去对里面的人满怀期待的说,请给我个机会。 只听见在面容慈祥和蔼的老夫妻眼里划过明显的质疑之后,仍然对他说:“那就留下来试试吧。” 第6章 赵宁紧赶慢赶才在房主之前几分钟优先抵达,长嘘一口气,没迟到就好。 早分钟晚几分钟不是什么大事,但让上帝们等你总归不太好。 来验收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个眉目清秀小男孩。小朋友最开始有点怕生,看到没见过的赵宁一个劲地往亲近的大人身后藏。后来大概是觉得这个陌生人长得实在不像坏人,慢慢的也把胆子放开了。 趁着两个大人说话的空隙,蹲在地上左脚挪右脚地向空荡荡地板上唯一醒目的工具袋挪去。充满好奇的拉开袋子的缝隙往里瞧,一张小脸都快贴到地上了,还是没看清楚这个奇奇怪怪的袋子里装的究竟都有些什么东西。 “整体效果就是刚才您一起看到的,所有在本店订购的木质家具都已经安装完毕。为了家里小朋友的安全,我们在容易碰撞到的边角安装了防护小件,这是店里额外赠送的。在保修期内出现非人为的质量问题,都免费保修。把手、卡槽、螺丝等耗材可以到店里购买配套的替换使用。售后可以打当初您付款的时候领到的收据上的电话,那是售后专线。也可以亲自到店里登记。嗯,基本就是这些,您看一下还有没有别的问题,没有的话请您帮我签一下这张验收单,您签好之后我把装修钥匙还给您。” 赵宁带领房主看完所有房间的装修结果之后,在客厅向对方叙述这段千篇一律的最后说明。心里想着赶紧拿到签字走人,再晚可就赶不上最后一趟公交车了。 相比于以前接触过的大部分客户,眼前这个算是挺爽快的。接过赵宁手里的笔就签好了验收单,还跟赵宁客气了两句:“比我想象的效果还要好,小师傅辛苦了,我是挺满意的慕慕,你在干什么?教没教过你不能乱动别人的东西,快跟小叔叔道歉。” 男人发现了地上的小豆丁的举动,赶忙喝止。 小朋友被大人突然增大的音量吓得往旁边一摔,好在自身质量和重心有限制,不至于跌出个好歹来。只是赵宁的包被顺手一带,倒在地上撒出了一些小东西。 “对对不起” 小可爱脸上泫然欲泣的神情让赵宁简直招架不住,连忙摆手说:“没关系的,幸好里面也没有什么容易伤着人的工具。”再弯下腰慢慢捡起掉落的那些。 刚好有一个小玩意滚到了那个叫慕慕的孩子脚边,原本已经要开始下雨点的小朋友突然发现了一个非常可爱的木质小动物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伸出小手捡起来放到眼前近看。 家里的大人有些不好意思,准备从孩子手里抢下来还给赵宁。可是小慕慕很喜欢这个新奇又好看的木头动物,死死地搂在怀里就是不给。 但可能从懂事起就被家里教育得不错,小朋友挣了几下突然抬起头,奶声奶气地看着赵宁说说:“小苏叔,再玩一下好吗,我再玩一下,就一下。” 赵宁看着那张天真可爱的小脸,突然怔了一下。然后蹲下`身体低着头,尽可能的靠近他,温和地问:“你能看出来这是什么小动物吗?” “我知道,是小狮子,啊,好像是小老虎,但又好像是小狮子。”小朋友成功把自己给绕晕了。 “慕慕,快还给人家,等下爸爸带你去买新玩具。”大人在旁边催促着。 赵宁站起来友好地笑了笑,化解对方家长现在的传统式尴尬。然后不经意地说:“您家孩子真可爱,是叫慕慕吗?很好听的名字,不知道是哪个u呢?” 一讲到孩子的话题,似乎所有的父母都能聊得上。“羡慕的慕,孩子他妈给取的,电视剧看多了,没办法。这不,现在孩子还没学会写全自己名字呢。” 赵宁弯下腰轻轻摸了摸小慕慕的头发,语气却向着大人说:“这是我自己闲着没事做的小玩意儿,干净的原木雕刻,孩子玩也没什么。只是新雕的稍微得小心着点别被木刺扎着手。不嫌弃的话就留给孩子玩吧,不是什么值钱东西,难得咱孩子喜欢。” 话说到这份上,再推拒也就没必要了,再加上小慕慕是真的喜欢。 男人教着小朋友认真道了谢,本人也向赵宁表示了感激。赵宁只是笑了笑,交还了钥匙就准备离开。 等赵宁走出了房门,房主追出来给赵宁塞了个红包。不知道是一早就有此打算还是纯粹的临时起意,在完工的时候给泥匠、木工包红包虽然是当地的一个名俗,不过大多出现在自建房屋,像这种商品房还在遵循这种老传统的可不多。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赵宁还是笑着接下了,红包就是讨个彩头,不会涉及什么大的金额,应景地回两句吉祥话就是了。 出来时天已然全黑, 分卷阅读6 到达公交站刚好赶上回店里方向的末班车,车上只有一两个人,空旷的很。要乘坐的距离比较远,时间还早,赵宁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打开用时下流行的通讯软件,先给‘矮子’发了条消息,“还在店里否?户主给了红包,一人一半。” 叮咚,‘矮子’发来一条消息,“不在店里,佳人有约中。红包多少?十块八块的你就自己留着。” 回复,“不止,明天给你。好好把握,佳人。” 叮咚,‘矮子’发来一条消息,“滚你。” 赵宁心想这是矮子相的第几回亲了,都是二分之一的成败概率,怎么偏偏到了矮子这就总是演变成必然事件呢。随手点开矮子的个人资料,id:高穷帅,简介:每当我四十五度角望天,总是深思为何一个帅字始终贯穿我的一生。(1) 可见老天还是开眼的,这种人脱单,简直比他真人和绰号对上的时候还要幻灭。 赵宁侧过头看着窗外,万家灯火行云流水般往后退去。此刻,赵宁的心里一片安详,因为他知道车往哪开,自己在哪里停。知道在这个小城市的哪个角落的哪一盏灯火,是为自己而明。 慕慕。 穆穆。 改变焦距就能看见车窗上自己的倒影,赵宁发现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七八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可他还记得那时候的李广穆,那时候那个明明一脸血狼狈不堪却努力笑着跟自己说‘我带你走’的那个青年,当时的五官或许会被时光晕开模糊不清,但他永远记得当时那人眼里的光亮,像漫天的星辰融化其中,从此江河日月,过往烟云。 【注(1):‘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一个帅字始终贯穿我的一生’,皆出自网络。】 第7章 收回飘远的思绪,赵宁低下头重新按亮手机已经熄灭的屏幕,打开与‘媳妇儿’的对话框。 聊天记录里的最后一句还是自己发给对方的那三个字,赵宁顺带回味了一下下午那个西瓜的味道。不错,还是比较甜的。 慢慢打下一行字,“吃过了?”。发送。 不出所料的几秒之后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复,“没”。 和平日里一样简洁沉闷。等了几秒,又收到对方的新消息,“在哪?”。 这是他们聊天记录里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个问句,赵宁从善如流开始向对方报备自己的位置和动向,“公交上,去店里放完东西就回。” “嗯”李广穆很快回了一个字。 赵宁想起了刚才那个叫慕慕的小男孩,不禁打下了一行字过去,“今天看到一个跟你一样呆的小孩,还蛮可爱。” 这次他等了很久只等来一个标点符号,李广穆只回了他一个句号。 赵宁看着那个小圆圈,隐约察觉到对方有点不高兴。 难道不高兴自己说他呆? 本来就呆,还不让人说。切。 等赵宁把验收单据送回到店里,街边大排档都已经换了一批客人,跳广场舞的群众们也到了气氛最热烈情绪最高涨的时候。 这个时间点已经没有了公交车,赵宁只好步行回家。和白天的暴晒炎热相比,带着丝丝凉风的夜晚就显得讨喜多了。 在路上思考了一下自己和家里那位迟迟没有解决的晚饭问题,拿出手机给李广穆发消息。 “等哥回来下面给你吃。” 赵宁一脸荡漾的按着手机,笑得略显猥琐。引来了路人的侧目,心里直可惜这年轻人模样这么周正,却是个傻的。 慢悠悠地晃回自己租住的小区,楼下聚集了很多在院子里乘凉的住户,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小孩。看到赵宁回来,相熟的邻居纷纷亲切的打着招呼。 “小赵回来了?最近工作忙啊?”这是住在同一栋底楼的刘阿姨,平日里对住在三楼的赵宁李广穆照顾挺多。 “刘阿姨,还没谢谢您上次的青菜,比菜场的新鲜,又好吃。工作还行,最近买房的人多了,装家具的也就跟着多了,店里这两天接的单子都有些做不过来。”赵宁停下脚步,认真的回对方的话。 “嗨,那点菜值什么呀,反正自家种那么些也吃不完。最近啊,房价掉了,建的房子多了卖不完可不就得便宜点吗?你看当年我们买这小区的时候,那时候房价才多少啊” 老阿姨很是喜欢这个平日里温和有礼的年轻人,平日里跟邻居们聊起这个小伙子也没有不夸的,觉得这个年纪不在家啃老肯踏实工作挺不错,更难得还热心、懂尊老,再加上长得精神。至今没成个家着实在太可惜了,简直天理不容。于是聊了半天家常之后话题一转,又开始给赵宁介绍起了对象。说什么老同事家里有个年纪相当的姑娘,大专毕业在幼儿园当老师,就想找个踏实有孝心的说着就想给赵宁定下个约着见面的时间。 哪怕不是第一次遇见这阵仗的赵宁还是有些招架不住,赶紧找了个理由谢绝了阿姨的好意闪身上楼。 他对上一次被介绍对象给李广穆知道后差点被做死在床上的事,至今仍心有余悸。 李广穆在天黑之前就回到了家里,赵宁不在,而且厨房里中午的碗筷还剩在池子里没有洗。 估计赵宁是起晚了然后来不及了吧,这么想着边动手把它们一个个洗干净擦干摆好。 虽然被交代晚上自己先吃饭,但是李广穆还是想等赵宁一起。不是跟矮子一起去验尾,那赵宁应该也不会跟他一起在外面吃。 闲着没事,他去洗手间把中午两人换下来的衣服也一起洗好晾了起来,这种天气,衣服挂在窗子下吹一晚上就会干,之后又做了点收拾房间之类的零碎家事。 这间房子他跟赵宁住了五年,已经习惯性的在心里把这里当成家,他和赵宁的家。 最开始来这个城市的一两年,他们住在条件更差的地方,还经常飘忽不定,变更住所,后来他和赵宁干活攒了一点钱才搬来了这里。尽管它面积狭小、冬凉夏暖,但赵宁说好歹交通便利,最重要的是房租在同水平里相对便宜,所以也就一直没再搬过。李广穆心想应该主要还有邻居都热情友好的因素在里面,尽管他心里并不希望赵宁如此受人欢迎。 手机里突然传来赵宁发的消息,询问他吃晚饭的情况还夸一个不认识的小孩子可爱。 这么喜欢孩子吗?他不希望赵宁喜欢一些自己给不了的东西。 即使他现在能给的也不多。 过了很久赵宁才再次发来一条看似无比内涵消息,中午才说身体不舒服不能做`爱,现在却又开始瞎撩。 赵宁对于性`事很少有主动的时候,但是配合度很高,基本不会拒绝。李广穆对他从不隐忍自己的欲`望,想做就去扒他的衣服然后为所欲 分卷阅读7 为。却也会顾念赵宁的身体,赵宁说不舒服他也就只好算了,从没反省过自己近来是不是泰迪附身,对赵宁索取过多。 厨房的水刚烧开,就听见了钥匙转动的开门声。 李广穆拿起一杯事先倒出的凉白开过去给一进门就往沙发上瘫的赵宁,赵宁一口气喝光之后问他:“上回没吃完的面条搁哪了?鸡蛋还有吧?” “在厨房,鸡蛋还有一个,我去煮。”他早就有点饿了,只是一直在等赵宁回来。 “一个,吃毛啊,刚刚怎么不说让我买回来。算了,今天别放鸡蛋了,省得待会你让我我让你,分着又不够吃。好累,不想再下去买了。” 李广穆边听着赵宁在客厅跟他断断续续说话的声音,边一个人在厨房煮面。然后等面条端上来吃完之后,赵宁发现了藏在自己碗底的那颗唯一的鸡蛋,心里直感叹真是娶了个贤惠媳妇儿。 等两人吃好饭休息了一下再洗完澡之后,躺到床上,‘贤惠媳妇儿’在他脖子上又亲又舔,一只手还不停的在腰上摸来摸去的时候,赵宁才觉得自己简直亏大发了。 尤其是这个臭不要脸的还故意压低了声音在自己耳边问:“还疼吗?” 第8章 赵宁倒是很想像网上说的那样反手给他一个煤气罐,只可惜家里炒菜用的是电磁炉,还挺贵。 心想坚决不能松口,要不然吃苦的还是自己。 被撩起衣服的胸膛上布满了未消的青紫痕迹,新新旧旧,不知道又刺物种,打不疼骂不听道理还他妈讲不通那种。 都是男人,明白下半身那点事的重要,知道精虫有时候是真的是会上脑。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赵宁试着把李广穆推开些,尽量减少两个人之间肉`体相贴的直接接触面积,眼看刚洗好澡又出一身汗。 没想到这轻轻一用力还真的起了效,成功的把人推开了。赵宁愣了一下,赶紧去看自家神经病的反应。 李广穆一反常态地在床靠外一侧老实躺好,牵起赵宁的手掌捏上面的手指玩,亲昵地表示没有在闹脾气。 电风扇自昨晚短暂罢工被**之后没再闹什么幺蛾子,嗡嗡转着,十分卖力。原本打算今天拆开来寻根溯源的探究一下其毛病所在的李广穆只好就此放过,也算它躲过一劫。 手指上的触感温和,房间里除了闷热的空气似乎还流动了一些别的东西,赵宁心里一片柔软。 “今天下午睡过头了,差点迟到。” “嗯。” “碗也没洗。” “我洗了。” “今天碰到的那个孩子,也叫慕慕。” 赵宁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大力捏了一下,顿时恶趣味上来了。 “穆穆、穆穆、穆穆” 房间突然陷入一片漆黑,李广穆伸手把床头灯关了。 这么小气,还恼羞成怒了? 黑暗里唇上的触感被无限放大,短暂的温情过后就是汹涌的入侵,撕咬、啃食,压榨每一分剩余的空气。 廉价的窗帘透光性不好,被压制住的赵宁却在绝对的黑暗中恍惚看见了笼罩在自己上方的人的一个大致轮廓,他不知道那是真的视觉成像还是仅仅只是自己的幻觉构想。 时间仿佛倒流到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同样幽闭的环境,死一般流淌的黑暗。被救赎的心理快感盖过了所有肉`体感官上的痛苦,承受着每一次剧烈的撞击,插入、抽离。温热的液体从上方坠落,滴在脸上和自己眼角流出的生理性泪水相混合。为什么带我走,你带我走是为了这一刻与我结合吗?可是你为什么这么难过?没有回答,只有淫靡的水声和粗暴的亲吻。为什么不回答?原来是我根本没有问出口。 那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无声的歇斯底里。 李广穆吻过赵宁的眼角,有一道咸湿的水痕。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似曾相识的刺痛感,把赵宁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压痛你了?还是很疼?我不进去,不做。” 此刻他还想说,你别怕。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赵宁闭上眼睛,强行压下脑海里那些纷至沓来的无序片段,每一帧每一幕都是沉积多年的回忆。 “太热了。”丝毫听不出情绪的平铺直叙。 李广穆听到赵宁嫌热却还是不想把他放下,向来粗神经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赵宁真真切切传递出来的脆弱。这是一直以来所没有的,哪怕是开始最艰难的那段时间都没有过。 起初,他和赵宁在城市与城市之间颠沛流离,几乎身无分文的他们连日常的温饱都很难解决。 他辗转于各家工地,赵宁就去临近的夜市大排档帮人端菜洗碗。赚到的钱除了要省吃俭用维持日常开销之外,还要留下一部分当做去下一个地方的路费。 有单独又安全的休息场所,他们就疯狂的做`爱。仿佛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赊欠来的,只有在相互融合的抵死缠绵中才有着这真实存在的认同感,即使下一秒世界末日,也依然有彼此相伴。 活在此刻,转瞬可亡。 再后来的某天,他们到了一个地方。赵宁说,就是这了。我们在这安家吧,我们的家。 李广听到自己当年青涩的声线,坚定地回答说:“好。”同时握紧了身旁赵宁的手。 只是一个普通且经济相对落后的小城镇,里面的人谈不上多热情好客也不存在太多可以继承、传唱的民风民俗英伟典故。 身上的钱少得可怜,只能租住在棚户区里条件最恶劣的地方。污水垃圾、蟑螂老鼠,弥漫在空气里,散布在视线内。走街串巷的扒手强盗,屋檐下角落里的卖淫女,跃跃欲试,搔首弄姿。 这些那些,构成了那段最初的时光。晦暗、艰难。 可这些仅仅只是最开始的开始,找工作,挣钱,才是刻不容缓的压顶泰山。 再经济不发达的地方终究也还是一样,看经验看学历看背景看性格有需要再看看脸。 当年的他们,有什么呢?在前几样都不具备或者说不具备证据的条件下,最后一项就显得鸡肋了。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再沉鱼落雁潘安再世也是白瞎。甚至还会适得其反,这一点,在赵宁身上尤为明显。 许是一路走来虽然没攒到什么钱却还是存了些人品,走投无路决心背水一战的李广穆恰巧碰上了一个正在装修等待重新开业的汽车修理厂,猛然想起自己恍如昨世的前二十年烟消云散后还能掉落个精通修车改车的技能让他聊以谋生。 赵宁受到启发,搜肠刮肚的忆起自己还有一门不需要任何纸质证明的祖传手艺可以混口饭吃。 分卷阅读8 命运似乎从那一刻才开始对他们温柔相待。 李广穆收获了拿他当兄弟的同事兼老板,赵宁也遇到了一个嘴炮又逗比的仗义搭档。 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进行。慢慢存钱,搬到更好的地方居住。 柴米油盐、粗茶淡饭,吃饱穿暖。 沼泽上开出了鲜花,上面有一只蝴蝶正破茧而出。 赵宁说纵使底下是森然白骨,也值得。 身边的人是赵宁,他一个人的赵宁,原原本本、完完全全只属于他的赵宁。这才是李广穆最在意的,也终究是得到了。 第9章 这还是第一次两人单纯的在床上拥抱,不是为了做`爱。 很热,但是舍不得也不忍心再把人推开,看来待会儿要再去洗个澡了,可赵宁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 赵宁身上的背心渐渐湿透了,天气太热,电风扇再尽职尽责也没用,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身体上的热感和黏腻不适被放大到心里,越发的焦躁烦闷。 “去重新洗个澡吧,好困。”赵宁先举旗投降,论耐热的定力,他再修八辈子也比不过李广穆这块牛皮糖。 这么高的温度,咋不把这块牛皮糖给融了,赵宁也是搞不懂。转念一想,估计化成糖水也还是沾自己一身,搞不好还得把自己裹里面卷成个夹心糖。 李广穆把赵宁重新压回床上,再伸手去开灯,完全避开了先把怀里的人松开再行动的人类下意识举动,赵宁习以为常,知道这是李广穆又犯病了。 这不过这次发作的比较严重,具体表现为下床之后他竟然意图把赵宁抱起来带到卫生间去。 同居多年,更多更亲密掉节操的事情已经做过太多了。所以哪怕被抱着走这种娘们兮兮磨磨唧唧的事赵宁表示也在可以忍受范围之内,反正在自己家天知地知,就当哄自家神经病开心了。天气虽热,可刚刚都粘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可是妈的去洗手间要穿过客厅厨房,乌漆墨黑的,自己横起来就算蜷缩着也有一定长度,待会别被撞到门框上。 坚决拒绝,不让抱着走就是不让。 李广穆不想刚刚还情绪低落的赵宁再不高兴,就没有继续勉强。 轻轻把赵宁扶起来在床边坐好,半蹲下去帮他把拖鞋穿上。 赵宁耷拉着脑袋,下巴离李广穆的头顶很近,仿佛再下倾一点身体就可以亲吻到对方的发旋。 对我这么好,是因为很爱我吗? 没有提问更没有回答。 赵宁开始反思自己最近这是怎么了,不是老回忆起陈年旧事就是想这些有的没的,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手腕处被握紧,从床上站起来之后麻木地顺着对方的牵引往走出房间。 客厅靠近房间的部分被房间里逃逸出来的灯光照亮,凭借着这微弱的灯光和对房子内部布局的高度熟悉,李广穆牵着赵宁去开了客厅的灯,然后再如法炮制的穿过厨房来到卫生间。 “我拿衣服。”李广穆示意赵宁自己先洗澡。 可是等回到浴室之后发现赵宁还保持着他离开之前的那个姿势呆呆地站着没动,连水都没有打开。 李广穆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 其实他想问赵宁是不是很不舒服或者遇到了什么事情,还是只是单纯的太累了。但他知道赵宁不会讲,怕把气氛弄得更糟,于是选择一如既往的沉默。 走过去帮他把衣服脱好,再把水打开先自己试了试水温,还好不算太凉,才开始让水淋到赵宁身上。 看赵宁还是无精打采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李广穆只好把自己的衣服脱掉,缓缓靠近赵宁。确定他对这些动作都没有明显的排斥反感之后,再帮他身上打上沐浴液,轻轻揉开。 想到今天赵宁几次三番拒绝自己的求欢,李广穆特意避开了一些敏感区域。 帮赵宁把身上的泡沫冲掉再简单的冲了一下`身上的汗,李广穆关上水后用毛巾细细地帮赵宁擦干身体,再给他穿上自己的材质柔软的居家短袖。赵宁一贯爱穿着睡觉的老头背心已经全部换完了,李广穆的短袖穿在他身上大了好几个号,长度垂到下面也堪堪遮住大腿,当睡衣穿挺合适。赵宁以前也这么穿过,每次这么穿李广穆都会抱着他做上很久,后来赵宁慢慢也就不穿了。 洗完澡,再把赵宁牵回房间。看着赵宁躺下之后立刻闭上了眼睛,李广穆决定先去卫生间把换下来的衣服洗掉。天气太热,汗湿的衣服放久了容易发霉。而且如果赵宁非要一个人呆一会的话,地点在他俩的房间里李广穆也是可以接受的。 尽管心里很不满这种赵宁不愿意亲热还不愿意沟通的状态,不过次数不多,忍忍也就过来了。 赵宁却在听到李广穆走出房间之后睁开的眼睛看着天花板若有所思。 他现在会自己控制病情了?代表什么? 我不再那么重要?他才不像以前一样在意? 算算时间,难道传说中的七年之痒来了? 还是,他开始后悔当年的决定,觉得自己当初少不更事、年少轻狂? 或者他早就后悔了? 老房子灰暗脱皮的天花板给不了赵宁任何答案,连赵宁自己都给不了。 可笑,我竟然开始质疑。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质疑的?我这样可算是对得起他。 他当年为我放弃了什么难道我都忘了吗? 赵宁,你不过是仗着他对你好。 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赵宁突然笑了。莫名其妙却也不无哀伤。 李广穆把洗好的衣服拿回房间,因为要把衣服挂在家里位于卧室的唯一一个窗户下面。 他不确定赵宁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但是他很肯定赵宁暂时还没有跟他沟通的意思。 虽然他嘴比较笨,不会说话,更不会甜言蜜语讨赵宁欢心。但赵宁跟他说话他总是会听得很认真,而且不管说什么他都相信,让他做什么他也都会尽力去做。可是现在的他,实在琢磨不透赵宁在想着什么。 晒好衣服把装衣服的水盆放回洗手间,李广穆在厨房里点燃一根烟。他和赵宁都没有烟瘾,但在特殊或者必要的时候抽一两根这种情况也是有的。 没有开灯,一片黑暗中只有一个猩红的火光。随着吸纳吞吐的抽烟动作忽明忽暗,跳跃闪烁。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第一次看到赵宁的时候。 那种汹涌人流自动倒退,世界突然失声,周遭全都黯淡,只剩那一个人鲜艳明亮的电影场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他眼前。 红尘万丈,我想要你,拿什么换? 第1o章 赵宁感觉到身边床铺下陷才回过神,想再把眼睛闭上装睡已经来不及了,李广穆什么 分卷阅读9 也没说,把灯重新关掉。 明明前一天晚上还在这张床上翻滚做`爱,怎么才短短一天竟然开始有种同床异梦的错觉。 为什么关于过去我们都选择闭口不提。 是太过沉重难以面对,还是根本怕悔不当初。 哈哈,可知如果后悔,这么多年的不易就全成了笑话,未免太辜负自己。 鼻端萦绕着似有似无的焦油味,仿佛有支烟远远的兀自燃烧。 赵宁转过身背对着李广穆,面向墙壁侧躺。身后的人在他一动的时候就有所察觉,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但李广穆本能的感觉到了赵宁的远离。 像男人高`潮射`精后莫名的厌倦感,一种无可奈何的无理取闹。 情不自禁地跟着对方一起侧过身,同步姿势。是不是这样,我们之间的距离就稍微缩短一些。 他就在我身后看着我,这个认知很大程度的平复了赵宁一个人自导自演了半天的忐忑难安。只要你能跟以前一样再跟主动一点,那我就就怎么样暂时还没想好。赵宁集中精神,将所有感官高度集中在后背区域,心里开始倒数。 李广穆想伸手碰碰隐匿在黑暗里极近又极远的那个人,可是理智告诉他今天好像就是因为触碰才惹得对方不开心,所以一直不敢付诸行动。 赵宁很怕热,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等到更深露重温度最低的时候,就什么都过去了呢。明天早上偷偷买好他最喜欢的早点回来是不是就会又开心起来恢复如初呢,李广穆突然觉得赵宁说自己呆不是没有原因的,他真的对这些不太懂。 对着床吹的电风扇把风直接吹到两人背上,许久,赵宁从后背一直凉到心里。 他只想做`爱,不是爱我。赵宁觉得这个想法即阴暗又现实。 他习惯我的身体,习惯我在身边,仅此而已。阴暗思念头一经点起,瞬间形成燎原之势。 时间在两人身体的间隙中静静流淌,一分一秒都落地可闻。 “我错了。”李广穆怎么想都想不清楚,忍无可忍之下,直接上前把赵宁圈到怀里。动作驾轻就熟,自然流畅。他打定主意赵宁一定不会追问他‘错在哪里’这种他完全答不上来的话,虽然不知道一句认错能不能把赵宁哄好,但他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对赵宁来讲,李广穆说的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是在等这个拥抱。 在你的一次次低头和妥协中确定自己的位置和价值,我就是这么阴暗自私的一个人啊,你知道你尽力讨好的人是如此的差劲吗?赵宁心里有一种近乎自虐的快感。 一次性嗑到足,赵宁觉得自己如置云端。 转过身直接面对面,赵宁主动上前亲吻。可惜黑灯瞎火的亲到了李广穆的下巴上,被略出头的胡茬根扎出了轻微的刺痛感,很真实很舒适。 再慢慢上移,在唇上一触而过后直接吻到唇角。 不同于满是情`欲的口舌交缠,赵宁的动作更倾向于安抚。 李广穆一动不动任由赵宁自己发挥,怕再把事情弄糟是一方面,很喜欢被赵宁这么安抚是另一方面。 在唇角的停留时间稍长,足够的亲昵与依赖。 赵宁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刷新了脸皮厚度上线,干脆破罐子破摔臭不要脸到底。慢慢凑到李广穆耳根附近,用极尽暧昧迷离的语气说:“明天还要西瓜。” “好,我买。”这种时候,就算赵宁要的是天上的星星月亮甚至是自己的命,李广穆也深觉自己无法拒绝。 所有不知所措终于烟消云散,还附赠了意料之外的亲密甜腻。李广穆觉得除了进入到赵宁身体的最深处,这种心意想通被安抚依赖的时候,也给了他真真切切的在拥有赵宁的感觉。 重重心事都被一个拥抱和细碎的亲吻轻描淡写的化解了,疲惫感重新席卷赵宁全身,睡意被重新找回,然后就在风扇嗡嗡的扇叶转动声中缓缓眼神弥散,陷入睡眠。 突然对西瓜这种水果的好感度上升到了某个极限值的李广穆觉得自己前途顿时一片光明,如果和赵宁之间有什么矛盾是不能用一个西瓜解决的,那就两个。 再不行,就三个。应该永远不会有三个西瓜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但愿。 明天再买个早点配合西瓜一起巩固一下今晚的成果好了,李广穆下定决心之后,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 此刻破旧简陋的小房间里,他们带着对明天也好好过日子的无限期待安然入睡。丝毫没有预料到明天乃至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会给他们的平淡生活带来怎样的改变。 若干年后,当再回忆起这个夜晚,分处两地的赵宁和李广穆分别用完全不用的心境与情感去将它重新刻画描绘。 如果命运有一定的必然性,那么幸福是否偶然。 就像那晚我曾质疑,你是否爱我。 第11章 赵宁早上起来看到桌子上的早点,感叹这货是起的得有多早才能跑这么远去那家早点店排到队。 “你把电视声音开太大了把我吵醒了。”赵宁用手捻起一个小年糕块放到嘴里边,一个眼神都没来得及分给坐在沙发上看球赛的李广穆。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睡后‘鸟窝’去迷迷糊糊地走进洗手间,正放着水,就听到自己的手机在响。 赵宁在洗手间大喊:“去看看是谁。”手机在卧室响在洗手间都能听到,真不知道是该感叹房子太小,还是山寨机音量太强悍。 大清早扰人清净的手机来电铃声终于断了,大概是李广穆去接了。 在那边说了什么没听清,赵宁正闭着眼刷着牙,就听见李广穆直接走进了没关门的洗手间,把已经接通的手机放在赵宁耳朵边。 看李广穆动作这么不扭捏就知道肯定是被他划定在‘安全’范围内的大熟人打过来的。 满口泡沫,口齿模糊地‘喂’了一声,然后那边传来矮子那独特的糙嗓音。 “宁宁宝贝儿,今天要接新单子。带好家伙,早点过来店里。要给你来份爱心早点伐?” 前一句还在模仿京城腔,下一句就开始装某经济特区人,岂是正常人画风。 “就来就来,早饭我自己在家吃。”吐了嘴里的泡沫,抬起头睁开眼,看到镜子里边上的人一脸黑气,马上反应过来接上一句:“你说话注意点,我媳妇在边上呢。” 电话那边立马老实了,“弟妹还在呢?那我先挂了,问弟妹好。那啥,帮我谢咱弟妹上次到店里帮忙卸木料。”电话挂得飞快。 山寨机音量大害人不浅,赵宁又偷瞄了一眼,发现李广穆这才脸色好点。 矮子跟赵宁是一起工作多年的老搭档,两人之间的情谊自然不用说。但架不住自己身边有个骨灰级的醋坛子,这几年还算好点,记得刚开始 分卷阅读10 的时候,场面简直惨不忍睹。 赵宁这份工作是他们刚到这个城市就开始干的,算是帮助他们俩在这个小城镇立住足的大因素。刚进店的赵宁就跟进店没多久的矮子组成了搭档,两人性格挺合得来,一个嘴炮逗比另一个在外开朗温和,说句相见恨晚根本不为过。 可能是初见时赵宁面相太嫩,矮子就给他起了个专属的亲密外号。那时候,他们经常用信息交流干活时要用到的尺寸数据以及一些流程进度。那时候李广穆爱看赵宁的手机,从通话记录到短信再到聊天工具一有空就翻着看,丝毫不讲究什么尊重个人隐`私这些说法,不给看就摆脸色扒衣服,霸道又粗鲁。看就看了吧,看完还要把已阅的过期的统统删干净,赵宁就想问这些数据搁在我手机里碍着你什么事了?也是心累。 直到有一次矮子发了条信息给他,内容无非就是一些丈量数据,客户要求,大致规格什么的,方便赵宁画图打样。可能是这次又带了那个甜的发齁、齁到呛人的昵称,而信息好死不死被李广穆抢先看到了,二话不说直接删了还不跟赵宁讲。赵宁那天一直在等那天短信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只好电话过去,这才露了馅。赵宁也没跟矮子讲自己家这点破事,只推脱手机不好没有收到让他重发。 那时矮子说:“我这边明明有提醒说我发送成功了啊。” 赵宁继续装聋作哑,两天没让李广穆碰他。 后来李广穆大概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合适,也慢慢控制自己不随意删赵宁的信息,至少矮子发来的不会不给赵宁看就删。 再后来的某天一起收工后赵宁跟矮子去大排档吃宵夜,三两瓶啤酒下肚之后,才在矮子追问也到了谈恋爱的年纪咋一直没女朋友的时候,淡然地回了一句:“我喜欢男人。”脸上表情随随意却不无坦然和真诚,看得出来并没有在开玩笑。 那时候看到矮子脸上先是无比震惊过后又异常扭曲的表情,要说赵宁一点不失望是假的。但还是在慢慢啜饮一大口酒后告诉他:“而且有对象了。” 接下来的事就有点出乎赵宁的意料了,没想到矮子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说:“哎妈,吓死哥了,我还以为你想让哥跟你处对象呢。虽说宁宁宝贝儿你长得确实挺好看可哥哥实在不好这口啊,我刚还在想要怎么拒绝你才不伤咱俩这深厚的革命友谊。” 赵宁那时候就知道矮子这个朋友他没有白交,尽管当时他很想给对方一个白眼苦于做不来这个高难度的动作。 后来的事情也就愈发的顺其自然了,矮子知道了那个经常在收工的时候来接赵宁的酷酷的哥们就是赵宁的对象。后来也不可避免的有了些接触,觉得对方虽然表情少点还寡言少语的但对宁宁宝贝还是挺好。 当然,对于李广穆和赵宁之间这种一目了然的搭配,矮子考虑到赵宁才是自己更要搞好关系的搭档,于是从善如流的认同了赵宁的那套‘那个明显一只手都能把我按倒的大高个就是我媳妇儿’理论,丝毫不觉得配合赵宁称李广穆为‘弟妹’是件多昧良心的事,就是这么的没有原则。 从此,李广穆把知道他们奸情的几个人,包括赵宁身边的矮子和他之前自己修理厂的两个兄弟,划为了可以放任赵宁随意接触的安全人员。 赵宁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一些有意思的话,说是谈恋爱的人,即使自己的对象跟头猪一样也生怕被别人抢走。(1)赵宁反观自己,虽然好歹有个人样,但也实在不至于让李广穆如此草木皆兵,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谁的醋都能喝上一口。赵宁觉得一个人要看上另一个人是有很多原因的,自认为没有这么高的魅力值能花见花开。不过这个道理跟李广穆讲不通,他可能觉得全世界就自己最不瞎、眼光最好,对此,赵宁也是服气。 【注(1):‘谈恋爱的人,即使自己对象跟头猪一样也生怕被别人抢走。’出自网络,原话更为流畅顺口,此处属笔者随意概括。】 第12章 刷好牙吃好早饭,赵宁清点好待会干活要用到的小工具,准备去店里与矮子汇合。 眼角余光看到李广穆也准备跟自己一起出门,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无奈地开口:“你跟我一起走这么早干嘛?修理厂哪有几步路,你在家看半小时球赛再去吧。” 李广穆执意换好鞋拿上钥匙要跟着一起,没头没尾地敷衍赵宁:“等下有太阳,热。” 现下太阳还没毒起来,可只要再过一会就会把清晨最后一丝凉爽带走,这就是该死的盛夏。 赵宁听到他这么说,只好随他去。 在楼道里院子里碰到了第一批已经晨练回来的老长辈们,五好青年式赵宁主动挨个问好。一路走下来,脸都要笑僵了。 好不容易走到小区大门口,看到原本要往另一个方向转身的李广穆还不紧不慢地缀在自己身后,赵宁一阵好笑。“你是不是又走反方向了?帅哥。”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别看李广穆表面闷声不响,心里认定的事别说八匹马,八个赵宁都拉不回来。非得跟着一起去公交站台陪着等公交,赵宁心想这会你又不怕热了?毛病! 在公交站等车的人稀稀拉拉没几个,而且几乎都在低头看手机。赵宁侧过身帮李广穆拉好有点歪的短袖衣领,然后想起了什么似得叮嘱他说:“中午我可能没法回来吃饭,你先别急着买菜。等我到了十一点给你发消息,要我真的不回来吃你也就留在厂里跟胡哥小白他们一起吃吧。这么热,也省得跑来跑去。” 李广穆早上听到了矮子跟赵宁的对话,知道赵宁要开始做店里的新单子,意味着要去新的客户家丈量测绘,有些比较远的地方来回确实不方便。而且家具店里有空调,赵宁中午在那边吃饭休息会比较舒服。 “嗯。”脖子上还残留着刚刚赵宁指尖擦过的触感,只不过隔了一天没有做`爱,身体却本能地开始躁动敏感。但相对于赵宁对他的抗拒远离,他宁愿忍着欲`望得不到纾解这点小事。不做`爱还可以亲吻拥抱,可如果两个人冷战赵宁就真的一点温情都不会给。 即使赵宁心理上从不拒绝,但身体上的不适感不是人类的精神本能可以抗拒的。再加上李广穆自从在他身上开荤以来,一直保持着随心所欲的性`事频率,还奉行‘只要肏不死,就往死里肏’的行事风格。在下面的一方有快感是真的,但次数多了力度大了,伴随而来的痛感也是真的。射之前和射的那一下确实是爽,但射了之后再承受对方无止境的活塞运动就略显煎熬了。没有很不和谐,可要赵宁说出‘怪你太大太持久’这种话也绝不可能。 是男人都有征服对方的欲`望,可是就李广穆那一身硬肉,赵宁着 分卷阅读11 实有些难以下嘴。再加上对方异常黏糊的床上画风,要死死抱着一个比自己重了不止一点半点的身体上下进出,赵宁表示连吃十筐菠菜也不见得有这个体力。只好安于现状,知足常乐。‘至少在外他是我媳妇’,这是赵宁一贯的阿q精神。 公交来了,赵宁坐上了车厢末端靠窗的位置,发现李广穆还在下面看着没有离开。赵宁一边感叹昨晚的那股子甜腻劲不仅没被高温烘干还他妈的发酵了,一边拿出手机向他示意会给他发消息。 车子晃悠悠的向前开出站台,赵宁没有回头。心想,我明知道这人就是这么一根死脑筋,黏糊糊的牛皮糖一块,干嘛昨晚还要胡思乱想跟自己过不去呢? 昨日譬如昨日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欲说还休都是上辈子的事了,我耿耿于怀个什么劲呢? 难道真像网上说的,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想了半天,得出了一个‘我也是有病’的结论。 人真的是一个神奇的物种,牛角尖死胡同与海阔天空,差的只是一个念头。现世安好还是不死不休,全凭心情。 到了店里,只有当年老店主的儿子、如今名义上的老板和矮子两个人。矮子手里捧着一杯豆浆在看电视,小老板看到赵宁,喊了一句‘小赵哥’就自顾自的低下头玩手机没了下文。他年纪比赵宁略小一点,但结婚也有几年了,娶的媳妇,唉赵宁有时候都替上头二老不值。 店里的装修师傅这么多年退休的退休、改行的改行、跳槽的跳槽,一直没离开坚持到现在的就只剩下赵宁和矮子,也算是员工里的泰山北斗,两朝老臣。尤其是赵宁,手艺精湛不说,还行行门儿清。新娘娘上任以来连放几把火都没能给赵宁烧下一根头发丝来,气急败坏又束手无策。赵宁感念当年老店主两夫妻雪中送炭,再加上自己有提成份额确保收入,也就懒得变动。一个心里有鬼自乱阵脚的女人,赵宁还不至于把她放在眼里。 矮子看到赵宁过来了,一口吸完手里的豆浆瞄准垃圾桶三分投篮,哎呀,没中。赵宁就近弯腰捡起帮他手动加分。矮子操着他那破锣糙嗓,愣是把音量盖过了电视。“宁宁宝贝,单子在这,大户人家,走,哥哥带你去逛豪宅。” 切。敢不敢不要用一种给我买豪宅的语气叫我去干装修? 神经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赵宁接过单页认真看了看,发现新的工作地点确实在当地担得起‘豪宅’两字。赵宁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地方电视台黄金时间段播放的就是这个小区的广告,更别提路边随处可见、醒目非常的巨幅海报。主题是独栋别墅的一个小规模住宅小区,说是重质不重量在精不在多。在这个不算寸土寸金的小城市,花园草地、停车区被开发商划拨得十分大方,乍一看颇有点拔高自身阶级的意味,很能满足一小部分消费群体的特殊消费心理。 赵宁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这种单子以前没接过吧?” 开发商都做到这一步了没理由不包揽里面的内装家具,即使难免个别户主比较有想法,要拿回这部分自主权誓将装逼事业进行到底,也不可能请不起专业室内设计。再即使这些特别有想法的小部分里又出了个特别有情调的,偏要自给自足亲力亲为。也有这么多的单件品牌供他选择,怎么这么巧选择咱们这家名不见经传的自产自销家具店,另辟蹊径也不是这么个剑走偏锋法啊。 【注1:‘昨日譬如昨日死’化自‘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出自袁了凡《了凡四训》。 【注2:‘只要肏不死,就往死里肏’,很多文有类似字句,非原创。 第13章 事有反常必为妖,这是赵宁这些年来惯有的狭隘。多两个心眼看着这单子,突然觉得有些烫手。 “以前是没接过,不过这是老板娘拿到的单子,管他呢”矮子凑过来和张宁看到单子上记录的大概工作量,然后压低声音再赵宁耳边轻轻加了两句:“到时候有问题还是欠账的只管让花姑娘自己担着,我们打工的操这份心干嘛,有工就出呗。量大点这月的绩效也多点,这单子做下来你想要的小电动不就有着落了么” 不,其实我已经不想买电动车了,买两辆自行车一人一辆更方便了不说还省了不少钱,连充电的电费也省了。不过这话他对矮子说不出口,而且矮子说得没错,他俩只是打工的,只管干活也只能干活。 “跟房主约的什么时间?钥匙怎么拿?”赵宁把单子还给矮子。 “就今天上午九点,那边好想急着要住人,让咱们尽快开动尽快完工。”矮子把单子重新放到面前的小茶几上。 问题又回来了,急着住直接用品牌成品不就好了。难道里面有什么人情关系?想起新娘娘的一贯做派,赵宁觉得照这个思路再想下去小老板头顶的就不仅仅是呼伦贝尔了。算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赵宁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才刚刚八点。“骑店里的电三轮去是吧,那八点半出门吧。” 这时候收银台后边的小老板猛地抬头插了句:“小赵哥,电动小三轮上午要送小件,怕是没法给你用了。” “咱们就走路去呗,又不远又不赶时间的。八点二十吧,八点二十出门就行。有钱人时间宝贵那肯定踩着点才过去,咱去早了也进不去在门口干等多没意思。”矮子丝毫不在意这是略显尴尬的气氛,拍了一下旁边的椅子,招呼赵宁坐下来一起看电视。赵宁抬头看了看,播的正是早上出门李广穆看的那场球赛。 也不知道那货到了修理厂没有,手上有修理厂的备用钥匙也不担心他去早了没法进,那的休息区里也有电视正好可以让他接着看球赛。 磨蹭着到了时间,赵宁单肩挂上工具袋,矮子随意地招呼了下店里剩下的另一个活人,一前一后走出家具店去所谓豪宅与户主碰头。 豪宅占据了一个小山头,一栋栋独立小别墅错落有致地伫立在公路两边,一路向上走着,发现只有少数处于有人活动状态带着点人气,剩下的一点动静都没有的估计是还没卖出去。 “你别说,我觉着越往上走啊越冷清,搁最上边那几户没点胆子还真不好在这住。”矮子一边四处打探着一边跟身边的赵宁交流观后感。 赵宁抬头看了看每隔几米竖着一根的金属杆,反射的白光还挺刺眼,在心里优先觉醒了‘日头已经毒起来了’这一认知,立马神经反射到全身,额头浮出一层薄汗。 “大热天的冷清个毛啊,您这‘看到口井就觉得里头贞子’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啊我的哥。”阳光直晒的炎热感让赵宁内心无比焦躁,虽然这上坡路不算多陡,也让他觉得步子一步比一步沉。 分卷阅读12 幸好昨晚没由着那谁谁谁在床上胡来,要不然别说爬坡了,抬抬腿走两步都浑身难受。 “应该就是这儿。”矮子拿着单子认真核对着眼前这栋别墅墙的门牌号,长征总盼不到个头的赵宁心想终于到了。 旁边停了辆轿车,看来房主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赵宁看看时间,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了一点,不算迟到。 矮子刚想扯着嗓子喊,还没起好调就被赵宁制止住,上前去按下外墙上的门铃。里面的人没有应答直接通过控制电路把门打开了。 赵宁走在前面,怕矮子在这种往常不太接触的环境了里再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二楼飘窗单侧可视玻璃的后面,一个男人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慢慢往后退直至阴影深处,脸上挂着某种难以描述的浅笑。 盛夏时节,即使初升仍不容小觑的阳光下,崭新却不带丝毫人气的别墅,仿佛一个张着深不可测大口的海底巨兽。赵宁带着身后的矮子慢慢步入其中,竟丝毫没有察觉自己亲手翻开了如何全新的一页,开启了一个怎样了不得的初始。 齿轮在重转,轨道就此偏离。在此刻,就在他看到季远的这一刻。 “您好,我们是xx家具城的,昨天跟您约好早上九点见面。” 赵宁按响室内门铃,拿出惯用的记录本以及常用的测量工具,在应答摄像头下低着头等待对方开门,通常这么做可以给客户留下一个时刻把工作放在首位的良好初印象。 凡事皆求动机,你想要保质保速的家装服务,我想要尽快完工拿到绩效提成。你不要无事找事鸡蛋里挑骨头,我不要偷工减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大家互行方便而后皆大欢喜,多好。 可当他一抬头看到刚拉开门的房主的脸的时候,愣住了。 你相信吗?有很多人很多事,在第一眼的时候你能隐约预料到你今后与他之间的联系强度。 就像眼前这个五官格外出众、还长着一双勾人桃花眼的男人。 赵宁看到他,心中一悸与似曾相识狭路相逢,碰撞出莫名奇妙的滋味。 “您好,请问是季先生吗?接下来这段时间将由我们两个负责您家所有在本店订购的木制家具的安装。”强行压下心里的波澜,赵宁公式化的开口确认订单上的姓名,顺带表明来意。 这些套路一般都由赵宁来实行,用另外唯一一位备选发言人矮子本人的话来说就是‘我宁宁宝贝是店里的吉祥物加活招牌啊,这小脸长的,这声音脆的,万事开头都难不了。” 赵宁受宠若惊地表示受之有愧之余,强忍着揭穿他懒癌晚期这一事实真相的冲动。 时间久了、次数多了就活生生被憋出一种名叫‘每年都有那么三百来天觉得我的搭档是智障’的病。 面前的帅哥一开口就是和脸上笑容给人感觉一般的如沐春风。 “我是。接下来要辛苦两位了。”一边说着一边把两个人往房里让。 矮子一走进室内眼睛控制不住的到处打量,赵宁知道他此刻必然痛心疾首地在心里不住叨咕着‘万恶的有钱人啊’‘资本主义的毒瘤啊’这一类屁话。 单看室内的结构布局,极力向另一个大洲国家靠的设计理念非常明显,乍一看确实挺能唬人。 不过赵宁很想知道在这个城市的冬天,那个壁炉到底能不能用上,到时候烟囱成了若干种动物的寄居场所,能不能活活把这些业主恶心到去群殴开发商。 不实用,再好看也是多余。 这句话是谁常挂在嘴边来着,怎么想不起来了。管他,老子不想了。 “因为在这房子里开火的几率不大,所以一楼的橱柜就不用多费心了,不影响整体就好。但我想尽可能的空出的地方来搭一个吧台,最为看重的是吧台后面的酒柜。摁,最好两者成套看起来是古时候的客栈掌柜前台那种效果,后边放酒坛子,再在台面上放一把打算盘,齐活诶,小赵先生,你有在听吗?” 赵宁只是短暂的出了会神,缓过来就直接对上了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怔了一下只好摆出惯用的笑容意图礼貌地缓解尴尬。 “不好意思,我刚刚顺着季先生的思路想远了。如果是放酒坛的话,那酒柜就只能取到装饰性作用。”几秒的小差还不至于让赵宁对对方先前的言语一无所知,不紧不慢地接过话头回应对方提出的要求并委婉地建议。“不过,恕我直言,贵宅整体偏欧式的大气格局里加上个天朝古代的酒柜柜台,未免有些嗯,视觉突兀。” 赵宁不是专业的室内设计,这辈子和上辈子都不是,但基本的格局搭配还是懂的,没吃过猪肉猪跑却见过太多。尤其是这种随便一想就能一目了然的问题,真不知道这个季先生是太奇葩还是有心试探,试探装修工?有必要吗,真按照你的意思给你弄出来,到时候不伦不类闹笑话的是你自己,这又何必? 第14章 季先生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的用那双桃花眼将赵宁审视了一遍,来回之间意味十足且明目张胆。 赵宁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种眼神很不受用。但偏就心里厌恶不起来,不单单是因为这人杰出的皮相,就是觉得太刻意了,过犹不及。满是‘就是要你知道要你讨厌’的恶作剧式孩子气,实在让赵宁无从起火。 这人怎么这么奇葩,仗着自己有钱有颜? “果然是本地鼎鼎有名的家具设计大师,说得太对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觉得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全听你的。” 桃花眼这一句话惊得旁边的矮子目瞪口呆,干装修这么多年,什么样刁钻龟毛的客户没见过,硬是没碰到过这种风格的。 赵宁还没来得及平复下去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人这话乍一听有嘲讽之嫌,可从语气到神态又满满都是真诚。 从赵宁这个角度看过去,对方修长轻盈的睫毛分毫毕现,配上下面的桃花眼,简直有毒。 可这些却仅仅是个开始,更让赵宁措手不及的还在后边。 “叫我季远,我的名字。叫先生太生疏了,我可以就叫你赵宁吗?”男人把话题一转,从酒柜急转直下再蜿蜒而上地拐到了丝毫不搭边的自我介绍以及聊天交友上。“要不你叫我‘阿远’也可以啊,那我就叫你‘阿宁’怎么样?” 赵宁觉得如果这段对白换个环境换个氛围再换个演员,大概会有人一口水喷在这个叫季远的男人身上或者直接一巴掌乎他脸上再娇骂一句“臭流氓”。 这是哪路妖孽在闹哪个幺蛾子? 阿远?阿宁? 还可以?怎么样? 可以个毛啊,你怎么不上上天。 生疏?老子跟你很熟吗?还是说这年头的自来熟都长得这么好看这么有钱了? 分卷阅读13 妈的智障,说好的有钱人的高贵冷艳呢。 被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同性、而且还是一个长相无比出众的同性口头调戏,赵宁觉得自己此刻心情岂是一句‘日了狗’可以描述。 按照赵宁一贯狭隘的处世准则,这朵反常到妖字都不足以概括的奇葩还是让赵宁决定避而远之。 在心里反复默念几遍‘顾客、上帝、自行车、两辆’之后,赵宁才挤出一张有点扭曲的标准笑脸回答他:“季先生说笑了,嗯,酒柜的话,店里目前虽然没有可用的现品,但上个月刚好接了一个酒店大堂的酒柜单子,出来的效果实用又大气。不如我告诉季先生那家酒店的位置,然后季先生抽空去看一眼,觉得可以的话,就改小规格来一架。” 可能是此刻赵宁的表情娱乐到了季远,后者很明显地笑了一下,不同于赵宁那种标准的八颗白牙式礼貌,就是纯粹的因为开心,生动又鲜明。在那张如妖似孽的脸上,杀伤力可想而知。 季远伸手在赵宁肩膀上拍了拍,“怎么还跟我这么客气。”不等赵宁开口又马上正儿八经地接了一句:“好,我抽空去看。” 动作太突然太迅速,从伸手到收手时间极短,赵宁躲闪不及,这才让季远偷袭成功。 自来熟就算了,你拍了也就拍了,妈的你还在我肩膀上捏一下这算几个意思啊。 世风已经日下到可以肆无忌惮地调戏同性的地步了? 这个小城市什么时候这么开放了? 你到底是谁? 想干什么? 站在一旁的矮子虽然不明白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但还是看出了赵宁的不自在,一步上前挤开赵宁,利用横行整个同龄圈的身高优势俯视着面前的季远。 “季老板,要不咱们先看一下房间的衣柜怎么弄好吧?”看到那个叫季远的男人的视线下意识地跟着赵宁的移动而转动,矮子心里咯噔一下顿觉事情似乎不太妙。 “好啊,卧室设在二楼,上去看看吧。”季远丝毫不受现在微妙气氛的影响,笑着如同三月花开。 依旧是让房主走在前面引路,这次矮子留了个心眼,拦住了打算紧跟其后的赵宁,率先走上前缀在两人中间,将这个看上去无比正常但行事处处诡异的季远从赵宁身边隔开。 赵宁在矮子伸手的瞬间心领神会,从善如流地慢慢跟在最后。 拖沓又浪费材料的螺旋楼梯出现在单层高度并不是一个很大的数据的时候,成了设计师宛若一个智障的最强有力证据。 结合之前看到的壁炉烟囱,还有明显不合理的功能占地比。赵宁看季远再奇怪也就这样了,毕竟会对这种设计照单全收的人,除了口味独特、虚荣浮华,也就剩下人傻钱多能解释得通。 这样想想,未免觉得自己之前的忧虑有些过于草木皆兵。 所以当最前面的季远在相隔半个圆圈的上方探出头居高临下深情款款地对自己说“慢点,小心楼梯”时,赵宁也只是笑着道谢。 以不变应万变的兵来将挡才能更好地化被动为主动。 中间的矮子明显被季远语气间的温柔宠溺雷得外焦里嫩,一个直得不能再直的单身狗看着一个长得非常好看的同性坦然勾`引另一个长得也很好看的同性已经够惊世骇俗。如果其中一个还是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另一个被调戏的是自己相处多年的好兄弟,那震惊和伤害基本是呈指数型增长。 如果两人之间有一个人换个性别应该是一副很美好的画面,可就眼前这幅场景着实诡异。 本来出于同龄人之间悬殊的经济实力以及外貌差距让矮子实在无法对季远产生过多的好感,现在又来这么一出,直接让矮子将原本只是对陌生人的防备心瞬间调用到了最大值。 三人各怀心思地抵达二楼,挑了离楼梯口最近的一间房率先进入。 “家具的安装要根据房间的具体用途决定,不知道季先生在这方面的具体计划是?”赵宁拿出记录本翻到崭新的一页开始准备登记。 季远很认真地听赵宁讲完,歪歪头象征性地思考了一两秒,又跟说情话似得冲着赵宁温柔缱绻:“不知道,你帮我想。” 矮子的鸡皮疙瘩一身未平一身又起,简直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 赵宁平淡的声音随之传来:“就是说你打算分别拿这些房间干什么,或者说给谁住?像婴儿房和娱乐室等等。” 矮子听完后直接看向了赵宁。疯了吗?怎么突然态度变了,说好的保持距离呢? “除了卧室其它随便。”中间间隔了一下,似有未尽之意,再轻轻接道“我一个人。” 说到这,还一眨不眨地看着赵宁,那双桃花眼仿佛藏着什么似得望不到底。 干嘛?强调自己单身可约吗?矮子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敏感过。 再看看赵宁,居然还看着那小白脸笑。 就这么容易被张小白脸打动了?温言温语跟你说两句话就堕落了? 还记得你是有家室的人吗,不怕回去家里高大魁梧的弟妹打个半死吗? “条件这么好也没成家?如果什么都没想好的话那就有些不好处理了。” 赵宁坦然回望,仿佛所有的暧昧都统统打进了棉花里。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却仍然对你友好。 “没有。你呢?遇到合适的了吗?” 第15章 季远脸上一片柔情似水。 这句对白怎么听怎么像分别多年的旧情人不经意间偶遇重逢,然后尴尬叙旧。 剧情狗血且俗套。 却居然感动了演员自己。 至少此刻的季远看起来如此。 可怜赵宁搜肠刮肚苦思冥想从幼儿园数起,都没有在回忆里搜寻到关于‘季远’这个名字的一丝一毫。而且以对方这么突出的相貌,即使对外在不甚在意的赵宁也很肯定但凡见过这人一次,也绝不可能一点印象没留下。 这辈子就谈过一次恋爱的赵宁,即使这仅有的一次感情是个不走寻常路的谈法,但要想配合对方的套路过把戏瘾也着实没经验可循。 只好非常诚恳地点点头:“嗯。” 不仅成家了,而且成了很多年。 赵宁想到几个小时前自己透过公交车玻璃看到的站台上站着的那个男人的样子,又呆又蠢,却莫名招人。 凄然和遗憾的神情在季远脸上一闪而过,短暂却不失真切。将一个痛失所求的姿态演绎地淋漓尽致,简直吓到了在场的两位观众。 赵宁心想,这哥们下一句可千万别再来什么惊世骇俗,要不然这场面可有点控制不住。 仿佛上帝偶尔会听听愚蠢人类们的祷告,某手机品牌的特有来电铃声乍然响起,拯救了这个空荡荡小房间里岌岌可危的和平氛围 分卷阅读14 。 是季远的手机响了。 手机主人歉意地笑笑,单单对着赵宁。 算了,反正尴尬也不差这一点半点。 季远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再抬头看了一眼赵宁,似乎有些犹豫。 赵宁被这一眼看得简直毛骨悚然。兄弟,请搞搞清楚我只是个干装修的。 而且我他妈的根本不认识你。 可惜季远在明显的纠结过后还是选择了礼貌地走远两步,压低声音接了起来。 压低声音不代表刻意隐藏,所以赵宁和矮子还是清楚地听到了他只对电话那头说‘知道’‘马上’等简短的答语。 全然不同刚才自导自演的旧情人画风,三两句之间语气果断、凌厉,配着做工精致讲究的白衬衫西裤,俨然一身习惯性发号施令的上位者气场。 赵宁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接触过这一类人了,突然再一看,还挺新鲜。 季远挂断电话后整个人仿佛被按下了一个什么切换键,又不差分毫地重现了那副情深款款。 慢慢走上前将一串不止形状奇特且花纹繁杂华丽的钥匙递给赵宁,一开口又是那种腻死人不偿命的温柔:“我有急事要离开几天,房子的事你看着办。等我很快回来。” 赵宁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上一秒还是老情人,这一秒就他妈的瞬间升华了。这种换几个字就能在床上说的话,也亏了他能不带任何犹豫地说出口。 而且他很确定季远刚刚是想说“等我。” 赵宁被逼得再次皱眉。 心想妈的智障。 得亏自家那个平时又呆又闷,话都不肯多讲两句,要不然像季远这样,赵宁觉得自己分分钟要质疑整个人生。 等你什么?等你结账吗,可是钱是要付给店里的。 等你回来再跟我继续上演痛失旧爱吗? 我看上去是太闲还是太神经? 赵宁一动不动,任由那串钥匙垂在季远那异常修长好看的手指下。 气氛僵持了几秒,季远还是没有表现出赶时间的急切样子,只是一味地等着赵宁的反应。 段位还挺高。 一旁的矮子实在看不下去,赶紧上前接过钥匙,大概是也希望这来路不明的神经客户赶紧离开。 季远无比自然地收回手,再无比自然地跟赵宁讲:“那我走了,本来还打算带你们去吃午饭的。看来只好下次了,中午在这休息好吗?我叫人稍后送吃的来。” 接着伸出一根手指到唇边制止了赵宁即将脱口而出的拒绝:“嘘,听话,天气太热了。而且待会来送东西的是一位女士,你忍心让她白跑一趟吗?” 说到这才终于显出了点赶时间的样子,立马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间下了楼梯。 只留下房间里赵宁和矮子面面相觑。 没多久,院子里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先是停下几秒后再重新启动。矮子凑到能看见外边的窗户上往下看,跟赵宁讲:“没开门口停的那辆车,来了辆非常骚包的跑车把他接走了。” 然后,矮子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赵宁。 “宁宁宝贝,你这情况可有点严重啊。” 一直没跟上节奏的赵宁还来不及将这一连串的突发大戏整理出合理的逻辑,就被矮子一脸猥琐的表情给膈应醒了。 “我说我不认识他你信吗?” 季远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在赵宁脑海里盘亘了几秒,可还是弄不明白他与自己之间的交集究竟在哪里。 算了,敌情虽然不明,但目前为止似乎除了肉麻恶心人外没有别的招数,而这恰巧是对赵宁最不具备杀伤力的。 只是矮子那副只差把‘你说我信吗?’刻在脑门上的死样子,实在让他深感无奈。 赵宁懒得跟他废话,开口直奔动机:“是接着干活还是走人?” 说什么待会儿有个女士要来不能让人白跑一趟,绅士风度固然要遵守,但绝不是用来被人拿捏的。 何况我只是一个普通装修工人,大部分人眼里的社会底层。 某些不涉及原则底线的道貌岸然,早在多年前和别的东西一起抛了个一干二净,用这个做威胁简直好笑。 矮子略想了几秒,跟赵宁商量:“留下继续做事呗,反正迟早要做来都来了,而且回去能去哪?回店里人家不以为咱们偷懒怠工啊。” 然后又拿出平时那副不着调的语气接着说:“再说了,这小山上本来就树多凉快,现在房子这么空待会儿咱把两边阳台门一开那风飕飕的不比店里空调效果差。咱们慢慢量尺寸慢慢熬到下午时间差不多了再回去呗,那小白脸说的也没错,这会太阳这么大,跑来跑去你这一热就死的体质别再给中暑了。” 赵宁倒觉得走有走的麻烦不走有不走的麻烦,两害取其轻再加上算算时间外头应该已经毒起来了的大太阳,迟疑几秒觉得还是留下接着干活好了。 房主给了钥匙人就没了影,只言片语都没留下。当然,那些自说自话的疯言疯语不算。 赵宁环顾四周空荡荡的房间,实在有种无从下手的无力感。 如果真按季远说的让赵宁和矮子帮他随意决定,那基本就是承包了整个内装的设计工作,领一份装家具的工资和店里微薄的提成干着这么浩大艰难的工程,那可真是应了那句‘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 而且就多年的相关经验来看,这种不是分内要干的事做下来利不利人姑且不说,损己是肯定的。 还是等基础数据都拿到手再想办法跟季远商量吧。 赵宁从包里拿出卷尺,就从身处的这间房间着手。墙面地面长宽高等基础数据精确到当前工具测量极限,比开发商给的平设图上的标注还要详实几分。 “卧槽,你这么认真干嘛,真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腐蚀啦。” 矮子被赵宁这说干就干的架势惊着了,刚拿出夹在手指上的烟点也不是不点也不是,整个一大写的尴尬。 “那小白脸一看就是个地图撩,看到个好看点的不开个屏展个尾他就浑身不自在,整个一渣男。认真你就输了宁宁宝贝” 赵宁任由矮子在那叽叽歪歪,手上的活却没停。心想,那个叫季远的最多也就神经了点,怎么突然就成渣男了。看人不爽也得讲点道理不是,而且你知道真正的渣男能渣成什么样子吗? 第16章 “别磨叽了,抽完烟就过来干活。”赵宁这时候刚好需要他搭把手。 矮子点燃烟在嘴上叼着然后去帮赵宁固定卷尺的另一头,默契十足且干脆利落。 就这么如法炮制的一间房间接一间房间的转,除了记录数据,赵宁随意的拿起铅笔试着在完全空白的一页上用简笔速写的方式构建粗糙的三维立体。 第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以随意触碰伤害的范围内,而且那人敌我难辨、善恶不明。 对季远这个人以及相关的一切瞬间厌倦到极点的情绪汹涌而来。 不管你是谁,有什么用意,我都懒得管了。 赵宁背对着阳台坐在小木箱上,耀眼的阳光被全挡在身后,对流风不断吹过带走身上的炎热感。尽管如此,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食物,依旧倒尽胃口。 最终被身体本能击败了的矮子在下嘴之前隐约察觉到赵宁情绪不高,以为是天气太热有些中暑,赶紧用一次性的餐具给他盛一碗还有冰镇感的绿豆马蹄汤递过去。 赵宁接过去捧在手里,半天没动,被矮子眼神明示暗示了好几次才慢慢的喝了一两口。 看到旁边的漂亮姑娘眼睛总是不自觉往赵宁那瞟,嫉妒什么的谈不上,就是单纯觉得接的这个单子这趟活或许是个错误,什么都怪怪的。 “美女也来一碗?”矮子也盛了一碗递给张小姐。 姑娘笑着道谢也学着赵宁捧在手里,拿来当摆设。 矮子也不去管,避开最开始打开的那几样食物,挑了些平时常见的吃食慢慢送到胃里,同时看似不经意地跟妹子起话头扯皮。 “助理工作平时都要干嘛?累不累啊?” 姑娘看到人家跟自己说话,赶紧移开嘴边的小塑料碗。顺势打开了话匣子:“就打杂跑腿什么都干呗,累啊,怎么不累。” “没想到季先生这么年轻有为啊,看着年纪差不多,家大业大的。” “嗨,你说这房子啊,这哪算家业啊,估计又是心血来潮添个不动产。” “这有钱人,买房子跟咱们买件衣服似的。怎么的,意思是季先生以后不打算跟这常住啊?那他平时在哪工作啊?” “就全国各地到处跑,没定性。” 赵宁慢慢咽下一口甜汤,在心里默数要在国内四处奔波,而且明显收入不菲的职业有哪些。 第17章 “季先生仪表不凡,连身边的助理都花容月貌,可见不是一般的成功人士。” 赵宁突然插上这么一句,明明是假的不能再假的恭维之语,却被他平淡随意地说出来无端的带出几分真诚与暖意。 在原本就十分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外貌加持下,那点点暖意伴随着原主嘴角的微笑不断被放大一直熨帖到被夸赞的女士心里,带来最直接反应就是姑娘脸上泛出的点点红晕。 外貌夸赞一向是女性最受用的,不论老少不分性格。 “谢谢,过奖了。”张小姐飘飘然之余就带出了一些对赵宁而言十分有用的讯息,“季先生作为公众人物,难免嗯,怎么说呢,就一言一行都会比较注意吧。” 赵宁心里顿时了然。 这范围小的,基本是无处遁行了。 张小姐刚说完似乎才惊觉自己似乎是透露了不该透露的,笑了笑试图带过去。 矮子也跟着笑,然后又开始聊点别的。 姑娘好像除了来送饭也没有别的事情,呆了好长一段时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没打扰你们工作吧?” 手上的那碗绿豆汤刚盛出来是多少现在还是多少,也不知道这姑娘是不爱吃还是醉翁之意不在汤。 而赵宁自打摸到了点季远的底,也安心了很多。 绿豆汤冰凉解暑,感觉不错。 “怎么会,今天就是来初步确定一下定制量。结果季先生贵人事忙,现在正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不知道张小姐是否能帮季先生做主一些房子里装修的事情呢?” 赵宁依旧言辞恳切,打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太极。 张小姐谦虚道:“我一个小小的助理哪能帮季先生决定这个呢,不过小赵师傅别担心。相信你很快就有机会跟他当面商定的。” 不知道这姑娘顺着剧情脑补到了哪个犄角旮旯,止不住兴奋又不敢表露出来的样子实在有些不忍直视。 跟季远再次见面吗?随便吧。 三个人又闲坐了一会儿,等到矮子撑得实在塞不下扔了筷子,姑娘把垃圾稍微收拾归置了一下说是要走。 矮子止住准备起身的赵宁,拿打火机点燃嘴边的烟,接过垃圾袋边起身把姑娘往外送。 赵宁了然地笑笑,知道这是矮子照顾他怕热。 随后找了个通风靠窗的阴凉角落,在地上随意垫了两张硬纸箱拆开的纸板,坐在上面靠着墙支起一条腿休息。 拿出平时自用的记录本,摊开轻轻放在哪只脚的膝头上翻开最后一页,拿出铅笔在上面随意图画。 三两笔先打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再一下接一下地定边勾勒、填充打影。 图像的辨识度越来越高,纯黑白的画面在绘图者的心里被自动上色,还原出历历在目的高清场景。 一辆跑车,主驾上面无表情飞速打着方向盘的青年。 多年前深秋的落日余晖在此刻的盛夏正午重新被描绘,时光成了先无序压缩再混乱拉长的斑驳隧道,纵容着什么飞驰而过。 旁边少不更事、轻扬傲慢的那群少年,不屑挑衅的口哨声。 赵宁始终记得在那被惊艳的短暂里,藏着最初心动的自己。 矮子特地抽完烟才上来,看到赵宁靠墙躺得悠闲,赶紧凑了过去。 低头看到本那铺满整张的线条阴影,“哟,你这画的是弟妹吧?” 赵宁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少女心的事情,赶紧合上本子随意扔在旁边地上,铅笔在手指间转来转去晃着从眼到心缭乱一片。 “酸成这样,组织决定暂且相信你的立场没有动摇,没有轻易被外面的野花野草迷惑住,但党和人民对你的监督是不会松懈的。赵宁同志,你一定不要广大人民对你的一片信任,婚外情找小三是不对滴,当然,送上门的小三也不行,长得好看会来事的也不行” 赵宁反手一拳想要人道毁灭这个嘴上没个把门的竹篙精,没想到对方成精多年硬是一眼识破了我方攻略顺手一挡防御成功,足可见道行之深。 刚刚还说什么地图撩、渣男,转眼就上升到了小三,再讲下去估计陈世美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要出来了。说到底都是日子太平淡,闲的。 “诶,我刚刚看到客厅里还有个小泡沫箱子,里面是冰块镇着的汽水,也是刚刚那个姑娘提过来的。宁宁宝贝,小白脸这么上心殷勤成这样不会是真看上你了吧,你可要把持住啊” 还没完没了了。 赵宁用脚勾过一旁的工具袋,拿出一个红包在矮子面前晃了晃,如愿以偿地让人闭上了嘴。 “上回客户给的红包,我的那份拿走了,都是你的。”赵宁顺势把铅笔收回包里,丢了那么多支,总算养成了把笔收好的习惯。 矮子用手一捏撑开红 分卷阅读17 包瞧了眼,有点出乎意料。 “这可有点多啊,我说宁宁宝贝你不会又出卖了色相吧?我记得那家人一直都不算太热情啊,那男的老婆还老嫌咱们给她那衣橱少装了个隔板,说半天都解释不通。宁宁宝贝,你可别真走上卖艺又卖身的道路啊” 赵宁发誓如果手头上不是只剩唯一的最后一只铅笔,他一定拿出来捅死身边这个傻`逼。 迟疑了几秒,赵宁想到了一种可能的解释:“就送了他儿子一个小木雕当玩具,可能是不想欠我这个人情。” “就你之前用废料雕的那小玩意,那什么祥宠瑞兽来着不牛不马的那个?” 妈的,信不信我最后一只铅笔不要了这就给你开个洞? “那叫麒麟。” 赵宁有点累了又在心里十分的嫌弃,只好轻轻用脚将人挤开,假装只是热得不行的样子。 “赶紧死一边去休息,到点接着干活,下午测完第二层立马走。” 赵宁拿出工具包里团成一团的廉价耳机线,连上手机。 闭上眼睛,听着凄烈撕心的萨克斯风过后外国男人性`感成熟的嗓音,好听的柔和爵士。 背叛与忠诚共生,我本性如此。悔恨着告白,能否与我舞到天明? 赵宁试着在脑海里构建还原出歌曲中描绘的场景,有些好笑。 源自贪婪的变心,心照不宣的众所周知的秘密,赤`裸裸的伤害。诸多借口、百般辩解,变质的感情已廉价至极,男主人公却偏要自诩深情。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跪在地上把自己感动了。 现实里哪来这么多情圣,都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情感上自我认知需求与原始的肉`体欲`望。 没有至死不渝就实在不必摆出一副情深不寿的姿态。 这就是我的感情观,果然跟我本人一样自私狭隘。 享受着自我厌弃后所带来的微弱自虐式快感。 耳机里不断切换的音符、单词,赵宁侧着脸昏昏欲睡。 注:歌曲是《care1ehisper》,讲一个男人同时爱上三个女人,舞会上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这个秘密,正牌女友与他跳最后一支舞。 第18章 赵宁试着转动因睡姿不良而导致异常酸胀的脖子,手机里的歌曲已经差不多周而复始循环了好几个周期,摘下耳机的时候正播放到意大利女歌手在歌曲里声呢喃着控诉自己孤独的灵魂。 孤独这种东西是个咒,越唾弃恐惧就越如影随形。 解救一个人脱离孤独的代价往往是另一个人堕入孤独,即便如此,身陷泥淖的原本那人也不见得真能得到救赎。就像早期欧洲盛行的麻风病,不知道是哪个撒旦化身宣扬通过性`交的方式能将自身的麻风病分批转移给他人,结果就是强`暴案件频发以及麻风病的肆虐。 赵宁想起以前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顺便思维发散到写那句话的原作者写的另外一个故事。 将耳机线随手一团收好,顺便扯回自己脱缰到了马里亚纳海沟的思绪。 还是赶紧干完活去菜市场买菜才是正经。 矮子正睡在对面地板上舒适地打着呼噜,赵宁犹豫了两秒要不要上前去把他踹醒。 算了,反正房子主人看起来是个不计较工人有没有偷懒、能不能第一时间完成任务的便宜客户而且这些普通简单的丈量自己一个人干也没差。 本来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就不算早,赵宁赶忙手脚共用地一个人测完了接下来的几个房间。 等矮子终于睡到自然醒,下午最热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阳光已经没有了盛夏炽热傲慢的姿态,不得不收敛温度心不甘情不愿的西移。 矮子在最后一间房找到叼着铅笔伸着卷尺的赵宁,看到他背后的衣服都汗湿贴在身上,有点不好意思,埋怨他怎么不叫醒自己。 赵宁松手,卷尺啪的一声自动缩回,同时拿下嘴里叼着的铅笔记录下最后一个数据。 “好了。” 原先冰镇的饮料拿出来瓶身上结了一层液化水蒸气,也就慢慢的失去了冰镇的效果。 剩下的就只是碳酸饮料特有的腻人甜味,每一口都是糖分子对口腔细胞的荼毒。 赵宁没有浪费的习惯,没喝完的饮料也只是拿瓶盖盖上随身带着,准备什么时候喝完了什么时候再让它魂归垃圾桶。 看着瓶身上的广告图案,赵宁突然想起了以前夏天晚上吃完饭和李广穆两个人去河边散步的场景。 他们住的这个小城镇唯一的特点就是有天然河道,不大不小,在没有引进挖沙工程之前水也算不得多深。河道两旁边建了河堤修了人行道,经常有垂钓爱好者在旁边成排的大树下钓鱼,晚上就供行人纳凉散步。住的小区离河边不是太远,早两年的时候年赵宁还不像现在这么懒动不动就爱瘫着,也经常会在饭后去那边走走,虽然大部分都是被李广穆拉着去的。 那时候只要天气一往死里热,热到电风扇都顶不住的时候,赵宁就经常在家里作妖,具体表现为对同空间里的另一个活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更别提如果那个人型生物还妄图动手动脚的时候,那简直成了个分分钟要黑化的大妖怪。 早先李广穆对作妖不好亲近的赵宁一向奉行‘山不来就我我就把山吃了’的处理原则,逼得赵宁不得已往火焰山那个方向进化。后来有河风的河堤人行道某天无意中成了李广穆发现的新大6之后,画风就朝另一个诡异小清新的方向拐了过去。 因为河堤上的路灯分布的很稀疏不说还每盏都很昏暗,暖黄色灯光透过被风吹动的柳树叶片一缕缕的洒在路过的人脸上,柔柔的像河面荡开的水纹,不时绕着灯旋转的飞蛾。这些画面不知道戳到了赵宁身上哪个萌点,总是心情很好的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主动牵起身边人的手,和顺听话得像一个被诱拐的学生,丝毫不见在家里要敲玻璃拆房子的烦躁。多走两圈被吹过瘾了回去后甚至不太抗拒更深层次的肉`体接触,这样的赵宁实在让李广穆不能再满意。 “‘牵手到永远’,宁宁宝贝,这五个字有这么好看吗,看呆了都。”矮子试着抽走赵宁手上握着的饮料瓶,被瞬间惊醒过来的赵宁牢牢握住。 然后反唇相讥道:“滚,睡蠢了吧你。赶紧收拾收拾,准备撤了。” 往房间外边走的同时在心里想,要不今晚和那个二货一起去河边走走? 结果当然是没有散成步,而且差点还引发了别的了不得的事故。 赵宁顶着后劲还挺足的下午近五点的太阳,走出了这个从房主到房子本身都十分有病的别墅。 矮子在后边用之前季远给的备用钥匙锁好门,赶紧追上走在前面的赵宁。 “慢点,等等 分卷阅读18 哥哥。那啥这钥匙搁你那还是怎么着?” 钥匙被矮子勾在在手里晃得叮当响,赵宁头也不回:“您老受累收好。” 也不看看这谁家钥匙,搞不好就沾了它主人的毒,还是离远点安全。 没走两步,又回头一把夺到自己手里,换来矮子好几声啧啧。 不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还是多攥着点于我方有利条件物资才好对敌制胜。 矮子对自己搭档比女人还变得快的嘴脸丝毫不在意,紧跟在后头问:“往哪去,还回店里不?” “没什么事我就不回了吧,妈的我又不顺路。” 矮子家住在店的另一头,回去正好要路过店里,进不进去都没差。赵宁就不一样了,前边不远的路口正好有回自己那的公交车,提前一站下车再走几步路就到了菜市场。买完菜也不用再坐车,走一站地回家也就这么十几分钟,就是这天气有点热,别的都好说。 “说好的拿了红包就去吃烤串喝两杯的呢,亲?”矮子倒是深知赵宁这个除了分内事情一概能懒则懒的尿性,也就没多做勉强。 赵宁回了一个在心里设定邪魅霸气实则出来效果不自然还挺猥琐的微笑,回答道:“还没问你这次相亲怎么样了,对方肯下单了吗这次?” 绰号喊了这么多年也就随你去了,还加个什么‘亲’什么鬼,还真当自己是干网购的了?说你有病你还不服气。 果不其然快准狠地戳到了矮子的痛脚,还没来得及跳起那只被戳的脚还击点颜色给赵宁瞧瞧,就又遭受了一个暴击技能。 “我得赶回去给我媳妇做饭,晚回去了他还以为我在外面找小三,还是好看会来事那种。” 感情是之前说不能被迷惑不能买艺又卖身的仇被记到了现在,算你狠。 “嘿,敢赌五毛钱那个姓季的对你没意思吗?那些够咱们几天工钱的吃喝就不说了,还有刚刚那姑娘看你的眼神。小心我捅到弟妹那去,到时候看他是吃你做的饭还是吃你。” 即使赵宁知道矮子就是这种表面看起来大咧咧满嘴跑火车其实心挺细的单身狗,有些事也不好明着点破。 比如,且不说一见钟情这种事本来就扯,何况男人之间的好感大多等同于欲`望。‘喜欢上你’基本只有‘喜欢、上你’这种读法,这也是为什么某些同性`交友软件很火热,以及这一秒才见面下一秒就滚在一起的现象屡见不鲜的原因。 性别男爱好男的人,基本都有一项天赋技能,就是看一眼照片或本人就能知道对方是否可以来一炮。 而那个叫季远的男人,看似不着调满肚花花肠子,但赵宁对自己向来有着较为精准的定位,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自知之明。既然实在没感觉到对方对自己有多大‘性趣’,也就基本排除单纯是被看上了这一可能。 不想上床也不代表没其它企图,所以季远对赵宁而言依旧是需要防范的那一类。 第19章 这里面的弯绕还是没法跟矮子这种看见美女眼睛都不会转的直男说得清的,赵宁也就没多解释。 下坡还是比上坡要容易的多,即使太阳依旧让人厌倦。赵宁一步一步走下来,心里想的都是刚刚季远托人送来的食物里面的一道菜。 外形颜色烹制手法。 不是巧合,绝对不是。 季远知道这种食物,亲自吃过?还是从别处听来的? 年纪相仿的季远? 怎么会,一直以为这个世界和她还存在着某种联系的,就只剩自己了。 只有我还记得她,直至死亡。 那也才是那位伟大的女性从这个世界彻底消亡的一刻。 时隔多年再看到与之相关的事物,赵宁仿佛看到了年少时在某个天气晴朗、风和日丽的阳光下悲恸不已泪流满面的自己。 那时候的无助与茫然太过深刻,是基本除了自虐都不会去重读的回忆。 用别人底线来进行试探,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什么用意都太过了。 这也是赵宁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季远的殷勤有所触动的原因,一个人但凡只要有一点点的不好都被无限放大再放大,之前再多的煞费苦心都能被瞬间覆盖掉,自私如他。 那家里那个呢?有什么是不好的吗? 当然有,而且简直不要太多又呆又倔不说,还一根筋死心眼。不浪漫不细心不体贴,床上没节制不温柔没耐心,最关键的是他妈的白操了这么多年连句情话都落下。 却好像除了这些,哪里都很不错的样子。 洗衣做饭打扫修风扇,挣钱交水电费还管买西瓜。 勉强吧,及格以上至少有。 虽说联系是事物的普遍规律,但任何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我都能想到你。 这样可算得上情衷? 矮子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就这垂死挣扎的太阳也能把赵宁晒得蔫了吧唧,两人前脚搭后脚的走到路口,赵宁随意挥了下手继续闷着头去公交站,矮子头也不回拐上了另一边。 居然敢用赶狗的姿势对着你高大英伟的矮哥,晒死活该。 左等右等公交车都不来,赵宁有点不耐烦。正好脚下有个小矿泉水瓶盖,用一只脚划拨到另一只脚,传过来再回去,幼稚又无聊的小把戏。 兢兢业业多年的破旧公交车吱悠晃荡着慢慢过来了,赵宁踏上车来到车门投币箱才发现今天出门只带着一张当前面值最大人民币,对司机歉意地笑笑准备退下去换好零钱再换乘下一班,丝毫不尴尬更没觉得怎么可惜。 还没等他转过身,身上工具包的挂袋就被小力气的拉住了。只见后面伸过来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臂,腕上系着的一截简单的红绳。 接连投币的提示音过后,就是悦耳却稚嫩的女音:“两个人的,上去吧。” 前一句明显对着公交司机,那后一句? 回头却只看到一个学生装扮非常清秀的小姑娘立马转过脸避免眼神接触,脸上微微发红。 赵宁心里了然,祖国未成年花朵一贯的正义善良,乐于助人之后略微的窘迫也是人之常情。一张公交车票不过那么点钱,但善意难得。 赵宁轻声道谢,然后上车落座。 百无聊赖的看着车窗外的风景,默数着自己要下车还有几站,顺便想了想待会儿到了菜场买点什么好。 中午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也没有吃多少东西,现下的饥饿感已经很明显了。夏日里高温闷热的公交车厢,胃部的焦灼感,不论哪个都让人无比难受。 好不容易才到站,小城市的公交车都是每一站稀稀拉拉地上几个下几个。不拥挤没有压力,淡淡的稀疏感,容易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就连菜场也充分体现了自由贸易的精髓内涵,相当数量的本地居民和他们面 分卷阅读19 前摊放着自产自销的新鲜蔬菜占据了较为灵活的地位,价格有商有量不说还奉行着买大个头高价菜搭送一些香料配菜的优良传统。 因为知道今天工作任务是简单的定量测绘,所以工具包里也没什么东西轻得很,导致赵宁从菜场出来后看到前面路边有汽水促销活动的时候放慢了了脚步。三支不同口味的大瓶装汽水搭配成套出售,比单支价格乘以三便宜了很多不说,还送小人偶布娃娃。当然,赵宁看重的是前者以及他想喝的事实。 买菜的开销不大,身上的现金是足够买这个的,就是嫌重。 正踌躇着,就看到汽水摊边上站着公交车上的小姑娘,似乎是在跟摊主交涉着什么,隐约听到对方说什么赠品不卖什么的。 本来还有点犹豫的赵宁当下就上前提了一袋汽水,把先前买的菜和汽水合在一只手上提着,空出一只手来付钱,然后侧着头对姑娘说:“娃娃你自己拿一个吧,送你了。” 收好找回的零钱,再把汽水换回空着的手里准备往回走。想着果然还是重心平衡在身体中央的感觉比较舒服,单手提着死沉死沉的手都勒着了。 没想到一旁祖国的花朵异常他没什么经验更没什么想法,属于‘你开心就好’的广大认知范畴中不甚起眼的一样,对此不置可否。 赵宁正在想该怎么打发这个青春期热血澎湃的小姑娘,就听到她继续磕磕巴巴道:“我以前见过你的,很久之前在张小栢修工作的地方,我初中和他一直是同桌。我喜欢言景好多年了,我觉得你长得和他有点像,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和他一样好看,不对,还是我家言景最好看。对不起我是说在我心里他最好看,但是你也很好看” 本来赵宁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张小栢又是何方神圣,但是姑娘自己说漏了嘴才让赵宁想起来是李广穆他们厂里的那个小学徒工小白,那个长得斯文又干净不怎么爱说话但是每次看到都会主动叫自己赵宁哥的少年。赵宁有时候心血来潮去厂里找李广穆都会带点吃的或者是水果过去,每次都是小白主动接过去洗好装好再拿出来给大家吃。 这些统统不管,单听一个未成年小姑娘对自己的外貌评头论足实在是让赵宁有些哭笑不得。 凡尘色相,红颜枯骨,皆是虚妄。 偏偏堪不破的人太多。 注:1、‘联系是事物的普遍规律’引自《马哲》,原话是‘联系具有普遍性’,不要深究。 2、‘凡尘色相,红颜枯骨,皆是虚妄’化自佛家理论,具体哪本经书恕笔者无从考证。 第2o章 赵宁从未试图回忆起自己的学生时代,可能是某个冬日午后透过教室玻璃的阳光太温暖,融化了摊开课本上午睡少年梦魇深渊中那些阴暗沉重的不安。依稀记得最后求学的那段时间,每个学期结课之后紧接而来的都不是考试,而是非常人性化的自我复习时间。那时候的教室向阳面被光直射的座位总是大家尽相争逐的对象,赵宁不是很刻苦的那一派,通常是上午随便看两页书做两道题然后整个下午用来在日光下枕着书本睡大觉。每次迎着落日余晖醒来之后就感觉平日里最晦涩难懂让人呕心沥血的公式定理都被蒸发出了幸福感,也不知算不算是另一种斯德哥尔摩。 还好,不管中间如何的跌宕多少的起伏,当年那些光斗转归来星移成了一个人。 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 致使周身世界不至于始终黯淡一片,终究有暖可循。 面前的小姑娘似乎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事情能让赵宁发笑,凭借着自己对偶像的一腔热情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赵宁看,似乎是想要得到他对自己先前言论的认可。 人真的是一种奇怪的生物,自己喜欢自己开心还不够,还要得到认同感,这可能是一种精神抱团? 赵宁瞄了一眼姑娘手里的人偶娃娃,发誓他调动了毕生的想象力以及转维度还原技术,还是只能将它和小朋友看的动画片里的卡通人物对上号。 辨认这样的五官,能和真人对上的,大抵靠爱。 而能和相貌相似的路人对上的,除了爱,大概还要有某些与众不同的大脑构造。 “我没有看过那个电视剧也不知道男主是谁,快回家吃饭去吧。”吃饭成了赵宁此刻的某种执念,全身细胞都在叫嚣着妈的好饿。 但人家小姑娘还没有走开的意思,赵宁说什么也不能不管不顾,只好站在原地静待下文。 “我刚刚在别墅区那边的公交站台看到你在踢东西玩,简直就和言景上次参加户外运动节目拍的视频一样呢,太帅了。请问你你有女朋友了吗?”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有趣了?赵宁被这无忌的童言逗乐了,完全没有私下幼稚小动作被人抓包的窘迫感。原本对小姑娘的第一印象就不错,再加上是可爱的小白的同学,于是耐着性子哄着她。 “嗯,有了。” 回答完才发现似乎几个小时前刚刚跟别人讨论过诸如此类的个人问题,顺便又想起了楼下赵阿姨几乎是见一次提一次的相亲。不明白这接二连三的究竟是怎么了,自己是否是单身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言景说他喜欢有才华有孝心的女孩子,你呢?你喜欢的人什么样啊?” 青春期的孩子对异性和性都有着该时间段特殊的心理,虽然自己的青春期过得比较浑基本可用喂了狗三个字概括,但这些基本常识还是有的。在年轻人乃至孩子心中,感情或许会被夸大化神圣化甚至妖魔化,但这份好奇合情合理。 就赵宁而言,这些所谓的‘喜欢’甚至‘爱’都只是人生必经的一个阶 分卷阅读20 段和一个必要组成成分,因为你总要学会如何去与一个和你即没有血脉亲缘又没有深厚友谊的人建立起一种非常亲密的关系,学会怎么和他/她相处。这个人不是至亲也非挚友,但是对你而言同样意义重大,不可或缺。矫情点说,就是学会如何去爱人与被爱。 没觉得这种问题被一个小姑娘问起有超纲的嫌疑,同样的对话,小花朵就比季远要让他没防备得多。 “一个普通人,有点呆。” 不是我喜欢怎样的人,而是我喜欢的人碰巧是这个样子。 “啊?那有什么好?你怎么跟她在一起的啊?”估计是对偶像的向往投影到现实中的路人身上,距离感突然转变成了毫无顾忌的随心所欲,好奇心横冲直撞溢于言表。 “好了,下次再告诉你,赶紧回吧。” “就不能现在告诉我吗?”小姑娘涨红着白净的脸,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不知道触及了赵宁心里哪个柔软点,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耐心和温和应对着她。不过是一个对偶像狂烈向往的青春期小姑娘罢了,赵宁在心里这么想。 也许世人常见的想将自己的情感公之于众的分享炫耀心理作祟,赵宁居然很努力地满足着姑娘的好奇心。“没有别人想跟我在一起,只有他愿意,就这样。”停顿了一秒之后,觉得这么说容易引起严重偏离现实的猜想,又加了句:“我挺高兴的。” 姑娘神情充分显示了‘你在骗小孩子,我不相信’,赵宁就只好你爱信不信了。 看样子是念书的生活太乏味,想在赵宁身上找个现实版的青春疼痛小说来调剂调剂的小姑娘显然没有得到预先的设想难免失落,赵宁倒是很想笑,心想难道你偶像演了男一号,你就觉得凡是和他有共同点的都得是男主角? 现实中哪来这么多旷世绝恋生死相随,个人的故事也都只能可能体会。幸与不幸,顺遂或苦难,都只能自我承担。 小花朵不知道是单纯没得到想要的情节失望,还是有替赵宁觉得不值可惜的成分在里面,或者兼其两者,总之是不甚满意。却也明白过犹不及见好就收的道理,看赵宁实在没法再跟她闲聊了,也很礼貌地说了再见,拿着娃娃回去了。 倒是临走前把自己的姓名和所在学校粗略报了一下,赵宁没多想,反正标签就是‘小白同学’,知不知道得这么详细还真没差。 想到要拎着手里的东西走整整一站路,而且太阳还没彻底偃旗息鼓,不禁悲从中来生无可恋。 一脚深一脚浅的一步步挪到家,进门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扔,直接瘫倒在沙发上,口渴都懒得去倒杯水喝,有汽水喝也懒得爬起来取。 客厅天花板上有个积灰深厚的电风扇,开到最大档的风里也很是勉强。但赵宁还是习惯性开门时顺手一起开开,哪怕当个心里安慰也能凉快点。 万恶的夏天,除了西瓜冰汽水等为数不多的几项,真的再难找出别的讨喜之处。 瘫到实在瘫不下去,加之卷土重来的饥饿感,赵宁才半死不活地强行将自己跟沙发分离。 要是能一动不动躺到地球毁灭就爽爆了,不用吃喝更不用干活挣钱,这才是人生的最高追求。赵宁知道自己懒起来真的是恨不得原地融化的那种,但对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毕竟任何正常人都能分清现实和幻想的差距。 去厨房随便弄了点东西胡乱吃了两口塞了塞肚子,赵宁回到沙发上打开电视继续瘫着。 不管了,待会让那谁谁谁回来做晚饭,妈的热不死老子。 结果等了老半天没见着人回来,手机也没个动静。这么忙吗?赵宁在想要不打个电话过去,想起之前自己明明在电话里说过会早点买菜回来,照理说按那人一贯的尿性肯定也会早点结束手头的工作一起早些往家里赶。又觉得都这么些年了就比对方先回来这一时半会的就等不及要见人,会不会显得太腻歪了,跟个女人似的。 虽然李广穆从来没嫌过,但赵宁是个动不动就要嫌弃自己的人,而且嫌得不动声色不说还偏死性不改。 赵宁用遥控器换了好几个台,总算听到了开门的动静。 “回来了?今天我不想做饭行不行,菜在桌子上,我还买了” ‘饮料’两个字还噙在嘴里,就发现有点不对劲。 李广穆黑着一张脸,反手带上门之后就停留在门口的位置静静地看着赵宁,压迫感在狭小的客厅里瞬间蔓延开。 赵宁皱眉,感觉不妙。 第21章 这种情景让人很不舒服,有什么事情就明说,这样子摆脸色你是给谁看,好像我做了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似的。 赵宁肯定不知道在网络二次元世界有一个惯用词汇,名词的意动用法,原型是英文单词旗帜。 只是他刚刚还满怀期待的盼着这人回来煮饭,实在不好太精分现在就开始嫌弃对方。 只好按捺住心中的复杂心绪,尽量控制脸上的表情降低音量同时把声音放缓:“怎么了吗?” 李广穆邻人偷斧,认定这是赵宁在做贼心虚。 无状的愤怒盖过了理智,地狱天堂调转只在盱眙间。 想到刚刚他还在跟厂里的胡哥讨论哪个品种的西瓜比较好吃,就为了让赵宁吃得开心点。结果来到西瓜摊刚要照着胡哥的经验之谈挑两个个好瓜的时候,手机就响了。 小白在聊天工具上发来语音问他说:“木头哥,我以前的同学问我要赵宁哥的联系方式,我给不给?”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小白的同学和赵宁是怎么搭上边的,就看到小白又发了三个字过来,“女同学”。 ‘不给’两个字都还没有打完,小白就发了图片过来。 第一张是聊天记录截图,上面一个明显是女生的头像说‘小白,上次我去找你看到的那个帅哥,就是你说的你同事的室友,能帮我要到他的联系方式吗[可怜表情][可怜表情]’后面接着是两张图片,因为是聊天记录截图上的图中图,所以看不分明。老实厚道的小白只回复了一个省略号,看起来无奈又无辜。 小白又发了两张图片来,俨然就是转发自女生头像发给他的那两张。 第一张,背景是公交站台,一个挂着工具袋的男人低着头,一只脚笔直地站着,另一只脚往前往前探出一小步像是在划拨地上看不见的东西又像是配合拍照者特意摆出的某种姿势,漫不经心的样子加上比例完好的身材和角度取得刚刚好的侧脸,堪比路边杂志封面的模特。 第二张,公交车上侧脸看窗外的男人。光与影在脸上交织,挺直的胸膛,像被镜头特意捕捉下的艺术写真。 都是赵宁。 一静一动皆令人心驰神往的他的赵宁。 像自己领土被他人涉足的愤怒 分卷阅读21 感糅杂着自己的宝物被别人觊觎的不安,充斥着李广穆的胸膛,攥紧了他的心脏。 手机堪堪被捏碎,小白又发来的一张截图将这些情绪点燃到极致。 是聊天软件附带的公共平台,供大家在上面晒日常分享生活动态。却不该由一个陌生的小姑娘发出赵宁的照片还有一个人偶娃娃的图片,配字‘他送我的,想做他女朋友。不想等言景了[再见表情][再见表情]’。 自动忽略掉那个不相关的陌生名字,注意到评论者里有人同样在小白列表里,所以截图里还有公共好友跟原主的对话。 都是诸如‘大胆去追’‘约约约’一类的怂恿言论,姑娘统一回复害羞的表情。 少年慕少艾的心思跃然屏上。 好一份肆意张扬却并不出格的豆蔻情怀。 可惜,落花错付流水。 因为被仰慕者此刻正被李广穆色厉内荏地质问着:“你今天跟谁在一起?” 李广穆固然生气,但一开门就看到赵宁在家等他的事实还是让他平息了不少。回笼几分的理智告诉自己赵宁一直很努力本分地跟他过日子,这些乌七八糟的破事应该只是小姑娘的单方面自作多情。小白同样年纪的小女生,怎么看赵宁都只会把对方当小孩子。 所以只是表面强硬严肃,只要跟赵宁说开了让他多注意就好了。 赵宁说不想做晚饭,弄清楚这件小事就去给他做饭好了,李广穆当时是这么想的。 可现实却总是不尽如人意。 “一个自说自话的神经病而已,理他干什么。” 赵宁想当然地认为是矮子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碎嘴竹子精说漏了嘴,把季远的事情告诉了李广穆,才引得对方不快。他深知李广穆那套‘情敌只分已在和潜在’的有病思维模式,平时也一直多注意把误会掐死在摇篮里。但季远这种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意料之外,着实让他始料未及防不胜防。 李广穆心里一顿,感觉事情有些脱轨。 赵宁不会对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用这种字眼,更遑论一个小姑娘。对方做出多幼稚的行为,都在赵宁迫使自己用那套根深蒂固的社会道德准则去强制淡化,何况只是恋慕这种对他本身根本没有伤害的事情。 只有一种可能,还有别人去‘招惹’了他。 剧情走到这居然枝生出额外情节,让李广穆用他一直被赵宁嫌呆的脑子联想出很多不好的东西。 原来,觊觎他所有物的人有很多,而且有很多是他不知道的。 这些已经足够令他发疯。 李广穆走过去用一只手掌紧紧压住赵宁的肩膀,越收越紧。大声喝问:“他是谁?” 赵宁感觉有一整个世界压在自己左边的肩膀上,身体止不住倾斜的同时心也在快速下沉。 下意识抬起左手,用手腕背部使劲去撞击对方的手肘,想迫使对方把手拿开,肩胛骨真的很痛。 感觉到对方越攥越紧的力道,赵宁怒火攻心。 “妈的老子不知道!” 赵宁更加用力想挣脱了李广穆的钳制,几乎到了要上脚踹的程度。理智成了一根线,欲断未断。 我不知道哪个神经病院逃出了一个叫季远的病人,也不知道他那些疯言疯语是信手拈来还是筹谋已久。但他似乎真的与我、我们的过去有关,就是你闭口不提、讳莫如深的那些过去。 李广穆认准了赵宁对他有所隐瞒,什么听在耳里都成了欲盖弥彰的狡辩。赵宁越是挣得厉害他就越是死不放手,不是不知道赵宁的难受,但就是受大脑支配的肢体始终没办法松开赵宁。 “发什么疯,滚开。”赵宁忍无可忍,身心俱累。 不知道哪个字刺绪波动驱使下,李广穆用力一甩,强大外力让原本就在挣扎不停的赵宁往旁边摔去。 个头也不算小的赵宁踉跄几步还是没稳住身形,直接扑跪到地上。不幸的是他一回到家就换上了居家老头背心和大裤衩,导致膝盖和手掌在粗糙的水泥地板上瞬间磨出几道血痕。 李广穆在赵宁往旁边倒去的瞬间就下意识的要上前去拉,只可惜晚了一步。一时间伸出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不知道该不该去扶起地上的赵宁。 赵宁显然被这一系列动作整懵了,惊在地上忘记了下一步该怎么办。只是觉得肩胛骨的痛感全部转移到了膝盖和手掌,抬起手来看到沙子刺进手掌的血痕里,怔住了。 如果掌纹在某种程度上征显了命运暗示了前路未来,那血肉模糊的局该如何打开,又将怎样破解? 【注:1、‘少年慕少艾’出自《孟子·万章上》第一章‘知好色则慕少艾’。】 第22章 赵宁面无表情的爬起来,拍了拍手掌,略微扭动膝盖确定没有更大的不适感才缓缓走到电视机面前,弯腰在电视柜里拿出很久前没喝完的劣质高浓度白酒。 家里没有备用药箱也没有处理伤口的药水,赵宁只好把酒拿到洗手间清理手掌和膝盖。消毒效果就不做奢求了,能把细碎的砂石弄干净就好,多少比自来水强些。 李广穆呆呆地站在原地,眼角余光自动带入赵宁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地走进厨房拐进洗手间的身影。耳边嗡嗡作响,完全分不清是血上涌液的声音还是单纯来自头顶那积灰严重的吊扇。 他刚刚似乎是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糟糕在哪里,有多糟糕,心里没有明确概念。 以前他动赵宁的手机,在赵宁没有兴致的时候要求做`爱,甚至把赵宁反锁在家里,都不会出这样糟糕的场面。 他,或者说他们,这是怎么了? 视线被阻隔不见的相距不过几米的洗手间里,赵宁拿着瓶子倾倒。酒精对伤口的刺痛焦灼感,反复提醒着赵宁这些近乎不真实的情景是完全真实的。 好累啊。 接下来要怎么办,饭还做吗?算了,要不然直接去床上躺躺好了。 好像都不怎么饿了。 淋在膝盖上的酒精过了膝头上的伤口顺着腿往下流,所经过的每一寸不带伤的皮肤都带来液体快速蒸发的清凉感,炎炎夏日里这种感觉总是容易比神经系统无限放大。 心中蓦地一凉,旋即被刻意强行压下。 用自来水冲去多余的酒精,赵宁找不到再在洗手间呆着的理由。 可是,真的好累啊。赵宁关了水猛地靠上洗手间的墙壁上,闭着眼感受身后瓷砖传递来的冰凉触感。 等到把那一小块地方都捂热了,赵宁用手背碰碰额头,手掌收合间还有轻微的刺痛感。 从洗手间到厨房门口这一小段距离,用尽了赵宁全部剩余的勇气和气力。 李广穆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没有看他一眼。 赵宁反而松了一口 分卷阅读22 气,从沙发后面穿过客厅,走进房间关上门。 打开床边的风扇,躺倒在床,伸出手脚摊成一个大字。 老结构的房子总是关个门都会引起整体震动,赵宁无意刻意制造动静彰显自己的情绪,但那扇门确实重重关在了李广穆的心头上。 比刚刚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的脚步声踏在心里更让他难受。 他这是真的生气了吧,身上肯定摔得很痛。还没有做晚饭,他肯定早就饿了,我给他做饭他还愿意吃吗? 我怎么总是把事情弄糟糕呢? 对了,答应给他买的西瓜也没有买,弄糟的事情又多了一件。算了,可能他不记得了。 但是我还记得的。 我本来是要给你买西瓜的,你却让我滚开。 是了,赵宁让他滚。 滚到哪去呢,哪里还有一个赵宁呢? 客厅和房间里的风扇转成了一个频率,但分别身处客厅房间里的两个人却各有心事。 妈的光躺着居然也会累,换个姿势又懒得动,赵宁觉得自己彻底没救了。 脑子放空了很久,才慢慢重新开始运转。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中午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买菜的时候还傻`逼一样的买了很贵的菜,就为了买回来讨好一个把自己抡地上的男人? 他真的只是听说了季远的事情才这样的吗,是什么让他觉得我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呢,还是他一直觉得我原本就是这种人? 一方面反省自己,我明明知道他是爱吃醋的死心眼,为什么不好好跟他说清楚呢? 另一方面又阴暗无比。操,他怎么不好好跟我说呢,把老子当什么了,出来卖的吗? 他真的只是在吃醋?这么醋,是因为心里很在意吧? 他在意我。只要他在意我。 操`他大爷的要真的这么在意还动不动怀疑我偷人出轨?我天天给他做饭,干活攒钱想给他买最贵的自行车,一个大老爷们天天晚上给他压不够还要怀疑我偷人。妈的一点信任都没有,别人两句就信得跟什么似的,偏不信我。 这么多年了,光做`爱都不计其数,妈的肏都肏不出点信任来吗?射的时候倒是知道爽,怎么就不知道多想想哪个男人心甘情愿几年如一日地跟女人似的雌伏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呢? 真他妈日了被狗日了。 赵宁越想越觉得没意思,意义这个词是永远不能被单方面赋予的。 认可与被认可,接受与被接受,甚至爱与被爱,任何两面性的东西都没法单独存在。 随便吧,反正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和谁都不清不楚的烂`货。 最后一缕落日余晖被黑暗吞噬殆尽,李广穆在客厅里从黄昏坐到夜幕降临。黑暗笼罩下一丝一毫的光亮都无处遁行,所以他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赵宁也一直没开灯。 如果不是他亲眼看到赵宁进去了而又肯定房间里没有别的出路,他几乎要怀疑赵宁是不是还在房间里。 陈旧的房门隔出两个世界,我进不去,你出不来。 【注:1、‘两面性的东西没法单独存在’引自《马哲》辩证主义唯物相关概念,不要深究。】 赵宁睁开眼发现周遭漆黑一片的第一反应是根本没反应过来,大脑空白了好几秒才恍然原来在天还没黑透的时候他就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手机也一直放在客厅里没有拿进来,想知道现在几点也完全摸不到头绪。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的时间过长导致头有点疼,赵宁坐起身,整个身体的感觉很不好。 浓稠的黑暗下只有风扇转动的嗡鸣声,一种被全世界遗弃的孤独感扑面而来。何止是不舒服,几乎已经到了难受的地步。 用脚摸索着穿上了床边的拖鞋,从床沿上站起身。赵宁迫切的想要验证自己不是一个人,只想马上看到一个有生命的活物来驱散心中的不安。 凭借多年对卧室布局的熟悉还有对建筑独特的方位感很快地摸索到了门边的开关,灯亮的瞬间眼睛刺痛,赵宁抬手粗暴地按压太阳穴,想要压下这种沉闷眩晕感。 打开`房门,发现客厅也同样漆黑一片。 怎么回事,还有一个人呢?怎么不开灯? 赵宁下意识觉得李广穆已经不在房子里,头更痛了。 把客厅的灯打开一看,果然找不到半个人影,厨房和浴室更是不像有人的样子。 他走了。 头顶的风扇关了,桌子上还摆着赵宁买回来的菜。之前他放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一点变化都没有。 在沙发上找到自己的手机,刚按亮就发现屏幕上的未读信息。 发件人是一串数字,未标记联系人。 ‘才分开就想你了,钥匙收好。’ 赵宁几乎要把手机往地上砸。 操`你大爷的,季远。 看时间,信息已经发过来有一会了,而手机又一直放在沙发上赵宁不敢往下想。 李广穆肯定是看到了短信,看到了这个任谁都会误会是在调`情的句子。 按赵宁自己一贯的阴暗,如果事不关己,单单看到这条短信会怎么想呢。无外乎也是白天刚约完炮调完情的狗男女或狗男男回味苟且情事,暧昧且淫邪。搞不好连偷情场所都早定下来了,足见奸情旷日持久。 李广穆看到了呢? 而后他会怎么想赵宁心里了然。失望?难过?还是嗤笑一声果然如此? 巨大的无力感自上而下将赵宁淹没。 完了。 赵宁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拨打李广穆的电话,希望对方还能听自己的解释。 当手机自带来电铃声在客厅角落响起的时候,赵宁心如死灰。 他不要我了。简单五个字,锥心蚀骨。 第23章 赵宁跌坐在沙发上,脊背弯曲,把脸埋在自己的手掌里。 手上的擦伤被汗水侵染,刺痛难当。 以后该怎么办?赵宁完全不知所措。 时间从指缝间缓缓漏过。抓不住,握不牢。 世界仿佛在钥匙转动门锁的瞬间才重新被带动,新的节点被打通,像几近枯涸的小川流进无垠荒漠,只为解救深藏腹地的一条濒死之鱼,每一步粉身碎骨都透露着义无反顾。 赵宁站起身回头。 李广穆拎着好几个袋子反身将门关上落锁,低着头没有看赵宁。 “你跑哪去了?”声音有着很明显的哽咽颤抖,像每个字都从胸腔里刚扒拉出来,带着血沫,冒着热气。 门边的高大男人这才抬头看到昏暗灯光下站着的赵宁,额发有些乱,身上的白背心也乱成一团,不知道怎么一个人在房间呆着也会搞成这样,难道房间里的风扇又不转了。? 赵宁看着一步步朝自 分卷阅读23 己走来的这个男人,才终于理解了多年前绿荫下手中厚重古书里笔笔沉重的那句‘终被一人渡’的涵义。 几世轮回,才求得你救赎我经世孤苦。 客厅狭小,李广穆很快走到沙发边。把几个小袋子放到沙发上,拉着赵宁的手腕让他坐下。从手边的小袋子里拿出一杯奶茶包装的红色液体,有手背试了一下温度才递给赵宁。 “还冰,快喝。” 透明的饮料杯凑近了就可以闻到自带的廉价塑料味,里面红红的糊状液体飘着很多纤维组织,是一杯西瓜汁。 这种小女生热衷的奶茶店标配几乎是他脱离学生时代以来再没有接触过的,一时间有些惊奇,愣住了。 原来之前李广穆在客厅里坐到天黑之后越想越烦闷,想抽根烟舒缓一下自己的焦躁却发现家里最后一根烟已经在之前抽完了。超毫无动静沉暗无比的卧室方向看了一眼,拿上钱出去买烟。 在小区附近的小卖部门口马路边点燃刚买的烟,发现尼古丁也没办法纾解心里的压抑。满脑子都是赵宁刚刚摔倒在地的场景,还有赵宁手掌膝盖上混乱的擦伤。 烟灰落了一地。 突然下定某种决心把还剩一截的烟头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大步往前走在路口拐上另一条街,那是距离最近的药店所在的位置。 他还是没办法不管赵宁身上的那些擦伤,更没法不管赵宁。 到药店的时候里面的工作人员都在擦柜台了,身上没带手机的李广穆凭借出众的视力,看到药店前台收银电脑桌面上角落里显示的时间,已经很晚了。 买了外用的消毒药水和药膏,在收银台一伸手就能够到的醒目位置看到了琳琅满目的成人计生用品货架,最上面两排就是避孕`套和人体润滑液。 顺带想起家里这些没用完的还有很多,又想到赵宁每次都要他戴套,其实他是不怎么喜欢戴的但也只能顺着赵宁的意。是啊,虽然他是有点呆,但还是对赵宁很好的,可赵宁却给别的小女生送娃娃。 长叹一口气。为什么就不能只对自己一个人好只对自己一个人笑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呢? 收好零钱拿着药店的小袋子重新走到街上,开始往回走。 路边的水果摊都差不多收摊了,偶尔遇到两个摊上摆着零星的西瓜,也都是胡哥所说的卖相不好吃起来口感很差的那一类。赵宁不会喜欢的,他还在生气,如果西瓜没买好就更糟糕了。小区门口的西瓜车出来的时候就没看到,估计是流动到别处去卖了。有点麻烦,他不知道该怎么打破他跟赵宁之间糟糕的局面。 他把赵宁推倒在了地上,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自己岂不是也成了那种打老婆的没用的男人,这一认知让他十分懊丧。 路过一个小广场的时候,看到除了正要撤退的广场舞大军,周边的冷饮摊上还三三两两有几桌客人在嗑瓜子喝冰饮闲聊。冷饮摊算是这个小城镇夏天的特色产业,一般开在广场河堤边一类稍微开阔又不影响交通的地方。落座即送一小盘瓜子,消费冷饮、刨冰、果盘等休闲食品,也算是好友聚会打发时间的好去处。极个别有商业头脑的冷饮摊老板将烧烤大排档有机结合进去,还挺符合多元化时代发展潮流的。入夏以来,矮子就没少约赵宁到这种地方来消遣,还老打着增进感情的幌子,反正李广穆是不知道他和赵宁有什么感情是需要增进的。 冷饮摊都会购存很多时令水果,李广穆赶紧上前去看看能不能买到西瓜。结果却只找到半个在冰箱里,正打算买下来,老板却告诉他因为西瓜比较受欢迎,所以今天摊上的西瓜都做掉了。只剩下眼前他看到的这最后半个,薄皮瓤红是个口感不错的西瓜,可刚过来的一桌客人点了西瓜汁要用来榨汁,实在是匀不出多的卖给李广穆。 李广穆稍微想了想,问了老板西瓜汁可不可以打包外带。老板只好用批发来的奶茶杯子给李广穆打包了一杯西瓜汁,特意给多加了冰块。 虽然不是很满意,但聊胜于无。 提着药和西瓜汁回到家,看到赵宁从房间出来了。李广穆心里有点忐忑,怕一杯西瓜汁根本不够打破之前的僵局。 可是赵宁的反应却让他觉得有点奇怪。 没有回答赵宁对他刚才去向的询问,只是把西瓜汁拿出来给他喝,然后让赵宁坐在沙发上,拿出之前买的药水和小棉棒给赵宁的膝盖上药。 赵宁双手捧着西瓜汁满得要溢出来的塑料奶茶杯,外壁上结了一层雾化水,凉凉的缓解了手掌伤口细密的刺痛感。 看着高大英俊的男人跪蹲在面前的地上,拿棉棒蘸上药水小心翼翼地往自己伤处抹去。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浓缩凝聚在头顶这盏昏黄的灯光下。赵宁头往后仰,头靠在沙发顶部的边缘上,颈部完成一道绝美的弧线,喉结上下起伏的性`感。 终被一人渡。 眼中酸涩无比。 李广穆看到赵宁眼角泛红,身体略微颤抖,以为是自己手上的动作失了轻重。平时都在和汽车机械打交道的他实在没信心做好上药这种精巧的事,他很怕把赵宁弄疼。 心急之下,下意识地对着眼前被药水染了色的伤口轻轻吹了口气,终于想起来小时候长辈都是这样呵护小孩子的伤口的。仿佛真的吹一下,所有疼痛就能灰飞烟灭。 “你怎么不跟我打招呼就出去了。” 赵宁几欲落泪。 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第24章 李广穆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赵宁话里的意思,赵宁以为自己生气离开了。 怎么会这么想呢,虽然确实生气赵宁给小女生送娃娃还疑似被很多外面的人示好勾搭,但他还是愿意相信赵宁不会轻易对别人动心思。也十分清楚赵宁这种乍一见面看似不难相处其实对产生进一步关系十分排斥的性子,要不然自己当年也不会追得如此艰辛。在还没有所谓‘高冷’一说的早些年,那时候的赵宁,周围圈子里的人偶然提到,评价大多也多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一类。 刀山火海,终于走到你身边。 他细细地将赵宁腿上被细砂颗粒刮出来的伤痕用药水覆盖上,不带任何情绪起伏地说:“就去买点东西。” 等膝盖上的药水挥干了一点之后,李广穆又给他抹上药膏。药膏用棉棒很难抹开,有没法粗暴的上手,只好厚厚地把伤处大面积糊住。 赵宁把奶茶杯的杯盖连带上面的吸管一起掀了下来扔回外装的塑料袋里,直接对着杯沿喝西瓜汁。 太甜,有点腻。是不爱吃甜食的李广穆最不喜欢的味道。 赵宁却把西瓜汁递到他嘴边,轻轻说道:“你喝一口。” 刚给赵宁膝盖上好药的李 分卷阅读24 广穆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就看到赵宁递过来的西瓜汁,下意识皱眉。 犹豫了最多一秒,就着跪蹲的姿势喝了一口。 赵宁凄然,无声冷笑。 你果然还是对我无条件妥协迁就,可我却到了这种时候都想法设法来试探。 我就是这样,烂人一个。 李广穆把剩余没用完的药水药膏收好,转身放到电视柜里,那个地方原先一直被一个长久无人问津的酒瓶占据,现如今终于换进了新鲜东西。 “我去做饭。”李广穆没有跟赵宁多说,闷声撂下这么一句就提起桌子上赵宁先前买回来的菜往厨房走去。中途短暂顿往,绕到客厅大门旋开赵宁头顶的吊扇开关,这还是之间他出去买烟之间顺手关上的。 留下赵宁单独坐在客厅沙发上,端着手里逐渐趋近常温的西瓜汁,自顾发呆。 厨房传来最平常不过的切菜声,却带来无比的安宁。 他在我身边。就这么一直在。 赵宁一口气灌下剩余的西瓜汁,站起来把杯身连着之前装了杯盖吸管的塑料袋一起带到厨房,扔到厨房内靠门的垃圾桶里。 厨房依旧闷热难当,窗外蝉鸣冗长响亮。 赵宁缓缓走到男人身后,一步再近一步,直至自己胸膛堪堪要贴上对方的身体。 没有进一步贴近,只是将额头往前倾,重重抵到男人后背上。 李广穆本就敷衍的切菜手法彻底失了章程,莫名心慌。停下手里的动作,装模作样地拿出一旁的蔬菜伸到旁边水池龙头下清洗。 赵宁接二连三的脆弱举动让他心底发潮,想什么都不干不想就这么回身抱住赵宁,让他别害怕不要这么难过。 可他连赵宁到底在怕什么,又为什么要难过,即摸不清,更看不明。 “你不要老听别人的闲话,这次还回来对我发脾气。”赵宁声音很轻,像不想惊扰什么。 过了很久,李广穆才回答:“谁让你给小白的女同学买娃娃,不许。” 不许也已经买了,而且还有更严重的。“自说自话的那个又是谁?除了这两个还有谁?” 赵宁这才将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理出个头绪,原来起因在那个小姑娘身上。李广穆原先并不知道季远,更没有看到刚才那条无厘头的短信。 “娃娃不是买的,是买饮料的时候送的,就是个追星的孩子。那个娃娃拿回来你也是不会要的。”赵宁觉得很无奈,一个小朋友小丫头,至不至于呢? 李广穆很想告诉他‘我不要也不能送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那她还用手机拍你了。”想到那些照片,李广穆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赵宁皱眉,也只能感叹学校作业太少,瞧把祖国花朵给闲的。“那孩子说我有点像她追的明星,可能瞎拍了两张闹着玩,不用管。” 李广穆不置可否,但心里总归是好受了一些。是否十分介意是一回事,你来解释是另一回事。 赵宁忽略了高温,抬起头将脸侧着贴上去,隔着柔软的短袖布料,传递着两人的体温。似乎觉得攻击力还不太够,同时发动大招,双手轻抬起虚环住对方的腰。 亲密缠绵到了某种极致,颇有些情人间温情无限的样子。 “我新接的单子有点怪。”赵宁停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措辞。“房主有点奇怪,他好像认识我。” 李广穆手里的小个头土豆掉落到池底弹开,水流冲刷着下水槽口,不过两分钟,赵宁就被硬生生热回了原型。放开相贴的躯体,退到厨房门边,很没站姿地倚着门框摆出一个随意却闲适的姿势,潜意识就觉得背后客厅的空气多少比面前厨房要温度低些。 “新单子的房主,年纪差不多。自来熟得有些过了,怪就怪在他真的好像认识我。” 背对着的男人立马关了水,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转过身看着倚在门上的赵宁。 “他跟你说了什么?”李广穆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说自话’的相关内容究竟是什么。 赵宁想了想,选择性地挑了一个即能陈述事实,又丝毫不会带有一丝自夸的方式来概括。 “就开了一些很幼稚无聊的玩笑,自来熟得有点过。” 但是他是真的认识我,我很肯定。 “换一张单子,不许再跟他见面了,店里不答应就辞职。”声音平淡却斩钉截铁,满是不容置疑不可辩驳的决绝。 赵宁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却说不上个究竟。 难道被上的次数多了真的会日渐女性化?发誓自己绝不存在性别歧视,但这样动不动被无厘头情绪环绕的状态实在让人无比厌烦。 “知道了。”眼看刚平复下去的家庭危机又要冒出新的苗头,赵宁当机立断,将其扼杀在摇篮里。大迈步到客厅沙发拿回自己的手机,重新回到门边恢复那个没骨头的样子。 当着李广穆的面拨通了矮子的电话,大概对方也在玩手机,所以接得很快。跳过诸如‘宁宁宝贝这么晚打电话来是不是寂寞了啊’这一类废话,单刀直入地说:“别墅那家咱们暂时别去了,明天你去店里看看有没有更急距离又不太远的新单子,找出来先做着。” 全然不顾不顾矮子喷涌而出噼里啪啦的疑问和废话,简单明了地说:“听我的,具体的明天再解释。”矮子深谙赵宁在工作上向来靠谱,凭借多年的默契和信任当真就止住了话头,应了句:“那行吧。” 赵宁挂断电话,视线回到手机桌面,划开屏幕自动进入信息功能的首条短信界面,屏幕上触目惊心的几个字仿佛海底舞动巨大触须的深海怪兽在高压黑暗中睁开猩红色眼睛,简直让人不寒而栗。赵宁手指滑动,却在彻底删除前一步迟疑了,算了,静观其变好了。 “能不能快点,好饿。”赵宁抬头,不知觉带出了情人间的亲昵骄纵。 情话的动人之处全在第一个字,人不对,再风花雪月也适得其反。只是不知道这个季远,是何居心。 李广穆知道赵宁这通电话的用意就是为了让他安心,之前的信任问题已经爆发出了矛盾甚至让赵宁受了伤,这会也知道收敛些。看到赵宁在玩手机,温情氛围下很容易带出的纵容让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反正赵宁就在他 分卷阅读25 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心勉强可以暂时放下,转眼就重新投入到做晚饭大业中。 看,本来哄两句就能好好过日子,为什么要吵架冷战呢。又为什么道理都明白,却再下一次的时候又放任情绪明知故犯呢。人呐,真的是很奇怪的一种生物。 菜下锅之后油烟就开始肆无忌惮的蔓延,别说狭小的厨房,就连客厅都无法幸免于难。以往这种时候如果做饭的是李广穆一个,他都会轻轻带上厨房门,任由自己被高温和浓烟荼毒,反正不怕,只是尽量避免殃及赵宁这条池鱼。赵宁就做饭的时候就不太用考虑这些了,因为李广穆一定会进来陪他给他打下手,除非不在家。可惜今天某条鱼自己死死地粘在厨房门框上,一点逃命的自觉都没有。 “去房间玩。”李广穆虽然希望赵宁自己视线范围内呆的时间越长越好,但实在没必要以不舒服为代价。 赵宁听到后只是站直身体,快速把手机揣进裤袋里,走到水池边洗手。空间关系,赤`裸的手臂断断续续碰到了另一个人的躯体,因为原本就亲密的关系也没有下意识的避开。很拥挤,也很热,却奇怪一直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我来吧,你出去擦一下桌子再把碗拿过来。” 赵宁从李广穆手里接过炒菜的锅铲,翻炒加料,动作流畅娴熟一气呵成。 算了,谁炒都一样,自己来还快些,两个人也少受点罪。 第25章 状似平淡的一天并没有因为一段不愉快的吵闹而变得意义非凡,不过冲突修复过后的旖旎甜腻倒是一直持续到了吃完饭洗好碗。 等两个人先后洗完澡出来已经接近凌晨,一吃饱就犯困的赵宁要打不开了,爬到床上就要睡。 先前两人的衣服上沾染了油烟味换下来必须马上清洗,好在夏天的衣服本身就好洗,加上两个大男人过日子也没这么讲究,基本步奏也就是过水过洗衣粉再过一遍水齐活,简单爽利。等李广穆晒好衣服跟着来到床边,赵宁已经面向墙壁侧着身睡着了。俯下`身检查了一下赵宁膝盖上的伤,发现先前上的药已经被洗澡水冲掉,不过伤口本身比较浅已经结痂了,想了想大概没有再上第二遍药的必要,也就关了灯,躺倒在床上准备睡觉。 李广穆闭上眼刚不到两秒,突然想起什么似得睁开眼,坐起身。黑暗中往看床头柜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放着赵宁的手机。又转过头往身边赵宁躺的位置看了看,犹豫再三,终究没有伸出手有什么新的动作,又缓缓重新躺下,听着黑暗中风扇吃力转动的嗡鸣声,再次闭上了眼。 可之前因为生气已经睡了一觉的赵宁却在半夜突然醒了,男人离自己太近挡住了一部分风,有点热。这边已经差不多紧挨墙壁退无可退,只好用手肘抵住旁边男人的身躯用力往外拱,嗓子没跟着热感一块醒过来,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过去点。” 李广穆往床沿边移了移,人没醒。赵宁感觉凉是凉快了点,但是人却越来越精神,看样子一时半会是没法再重新入睡了。房间里黑压压一片也实在估摸不出一个大概时间,不知道还有多久天亮。再三确定自己没有睡意,爬起身,看旁边男人睡得熟,放轻了动作跨过一只腿整个人凌空面对面架在李广穆正上方,一只手去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回到自己位置又重新面对着墙打开了手机,身后的男人大概还是被略微惊动了些,再加上夏天酷热难耐的天气,连翻了好几个身才重新安静下来。突然亮起来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十分刺眼,向来将背光调到比较低的赵宁却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尽管夏天天亮得早,也是距此刻一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大半夜躺在这么逼仄狭小的角落玩手机游戏的兴致赵宁不可能有,就随便浏览了些新闻网页打发时间。 标题一贯的骇人听闻,点进去却发现内容不过如此。除此之外,要不是些娱乐明星的小道消息花边新闻,再就是一些意外事故的惋惜警示。地球少了谁都照常转动,但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幸与不幸,这就是生活。 百无聊赖的赵宁猛然间想起了白天的一些事情,冒出个乍看有些不寻常的念头。他打开国内大众知名搜索引擎的网络界面,键入了‘季远’两个字,点击搜索。 ‘季先生是公众人物’,白天来送饭的自称是季远助理的张小姐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 信息网页已经罗列到了赵宁手机屏幕上,赵宁点开同一名词的义项列表,用年龄和性别筛除了明显不相关的几项,竟真的找到了季远的个人资料。 居然真能被找到?而且在大众搜索引擎上占了一个词条!赵宁没预料到自己随意的举动真的找出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即猝不及防也被季远的公众身份带来了不小的震惊。 网页字符正在一点点加载,一张封面照片也一小横一小横地被逐渐显出。 像一卷画卷自上而下缓缓拉开,先是头顶远距离的光源,然后是礼堂的巨大幕景,再下面是光源聚集照亮处的柔软好看的头发和钢琴的一角,再然后就是神工鬼斧般被造物主垂青特许的精致侧脸以及捕捉下来在琴键上手指恣意飞扬的静态一幕。图片加载完,仿佛文艺旧电影里的长镜头截图,每一张都能奉为经典被珍藏许久。 这个逼装得有点过,赵宁作为同性看到图片的第一感觉无外乎此。 忽略掉不甚关心的照片,赵宁阅读下面的文字信息。 ‘外籍华裔,新一代钢琴家,毕业于某殿堂级音乐学府。曾加入某知名国际乐团,数月前合约到期来到中国发展,目前正在筹备国内演奏会。’ ‘19xx年x月生,祖籍a市。据悉,其父外籍华裔,现为他国知名企业家;其母外籍混血,钢琴演奏家。’ 19xx年x月,跟我同岁大我三个月。外国企业家混血。 等等,这好像是 ‘除本职钢琴演奏外,特长天朝国画、书法。’ 国画书法真的是他? 赵宁心里有了个大概的猜想,赶忙接着往下看迫切想要得到印证。 可惜下面就再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只附了一长串英文曲目名称和音乐奖项名称,最后就是一些群众及媒体评价。赵宁粗略看了一眼,大抵是‘钢琴王子’、‘明明可以靠脸却偏弹得一首好钢琴’一类的话。 赵宁按灭手机,内心风起云涌。 是你吗? ‘欣喜’开到半途迎面撞上‘物是人非’,炸翻了厨房里一整个调味盒,酸甜苦轮着来一遍再混合搅动着来一遍,这种情绪,大概摆出任何表情都不对。 巧合? 呵,怎么可能,自欺欺人也没到这个份上。 那,你是来找我的吗 分卷阅读26 ? 赵宁把手机往角落随手一扔,在重新被黑暗笼罩的房间兀自叹了口气。 在身边男人规律的呼吸声中静默了几分钟,将满腔复杂诡诘的思绪平复干净。昨日譬如昨日死,昨夜星辰昨夜风。 我没有过去,只有身边的这个男人。我现在过得很好,有家有爱人有朋友,一日三餐,自给自足,吃饱穿暖。 想到这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怨怼,莫名其妙却又理智气壮。 你又何必再来找我,再来打搅我平淡安宁的生活? 大家各过各的,都好好活着,这样不好吗?需要的时候看不到人,现在出现又有什么意义呢?抱歉,我连旧都不想叙。 话虽如此,既然已经出现,不管该或不该,也只能坦然面对了。但愿,对方真的只是来叙旧打个招呼的。 拿起手机,调出之前隐藏起的那条短信,飞快的打出‘我也想念你’五个字,发送回复。 无线电波将文字信息转换成代码到空中漫游,经不断的反射接受后终于搜寻到此刻相距几千公里外的市的某豪华酒店套房内混乱不堪的床上。 五官异常精致的男人在一阵略微急促的呼吸之后将精/液射到跪伏在自己胯下吮`吸不止的青年嘴里,眼角带上了高`潮之后特有的潮红,似桃花开到极致的诡美。待呼吸平复之后,将自己从对方口腔里缓缓抽出,拿过礼服口袋里的精致手绢,温柔地上前擦拭着眼中满是爱慕的青年嘴角,充满磁性的音色伴随着“乖孩子,快吐出来”的话语轻柔舒缓地漫延在满是春情的房间里,像勾人神魂的咒,在迷雾中一步步诱人走向深渊。 全然不顾身旁的手机曾奋力震动,却垂死挣扎般最终归于沉静。 【注:1、‘昨夜星辰昨夜风’出自李商隐《无题·昨夜星辰昨夜风》‘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下一句就是著名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2、短信传递原理属笔者胡掰瞎扯,还差点跟卫星通讯混为一谈去了,愧为理科狗,请不要深究。】 第26章 赵宁的信息犹如泥牛入大海,接连几天没溅起半点水花,这就有点出乎意料了。 倒是店里对赵宁和矮子突然搁置了别墅的大单子颇有微词,矮子好说歹说是户主太忙主动提出延期完工才算止住,赵宁不置可否,觉得李广穆说得对,大不了辞职。 更何况自从知晓了季远的身份,赵宁多少有些忐忑。来意不明的故人,怎么看怎么想都没有安全感。到时候实在不行就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好了,就是可惜了李广穆现处的修理厂,估计很难再找到这么好的去处了。 这几天赵宁还一直在该不该跟李广穆讲季远的事情中犹疑不决,如果要说,又该如何开口呢? 是说‘媳妇,有人来找我了’,还是该酝酿好情绪,摆好表情说‘亲爱的,我们的过去来了,咱们逃吧,如果你不跟我逃那你就是不爱我’。 既然怎么说都不对,干脆闭嘴。 前所未有的危机意识,让赵宁对李广穆黏糊了许多。当然说是这么说,对赵宁而言,所谓黏糊也不过是稍微收敛点自己平时的肆无忌惮,多的也没有。就这样,对方有没有感觉出来成功接收到他自己都没把握。后来想通了,都是男人,再多甜言蜜语柔情蜜意都不如床上多滚几次来的简单有效,就把那点子黏糊磨成粉,用多年的感情冲开,再兑上点依赖,直接糊了李广穆一身。 李广穆却以为由头在前几天晚上吵架解决之后赵宁以为自己离开上,也就坦然配合。至少赵宁不嫌热愿意多做几次了,挺好。 知道这天晚上,李广穆吃完晚饭下楼去倒垃圾,在厨房洗碗的赵宁接到了季远的电话。 来电显示依旧是一串未标记的数字,但赵宁知道那是季远。来电铃声让平时最亲近的略微迟疑了两秒还是接了起来。 先入耳的不是正常式的打招呼确认身份这些人类惯用电话开场白,而是一阵低沉的笑声。笑到赵宁心里有点发毛,才传来对方慵懒地嗓音:“阿宁。” 能把简单的两个字唤成一声叹息的,赵宁也就只碰到过季远一个。那是热带雨林中引人向往的不知名植物,每一丝夺目与耀眼都带着致命的毒,敬而远之方为正道。 死一般的沉默,却谁都没挂断电话。季远是胜券在握,赵宁是无话可说。 门边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李广穆倒完垃圾回来了。赵宁莫名有点心虚,对电话那边撂下句‘见面再说’就匆忙挂了电话。 李广穆把清空的垃圾桶重新放到厨房门边,问道:“谁的电话?” 赵宁在水池里擦碗的手一顿,脑子里转过好几个人名都觉得不对,迟疑了几秒才状似不经意地说:“没谁,以前接的单子的房主,先前还有点没做完,在催我们尽快完工。” 谎要用更多谎言来圆,他也不想欺骗李广穆,但季远的事情本身就处于决不能轻易碰触的高危雷区,稍有不慎眼前的简单平淡就能炸个粉碎。赵宁不愿轻易冒险,最终情感驱动下说了个似是而非。 “哦。”李广穆到另一边水池洗手,顺便把赵宁刚用洗洁精过了一边的碗拿起来在自己这边过清水。 手机在口袋里随着信息提示音短暂震动,赵宁在裤子上随便蹭了蹭手上的水拿出来看。 ‘明天上午,别墅见。’ 赵宁没有回复,立马删除。恍惚觉得自己操控手机的手都有些颤抖,心虚到了某个极致。 “运营商提示电话费余额不足,明天去交好了。”赵宁怕李广穆问,更怕他不问,极度不安下主动说出口。 又是一个谎。 圆不尽了。一再的欺骗让赵宁又陷入了新一轮的自我厌弃中,巨大的疲惫感袭来,让他无力招架。 如果有一天,我连他也失去了 放任身体往一边倾斜直至将头抵至李广穆手臂肩胛骨位置,普通情侣间玩闹式的亲昵在赵宁身上却显得不那么平常。李广穆侧头看他,尽量控制这边的手臂不动。 “我来洗,你去休息。”他以为赵宁累了不想洗碗,不会哄人的李广穆只能用一贯的实际行动来宠着赵宁。 赵宁向来打蛇随棍上,看到李广穆又惯着他了不矫情两下就不自在。直接把头在对方肩臂上一阵乱蹭,自己的头发蹭得乱七八糟不说还在李广穆身上短袖袖子给挤上去了。“不是累,就是有点烦。” 李广穆只能停在那等他蹭过瘾,然后看着赵宁顶着前额顶部分乱七八糟的头发一脸不耐地抱怨:“你这肉太硬了,硌人。” “那是骨头。”李广穆边洗碗边随意辩解,也不在意赵宁无聊的没事找事。 赵宁看到李广穆把剩余的两个碗也拿过去清洗 分卷阅读27 了,只好站到一边,继续强词夺理:“明明就是肉好吧。” 少数几次赵宁这样刻意的无理取闹,李广穆都想把人直接带到床上去。 碗筷洗好之后,李广穆把碗摆放到厨房料理台下面的隔板上。赵宁顺手把筷子放回台面筷子筒里之后走到客厅躺在垫了短席了沙发上,沙发远不够他的身高长,只好把头枕在扶手上,脚也弯曲起来,姿势勉强却霸占着一整个沙发。 李广穆来晚了一步,没地方坐,直接把赵宁的脚抱起来自己坐下后再放回到自己大腿上。虽然隔了对方裤子的布料赵宁还是觉得有点热,总动来动去闹个没玩,手里却拿着电视遥控器不断换台。 这样平平淡淡不是很好嘛,为什么偏要冒出来个季远,赵宁独自在心里叹了口气。 李广穆不知道赵宁又闹什么幺蛾子,抢过遥控器调到体育频道看球赛。赵宁兴趣没这么大,边跟着随便看看边在心里构建明天跟季远碰面的场景。 比赛倒计时一分一秒过去,电视右上角的比分已经扩大到了3:o,对足球来讲胜负基本已成定局。没了悬念,球员跑动得再卖力观众也总归少了几分谊让矮子完全没在意干活做多做少的事情,而是将注意力转移到赵宁的身体状况上。 赵宁低着头,泄了气似得轻声说:“没事,就有点头晕,可能昨晚风扇吹了一夜着凉了。没没发烧,不用去医院,怕就是上午没法干活了。”侧过头避开矮子往自己额头上探过来的大手,赵宁向来不喜欢和他人有过多的身体碰触,关系亲密也不能在很大程度上缓解这一毛病,就只对那一个人除外。 “那你今天直接请个假不就得了,还来店里画啥押啊,扣钱就让他扣去呗跟自己身体较什么劲”矮子逮着机会又开始喋喋不休,念叨了两句终于又转上了正题:“得,赶紧回去歇着吧,那点小工程你就别操心了,我先送你回去还是打个电话让弟妹来接你怎么的?” “别跟他说。”要真让矮子通知了李广穆那这一切不就白搭了,立马制止之后又觉得似乎反应过大到脱离了正常范畴,未免矮子起疑赶紧往回圆:“他这两天修理厂挺忙的,大热天的就别让他跑来跑去,我这也没多大事,自己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谎言,又是谎言。无止尽的欺骗,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深深的疲惫感席卷赵宁。 “那你自己多注意啊,有啥事立马给哥打电话。”想来这么多年矮子也是第一次看到赵宁主动说自己不舒服,还为此推辞工作,不由得觉得情况应该有点严重。 “好,我知道,你快去吧,我也回去休息了。”赵宁有气无力地回答。 矮子一步三回头确认赵宁的状况,大声叮嘱:“电话联系啊。” 目送矮子拐了弯走远了,赵宁才慢慢往附近的公交站台走去。 季远只说上午见面,却没说具体几点,现在是不是有点太早。别墅还远没有装修好,季远不可能在那里过夜也只能上午赶过去。 公交站台等车的人寥寥无几,赵宁在专给乘客等车的长椅坐下,边等车边发呆。 小城市的公交来往的没那么频繁,要一段时间才有一趟。赵宁要乘的那辆刚刚开过去被他刻意忽略了,下一班还要等上许久。 待会看到季远要跟他说些什么,怎么开口。 你来干什么?过于冷淡刻意。 或者,你来找我?又好像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唉 同一路公交车又过去了一辆,赵宁还是没有上去。 要不然算了,不去了。把季远的电话拉黑,到店里辞工,当这人没出现过。 可矮子还是要去接着做季远的单子,这种联系是切不断的。要不然先辞职,然后回去就收拾东西,等李广穆回来连夜买张车票跑路等天一亮又是新的一天就又可以重新开始了? 可是,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过上几天踏实日子。他们都已经不再年轻了,是否还有当年那股子不惧前路、不念归途的义无反顾。 太多的不确定和未知,还有不舍,注定只能尽力维持原状,畏葸不前。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已经越来毒,赵宁才终于鼓足勇气、下定决心,前往别墅赴约。 又是顶着大太阳爬坡,这次却只有他一个人。独自一人去面对即将见面的所谓故人,迎接所有可能的变数,爬到最后所有的迟疑和退却都随着汗液一起蒸发了,竟莫名生出种慷慨赴死的从容。 塞翁失马,避无可避。 到了别墅门口,赵宁想起了《动物世界》里走进天敌狩猎范围 分卷阅读28 的食草动物,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控范围内,连可能的逃跑路线都被敌方事先演练规划好切断方式。 “我到了门口。” 赵宁找出通话列表里象征季远的那一串数字,发送信息。 几秒后收到回复。“直接进来,你有钥匙。” 看来对方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赵宁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控制手不带颤抖地转动钥匙打开别墅房门。 伴随着推开的大门,房子里沙发上的男人抬起头。“阿宁,好久不见。” 上一次来还空空如也的一楼大客厅里不知什么时候凭空多出了两张沙发,一张正对大门,一张成九十度紧挨者,中间相连拐角处放着一张小圆桌,上面摆了一瓶酒和一个空杯子。简洁大气,却又咄咄逼人。 季远坐在正对大门的沙发上,恣意又慵懒的姿势却被他坐出了得天独厚的盛气凌人,缓缓摇晃着手里的高脚杯,少量红色液体在里头液面动荡起伏。所谓气场,无外乎此。一眼毕现。 赵宁逆着光站在门边,脸上波澜不惊。 “过来坐,陪我喝两杯。”季远面带微笑,却一个眼神都没再分给赵宁。 顺其自然地走过去落座,姿势优雅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赵宁却没急着端起来喝。 会面到这都还一派和谐,既然你没有针锋相对,我又何必严阵以待。 “怎么不喝,让我猜猜,怕下了药?”季远仍旧笑着,此情此景下配着精致绝伦的五官如妖似孽。“告诉你,还真的下了,而且是春药。”说到这,特意倾身上前凑到赵宁耳边,热气喷洒在耳根敏感部,暧昧非常。 赵宁轻轻捏住杯脚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放到鼻下轻嗅。半晌,突然笑了:“多年不见,没想到你变得这么无聊了,圆师兄。” 季远听到,不知怎的,僵在当下。 【注:‘不惧前路、不念归途’,套自不知从哪看来的‘不知前路、不问归途’。两字之差,涵义天壤之别,切勿深究。】 第28章 看到季远这个样子,赵宁笑容里带上两分狭促意味。 “咳咳”季远手握成拳放到嘴边嘘咳了两下,掩饰自己一闪而过的尴尬。“不错嘛,可算是想起我这个师兄来了。” 两分调侃三分抱怨凭空混出五分亲近来,这样的季远着实让赵宁心安不少。 被突如其来的亲近迎面砸了个猝不及防,竟然油然生出一种妥协般的认知——这货好歹是我师兄。 不着调是不着调了一些,但好歹人模人样的看着还挺赏心悦目。 赵宁的思维方式向来主观,认为你来者不善时怎么看你怎么不顺眼,这下通了身份找回了点经年积灰的光屁股玩泥巴的交情又觉得能看得过去了。 “我的错我的错,对不住了我的师兄大人。” 赵宁实在不愿意接口‘妈的我上次见你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不太好,显得两人已经老态龙钟、垂暮之年了似的。 或者捶胸顿足大喊‘天地良心我最后一次见你的时候我才多大点,能记得有这么个人已经很不错了’,也不好,又似乎有些太不近人情。 或者直接陈述事实‘变成这样鬼才认得出好吗’,算了,大直白显得有点伤人。 季远这才把一贯的调戏姿态叠好收起,换上是兄弟间该有的亲切温和。“认不出脸也就算了,连名字都忘了,你说你该不该打?” “那时候旁边的人都没有喊你大名,我一个孩子哪能知道那么细,不是一直跟着他们大人喊你小名圆” 一直不愿面对的过去,也并非放眼望去满目疮痍。至少童年,也是配称得上无忧无虑的。 可惜那短暂的时光却偏偏与某个人某些无伤大雅的黑历史相贯通,使赵宁当下说的话被对方以相当敏感的姿态打断。 在赵宁记忆中搜寻到的所谓季远,一直只是一个笑起来眼睛都找不到了的大肉团子,和‘圆圆’这个绰号简直般配到了一个出神入化的境界。以至于在赵宁心里——自己的‘圆圆师兄’就是个球样——这一观念根深蒂固、历久弥新。 圆的,球样,非常圆;爱吃,能吃,太能吃了。那时候小小的赵宁看到同样小小的季远,所有的概念、印象全在这了。 “行了你行了,明明大家一开始叫的是‘远远’,哪来这么多连音调听不清的给我弯曲到沟里了。” 两人各自发笑,似乎都从对方身上搜寻到了几缕残存的童年欢笑。 那些记忆实在太久了,久到翻开时惊起满室灰尘,而那一颗颗肉眼不可见的小颗粒上,放映的全是最熟悉的一些脸庞。 不知是谁先停住了笑,将简短的快乐立马锁紧了橱柜深处,话题开始往边缘敏感带带溜去,拦不住也逃不开。 “你怎么会来这个小地方的,都听说你已经是知名钢琴家了。”赵宁直直望进对方眼里,不知道究竟想听到一个怎样的答案。 季远重新微笑起来,似乎只是想以这样的表情姿态来回答这一切,轻声说:“当然是来找你的。” 果然。 此刻赵宁说不上自己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季远这个回答,该来的逃不掉,可至少来的是季远,自己的师兄季远,不是其他的什么人或别的什么事。 随便喝了口杯子里的红酒,很涩的味道,他早已经喝不惯了。 赵宁不会问出‘找我做什么’这种除了让气氛尴尬之外毫无意义的问题,而是选择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传达出静候下文的态度。 “阿宁” 季远叹息般轻唤了一句之后再没有了下文,似乎是接下来要说的话过于沉重,甚至让他有些难以负荷。 在季远短暂的沉默中赵宁脑海里有无数画面飞速闪过,却每一帧每一幕都和早上与之分开的那个人男人有关。 是否意味着那些经年旧事真的已经无波无澜了。 “阿宁,当年的事,我们家也被波及,要不是我爸早年把大部分生意移到了国外也难逃同样的下场” 口腔细胞被红酒独特涩味荼毒的余感还没有褪尽,赵宁实在不想再喝第二口,只是用手指同时卡住高脚杯的杯身和杯脚轻晃。别扭却赏心悦目。 季远的不急不缓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别墅大厅里蔓延开,赵宁却仿佛在听一个不相关的故事。 “师兄,太久的事,我都记不清了。” 赵宁看着季远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始终没法在上边搜寻到一丝半点当年那个圆得过分的小肉球影子。 所谓时过境迁,不外乎此。 季远丝毫不在意话说到一半被自己师弟打断,也不在意对方对自己五官反复打量的目光,大概是对他人的瞩目早已习以为常。 摆出个无尽优雅的姿势 分卷阅读29 ,自顾自继续说道:“那时候我在a国念大四,毕业将近,总是没日没夜地在练习室准备毕业汇演。等到练得差不多出来了才听说国内的事,父亲却在那时候坚决不让我回国。我辗转几个朋友托他们打听国内的消息,反馈过来的消息三三两两的却连个大概都拼不出来。好不容易等到毕业却,立马就被强行签进了xx乐团,团长背景深不可测,扣押我的一切证件让我不得不紧跟团队满世界跑,后来才知道母亲和他早有交情一切都是家里的意思。等到终于有点自由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短暂的停顿伴随着轻微的吞咽红酒的声音,似乎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严格参照舞台标准而量身打造,这是季远无时无刻给赵宁带来的相同感觉。 “阿宁,我有回来找过你,可终究还是迟了,等我好不容易回到国内的时候,发现赵家已经没了” 赵宁以季远的视角还原了一下当年的画面,大概能体会到季远当时的震惊与仓惶。 “师兄,是早就没了,宅子还是我亲手卖掉的。” 大概赵宁自己都没想到,原来真的有一天,也能如此坦然地说出曾经的那些痛不欲生。 “我发现宅子已经易主,才知道事情严重到了这个地步。阿宁,我四处向人打听你的去向,都只说你第一时间离开了a市。” 原来在最不堪回首的那段时间里,还是有人在记挂着我的,也不是这么的糟糕啊,赵宁在心里这么想着。 “我还是没办法就这么放任你失踪不闻不问,这样实在是愧对老师。后来好不容易在a市的小圈子里找到了点路子,才打探到还有另一个人在你离开a市的时候同时消失了。那个人的身份背景同样在圈子里讳莫如深,我费了不小的功夫才挖出到和你一起消失的那个人出自a市鼎鼎有名的后起新贵李家。还有传言说李家失踪的是有继承权的二公子,更有一个版本是这个传言中向来低调的李家二少曾对赵家传人一见钟情、追求许久。阿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师兄吗?” 赵宁在季远提起某个称谓的时候身体不可控制的一震,慢慢闭上了眼。 老师。 特定的称谓在特定的语境中代指特定的人,季远说的是赵宁的母亲。 “师兄,我现在过得很好,这不就够了吗。” 赵宁过了很久才重新睁开眼睛,语调轻柔似叹息。 第29章 当年,当年究竟是怎么样的还有什么所谓呢。 很感谢你一直顾念着那点浅薄的师兄弟情谊,但也仅此感早已偏离了原先的定义。 季远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难得地收起了一贯的浅笑,在空荡却不失华丽的别墅大厅里颇有几分落寞意味。 “你是怪师兄来晚了吗?” 赵宁不知该怎么回答,人向来是种奇怪的生物,口口声声最恨道德绑架,却往往喜欢用不必要的道德准则来约束自己,强迫自己去履行一些可有可无的甚至称不上义务的言行,甚少有人能够幸免这种稀奇古怪的‘成圣欲’。 不知道季远是不是也掉入了这个怪圈,但赵宁内心还是有着师兄弟重逢的欣喜以及对这个发小的感都生动了很多。“我们本来就是恋人,一起走怎么了,大不了就当是私奔。” 至于什么继承权不继承权,他那么呆,大概也从没有在意过吧。 虽然是跟着我吃了很多苦,但是我也有每天给他做饭洗衣陪睡啊,我还想努力赚钱给他买车呢,自行车也有很贵的好不好。 “呵,那时候你才多大,小孩家家学什么不好学人家私奔。成家了?成什么家,拜了天地还是宴请了宾客啊,要搁以前你们这都叫无媒苟合,可是要绑石头扔河里的。” 季远终极是在不同的社会阶层浸染了多年,所有对事态的洞察与控制都是同龄人可望而不可及的。 “意思是你们现在还是在一起,他也在这儿?”季远似乎是对这样的感情带着几分难以理解和难以置信。 赵宁点点头,无声默认。 “阿宁,李家你了解多少你就敢跟李家的人私奔。” 季远笑着摇头,最后‘私奔’两个字着重发音,似乎是带着成年人对某种幼稚言行的惯有揶揄。 “师兄,我不清楚什么李家不李家,但他家是他家,他是他。” 最最难以面对的那段时光,是他主动来带我离开。这些年虽小打小闹有试探有争吵,但都还是这么过来了。 最重要的是,我这辈子只喜欢过这么一个人,只想跟这么一个人平淡度日相伴到老。 我爱着这个人,而他也爱我。这就够了。 “你的意思是这么多年来没有人来找你,嗯我不算,他家里也一直没人来找他?” 季远似乎对此严重质疑,眉头紧皱。 赵宁略微迟疑了一下,粗略回想了一些这些年来和李广穆每天无比普通简单的日常,想着李广穆自己都从来不提起过去有关的任何事,大概这种情况是不可能会发生的,即使被人找过已他的性格也不可能不告诉自己。 “没有,没有人来找过我们。师兄你是第一个,当然,希望也是唯一的一个。 赵宁没有问过季远是如何找到自己的,信息时代,只要不是遁入山野从此与世隔绝,都基本上做不到彻底销声匿迹,但凡有有有心之人稍加追查,只要对方有权有势,任谁都无处遁形。 而季远也听出了赵宁的言下之意。 现世安好,惟愿不被打扰。 “阿宁,不管你在不在意,师兄始终是欠你一句抱歉,对不起师兄真的来晚了。阿宁,在这栋房子里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你来了。在那之前其实我一直在想这些年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还想如果我早点来找你是不是就能让你过得好一点” 季远抬起手打断了赵宁的欲言又止,自顾自继续说下去。 “你一开始没有认出我来,说完全不失落那是假的,但只有很少的一点,更多的甚至是庆幸。阿宁,你没有让师兄失望,不管工作性质如何你都足够安身立命甚至不止于此。” 赵宁被季远突如其来的郑重其事给震在了当下,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或许,他真的很在意我这个师弟。 明 分卷阅读30 明小时候的交集也只有这么多,况且季远根本不像是乐意一味倒贴的人。 这种来路不明的厚重亲情铺面而来盖了赵宁一整个大写的始料未及。 亲情? 圆圆师兄。 “让师兄挂心了,是我不对。” 赵宁开始卖乖。 气氛和平静亲和,季远甚至抬起手摸了摸赵宁的头顶侧上部,像长辈一贯对孩子的安抚。 向来对肢体接触比较排斥的赵宁发现自己竟然不过分反感季远如此亲密的接触,除了与对方突然拉近的关系,同时也在心中产生了警醒,这个师兄,实在在笼络人心方面很有一套,让人不自觉跟着他设定好的节奏一步步走向他既定的位置。 “阿宁,他对你好吗?” 赵宁知道季远问的是李广穆。 “师兄,我也是男人,并不是非得他宠着护着才能活下来。”接着,又补充道:“他对我很好,老是被我欺负。” 他那种又呆又倔的人,怎么会对我不好,怕是学都学不会。 季远端着酒杯,不置一词。像是在思考这句话好做出评判又像是单纯的在发呆。 赵宁趁机拿起桌上的红酒瓶,姿势标准地为他续上。 酒瓶与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空荡安静的大厅了格外清晰。 季远晃了晃杯中新加的液体,带头打破一室寂静。“阿宁,过去的事情当真都不在意了吗?” 赵宁毫不迟疑的摇头,“不想去在意了,过好现在的日子就行。师兄,我不是不告诉你,是真的不想提,也没有提必要了。” 怕说完这些后会突然冷场和尴尬,赵宁接着又问:“师兄,老师他们都还好吗?” 特殊语境特殊指代,赵宁问的是季远的父母。 尤其是季远的母亲,那个时代称得上凤毛麟角的混血美人,像西方油画中走出来的名媛公主,美丽高贵得不可方物,只一眼就能印象深刻到让人终身难忘。 西方乐器的演奏家,特长钢琴,兼修小提琴。 赵宁还记得对方手把手教自己辨认黑白琴键和不厌其烦地纠正自己的基础指法,还有送给自己的人生中第一把小提琴。 “没什么不好的,在国外不愁吃不愁穿,能有什么不好。” 赵宁在这之中听出了些许淡漠,季远连对自己这个多年不见的便宜师弟都投递出了大量亲情,没理由对自己的父母反而不甚亲近。 或许有很多事是自己不知道的,又或许是季远仍旧在耿耿于怀刚才的话题。 “师兄,这些年虽然我过得普通拮据,但吃穿也是不愁的。” 哪怕最开始愁过一段时间,但只是极短的少数时候,并不能代表整体全程,于是乎被赵宁选择性忽略不计了。 第3o章 久别重逢杂糅着他乡遇故知,确实容易发酵出许多情感与思绪。但是过长时间间隔出的生疏感,实在不是这短暂的重遇就能迅速填满的。 季远不开口,赵宁也找不到话题。 沉默蔓延开来,不算尴尬,但总显得压抑。 季远的手机各种提示音一直在响,却统统被置之不理,弄得赵宁也实在不好拿出刚刚震动过的手机出来看。 可能是矮子发消息过来过问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可能是那个谁谁谁。 赵宁还是打心眼里尊重这个半路杀出来称得上面目全非的师兄的,不因为对方的外貌气场,而是单纯的感问题基本上称得上是人类永恒的话题,尤其是同龄人之间。而如果又在同龄的基础上再带上点亲友关系,那基本上成了某种意义特殊的接头暗号。 “还管到师兄头上来了,管好你自己吧你个连私奔都做得出来的死孩子。”季远笑骂道。 赵宁也是不懂三个月的年龄差是怎么让季远得出这种长辈式的优越感来的。 笑着给阔别已久的师兄倒酒,自己却非常有分寸的浅尝辄止。 喝不惯是一方面,不能回到家之后还身上还带着酒味,不能让家里那个在这些方面尤其小心眼的男人发现异常,要不然又要纠结不清了。 “阿宁,我下午就要走了,中午陪我吃个饭吧。” 赵宁迟疑了一下,想到早上出门的时候就跟男人打过招呼中午不回去,也就答应了。 一个对过去三缄其口,另一个常年在异国他乡成长缺席了太多国内的世事无常,季远和赵宁共同的回忆和回忆中所牵涉的人都在赵宁不愿叙之旧这一范围内,这种 分卷阅读31 状况下虽然不至于天被聊死,却也总是被条框边界限定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 好在赵宁前来赴约之前浪费了一定的时间在纠结上,导致现下距离午饭的时间也没多远了。 别墅除了凭空多出用来装逼的沙发和小圆桌再没有第二件家具,是绝对没有开火自己做饭可能,正在赵宁发散思维到待会要请自己这个身为公众人物的师兄到哪里去吃顿饭的时候,外边院子里传来的不小的动静。 有车开进来了。 “是我助理给我送车来了。”季远向赵宁解释道。 赵宁想起了之前在这栋房子里见到的前来送食物的助理张小姐,挺可爱的一位女士,矮子念念不忘了好几天不说,连赵宁对她都有不错的印象。 “是上次那位张小姐吗?”赵宁没有被陌生人突然加入的尴尬,很随意地询问赵宁。 “不是。” 季远的手机响了,在接电话之前他还是先柔声回答了赵宁的问话。 几乎没有给电话里那人开口的机会,季远接起电话就直接向那头说道:“我在里面,你把钥匙放在车顶上就可以离开了,下午两点左右再到餐厅接我。” 雷厉风行且不带一丝温度。 这是要过得有多伤神才能精分成这样啊,赵宁简直不能理解。把车钥匙放在车顶?这是个什么新鲜玩法?仗着附近还没有人入住人烟稀少才这么恣意妄为的么,还是根本就觉得一辆车还不至于让自己有财产保护欲,让人家送进来又耽误多大事呢。 季远看到赵宁一脸的跟不上节奏,以为还停留在来人身份的疑惑上,耐心地解释道:“早年在国外顺手帮了这人一个小忙,也算是救了他一命吧,无亲无故的孤身一人也就留他在我身边帮我做些杂事,算是助理兼任保镖吧。上次的张小姐是我对外的助理,跟这个不一样。” 赵宁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心里知道如今的他与季远分处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各自安好便罢了,也实在没有太多的干扰。 听到季远提起在外的一点点事情,赵宁似乎是终于想起了什么,平淡地开口:“师兄,老师当年送我的琴我寄存在a市一个长辈那了,那位长辈醉心小提琴多年答应会帮我妥善保养,我给你写个地址,你带着我的手写信去就能取到,对方那里留有一封一模一样的信做凭证,看到是我的字迹无误就会把琴交给你。你把琴带回去还给老师也好,自己收藏也好,全凭师兄处置。” 当年的赵宁,除了身上穿着的衣物和一张全国通用的个人身份证明,剩余物品全被扣在了身后那座底蕴深厚的大宅里。 至于那把虽称不上价值连城却依然要价不菲的小提琴,全仰仗‘抄家’的前两天自己跟那个谁谁谁在约会途中吵架,赌气把刚下课随身带着的小提琴落在对方车上自己独自跑回家,这才幸免于难躲过一劫。 当年托付琴的时候,那位长辈的神情和叮咛似乎仍旧历历在目萦绕耳畔。 小宁,这把琴转手卖了至少能让你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容易点 或者你知道的,世叔一直很想要把它加入收藏,世叔绝对会给你一个不辱没它的价格并答应你绝不让它蒙尘 而自己当时又是怎么以一副如何狼狈的姿态在做着别人眼里根本无意义的坚持的呢,怎么竟却慢慢的忘了。 算了。过去了,都过去了。流落在外多年的东西,也终于有机会物归原主了。 季远听完赵宁的托付,完全怔住了。毕竟他是打听过当年赵宁离开时的状态的,好听点是空无一物了无牵挂,难听的丧家犬、乞丐不如怎么说的都有。这也是季远一直在担心赵宁离开后是否能平安正常活下来的症结所在。 “这件事以后再说,先去吃饭吧。” 季远优先起身,带头往外走,明显的逃避姿态。 赵宁不置可否,起身跟在后面走出别墅。 外面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是那种乍一看非常低调的外形,尽管赵宁对车懂的不多,但身边常年睡着一个汽车狂热分子,多少也能看出点内涵。比如眼前这辆车掩盖在表面低调下的大气奢华。 钥匙果然就放在车顶上,通过遥控开关打开车门上了主驾驶位。赵宁却毫不迟疑的拉开了后座的门,坐在了后面。 系好安全带的季远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面的赵宁,扬起嘴角,意味不明。 传言当年a市李家二公子自小成绩平平也无甚商业头脑,只埋头于各式跑车改装与赛车活动,不问世事不理世俗。直到直到遇到唯一愿意让之坐上自己副驾位的心上人。季远听到最玄幻的说法是,堪称除了车没有任何欲`望的豪门新贵唯二继承人之一竟然一声不响地谈恋爱了,然后谈着谈着人就不见了。 第31章 “前面路口右转有家馆子菜炒得不错,我带师兄去尝尝吧?” 赵宁对季远通过镜面折射过来的视线了然,却不太懂藏在他嘴角弧度里的涵义。 没关系我也不是很想懂。 季远摆摆手,“不用,我已经在前边酒店定好了菜。” 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柔声道:“抱歉,阿宁,下次,下次好吗,下次师兄再陪你去你说的那家。” 赵宁觉得自己像是季远的某项必须被善待的任务,刻意的感觉过于明显,‘因为生疏所以比较客气’并不能很好的成立于当下的局面,更不容易被‘亲善、和蔼’等常见亲情字眼轻描淡写地轻易概括。 算了,反正估计以后来往也不多,就这样吧。 “没关系,师兄决定就好。”赵宁平淡且随意地说道。 别人在专心开车,自己躲在后面玩手机,赵宁觉得除非是在公交车上,要不然总有点说不过去。所以也一直没有拿出手机来看,只是很礼貌地跟季远介绍了一下这个小县城的基本情况和沿途的一些稍具代表性的建筑,气氛勉强。 突然,在路过一片街区的时候赵宁眼角的余光闪过一个熟悉的影子。 好像有些不对。 “师兄,麻烦停一下车。”赵宁突然加大了音量。 季远听到赵宁的要求并没有下意识地去踩刹车,而是边减速边稳稳地靠边。 小县城就是有这些好处,只要不是车流十分密集的一些主干道路口区,一般的短暂停靠,只要不阻碍他人造成影响,基本都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不予计较了。 赵宁等车挺稳之后拉开车门,疾步往街区的一条巷道走去。 季远不急不缓地拿出一副墨镜挂在脸上,迈着大长腿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同时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工作日的正午,消费区的街巷除了原有的商户及相当工作人员,行人称得上相当稀疏 分卷阅读32 。 季远一眼望过去,墨镜自动昏暗化的视野里连个跟赵宁类似的人影都没有。 继续往前走,听到前边有些响动,是从旁边延伸出的一个破旧的小巷子里传过来的。 “操,叫你住手你他妈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说你呢” 确定是赵宁的声音没错。一字一句在炽热的阳光烘烤下传播在小街小巷之间,有血有肉、货真价实的市井气。 季远皱眉,甚至有些心痛? 这真的已经再也不是小时候一言一行一姿一态都被精雕细琢的那个小公子了。 当年同辈人中最天赋卓绝、惊才艳艳的继承人,如今就是这个样子? 若是赵家还在,老师和赵爷爷还在这个师弟又何苦沦落至此,面目全非。 大跨步走上前去,发现赵宁正护着身后地上的人,和正对面的一伙半大不小的社会青年对峙。 显然赵宁扮演的是从天而降的英雄角色,那地上那个,算‘美’吗? 仔细一看,也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罢了。 原本气势汹汹的小群体先就被赵宁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给整得有点萌,只是鉴于己方过于明显的人数优势才强撑着架子。眼下见着又出现一个,还人五人六样子挺唬人,基本也就打起了退堂鼓。 只是免不了古惑仔一类影视作品看多了深受影响,临走之前再放两句狠话。 “死基佬,以后再缠着别人有你好看恶心的同性恋呸真他妈恶心,早点染病早点去死” 说这话的黄头发估计不知道自己的攻击技能有效范围空前扩大,竟让在场敌对的三人无一幸免。 刚赶上到战场还没搞清个二四五六的季远几乎就要绷不住了。 等人都66续续走远了,赵宁才去管地上的孩子。声音冷淡到完全不像刚刚出过头的样子:“站得起来吗?” 只见身上好几个鞋印还躺着鼻血的孩子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试图撑在地上试图借力让自己爬起来,并没有回答赵宁。 也能理解,被人教训的时候遇到熟人被解救,本就不是多么光彩的事情,尤其对于这种敏感自尊心扭曲的青春期少年来说。 但这个少年还是有点不一样的,他动作极其缓慢、艰难无比地从地方爬起来,勉强地靠墙站稳之后,低着头,却咬字清晰地对身前站着的人说:“谢谢你,赵宁哥。” 赵宁别过头,看着两米开外站着的季远,沉吟了片刻,说:“师兄不好意思今天恐怕没法陪你吃饭了,改天再请师兄,师兄要是赶时间就先忙自己的事吧,我要带这孩子去一下医院。” 季远习惯性地先挂了个笑,才接道:“坐我的车去吧。阿宁,你刚才有没有被伤到,一起检查一下吧,让我好放心。” 说完直接转过身带头原路返回。 边走边拿出手机打电话,只提了‘医院’两个字就迅速挂断,大概是发出了一个和目的地有关的新的指令。 赵宁没犹豫,直接搀扶着伤号跟在后面。毫不怜香惜玉得**了伤号身体上小幅度的推拒动作。” 小县城公立医院的医疗资源虽不怎么先进但胜在充足,大中午的挂号大厅几乎没有人排队,连急诊都不用挂就拿到了号直接到了诊疗室接受医生的初步会诊。 隐去事件始末背景,只稍微提了一下伤口来源,人大夫稍微看了看就刷刷开了一系列的检查单让去缴费划价做检查。 赵宁把那伤号留在了诊察室,自己去了收费窗口,等到划价单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身上根本没带这么多钱。 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选择给那人打电话,而是转头看了一眼一直守在不远处的季远。 还没等他开口,季远就拿出了一张银行卡上前来把费缴好。 赵宁也没多说话,让季远在空荡荡的门诊大厅等自己一下。拿着划好价的单子回到诊察室跟医生核对后按指示带着伤号去了相应的检查科室。 检查过程会有一段时间,赵宁交代了几句把人送进去后就返回了收费大厅。季远正坐在休息区的公共座位上老神在在地等着他,不等赵宁开口,季远先说话了。 “阿宁,你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很抱歉。接我的人来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我明白你意思,这张卡你拿着,密码654123,本来就是要给你的别墅装修费,没什么借不借还不还的,你自己看着办,怎么开心怎么来,随时电话联系。” 说完在赵宁肩膀上轻拍了两下,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突然回过头。 “阿宁,你没问过我是怎么找到你的,代表你心里清楚找到你并非难事。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偏偏这个时候来找你?你想简单过日子的心师兄明白,但是阿宁a市变天了怎么说呢,嗯,尤其是李家。阿宁,如果你只想维持现状继续这么过下去,师兄劝你,任何事都不要对你身边的那个人有所隐瞒,任何事。当然,他也一样。如果你们俩的感情当真这么无坚不摧,那你就能如愿。” 赵宁还来不及消化这突其来的巨大信息量,就听季远接着说道:“你手上的号码是我的私人联系方式,只要你有需要,师兄任何时候都会出现老师和赵爷爷不在了,还有师兄,这么说你明白吗?” 季远似乎很想伸手摸一摸赵宁的头发,却碍于距离只好作罢,手虚抬了一下这是赵宁明显捕捉到了的。 然后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最终消失在了赵宁的视线范围内。 赵宁完全愣住了,定在原地忘了下一步该进行的动作。 第32章 过大的信息量让赵宁实在无从招架,纷乱的线团中理不出半点头绪。 怎么回事?季远到底想要说什么? 似乎是什么都没说,又似乎讲了太多太多。 茫然中油然而生出强烈的不安。他刚刚似乎在向我警示了什么,对了,他说,隐瞒意味着失去。 什么意思,我那么喜欢的那个人,那么爱的那个人,他要离开我了吗。 当某些负面情绪占据大脑太严重的时候,人往往容易偷换概念。 赵宁心里甚至已经有了一种被抛弃的强烈悲伤。 没有了那个人,我活个什么劲呢? 赵宁呼吸都有些急促了,甚至有些难以保持正常的站立姿势。 裤子侧边口袋里的不间断的手机震动将赵宁逐渐拉回了现实,在多条消息提醒被刻意忽略之后,直接进来了电话。 屏幕上‘媳妇’两个原本十分滑稽的字眼在此刻俨然成了救世主般的存在,赵宁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按下了接听键,并且努力地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任何的异样。 “你在哪?矮子说你不舒 分卷阅读33 服?我在家,你在哪?” 明显略带焦急的声音,以及重复两遍的‘你在哪’位置询问,都将电话那头男人当下的深切担忧暴露无遗。 此刻赵宁的大脑还是一片混乱,哪怕是稍微复杂一点的逻辑思维都全被排除在运作范围内。 根本来不及撒谎,甚至没有短暂的迟疑。亦或许,赵宁潜意识就不愿意再对男人有任何谎言与欺瞒。 “我在医院” 赵宁声音中的憔悴攥紧了电话那头李广穆的心脏。刚刚在修理厂和店里的另外两个同事吃饭刚接到矮子的电话说赵宁不舒服的时候,他还只是稍微上了点心,却觉得应该不会是太大的问题。 矮子当时在电话里跟自己说,赵宁因为身体不舒服早上到店里转了个身就回家了,可是却直到上午收工的时候赵宁都再没有回复过矮子任何短信消息以及电话。 担心赵宁的情况,中午饭点的时候矮子略微纠结了两下就打给了李广穆这个所谓‘弟妹’,原本只是想确认一下赵宁的状态,结果是‘弟妹’对此一无所知,甚至‘弟妹’也打不通赵宁的电话。 李广穆大刀阔斧地挂断矮子的喋喋不休之后一直在很努力的寻找赵宁,可是正如矮子所说,赵宁不回消息,更不接电话。 自己实在没办法急匆匆往家里赶却半个人影也没找到。 好不容易拨通了电话却被告知人在医院里边。 怎么会严重的要去医院?他和赵宁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偶尔会去一下药店之外根本不会有去医院的情况。 “怎么样?你怎么样?快说。等我一下,我马上到。”小县城仅有一家公立综合医院,所以只要说是医院,就能找得到位置。 赵宁甚至能听到电话里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他在家,就在我们的家里。 天知道赵宁此刻有多想立马回到他们共同的家里,出现在男人面前。 “等等,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你在家等我,我马上回来。真的没事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了,回来再跟你说好吗?” 赵宁大脑里的核心处理器终于重新开始运作,他竭力安抚着电话那头难得如此紧张不安的男人,甚至不惜使出杀手锏:“乖,你听话。” 明明在年龄上自己是较小的一方,但每次面对李广穆在某些方面的固执和倔强,赵宁都有一种要向哄着孩子一样哄着对方的念头。 清楚地知道只是这样远远不能安抚恋人心里的担忧,可赵宁向来懂得如何将局面调转成最有利于自己的形态。“我饿了,还没吃中饭的,你在家简单煮点东西等我回来吃,我很快就回来了。” 赵宁得到对方不十分情愿下的同意答复,在心里长舒一口气。 正好,那边正在做检查的孩子也结束了所有的检查项目。 领着脸上挂着彩也难掩清秀的男孩回到原先的诊察室,医生参考所有的检查报告以及之前的询问看诊情况对赵宁说:“脑部、内脏都暂时没有发现问题,应该主要就是脸部的这些外伤,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问题不大,简单处理一下就行。当然,你们可以选择去住院部相应科室找那边医生处理一下伤口再留院观察一天,这个你们自己决定。” 赵宁对医生表示感谢后,将头转向一旁一直低着头的孩子。冷淡说道:“你自己决定吧。” 孩子轻轻摇了摇头,赵宁明白了他的意思。再次向医生致谢后领着在药房取到的一些发用的药水和内服的片剂,领着那孩子走出了医院。 外边日头正毒,赵宁不自觉眯着眼。从头到脚的那种水分蒸发带来的焦灼感实在让人无比的厌烦。 就像季远刚刚说的那些话。 都是赵宁实在不愿面对的。 旁边的孩子看赵宁脸色不佳,以为源头在自己身上。思考了许久才斟酌着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赵宁哥,今天的事是因为” 似乎在他这个年龄段的世界观里,他是欠赵宁一个交代的。可事情往往事与愿违,毕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生活的侧重点各有差异,你关心的我完全可以高高挂起,我在意的与你而言不过过往云烟。 简而言之,在足以给裸露皮肤带来刺痛感的烈日下,赵宁实在是对这些跟他应该没半毛钱关系的事提不起半点的好奇心。甚至,自己这边都是烂摊子一个正令自己焦头烂额。 赵宁轻轻抬起手,止住了孩子的话头。 沉默蔓延开,孩子单方面尴尬到了极点。 等到走到了路边的树荫下,左右大中午的也没什么行人,赵宁这才终于有了点要沟通的样子。 “我知道你有些话想跟我说,但抱歉我现在实在是没这功夫。我知道,你这样子也不好回家更不方便去厂里。估摸着你也不想让别的认识你的人知道,所以我也就不说让你跟我回家的事了” 赵宁很轻易得读懂了孩子脸上那些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小九九。废话,当谁没年轻过似的。不都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 又接着说道:“听你木头哥说你也快成年了,那我就不把你当小孩了。你今天这事要实在想说说,我会找个时间来跟你聊聊。这样吧,我这有个地方可以让你先呆呆养养伤。喏,这是钥匙,就在新开发的别墅区靠近山顶的倒数第三栋,门牌号是x-xx。从这坐xx路车就能到,要实在不舒服打个车也许。这些钱也拿着,待会儿自己买点水去把药吃了。” 旁边身高已经没差赵宁多远的孩子迟迟地没接过赵宁手里的钥匙和方才医院里提出来的装药品的袋子,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着实令赵宁苦笑不得。 只好把东西硬塞在对方手里,又从口袋里抓出一把零钱和整钱混合的现金塞进那个塑料袋里。 想转身就走,又想起了似乎还有些什么没交代。想着毕竟对方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而且还是和自己最在意的那个谁谁谁一起干了挺久活的小同事,爱屋及乌在所难免。 只好交代详细:“那房子独院独栋位置又有点偏,刚建好只搞了基本装修。除了几张沙发没有任何家具但通了水电可以上洗手间和洗漱充电,好在天气热应该也不会着凉。想过舒服点就自己添点东西,门口信箱里被塞了大把的外卖传单,饿了就照着点。再有问题就打我电话,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自己决绝好。听明白了吗,小白?” 不知为什么那孩子听完后眼睛有点发红,却似乎碍于赵宁现下强硬且雷厉风行的态度选择了顺从着沉默。 “知道了,谢谢你,赵宁哥。” 赵宁也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过于严苛到不近人情了一些,抬手撸了一把对方的头发,隐晦地传达出亲切温和。再在对方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才平淡地说道:“走吧,我也走了。” 分卷阅读34 这才头也不回地超家的的方向快步走去。 有人在家等着他,而他也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对方。 第33章 下午两点的太阳光于街边的每一片树叶的叶面上反射,素来养眼的绿色都变得极具侵略性。 可赵宁还没想好回去要怎么跟家里等着的那个男人坦白。 要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清楚,毫无保留。只是该怎么解释自己先前的欺瞒和谎言呢。 他大概会生气吧。上次一个未成年小姑娘和一个买饮料赠送的小人偶娃娃都引发了严重的家庭矛盾,而这次似乎要比上次严重许多。 不单单是季远,还有层层叠叠遮遮掩掩的那些陈年旧事。 唉瞧这日子过的。 县城拢共就只有这么大,医院也只会在城镇人口密集的中心地带。加上炎热不堪的天气,赵宁还是很快到了家。 门是开着的。 明明进了大楼就避开了炽热的阳光,可赵宁突然觉得进门的这几步反而更加的步履沉重。 或许卖个乖撒个娇往床上滚两圈就能把事情最大程度的简单化? 把一切的麻烦和所有的损失降低到最小是赵宁一贯的处事方针。 可是妈的我真的不懂得该怎么模仿小女生对待恋人的那些一击致命的杀招。首先外型上就不具备先天条件,然后没有然后了。 而此刻房内等待多时的李广穆终于看到了期待已久的赵宁重新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赶忙上前来确认赵宁的状态。刚把手抬起来准备放到赵宁的额头上却发现刚才在厨房出来前洗过的手还没干,水分会影响温度的感知。随即快速的把手在衣服上撇干净,在用宽厚的大掌盖上赵宁的额头。 手心传来的温度并不过分,但李广穆还是担心是刚才手掌上的水渍有所残留干扰的自己的判断。便自然而然地双手按住赵宁的肩膀,略微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对方的额头上。 赵宁站在原地任他摆弄,内心混乱一片。 幸好没有很热,李广穆心想。 却还是条件反射性地用嘴唇触碰了一下赵宁的额头,再轻轻侧转两边用唇角去深度感受一下赵宁的实际体温。 毕竟矮子在电话里说赵宁疑似感冒了所以身体不适,而感冒到要进医院的程度也首先得排除是不是发烧。或者天气太热,中暑了,可中暑也无外乎身体散热异常。 “感觉怎么样?”李广穆松开赵宁之后才开口询问。 感觉很糟糕,感觉自己很糟糕,糟糕透了。赵宁闭上眼的瞬间在心里默念。 再睁开眼,却只是略微歪了歪脑袋,说:“说了没事啊,喏,这不是好好的吗,就是觉得挺热的,太晒了。” 李广穆又看了他几眼,才似乎稍微放心了些。 “医生怎么说?” 当然,也不是完全放心。 “没事啊”赵宁下意识的就回答了他,然后似乎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警铃发出了某种令人不安的警告,赵宁才想起来,不能再对男人有任何程度的欺瞒和谎言。于是,又加了句:“我没有给医生看,这些等下再跟你说,我想先吃饭” 是的,不能说假话,可是我还没有构建好向你坦白的方式,要不就暂时先不说。 李广穆很想再问问清楚,可是考虑到过了饭点这么久赵宁还没有吃饭,怕他饿得难受身上更不舒服,只好先把眼下的事情放一放。 “我在厂里吃过了,给你煮了面条。等着,我去装。”李广穆牵着赵宁在桌子边坐好,又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热水再细细地兑上点凉白开,调成最适宜的温度摆在赵宁面前,这才转身往厨房走去。 “怎么又是面条,我不喜欢吃面条的。”赵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虽然有点闷,但是李广穆却听着很舒服。还能挑剔食物,至少应该没有很不适或者很不开心。 “家里只有面条了,你想吃什么晚上再做。”走两步就到了厨房,李广穆边把面条呈在碗里边回答赵宁。 等面条上桌之后,赵宁已经把杯子里的水喝完了。拿起筷子搅拌看起来异常清淡的面条。显然是为了照顾身体状态不佳的人的口味而特意做的,赵宁觉得这些软绵绵的条状食物也没有令人如此的难以接受了。 在安静的气氛中把面条吃完,赵宁拿起碗准备去洗。李广穆下意识的就要把这个任务接过来,却被赵宁拒绝了。 “我真的没有不舒服,洗个碗有什么。” 李广穆没有勉强,依旧坐在桌子边等着赵宁。 赵宁的这个碗却洗得有点久。 妈的,我到底该怎么跟他讲呢。厨房了里,赵宁看着从水龙头里奔涌而出的柱状水流默默地发着呆。 呵。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是不可以跟他直接讲的。 倒是是谁在害怕,又在怕着什么。 赵宁想到了时下流行的一个词汇,拖延症。有人说所谓‘拖延症’是懒的一种自欺欺人形态,而在赵宁看来,不过是怯懦的一种罢了。 就如同当下的他。 胃传来轻微的坠痛感,一定是刚刚吃面的姿势不太对。倒不是说李广穆的手艺差到让他觉得煮出来的面条味如嚼蜡,而因为满怀心事而食不下咽倒是无比客观存在的事实。 真的很糟糕啊,现在的我。赵宁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副碗筷纵使洗得再慢也磨叽不出一个世纪,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赵宁将厨房简单归置了一下,在裤缝上将手擦干净,回到了客厅。 回到先前的座椅上,一抬手就能触碰到男人的距离,赵宁却选择低着头,不予对方眼神交流。 游移再三,都已经三而竭到不能再竭,才无比含混地憋出一句:“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李广穆虽然觉得这样的赵宁似乎有些反常,却还是习惯性的选择耐心倾听,只是用无比柔和的语调回了个“嗯”。 你说,我在听。 然而,赵宁今天却将不按常理出牌贯穿到底。“要不,我们去房里说吧?。” 李广穆向来迟钝,可即使迟钝如他也凭借多年的相处默契瞬间听出了这句话字里行间满溢而出的性邀请。 这?似乎以及到了匪夷所思的范畴。 李广穆试着努力破解赵宁这传递得无比别扭的信息,当然,按他的大脑回路,破解错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上个月新进了一批零件,零件厂催钱,胡哥说这个月工资晚两天发。”李广穆怕赵宁听不明白或为这个不悦。赶紧又解释了两句:“实在是那边催的紧,晚不了多久。” 这下轮到赵宁满头雾水了。 这货以为我催他上缴工资? 妈的智障。 这么多年来,汽修厂发工资都是走的现金,直接 分卷阅读35 由胡哥装在信封里发给每一个人。每个月发的日期也不是那么的固定,但最晚不会超过某一个期限。而李广穆向来是随便抽两三张出来放在身上应个急,就把信封连带里面剩下的钱全交给赵宁,随便赵宁怎么处理。当然,家里也有固定放零钱的位置,比如门边那个透明的塑料罐。虽说是零钱罐,可市面流通的货币从最大面额到最小面额里边都能找到。平时买点生活必需品也是绰绰有余的,方便又好找。 赵宁在心里叹了口气,没办法,他就是这么呆的。 记得早两年曾经有过一两次李广穆在做完之后把工资拿给他,那时候的自己是怎么做的呢,大概是看也不看放在一边,然后顺带笑闹两句这不够,一晚上这么多次只值这么点钱。 想到这些,赵宁心里有些甜味,连带翻滚出了些勇气。 一开口却种下了来日的苦果:“我师兄来找我了,当年a市的师兄。” 第34章 当年a市。 盛夏光年,下午四点,当地的某块特殊住宅区缓缓驶进一辆颜色低调的私人汽车。 这片住宅区之所以特殊也正是因为里面住着的都是当地的世家名门,在a市,能称得上名门的也无外乎就是数得上来的那么几个姓氏。这个群体,不是高官,也并非富商,却以文化艺术出身为基垫,与前两者相辅相成形成利益共同体从而枝繁叶茂、经久不衰。 所谓艺术世家,不外乎此。 车厢内,后排坐着的青年开口对主驾上的同伴开了口:“你看吧,就是这么麻烦,亲自带个朋友回自己家还要在山底下就做好登记。这还是这两年我们这一辈人提出抗议才改进的。换在以前,根本就不让把车开上来,只能停在山下,徒步上去。这大夏天,走不死咱们” 面对后面青年的喋喋不休,前面主驾位上五官硬`挺冷淡的青年置若罔闻,只可有可无地闷声说了句:“树挺多的。” 后边人听到自己的同伴难得的有搭话的意思,赶紧抓住机会往外倾倒自己满肚子的废话:“树啊草啊确实都不少,往树底下走确实也不算太热,可是这块地儿实在太大,走起来费劲。尤其是住在最上边的赵家,那可真能走死人的。对了,这花花草草的这么多,随便窜出一条蛇来咬着了可怎么办,大家住的又远,喊句救命都不见得有人能听见” 虽然近几年已经可以允许住户或访客把车开进来了,但由于里边住户的身份所限,每部进来的车子都会下意识地控制车速,尽量不打扰里面的一草一木。 “穆哥,你稍微停一下,我看到了一个邻居,得打个招呼。”后面的话唠青年突然说道。 主驾上的李广穆顺着同伴的话这才注意到路旁树荫下,被矮灌木丛将车道与台阶步行区隔开的另一边有一个活动着的白色身影,大概就是所谓的‘邻居’。慢慢调整车行方向和速度,最后停在了那人最近的地方。 而那个单薄却不失坚`挺的身影也在察觉到有车主动自己的时候慢慢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子。 前后车窗同时被摇下,车外站着的人明显对这辆车毫无印象,只能下意识地往主驾驶位看究竟是谁开的车。 于是乎,李广穆的眼神一下子跟车窗外的人对上了。 原来是个穿白衬衫的少年,五官在这青山绿树的衬托下让人一见忘神。尤其是那双眼睛,清亮透彻,像装着万千世界又好似容不下一粒尘埃。 可惜,车外的人并没有察觉到车内与他对视的这个人内心处在经历着怎样的风起云涌。等确认开车的人并不是自己的熟人之后,立马转过另一个车窗。 本来让一个不爱说话的人送自己回家已经憋了一路的话唠看到自己的邻居简直就是看到了大救星,立马就打开了话匣子过了过瘾:“嘿,赵小宁,今天又自己走上来呢?你家还这么远,上车咱们送你吧。” 说了两句才反应过来,在场还有个跟对方相互不认识的,都打了个照面如果不介绍一下的话也不符合一些约定俗成的礼仪。 立马顺带着说:“这是我穆哥,xx集团李家的老二,那个xx集团你知道吧,就最近老上电视的那个,他们家有许多有意思新鲜玩意,等熟了让穆哥送几个给你玩。不爱玩那些也没关系,抽空跟咱一起去玩车,前边坐着的是车神来的。” 车外站着的少年像了早就习惯了话唠一贯的说话方式,只是礼貌的扬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淡礼貌却不失些许真诚的笑容。 只不知,这一笑,落在他人眼里,世间绝美。 然后那绝美说话了,却是对着别人。 “谢谢小奇哥,天气很闷我想自己多走走,就不坐车了,你们先上去吧。抽空我再陪我爷爷去找刘爷爷下棋,顺便跟奇哥聊聊天。” 话唠叫刘奇,是这片住宅区刘家的最新一代。刘家,围棋世家,刘奇的爷爷刘老爷子一代圣手,典型那种‘传说中的人物’,据说弟子门人中不乏有许多举世闻名的大师和为国征战的围棋赛手。只可惜刘奇其人,得了个与‘棋’字同音的名字就能看出孩子承载了家里多少的期待,而他本人不能说全无半点天赋,只是,用刘老爷子的话说就是性子太闹,而下棋偏偏是一件很安静的事情,所有的杀伐决断都应该不动声色地藏匿在那圆滑的棋子当中。 一听到说有人要跟自己聊天,哪怕只是张随口划拉的空头支票也足以让话唠乐得不见眉眼。被正中下怀的刘奇哪怕得到了这个小邻居的拒绝也丝毫没有不开心,乐呵呵的也没再勉强。只是看着少年背上背着的琴包,顺口扯了两句别的:“那啥,今天周末你这是刚练琴回来吗?” 刘奇对于这个邻居一直以来的印象就是那种被家里大人拿来当对比典范的‘别人家的孩子’,尽管如此,心里却对对方没有丝毫反感。自己脸皮厚不在意是一方面,这个‘小典范’长相讨喜性格可爱又是另一方面。 而赵宁想起了自己爷爷对这个邻居家‘浑小子’的某些评价,嘴角又多出了两分笑意。在他看来,这个小奇哥哥只是选择按照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活着,吃喝玩乐,‘浑’得也不算太出格,能这么开心的过着又有什么不好呢。 于是乎很认真地回答对方的问题:“上了大学之后我已经很久都不练琴了,只是下一周白爷爷家在市区有一个宴会说是要我拉两曲助助兴,我今天是把琴拿到一个世叔家请他帮我调了一下弦。” 刘奇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哦,对的对的,白爷爷家的宴会我知道的,他喊我也去,我肯定得去的。说真的,他家宴席的菜都不错,挺好吃的,不去白不去。最重要的一点是白爷爷从来不让我表演下棋给他看哈哈哈哈 分卷阅读36 ” 主驾位上的李广穆很耐心的听着两人说这话,只是视线始终落在少年身上从未移开过。只可惜,由于距离比较近,少年的下半身大部分都被用做隔离的绿化带间隔在了灌木的另一边。便只好顺着自己不同寻常的心跳,再脑海中勾勒出对方的全部并深深的烙进心里。 然后突然形成这样一个念头:回去求大哥,想办法去参加白家的宴会。这样,就能再见到他了。 第35章 炎炎夏日,漫山蝉鸣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白衬衫少年面对自己邻居的喋喋不休完全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兀自在遮天蔽日的树荫下站成世间独有的风景。 看不够,怎么也看不够。 李广穆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这样独特的念头,很奇怪的感觉,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代表着什么。 好看,真的好看。 可世上好看的人这么多,身边日常往来更是不乏容貌出众的佼佼者,竟然全部加起来都不及面前这人的一丝一毫。 而且,明明此刻才刚遇见,心里就已经盼着下一次和他见面了。这种感觉对于李广穆而言过于陌生,无措仓惶。 他很想开口跟少年说一句话,只求他再看自己一眼。 一眼就好,让我再看看你的眼睛。 他很想问一问少年,你叫什么名字,或者,只是单纯的打个招呼说一句,你好。可直到最后他也没能准确地找到自己的声音,他害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反正就是怕。 后来他才明白,原来他怕的自始至终都是那双眼睛里没有自己。 而那时候的赵宁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给他人的内心带来了怎样的波涛汹涌,也未曾预知他今后的命运会和这个男人牢牢绑在一起并和他一起经历怎样的世事无常。 白衬衫少年只是礼貌地跟自己的邻居说着话,礼貌地拒绝了对方要求上车载他一程的建议。甚至为了避免尴尬,合乎礼仪的道别之后抄上了旁边供居民休闲散步的小道,转眼身影就消失在了人工改良的山石树木之间。 而大道旁的轿车却因为司机的失神一直呆愣地停在原地,直到坐在后排的人出言提醒这才恢复。 “穆哥,嘿,发什么呆啊,不是吹着冷气都中暑了吧”刘奇自顾自的话唠着,在他看来,前边坐着的‘车神’也就在车方面‘神’一点,其它时候都跟普通人没两样甚至还不如a市这一辈圈子里人有心眼。不过转瞬想了想自家长辈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那些评价也就释然了,就是这样的人才能跟自己一起愉快地玩耍嘛。 李广穆努力通过控制呼吸频率调整好自己不同寻常的心跳,沉稳地重新发动轿车,然后思考着要怎么向刘奇打听刚刚那个白衣少年的情况。 而话唠的本质就在于,永远不需要他人主动挑起话题,自己就能没话找话的开始自娱自乐。 “诶,刚刚那小孩看见了吧,就是我那邻居,赵家独苗。赵家,穆哥你不了解也应该听过吧,这小孩可会讨大人喜欢了,长辈们提起他就没有不夸的” 刘奇讲的眉飞色舞,李广穆听的不动声色,顺带想知道得更详细些:“小孩?” 看见唯一的听众似乎有些兴趣,刘奇不惜余力地开始把自己所知道的往外倒:“应该十七八岁了吧,赵家人从来不兴过生日这些,所以确切多大我还真不知道。他刚刚不说我都不记得这小孩已经念大学了,对对,我想起来了,他是念大学了,这事还在这山上几家人里闹得不小” 车速再不易察觉地往下降,只因为司机先生想多听些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和那个人有关的。 “这小孩从小就比较听话吧,就是比较听家里的安排。本来在这山头上住着的就不怎么看重念书的成绩,过得去就行,主要就看能不能听家里话。这孩子不知道怎么了,好像特别喜欢念书。当然这也不算什么坏事,可就是越念越偏” 八卦到这,不知是为了可以营造出某种气氛还是怎么,话唠突然压低了声音:“赵家雕刻独步天下,这孩子没听话去念他家人给他选好的历史艺术类,偏偏去念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专业似乎为了这事在家里跪了好几天才顺利去上学” 听到跪了好几天这几个字,李广穆心里像被扎了一下。在他看来,不爱上学或上不好的才会被家人不待见,比如自己。像这种所谓百年世家、艺术名门居然连念书念什么是不是听从自己的安排都要管理处罚,未免太过分。 “他去念了什么专业?”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他喜欢什么?有什么值得他跪几天也要为自己争取? “这就想不太起来了,似乎是物理、建筑那之类的,反正和他家的传承半点不搭边。这孩子又是从小被放在模子里培养的,这种叛逆怎么会被他家里轻轻放过,估计不止是跪了几天吧,按老一辈一贯的教育方式,跪的时候不给饭吃是肯定的,还很可能挨了打。” 李广穆不受控制的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面,似乎亲眼看到了白衣少年在自己面前被伤害,呼吸粗重地连方向盘都险些握不准,汽车行驶方位狠狠地转动了一下,造成了巨大的颠簸。 怎么会这样,李广穆看着方向盘中间的那个图标,还是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话唠以为‘车神’一时手痒把这山里的住宅大道当赛道来跑,吓了一跳赶紧安抚道:“稳住稳住,这不让开快车。” “为什么要打?”明明不忍心,却还是要剖开来一问到底。 “啧,还能怎么,爱之深责之切呗。仔细想想我小时候似乎也没少被打过,估计他们是觉得我已经彻底没救了所以也就看开了。”话唠似乎是想起了儿时的一些‘悲惨往事’,一时间有些唏嘘。 沉默过后,李广穆还是忍不住开口:“他在哪念书?刚刚背的是什么琴?” 刘奇也没觉得自己同伴今天是不是好奇得有些反常,只要有人跟他聊天,就有什么说什么。“还能哪,他家还能让他跑到手伸不到管不着的地方去?就咱们市a大呗。这是小提琴,这种‘听话’的孩子小时候都被组织起来送到各家去学了众家之长,除了学艺之外无外乎是建立往来巩固关系。刚刚路过那一片没什么人气的宅子是季家,搞曲艺的,当年的季老太爷是国粹大师,只可惜子孙后辈往洋人那边靠了,搞起了西方乐器。嫡系早几年已经出了国,现在只剩零星的几个旁系留在那看房子顺带靠着老一辈的名头混口饭吃。赵宁他们估计在人家没出国之前去拜了师,学了小提琴。” 不用问,话唠绝对是因为自身原因而脱离了‘他们’这个队伍,没有加入这个行列。 既然讲都讲到了,话唠就搜肠刮肚的把能想到 分卷阅读37 的都顺带提了一嘴:“还有离我家最近的白家,擅长书画,照常理,我们这辈人看到大一辈的都得喊老师,只是我没参与,赵宁自然是脱不了的。比如他见到我爸就不叫叔叔叫老师,我爸挺喜欢他的,说他下棋有灵性不比家里的几个孩子差。嘿,估计头一个就是说给我听的,我都懒得理” “赵、宁。”李广穆将这两个字在自己嘴边细细的嚼了一遍,然后一下子上了瘾,“赵宁。”又轻声喊了一次。 第36章 李广穆把刘奇送回家后谢绝了对方邀请他进宅子去坐坐的邀请,独自开车下了山。 无所谓人脉不人脉,跟谁交朋友,交到哪种程度,反正他只是个没出息、不学无术的蛀虫。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那个被称为父亲的人对自己的评价。 那又怎样? 这些对他而言,实在无关痛痒。 成荫的树木往后倒退,同时他又想起了刚才那个少年。他额前的碎发,衬衫领口的角度,以及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呢,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名字,可是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我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就是想让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可似乎都与你有关。所以,我是在想你吗?赵宁。 车子渐渐驶离这片特殊的住宅区,那些强行自然化的山石树木被抛在后面越拉越远,意味着自己也离少年越来越远。 这种感觉似乎有点不美好,但究竟怎样,不是作为‘扶不上墙的烂泥’的自己所能想清楚的。 李广穆没有回自己家,而是直接去了俱乐部。 盘山公路山脚下,那片墙壁上满是涂鸦的废弃厂房,已经被划分改装成了这些‘纨绔分子’的乌托邦。既然大家都‘扶不上墙’,那就凑在这里打发打发时间吧。没出息,无所作为,但也尽量不给外边的人添乱。 或许还能在某个轰大油门超越对手的某一刻,收获些存在感。 日头开始西移,这时候许多认识的同好都垂着腿坐在屋顶的边缘上摇晃着手里的啤酒瓶,有男有女。看到李广穆那辆低调的车慢慢开进来都成群结队地起着哄 “嘿,穆哥不是刚走怎么就又回来了,难道是刚刚虐老黑他们还没虐够” “穆哥今天转盘那一下真是绝了,尾气都直接喷到老黑脸上了,你看老黑现在脸还黑着呢哈哈哈哈” “呸,你哪只狗眼看见爷爷脸黑了,有种现在跟爷爷来一句狗日的,虐不着你我是你孙子” 李广穆所占据的库房是不起眼地带里一个面积不大不小的独立空间,里面角落里杂乱放着的都是用惯了的工具和必备的零配件,除此之外就只剩一些简单的日用品。 在他看来,除了开车这件事比较简单之外,其它的事对他而言似乎都有些过于复杂,比如和别人抱团。 更比如,想念一个人。 他不明白是不是跟别的那些人一样,养一些人来帮自己做车的清洁养护,或者说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组成一个小队,真的会比较开心。反正他觉得自己一个人也挺好的,偶尔会有像刘奇这样主动靠上来玩一玩说说话,然后跟这些醉生梦死的群众们不交恶不起冲突保持面上的客气往来,就足够了。 以前真的觉得这样的日子,这样日复一日的过着,即使称不上多好,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现在,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李广穆躺在空旷的大厅里那张破得露出了海绵的懒人沙发上,看着从高高的天花板上垂落下来的巨大吊扇的扇叶缓满却有力的转着,又想起了那个少年,那个叫赵宁的少年。 他从身上摸出使用频率向来不高的手机,费力地在里面仅存的几个号码当中找出了他大哥助理的联系方式。 他从来没试过直接联系他大哥,无论是直接打他的手机还是打到他办公室去。倒是大哥偶尔给他打过电话,即便如此也因为种种原因很多通都没接到。 似乎自成年之后自己和家里就逐渐形成了这样的局面,但只要有大哥在,钱总归是没有短过的。至于自那个女人和那个女人的儿子进门后,这个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大哥在家里处境如何的艰难,每次听到这些长辈所谓的苦口婆心,李广穆都置若罔闻。 我又能帮上什么忙呢,尽量不添乱也就罢了。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特意备注了来电号码,于是很快被接通。 “你好,我找我大哥李严修。” “您请稍等,李总正在开会,我去请示一下。”短暂的空白过后,礼貌干练的声音又回来了:“不好意思,李总说暂时无法抽出身与您亲自会话,若有什么需要,不介意的话您可以直接嘱咐我。” “多谢,不必。” 挂断电话之后,李广穆将手机往旁边被机油弄得有些污浊的大木箱上随手一放。怔怔地看着被吊扇扇叶间隔遮挡的天花板,又想起了那双无波无澜却也望不到底的眼睛,和眼睛的主人。 怔忡间抬起了右手,却只出触摸到虚无的空气。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呢? 他是被手机的震动声惊醒的,原来刚才不知不觉的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努力半支起身子去够木箱上的手机,努力让自己恢复清醒。 “嗯。”声音还是有些刚睡醒的嘶哑。 “找我什么事?” 电话里的声音在李广穆听来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可能是因为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跟这个大哥说过话了,有多久,他也想不起来了。 其实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说,但本能顺应着心里那些晦涩的迫切主动地组织起了语言:“这周末白家有个宴会,我想去。” 然后又觉得这么说似乎有些过于理直气壮的不妥,只好再磕磕巴巴地加了句:“想去。” 多想去,为什么想去,不说,也说不清楚。 余晖透过高墙上狭窄的气窗斜射进来,被吊扇扇叶切割断开再重聚、割断再重聚,风扇下举着电话的那个人的脸也因此明暗微弱起伏交替。 时间绕过灰尘缓缓流淌,片刻的沉寂过后,李广穆听到电话里他大哥的声音这样说。 “周末白家的宴会父亲没有交给我处理,他要带谁去或是派谁去我无法做主。你真想去,就自己回去求他。” 李广穆有些愣住了,因为这是对方首次没有允诺自己的要求,尽管自己开口的次数微乎其微,但这么直白的拒绝真的史无前例。 想要,就自己争取。 这是大哥第一次对自己这样说。 第37章 李广穆将车开进地下室车库,看到家里日常用的车都在固定的位置上就 分卷阅读38 确定了自己自己要找的人在家的这个事实。 走进大门,客厅里,那个年轻的女人带着自己还不满1o岁的孩子在看电视。而那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坐在落地玻璃墙前的休闲椅上看着一些纸质的东西。 或许是打发时间的休闲式阅读,亦或许是重要的公司文件。他不懂这些,从来不懂,也不想懂。 从进门到落座在单人沙发上,男人只看了他一眼,似乎只是条件发射地想看看进来的是谁,知道了也就无关紧要了。女人却在等他眼神对上后才笑着点了个头,生硬的礼貌。倒是那个孩子,清脆的童音喊了句二哥,但随即也将视线转移到了电视屏幕的动画片上去了。 李广穆对尴尬两个字理解得不多,只是觉得这种气氛他是不喜欢的。若不是为了自己心里心心念念的那件事,他是非常不愿意回来的。 十分呆板地在沙发上静坐了十几二十分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再不抓紧就要到午饭时间了。那时候的场面气氛比起此刻,要说更好是绝对不可能。 机械地走到休闲区,下意识得在透明的玻璃墙根那张茶几旁找了个可以和男人面对交谈却又不会距离太远到直接面对面的位置坐下。然后僵硬地往男人手边不远处半满的水杯里重新灌了一些热水,再轻推过去。 男人不知是被惊动还是有些好奇,或者二者兼有之。终于放下手头的东西,抬起头认真的分给了李广穆一个眼神。 似乎是对自己这个所谓的儿子还有两分了解,男人率先开口:“你有事?” 李广穆想不起来上一次和自己所谓的父亲对话交流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但内心的渴望迫使他今天不得不主动来跟对方见面并提出自己的接下来的请求。 “嗯。”李广穆很快应了一声,却再没了下文。 男人皱着眉,将内心的不满明目张胆地挂在脸上。“有话就说,唯唯诺诺的像什么样子。” 得益于当下的空闲,又或者男人得到了某些触动突然想管管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于是乎有模有样地训了两句。 “钱你大哥平时应该也给了你不少,你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你大哥也会想着法给你摘来,这会儿跑到我这来是想干什么” 气氛带起来了,就很陷入了自己创建的角色中,入戏难免深些。 “学校学校呆不住,公司公司呆不住,一天到晚除了那几辆破车你还知道点什么” “成天窝在那些荒屋废厂里连个人影也见不到,亏你还记得这家往哪走,还记得你有这么个爹” ‘严父’的架子端得那叫一个滴水不漏。 不知道为什么,李广穆觉得这个开场白还挺不错,绝对不是受虐倾向喜欢挨骂。单纯的觉得本着等价交换的原则,我给你骂,你是不是就能给我我想要的。 心里反倒没了一开始的那些似有似无的不安,顿时轻松了不少。 “周末白家的宴会,我想去。”李广穆很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说完之后整个大厅气氛一时有些凝固,尽管还有动画片里卡通人话夸张的嗓音在说着逻辑混乱的台词。 电视机前陪孩子看电视的女人也回过头盯着玻璃墙下的那一对父子,若有所思。 身为1集团当家人的李隶也放下了手头的东西,颇为认真地开始打量起自己这个一直怒其不争的二儿子,面容严肃。 他自认为对自家老二非常了解,不成材不成器是事实,志向本不在家业、公司更是事实,这两者之间还有着铁打般的逻辑关系。所以,李广穆提出这个请求让他十分的诧异。是转性了,还是只是临时起意只图一己之私的巧合? 亦或者,是为了他大哥? 家里这两年以来微妙的平衡他并非察觉不到。 “你从不搀和这些事情,怎么突然想去白家的宴会,说说看。”李隶觉得这件事值得他费心多关注一下这里边的曲折弯绕。 李广穆从没应对过这样的场景,这个对他而言血缘关系无比深厚却不甚亲近的父亲的问话,他究竟该怎么回答才合适。 不会解便不解。 直接了当地说:“我想去宴会上找一个人。”想了想似乎觉得对长辈说话这么笼统不太合适,尤其是这个长辈对自己的身份是这般,尤其尤其自己还有求于他。 于是又加了几句自以为能解释清楚的话:“我前几天遇到他,有些话没来得及说,可是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只知道他周末会去白家的宴会,所以我想去。” 可偏这话落到李隶和屋里另一个成年人的耳里,就成了‘我前几天遇到了她?” 少年慕少艾,小儿女家家的所谓一见心动过后念念不忘的戏码,就不难顺着想到了。 可在这两人心里却各自盘曲出了不同的心思与计量。 在李隶看来,能参加白家的宴会的,身家身份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若是自己这个向来不成器的儿子真的对这样一个姑娘有一些这样的小心思,或许最终的结局,对整个李家而言,是明显有利无害的。 即使不能姻缘终成,至少至少,来往已经建立了起来。断不会有因为追求而把人得罪的,这是他根据自己对李广穆的了解以及对自家在如今商界的地位给予的底气所得出的结论。 这更是商人最基本的算计。 同样的推理,在那个年轻后母的心里,却起了些疙瘩。 幸好李隶顺着她的关注又往下细问了几句:“是谁值得你这么兴师动众,想必那人姿容不凡?” 李广穆当然不好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名字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只是很认真的回应了‘姿容’问题。 “嗯,他最好看。”李广穆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带了些虔诚。 她最好看。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下基本坐实了。 李隶立马答应了下来。“去吧,这次白家宴会,你代表我去。” 李广穆还来不及隐藏好自己眼里的欣喜,就接受到了更重要的信息。 “还有,其实这次的宴会包含拍卖会章节,具体你让你大哥跟你细说。好好表现,别给我丢人。” 第38章 对李广穆而言这出乎意料的顺利已经带给他想要的结果,就完全无所谓留不留下来吃饭。 甚至连回到基地仓库里,整个人都还是一种类似于恍惚茫然的状态,用多年后的流行词汇来说就是,懵逼。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去了吗?这都是真的吗? 赵宁。 躺在皮革皲裂破旧不堪的沙发上,再一次看着头顶巨大的吊扇叶缓慢转动,将天花板的完整形态不断切割变换。 好像又回到了昨天盲目渴望期待、却又完全不知所措的姿态。 所以刚刚我是真 分卷阅读39 的有回过那个所谓的家,并且跟里面的人说了话,并且,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参加白家宴会的资格吗? 不同时空下的场景重合遮蔽了间隔,就开始有些质疑间隔的真实性。 但是理智清醒的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是存在的。 赵宁,嘴边噙着这两个字迟迟没有发出声音。 仿佛里面暗藏着某种神秘的力量或者物质,一说出来就能沸腾这一仓库内死一般寂静流淌的空气。 电话响了,某些暗藏的压抑的已经被惊扰,内心的慌乱此消彼长、无处可藏。 来电显示是大哥的助理,可是一般大哥有事找自己都是直接用自己的电话打。自己找对方先通过助理是因为怕打扰到大忙人以及大忙人的正经事,但李广穆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在一个非常有自知之明的程度,那就是‘无事忙’。 “您好,您大哥想约您面聊一下几天之后白家宴会的相关事宜,您看一下今晚九点方便约在xx路的xx咖啡厅吗?可以的话我现在就预定一下座位。” “嗯,可以,谢谢。” 最后的一句道谢都显得极不圆滑,甚至欠缺人情味。不过没关系,毕竟自己是怎样就是怎样,自己心知,别人也未必不肚明,按照这个逻辑似乎还真的没有过分在意的必要。 可对方的敬业程度是完全摊在面上的,具体表现在五分钟之后就受到了对方发过来的简讯,内容是精确到哪个卡座的位置信息。 机械地起身冲澡把自己身上睡出褶子的衣服换掉,选了稍微严肃一些的休闲西服。那家咖啡店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去过,万一有着装问题终究还是徒增烦恼,干脆防范于瞎想。 李广穆甚至有些惊讶于自己突如其来的细心,归根究底,还是‘赵宁’两个字在作祟,那是刻在心里的小心翼翼。 而李严修在咖啡厅角落的卡座里看着这个迎面走来的亲弟弟都一时有些惊异,父亲说的或许不无道理,为什么只有王子才可以吻醒睡美人,大概‘爱情’这个东西还是有些魔力的。 能让一块木头砰然心动的女性,又会是什么样呢,李严修无法想象。这个弟弟虽然向来低调游离,但接触过的所谓优质女性也同样不在少数,漫长的青春期也没有看见他有任何心动的迹象或许迟钝的神经就是要到这个年龄才能萌动? 不得其解。随即被一句不冷不淡的“大哥”打破。 李广穆落座之后就发现自己面前已经点好了的饮品,估计对方也是希望在这个谈话过程中不被打扰。 李严修和李广穆在相貌上有着‘一看就知道两人是亲兄弟’这种程度上的相似,只是年龄的差距以及生存环境以及生活方式的各异体现出来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最近气温都比较高,人难免有些浮躁,你玩归玩,安全还是要放在首位的,尤其是开车的时候。” 李严修没有一针见血的对自己今天的来意单刀直入,而是像往常一样先履行自己当大哥的义务。其实如果但看外表,这种琐碎的叮咛与关心附加在李严修身上是十分违和的。而究竟是什么促使了西装革履的上位者做着些老妈子的工作呢,这大概又要从很多年前追溯起了。 1集团是什么时候在a市有了如今的地位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或许日新月异沧海桑田在世人看来是历史巨轮固有的车辙印,财富和社会地位的新旧更替才符合真正的客观规律,而谁在河东谁在河西说实话也不是那么的要紧。 故事即俗气且老套,李严修和李广穆的生母作为糟糠之妻陪伴他们的父亲李隶从一无所有开始到略有所成,而还没来得及感受岁月这把杀猪刀的残酷变成黄脸婆就被疾病给带离了这个世界。从发病到去世一直在接受当时科技范围内最好的治疗,没有陈世美更没有杨白劳,只是单纯的天不怜我。至于是否是在最初困难的时候积劳成疾也实在无从考证,李隶也在世人可以理解的时间间隔之后才开始另觅佳人,一切的一切都无从指责更无力回天。 李严修作为长子出生在不是十分明媚的一段转折期,虽得父母疼爱却奈何实在陪伴的时间有限,所以对李隶这个父亲没有足够的亲近。李广穆出生时,物质条件虽然相对好了一些,可第一任李夫人也就是从那时候起生命值开始下降,伴随着死亡的生命再顺遂也终究有限,似乎整个成长过程中也没有得到太多父亲的关注,加上母亲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有限关怀。最终的性格就成了如今这种‘自有天地、与谁都不想过多干扰’的神奇状态。李严修只好接过母亲的重任对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多些关怀,可两个成年男人之间的亲近方式在性格相距千里的前提下显得实在效率低下。 李广穆对大哥的一切精神上物质上的给予都照单全收,可也大部分成了入海的泥牛,李严修想收到什么回应那基本是不太可能的,好在他也无太所谓的习惯了这一点。 “唔,知道了。”李广穆端起杯子尝了一口里面的液体,苦的,可是心里的感觉还好。 李严修看到对面与自己面容肖似的人在喝了一口咖啡之后微微皱起的眉头,有一种时光荏苒的惊觉。“我让人给你买了几套衣服,正好你挑一套穿去赴宴吧。” 关键词突然被提到,李广穆整个注意力顿时集中了。 “父亲已经同意我去了,大哥你不去是吗?” 李严修点头,表明自己不会同去,随后开口:“我不知道你怎么突然对白家的宴会这么上心,真如父亲所说是因为有了意中人吗?你对白家了解多少,山上的那几家在本地的影响力非同小可,如果是那几家的姑娘,旁系还好些,嫡系怕是” 李广穆看着自家大哥似乎是职业病发作开始精细的计算风险筹谋利弊,赶紧打断。“不是那样” 但是哪样呢,李广穆自己都不知道。 第39章 李严修没有理会自己弟弟浅薄无力的辩解,心想这个年纪才情窦初开已经够可怜的了,再不勇敢坦然一点那真是…太亏了。 以营利与否来算计得失,获利多少来计较输赢大概已然成为李严修职业病的一部分。 “讨好一个人最直接有效的方式你知道是什么吗?”李严修喝了一口咖啡润了润喉咙。 李广穆茫然地摇了摇头,压根没想过这些。 “送礼物。” 李严修省略的是,讨好一个女人最直接有效的方式是送礼物。虽然针对这一点,性别的界限不会十分明显。但显然,要讨好一个男性,送礼物的方式和内容要更复杂得多。 当哥哥的当然是恨不得帮弟弟把泡妞的礼物都准备好。 可惜,自己终归不是早亡 分卷阅读40 的母亲,他还是要放手让李广穆自己在爱情这个场子里摸爬滚打。 “好了,我待会还有会要开,酒宴的事,我会派个助理跟着你。不必太拘谨,自己玩得开心才是最重要。” 李广穆知道这是大哥对自己最露骨的亲昵与关心,向来迟钝的他难免心里有些触动。 他不是不明白这么多年来大哥为自己承担了多少,给了多少,只是,他实在没办法成为第二个李严修。 “好。”李广穆点了点头,然后与李严修先后离开了咖啡厅。 回到俱乐部厂房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周围三三两两住着的那些人知道他性格不善与人来往,也就很少有来串门的。李广穆脱下上衣,换了条宽松的裤子,到墙边那根铁棍上做引体向上。 汗水在肌肉上汇集滴落,李广穆不知道自己心里莫名其妙的躁动到底是怎么了。 仅仅是因为一个酒会? 还是因为酒会上会见到的那个人? 赵宁、赵宁、赵宁… 李广穆跳下单杠,剧烈地喘息着,内心无比燥乱的他用力地捶了一下墙壁。 手上不太明晰的闷痛感让他稍微有了一点清醒的样子,发现这样的自己实在是有点疯魔,决定去冲个冷水澡。 就在李广穆这样时而焦躁时而平静的癫狂状态下,晚宴举办的那一天如期而至。 大哥买的那些衣服早就到了,可李广穆到最后一个白天才去理会这些它完全陌生的东西。 然后他就后悔了。 这个东西是叫做‘领结’吗,应该怎么弄呢,好像怎么戴都让自己很不舒服很厌烦的样子。 称不上开心地捣鼓了好一阵,李严修派的助理就过来了。 一见面才知道就是之前一直负责他和大哥的联系的那位,所以一见面就熟悉了不少。助理姓况,跟李严修年纪差不多,是李严修最器重的助理亦是心腹,李广穆喊他况哥。 晚宴六点开始入场,七点正式开始。考虑到周末晚上的路况,况助理四点就到了李广穆的仓库。 李广穆从来不懂什么衣品、审美,所以逐套简单试穿之后,果断选了穿着最舒服的那一套。 况助理一进门就看见西装革履的李广穆,一时间还非常不习惯。不过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男人有介乎青年和成人之间那种界限不甚明显的俊朗感,这和李严修李总是孑然不同的两种感觉。后者多了上位者的沉稳气度,而前者是令人向往的洒脱不羁。 领结对李广穆而言实在过于累赘,果断丢到一边弃之不理,衬衫的扣子随意的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非常不合规矩的穿法,却被他歪打正着地穿得赏心悦目。 从解开的领口可以看到精壮健硕身材的冰山一角,欲露未露的雄性荷尔蒙,谁有能真的知道这看似很有心机的穿法其实只是无意为之。可见,上天原本就是不公平的。 况助理本来还想指点一下对方穿着上的失仪,结果单从视觉效果而言他实在无从开口,只好开始交代别的。 既然对方都赏脸叫上一句况哥,但自己也没有强行客气的必要,就把那廉价的敬语省略了。 “可能相对李总而言,你参加这类的场合似乎较少一些。”尽管省略了敬语,况助理嘴里也还是很留面子的委婉说法。“那你稍微记一下咱们待会在宴会上要注意的事情。” 李广穆深知自己今晚将面临的处境,点头点得无比诚恳。 “咱们待会儿先是携邀请卡入场,入场后坐在指定位置上,等人到得差不多了,这时候通常主方也就是白家会派比较有代表性的人先致词,也就是讲讲开场白,包括这次晚宴的主题等等,可能会介绍一下嘉宾之类的。然后就是一些带动氛围的表演,白家主书画,搞不好就是随便家里拉一个就现场写幅字画幅画。” 李广穆两眼放空,显然有些不在状态。他并不在意白家谁在现场写字还是画画,他只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看那个人一眼。 “唉,我猜你也没什么兴趣听这些,那咱们就直奔主题了。李总交代我主要协助你完成拍卖环节,按李总和李董的一致指示,你只要在他们划出的金额范围内拍得一件拍品就可以了。慈善拍卖只是换个方式捐款,咱们只要表个态就行了,至于拍品真正的价值,不必过于放在心上,这也是李总托我交代你的。” 李广穆依旧只是点点头,也没看出来听进去了多少。 看到对方还是一副游离的样子,况助理觉得眼前这个称一句豪门之子不为过的年轻人,与同背景的其他人完全两个画风,不由得更心软了一些,说出了按理本不该由他说的话。 “你要是都不感兴趣,只想见你想见的人然后要个号码的话,况哥可以给你一个建议。”况助理这时候已经有点苦口婆心了。 李广穆像是被戳中了开关,终于回了点神。 “你去问问对方看中了那副拍品,然后由咱们出面拍下送给她,可以当众,也可以私下,看你和对方的关系能发展到哪一步。要是对方对你也有意就公开送,一来,给足了对方面子,让她不用自己出一分钱白捞一个好名声,二来高调又浪漫。” 况助理觉得自己着实不易,要管公司里的事,要管公司领导的私事,现在居然还要操心公司领导家属的感情问题。 李广穆知道况助理和大哥都是顺着老爷子的猜测,以为自己‘热血上涌为红颜’。但是他实在无力辩解说自己如此费劲周折只是为了见一个同性少年,所以从一开始就采取默认态度。 “况哥,嘉宾表现什么时候开始?”李广穆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这一问把况助理都问懵了,嘉宾? “嘉宾的话,说实在的,要看这位嘉宾…什么来头。能被白家选来暖场,要么技艺过人、要么家世过人,更有可能二者兼之。这样一来,出场顺序也就说不好了。可能重要拍品开拍之前压轴出场,也可能结束时候凑个数拖个时间。” 李广穆听完之后沉思了一会,半晌才说了句,“知道了,差不多就出发吧。拍卖的事,况哥多费心。” 【注:‘热血上涌为红颜’化自‘冲冠一怒为红颜’。 第4o章 李广穆踏进酒店大堂的瞬间就感觉到了空气中无孔不入的自我排斥感,格格不入的压抑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但他还是坚定地往里走,或者他早就着了魔,实在无所谓再往深渊下坠几米。 刚刚在签名板上装作不经意地搜寻了一下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两个字,可惜,直到笔尖离开主题板他都还是没能找到。 大厅里,香槟红酒搭建成的塔山随处可见,就为了方便进来的人随手拿一杯,掩饰尴尬还是作为搭讪的利器也就各随各意了。 况助理紧 分卷阅读41 跟在李广穆的身后,以便应对各种可能突如其来的问题。 可李广穆只在大厅里扫视一圈过后,眼神黯淡地独自找了一个有沙发的角落坐下。况助理本来是要跟过去的,被李广穆拦住了,示意他不用管自己,自便就好。 李广穆虽然是拿着李老爷子的请柬来的,但是这个圈子,脸有时候比名片管用。李广穆和李家的联系实在不大,除了如刘奇一类通过兴趣爱好结交的朋友,a市小一辈的圈子里大概没人知道李广穆身上肩负着李家老二的身份。 李家这一代明面上站着的人一直是李严修,况助理做为兄长的特助,多少可以用李严修的名义,发挥自带的外交优势,在晚宴开场前的酒会时间里做一些有利于公司的结交。这不,半个小时不到,名片交换了一叠。 可李严修还是维持半个小时前他刚走开时候的样子,呆坐着看地面,自己不主动也就罢了,还一副生人勿近、与世隔绝样子,直接将自己流放出了大厅里所有人苦心经营起来的喧嚣。 况助理在人群中央环视了一下四周,名媛淑女来了不少。怎么,要找的那个不在其中? 真不让人省心,况助理只能叹气。 李广穆双眼有些放空,质疑自己一开始就做了一个错误决定。可那又怎样呢,重来一遍,只要依旧遇到那个少年,一切就重新轮回。 可你到底在哪里? 直到入场都差不多结束了,大家在突然响起的背景音乐下自发聚集在大厅中央一起鼓掌。李广穆不愿让况哥为难,缓缓起身往人群边缘靠。 李广穆既不适应又不耐烦,根本没把台上人简短的发言听进去,只是看到周边的人在几轮鼓掌之后,在宴会礼仪的列队指引下,有序地踏着红毯步入餐厅。 落在队伍最后面的李广穆频频回头,脑海中设想无数次下一刻旋转门转动过后就会出现一个白衬衫少年的场景始终没有出现。 餐厅用餐环节基本就是刚才大厅里酒会的延续,只是多了各种看起来被精良制作的自取式食物。这些,李广穆都不怎么感兴趣。但已经身处餐厅,茕茕孑立地呆站着只会无缘引人注目,李广穆随意端起了一杯香槟。 随意用餐的时间毕竟有限,李广穆对着琳琅满目的食物半点兴趣都没有,单纯端着一杯酒到况哥选定的卡座呆坐着。 况助理忙于应酬,对于李广穆这种状态虽然恨铁不成钢,奈何实在有心无力,只好听之任之。 用餐时间结束,众人又被引领转换到了另一个宴会厅,昏暗的灯光下布置精致华美的座位,梦幻感十足。若是没有一对一的礼仪指引,怕是连自己的专属座位都难以找到。 故弄玄虚的仪式感,为格调而格调的附庸风雅,都让李广穆十分…无奈。 况哥一直用各种手势让李广穆稍安勿躁,确保一举一动都合乎礼仪风范,在所有西装革履、礼服高定包裹下所有的空虚灵魂中不要有任何与众不同的出格之举。 等所有参宴者分别坐在指定位置上以后,宴会厅中央木质圆台上,用现代化机括缓缓升上了一个小女孩。 小舞台上的一丝一毫都被同步放大到后面巨大的高清屏幕上。 身高不足一米的小姑娘穿着雪白的纱裙,像是初落凡间的天使,在光线较柔和的聚光灯下睁着大大的眼睛,独一一人面对周遭无边的黑暗,以及来自黑暗中所有的注视。 可是小姑娘还是笑得很甜,笑得脸上的苹果肌鼓囊囊的,可爱到了在场的每一个成年人心里。 小女孩特有的奶音通过现代科技环绕到了整个大厅里,稚嫩可爱的嗓音里,传递的全是发音标准的外文。 “欢迎大家来到今天的慈善晚宴,此次宴会的主题是儿童健康成长。本次晚宴所有拍品拍卖所得,将全部捐赠给本市儿童慈善基金会。” 况哥凑到李广穆耳边悄声说:“这个小姑娘是白老爷子的亲孙女,她父亲可能是下一任白家家主。” 李广穆羸弱的灯光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在他眼里,这就是个小朋友,可爱的小朋友。其他的标签,实在…多余。 经久不息的掌声中,灯光斑斓变化,小天使已经被换下了舞台。具有本家特色的书画表演也终于在意料之中被搬上了场。 况哥依旧在尽职尽责地向李广穆报备每一个登台者的身份,不管这个唯一的听众到底有没有在听。 每个人的座位上都配备了电子版的拍品展示稿,上面有每一件拍品的高清图片以及非常详尽的数据信息。 在白家出面主持的人隆重的介绍了每一位特邀到场的政、商名人之后。 第一轮拍卖正式开始。 李广穆把电子文档从头翻到尾,都没有找到节目单。 更没有找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两个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个人今晚不会出现了吗? 首轮拍品几乎都是用于暖场的小件,低价相对较低,几番竞价下来成交价也在无关痛痒的范围内。非常适合他们这种来意思意思、捧个场表个态的…游客。 况助理无奈地看到李广穆将稿件一页页划过,从头到尾,再从尾到头,台上的物件也一件件落锤成交。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的活祖宗… 就在况助理犹疑不决要不要自己动手、主动出击的时候,第一轮最后一件拍品的得主已经尘埃落定。 中场休息,灯火通明,大家可以自由活动,大部分人选择退回刚才的餐厅,继续用天朝传统的美食、酒水外交文化来继续建立联系,巩固关系。 第二轮的拍品是今晚慈善晚宴的重中之重,光是起拍价付出去都是一个比较大的数字。程序和严谨程度,都在第一轮上复杂细化了很多。 所以中场休息的时间给的比较充足,也方便主办方做下一步的安排、布置。 李广穆径自穿过餐厅,回到入场时率先进入的大厅。准备回到之前坐过的那个沙发上坐一会透透气。 高大的盆栽植物层层遮荫下,沙发所在的那个角落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宁,我肚子有点饿,或许,它需要一点点蛋糕。” 稚嫩童音下腔调十足的外文,是拍卖会率先登场、让众人眼前一亮的小天使。 “是,我的公主殿下。樱桃蛋糕好吗?” 同样是发音精准的外文,但声线明显要比小小的姑娘成熟一些。 后一句声音里仿佛有神奇的魔力,吸引李广穆一步步往前。 李广穆霍然出现在隐秘的角落里,小不点首先被吓了一跳,李广穆看到她刚才舞台上白色的纱裙礼服已经被换成了剪裁精致合身的小旗袍。 “哇,他好大。” 小不点惊讶的同时,还不忘用小手去捂住自己的嘴,表情夸张 分卷阅读42 又有趣。 身旁一直被她拉着的赵宁抬起头。 四目相对。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第41章 这一刻的李广穆俨然成了像沙漠中的寻宝者,跋涉生死,而终与赵宁对视这一眼,是高温波浪下炽热烘烤掉的每一滴渴望换来的遥不可及。 多怕你是海市蜃楼。 我想你。 所有内心的风起云涌都化成了目光里的缱绻与虔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赵宁笑了。 李广穆想抬起手,把这一点笑容握在手里,然后再细细地藏好。 这一秒的心驰神往、神行具陷并不是因为少年身上层层叠加、繁琐却又精致至极的礼服。 暗黑吸光材质的布料,在袖口、衣摆处用非常细的金属线绣了一些特殊的图腾。低调到了某个至极又偏张扬到了某个极致。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山上那几家’所特有的底蕴和内涵。 你好,我的王子殿下。 少年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什么,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略微歪了一下头说:“你好,这次没有跟小奇哥一起吗?” 李广穆心里有些翻滚,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单纯的高兴,高兴少年至少还记得仅此一次的相遇,至少…还记得自己。 “你好。”李广穆点点头。 赵宁觉得眼前的这个大个子有些奇怪,眼神、气场都很柔和友好,说话却这么…不热情。 社交礼仪熏陶教养长大下的赵宁率先伸出了手,“赵宁。” 大厅明亮的灯光在角落绿植的掩映下已经褪去了所有棱角,只剩温婉柔和。赵宁的手伸出来,白`皙秀气却半点不显女气,轻盈却不过分单薄,手指修长干净,每一个弧度甚至每一丝一毫的边角都像出自上帝精雕细琢的精心设计。 李广穆感受着自己手里赵宁微凉的手掌,从手心一路失去感觉到了心脏。 包括赵宁手掌抽出时指尖残留在自己指腹上的触感。 “李广穆。” 沉声报出自己的名字,他第一次开始嫌弃自己的声音不够悦耳迷人。 嘴角的弧度始终保持在礼貌范围内的赵宁,把身边的小天使拉上前,示意李广穆:“我猜她刚刚是夸你身材魁梧的意思。” ‘哇,他好大’的外文在这个情境下,应该翻译成‘哇,这人好大只。’ 李广穆点点头,显然不甚在意。 小豆丁也恰当地趁机向李广穆打招呼,可爱又半点挑不出礼数上的错误,显然是和赵宁类似体系培养出来的。 赵宁蹲下`身子双手捧着小不点的手臂,柔声说:“我和这个大哥哥去帮你拿蛋糕,你在这里不要乱跑明白吗?” 明显是考虑到了李广穆这个旁观者在,赵宁舍弃了和小不点一直以来用外文交流的习惯,开始说大家耳熟能详的天朝话。 细心到这里并不算完,他让李广穆和自己一起离开,明显是不能让一个小姑娘跟一个陌生男性单独在一起的意思。没有任何的小人之心,只是单纯的绅士风度和维护之意。 得到了小天使肯定的回答,赵宁示意李广穆一起转去餐厅。 本来李广穆可以提出自己单独去,但是他有着不可说的私心,所以只是以间隔一步的距离尾随在赵宁身后。 在他们进入餐厅的瞬间就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李广穆知道原因都在自己身前的这个人身上。 好在中场休息选择滞留餐厅的人不是百分百,尽管如此,李广穆对这种被围观的感觉也十分不好受。 赵宁略停顿,李广穆一步迈到他身旁。赵宁微侧过头,笑得越发得体,表现出两人正相谈甚欢的样子,杜绝了一切意图上前来攀谈者的小心思。 充分照顾自己强行拉过来同行者避免尴尬,赵宁拿过考究精美的盘子递给李广穆,然后夹取小天使要吃的樱桃蛋糕放在上面,一举一动都像演练过无数遍的标准优雅。 赵宁取完之后在李广穆手上的碟子上加盖了旁边准备的小器皿,确保不会有不干净的东西影响的里面食物。然后他略微斜靠在大理石台面上,问李广穆:“今晚的拍品看中了哪个?” 餐厅四周墙壁上嵌挂着多面高清屏幕,上面分屏展示着各件拍品。 都是第二轮竞拍的精品。 李广穆端着盘子纹丝不动,也不觉得累。 只是摇摇头,说:“我不懂的。” 赵宁又笑了,像是惊讶于对方的坦率,又像是单纯觉得什么都不懂过来送钱的行为有些有趣。 “今晚的拍品除了少部分白家收藏,大都是白老爷子的个人画作,相信很多人也是奔着后者来的。” 李广穆很惊讶赵宁跟自己说的这些,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赵宁对他释放出的友好和善意。 “一般衡量个人画作的经济价值会考虑单幅面积,但是…” 赵宁说到这有短暂的停顿,像是故意要调人胃口。可惜,世上没有比李广穆更耐心的听众,单对叙述者是赵宁这个前提而言。 “但是白爷爷似乎跟我说过,他画得让自己最满意的是一幅小卷…”赵宁指着角落里屏幕上放映的一幅画作拍品。 确实就图幅面积和内容而言,在一众‘巨作’中不甚起眼。 但赵宁已经暗示地足够明显,性价比最高,日后升值空间最大的,定然是这幅无疑。甚至不惜用‘白爷爷’这种亲昵非常的称呼暴露出了自己对此结论的肯定程度。 李广穆没有接话,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看着高级宴会厅富丽堂皇背景下依旧耀眼夺目的少年说:“你要什么?我拿来给你好不好?” 赵宁愣住了,半晌,抬手指向了今晚底价最高的拍品。 光是起拍价就已经超出了李隶和李严修划出的‘出钱范围’,若是成交价再加上几成甚至翻出几倍… 李广穆无视那一串他要为此付出巨大代价的数字,根本没想过如果自己贸然行动会给自己和大哥带来多大的麻烦,会怎样受到父亲更进一步的责备和厌倦。 只要他想要。 我就给。 李广穆轻描淡写地开口,一切都显得云淡风轻。 “好,我会拍下来给你。” 第42章 这句价格奇高的承诺轻飘飘落地的时候,李广穆并没有注意到赵宁眼睛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赵宁阴阳怪气的开口,带着这个年纪应有的活泼与明动。 “呐,我说的又不是那幅画,我是想请你去帮我拿一下它正下方的酸奶,那个比较适合小朋友喝…” 此刻他们正对面的墙上,唯一一个大尺寸高清屏,放映正是今晚竞拍场上底价最高的‘重中之重’。而正下方的大理石台面上,确实放着许多新鲜的果汁及其他高营养饮品。 分卷阅读43 赵宁借过李广穆手里的盘子,比自己想象中要重得多。 无比造作的厚重感,不知道这样的华而不实究竟有什么意义。 可我自己不也是一样。 这一切的一切,真是…受够了。 赵宁略微侧着身体,眉眼低垂,无形中催促,这份懒散的雍容感,着实让李广穆移不开眼。 终究还是不能拒绝关于这个人的一切,李广穆稳步走过去取了两瓶密封玻璃装的酸奶,回到赵宁身边。 “她应该喝不了两瓶的…”赵宁随意地开口,潜意识里还是不愿意做这种故意为之的浪费。 尽管这个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贯穿了他周遭的世界且无人自知,可是自身的道德底线是另外一回事。 李广穆很想说,还有一瓶是给你拿的。 赵宁小朋友。 可此刻除了‘沉默’这个单选项,什么都没剩给他抉择。 “我今晚不用参加拍卖,你随意就好。”赵宁看着眼前莫名很有好感的大个子,轻微扬起了嘴角。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连迟钝连李广穆都听出来了。赵宁让他对那副升值潜力巨大的小卷出手,不必顾及会和自己竞争。 心里终归还是挂念着还在等待食物的小朋友,赵宁端着盘子走在前方,李广穆随后,两人开始转移回门厅。 回到最初的那个角落,小家伙已经不在了。 赵宁皱了皱眉,却丝毫没有慌乱。 这是白家的主场,还不至于连白老最疼爱的亲孙女都得不到安全保障。唯一担心的就是怕有些别有动机的客人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勉强要和小朋友‘亲近玩耍’。 有条不紊地把盘子转移到李广穆手上,然后稍稍拉开的礼服外套的衣领,轻轻按了一下似乎是打开了某个开关,然后对着衣领处一个纽扣大小的高科技通讯设备不急不缓的说了几句外文。 这个侧脸的角度刚刚好。 与此同时被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击中,是李广穆不能描述的。 如果非要他说的话,就是赵宁睫毛的尾翼似乎直接煽动到了他内心最潮湿柔软的那个角落。 然后我忘记了心脏原本跳动的频率,忘记了世间万物。 得到了对方的回复之后,赵宁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来,但还是提出要和小天使对话。 过于严苛的教养习惯和绅士风度让赵宁必须亲耳听到确认小朋友的声音来确认对方的状态,不单单是安全上,还有小姑娘此刻的心情。 结果就是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李广穆只是看到赵宁笑了笑,然后用外文回答说:“好的,我会帮你转达的。” 重新将衣领整理好,赵宁抬起头对李广穆说:“刚刚她的家人把她带走了,她说很抱歉没来得及亲自跟你告别,她还说很期待和你的下一次见面。” 赵宁说完这句话,很随意地从李广穆手上把托盘接了过来,放到了沙发旁边的小台面上,说道:“待会会有人来收的,不用特意拿回去了。她似乎很喜欢你呢…” 李广穆知道赵宁说的是白老的小孙女。 他对此不甚在意,倒是很想反问赵宁。 那你呢? 你喜不喜欢? 还是讨厌? 赵宁身上带着的特有的通讯设备开始震动,李广穆看了一下大堂欧式大座钟上的时间,下半场的拍卖会快要开始了。 连接上通讯之后,赵宁只是快速地说了两句:“好,我马上回来。” 告别时,再次率先伸出手的同样是赵宁。 李广穆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刻,柔和璀璨的灯光下,这个如雕如琢的少年伸出手对自己说:“很高兴认识你,我要先走了。嗯,同样期待和你的下次见面。” 等到那个人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外,李广穆感受到身上震动着的手机,才反应过来他居然没有向赵宁要一个联系方式。 你所谓的期待下次见面,只是礼貌吗? 是况哥在催他回去了,他不是不知道自己上半场拍卖会的魂不守舍已经让况哥很担忧,毕竟他们是带着任务来的,如果没有把合适的拍品拿回去,他们两个都很难交差。 李广穆拿起之前盘子里放置的一瓶酸奶,手掌与玻璃接触之间,似乎还残留有赵宁指尖的温度。 我好想中了毒。 一种以你的名字命名的毒。 看到李广穆终于返回内厅,况助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说:“下半场的前几件拍品,咱们不能再畏葸不前了,空手回去可不行。” 李广穆拿起座位上的电子展示稿,调出赵宁方才暗示过的那副小卷,对况助理说:“况哥,我想要这个。” 况助理知道自己只是过来陪太子读书,一切应该以李广穆马首是瞻。再者经他分析,这幅小卷价格适宜,虽然图幅面积看着不大,所绘内容也相对简单。但既然放在下半场竞拍,那自然也不会过于差到哪里去。更何况‘太子’都钦点了,那就它了。 心里有了个目标那事情就好办多了,就怕没头苍蝇似,心里没有谱,做事不着调。 很快,之前中场休息自由散开交际的各界参宴人士,都在下半场正式开场前各归各位。背景音乐响起之后,大家都自觉敛了声。 灯光又熄灭了。 只剩台上那微弱的光。 然后那聚光灯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着刚劲古装的女子,红色绸缎绑着高高竖起的马尾后飘扬在半空的发带尾端,与身上洁白的衣袍间红色的衣带遥相呼应。 一柄软剑自腰间抽出,由极软的恢复成金属本有的刚直坚硬,以及凌厉的锋利。 一招一式的武动,也是舞动。 这种不被历史束缚,跨越了时空的美说不上多惊心动魄,但经久不忘是避无可避的。 少女芳华,容颜姣好,当真赏心悦目。 况哥都被吸引住了,只能一边目不转睛一边跟身边的人说:“这是白老爷子的外孙女,她母亲当年就是闻名a市的美人,又出生名门,追求者趋之若鹜。后来嫁了一位高官,倒也贴合白家的身份。但听闻白老爷子还是有意让这个外孙女重新回到世家来,意思就是山上那几家年纪相仿的青年后辈中的一位没跑了” 李广穆不知道况哥的这些秘辛、流言到底源自哪里。究竟是以讹传讹的道听途书,还是事出有因的空穴来风。 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如此热衷于关心别人的家长里短,是非恩怨。 或许是利益驱使下,所谓的知己知彼才好让自己更胜一筹? 这些都是他不能明白的。 也无意去懂。 随着一个凌空飞起伴随着手腕流转出的漂亮剑花再优雅落地,拱手致礼,这场视觉盛宴算是告了一段落。 周遭也陷入了绝对的黑暗,这下是连舞台灯都 分卷阅读44 熄了。 “啪”的一声,一束聚光灯打在舞台正中央的升降机括上,再也寻不到什么白衣红绸的妙龄少女。 黑暗中唯一的光束中间,变幻出了一个带着面具的少年。 手臂带动下手腕拉动着琴弦,小提琴的琴音通过现代化放大传音机器再不断地反射回声,缓缓倾泻了一整个内厅。 只一恍,李广穆就再也移不开眼。 他知道这是赵宁,就在半小时之前才在门厅与自己握手告别的赵宁。 虽然那少年的眼睛周围被通常出现在西式舞会上的面具遮挡住了部分脸。 但是,无论是身上的礼服还是轮廓身形,都让李广穆百分百肯定少年的身份。 像什么呢?无边黑暗中唯一光束下兀自拉着琴的少年。 是天堂遗落还是地狱逃出。 你究竟是天使还是魔鬼。 此刻,在李广穆看来,不仅仅是这个宴会厅,甚至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两个人。 台下的我,和台上拉动琴弦的你。 红尘万丈,唯你而已。 第43章 李广穆等着况哥开始讲台上少年的一切,可奈何况哥到了关键时刻偏偏不八卦了。 他不懂音乐,自然听不出赵宁拉的是那首曲子。 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好听。 你相信吗,这可能是我听过最好听的一首曲子,只因为这是你演奏的。 光束中形单影只的少年被同步放大到后面的巨型高清屏幕上,一举一动分毫毕现。 李广穆不喜欢这样。 要是能只让我一个人看到,那该有多好。 时间点滴流逝,纵然再不舍再依恋,也无法拉伸延续。赵宁的表演以最后一个悠扬的和弦告终,结束在了台下众人的依依不舍中。 他本人却不自觉,直接按照西方的绅士礼致意告别。 左手拿着小提琴自然垂下,右手执着琴弓,先张开手臂伸直扬起动人的弧度,再缓缓收回胸前,弯腰鞠躬。 原来,悠扬的从来不只是曲子,还有这个人。 由晦黯到灯火通明,区别就是台上少了一位以低调的方式张扬至极的少年。 下半场的拍卖正式开始。 又几件拍品落锤定交,终于到了那副小卷。 面积太小,所绘内容过于简单接地气,竟让明珠蒙尘。 叫价者寥寥,李广穆仅按铃两次,便成功得手。 宴会厅里雷鸣的掌声中,李广穆脑海里充斥的,还全是一个人的脸。 你看,我拿到了。可是,你看到了吗? 任务完成,剩下唯一要做的就是空耗时间了。况哥全权负责了交易前验货和支票交接的环节,但因为拍卖会还没结束,拍品暂时还是寄存在酒店,由主办方暂时保管。 终于在最后一天拍品落槌定音之后,整个拍卖会进入了尾声环节。 可就在这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到了李广穆和况助理所在的卡座上,对两人说:“白老先生有请77号拍品得主前往楼上包房小聚片刻。” 况助理显然被吓了一跳。 白家家主召唤素不相识的晚辈,这概率堪比天方夜谭。 同时又有些担心,恐怕今天亲自参与拍卖的人换成李严修李总,都不见得能完美应对这次会面,何况是向来游离于商业圈子的李广穆。 “不知白老先生是否介意我这个小小的助理一起聆听教诲”况助理没有忘记自己今天在场的意义就是应对突如其来的各种变故,确保一切顺利。 西装男人友善的笑笑回道:“先生不必过于客气,白老只是想和这位小兄弟随便聊两句,先生不防在这看完谢幕表演稍后片刻。” 这种言谈举止间的大家风范,不是再多世俗黄白之物可以堆砌出来的。 李广穆却对此是完全不置可否的淡然。 在他的认知里,这只是‘一位长辈想见自己’如此简单的事情。哦,或许,再复杂一点就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仅此而已。 那就去见好了。 心底深处还有些不可说的小心思,是不是接触更多你的世界,我就能能接近你,赵宁 示意况哥不必担心,李广穆就跟着西装男人离开了宴会厅,乘坐特殊电梯上了一层楼,被一路带到了上边一个古朴典雅的套房内。 李广穆穿过花亭,绕过一架木雕屏风,看到了窗边太师椅上坐着的一位耄耋老者。 “白老。”李广穆率先打招呼,晚辈的礼貌姿态已然到位。 老人慢慢睁开眼。 目光里有洞达世间一切的精神奕奕,不仅仅是时间沉淀下来的智慧。 不愧是白家家主。 这份大气磅礴、不怒自威的气度,跟别人所有自以为是的装腔作势的截然不同。 一开口,却又无比慈祥。 “小友为何会看中此图啊?”白老爷子站起身,往里边书案旁走了两步,李广穆跟了过去。 看到书案上摊放着的,正式刚才自己拍到手的那副小卷。 却又好像不太对,明明况哥在落槌之后就去看过了原图并交付了支票,那卷轴应该是打包封存好在寄存的状态,怎么会 白老爷子似乎是看出了李广穆心里的疑惑,笑了笑。 “老朽从刚学会拿画笔到如今这把年纪,从未重复绘制一副图,唯有此卷,是例外” 李广穆虽然不明白这种艺术家的人文情怀,但还是很耐心的听着。 白老爷子把书案上的卷轴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目光所及之处,温柔缱绻异常。 “第一次绘此小卷,是在亡妻离去满整二十年的那天” 不思量,自难忘。 “此后,每每想起拙荆,便会忍不住提笔再绘一次” 可是,就像离去的人永远不会回来。 画过一次,也再不可能绘出一模一样的来。 “小友今晚拍得的卷轴,便是老朽当年初次所绘” 白家,书画世家,家主白老爷子,一生画作无数,列入馆藏,售出天价的作品不计其数。 而今晚,他对着一位素不相识的晚辈说。 “这是老朽此生最痛的作品。” 白老爷子没有说‘最满意’,没有说‘最得意’,更没有说‘最珍贵’。 而是用了‘最痛’两个字。 轻飘飘不过鸿毛,落地却成了泰山。 原来,珍贵至此。 李广穆淡然开口,却又无比真诚。 “我可以把画留下。” 白老爷子笑出了声,对眼前的后辈少不得又多了几分欣赏。 “敢问小友,可知画中所绘何物?” 李广穆认真看了看此刻书案上摊开的画卷,在内容上跟他拍到的那副确实相同。 就是一颗大树下的河 分卷阅读45 流中,有几颗简单的巨石。 虽然刚才已经听了白老说的创作背景,这是悼念亡妻之作。但李广穆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赵宁在餐厅指给他看高清屏幕上的这幅图时,自己的第一印象。 没有回答“想念”、“怀念”、“不舍”这一类根据已有提显而易见投机取巧的答案。 李广穆很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第一印象。 “自在。” 看似有些禅意,其实只是脱口而出。 白老抬起手慈爱地拍了拍这个坦率年轻人的肩膀。 很好,是个不错的后辈。 自顾自走到书案边,拿出空白的一副卷轴。就着现成的墨,挥毫写下两个大字。 走笔飞龙,不愧为一代书画大师。 然后最让李广穆动容的是白老后面说的那句话。 “还有一人曾看懂过这幅画,他的年纪比你还要略小些,就是我那老邻居的孙儿,赵家小子赵宁。” 关键词被提及,心里莫名的悸动瞬间讲注意里放到最大值。 白老一边拾起刚刚一蹴而就写下的字卷,一边说道:“那时他还极小,被老邻居赵大师带来我书房玩耍,看着我珍藏着的那副方才被你拍下的初稿。” “那时,我问他从这画上看出了什么他竟老神在在地答道,‘本我’。” “我那时便觉得,这娃娃,当真有意思” 李广穆愣住了,原来,他和赵宁曾如此接近,在一个他不知道、不曾经历过的时空。 可接下来,白老爷子又做出了一个让他也有些诧异的决定。 【注:‘不思量,自难忘’,出自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第44章 白老等卷轴上‘自在’两个字干得差不多了之后,提笔落款,‘xx年xx月赠一小友赏玩’,并盖上了自己价值连城的私人印名姓章。 然后郑重地把他递给了眼前的年轻人。 李广穆接过这份连他都觉得分量过重的礼物时,脑海里浮现的是,白老记忆之中赵宁年幼时的样子。 原来我已错过你许久。 恨未早相逢。 白老示意李广穆可以带着字卷离开了。 站定在案桌前无比真诚地略鞠躬,致敬与致谢并存。 却在走出两步即将跨越典雅屏风之后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止住了脚步。 只听白家老爷子说:“年轻人,你眼中、心中几近空无一物。小小年纪活得如此豁达,实在难得。既是如此,为何又有一深切至极的执念。你须知,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何不放过他人,也放过自己。” 李广穆停顿了几秒,甚至想不出自己此刻该有的反应是什么。 只是本能地原地转身,转回面对白老的方向,又欠身致意了一下。 紧接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房。 之前引领自己上来的西装男人就在门外,看到李广穆走出来之后,立马礼数周到地把他往楼下拍卖大厅引。 脸上一直挂着得体的微笑,直到看到李广穆随意握在手上的那幅卷轴。 “看来白老与小先生相谈甚欢、十分投机啊” 这种客套攀谈的场面,对李广穆而言,实在太不擅长了。便不搭话,任由西装男人自顾着往下说。 “白老近年来已是接近封笔的状态,今晚的拍品大都是之前的墨宝和其个人珍藏。去一幅少一卷都无从充回。今天与小先生初次会面,就赠墨宝,那可以说是相当看重了。” 平白无故地接到一份礼物,尤其是这份礼物非常贵重,更尤其赠送者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长辈,李广穆心里还是比较感绪波动。 抛开对白老爷子的敬意不谈,但就价值而言,他倒是很愿意用这幅字去换别的。 比如,换一个机会。 就换与那个少年再见一次的机会。 赵宁,赵宁,赵宁 等他回答宴会厅,晚宴已经进入了闭幕前最后致辞的环节。 气质出众的主持在台上致谢各位特邀到场的政商名人,以及每位拍品的得主。 当麦克风连接全场线路传递出一句‘77号得主,1集团李先生’,响彻全场的时候,在只有部分身份特殊的人聚集的后台休息区,一位穿着低调至极又张扬至极礼服的少年,斜倚在墙上,露出了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 而对他心心念念的李广穆一回到座位上,就接二连三的被况助理询问面见白老的过程。 得知并看到李广穆手上出自白老所赠的卷轴的时候,况助理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相当精彩。 可能地位到了一定高度的人,会比较喜欢有个性、心思单纯到根本没有心思的这种后辈。 况助理只想到了这唯一的一种可能,来解释白老对李广穆的青眼有加。 就在最后快要退场的时候,况哥凭借之前付款后得到的‘善心卡’去领回寄存的拍品。而还没,离开宴会厅的李广穆被之前的西装男人追上。对方递过来一个非常典雅精致的包装木盒,以及手袋,特意拿来为帮李广穆包装好白老方才所赠的字卷。 并说道:“这也是白老的意思,白老还托我转告小先生四个字,‘自在心中’。” 【注:‘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出自金庸先生《书剑恩仇录》。 李广穆站在门厅靠边的位置等待着况助理的到来,顺便被动接受着所有退场过程中路过他身边的群众的围观。 参加一场拍卖会,花了一件拍品的价格带回了两件珍藏。 东西的价值或许有限,但是白老的青眼有加却是价值连城甚至拿城都换不来。 消息在a市的商圈里不胫而走。 把车停在酒店后院出口的位置,李广穆看着一辆接一辆的各式车辆从酒店的地下车库出来,在后院排队盘旋间隔开后,再鱼贯而出。 后面坐着的况助理小心翼翼的捧着手上两个匣子,不是很能理解李广穆这种守株待兔的做法。 “你今晚没遇到一直想要见的那位?”况助理问得有些小心,毕竟听说前面这位正处于最最微妙的‘情窦初开’时期。 李广穆通过主驾位上的内后视镜与况助理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 却在况助理极度的惋惜还没来得及酝酿好的时候,开口说道:“见到了,他让我拍77号。” 况助理今晚李广穆的境遇,‘神奇’两字已经不足以概括,已经上升到了‘玄幻’的高度了。 “她让你在这等她?”况助理突然觉得自己亮了起来,以灯泡的那种亮法。 李广穆又摇摇头,却没再开口,只是认真地盯着每一辆从眼前驶过的车辆。 他看到了好几辆顶配,大概出了山脚下的俱乐部,被他们七改八改的 分卷阅读46 那些款型,所有‘正儿八经’的好车就是这种场合能看到最多了。 可是,他会在哪一辆里面呢。 事实证明,上帝是实现不了每个人的期待的,同理,宇宙也没法接受每个人的强烈意念给予反馈。 等了许久,等到酒店的安保人员都通过监控发现这辆车停留的时间过长,而派人前来询问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时候,李广穆才渐渐地熄灭了心里不等到不罢休的心。 况助理算是充分见识了一把年轻人的情窦初开,拿着两个木匣子手都酸了却仍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李广穆觉得从他眼前驶过的,每一辆没有摇下车窗的车里,都坐着一个赵宁。 可赵宁只有一个。 而他也终究没在同一晚被上帝眷顾两次。 李广穆把况助理送到了自己家门口,却选择不进家门。 况助理觉得自己经历了这一整晚的凌乱,心理已经被强行强大了几个度不止。 可是当他看到真正的李家人都选择止步于门外,却让自己带着两幅价值相当不菲的卷轴进门复命的时候,还是有些质疑人生。 李广穆却没管这许多,把况助理连着两个精致往别墅大门口一放,径自开车回了自己的旧厂房老窝。 片刻之后,别墅二楼的书房里。 李隶当着况助理的面,对自己大儿子李严修疾言厉色地说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弟弟,做事全无办点分寸” 与李广穆容貌肖似的李严修皱着眉,表面没有反驳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实则心里不屑到了某个极致。 你其实是想说他过家门而不入,没教养,可又没法改变你才是他父亲的事实吧。 但是他更知道,李隶此刻心里甚至有几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人得志。 你是我父亲,生身父亲又如何,你是个什么货色你以为我会不知? 当名流巨贾全从酒店离开,a市几乎整个圈子就传开了,所以不管当场的还是没有到场的,都知道李家二公子在宴会上得到了白家家主的亲自接见,甚至亲手赠予墨宝,足见欣赏之情。 况助理作为李严修的特助,尽管李隶才是他的最高上司,却还是在这种家族企业中非常有先见之明的选择了自己的效忠对象。 李严修送况助理出门,安排司机送他回家时。况助理才对李严修单独说:“小穆是由他特意去找的那个人提点,才对那副作品下手的,而且,据我推测,白老也是因此才单独面见小穆的。” “哪家的?”况助理透露这个信息说大不大,说小却也绝对不小。 作为兄长,他自然希望自己弟弟能够和他自己喜欢的人谈一段风花雪月的正常恋爱。 可是,对方姑娘似乎大有来头这可就有点难办了 李严修皱着眉,想像况助理打探好对方的情况,好以不变应万变。 没想到况助理却说自己也没看到对方所以并不清楚对方的身份。 “不过,小穆在路上想我打探起了山上赵家的情况,他的性格总经理你比谁都清楚,有没有可能?” 就在一两个小时前,李广穆没有在酒店附近等到自己要等的人,在送况助理回李家复命的路上,主动提出让明显对某些‘八卦’了如指掌的况助理讲讲关于山上赵家的事。 ‘山上’两个字在a市占据了一种极其怪异却又无上的地位,常见的姓氏前加上了‘山上’这两个字,那便生出了天壤之别。 其实‘山上’就那么几家,却是本市连官方政府都礼遇有加、推崇备至的艺术世家。 豪门权贵云集,商贾巨鳄林立的a市,还没有敢对‘山上’几家置若罔闻的。 李严修和况助理一起沉默了。 赵家,雕刻独步天下,却是‘山上’最低调的一家,却也有传言是文化底蕴最深刻的一家,坊间街里去细细打捞一把,没准还能网出许多‘旧时皇族’的留言话本出来 传得神乎其神,却偏又走的是低调至极的路子,只听闻嫡系血脉凋零,那旁系? 如果是赵家旁系的某个姑娘,未必不能高攀,只不过 李严修回头看了一眼夜幕包裹下,依旧几扇窗户内灯火通明的别墅,眼神暗了暗。 想起刚才自己和况助理离开书房时,李隶掷地有声说的那句命令:“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明天让你那不成器的弟弟回来吃晚饭。” 李严修冷笑了一下,这个无利不起早的父亲怕是心里也打着同样的算盘,可出发点,动机是什么,这可就说不好了 第45章 李广穆驱车回到他的‘狗窝’,仓库前面空地上的杂草从里,有夏天特有的昆虫的鸣叫声。 间或有旁边乌托邦式厂房其实本质也是‘狗窝’里传来嬉笑热闹的声音。 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空荡感。 不是环境使然,是心里。 可自己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李广穆把车停在自己厂房门前的空地上,在寂静又喧闹的夏夜中‘哗啦啦’地拉开卷闸门,躬身进去,拉亮仓库中央高高垂吊下的灯盏,再豁地将卷帘门拉下。 把自己关进这熟悉的、来去自由的监牢。 边向角落里用玻璃简易隔开的浴室走去,顺手解开这繁琐衣服往操作台上一扔。 夜间冰凉的自来水由管道而出,从头顶自上而下浇淋不止。 打湿了头发,李广穆用手从额前往后使劲捋了一把。 仰起头,管道里的直流水全部冲击在脸上。 撞个四分五裂之后才顺着那棱角分明的脸往下流淌到健硕的胸膛及后背。 赵宁、赵宁、赵宁 每一滴水都掺着以此命名的毒。 甚至每一丝空气每一粒尘埃。 你无处可寻。 却偏偏无处不在。 下`身随便裹了块浴巾,用另一块浴巾擦着头发,走向大吊扇下。 将已经脱皮的老沙发靠背粗暴地扯开摊平,瞬间从破旧的老沙发变成破旧的沙发床。 把自己重重砸在上头,稍稍摊开手脚就出了界 大吊扇在头顶晃动旋转,空旷的厂房里只剩一盏昏暗的壁灯。 昏黄与黑暗交织下特有的模糊。 却平白的让人心里踏实。 夏季虫鸣,和远处其它纨绔子弟若有若无的欢闹声,把‘外面’和‘里面’界定的非常明显。 这就是我的世界。 你呢?你待着的地方是怎样的? 让你舒适或开心吗 如果有一天带你来到这里,你会开心吗? 粗粝的短发还未干透,李广穆的视线与意识同步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梦境。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 分卷阅读47 觉,就是你竟然在梦里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看到了赵宁,依旧穿着晚宴上吸光面料用细密金线绣制的礼服。 在一个遥远的、昏暗无比却能被他看清的角落。 嘴唇和鼻翼微动。 李广穆仿佛听见自己身体里他的声音。 “你找我,是想对我做什么?” 脸上的表情或许有着一种高傲的狡黠。 这不是真的赵宁,只是他梦里的赵宁。 “你说啊,你到底想做什么?” 转眼却到了李广穆的眼前,几乎是贴着他唇角说出的话。 不合逻辑的梦境视角里,赵宁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角和嘴角上挑的弧度,暧昧到淫靡。 我我想对你做什么 不受控制的伸出手。 眼前却只剩下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是与他初遇的赵宁。 伏在地上,露出袖口的一截手腕和衬衫领口的脖颈,都是晶莹的洁白。 羸弱不堪 正好,可以被肆意蹂躏。 可梦境里也会有类似心疼的感觉吗? 伏在地上的‘赵宁’说:“你别过来,别” 我对你心心念念,你对我却避之不及? 心里升起一股无端的暴戾,与刚才好似另一层空间中的心痛相互碰撞,反应剧烈至沸腾。 “别求你别打我。” 话里似乎带了哭腔。 李广穆心想,我你都来不及,怎么能打你。 你皱皱眉我都可能万劫不复,怎么能让任何人伤害你。 我什么你?我对你到底是着了什么魔? 疑惑间,把少年身上的白衬衫撕开了。 这用尽所有力气的一下像是撕开了某道结界。 地上伏着的白衬衫羸弱的赵宁不见了。 远处的黑暗里,还是那身礼服,却带上了舞台上的面具。 还是那个嘴角,却满是讥诮:“这就是你想对我做的事你爱我?” 梦境在‘赵宁’这句话里开始坍塌。 原来,原来 原来我爱你。 原来这一切,竟是爱。 五雷轰顶般的豁然开朗。 李广穆醒过来的时候,感觉称不上多好。 不符合生物钟的突然醒来,头疼是必然的。 视线并没有在睁眼的第一时间在满空间的昏黄中清晰过来。 是壁灯,天还没亮。 全身的感官在不适感中被逐渐调动苏醒。 浴巾包裹下,胯间的泥泞狼藉被大脑最先接收反射。 头更疼了。 头发不知道是压根没干,还是干了之后又被汗湿了,估计是后者。 春`梦与梦遗,原已是很遥远的事情。 却因为‘赵宁’两个字被轻而易举的拉到了眼下。 无端的烦躁。 睁开眼,意味着又要开始陷入追逐与等待。 这种叫作‘求不得’的病痛,不在他可以描述的范畴内。 知道怎么治疗解决就够了。 赵宁。 昏暗的视线中,头顶的大吊扇像是怪兽。 窥探了他刚才梦境里的所有的秘密。 转动切割着他刚才汹涌而来却被轻轻熄灭的欲`望。 很难受。 真的很难受。 因为并没有得到彻底的疏解。 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梦里的那个人如果现在就在他面前会怎么样。 即使本意愿意温柔讨好,恐怕真发生的时候,难免变成不可控的粗暴。 沉寂多年的欲`望空前觉醒,洪水猛兽般翻江倒海而来。 可那是赵宁,上天入地都仅此一个的赵宁。 李广穆试着起身,双手撑在在破旧的沙发床边缘,低着头等着自己进一步的清醒。 灯光倾斜照射过来,原就偏高大魁梧的身躯,在被投影到地面上之前,影子被光线进一步拉长扩大。 像比天花板上的大吊扇更可怕的怪兽。 黑漆漆的巨大人形阴影里关押着残暴的欲念。 想把那个叫赵宁的少年推到在身下,在其双眼眼角彻底泛红之前,把少年身上的白衬衫连撕带扯地扒干净。 迫使他转过身,用破碎的衬衫布条将他的双手绑住,高举过头顶。 捂住他的嘴,只要听不到梗咽与痛哭,随便他做无谓的挣扎。 在对方惊惧的颤抖中,从背上的蝴蝶骨头开始吻起,用力在上面留下青紫痕迹 “操。” 只有他一人的空荡仓库里,李广穆用力地捶打了一下此刻正坐着的破旧沙发床,骂了句脏话。 借着握成拳的手背传递回的沙发反弹力,直接站了起来,再次向角落的浴室走去。 深夜的自来水是冰冷的,用来浇灭身上烧不尽的欲`火刚刚好。 这一淋就是许久。 久到他确定他暂时不会再顺着先前的梦境胡思乱想了之后,才旋转控制水流开关的水阀将其关闭。 换上舒适随意的大裤衩,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拧开一口灌了个干净。 这才重新躺回沙发床上。 皮肤还在冒着冷气,胸腔内也是冰凉的。 这很好,大概能暂时冻住那些不着边际的情`欲。 捂住眼,将微弱的灯光都隔绝开,可视野内似乎还有微弱的猩红。 赵宁 赵宁。 李广穆知道自己没救了。 也没打算救。 第46章 同一时间,同一座城市的另一个地点。 中间间隔着茫茫夏夜与a市的万家灯火,赵宁在他卧室的床上突然坐了起来。 山上的气温在入夜之后,往往低到像是突然转换到了另一个季节。 赵宁在夏季的房间尤其在背阴面。 原本家中这么安排的用意,或许是让他在炎炎夏日免受酷暑的侵蚀,贪享一丝清凉舒爽…所以他,也选择对一些不舒适沉默不语。 比如同一床被子不能隔绝屏蔽掉上半夜与下半夜的温度差,而大宅里的每一间屋子,都被限制不能安装空调。 赵宁是个很怕麻烦的人,一直都是。 可这次,他不是被冻醒的。 胸腔里剧烈而迅速的心跳提醒着他,刚才所经历的窒息感,并不是虚幻的梦境或者是自己凭空臆想出来的… 睡眠障碍。这是近期的第几次,他自己都记不得了… 非常可怕的窒息感,以至于哪怕醒过来之后,都有一种胸腔内空气被压榨殆尽的痛苦。 而定期的高质量体检让他的身体状况、健康程度都严格转化为报告单上那一串毫无美感的数字被严格监控。 不可能有问题。 呼吸系统和心血管,不可能在病理上存在什么毛病。 那这种高频率的睡眠障碍到底是怎么回事? 分卷阅读48 连个觉都不能好好睡…似乎,有些可怜呢… 还好,至少,还能愉快的自嘲。 赵宁被身上的难受感逼迫得不得不下了床,走出卧室,穿过漆黑间或有两声蛙叫虫鸣的小院,再独自踏上略显幽长的回廊… 灯笼轻纱下的灯泡是一直亮到天明的,但被刻意笼罩、遮蔽出的朦胧感,在此刻并不能呈现出它的温柔。 在这冷清的夏夜,只能徒增渗到人骨子里的凄凉。 赵宁有些后悔出房门的时候没有披上外套,山上不时的冷风吹过,单薄的丝绸睡衣比赤`裸着身子根本没好到哪里去。 手肘撑在了回廊的栏杆上,向远处望… 寥寥黑夜,根本什么也看不见、看不分明。 尽管冻得厉害,他还是暂时不想离开。 胸腔里的心脏似乎也被一同冻住了,不再不知死活地乱跳。 赵宁最大限度的仰起头,耳后根几乎要贴上自己的肩膀… 我真的…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啊… 眼角还残存丝丝未被夜风吹尽的酸涩,心却越来越麻木。 真的…不喜欢啊… 有时甚至是厌恶。 矫情,可以说是非常矫情了。 哪个已经成年的男人,会因为睡眠障碍,在三更半夜跑出来看夜景呢? 别说星星,因为上空并没有航道经过,连飞机的尾灯都没得数。 没有任何浪漫的理由。 就像,没有任何难过、或者悲伤的借口。 所以,我到底是在干什么? 确切来说,是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在干些什么 这种从头顶苍茫到脚底浮霜式的空荡感,就是所谓的‘寂寞’吗? 山风与虫鸣没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就像此刻回廊上相同间距就会出现的那些刻意仿古的灯盏,所有散发出的被晕染遮蔽的灯光,也没办法给予他温柔抚慰。 夜凉如水。 赵宁以头颅上仰的姿态,试着转动脖颈。 麻木感似乎从心脏蔓延到了全身,他知道,这是一种非常矫情的心理错觉。 我还是…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就像我不喜欢这夜,不喜欢这风,不喜欢这样毫无意义的冰冷… 更加不喜欢,我所有生命中所有的被所谓‘正常规则’掩盖下的矫揉造作。 如果非要细化的话。 大概就像几个小时之前,自己在宴会上演奏的那首曲子。 琴弓在琴弦上究竟摩擦出了什么,他根本无从得知。 所谓的台下十年功不过是机械性的重复重复再重复,而所有的乐器演奏难道不该是以‘自我表述’为出发点的吗? 赵宁很遗憾地比谁都清楚,他没有在表述。 缘由追根朔底,不排除是因为…根本没有‘自我’。 真的…很痛苦啊…这种感觉。 赵宁又试着转一转头,除了眼角愈发酸涩之外,毫无所获。 我真的…好痛苦啊… 且丝毫不知这痛苦从何而来,要怎样消解。 远处的草丛里似乎有几点荧光微闪,应和着此消彼长的虫鸣蛙叫… 萤火虫只有一夏的生命,比朝生夕死的浮游似乎好上一些。 而赵宁也忘了,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会不间断地问自己… 人的一生,究竟有没有很长? 赵宁想起了先前学校里那位大家口中无比懦弱、废柴的师长。 学术成就常常被抢了去,自己又没得到命运的善待,大灾小难不断,口头禅就是‘算了,随他去吧…’、‘没事的…’、‘也没什么大不了…’,什么都‘不争’,到最后,连学生最起码的尊重都失去了。 每到上课,这位师长兀自在讲台上沉浸于自己的进度与思路中,徐徐道课,就像是被事先扭好了发条的机械人偶,下课铃一响,体内的发条齿轮也就转到了尽头。 完全不管讲台下的学生与自己分处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轨道。 那次,赵宁依旧坐在教室中间靠窗的那个座位上,这位老师在下课铃响起的前一分钟,照旧布置着下次课之前要完成的课堂作业。 可是这作业,已经没几个人交了。只因为,作业的完成与否,从来不被计入平时成绩化作与自身利益休戚相关的学分绩点,交与不交既然没法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区别,那干嘛还要选择前者。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本就稀疏零散的学生立马鸟散开,仿佛教室与课堂是作为多么令人痛苦与煎熬的存在。不多时,只剩那位师长还在收拾讲桌上自己摊开的教案和课本。 赵宁走上前恭敬地呈交上自己上堂课之后完成的课业。 明明上一次还有学委和自己两个人交,这一次,便只剩自己这一个了。 向来‘儒弱’的师长将刚摘下准备擦拭的啤酒瓶底式眼镜立马重新佩戴上,开始认真地批阅眼前的作业。 即刻被当场批改,这就是作为‘唯一’的特殊待遇。 对方只是在细细地看完之后,说道:“完成得如此详实,想必是查阅并参考了众多文献资料。难得的是在集百家之见后还能提出并试着论证自己的观点,很不错。如果在用词方面再精准简练一些,大概会更好” 赵宁虚心受教地做好相关修正摘要后,正要致谢告辞之际,却听到令他猝不及防的一句 “只是这里,该篇文献并没有得出最后你以为的那个结论,因为当时所有实验样本数据都不具备普遍代表性,强行判定成立,实在过于牵强。” 赵宁有些惊异,毕竟他近期内阅读并参考的文献论作,都刻意避开了相关领域内最普遍的大众选择范围,即有些刻意地选取了所谓偏门、冷门。 而该位师长却以极其云淡风轻地方式,打破了他的疑虑。 只听对方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是我早年所写的一篇。” 赵宁才恍然大悟自己竟班门弄斧至此,可随即想起当时阅读该篇文献论作时,下方作者署名的区域内,并没有这位师长的名字。 显而易见,又替他人做了嫁衣。 也就是在那日,那时,赵宁听到了令他长久不能忘怀的那句 “没事,人的一生也没有很长。” 赵宁明白,师长当时想表达的无疑是,署名问题,他本人并不在意。 哪曾想,一个月后,便传来了对方重症晚期不治而亡的噩耗。 而更离奇得是,校方以‘德高望重’的名义,替该老师办了极其煽情、隆重的告别仪式。 连学校的官方论坛里,也被学生刷起了铺天盖地的关于该老师所有‘丰功伟绩’一层接一层的高楼。包括其生前凭借自己微薄的薪资资助了几位寒门学子,再比如这位老师是如何如何‘无私’、‘不求回报、不留名’地为诸多学术成就作出了卓 分卷阅读49 越贡献 这是赵宁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剽窃’、‘抄袭’甚至‘占有’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大义凛然至冠冕堂皇。 也是他第一次明白,什么是所谓的‘死者无罪、逝者致伟’ 在这无边夏夜的更深露重里,赵宁以一种近乎哀伤的方式,想起了这位姓阮的‘软老师’。 他掉念与尊敬对方的方式,便是不断自问并思虑师长给他留下的最后一个问题。 那就是 人这一生,究竟有没有很长? 【注:‘人这一生究竟有没有很长’,该哲理性问题,出自笔者的一位友人。 第47章 赵宁在回廊上站得太久,久到怀疑下一秒天际就要开始泛白。 试着抬动自己僵直的双腿。 全身也只剩这僵硬感无比的真实感。 如果,有一日,我因内心的空荡而开始质疑生命,那是否意味着,我不仅是百分百的寂寞患者,还正在被寂寞打倒、吞噬… 眼里偶尔泛起的酸涩从来不能累积,更遑论凝聚成滴,是否只因为,找不到落泪的借口。 还是…心中太空… 空到没有尘埃,更没有眼泪。 赵宁永远只能对自己提问,却从来给不了自己答案。 沿着长廊慢慢走到前院的后厨房里,找出被低温储存保险的牛奶,赵宁给自己倒了一大碗。 用滚烫的热水隔着碗壁给牛奶加热。 静待了片刻之后,温热的牛奶被喝进胃里,却并没有很好的温暖起刚才被山风吹得足够凉的身体。 赵宁洗干净碗,把它放回它原本存在的位置。 然后再慢慢反方向走过长廊,穿过小院,回到后宅自己的卧室内。 步行的这期间,胃里的液体一直在抗争,似乎不想停留在这具躯体内,赵宁的呕吐感很强烈。 但他还是强忍着完成了第二次的洗漱,再重新躺回到自己的床上。 很难受,无论是胃还是头。 最后还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赵宁在周日的早晨无比混沌的恢复意识的第一秒,就在模糊中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发烧了。 还没有到起不来床的程度,但自己像是在深海中且各感官被高压的海水隔绝开的难受都在表明…他烧得很严重。 同一座城市的十数公里外,此刻,李广穆正在仓房内打着沙袋,一拳接着一拳。沙袋在半空中无辜晃动,并不知道自己大清早就被暴力相待的原因是,自己的主人忘不了一个少年,且无法排解内心莫名焦灼的渴念。 就像李广穆并不知道此时作为自己疯魔根源存在的那个少年正发着烧,并烧得有些严重。 挥汗如雨的运动方式并不在科学的晨练范围内,李广穆却没有更好的选择。 这事他二十一年的人生经历里,从来没有过的前例。 无论是昨晚的春`梦还是现下无法疏解的焦躁。 而手机却在这个时候贸然响起。 李广穆用牙齿咬开右手的拳套带,将它迅速地脱下,再进而解放了自己的双手。 身上的背心已经被汗水完全湿透,李广穆拿起了还在震动响铃的手机。 来电显示是自己的兄长李严修。 李广穆从没想过自己昨晚在宴会上的表现是否让这个一母同胞的兄长满意,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带回了两幅白老的作品与空手而归会是一种怎样的天差地别。 他见到了那个人,却开启了一段新的遥不可及。 如果凡事皆求动机,那他似乎昨晚是去对了。但要认真权衡得失的话,他又觉得自己除了‘中毒’更深的狼狈,别无所得。 可李严修却在电话的那头说:“父亲让你中午回去吃饭。” 李广穆心里的焦躁瞬间涨到了极大值。 “不想去。”汗水还在一个劲的流淌,作为兄长李严修在电话那头无疑也听出了此刻李广穆运动过后较为急促的呼吸,可偏偏说出的话依旧是沉闷的冰冷。 身处1集团总经理办公室的李严修叹了口气,揉`捏了一下自己的鼻梁。他不可能苦口婆心地跟对方讲道理,他说不出,这个弟弟更听不进。 李严修在挂断电话前只说了一句。 “中午别墅见,你别让大哥为难。” 杀招一击致命,李广穆非去不可。 【注:‘凡事皆求动机’,网上看来的,非原创。 李广穆不知道李隶召唤自己的用意何在,一定要去,那就去好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在他坦然处之的同时,赵宁用尽全力才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 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耳根处奔涌冲刷。 脑袋成了战场,千军万马奔腾其中,要多混乱有多混乱,连最基本的口水吞咽都伴随着刺痛感。 看来这次的高烧,来势汹汹。 烧到连眼角都有一种难耐的焦灼感,绯红到艳丽。 赵宁洗漱好,特意挑了一套比较显精气神的衣服换上。 是滥竽充数还是掩耳盗铃,他现下根本分不清也顾不上了。 赵宁坐在大宅前院的饭厅里拿起筷子的同时,李广穆发动了他近来最爱的一辆车子到厂房正前方煤渣中冒出几丛杂草的空旷平地上。 准备待会儿上盘山公路跑一圈,换换心情。 而这时候的赵宁正食之无味地机械性地往把食物放进嘴里、咀嚼、下咽。 下咽伴随而来的疼痛感提醒着他,如果不想事态更严重下去,到明天无法回学校上课,那么最好是想办法把身体上的问题尽快解决掉。 怎么办,如果被家里人发现,无疑就是叫医生上门,兴师动众的大力折腾。 赵宁不喜欢这样,一贯不喜欢。 他特意含了一口白粥在嘴里,刻意伪装了声线,装作是因为食物在喉而音调有异。 “桂姨,他们呢?” 赵宁觉得自己并没有起得太晚,至少此刻还在不成文规定中的早餐时间内,那怎么整个大宅都没有看见爷爷和母亲的身影。 ‘你爷爷去白家了,你母亲一大早就下山去了。’ 不会说话的桂姨用手势将这些信息传递给赵宁,赵宁成功接收后,笑了笑。 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他了解自己的身体,十八、九岁生命力旺盛且富余,正是体格机能最强健的时候。这次的高烧尽管来势汹汹,但只要尽快用药,大概很快就能被压制下去,不说痊愈,应该至少可以让自己短时间内恢复到不被发现的状态,把这次的生病蒙混过去。 赵宁用在不被起疑范围内,最快的速度用完了早餐,没有向往常一样帮着桂姨收拾碗碟,而是迅速地退出了前院,回到了自己卧室所在的后院。 在卧室的某个角落里找到了一叠面额最大的现金,随便抽出几张揣进口袋,赵 分卷阅读50 宁选择不跟桂姨打招呼,从更不容易被发现的侧门溜了出去。 目的地自然是山下的药店。 太阳已经升起,发烧中的赵宁对温度的差异敏感了很多,加上病症中最常见不过的畏寒,赵宁觉得此刻照在身上的阳光不但不晒人,反而有些温暖。 可他没料到会在半路上遇到熟人,还被对方叫住了。 当他听到身后别人喊他‘赵宁’的时候,他甚至又一瞬是慌张的。 病中的大脑比起平时,实在是迟钝了太多。 “赵小宁,这么早,上哪去?” 是刘奇。 赵宁回过头,脸上的笑容比上一次大概要僵了很多。 第48章 刘奇和赵宁一样,像是要步行下山的样子。 只不过相比于赵宁烧到连四肢百骸的神经末梢都有些混沌的狼狈,刘奇闲‘山’信步、欢快轻盈的模样实在是潇洒惬意了不止一星半点。 手上还捏着一根路边随便扯来的狗尾巴草,花序端向下弯挺,随着刘奇的步伐起伏跳跃。 赵宁不自觉地笑了,连这种清浅的微笑都会撕扯牵动出从牙根到耳根一整块侧下脸的刺痛感。 突然想起童话故事中,犹如踏在刀尖上起舞的美人鱼。 只可惜赵宁虽然早已进入青春期,却从没有等来悸动那一瞬的感动。 无人可爱,也是一种悲哀。 赵宁强忍着声带震动的疼痛,只希望让自己尽可能看上去或者听起来自然一点。斟词酌句下,便是尽量大事化小的轻描淡写。 “我嗓子有点不舒服,正好没什么事,想出来走走,下山去买薄荷糖吃。” 买糖吃,是一个低龄化的可爱举动,无比贴合刘奇对自己的昵称。赵小宁,小赵宁…对呀,不过才刚成年而已,即小且弱,这才符合既定人设。 只是绝不可以说是下去买药,刘奇或许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的传承人,但赵宁从未质疑的是,他这位小奇哥是热心无比的‘模范’邻居。 他能预料到如果自己实情相告,对方一定会说‘我家还有很多,我通知他们给你送过去’诸如此类。 这样,不仅自己家知道了,连刘家也知道了,甚至可能要不了多久整座山都会传开。 想想也是可怕。 可事实是,刘奇再迟钝也听出来了赵宁掩饰不掉的严重程度。 “赵小宁,你这嗓子是不是要让医生看一下呀?我听着好像你很难受的样子。” 固然在所有长辈眼里不务正业、玩世不恭,从来被当做反面教材,但赵宁一直都对他的这位小奇哥抱有很大的好感。 他喜欢和自己不一样的人。 亦或许每个人都是如此,求自己不可得,望自己不曾有。 “谢谢小齐哥,我没事。” 刘奇眼里的赵小宁绝不是‘没事’这么简单,山上的孩子都活得都很累,越是得到夸赞的越是如此。 首当其冲的便是眼前这个将将成年的青年。 心理作用使然,连对方脸上笑容的真诚性都变得十分可疑。 只是礼仪,按照标准模范规矩严丝合缝而来的训练有素。 或许刘奇从赵宁此刻的脸上窥见了一丝了勉强,但他率先想到的不是因为咽喉部的不适,牵动了脸部表情的僵硬。 而是这孩子习惯性地‘勉强’自己。 只怪赵宁‘模范晚辈’的形象太过于深入人心。 “可惜我今天的车被老爷子扣下来了,要不然我就可以载你下山去,省得你这么辛苦一步步走下去。” 刘奇不成器有目共睹到人尽皆知,尽管如此,刘家还是习惯性的,每个月总有这么几天要‘恨铁不成钢’地捶打他两下。扣车、限制花销是最平常的,禁足也不是没有过。 刘老爷子天天成日在家捶胸顿足,只恨烂泥扶不上墙。刘奇倒好,十分欣然接受了自己破罐子的人设,破摔地不亦乐乎。 他人即地狱。() 能活得‘足够自我’实在是一种幸福,这是所谓青春期的赵宁最大的困扰与向往。他没想当歌颂自由的诗人,更无意将自己塑造成被迫害被身不由己的可怜虫。 事实是,他与生俱来很多人的毕生所求。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矫情,放在心底里自知就好。 赵宁侧过身,让刘奇走在前面,表现出了礼让的姿态。 刘奇倒也从善如流,保持着一臂的距离,三两步就回头和赵宁说笑两句。除了他自己身边新鲜有趣的事情,拿来分享逗乐之外,也尽力地找着两人共同的话题。 “昨天白爷爷家的宴会你去了吧?我家老爷子不知道怎么了,昨天突然又看我不顺眼了,扣了车不说,还不让我跟着去凑热闹,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别提多无聊了。” 赵宁回想了一下昨晚的情况,似乎是从头到尾,从前厅到他们自己人的后休息室,都没有看到这位向来爱凑热闹的小齐哥。 赵宁去了,不仅去了,还被拉去表演了。 他突然又开始羡慕刘奇了,这种羡慕像是他干渴的喉咙对水分的向往。 赵宁嗓子不舒服,很费力地控制着和刘奇的交流在正常的氛围下稳步进行。 他尽可能地调动着脸上的表情和使用着恰到好处的语气词。 下山这条路,不算长,却也不算太短。山下有一道防守很严的门禁关卡,建筑物格局在外观上很像某些高校的大门。 但凡从大门经过,哪怕只是飞过一只苍蝇,也无处遁形。赵宁大概猜到了自己和刘奇会经历怎样的盘问,他突然在心里想到了一个把局面控制到自己最有利的方案,默默将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在心理预演了一遍,然后便开始行动了。 刘奇是日常溜号人口,门禁里的各位值班工作人员已经对他形成了免疫机制,大概是在很久之前就得了刘家明确的免责协议,不管这只破罐子单独溜出去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都与关卡的安保无关。 刘奇大摇大摆地直冲冲往正儿八经的大门口撞,吸引了大部分的视线。 平时这位破罐子就颇为平易近人,谁的话头都能接上两句,话痨地十分接地气。这也是赵宁一直很欣赏甚至十分羡慕的地方。 “奇哥今天怎么开起十一号来了,吃过早饭了吗?” “吃了吃了,大家都吃了嘛?我出去逛两圈,要是我家里有人问起来…老规矩哈。”狭促的表情在刘奇那张脸上显得十分的神采飞扬。 “知道,就说没看到嘛。”大家也乐得跟他玩笑,确实只是玩笑,毕竟监控是没有办法撒谎的,只看有没有人上纲上线地追究而已。 赵宁出门的时候穿了一件极其低调的卫衣,趁着那伙人把全部的焦点都放在了刘奇的身上, 将连接衣服的帽子扣上,帽檐前扯拉低,低着头, 分卷阅读51 贴着墙根往外冲去,像一道疾驰而过的空气。 但终究还是逃不过某些专业人士的眼睛,没走出多远,就听见身后有人嚷了起来,“谁?站住,进出要登记的。” 赵宁头也不回,装作没有听见,相信刘奇可以搞定的。 “那是我朋友,跟我一起下来的,他有点怕生,你们小点声别吓着他了。放一万个心,绝对没事的,有我呢。” 破罐子先生兀自周旋着,心情颇好的东拉西扯,作为绝佳的掩护,让另一边的赵宁远遁了。 脱离了那个自己无比熟悉却异常高压的环境,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到路口拦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 进入人声鼎沸的城区中心之后,赵宁放任自己漫无目的的瞎逛。莫名想起了以前偷偷看的那些杂书里关于大隐隐于市的故事讲解,从心里蒸发出一种类似于惬意的感觉。 可是生理上的的问题并不会受到心理上立竿见影的调试,发烧的症状还是很明显,比如胸腔里的灼烧和耳后的迟钝。 赵宁在一家便利超市买了瓶水,然后灌了一大半下去。因为吞咽的姿势太过粗犷,有小股的水流逃逸而出,水渍在浅色的卫衣上留下的沾湿痕迹很明显。 他太喜欢这种自由无拘束的感觉了,所以丝毫没有对赶赴药店的迫切,整个人的状态甚至称得上是优哉游哉了。 这时候,有一只流浪狗从远处朝他飞奔过来,在距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停住,显然还有些戒备,眼睛却一直湿漉漉地望着他。这时候赵宁不过距离方才的便利店还不到十米远,水瓶里的水还剩大约五分之一。 赵宁对着这只莫名出现的小动物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他笑了一下。“我懂了,你渴了,想喝水对不对?” 他刚一蹲下,还没来得拧开瓶盖,那只小狗却像是被眼前人类突如其来的形态变化吓了一大跳,迈着粗短的腿往后跳了两步。 眼睛却从来没有转离过,而且依旧是水汪汪的。赵宁慢慢拧开水瓶盖,让瓶身倾斜,里面的水呈细线流出。真没办法,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要上哪去找一个像碗一样能盛水的容器。 赵宁还在担心原本就余量不多的水流尽了还不能把对方吸引过来,没想到那只小狗还是很快察觉到了他的用意,跑过来喝水。 是因为渴得太厉害而放下了防备心吗?赵宁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开始温柔地抚摸这只流浪的小狗。 小狗把水喝完了之后,在原地抖擞着自己的毛发,赵宁却在想这一点是不是不够它喝,要不要再去买一瓶。 站起身时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呕吐感,赵宁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体状况,那只小狗在他身边欢快地绕着打圈,用尽全力吠叫也因为太过幼小的原因音量感人。 赵宁看它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便放弃了要再去买水来喂的想法,轻声说:“我要走了,再见。” 往前走去,那只小狗缀在他身后没有离开,赵宁回头不解地看了看,他停下那小东西也跟着停下,身后的尾巴摇个不停。 “快走吧,我大概也要赶快去买药了。很抱歉我没办法收养你,也不知道能为你找到什么好去处,但你会坚强地活下去的对吗?” 赵宁再次转身之后,没有听见身后亦步亦趋的声响了。 他突然觉得很难过。 【注:他人即地狱。——《圣经》 第49章 赵宁迫使自己不要再回头,步履匆匆地在下个街角迅速拐去。 身旁某些商家巨大的落地窗上能反射出他的倒影,赵宁不是个多爱照镜子的人,但还是忍不住人的条件反射往里看了一眼。 然后他在玻璃的那头看见了一张满是惊喜意外的脸,原本并没有注意到,是里面的人用手在敲玻璃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赵宁。” 好像是大学里的某位同班同学,赵宁在脑海里想了很久都没有想起她的名字,觉得很不礼貌,细细地思索着待会要怎么避免这个尴尬。 那位女同学很快地从店里走出到他面前,结束了一扇玻璃之隔的境况。 “嗯,好巧,你也在。” 赵宁才发现他刚才停下脚步的地方是一家女装店,摸了摸鼻子,已经有了尴尬。 “是好巧啊,你一个人吗?”那姑娘脸上表情已经远远超过了热情的范畴,那是年纪尚轻的赵宁完全不能一眼洞悉的东西。 一个身体不适的周末,接二连三的遇见认识的人,赵宁在心底叹了口气,早知道刚才就陪那只小狗多玩一会了,避开这一段。 “嗯,我一个人。”赵宁脸上找不到半点不耐烦。 “吃早饭了吗?吃过了啊。那要不要一起吃个…那要不要一起坐坐去喝点东西?” 赵宁在对方磕磕巴巴的语句中略微皱起了眉头,不明显。他想不起来和这个姑娘在学校里有什么交集,甚至连半点说过话的回忆就搜寻不到。 “谢谢,不用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大概是因为身体上的不舒服,让他少有的丧失了敷衍的耐心。 在转身之前,那女生似乎太过于。 像是欲盖弥彰的山岚雾霭,能沉淀万千星辰。 “不好意思我真的赶时间。”赵宁转身就走。 那名叫张晓的女同学在他身后瞬间红了眼眶酸了鼻头。 从进a大的第一天,她就发现了班上有位与众不同的男同学。他不住校、不参加绝大部分的班级活动,低调游离却天生瞩目。 班级、学院甚至整所学校都有关于他的传言。版本无数,所有剧本里都附带一个家世显赫的背景。可是张晓却知道他会在下课后一个人默默地走到学校的食堂里去排队打饭,而且吃得还是那些寡淡无味的廉价蔬菜,也曾听人说,他考试月的时候会到学校里来找个偏僻的空教室看书自习。 乍一看确实好像只是一个不合群却颜值格外出众的男生,对周围所有的打量关注视若无睹、讨论私语置若罔闻,我行我素却又温和有礼。 a大的生源里有很多非富即贵的学生,可这个叫赵宁的男生就是不一样的。 就张晓所知,他占据了班上所有 分卷阅读52 女生茶余饭后的话题中心,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和这样一个男生成为同班同学同学,算是一种幸运吗? 可多少人明里暗里主动出击过,他上课时候惯常坐的那个角落里的位置,里面的情书大概都落灰了吧。还有那些异常大胆的,直接走到他面前,可如何热烈直白大声宣告,除了一句“谢谢”又能得到什么呢。 张晓绝对不算是胆子大的,家庭条件在a大里也不知道有没有达到平均水平线。她唯一勇敢的一次,是在考试月的时候转遍了所有的教室,默默寻找那个刚刚离去的身影。 只要能和他在一个教室自习一会,也是好的。可是她没有找到过,而今天却在一条完全再普通不过的大街上遇到了这个人。 人生何处不相逢便成了世间最大的惊喜来源。() 真的不是因为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哪怕你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也想要了解你更多,至少能陪你去吃食堂,和你在自习教室里小声地讨论题目。 你也是我百转千回却又微不足道的小秘密。 已经走远的赵宁当然不会获悉这柔肠百转的少女情怀,他只是在想今天的黄历上肯定有不宜出门这一项。 夏季,越接近中午太阳光越炽烈,赵宁看到自己身侧的影子已经以为阳光投射角度而逐渐变短,心里无端生出难以抑制的焦躁。 而同一座城市的另一边,李广穆正在面无表情地在山道上打着方向盘。 他也非常焦躁,只是他不懂得用表情来表达情绪,他唯一熟知的表达方式是…加大油门。 大哥非要自己回那个所谓的家去吃中饭,少不得要见几个自己压根不想收进视线的人,搞不好还要讲很多话,还不如自己窝在旧厂房里用开水冲一桶泡面来得自在。 最大限度在性能上改装过的车身在山道上盘旋飞驰。 ‘这伙不要命的狗崽子’——李广穆想起了那个待会自己要去的那栋建筑里,是的他已经连家都不想称了,那里面那个所谓一家之主对他,他们的评价。 以为作为生物学上的传承者,给予了通过性`高`潮射出来的精`子附带出来的一部分基因,就自封‘给了你生命’,仿佛是整个宇宙最大的恩赐。 这种理论在李广穆这里显然是不成立的。 他心里没有理论,更没有上帝。二十一年来浑浑噩噩的得过且过中,他胸腔里的某个器官。空荡无垠且空无一物,现在却在里面最柔软的地方放置了一个身影。 一个穿白衬衫小小少年的身影。单薄又脆弱,这种单薄脆弱让他在心底里最阴暗处滋生出了一只可怕的兽,和情`欲有关,简称兽欲。 他本人却不懂这些,只知道在焦灼和不耐中刻下一道道浓墨重彩的印记,一笔一划凑成‘赵宁’两个字,反反复复,没有尽头。 上山的途中因为油门轰过头而导致一个后轮滑出了山道,后面跟着的车辆在疯狂鸣笛,是出自好意的安全示警,李广穆在山顶把车停下。 片刻之后,一辆颜色更为骚包的车跑车停在了几米之外,一个五颜六色的拖把头从车上跳了下来。“穆哥今天怎么了?飘了?” 正是前两天被他喷了一脸尾气的老黑。 李广穆看着远处被阳光驱散迷蒙的群山,没有说话,靠在车门上点燃了一根烟。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把刚刚送到嘴边的香烟拿了下来。 那种好人家长大的听话孩子,会不会很讨厌抽烟的人呢? 自己已经没什么本事和优点了,要还像这样有这么多坏习惯。没有加分项,还这么多减分项,那自己想要的不更成了天方夜谭。 李广穆把刚被点燃还没来得及享受一口尼古丁的香烟仍在脚下,粗犷地用系带军靴将那个猩红的小点用力碾灭。 不抽了,再也不抽了。 “没事,中午要回去吃个饭。”李广穆作为狗崽子中的佼佼者,对其余狗朋狗友的关心还不至于当做放屁。 老黑那顶着一头五颜六色狭长又尖细的脑袋上,叼着一根粗大的雪茄,视觉效果堪比马戏团节目。奈何人不可貌相,打扮滑稽也丝毫不妨碍他偶尔见鬼般的靠谱。 “回老头子那啊?哎呦,这可真是件糟心事。要么是老头子手又痒了,嘴里唾沫星子又没处飞了。唉,算了,认了吧穆哥,还得领零花钱呢,忍忍得了。” 老黑这个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每个月最少要被召唤回家一次体验一下‘爱的教育’,皮已经被练厚到了登峰造极的状态,赶紧对着李广穆就是一通将心比心。 这可惜,这一番自我代入式的推心置腹实在起不到半毛钱的安慰效果,因为李广穆在意的压根也不是这个,完全不以为意。 零花钱虽然都是大哥李严修在给,但大哥也不过是在李隶这颗大树下乘凉。说来说去,还是跳不出老头子的‘恩惠’,去你妈的恩惠。 但是那又怎样的,天塌下来还有李严修在上头顶着,那点子零花钱还不至于让他按时按量回去‘父慈子孝’,可是别的呢? 那个叫赵宁的少年该怎么办呢? 李广穆下意识地又想掏烟了,低下头看见脚底下碎尸万段的那根,嘴上骂了句操,把兜里那一整包烟都甩给了老黑。 老黑老老实实地接住了,然后恭恭敬敬只雪茄。“咋的,哥?想跟兄弟一样换换口味啦?来来来,g国货,没掺水的,味那叫一个正,穆哥喜欢待会到我那扯一箱去。” “戒了。”李广穆瞟了一眼老黑手上刚从耳朵后拔下来的那一根雪茄,确认上面没被染上头掉下来的五颜六色还觉得有点诧异。 老黑刚才提到‘g国’的时候说的是国际通用语,阴阳怪调,连他这个门外汉都听出来了粗制滥造。 昨天的拍卖会上,那个人在自己面前侧低下头,对着礼服领子温柔细语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李广穆突然想到,心还是不可抑制地跳乱了一拍。 【注:人生何处不相逢——晏殊(宋)《金柅园》:一曲清歌满樽酒,人生何处不相逢。 第5o章 老黑还在旁边絮叨感叹,这烟怎么说戒就戒了。旁边李广穆已经坐回车上,关门的力度太大造成的动静不小,方向盘大转,掉了一个近乎三百六十度的头,真奔山下而去。 在对方呼啸而过尾气中,原型可能是支拖把的黑先生原地呆成了一只木鸡,嘴里那句脏话半天才找到出口。 李广穆在想要不要回去换套正式点的衣服,然后突然意识到这两天正儿八经换衣服的次数已经高到前所未有。 懒得换。 下定了决心便径自把车往市区开去,没有半分迟疑。这么雷厉风行便导致了不仅衣服穿得随意,现下开着的这辆车也过于惹眼。 分卷阅读53 就这么在无意中把成心添堵塑造得登峰造极。 在厂区算极尽低调的车身上了大街也足够惹眼,竭力控制马力,速度也远非寻常,风驰电掣地在城区飞奔而过,在无数个路口吸引了交警的注意,但似乎又在限速的范围极限值以内,实在让人无从指责。只好和普通路人一样,一边看得胆战心惊一边咬牙切齿。 到达别墅门口的时候,李广穆看了看手表,十一点四十五分,来早了十五分钟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早知道刚才就多绕两段路了。 既然人已经到了门口,那就不可能像尊门神一样干站着,李广穆歪七竖八地把车停在院子里一个异常醒目的位置上,利用身体优势一步迈出三尺远,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推门而进,直入众人眼帘。 出众的视力让他一眼就看见了在玻璃墙桌前的大哥李严修,以及他正对面坐着的李隶。 李广穆突然想起不久之前他上一次到来时候的场景,只是那时候李严修所在的位置坐的是自己。而那天李隶总算是许了他一个莫大的好处,给了巨大的甜头,意义并非任何物质可以比拟。 李严修之前就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事先有了心理准备,纵然知道这个人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来这么一趟,但得以验证的时候心里还是无比受用,有一种‘算他听话’的自得感。 同时用眼神向这个面容肖似自己的亲弟弟示意,对老爷子客气点。 李广穆从善如流地喊了李隶一句,得到了对方阴阳怪气地一个鼻腔音,再喊李严修,得到的回应就有人情味多了,让他坐下等着开饭。 这回他倒是没看见那个女人,不过那小孩依旧在看动画片,而且根据电视屏幕上古怪离奇五颜六色的形象,以及逻辑依旧乱七八糟的台词,轻而易举便能得出了看还是上次那部部动画片的结论。 李广穆均衡了一下玻璃墙边和电视机前,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二哥,你是来跟我一起看动画片的吗?” 那小孩子看到李广穆坐了过来,像是遇到知音般的双眼放光,显然这个家里没人能跟他探讨这部伟大的动画片,这孩子被憋坏了。 “告诉你,我已经看到一百三十五集了,你前面的都看了吗?要不要我给你从第一集重新放起。跟你说,第七十集最好笑了,它里面有…” 李广穆还没听完就在这小屁孩的头发上胡乱揉了一把,对方柔嫩的头发在粗糙的魔掌蹂躏下,瞬间有了卡通感。那孩子抱着头往沙发另一端蹿去,嘴上怪叫着嚷道:“又欺负我的头发,我要去告诉爸爸。” 这种摊在明面上广而告之的‘告状’,不仅没有任何的微妙感,反而显得十分亲昵。 这小打小闹的一幕落在玻璃幕墙前的那个老男人眼里,像是看到了兄友弟恭的天伦之乐,脸上一派得意之喜,一旁的李严修心里冷笑不断。 一老一小两个狗东西。 在心里斟酌再三,李严修开口说道:“不知道爸今天非要叫小穆回来是想跟他说什么呢,他从小性格就这样,好玩不懂事。爸也听况助说了,他昨晚在白家宴会上表现还过得去,没给家里丢人,爸也不要对他太严格了,小穆年纪还小。再说,如果妈还在,大概也希望他能就这么开心自在过一辈子…” 李严修看准时机,见缝插针把心里打好的腹稿演绎得声情并茂,把一个护短护到丝毫没有原则底线的慈爱兄长形象刻画得那叫一个入木三分,甚至不惜提起了一个有些微妙的人物,他和李广穆的生母。 果不其然,李隶只给了他一个更重的鼻腔音。 “以前人都说慈母多败儿,我看这句话到你这要改一下了。少拿你妈来说事,你这弟弟就是活生生被你惯坏了,都二十一了,还小?哦,也对,可不是在你这位总经理的庇护下越活越回去了吗,我怕再过两年,你要请个保姆给他把饭喂到嘴里去…” 果不其然李隶顺水推舟又端起了严父的架子,把对李广穆的怒其不争淋漓尽致发泄到了平时愣是挑不出半点错的李严修身上。 李严修笑得既尴尬又无奈,心里巴不得这老东西下一秒就升天。 “书也不念,听人说你花钱给他在学校挂了个学位文凭,呵,真有你的,以为买张金贵的废纸回来能怎样,能给你这宝贝弟弟开光,让他得半点长进吗?幸亏你妈走得早,要不然能被你这弟弟活活气死一回。” 能不能开光我不知道,我想给你开瓢倒是千真万确。笑得滴水不漏的李严修恨不得把这老不死的千刀万剐,嘴上却谦卑地说:“爸教训得是,我以后会对小穆严格管教的。” 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女声:“人都到齐了吗?可以开饭了。” 是李隶后来娶的那个年轻女人,头发微微挽起,身上还系着围裙,显然是刚刚下厨的样子,嗯,贤良淑德起来确实挺像那么回事。 当家里的帮佣都是摆设么,李严修跟在李隶身后,所有的深恶痛绝都被层层包裹在得体的言行举止下,透不出半点气息。 那小孩也跟在李广穆身后走到了桌前,奶声奶气喊了一句“我要挨着爸坐”,然后飞快地占据了离主位最近的位置,李广穆二话不说挑了个最远的位置,李严修拦都拦不及,想来也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小细节便只好听之任之。 这顿饭料想必不会善了。 李严修心事重重严阵以待导致食不知味的时候,李广穆倒是无比自然地一口接着一口,像是在认真地履行着‘来吃饭’这个任务。 李隶没有开口,谁也不敢在餐桌上率先说话。当然,李广穆除外,他根本就没这个想法。 “你拍回来的那副画挂在我书房,待会上去看看。” 离李隶最远的位置却是在他正对面,李广穆也不可能假装不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好。”一边点头一边没有停下筷子,依旧吃得认真。 “听说白大师昨晚私下接见了你,想必是给你了一些提点教诲吧,不如讲出来跟大家分享一下。” 李广穆一听这话就十分地不耐烦,他已经很努力的在吃饭了,实在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些人还是要找自己麻烦。 简单地敷衍了两句,说:“他问我从画上看出了什么,我不懂这些,随口答了一个词,然后就出来了。” 李广穆答的那个词,他们都猜到了,就是白大师附赠卷轴上的那两个题字。 估计是看在都把人叫进去了,虽然不得缘但也不好意思让人白跑一趟的份上,才打发似的题了两个字做赠品。 李隶脑补了前因后果之后,瞬间脸色就不好看了,“看你这么没长进没出息,也不像是能入大师眼的样子。先前我和你大哥还想着是不是让你带着礼物去白家拜会 分卷阅读54 一下,郑重道谢一番,现在看来也没这个必要了,人家怕是连门都不会给你开的。” 李广穆丝毫不觉得在那女人和小孩面前被这么数落是一件如何如何丢脸的事情,开不开门的有什么要紧,去白家也没有碰见赵宁的可能,左不过是离他家稍微近了一点点而已,这种微不足道的概率实在不值得他去碰运气,恐怕还不如按先前计划好的去a大校门口蹲点来得可靠有效。 这就是他简单粗暴的逻辑。 “不熟,不去。” 李严修觉得老东西下一秒可能要拍桌子,正想着要是出现餐桌上的家庭纠纷要如何圆满救场,没想到那老不死的只是脸色青了青,然后老神在在地吐出了一句震惊四座的话。 “你年纪也不小了,有什么打算吗?成天在外面野着,你大哥也成日地为你操心,生怕你哪天就连人带车地滚到哪个山沟里去了。” 李隶摆摆手,根本不让李严修有开口的机会。 “你大哥总说你还年轻,还年轻。你都二十一了,也老大不小了,我二十一岁的时候都已经和你妈一起四处打拼养一大家子人了,你这样日日躲在你大哥身后混吃等死,又什么时候是个头呢?要我说,不如到公司里来长点见识,不求你发家扩业,给你大哥打打下手也好。” 李广穆还是那副云游世外事不关己的样子,李严修却明显坐不住了。 “爸说的对…” “不会,不去。”李广穆一开口就打断了自家大哥所有的苦心孤诣,李严修只恨不得再多长出一只手来到绕到这个弟弟身后一掌拍死他。 李隶在‘攻克’李广穆这方面就地取材,身先士卒地给李严修上了一课,充分体现了一把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会咬人的狗不叫,一开口就直奔把心。 “听说你似乎是有了心上人,怎么,你难道觉得人家会看在我或者你哥的面子上嫁给你吗?不提娶不娶嫁不嫁的事,你拿什么资本到人家面前去立足呢?” 李广穆一时间竟然呆住了,因为这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问题。 他有自知之明,就算看在天王老子的面子上也不足以让赵宁嫁给自己。他只是不聪明,但还不至于自欺欺人痴人说梦。 一想到那个名字,心里霎时软成一片。 是啊,下次如果再遇到那个人,要怎么做个自我介绍呢?你好,我是个混吃等死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不怕死的狗东西,想和你交个朋友可以吗? 李广穆前所未有地感到慌张。 原来我们的距离,这么远。 第51章 “感冒发烧也分好几种,根据病症表现的不同要对应选择不同的药,比如咳嗽要用止咳药,有痰不易咳出要用化痰药,不同的致病机制也要采取不同的方案对症下药,中医里还有风寒和风热之分” 赵宁在徘徊游荡了半天之后,终于走进了一家知名的全国连锁药店,柜台后面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身上的白大褂似乎是因为重复洗涤而褪去了崭新时的白亮而略显发黄。 在他阐明了自己的来意之后,满面慈祥和蔼的药师老妇人很认真地询问了赵宁的详细感受。 他本就长得如珍似宝,加之言行举止异常加分,实在很难不讨人喜欢,更遑论遇上像这样对晚辈拳拳爱护之意满腔的慈善长者。 赵宁说了自己昨晚因为睡不着而跑出去吹风这件事,他单纯觉得这就是诱导之源。 老药师给他在柜台上拿了些药,不仅细细地叮嘱了他服用方法和剂量,还拉着他给了很多意见。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可千万不能仗着自己年纪轻,就肆意挥霍自己的身体和健康。不要常常熬夜乱吃垃圾食品,更别挑食,多吃点蔬菜,更要勤于锻炼。爱惜好自己的身体,人生还很长,路还远”() 赵宁笑着把这些关爱装进了心里,这次他没有想起那位告诉他‘人的一生没有很长’的老师。 在他捧着那些药盒转身去收银台结账之前,那位满头华发的和蔼奶奶接着说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小小年纪,不要在心里装太多事。世上最好的良药是好的心情,乐观豁达些,才能把路走好。”() 赵宁不知道在相隔一晚之内,他和他之后生命中至关重要的那个人,都因为不同的机缘得到了人生中经过时间沉淀后的智慧指导。 大智若愚的另一种解释,或许是真正的智与慧,其实一直藏在生活的鸡毛蒜皮与鸡零狗碎中,还有这琐碎的絮叨里。 走出药店,正午阳光最炽烈的时候,赵宁没有想让自己晒成一条咸鱼干的想法,打算随便找一家咖啡厅坐一会,等到太阳下山之后再打车回山下。 刚好,没走出几百米就有出现了一家书吧,人少空位置多,正合他意。推门进去,对吧台后面的服务生随口说了一款饮品,这是他在进门之前在门口的促销广告牌上看到的,然后再到。 架子上的书籍乍一眼看上去缤繁多样,仔细看了书名很快便发现绝大部分都是些脍炙人口的世界、国家名著,很符合大众口味的那些。 叹了口气,赵宁只好抽出一本诗词集来打发时间,把书带到了角落里最隐蔽的位置,安静落座。 很快便有服务生把饮品端了上来,书吧的经营模式是消费饮品,提供阅读书籍和休息场所的服务,赵宁特意点了广告牌上价位适中不高不低的一款。 可是对方端上了饮品的同时还放下了一个碟子,上面有两块色彩艳丽的点心,似乎还是爱心形的。 赵宁不解地抬起头,对方笑着说:“您是我们今天的第52号幸运顾客,奖品是送咱们店里的最新甜点单品‘即刻相遇’,感谢您对本店的支持。” 这是赵宁十九年以来第一次中奖,他从未参加过合适抽奖活动,甚至连这一类的消费场所来得次数也屈指可数。 不由在心里构建了一个有些愉快的念头。 原来,我也是有一些好运的吗。 只可惜他无论是否身体不适,都不喜欢吃这种小女生的东西,便只好说:“谢谢,可惜我不喜欢吃甜食。抱歉,为了避免浪费,是不是能请你们收回去或者转赠给其他人呢?还有,麻烦给我一杯温开水。” 温水是用来吃药和解渴的,饮品点来只是为了付茶资的,他应该不会喝。 那位打扮中性的服务生笑得很是爽朗:“甜食吃到肚子里,能化成让人开心的东西。既然你是幸运顾客,那这份幸运还是留给你自己吧。要实在不想吃,这样吧,我给你打包起来你带回去给家人朋友吃,顺便别忘了给我们店做做宣传喔。” ‘年轻人要开心点’,赵宁想起了刚刚那位老药师给自己的殷切叮 分卷阅读55 咛,嘴角边涌起一个伴随刺痛感的笑容,清浅但真实。 “那就装起来吧,有劳了。” 即刻相遇。 此刻的他并不知道,命运之手在此之前早已经开始悄然运作,轨迹在延伸扭曲中不断向前,他已经遭遇了命中至关重要的那个节点。 李广穆已经决定去总公司上班,没有具体职务,只说是给兄长李严修打下手。 只是在饭桌上的最后一秒,李隶用一句话取得的结果。放在过去,任谁都会认为是天方夜谭。 李广穆混吃等死了二十一年,这二十一年里,从没有想过未来,连一瞬间的念头都不曾动过。觉得只要大哥李严修在,那天就永远塌不下来,塌下来李严修也会给撑着,让他继续浑浑噩噩得过且过。 第二十一年,原本压根不需要未来的人生中出现了一个转折点,一个叫赵宁的转折点。 当李隶问他拿什么在心上人面前立足的时候,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茫然和仓惶,从前完全不在意的问题被重新赋予了赞新的定义。 而李严修对自己的弟弟不仅有了新的认知,对老东西的手段也收起了先前的大意。 能受邀去参加白家晚宴的女人,出生不会低,家世不会差,铁打的因果逻辑,硬是被这老东西窥见天机找到了撬动李广穆这块顽石的基点。 这种出生不低、家世不菲的女人,又岂是李广穆随便仰仗家里把各色豪车开到面前绕着打几个转兜几个圈,就会自发主动贴上来的。 李严修显然低估了恋爱效应对这块顽石的影响,呵,可笑的爱情力量。 只见过两面的赵宁对李广穆产生了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他开始认识到自己所欠缺、‘不正常’、不优秀的所有,这些构建起来的东西,似乎可以称之为自卑。 可这一切的前提又都建立在,他一定能和赵宁认识,并要对他展开追求,然后得到他、占有他,这种毫无根据且盲目的自信上。 矛盾又病态。 但事实如此,他决定好了,便就打算这么做。 李广穆说:“我周一会去公司报道,给大哥跑跑腿。” 这句话是他对李隶说的,然后似乎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委屈与被勉强的愤懑,李广穆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说了句“吃饱了,先走了”,站起身就走。 完全不管身后李隶的脸色是如何的难看。 “你看看他这幅没教养的样子,是我求他进公司,是我求着要给他一个安身立命的饭碗?” 李隶又把对李广穆不满的发泄在了面容肖似的李严修身上,李严修便只能处心积虑地打圆场给老东西铺台阶。 没教养?你这只老狗还真他妈有脸说。 “隶哥别生气了,小穆年轻不懂事,不懂咱们做父母的良苦用心。你别跟他置气,省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上次徐医生特别交代过的,让你少操劳、少动怒的,你忘了?” 那女人温婉的声音像溪水边潺潺流出,悦耳又动听。 李严修实在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找了个挑不出半点毛病的说辞,匆忙退场。 等他出去,李广穆早就开着车跑远了,原本要交代的话也因为对象不在,重新落回了李严修的身体里,像刚才吃下去的饭菜,鲠在喉心。 显然餐桌上的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误会,李广穆只是对突然意识到自己一无所有且一无是处这一事实而焦躁无比,并没有想彰显自己妥协去公司的委屈。 让他前所未有不安焦灼的,是他与赵宁的天壤之别,不是别的,没有任何别的。 放下碗筷只因为自己已经吃好了,难道不是很听话地来‘吃饭’吗,吃饭而已,吃好了,当然就可以走了啊,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事情。 他的世界和别人的纬度层次不同,从这个点到那个点,向来是一条直线笔直地过去。从来没有想过还有一种叫曲径通幽的委婉,才是人与人之间正常的相处模式。 李广穆按照自己惯常的逻辑思路选了最近回俱乐部自己狗窝的路,没多久就到了。 刚开到废旧厂区的路口,就看见老黑那辆无比骚包惹眼的车面对面开来,像是要出去。 这一块车比人好认,老黑赶紧鸣车喇叭停下了车,这就是有话要说的意思了。 李广穆在两车将将交会处把车停下,车窗正对着那彩虹拖把头的敞篷位置,摇下车窗玻璃。 “穆哥回来了?老爷子手下留情了吗,没缺胳膊少腿吧?” 就只是来看自己有没有被家法打残?李广穆都不信老黑闲得这么蛋疼。 “嗯,没事。” 不仅没事,还多了份差事,明天就要开始去报道了,这话连李广穆都觉得在这滩烂泥地里说出来就是个笑话。 烂泥1号黑先生虽然有空也懒得练车确实平时闲得蛋疼,但不妨碍他像偶尔抽风似得靠谱一样,也有些正事要说的。 “穆哥,那刘奇又来了。看你不在,跟我那坐着等你呢。” 这只五颜六色的拖把汇报完正事也没急着走,又说了句:“我家老头子说了好几次,尽量别招惹‘山上’的人,穆哥你跟他一块玩也稍微悠着点。” 李广穆又想起了赵宁,刘奇是他的世界里最接近赵宁的人。管他什么身份,以前左不过是觉得处得来就一起混混。现在却不同了,他第一次对刘奇产生了一种无比欢迎的感觉。 只要和赵宁有关。 接着,轰了一脚油门。 【注:没有引用,那是笔者想对你们说的话。 第52章 “吃过了?” 李广穆不知道刘奇真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而且还是以一种较为落魄的形态。支着腿坐在老黑门前的工具箱上晃悠着,光秃秃的一个人,身旁没有车。 “可别提了,我走路过来的,车又被扣了不说,连钱包都被搜罗走了。”刘奇漫不经心地摆摆手,脸上离苦大仇深相距甚远。 “我早上就出门了,走下来的,然后去一朋友那蹭了顿中饭。下午正好没事干也没地方去,来你这玩会。” 李广穆把卷帘门打开,然后把刚停好的车钥匙扔给刘奇。“你自己玩吧。” 刘奇接过钥匙愣了两秒,不知道对方垂头丧气的根由出自哪里。“怎么,今天心情有点不美丽啊?” 一贯的俏皮话没有得到唯一听众的捧场,李广穆走到最里面开始倒腾检修一辆看上去其貌不扬的普通车。 “我明天要去上班了。” 总不能开着那些乱七八糟的车子去给李严修跑腿,李广穆躺在车身下,突然对明天的到来充满了抗拒。 “上班?我的天,刚才老黑说你被召唤回家原来就是讲这事啊,那我是要恭喜你还是要同情你呢?哈哈哈哈哈。” 被哈哈哈的李广穆突然想到了 分卷阅读56 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昨晚的拍卖会我去了,没看到你。” 在旁边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的刘奇看不见埋在车身下李广穆说这句话时候脸上的表情,便以偏概全地认为是如往常般的没有表情。 却不知此刻面瘫先生是有些忐忑的,这是他第一次笨拙且委婉地试图引导话题。 “你去了?场面大不大,好不好玩,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你不知道我昨天一直被关在家里,根本就出不来门,要多无聊有多无聊。” 话痨先生最怕的不是被扣车,钱包被扒走,单靠刷脸就能在狐朋狗友那蹭吃蹭玩,对他而言最致命的,是方圆十米之内没有活物可以跟他说话。 李广穆觉得没有任何事情可以称得上是有意思,只有那两个字除外。 “我看到了上次你那个邻居,他拉琴很好听。” 那两个字无外乎就是赵宁。 “邻居,拉琴?哦哦,你说的是赵小宁吧,我今天早上看见他了,他和我一起下来的,也是偷偷溜出来的好像,出门的时候还让我给他打掩护来着。” 刘奇只要有人跟自己说话整个人兴致就很高,哪怕眼下的交谈对象话有点少也丝毫不介意。然后自娱自乐地发现角落里有一个篮球,虽然因为长久地被主人蹂躏使用,带颜色的表皮都已经脱落了不少,但刘奇还是饶有兴趣捡到自己手上拍来拍去。 “穆哥,你这篮球该退休了,这幅德行,换成人得七老八十了吧。” 李广穆很快地就把自己手上的事情鼓捣好了,从车底滑出来又钻进车厢里面试着点了点火。确定虽然很久没有使用过,但总体没有什么大问题之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刘奇手上抢回了自己的篮球。 “他出门了?一个人?”李广穆心里有他不自知的雀跃。 没了篮球,刘奇拍了拍手上的灰。“是啊,他嗓子有点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昨晚不是去演奏而是去献唱了呢。他自己跟我说的,他嗓子疼想偷偷去买点薄荷糖吃,我估计也是在上面憋坏了,想悄悄溜出去玩一会吧,跟我一样。” 刘奇以己度人,感觉那山上连只鸟都是憋屈的,更别提这种半大的孩子了。 而李广穆听到赵宁嗓子疼的时候,心里霎时有了一种轻微的疼痛感,很陌生的感觉,他不知道这叫做心疼。 “他什么时候走的,有他电话吗?”这种陌生的情愫之下,让他连语速都变快了不少。 刘奇回想了一下早上和赵宁相遇的场景,“早上挺早的吧好像,我下来之后就去一哥们那蹭午饭了,他可能已经回去了吧,都这么久了。”继而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要他的联系方式干嘛?” 对一个同性,而且还是一个年龄比自己还小将将成年的同性表现出过分的好奇与关注,似乎确实是有些说不通。 李广穆双眼有些涣散,顾左右而言他,道:“他昨晚帮了我,还没来得及谢他。” 在刘奇的认知里,以赵宁的教养人设,帮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举手投足间的绅士风度嘛。如果在某些特定的场合下,对李广穆略施援手是很贴合他人设的事情。 “哦,这样,可惜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不过穆哥也不用太放在心上了,我下次看到他会转告的。”刘奇还在想,乐于助人也要师出有名,难道就是因为之前穆哥跟自己一块漏了个脸,赵宁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 话痨刘先生在脑补中充分地自恋了一把,顺口说了一句:“不如待会你再送我回去吧,没准待会又能遇上他也说不定。”刘奇开了一整天的十一号,根本没有再一次走回去的勇气,蹭吃蹭喝蹭玩,理所当然地打起了蹭顺风车的主意。 李广穆想的当然不是这个,他已然按捺不住,对刘奇说:“冰箱里有喝,车钥匙,除了你手上的剩下全挂在墙上,我要上路试车,你走的时候把门带上。” 意思再明显不过,东西随便喝,车随便开,我要走了,你请自便。 这种待客之道似乎有些不礼貌,但对李广穆和刘奇而言,又一切都早已是习以为常的见怪不怪。 “行行行,你这辆‘老爷车’的风我可不想兜,你爱上哪上哪,我跟你这呆一会要不然就上老黑那睡一觉去,你晚上不送我我让老黑他们送我,反正我是真走不动了。” 老黑的窝比李广穆这讲究多了,二楼是顶配装修,床又大又软,不是李广穆这种又糙又硬的狗窝可比拟的。更何况,蹭床这种事,刘奇脸皮厚起来谁都不怕,但李广穆是他绝对拒绝的一个选项,害怕,不敢想象。 李广穆开着刚检修好的上班标配版老爷车摇摇晃晃地出了门,还好下午这会太阳正毒的时候大家都窝着,要不然看见这种鸡立鹤群的正常款车辆,估计不笑死也能笑岔气。 车虽然很久都没开了,但功能一切正常,在粗糙的沙地上很明显就能感觉出和改装过的那些有着怎样的天壤之别,不过他还是很能适应。 先到最近的加油站去把邮箱加满,紧接着,开始了他朝圣般的虔诚之旅。 他要去找赵宁。 不用说出来,光放在脑子想想都觉得匪夷所思到不行的事情,放在他身上就是这么顺理成章。 找不到也没关系,早已经回去了也没关系,都丝毫不能影响他带着那如萤火之光般微弱希望所点燃的满腔痴心妄想,前去碰碰运气。 只要终点是那个人,那么道路上如何崎岖蜿蜒,艰难险阻,都无关紧要。 当年的李广穆就是这般的,只学会认准,从没学会如何回头。 a市的主城区很大,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更糟糕的是,还不确定那根针一定在这海里。 这都丝毫不妨碍他一条街一条街地开过去。车前,左右两边车窗,甚至包括两侧的反光镜,都在奢望着下一秒,能出现那个穿着白衬衫的身影。 广辽的宇宙接受不了每个人发射的能量,上帝实在没办法接听到每个人的声音。 车窗外的景象一路变换,却变不出让一个虔诚朝圣者看见自己信仰的奇迹。 甚至更残忍的是,李广穆真真实实地路过了赵宁所在的那条街。 被严格控制速度车身就在玻璃窗外擦肩而过,他们之间的距离从一个庞大而遥远的数字,曾被缩小到一个极限值,不到十米。然后,再不断不断被扩大到遥不可及。 命运有美,也有残忍。 赵宁不知道自己的朝圣者就在刚才和自己擦肩而过,他枕着那本诗集,脸超里,睡着了。 西药的常见副作用之一,让人昏睡,尤其对耐药性不强的青少年而言。 这个青少年身体内的免疫系统正在全力以赴地和病原体做着抗争,而他整个主体正枕着诗集中的一句悠然入梦。 分卷阅读57 梦里没有鸟语花香更没有温香暖玉。 也没有李广穆。 赵宁的梦境混沌一片,里面漫野的断壁残垣之中,有一个外表无比端庄典雅地女人正对着他声嘶力竭。 “真不该生你到这个世上来。” “你是我最后悔的事情。” “怪你,都怪你。” “我当年要是没有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就好了。” 梦境没有逻辑,却能暴露出人最真实的想法,以及最真实的恐惧和愤恨。 书吧里许多顾客来了又走,落地窗外行人匆匆,间隔人行道的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 没有风,有风也吹不动少年枕着的书页。那上面赫然写着—— ‘好多年了,你一直在我的伤口中忧居,我放下过天地,却从未放下过你,我生命中的千山万水,任你一一告别’() 【注:该诗出自仓央嘉措。(也是赵宁一生命运的注脚 第53章 赵宁在某一瞬间惊醒,睁开眼那一刻,通过眼球传递给大脑的视觉信息,是书吧里的服务生拿着一张毛绒绒的小毯子想给他盖。 还没碰到,赵宁就已经惊醒了。这就是人类无比神奇的防御机制,如同大事发生之前心跳莫名加速,一种难以解释的预言效应。 “谢谢,不用了。”赵宁看了看落地窗外,太阳已经不是那么炽烈,四下搜寻终于在园艺架上面的墙上看到了几近和植物融成一体的特色钟表盘。 四点四十五,他睡了三个多小时。 桌子上的饮品一口都没有动,装着温水的玻璃杯却已经空了,服务生拿着毯子走了,主动帮他续了一杯温水。 应该是在药物作用下发了些汗,所以刚睡醒的时候全身笼罩着汗液蒸发所带来的冷感。 赵宁把那杯温水灌了下去,头脑还不是特别清晰,在座位上怔了一会,幸好没有把人家的书页弄脏。匆忙把书合上,准备待会走之前放回书架原位置上。 那句诗还没来得及被他看到就被匆匆关进了时间长河里,残忍到甚至没有给过他一丝半点的提示。 赵宁已经想不起方才混沌的梦境,只觉得像是掉了个无数个维度混乱的空间中被拉扯撕碎组,再重新排列组合。昏昏沉沉下,他已经思维发散开始回忆排列组合的数学公式,或许只是单纯地用来验证自己没有被这场来势汹汹的高热给烧坏脑子。 站起身的时候,四肢还有点酸痛感。 李广穆还在街上漫无目的的四处乱晃,完全不知疲倦。他嗓子疼?会很难受吗?一个人往外面跑,会不会出现什么危险? 他不知道这些念头都是从哪冒出来的,可这些想法但凡只要稍稍探了个头就成了星星之火,瞬间燎起了整个胸腔,可怕又无奈。 下一秒就会出现奇迹的希望,苦苦地支撑着这一秒的上下求索。然后一秒接一秒的循环往复,一下午的时间就这样生生地给他捱了过去。 赵宁半强迫症似的让自己在五点整走出店门,出门的时候,店员把帮他打包好,一直收在冰柜里冷藏保鲜的奖品甜点递到他手上。 那个颜色艳丽爱心型的‘即刻相遇’。 赵宁提着精巧但花哨的盒子在人行道上背阴的地方缓缓走着,他在想该怎么处理手上的东西,重点不是甜点,是药。 灵丹妙药也不可能一次见效,虽然他嗓子的焦灼感已经好了不少,但药肯定还要继续吃下去的,要怎么把它带回去却不让任何人发现呢,这是个很伤脑筋的问题。 如果被发现,那今天所有的举动都白费了,搞不好还会带来更加不好的影响和后果,这不得不让他更加小心谨慎。 转过了好几条街,离先前那家甜品店已经相距甚远。赵宁发现有一个拾荒者正沿着道路逐个翻着垃圾桶,此刻和他的距离,还隔了整整两个垃圾桶。 赵宁把还带着冷气的‘即刻相遇’,把包装盒盖打开,用纸袋子垫在下面,放在了距离最近的那个公共垃圾桶桶盖上。 这样,但凡能被人看见,就能一眼瞧出这是个干净的食物。能不浪费,也不辜负,多好。 赵宁和拾荒者擦肩而过,在心里默念了一句:“也祝你好运,兄弟。” 接着,头也不回,依旧按照不徐不缓的速度一步步往前走,把所有的一切可能出现的场景尽皆抛在身后,事不关己。 到了一个人流车辆都来往密集的车口,赵宁伸手拦下了一辆计程车,没有直接报出那个a市人耳熟能详的地址,而是报了一个距离相距一公里左右的另一个地标性建筑。 怀璧其罪,低调是他自小被刻在骨子里的家训。 也是他从不敢宣之于口的三观。 成千上万计程车大军中的一个,要是这都被在大海里捞针的李广穆碰见,那可就真是玄幻了。 赵宁在距离山下大门关卡一公里之外的地方下了车,踩着偃旗息鼓不敢再张牙舞爪的阳光往回走。 他把药盒藏在卫衣的帽子里,好在不重,不会坠着难受。迈着长腿开始了步行的回程之旅,进门的时候,他知道这次没有刘奇的插科打诨做掩护,是绝对混不过去的,也不想给他人的工作添加无谓的麻烦,便主动地露脸让对方登记了。 那关卡里的工作人员对刘奇和他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态度,仿佛早上的有说有笑,气氛松弛只是黄粱一梦或海市蜃楼。严谨又尊敬,没有半丝人情味。 赵宁在心底叹了口气,然后开始往上走。 迈进门槛之后,从前庭绕后院,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没有碰到任何人,心里不由地松了口气。赶忙把药藏进明天要背到学校去的书包里,灌了一大杯水,然后去洗澡换衣服。 赵宁这边发生的一切包括地里位置的变换都和李广穆没有任何关系,造不成任何影响。他依旧在街头上胡乱游荡,直到最后一丝落日余烬被黑暗所吞噬,华灯初上,城区的道路已经在不自觉间拥堵了起来。 他才不得不像一头终于认输的困兽,回笼舔舐伤口的同时等待下一次的生死搏斗。 回到山下废厂区,刘奇早就走了,老黑把遥控钥匙扔了过来,李广穆独自把打包回来的饭菜摊在大木头箱组合成的桌子上,麻木地掰开了一双筷子。 赵宁重新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走到前宅的饭厅里。 无论多忙有多重要的事情,晚餐的饭点一到,都得准时出现在饭厅里自己的位置上。 主位上自然是赵家老爷子赵昨,右手边第一个位置是赵宁的母亲赵翳,而与之正对面的左手边,是赵宁。这个位置分布在很多年前赵老夫人过世之后变动过一次之后,便十年如一日的按部就班了。 赵老爷子是赵宁母亲的亲生父亲,放 分卷阅读58 在正常人家,那应该是他的外祖。只可惜在这又大又空的宅院里,那是他最亲的祖父。 桂姨把饭菜端了上来,还是习惯性地把最鲜嫩的蔬菜和所有赵宁爱吃的平时动筷子比较多的,放在赵宁的面前,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关爱和偏袒。 赵宁了然地侧着头笑了笑,用简单的手势表示自己一定会多吃一点。其实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胃口实在不佳。但他既然说出了就一定会尽力做到,单纯的不想辜负一些心意。 食不言的餐桌规矩因为桂姨的特殊情况得以攻破,赵宁可以像这样在落座之后正式开吃之前,用手势和她沟通。 接下来就是平淡无奇地各自用餐,赵宁当真很认真地去多吃了几筷子特意摆在他面前的那几道菜。桂姨的手艺几十年如一日,赵宁十多年吃了都是这个味道,称不上多让人垂涎,但确实有一种习惯使然的安心感。 李广穆吃着外卖,还在想着他的白衬衫少年。 嗓子有没有好一点?吃过东西了吗? 赵宁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心心念念,他只是规规矩矩、标标准准地在合适的时候放下了筷子,然后用特制的茶水漱口。 “你今天出去了?” 赵宁用手帕按在嘴角擦拭水渍的手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是他的母亲赵翳。 一两个同样擦拭动作掩饰下,他找到了控制到最好状态的声线。“嗯,出去走了走。” 那位永远端庄典雅的女士没有再说话,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把手上的手绢扔下便起身走了。 赵宁一直在原地等着主位上的赵老爷子起身,习惯性地上前虚虚搀住:“我送您回房。” 赵老爷子没有说话,这两年来,他的这位祖父愈发像是步入了老僧入定的状态,话越来越少,活动也越来越少,日常除了偶尔会和山上几位老邻居相互走动之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躺在前院的廊檐下的摇椅上,静静地听着檐下笼子里的鸟雀声。 把祖父送到前院主卧之后,赵宁再次退回饭厅,帮正在忙碌的桂姨一起收拾碗筷。桂姨是一定不会愿意让他帮忙洗碗的,君子远庖厨,下厨也绝不被允许,最大限度也就是像这样在这种收拾上意思性地搭把手,更多意义上是陪伴。 桂姨头发花白,赵宁虽然没有详细探究过,但也知道她年纪比祖父略小,却比母亲大得多,听说母亲赵翳也是经由她的手带大的。 她不会说话,也几乎听不见。赵宁总觉得这位对他无比关爱柔和的长者,所处的世界是十分寂寥的。纵然知道桂姨已经在宅子里待了几十年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赵宁还是希望能略尽绵薄之力给予疏解和陪伴。 桂姨在赵宁的陪同下,把所有的碗筷归置好之后,从保鲜柜里拿出了一小篮子水灵灵的果子递给赵宁,示意让他赶紧尝尝。 个头很小的果子鲜红欲滴,赵宁还以为是樱桃,但又觉得比樱桃艳丽。咬下去酸酸甜甜的,味道很独特,却绝不是他原本猜想的那个。 赵宁用手势说:“好吃,好甜,这是什么呀?” 桂姨没法用手势给赵宁比划出这个水果的名字,但赵宁看懂了她传递出的别的。这是她亲手在这山上摘的,特意摘回来给赵宁尝尝,还问他喜不喜欢。 赵宁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在这山上的每一处宅子里,纵使再多的人力物力也没法传递出更多的关爱。桂姨便返璞归真,用最原始基础也最自然的方式,来给赵宁更多。 感动归感动,赵宁赶忙用手势说:“谢谢您,很喜欢也很好吃,但您别再去摘了,要是危险怎么办,下次您带我去看看,我摘回来给您吃,还有爷爷和母亲。” 桂姨‘听’到赵宁提起了赵翳,抬起手慈爱地摸了摸赵宁的头发,眼里有很多东西,那是当时的赵宁并不能全懂的。 赵宁按照桂姨的要求,把那只小篮子连同里面的果子一起带回了自己房间。他赶忙吃了第二次药,早早地上床睡了,明天会有司机上来用车送他到学校上课。 【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王充《论衡》 第54章 第二天一大早,李广穆在一片安静和空旷中茫然地坐起身,空气里像是凝聚着无数不可见却沉重的颗粒物,充斥流淌出沉甸感。 他的眼睛很久都没有找到焦点,闹钟还没有响,但他没有重新躺下去。 到水龙头上用冷水冲了脸才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狼狈如落水狗的样子。 他又梦见赵宁了。 而且梦里的赵宁一直在…哭,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赵宁在他潜意识里一直就是这种孱弱不堪又脆弱柔软的样子。 明明从接触的细节来看那是个极其聪慧且优异的少年,实在没理由这么弱、这么惨。 李广穆抑制不了自己胸腔里洪水般呼啸而来的刺痛感。要怎么才能保护你? 浇了无数遍冷水之后,李广穆用肥皂在脸上打起泡沫,在微熹的晨光下认真地刮着胡子。镜子里是尚显稚嫩的英俊侧脸,那是还未被时光打磨过的棱角分明。 虽然还不至于隆重到把前两天参加晚宴的礼服捡起来往身上套的程度,但他还是挑了一套穿着实在还是没那么舒服的衣服出来。 你拿什么到你喜欢的人面前安身立命呢?李隶的这句话一直萦绕在他耳边,甚至到了振聋发聩的地步。 可能是要活点人样出来了。迷蒙间,他有了这么一个不甚清晰的念头。 用室内的机械简单地完成了早上的健身之后,重新冲掉一身汗渍,才把刚才找出来有些束手束脚的衣服套上,没有再重新照镜子。 从车库里把那辆‘老爷车’晃悠悠地开出门上了路,开启了他人生中有史以来首次的上班之旅。 他在路上买了三份早饭,自己吃了一份,打包两份。 不急不缓地到了那栋目标大楼之后,才发现很多他原来不知道的麻烦细节。比如地下停车场的车位问题和进门的门禁权限。 李广穆迟疑了一会要不要掏出手机找到以前联系大哥的那个号码打了过去,却在最后一刻把电话打给了另一个人。 “况哥,是我。” 况助理接到电话的时候是很反应不过来的,脸上的表情太怪异。导致旁边的李严修都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什么情况?股市崩盘了? “小穆到公司去了,现在在大门口。”况助理和李严修在同一辆开往公司的车上,昨晚去隔壁市开了个会,会议主办方太能扯,导致他们这种不愿意连夜赶路的只好留在那边过夜。 李严修听到之后眉角几不可见地扬了扬,他再一次低估了李广穆的认真程度,以为所谓的‘会到公司帮忙’只是随心所欲地来走个过场做做样子。 任他是 分卷阅读59 朽木还是顽石,原来只要在爱情的雕刻下,铁树都会愿意开花,真是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然而李广穆给他的震惊还不止于此。“他刚刚还说他给您带了早饭。而且,还带了我的。” 况助理说到后一句的时候,一脸三生有幸与有荣焉。 李广穆买的三份早饭,除了自己和李严修,剩下的是给况助的,李隶都得靠边站。 李严修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有些许这个一言难尽的弟弟终于长大了的欣慰,也有很多乌七八糟的其它担忧。无数个重温母亲临终前遗言的午夜梦回里,李严修也不是没感叹过,世道越发艰难了,仅凭自己一人之力,能护着这个胞弟到什么时候呢,难道真能一手操办他的娶妻生子甚至连安度晚年都给他安排好吗? 那种一方面又怕孩子吃苦,同时又十分担忧孩子会没出息的可怜天下父母心,李严修几乎尝了个遍。同时还要分出点心来操劳到‘李隶那老狗货怎么还不归西’这件事上,想想也是十分的不容易。 况特助的效率当真不是盖的,很快地拨出了个特殊区域李严修专用的停车位给李广穆,还细心地安排了人去地下车库接他上去。 李广穆的老爷车停在李严修原地待命的那几辆顶配中间,这种视觉差距,已经不是谁是亲娘养的谁是后娘养的这么简单,确切来说应该已经上升到谁是亲生谁是垃圾桶捡来的这种层面。 可现实就是这样,所有掩盖在表象之下的‘以为’,都和真相背道而驰出了无数个天差地别。 李广穆那张和李严修肖似的脸,无形中让他省了许多能不说就不说的废话,谁都能一眼洞悉两人的血缘关系,甚至不用自报姓名。 “需要给您安排一个专门的办公室吗?”前来带路的女士很是温和有礼,李广穆不是很懂跟这种类型的人打交道的方式,当然,不排除所有的人际交往他都不怎么擅长。 刚刚况哥已经在电话里说,他和大哥还在路上。 “谢谢,不用,我去李严修办公室等他就好。”对待女士,李广穆已经拿出了他最好的态度,词都多说了两个。 他没有直接说大哥,像故意彰显自己的身份把关系户的招牌挂在额头上这种举动,他没有这个想法。但显然他绞尽脑汁费尽心机,也没办法顾虑周全到,没有人会在这个地方对李严修直呼其名。 能面面俱到滴水不漏也就不是他了。 对方顺从地把他领进了李严修的办公室,然后给他泡好了咖啡。李广穆不喜欢喝这个,但入乡随俗也在他能忍受的范围内,他只是来给李严修跑腿的,他始终端正着自己的定位。 李广穆把随身带着的纸袋子递给了那位女士,已经有些凉了,他能感觉到。“给李严修和况为的,麻烦加热一下,待会拿上来。”况助理全名叫况为,李广穆在晚宴那晚就已经知道。 那女士像接圣旨般毕恭毕敬地把那两个纸袋给请了下去,那小心翼翼的姿态,仿佛里面装着的不是路边廉价的大众早餐,而是两颗定时炸弹。 只剩他一个人的空旷办公室里,李广穆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整个人浑身都充斥着一种不适感。 这才只是个开头,不仅要忍着,还得尽力把事情做好。 所有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为了一个赵宁。 李严修带着况为推开自己办公室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李广穆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的样子。 “大哥,况哥。”听见响动,李广穆站起身依次点头打招呼。 李严修没有别的表情,况为倒是满脸热情笑意:“小穆来了?” 先前退出去的女士把那两枚‘炸弹’又请上来了,不是不再是纸袋子装着的状态,而是用纯白的碟子盛装好,才端上来。 别说吃,李严修已经很多年没看见过这些东西了。想到是这个一根筋的亲弟弟特意给自己带的,少不了要纵容着破一次例。 略尝了两口就放到一边,向来严于律己工作至上的李严修一开口讲的却不是公司更不是工作,还是私情。 “你要跟我讲讲你谈恋爱的事吗?”这还是他斟酌再三之下,选取的最委婉地切入点。“你总要把对方的身份告诉我,我也好替你想想办法。” 那路边廉价的早点还真是‘炸弹’,威力之大,一两口就炸开了李严修满腔对胞弟地拳拳爱护之情。 况为听到这个话头,连忙和李严修只吃了两口的那一碟一起,连同自己那份,一起端着退出了办公室,把场地留给了这两兄弟。 李广穆抬起头很认真地看了李严修一眼,他只是不聪明也有些迟钝,但大哥对他的维护和纵容,他一直都很清楚。 清楚归清楚,很快,还是摇了摇头,道:“大哥,我不想说。” 赵宁是他不敢亦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那是他心底最珍之重之的东西,更是他所有恐惧忧思的来源。 性别,家世身份,他反而没有这么看重,未曾将这些看做阻碍。只是那个人是赵宁,仅此而已。 李严修其实还想追问他,至少把进程告诉自己,是已经追到手在一起了,还是尚在追求当中? 但以他对这个同胞亲弟的了解,知道他不会再多说一个字了,便也只好放弃。 李严修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一大早就有了疲惫的感觉。“好吧,父亲让你到公司来,却没有具体的安排。你先跟我说说,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李广穆又摇了摇头。 他没有想过,也不知道该怎么想。 除了车,他别的都一无所知一窍不通,李严修和李隶也不像是会缺司机的样子。而且和专业的司机相比,在平稳和安全方面,他还不一定有优势。 所以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 空有一颗‘要活出点人样来’的心,奈何这世上任谁都没有一夜间点石成金的能力。 李严修叹了口气,很想抬起手揉揉这个胞弟的头发,但碍于相差无几的身高以及两人现在的年纪,只好作罢。 “不如你先跟在我身边学着吧,况为也会尽力指点你的。你对他尽可以畅所欲言随心所欲不用担心老头子,但在别人面前,还是…” 李严修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个弟弟怕是学都学不会阳奉阴违看碟子下菜那一套,交代这些纯属画蛇添足式的多余。 李严修又捏了捏鼻梁,简直比摊上什么大事都更累。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欠了这个弟弟的,同样的出生,从同一个子宫里出来,为什么两个人的命差这么多。 这么多年来,自己哪一天不是战战兢兢,在公司也好,在家也罢,从最开始的如履薄冰到今天小有建树却也仍旧不敢大意。 反观这个没比自己小多少的弟弟,随心所欲恣意妄为到无拘无 分卷阅读60 束心无尘埃的地步。 人间烟火不识也就罢了,连人心都不必分。 他又怎么能完全无视这种差距呢,更糟心的是,给他撑起这方无尘天地的,还是自己。想想也是好笑,这又要上哪去说理,向谁讨个说法呢?难道去墓园找到已经离开多年的母亲的墓碑,控诉一下自己的委屈不不公吗?他们都不是孩子了。 一个任性,必然就要有一个承担。李严修早就认了。 一整个上午,李广穆跟着李严修和况为,参与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会议。 他什么都听不懂,那些数据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过一遍,他也只认得那是一个数字。别的,不是在听天书就是在听天方夜谭。 不过李广穆心里知道,仅仅只是坐着听讲,已经是很轻松很占便宜了,所以便老老实实地尽心尽力。 中午李严修的午餐会送到办公室去,本来是想让人送两份带着李广穆一起的。但李广穆只是摇摇头,便跟着况为一起去了员工食堂。 其实况为是可以留在李严修身边蹭特制餐的,但李广穆非要走‘基线’,况为便只好舍命陪太子。也还好是况为,换成别人,指不定在心里怎么叫苦不迭哀嚎遍野。 况为跟在一个酷似李严修的男人身后,走在哪,都引起了强势的围观潮,李广穆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没想到过刻意的低调是另一种形式的高调。 况为却没有半点的意外,给李广穆取来了用餐区能拿到的最好的食物。 李广穆一口接一口看起来无比受用,确实觉得比以前自己胡乱点的那些外卖要好吃一点。况为不是很能理解李广穆的生活习惯和方式,不过还是尊重并纵容着他的每一个选择和决定。 “刚刚已经有超过十个女员工端着没动过筷子的餐盘到我们面前做无谓的来回走动了,有五个甚至走了三遍以上。你比李总受欢迎啊,兄弟。如果董事会都是她们这种审美和考核标准,谋朝篡位指日可待啊殿下。”况为在不工作的时候,把所有的老成持重褪了个干干净净,适时地开起了李广穆的玩笑。 ‘殿下’还在和盘子里的粮食做着最后的清扫抗争,对况为说的一切不为所动。 他有自己的想法和规划。 “下午还是开会吗?”李广穆喝了一口杯子里的不明液体,他不知道是茶还是别的什么饮料。 “对,但李总不会参与,你跟着我把下午的会开完。”况为说着下午的行程,今天没有碰到李隶,也没有碰到董事会那几个倚老卖老的刺头,不知道是不是该在心里感叹一句运气真好。 “那我下午能早点走吗?”李广穆认真地询问了一句,倒是把况为给为难住了。 他做不了李广穆的主,但早退这件事,怎么听怎么不合规矩,盲目点头怕是不好,还是交给上面那位决定吧。“你去问你大哥,他同意就没问题。” 李广穆已经决定不管李严修同不同意,他都要在心里认定的那个时间点离开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进食之后体内血糖升高,人容易昏昏欲睡。下午的会议,确切来说是下午的天书听得让人更加煎熬和难耐。但李广穆还是一分一秒地忍住了,也尝试着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笔记。 他真的尽力了。 时间一到,他准时溜了。他没有问过李严修,李严修很忙,他一中午和一下午都没有再遇见他。况为可能以为他只是去了一趟洗手间,要很久才能反应过来他已经离开。 不是公司的下班潮,李广穆驶出车库很轻松,况为已经给了他专用的通行凭证,一切都很顺利 更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总公司到a大的距离并不远,而且这个时间点路上的车流量也完全称不上密集。 他很快就到了a大的门口,然后选了一个相对隐蔽的位置,一瞬不瞬地盯着a大的校门口,静静地等待着。 他在等他的白衬衫少年。 【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论语?宪问》 第55章 今天气温略微有所下降,所以赵宁今天穿的是短袖配一件纯色的薄外套。 李广穆并不知道。 就像他不知道一所大学会有好几个门,而往往砸钱最多金雕玉砌的正门只是作为门面用来唬人的,学生使用概率微乎其微。 他更不知道大学不比中小学,没有固定的放学时间,向来都是以最后那节课结束时间为放羊起始点。 可能老天爷自带仇富属性,实在看不过去这种没过过一天正儿八经大学生活,花钱买文凭开光的臭傻`逼有钱人。 寓言故事嘛,守株待兔这个词从发明出来的那一天起就是作为一个笑话的存在,偏偏这世上还真有死心眼的人。 总而言之,直到天黑,他都没有等到那个人。 期间况为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接,幸而没有李严修的。 李广穆终于知道今天是等不到了,却并没有多失望,重新把车发动起来,走了。 却并不是直接回自己的狗窝,他沿着大学到那座山的路,认认真真地开了一遍。 他倒是没有在这个时间点能在赵宁放学回家的路上把人堵住的痴心妄想,只是单纯地想循着他走过的足迹走一遍。 像想有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在他面前好好立足一样,李广穆只是单纯地想走一遍他走过的路。 看着车窗外飞速向后褪去的街景建筑,向来迟钝麻木的他也会想,赵宁看到它们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魔怔、走火入魔。就算现在有人过来指着他的鼻子骂,甚至把他绑在十字架上再在下面的柴火堆里点把火,他也幡然醒悟不了。 把这几近一步一叩首的朝圣之旅走完了,他才像终于心满意足地在灯火葳蕤中独自回程。 刚一回去,那滩烂泥地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老黑在他自己的天台上举起了手上的酒瓶,前面是一个正冒着火的烧烤架。 “穆哥上哪去了,一整天不见人,门也不开。晚饭吃了吗,上来坐坐?”老黑开了腔,旁边的那一群乌合之众便杂七杂八笑闹着起哄架秧子,全都在喊:“穆哥快上来把这个丢人现眼的老黑灌下去。” “你t才丢人现眼呢”,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 “就来。”李广穆是真的饿了,他先去自己门前空地上把车停好,才慢慢地往那边人声鼎沸的地方走过去。 李广穆上去,大家连忙给他空出了一个宽敞的位置,那个盛装了许多已经烤好食材的盘子也从远处传递了过来,李广穆在里面随手拿起一串卖相过得去的,然后用指腹的厚茧启开了一瓶啤酒。 “诶,今天到底上哪去了?”老黑那一头花红柳绿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十分的喜庆, 分卷阅读61 但李广穆还是侧过身避开了他有意的碰撞,他还是不太习惯别人近身太近。 老黑像是早就习惯了,兀自用自己手上的酒瓶去碰了一下李广穆放在桌子上的那一瓶。 李广穆一直在大刀阔斧地咬着肉,实在没工夫回应。食物入口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比感受到的或者说想象中要饿得多。 囫囵吞枣变成了囫囵吞肉,一仰头一瓶啤酒去了大半,他才终于得空回了句。 “我去做事了。”李广穆的声音完全称不上多大,但话音刚落地,刚才还沸反盈天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除了烧烤炉里偶尔蹦出火星的噼啪声,几乎掉根针都落地可闻。 然后一个浑厚的女声响了起来。“我的天,穆哥你别吓我,是我理解的那个…做事吗?” 烂泥地里有男有女,这就是其中的一朵烂泥之花。“这这这…这是受什么刺,真是… 令人无奈又尴尬。 享受着某一刻精神上自我折磨的快感,下一秒却更加变本加厉地厌恶唾弃自己。 循环往复不休,饮鸩止渴。简直了。 赵宁摊开课本,弥补课堂上因为开小差而落下来的功课。听不进老师的传道受业便只能自习弥补,很公平的事情。他的参照物从来都是自己,对照样本和实验样本重复,所有的定义成了自定义,包括对课业的追求。 我想懂就必须要懂,反之则反。不是因为考试和成绩,这么肤浅片面的东西。 这也是赵宁从不敢也不必宣之于口的三观。 病态扭曲又怪异,稀疏平常又自然。 对理科知识点的陷入思考,终于将赵宁从这种纠结不清中拔了出来。笔在指尖转动,脑电波和宇宙中星辰大海相互碰撞融合,时间过得飞快。 等终于把那一整套的公式及理论消化吸收下来,再挑两道题目演练巩固一下,时钟就已经指到了一个很晚的数字,差不多可以洗漱睡觉了。 你看,别人毕生的研究和心血,可能就浓缩凝聚在课本的薄薄几页甚至一段话,一个公式里。 全人类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灵感降临在亿万分之一的人身上,才能产生划时代的伟大定论。而剩下的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用最短的时间和其他最低廉的成本,轻而易举就摘取这凝聚着别人或几代人毕生上下求索的成果。() 真的是太占便宜了。 赵宁也懒得得了便宜还卖乖,安安静静去洗澡。 温热的水流冲在这具莹白却尚未完全长开的身躯之上,是另一种别人欣赏不到的绝美,他本人却永远不自知。 赵宁甚至从来不照浴室里的那面精致又复古的镜子,不仅仅是因为揽镜自顾在某种程度上是女生的专利,更重要的是,他害怕直面自己,哪怕用物理学解释,那不过是个虚像。 他怕越了解越厌恶。 李广穆第二天又打包了两份路边的廉价早点去上班,但去掉了‘破天荒头一遭’的情感光环之后,李严修和况为已经明确表示不买账了,他们并不想吃。 李广穆全然不在意,重要的是李严修并没有追究他昨天早退的事情,甚至连过问都没有,直接忽略了。 ‘跑腿’的任务和他原本想象中天差地别,他一直跟在李严修和况为身后开会,开会,再开会… 天书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反正在从他左耳进入再从右耳出来,什么都没沉淀在大脑里。 他依 分卷阅读62 旧在下午准点早退,李严修以一种默认地姿态带动况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广穆呆板且固执地,依旧每天来到a大的校门口蹲点苦守,然后再在夜幕降临之后,开始他顺着赵宁回家之路追寻他脚印或者说车辙印的朝圣之旅。 一个星期就在这种一日日地重复中悄然而逝,他没有半点长进也没有取得半点成果。无论是在公司听天书还是对追求赵宁而言。 唯一有点不一样能拿出来提一嘴的,是李严修曾经拿一些,据说是颇有分量的合同文件来给他签。 李严修让李广穆在那些况为嘴里‘一纸连城’的纸张上面签名,签李严修的名。 用意很奇特,用李严修本人的话来说:“这种随便画两笔就能改天换地,甚至能改变很多人命运的感觉,应该挺能绪的样子。 况为看得又是一顿捶胸顿足心力交卒。 李广穆实在不好直说,签这种东西,和在商场购物完之后在账单上的划单签名,根本没有任何不同。 李严修给过他一张附属卡,他间或偶尔定制价格很高的汽车进口改装零件,会用到那张卡。那是要签李严修的名字的,然后他从来也就是像这样随心所欲装模作样地画两个圈。 所有的苦心孤诣都成了对牛弹的琴。饶是李严修这种上位多年,性格收敛沉淀得几近密不透风滴水不漏的。都有那么几次,想去墓园里用头撞一下亡母的那块墓碑。 【注:“百分之九十九的灵感降临在亿万分之一的人身上…”——化用自芥末君前辈《项真的群星闪耀时》。(悄咪咪向太太表个白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牛顿 第56章 李广穆理所当然地认为公司的作息是准时准点,按照国家法定节假日周末双休的。李严修却跟他说:“普通员工是这样,可你是普通员工吗?” 刚想点头的李广穆想起了自己每天早退的恶略行径,以及自己提前领了好几年数额巨大的来自李严修的‘薪水’,只好低下头顺从兄长的一切安排。 周六,李严修日常因公外出常用的严肃正经商务款车型,被替换成了现下这辆吸睛张扬的跑车,李广穆当仁不让地占据了司机位置,同时也想占据这个身份。 车上除了他们兄弟二人之外,还有况为,再没有第四个。 有大佬有助理那自己就只用当司机和保镖了,李广穆对于不用听那些绞尽脑汁也听不懂的天书,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喜欢且比较擅长的开车,心里还是松了口气的。 李严修说的目的地是本市的一个知名度假山庄。路上,李严修问他:“你会打高尔夫吗?” 李广穆果断地摇了摇头。 “今天我教你。”李严修说这话的时候,向来不显山漏水的脸上甚至浮出了一丝温情。 只可惜李广穆又糙又硬,天生没生出副柔软心肠来完美承接这冒着热气地血脉温情。但他又不能说‘谢谢大哥,我不想学’。只好皱起眉头,无声地抗拒着。 身在局中,窥见了一点天机的况为用力握紧了手上的手提箱。 度假山庄很快就到了,李严修刷脸得到了一路的礼遇接待以及客气指引。李广穆亦步亦趋跟在况为身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先回房间去休息一下,泡个澡,换身衣服,中午有重头戏。”李严修在三人被引入同一个院子之后,转过身对李广穆说道。 李广穆没想到在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要和李严修分开,倒不是害怕,只是对潜在未知感到有点不耐烦。 这不会他熟悉的领域与场合,他自己怕麻烦,也不想成为李严修的麻烦。 “这是我独用的院子,我和况为分别在你隔壁,不用担心。房间里有服务专线,需要任何东西,拿起电话跟里面的人讲一句就行了。给你准备的衣服已经提前放在你房间里了,应该合身,待会试试看。” 李严修皱着眉,独自跟着做引领工作的服务人员往前走去。 他被带到了一个房间里,和普通高档酒店里的套房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工作人员只把他领到房门口就退走了,他独自走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的特殊之处。 房间居然自带一个‘房中院’,在卧室的落地玻璃墙外面,有一处空地,然后那空地上坐落着的是…假山和温泉。 那水面冒着热气,而且有在香薰刻意掩盖之下的硫磺气息。他现在算是明白李严修跟他讲‘泡个澡’的意思了。 时间离中午还很远,仿佛除了依照李严修的安排并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李广穆任命似的脱了衣服,把自己大半个身子浸没在了那一方温泉水里。 然后顺便想了一下他的赵宁。 哦,还并不是他的。 这是他所有的心事和惆怅。就这么小,单单薄薄到只容得下一具小小的身影。又这么大,无边无际的求而不得让他辗转反侧备受煎熬。 随便泡了两下就十分不习惯地走出了池子,把身上的残水随便擦了擦,把床头放着的一瓶未启封的水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往床上一趟,倒头就睡。 然后在不知道多久之后,被房间里的电话铃声吵醒。 “李先生请您换好衣服,十五分钟之后到宴会厅汇合,十分钟之后会有工作人员到您房门口接您过去。” 李广穆打开了花纹古怪的衣柜,里面挂了一套西装。不十分正式严肃的一套,他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胡乱把衣服套在了身上,衬衫领口的扣子习惯性少扣了两三颗,整个过程用了不到两分钟。然后坐在落地玻璃前的宽木椅上发了八分钟的呆,才终于等到那如约而至的敲门声。 跟在人身后走迷宫式的绕来绕去,一会电梯一会长廊,一会室内一会室外,以为这是拍进行刺杀任务的特工片吗。李广穆走得很不耐烦,不仅仅是不习惯,他心里压根就不喜欢这种场所。 确切来说,他对一切复杂的东西都不怎么喜欢。 在所有的耐心耗尽之前,终于被带到了一个风格奇特的包房里。他看到了况为,没有看到李严修。 况为看向他的第一眼充满了一言难尽的味道,然后很隐晦地暗示他稍安勿躁,先坐下。 李广穆在这个千奇百怪的包厢里,就只看到中间那套造型奇特的桌椅,想找个角落装空气都没这个硬件设施,只好硬着头皮到那坐了下来。况为在他落座之后立马站在了他的身后,李广穆不解地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不坐? 但他没有问出口,况为比他懂怎样对 分卷阅读63 李严修更为有利。 而在李广穆心里‘非常懂’的况为整个人七上八下,兀自在心里叫苦不迭。想起之前李严修在私下里曾对自己老神在在地说:“你知道雏鹰学飞,老鹰该怎么做吗,直接从悬崖上的巢里踹出去。” 他还来不及吐槽,您这是从哪看来胡掰瞎扯胡编滥造的育儿经,有谱吗? 没想到这既当爹又当妈的李严修一改以往‘爱的教育’,开启了另一个稀奇古怪的极端模式。 剑走偏锋也不是这么个另辟蹊径法啊。 花纹色泽奇特的木质推拉门被打开了,进来了一伙人,确切来说是三个。 为首的那个男人看起来比李严修年纪略大一点,长款西式外套披在身上,走路带风,一脸痞气。 他走到桌子的另一边,并没有着急坐下,而是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李广穆。“李先生?” 李广穆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身后的况为脸止不住的抽搐了几下,要不是对方一行人的注意力全在坐着的李广穆身上,估计要被他这突发的面部羊癫疯给吓着。 横得不行的男人一开口就踢上了一块铁板,也不觉得下不来台。自己找了个台阶,十分能屈能伸地在李广穆对面坐了下来。 李广穆后知后觉地拎起水壶给他倒了一杯水。 他终于想起自己身上的衣服为什么这么眼熟了,这是李严修的。可能是他和李严修的身高躯体比例实在贴近,所以穿起来也异常合身。 “难道这就是李先生的诚意吗?”态度不讨喜的男人说话的语调也同样讨喜不到哪去。 ‘我不是李严修,你要诚意去找他。’李广穆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单纯的喝了一口杯子里自己倒的茶水。 他这幅我自岿然不动的姿态似乎是…唬住了对方,那男人身后站着的,似乎是和况为同样身份的人,俯下`身小声在男人耳边说了句什么,那男人的脸色微微变了。 收起了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直接在脸上巴拉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皮笑肉不笑。“李老弟,凡事好商量嘛。” 李广穆又喝了一口水,双眼放空。听不懂,也懒得听。 况为的嘴角已经抽得停不下来了,室内空气静得十分尴尬。 又坐了一会,李广穆毕竟还年轻,脸上不由自主地慢慢浮现出了一丝显而易见不耐烦。对眼下不明所以的境况,对这群不明所以的人,更对他们不明所以的话。 “既然李老弟这么不讲情面,不如大家都开诚布公吧。我这边依旧是先前提出的那个数,如果李老弟觉得没有异议,那今天就可以签了。如果老弟你执意不肯让步,那大家也只好买卖不成仁义在,希望下次能有更合适的合作机会。” 男人从身后接过了一份文件摊在了李广穆面前,李广穆连头都没低一下,他看不懂。 继续双眼放空。完全跟故作高深没关系,实打实的无波无澜。 而况为也见缝插针地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巧了,我方也依旧保持上次提出的条件不变。李总已经明确表示过,这还是看在您的面子上,为了大家今后长久往来所做出的最大让步。” 李广穆不知道他们这一来一回的太极中,你来我往你退我进了一个多大的数额。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眼前这个人,更不喜欢现在的环境,以及现下的氛围。 “签吗?”李广穆平淡地开口,他已经打算走了。不管对方是谁,有什么打算做什么决定,他一秒都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 为了李严修和身后的况为,他在原地坐了五秒,强忍着坚持了五秒,然后做了一个准备起身的动作。 对方赶忙喊住他。“老弟留步,老弟留步。” “既然李老弟这么寸步不让,那兄弟…少不得看在咱俩的情分上,吃点亏就吃点亏,就当给老弟你提前送份新婚贺礼了。” 如果对方说这句话的时候,不是这么的咬牙切齿。或者说,不是压根连他并非李严修本人都没看出来,那这话,保不齐他还就真就信了。 更何况,李严修连个对象都没听说过,新婚贺礼从何谈起,要不要把孩子满月、升学的贺礼一起提前送了呢? 李广穆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也不想懂。提起笔,在况为递上来的那几张纸上,按照之前重复过数次的那样,在李严修要签名的地方,认真地画了两个潇潇洒洒张牙舞爪的圈。 然后他就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况为在身后喊了两句也没喊住。 同一时间,在不远处空旷无边的草地上,李严修正握着一根球杆瞄准远处标注着球洞位置的旗帜跃跃欲试。 “你这回挺闲啊?不是听说那乡巴佬挺烦人挺难缠的吗,这么快就搞定了?”身后同样一身休闲球服装的男人笑着调侃他。 乡巴佬?李严修在心里笑了笑。可不是吗,还特别喜欢装腔作势,像什么呢?对了,像苍蝇,既恶心又烦人。 跟这种人坐上一会,再一块用个午餐,能把人恶心到这辈子都不想再吃饭。爱贪小便宜也就罢了,还特别喜欢跟人称兄道弟。那姿态、做派,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暴发户似的。 李严修打心眼里瞧不上,但该做的事又不能不做。 “小事,况为能解决。”更重要的是还有一只雏鹰,需要他一脚踢出巢的雏鹰。 那暴发户不是最爱装腔作势吗,那就对着一块木头,一次性装个过瘾吧。李严修想到自己弟弟那个性格和可能会出现的反应,心里有一种恶作剧的快感。 李广穆走出室外,在空旷的露台上站着,因为所处的位置较高,在他的视角,可以俯瞰到前面绝大部分的地形结构。 他在视野里看到了一片空旷的绿色,猜测那是高尔夫球场。还有很多蓝色的水区,应该是游泳池。 他不会打高尔夫,但他会游泳。 正午从地面反射过来的阳光稍微有些刺眼,他慢慢收回视线往左右两边漫不经心地扫视过去。 下一秒,瞳孔收缩…一个令他心神为之一荡的身影匆匆略过他的视野。 是…赵宁。 从左边回廊的尽头拐出了视线。 李广穆身体快大脑一步地追了上去,身后传来了刚处理好一切出来找他的况为的声音,“这里不能乱走,快回来。” 他置若罔闻。 飞快地赶到了刚才那个身影消失的拐角位置,却没有看见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难道刚刚只是自己思念太过而出现的幻觉? 李广穆不死心地往前追了过去,一路上没有看到电梯和楼梯,只有一些紧紧关上的包厢门。 不可能凭空消失的,难道在这其中一间房门里面?茫然不知所措的李广穆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下意识回头。 分卷阅读64 他又看到了赵宁,正跟在一个中年男人身后,刚从他身后的一间房门里出来,往他刚刚追出来的方向去了。 李广穆悄悄地跟在那两人身后,走了一整条装扮精良的回廊,拐进了一个他没有走过完全陌生的通道上。 期间,赵宁像是发现了身后的不同寻常,做出了一个似乎要回头的动作。 李广穆心跳加速,迫不及待想要看见那张自己朝思暮想的脸。 对方却没有真正回过头来。而且,以李广穆当前的视线角度,也没法看到那张脸上意味不明的笑容。 走着走着,赵宁突然和身前的中年男人分开了,自己拐上了另外一条路。 李广穆想也不想地跟了过去,他从来,自始至终,也就只有这一个目标。 一直不徐不缓走着的赵宁突然穿过一个摆满了植物的花厅,往绿树红花掩映的深处走了过去。 李广穆对环境完全不熟,不清楚盲目追上去会不会暴露出自己,然后陷入被抓包跟踪的尴尬境地。但那个移动的目标是赵宁,单这两个字,足够让他心驰神往义无反顾。 他追了过去,然后在柳暗花明的尽头,看见了背对着他站在花房墙下中央位置的赵宁。 然后,对方显然听到了身后的脚步,缓缓转身。 不是赵宁。 很像,真的很像。身形轮廓,尤其是侧脸和背影,一样精致地让人移不开眼。白`皙晶莹,像造物主偏心眷顾下的鬼斧神工。最关键的是,他身上穿了件一如李广穆初见赵宁时,赵宁身上穿着的白衬衫。 柔软精致的剪裁和款型,十分赏心悦目,尤其是穿在拥有这种姿容的人身上。 但李广穆却在下一秒转过了视线。 不是赵宁,心里涌起了些许称不上舒服的感觉。他不知道那是失望带来的难过。 在正常的社交礼仪下,他应该说句抱歉。纵使有认错人的因素在里面,但跟踪是事实。或者,干脆厚着脸皮转身就走。 李广穆因为自身性格的原因,选择了后者。 然而还没等他完全转过身,那个长得和赵宁很有几分神似的少年开口了,音色是另外一种好听。“为什么跟着我?” 李广穆抬起头很认真地看了那人一眼。多一眼,就能多看出一分这张脸和赵宁的区别。 这个少年脸上的表情始终有着狡黠的味道,无论是微微带笑弯着的嘴角,还是眯起来显得稚嫩又精明的眼睛。 赵宁不是这样的。 李广穆说不上赵宁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好看,怎样的让他魂牵梦绕。 但绝不是眼前这样。感觉,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原本想摇摇头拒绝回答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李广穆难道灵光一闪地涌出一个念头,然后他错误地开了口… “你姓不姓赵?” 你是赵家的人吗?你和赵宁是什么关系? 李广穆再迟钝,也知道世上没有毫无根据的面容相似。他和李严修就是最好的例子,因为血脉亲缘。刘奇是曾说过赵宁是赵家的独苗,但‘山上’人家还有什么嫡系和旁系,枝繁叶茂之下,必然是错综复杂的盘根错节。 世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迟钝的人突然涌现的灵感,完全不能被称作福至心灵。这种小概率事件,根本就没有什么福,要有,也只能是祸。 那少年脸上一直狡黠着的表情瞬间崩塌得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面无表情。 一种象征着愤怒与残忍的面无表情。 “我知道你把我错认成谁了。” 李广穆皱起眉,完全不想从对方的嘴里听到那个名字。 可灾祸已至,他根本抗拒不了。 “赵宁。你把我错认成了赵宁。” 这个酷似赵宁的少年果然是认识赵宁本人的,李广穆心里却没有一点‘果然不出我所料’的得意喜悦。 那少年用一种平淡到有些温柔的语调,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你犯了我的忌讳,得罪了我,我以后一定会报复你的。” 听起来像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在毫无意义地放着狠话,似乎不足为惧。 当年转身就走的李广穆也是这么想的。 但在十余年之后,当他终于尝到自己亲手酿下的苦果,并为之付出巨大且异常惨痛代价的时候。 回想起天朗气清,无风无雨的这天。 他最后悔的,不是跟随李严修来到这个水深火热的度假庄园,也不是曾因误认一个身影追了出去,更不是遇见这个未来在他命运中改天换地的酷似此生挚爱的少年… 而是不该问出那句,你姓不姓赵。 第57章 “生气了?”李严修说话的语气不像是逗弟弟,像逗猫逗狗逗小情人。 李广穆本来没有任何好或不好的情绪,听到这句话,皱起了眉头,确实有了那么点类似生气的不快情绪。 李严修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更是他的衣食父母。换成别人,不说结草衔环肝脑涂地,起码毕恭毕敬任劳任怨是一定会的。 可李严修不仅给了他密不透风的保护伞物质圈,更给了他一贯毫无底线的纵容与偏袒。 前者让他无忧无虑,后者让他随心所欲。 包括这微不足道的…恃宠而骄。李严修稍微对他严苛一点点,他都觉得难以接受。 哪怕况为已经跟他解释过了,那个喜好装腔作势的乡巴佬并没有近距离接触过李严修本人,更多的是通过电话进行声音沟通。而偏偏李广穆是个惜字如金的主,一场面对面谈判只说两个字,这种惨绝人寰的做派,穿帮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李严修却显然一直被自成一派的育儿经荼毒不浅,试着安抚道:“衣服也不是我穿过的,当初样品送过来的时候我定做了两套,你身上穿的,是本来就要给你的。” 当然李严修并没有什么和亲弟弟穿同款的癖好,只是他们之间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小秘密。关于清明扫墓以及那位在墓园躺了很多年的女士的生辰死忌,辛酸又隐晦。 只是今年的衣服要重新定制了。 关于那位对他们都有特殊意义的女士的思绪带动情绪,李广穆心里那点子本就不甚清晰尚未成型的不满情绪顷刻间荡然无存。 李严修真的给了他很多,也对他很好。为了弥补那位女士不曾给予过或者说来不及给予他的东西,而事实是,李严修自己也从没有得到多少。 李广穆给李严修倒了一杯水,推过去。 李严修和况为对视了一眼,前者眼里有成竹于胸的得意,后者眼里是‘您老手段高明,捉摸人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服气。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赵宁在他独用的书房里,正穿着纯白对襟的棉麻褂衣练习书法。 笔风不能断,墨不能沾袖。 旁边写过的纸 分卷阅读65 张已经铺了一地,待会要再一张张捡起来统观一遍,细细对比出不足之处,再收集起来拿到厨房去给桂姨做燃柴的火引子。() 从小到大,他习过很多种书法。从大众到冷门,再到偏得不能再偏的那些,涉猎范围绝对称不上窄。 但都不精。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因为直到今天,他已经没有指导老师了。虽然自古有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说法,但个人的领悟能力毕竟有限。 人类很难做到博闻强识的同时又面面俱到融会贯通,人心都有不足,可再痴心妄想也难以违背客观规律法则。 他已经很难再精进了。遗憾又无奈,可事实如此。 毕竟不姓白,白家老爷子对他再偏爱,也总不能越了规矩超过自家晚辈。他自己的祖父赵昨,唉,不提也罢。 赵宁今天练的字体是他本人最喜欢的,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风姿绰约。() 但别人提起这个字体,率先想到的是它的创造者,历史上和赵宁同姓的那位亡国之君,一位真真正正被国政耽误了的书画家。 练字对养性大有裨益,尤其是对现在的赵宁而言。 他害怕那些不受控的思绪,让他痛苦不堪却又不得其解的胡思乱想,一直一直,深深地折磨着他。 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除了用理智强行抑制住,赵宁也会采用很多自己独特的方法去消磨、攻克它。 比如看书,比如练字,比如拉小提琴,等等。 最后这个选项因为他前几天丧失自我式抛头露面的表演而暂时被他打入了冷宫,他近期内都不想再执起琴弓触碰琴弦一下。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赵宁临摹得最多的一句诗,但不是因为有多大的情感共鸣,而是单纯的喜欢写起来的那种感觉。 讨好自己很重要,反正他已经没有指导老师,就算是在练字的时候百无聊赖想要手抄一段《金瓶梅》,也已经没有人会再扯着他的耳朵大骂他不成体统了。 书房的窗台下摆着一盆栀子,是他亲手从这座山上的野外移栽回来的。对,就是他捡的。 赵宁常常在练字的时候,眼睁睁看着这盆他刚发现时气息奄奄已然不报希望的枯死植株,坚强到一天天焕然一新,最后变成眼下这幅通体碧绿,枝叶迎风摇曳生机勃勃的样子。 除了对这份坚毅的肃然起敬,赵宁更多的,是在心里默念… 花期到来已久,这货为何何迟迟不开? 难道是我养的方式不对?但赵宁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有在一开始很认真地去询问请教专业人士。 既然能顽强到死而复生,为什么不肯开花展示一下自己的风姿呢。如果说众生皆有灵,天地万物自有其命。赵宁觉得他养的这位栀子兄,也当真是位响当当且极具个性的糙汉子了。 这副‘就不开就不开气死你’的姿态,嗯,让人不服不行。 迟早把你扔回山沟里去喂狼。 赵宁当然不会捶胸顿足,最多像这样只打雷不下雨地在心里发发狠。甚至理所当然地忽略了这山上除了密不透风的安保,什么狼也没有。而且,狼也不吃素,尤其不可能吃一株死犟着不盛开的栀子花。 这就是赵宁的孤单和寂寞。 无声无息,落地可闻。他从不承认也从不忽略。 直接练了一整天的的字,厚厚的一叠废纸直接拿到厨房,桂姨笑着接过去,表明自己会处理,让赵宁去休息一会等着开饭。 山上饭后的娱乐休闲活动泛善可陈,赵宁用cd机在房间里放着自己喜欢的舒缓音乐,那些原版声碟都是他视若珍宝的私人珍藏,满满陈列了一个小书架,每次看到都有一种富可敌国的满足感。 要是有一天世界末日,一定要一张不落全部带上再去逃命,赵宁甚至已经在心里下定好了决心。 栀子兄抱不动就扔山谷里喂狼,谁让它打死不开花。 这就是赵宁中二期所有的宏图伟愿。 他什么都没有,却又不能大智超脱到‘赤条条无牵挂’。 他甚至从来不敢同情自己。 相比于赵宁和自己的情绪斗智斗勇,李广穆被迫遭遇的饭后活动明显有挑战性得多。 李严修给他安排了一个女人。 在一间敞开式的小花厅里,碧绿的藤蔓下有张古典的桌子,摆着一壶花茶,那跟朵花似的女人正坐在他对面,温温婉婉地对着他笑。 “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嗯,有点过分了?”况为在距离较远的另一栋建筑里,对着前面正俯下`身贴在台球桌面上打斯诺克的李严修说道。 瞄准目标之后,凌厉的一杆打出。 彩球在注入动力后按原定路线往球袋飞速旋转前进,轻而易举地入了袋。 却没想到力气太过,直接击打的白色主球止不住势头,轱辘跟着彩球义无反顾地摔了进去。 “操,又摔袋。” 刚才李严修在晚饭的时候匆忙漏了个面,刚安抚了中午强行被抓壮丁冒充了一把自己的亲弟弟。转身就把况为给提了出来,然后给李广穆强塞了一个女人过去。 “过分?我逼他卖身了吗?这是什么地方,你把那女人想成什么了?”李严修不以为意地反问况为。 那是山庄里专门安置着接待贵客的‘名花’,无关情`色,你要是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反而会坏了规矩得罪这里的主人。 那是专门用来聊天的。 女人对男人最大的意义和影响,并不是身体,而是情绪与心智。 李严修觉得李广穆十分需要这种‘心理辅导’,要不然别说谈恋爱,就算以后跟人结了婚也过不了日子。 花厅里。 “你身上的衣服是不合身或者让你哪里不舒服吗,你好像穿得有点不自在。”那女人笑意盈盈地主动找到了话题。 一眼洞穿一语中的,还真有两把刷子。 李严修让他到这里来,推开门却只有这个像花一样的女人,刚想退出去对方却说她是专门在这里陪他等李严修的。 李广穆虽然不喜欢和女人尤其是陌生女人打交道,但还不至于到避如蛇蝎的地步,尤其这种一眼看上去端端正正,柔弱无害的温婉女人。 性别对他来讲甚至无关紧要了。 面前摆着的这杯茶是女人给他倒的,话题也是她找的。 李广穆没有喝,但回答了她的问题,关于自己身上的衣服。“没有,还好。” 那女人始终笑着,又问了他:“听你大哥说你最近遇到了一个很喜欢的人,还为她做出了很多努力,是这样吗?” 这些信息,都是‘名花’出动之前,要求客户填写的一对一问卷。不用说,都是李严修的手笔。 李广穆略微想了想,回答道:“没有,还好。” 他 分卷阅读66 并没有为赵宁做出很多努力。这一切的百转千回,赵宁都还不知道,都不过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那女人问了两个问题,却连得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答案,竟也没有任何诧异或不悦。 “要不,你说说你和她最开心的回忆吧?初次见面或者约会,嗯,或者,比较有纪念意义的事情。” 惊鸿一瞥,红尘万丈褪尽,整个世界徒余那一抹亮光。这是他和赵宁的初见。 但他不会和任何人分享,这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回忆。 李广穆摇了摇头,重新拿过一个未用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没有。” “那你对你们俩的未来,有什么畅想和规划吗?有没有想过要带她去什么地方,送她什么礼物,跟她说些什么情话?” “没有。” 这些李广穆都没想过,他对赵宁无时无刻每分每秒不在痴心妄想,但内容仅限于‘得到’。至于得到之后,这部分的梦境篇章他还没有开启。 ‘名花’脸上终于有点绷不住了,笑容有了皲裂的迹象。“那你喜欢她什么呢?” 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需要吗?不需要吗?这种千古哲学问题乍一听有点为难人,但李广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涣散的眼光重新找回了焦点,凝聚起了像是温柔的一层东西覆盖在深邃的眼眸上。 “喜欢他是他。”他坦诚地讲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很深情也很纯粹啊,那…祝福你,祝福你们。”女人举起了自己小小的茶杯,示意要以茶代酒敬李广穆一杯。 李广穆后知后觉地举起了自己的杯子,略微上扬了一下,并没有真正碰过去,随便意思性地走了个过场,便仰头喝尽了。 “你的兄长刚刚跟我说他突然有事,你可以直接回房间好好休息,我让人引你回去,晚安。” ‘名花’笑着退场了。只是走出那栋楼楼,等彻底远离了建筑和所有监控之后,脸上潺潺笑意瞬间土崩瓦解,重新凝聚出了一层扭曲的薄怒。 “哪找来油盐不进、水火不侵的榆木疙瘩,傻`逼。”在心里啐了一句,蹬着高更鞋走远了。 李广穆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让人带他来到了李严修所在的单独台球室里。 桌上还剩绝大部分球,李严修对‘心理辅导’的进程十分诧异,开始质疑这名声在外的‘特殊服务’效率,竟然没撑过他一局斯诺克。 李广穆没有说话,自顾自从旁边取来了一根球杆。放在手里掂量了两眼之后,拿起旁边一个内凹的小方块,径自给手上的球杆上起了巧粉。 绕着桌子走了大半圈,眼睛始终盯着整个台面,手上的动作一直没有停止。 终于,在一个位置站定,俯下`身风驰电掣送出一杆。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白色母球瞬间出动,击中了一个红球,一前一后汹涌向前,红球迅速落袋。 而动力过大的母球在碰撞传递了动能之后,势头依旧不减,被迫改变路线之后仍高速旋转前行,直至击打到台面上第二个红球。 “嘭咚”,又一只红球入袋。 第二只红球在台面下的角落里,和袋里已有的球体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男人都爱的声音。 这一记精彩的组合球只是一个开端。 李严修抱着杆子和况为一起站在局外,静静地看着这场演出。 果然,李广穆下一秒又准确无误地进了一个彩色球。 剩下的十分钟里,红球和彩球依次落袋。直到红球被清空,黄球,绿球…最后的黑球也未能幸免。 一杆清台,称为‘清杆’。 李广穆拿着球杆直起身,盯着台面上孤零零的白球,像是觉得有点碍眼,在思考要不要一杆把它也打进袋去和它的兄弟姐妹们团聚。 最后还是把球杆扔回杆架上,拍了拍手上的滑石粉。无波无澜、无悲无喜,一点也不像个大获全胜凯旋而归的将军。 况为已经呆住了。 李严修笑着鼓起了掌,稀稀拉拉的掌声在空荡且灯光晦暗的球室里回响。“我从来不知道你斯诺克打得这么好。” 李广穆不置可否,用李隶的话来说,这难道不也属于‘玩物丧志的东西玩出朵花来也是瞎折腾除了浪费时间钱财没半点屁用’的范畴吗。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见过赵宁了,刚才那女人不断地提醒和暗示,原本禁锢在四肢百骸中的思念变本加厉汹涌而来。 竟然到了锥心蚀骨,难以承受的地步。 他要去找赵宁,哪怕只是看上一眼,饮鸩止渴之后再回来继续万劫不复。 【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陈子昂《登幽州台歌》 “赤条条无牵挂”——曹雪芹《红楼梦》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苏轼《卜算子》 赵宁‘现在’练的是瘦金体,‘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风姿绰约’是瘦金体的百科定义。(笔者最近在练这个字体,目标是练好之后手抄《金瓶梅》。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自”——这种俗语笔者也找不到出处。 “用练字收稿引火”,priest前辈《杀破狼》有相同情节,此为致敬意,请不要说笔者抄袭。 第58章 第二天一大早,李广穆抛下李严修和况为,独自离开了度假山庄。 他把车开走了,反正李严修和况为肯定不会因为差这一辆车而被困原地。 只是李严修在他走之前,对他说了一句从未说过的话,而且并没有说完。 “以前总觉得,作为兄长我是了解你的,但现在…”李严修摇摇头,对他的提前离场不置可否。 李广穆默然凝视倒车的后视镜,心里莫名滋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焦灼和刺痛。 那座山上,赵宁正站在回廊上的一个没有栏杆的豁口上,喂池下的锦鲤。 一大片此起彼伏的艳红色被食物吸引聚集而来,粼粼波光,闪闪而动。 有没有美感不说,生命力倒是可见一斑。 赵宁的感冒发烧并没有好全,早上起来特意披了一件外套。天气很闷,远处的云层凝聚,暗沉翻涌,风雨欲来。 这不是个喂鱼的好时候,但每周日一喂,是他定时定点的任务。池塘里的含氧量似乎有点低,那些不知饱的锦鲤总是对跳出池面跃跃欲试。 人工开凿的池塘造得再尽力,终究边界自圈,面积实在有限。 自由只是奢望。 赵宁站久了还是会有点头晕,他开始蹲下,离那层呈放射状半圆的鱼面瞬间近了很多,一伸手就能触到的距离。 有食物源源不断吸引,就算庞然大物无声靠近,鱼群也没有溃散。赵宁不由想起了之前在街 分卷阅读67 头遇到的那只流浪的小狗,为了一口水放下所有戒备。 那么弱那么小,也不知道活下来了没有。生命似乎总是这样的脆弱渺小,羸弱不肯,不说全部,绝大部分。 赵宁正放纵思迅游离发着闲呆,突然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一记作用力。 身体完全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和防备,下一秒,他已经和池塘来了一个面对面碰触、融合。 鱼群在第一秒四散开,最开始他还能听见水面破裂的声音,后来,他就被短暂隔离进了一个没有视觉和听觉的世界。 死亡式的两秒。 猝不及防之下的落水,耳鼻必然被水光顾,好在赵宁只扑腾了两下就在池底找到了立足点。 站了起来,浑身上下比鱼还湿。和听觉一起恢复的是身上所有神经末梢的感官。 夏天的水也是冷的,全汇聚在衣服布料里紧紧贴在身上,和体温进行着不间断的热传导。那种潮湿着贴附的感觉,实在称不上好。 赵宁边咳嗽着边抹了一把头发上流下来阻碍了视线的水。 仰起头,看见了廊下站着的那个人。 赵宁眼里没有控诉,没有受伤,更没有祈求。 我已经长大了,身高早已经远远超过池塘水深,这里已经淹不死我了。 剧烈的咳嗽让赵宁略微躬下`身,双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的大腿上,那刚刚是水面的临界点。单薄白`皙的手掌一半在水上,一半在水下,折射造成的视觉差异像是两半截然不同的手掌。 池水呛进了气管,耳朵里刺痛难当,胸腔中灼烧难忍。 脱离了和赵翳的对视,赵宁瞬间有种自己原本快要痊愈,却被赵翳一脚踢了回去,甚至附赠自己到了更严重的地步。 赵翳像看落水狗一样的看着赵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里也没有揶揄悲悯。 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像俯瞰蝼蚁的上帝,静静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她没有走,赵宁便在水里站着,等她看够。 奈何那位纡尊降贵给了他一脚的女士似乎实在耐心有限,没坚持几秒便走了。 赵宁这才在池塘里抬起腿,一步步爬上岸边。他第一时间担心的还不是自己通身的不适,而是担心会不会又被桂姨看见。 站在回廊上看见水流一直顺着裤腿流进鞋子里,再以脚下为中心点,自地板蔓延扩散开… 走一步都能踩出两斤水来。 赵宁顺着赵翳离开的方向,向前宅的后厨望去,心里没有难过。 远处的雨云相互摩擦,再也藏不住惊雷。声音的传播速度远不及光速,闪电比雷声先至。 雨终于落了下来,打在树叶和房檐上,赵宁全听见了。 他回首望了望后院自己卧室的方向,突然涌起了一种渴望消失在所有人面前的感觉。一点点,并不多。 他选择绕过前宅,下山去。 药早就吃完了,他明天还要上课。书房里的栀子兄还在窗台上没有搬进去,风雨可能会欺负它,把它虐得很惨。 但他已然全都顾不上了,一步步地朝山下走去,义无反顾。 雨水打在他的身上,并不大,不知道这幅样子出现在药店里会不会吓到人家。 阴雨天把上午变成了黄昏,仿佛全世界都笼罩浸润在不透彻的沉暗里,撕不破,晕不开。 赵宁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不过他已然不在意这个问题了,他在关卡前十米的位置带上了外套上的帽子。 狼狈也分轻重,别吓到了人家比较好。 从窗口的位置看不到赵宁的全身,看到湿漉漉的上身以为是雨水使然。惨是惨了点,但在逻辑上解释得通。 赵宁转身之后,工作人员看见登记簿上被打湿的半边,才惊觉方才那少年身上深色外套的衣袖中含水量原比他们想象中高。 可他们刚才只是按服务宗旨礼貌性地询问了他一句是否需要支援一把伞,只得到了一句‘谢谢不用’便自然而然地放行了。 真的要这个样子走到大街上去吗?被风吹了一路,鸡皮疙瘩已经沉淀在身上抖都都不下去的时候,他终于真正意义上的‘冷’静了下来。 对了,我好像没有带钱。赵宁一边往前走一边想。一边想,脚步还在不停往前走。 可我实在是不想回头啊。 赵宁往前走,把手臂抱在胸前,像是取暖,也像是在这茫茫天地中给自己一个拥抱。 迷蒙混沌地前行中,有一辆车停在了他的身边,车上走下来一个人。 是个男人。 “快上车。” 李广穆从庄园出来之后,绕过一整个城区,想也没想径自开到了这座山下。 今天是周末,去学校也蹲不到人,还不如来他住所所在地附近碰碰运气,就算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一无所获,也没关系,他习惯了。 只可惜到了没多久,天就下起了雨。 这下,更没有了对方会出门的可能了吧。连天公都不作美,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可李广穆就是这么一根筋,他舍不得走。在雨刷器开启之后,模糊清晰不断交替的视野中,他在所有的一成不变中坚守着他那颗朝圣的心。 当他看到那个脆弱单薄的身影的时候,真的第一次有了一种受到了惊吓的感觉。 执念显灵是因为我执念太过了吗?意念改变了现实?大概每个人心里都有这么一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劣根性。归根结底还是太怕失去,害怕这一切不过是梦幻泡影,一碰就破。 李广穆显然不是心思这么细腻的人,他只是不解。 对方带着帽子,完全看不见脸,衣服也是他从来没看过的,不是白衬衫更不是礼服。 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赵宁,真的是赵宁。 他只是不解赵宁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这么狼狈地出现。狼狈是真的狼狈,连反应都迟钝了两拍不止。 李广穆下车到他身边给他拉开车门,他只是呆站在原地不动,像是不解其意。 喊他上车,他也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慢吞吞地说:“可是我身上脏,会弄脏你车的。” 李广穆根本来不及解释‘这不是我的车是我大哥的’,而是下意识地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紧紧地包裹在了浑身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赵宁身上,然后把他强塞进了副驾位。 近看更狼狈了。 反应迟钝,脸色不好看不说,连嘴唇都泛着不正常的白。怎么会这样,他应该是刚从家里出来啊… 李广穆来不及意识到自己一碰上赵宁连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多了起来,赶忙发动了车身,同时打开了车上的暖气。 夏天开暖气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操作过,又是第一次。 几乎所有的第一次都和赵宁有关,对此,他甚至有点开心。 分卷阅读68 赵宁一上车就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李广穆的外套穿在他单薄的身体上,大得有些过分。 其实他已经开始发烧了,没好断根的旧病汹涌而来,彻头彻尾把他湮灭。 他感受到了来自外套上的体温,是暖的。意识深处的理智却在告诉他这只是一种心理作用,明明中间还隔了两件浸满了水的湿衣服。 李广穆在全然的不可置信中把车开出了低空飞机的速度。 他的白衬衫少年就坐在他身边,一抬手就可以触碰到地方,梦美得太不真实,梦中心的现状却惨到让他心痛。 这是赵宁教会他的心痛。 把人带回了自己的狗窝,几乎是把人从车上抱下来的。 赵宁已经烧得很厉害了,但或许也只是犯懒不愿意动,他自己已经不知道该把自己定义在哪个范围哪个层面里了。 李广穆把人直接抱到了二楼,他自己都鲜少踏足的二楼。二楼是精装,当然,只是对比于一楼而言,和老黑他们那种砸了大把钱进去的肯定还是差了好几个五星级酒店。 二楼的浴室带有浴缸,最重要的是,有热水。 赵宁坐在浴室的椅子上,很费力地睁开眼,看见了眼前手忙脚乱忙碌着男人的身影。 赵宁觉得自己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然后开口说了句话,又好像只是在自己的想象中开了口。 “我记得你,李…广穆。” 意识混沌到已然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李广穆听见赵宁呢喃出自己的名字,心里有像岩浆一样的东西在翻滚着等待一个喷涌的出口,感觉自己的额角都在跳动着刺痛。 怎么会这样,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这样? 放好热水,细心地试了试水温,李广穆转头看见紧紧靠在椅背后的墙上,侧着头完全昏睡过了的赵宁。 迟钝了两秒,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粗粝的手掌在那柔软冰凉的脸上抚摸着,完全不带任何情`欲,只是在呵护自己的珍宝。 “你自己脱衣服好不好?” 赵宁睁开眼睛都很费力,眼角却沁出了泪水。 像是体温灼烧眼膜之后的生理反应,也可能是被之前落水之后轻微的感染所催化,或者两者兼有只。 李广穆的手掌在赵宁头斜仰着向上的那一侧,所以没有承接到他因为重力顺着另一边眼角滑落的泪水。 却直接滴进了他的心里,剧痛难当,几欲发狂。 关了灯,在一片漆黑中,他伸出了手。 将赵宁放入水中,头搁在前沿的侧角,浓重的黑暗完全阻隔了视线,李广穆只能感受到水汽的蒸腾以及…赵宁的脆弱。 和梦境中哭泣的赵宁重叠在一起,细细密密凌迟着他迟钝的心脏,一刀又一刀。 没有身份证明,也没法解释他和赵宁的关系,人类下意识守护生命的举动——送医院便瞬间丧失了绝大部分的可行性。 李广穆退出浴室,走到没有栏杆的粗糙水泥楼梯上,给老黑打了个电话。 “去接个医生来,悄悄的。不是我,是别人,在我这里。淋了雨,有点严重。” 下意识地想从身上掏出根烟点上,摸遍全身不得之后,才突然想起来,不是已经戒了吗。 是啊,早就开始戒了啊,还是因为怕赵宁不喜欢瞧不上。 而赵宁正躺在楼上的浴缸里。 李广穆在楼梯上席地而坐了一个台阶,腿迈过好几阶的落差着地在了下面的某一阶平面上,额角依旧在跳着疼,和他能感知到心跳的频率仿佛接近,一起一伏凑成两个字。 赵宁。 李广穆在心里估算了一支烟的时间,重新回到了漆黑一片的浴室里,用毛毯包裹着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少年,送到同在二楼的标准的床上。 他从来都是睡在一楼的旧沙发上,这张他从没睡过从来当作不存在的床,突然让他庆幸了起来。 庆幸还有这么一张床可以让他的白衬衫少年躺在上面。 床上用品也是干净且从未使用过的,把用来挡灰的白布一掀就可以直接使用。 李广穆把裹成茧的赵宁小心翼翼地送进被子里,然后伸进手去,把一面沾水湿润的毛毯取了出来。 再然后连人带被子一起抱着坐起来,用纯白的被子四处包裹严实的少年被紧紧抱在男人的怀里,头搁在男人的肩膀上。 亲密无间的拥抱姿势,李广穆只贪恋了一秒,便开始用宽大的毛巾开始给他擦拭湿漉的头发。 赵宁在意识混沌迷离见,闻到了陌生的不属于自己的味道,身上却是柔软而温暖的,和那味道一样,陌生却让他安心。 毛巾划过质地柔软的头发,赵宁灼热的呼吸打在李广穆的侧颈,内心有什么蛰伏已久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喉结滚动间,他终于想起了这种不甚熟悉的感觉,是情`欲。 李广穆给赵宁擦拭头发的动作没有停,赵宁也始终在他怀里。 他的动作又轻又柔,亦如此刻缱绻时光。 把人重新安置着躺下,李广穆看着仿佛要和床上洁白的床具融为一片的赵宁,完全移不开眼。用目光刻画着他的满腔爱恋。 老黑带着医生上来了。 那医生穿着白大褂带着眼镜年纪还不轻,看起来还挺可靠,一上来先做了些基本的检查。 赵宁感觉到先前的温柔消失了,换成了另一个人粗鲁地折腾着他的身体,包括翻动他的眼皮和抬起他的手,抗拒式的扭动了一下`身体。 那医生检查完之后又等了几分钟看了一下`体温计。 把李广穆和老黑都叫下楼,示意到楼下光线好一点的地方再说话开药。 李广穆临走前又摸了一下赵宁潮红的脸,赵宁感觉那温柔和熟悉的气味又回来了,连忙小幅度的把头凑过去。 然后那手离开了,那人也离开了。 别走。 别离开我。 别丢下我一个人。 求你了,别丢下我,我也会害怕。 【抓了一遍错字 第59章 “现在看还好,人毕竟年轻,身体底子好。现在体温还不是最高的时候,估计晚上会烧得最厉害。暂时先用点药,最好还是辅助物理降温的方法,冷毛巾和冰块那些。等体温降下来之后,再看别的并发症,怕是很容易得肺部感染。这段时间一定要细心照顾,多喂点热水,把汗发出来。饮食方面也要注意,尽量清淡易消化…哦,说直白点就是喝粥。” 李广穆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耐心一字一句把医生的话听进心里。 “而且…我看不是淋雨这么简单,有点溺水的症状,应该是玩了水。” 这一句听得他皱起了眉头。 玩水?溺水? “穆哥,我送医生回去顺便把药取来,你先照顾好楼上那位。”老黑引 分卷阅读69 着医生出去,李广穆刚要把自己的钱包塞过去,被老黑抬手挡了下来。 示意这些都是小意思,他搞定。 李广穆也不跟他客气,随口说句“快点回来”,便径自上了楼,赵宁还等着老黑取回来的药。 用水杯先后倒了开水和凉水,混合掺成温水,自己先试了一遍温度,才把人抱在怀里,把水送到唇边。 像是过了半个世纪,赵宁才终于等回这个温柔且温暖的怀抱。他唯恐再度失去,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在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想要圈住这棵移动的稻草。 只可惜他实在太虚弱,拼尽全力的结果也不过是把一只手堪堪搭在了对方的腰腹上。 赵宁单方面关闭了喝水这个功能模式,喂不进去,李广穆看着那干裂着没有血色的嘴唇,一筹莫展。 “你喝一点好不好?”李广穆一开口,是能把他自己都给吓到的低沉祈求。 你只要喝一点,因为这对你的身体好。你喝一点点,如果不好喝我就绝不再逼你勉强你了。 像是口令对接成功,模式瞬间重新开启。 温热的液体流过滚烫干涸着刺痛的喉咙,赵宁有种在沙漠中跋涉千里终于得到救赎的幸福感。 李广穆喂完一杯水,正准备乘胜追击去接第二杯来喂。 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勾住了一个障碍物。 赵宁的一只手从洁白蓬松的被子里略微探了出来,攥住了李广穆上衣的一块布料。 别走。 求你了。 别又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脆弱纤细的手臂上,青色的血管蜿蜒向前。那一抓的握力,是赵宁最后仅剩的所有,破釜沉舟的强弩之末。 李广穆不假思索地将那只手掰开,残忍又无情。 下一秒,伸出了自己手,覆上去,十指交握。 无声无尽的痴缠。 然后保持这极其变扭的姿势,用另一只空着的手重新兑好了一杯温水,端过来循环往复。 赵宁喝了水,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了安全感,他陷入了比较踏实的昏睡。 老黑回来的时候,看到眼前的场景着实吓了一跳。 “穆…穆…穆哥,他…他…他谁啊,你…你…”一句话摔得稀烂,牙尖嘴利的烂泥黑先生瞬间怂成了一个结巴。 “他是刘奇的邻居,姓赵,是我喜欢的人。”李广穆静静看着床上的赵宁,目光缱绻。赵宁就在他的手心里,于是他便剖开了自己的心。 刀落得自然又随意,但那血肉模糊间有个鲜活的赵宁。这是他从来不缺乏也无所谓拥有的勇气。 “刘奇的邻居,山…山上的?我的乖乖,您这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要命啊。那…那他也喜欢你吗?” 彩虹拖把黑可能大脑构造实在异于常人,或者是信息量太大导致他电脑中央的处理器负载过重直接当了机,竟然没有率先意识到性别问题。 李广穆却被他问住了。 是啊,他喜欢我吗? 他好像只是认识我而已,他刚刚还叫出了我的名字。那别的呢?喜欢吗? 拖把黑先生不知道自己达成了一项伟大成就,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广穆摇了摇头,不知道。 落在旁观者眼里,摇头便成否认。他不喜欢我。 愚昧又可怜的单相思,老黑默默在心里给他点了一根蜡烛,掬了一把同情泪。二十好几的大龄剩男,万年单身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了小半辈子终于盼来了一点点春天,结出的还是这种又酸又涩的感情果实。 唉,这显然是没混好啊。 老黑在赛道上一直被李广穆压着虐,突然发现了对方这么惨不忍睹的一面,十分仗义地开始了自娱自乐式的幸灾乐祸,哈哈哈。 李广穆全神贯注于赵宁都尤嫌不及,压根分不开眼来看老黑此刻脸上异常扭曲的表情。 “穆哥,药在这,怎么吃那医生都写在药盒上了。我先回去了,有事你随时喊我。放心,这事我不会跟他们瞎说的。”老黑愣了一会,发现了话里的毛病,赶紧找补了一句。“呸,我什么时候瞎说过。我的意思是,不会告诉矜子、二猫那伙大嘴巴…” 李广穆攥着赵宁的手,另一只手将他额前汗湿的头发轻轻拨开,这才分心回了老黑一句,“嗯。” 老黑走了很久,李广穆又断断续续地给赵宁喂了好几次水,药也喂了一次。 睡梦中的赵宁眉头略微舒缓了下来,似乎是终于不再抓着最后一丝用于防备的清明,放任了意识的远离。也可能只是已经对身体的控制无能为力。 李广穆又等了好一会,才缓缓试着把自己的手掌抽离,没有察觉到赵宁明显的抗拒和不舍,才放心地起身。 然后他自己却舍不得了。 在原处站定了许久,终于,俯下`身在那汗涔涔的头上烙下一个安抚的吻,虔诚无比。 再睡一会我的王子殿下,等我,很快回来。 李广穆没有关门,直接开着车进了市里。目的地十分明确,直奔商场。 周末哪怕下着雨商场人依旧很多,以往他是绝绝对对会避开这一天的,但这次他却非来不可。赵宁的衣服全部都不能穿了,而他自己的衣服,尺码不合适不说,还都是穿过比较旧的。 买衣服对他而言是一件极其为难的巨大挑战,最开始的那几年,李严修会让人定时定量地给他送来这一系列生活必需品。后来则是他下单订购某些汽车零件的时候,会顺带着在下单的时候,订一打差不多类型的基础款衣物。 李广穆现在身上穿的还是山庄里那套李严修专定的西服,虽然有些地方微微发皱,赵宁抓的那一下。 但并不如何影响总体的视觉效果,这一点从他一进门就受到无比地热情接待上可见一斑。 他走进这家店的理由很简单,橱窗模特身上穿了一套足够吸引他的衣服,他想象了一下穿在赵宁身上的样子… 算了,赵宁穿什么都好看。 “那一套,还有那一套。尺码比我矮一个头,比我瘦。”这种简单粗暴的描述方式,也得亏店里的工作人员能保持住脸上的热情洋溢。 “好的,是现在取来给您看一下吗?”那工作人员准备了一肚子关于品牌设计、剪裁布料的说辞还没来得往外倒,李广穆已经把卡递了过去。 “急着穿,可以洗吗?费用一起扣。” “好的,我马上帮您咨询相关的服务。”在李广穆视线转开之后看不到的地方,刚刚接待他的小姑娘转过身倒吸了一口气,小跑着去找了更具备话语权的上级。 很快,一位明显老练很多的女士重新端了杯水走了过来,请他到类似休息等候区的地方去坐一下。“客人您好,我们这边已经在帮您开票了,马上就送洗,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可以拿到,费用 分卷阅读70 算店里的,请您稍候一会。不知道客人是否了解过我们这个品牌呢,您的单次消费已经达到了我们的会员…” 李广穆等到小姑娘把卡和几张票据一样的纸拿过来之后,立马站起身接过,说:“谢谢,我一小时之后来拿。”说完,他还很认真地看了一眼时间,似乎在严格计量着这说定的一个小时的起始与终点。 在身后两人的面面相觑中,李广穆走出了店门,朝那边一个开阔人少的区域走了过去。同时,掏出了手机。 他打给了刘奇。 在接通电话的一瞬间,立马制止了那话痨即将口若悬河的喋喋不休。“今天下雨不跑比赛,有正事。你住的地方和附近,有泳池吗?” 迟钝如李广穆,都在医生那句近乎诡异的话里面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穆哥快别逗了,这上头都是古宅,谁敢挖游泳池,反正我是不敢。” “那人工湖和池塘呢?” 电话那头的刘奇似乎是很认真地想了一会。“除了进门那块的景观喷泉,而且都带了安全防护的,没有什么人造湖和人造池塘啊。野湖野塘都没有,更别说人造了。游泳是不可能了,来个山路马拉松倒是勉勉强强。但是谁会到这来办体育赛事啊,谁有这个胆子,我先举双手双脚赞成啊…” 眼看着这话痨七拐八拐地又要开始没边没落,李广穆却浑然不觉,兀自皱起了眉头。 玩水?溺水?难道赵宁闲着没事,在家里找了个腌酸菜的大缸把自己溺进去了吗? “没有别的有水的地方了?”李广穆还是有点不相信。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排水沟这两年都年年检修…”刘奇突然语调一转。“哦哦哦,等等,等等,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有水的池塘啊,算是有吧,诶也不算吧。”刘奇颠三倒四地自顾自说道。“就养鱼养王八的小池子,也算不上吧。就有些宅子里,可能老一辈的人比较讲究风水或者附庸风雅之类的,就在宅子里置了假山池塘。坑坑洼洼不大不小的地方,水还没到人腿深,就这还到处假山怪石的。还想游泳呢?养个鱼就凑合了…诶,穆哥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怎么,最近对养鱼有兴趣了吗?” 对养鱼没有兴趣,我只想知道我的心上人怎么莫名其妙变成了一条鱼。 李广穆适时地挂断了电话。 还是没有理清这里面的逻辑关系,关于赵宁玩水、溺水,然后发高烧的逻辑关系。 算了,搞不懂就不要懂了,反正赵宁已经被他找到并且已经看过医生了。剩下的,只要把他照顾好。 一个小时之后,李广穆带着打包好扔在后座的衣服,在漫无边际的雨幕中穿行而过。 到离狗窝最近的那家他常去的饭馆里打包食物。 “饭菜还是老样子,粥不要钱白送的。小伙子终于有人陪你吃饭啦,以前都是一副碗筷,今天不一样了嘛。”夫妻档饭馆里的男老板笑着调侃他说道。 “可不是嘛,喝粥的,十有**是减肥的小姑娘…”那老板娘一边找钱一边凑到自己老公耳边说着悄悄话,那平日里吆喝惯了的大嗓门根本压不住,全听到了李广穆耳朵里。 他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饭菜,似乎能被概括为愉悦的心情让他很认真地道了谢。 “要真是有了对象,得知道心疼人,平时也劝着点减肥什么的别太过。”老板娘又多说了一句。 李广穆很认真地回答了一句好。 我会好好对他的。 一定心疼他比谁都多。 把全世界他想要的,都给他。 这是所有恋爱中男人的不自量力,包括此刻对自己夸下海口的李先生。 赵宁在李广穆离开之后短暂地醒了一小会,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想不起自己到来的经过。 混沌着疼痛的大脑里,关于这短暂残缺的记忆,间或偶尔闪过走马观花式的画面和景象,他也分不清是现实已发生还是想象中的虚幻。 那个男人。 拍卖会遇到的那个人,之前和小奇哥一起出现过的那个人。 好像叫李广穆。 似乎是他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那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就像小奇哥也很不错一样。但又跟刘奇稍微有点不同,因为拍卖会那晚的三言两语以及短暂的接触,他对这个话不多但友好客气的男人一直很有好感。 赵宁对刘奇的友好甚至是建立在邻居、世交旧相识这一层基础上。而李广穆不一样,完全是自己独自完成的接触和认知。 会直说对拍卖会和画都不懂的,很真诚实在的一种人。 但赵宁在混沌中同样感受到了自己现在略为尴尬的状态,一丝`不挂。 被子很柔软也很温暖,但是他还是很难适应这种在陌生环境里完全赤裸着的状态,很不安。 不过他的大脑完全经受不起这么大而庞杂的分析思考,就再次陷入了混沌与迷离之中。 直到李广穆再次回来,赵宁都还保持着他走之前的原样。 而这一次,他显然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慌张和匆忙。先是迅速地冲了澡,换上了自己日常惯穿的那些衣服。 然后闪身上楼,熟稔地把人抱起来喂水。 用自己的额头贴上去感受着对方那依旧灼热的体温。 李广穆在一片暗沉中安静地看着他昏睡中的王子,窗外雨水不断,不远处什么地方的屋檐上有水流汇聚下落,滴滴答答出一派静谧与安详。 【注:‘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毛爷爷《沁园春·雪》 第6o章 李广穆端着温度刚刚好的白粥过来喂赵宁,比喂水的难度晋升了不止一个阶层。 而且他有预感,先前半哄半骗的那一招已经行不通了。 但他还是很有耐心地在想着办法,他开始用自己的手掌温柔着抚摸着赵宁的脸颊。心里打着可能放松了面部的肌肉之后,赵宁就能不把牙关咬得这么死了的主意。 还真让他给喂了进去。 白粥黏腻在口腔里的感觉并不很好,只能竭力地吞咽下去,这是赵宁在意识沦陷之后的竭尽全力。 赵宁喝得艰难,李广穆喂得也不容易。但他还是一口接一口地坚持着,比先前跟在李严修和况为身后听天书还要尽心尽力。 这可能是赵宁耗时最久的一次进餐。 李广穆喂完了粥又给赵宁喂了小半杯水,然后才到楼下,开始吃自己打包回来的外卖。 天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擦黑,午饭吃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晚餐。 他在想赵宁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如果赵宁现在是意识清醒的,是不是会在第一时间要求回家,而他的家人这时候是不是也在为这个消失了一整天的人殚精竭虑担忧不已? 他可以不在意其他, 分卷阅读71 但不能不在意赵宁。包括赵宁这个人,以及他所有的想法和心情。 李广穆在收拾外卖残骸的时候给刘奇打了个电话。 这也直接吓到了刘奇。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哦今天下雨没出太阳。但是穆哥你竟然主动给我打了两个电话,真是比老黑跑在你前面还让人难以置信。在家吗?我当然在家啊,下雨天也没处玩,就老老实实在家里打游戏呗。” “赵宁在我这里,你去他家讲一句,他今天可能不回去了。没事,发烧了,在这养着。” 李广穆在刘奇不断地追问中挂断了电话。 他在想,赵宁的家人会接到通知后马上来接他走吗?他们知不知道赵宁溺水淋雨并且因此发烧的事情呢? 赵宁究竟为什么溺水淋雨他也完全搞不清楚。 李广穆把这一团糟的事情和那些食物打包的包装盒一起扔进了外面的垃圾桶里,匆忙上楼去了。 刘奇的电话是在整整一个小时之后才回过来的。 “穆哥,赵家的人托我向你道谢,还说赵宁给你添麻烦了,辛苦你照顾他,然后让他好了之后自己尽快回来。” 李广穆听得皱了眉,这一切和他原先预想的,大相径庭。 怎么会这样?说好如珍似宝,精心培养呵护的继承人呢。就算不是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摔这种毫无原则底线的溺爱。 也绝不该是这个样子。 在李广穆全然不知的这一个小时里,刘奇去了赵家。 那是山上地理位置最高也是最偏的宅子,也是最低调的人家。低调到偌大的宅院里,压根没有几个活人。 刘奇敲了半天的门都没有回应,自言自语地抱怨了一大通之后,才等来一位开门的老阿姨。 灯光晦暗,地面又是雨后特有的泥泞湿滑,刘奇要不是以前在白天的时候来过好几次,这种直接可以用来拍鬼片的布景,也当真是不敢跟着往里走。 “我想见赵爷爷,或者赵阿姨。”刘奇很艰难地表明了自己的来意,他并不懂手语。 而那位聋哑的老阿姨却在很焦急地向刘奇比着手势,刘奇猜了半天没有猜到,逼得老阿姨直接上了纸笔。 然而最要命的是,那笔是毛笔。 老阿姨的字写得很好,那是不学无术的刘奇认不出的字体,但丝毫不影响端正又好看地贴合大众审美。 那老阿姨就是桂姨,她在纸上写道:“你看见赵宁了吗?” 刘奇拼命点头,尴尴尬尬地把毛笔握在手心里,鬼画符似的一画就是大半张纸。 “他在我朋友那里,生病了,快带我见赵爷爷和赵阿姨。” 桂姨却一把拉住了不断往里张望的刘奇,继续写道:“不用了,请代我转告你的朋友,谢谢他的照顾,让赵宁好些之后,尽快回来。” 这算是一件不小的事情,出于对赵宁的关心,刘奇依旧不死心,大喊:“赵爷爷,赵爷爷…” 片刻之后,赵昨还真慢悠悠地晃了出来,手上提着个鸟笼子。 “我就说刚才肯定有人敲门,原来是这个手黑的臭小子。你瞧,他把我的宝官都吓到不敢吭声了。”这句话是赵昨对着桂姨说的,宝官大概是笼子里的那只鸟。 刘奇竟然真的开始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对赵家大门不甚友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自己此行的目的。 “赵爷爷,赵宁生病发烧了,在我朋友那里,您看我们是不是去把他接回来再请个医生。我们家的医生今天刚上来给我爷爷检查身体,我把他也一起喊来吧…”刘奇受了桂姨的影响,觉得上了年纪的赵昨很可能也有点耳背,音量都拔高了一个度。 “好了臭小子,你赵爷爷不聋,听见了。行了行了,知道了,快回去陪你家老爷子吧。”赵昨一直在逗着笼子里的那只鸟,连分给刘奇一个眼角余光都欠奉。 “赵爷爷,可是赵宁…”刘奇兀自不肯死心。 赵昨终于抬起头看了刘奇一眼,极其平淡的一眼,眸子活像再也起不了波澜的古井。 “他要是想回来,自然会自己回来,又不是两三岁人事不知的懵懂小儿。既然你说是你的朋友,那他应该也知道赵宁是我家的人,不会有危险的。向你的朋友致谢,说叨扰了。” 赵昨提着鸟笼往里走,送客之意明显。 “雨天路滑,混小子回去的时候看着脚下,给你家老爷子带句好,让你桂姨送你出去。” 刘奇最天赋异禀的地方,是不论在多大辈分的长辈面前,话痨本质都宁死不改,婆妈得十分有气节。 一边被桂姨推着往外面走,一边频频回头想说些什么。 “桂姨,咱们真的不管赵宁了吗?要不要我去我朋友那看一眼?”刘奇握住了桂姨略显苍老的小臂,才想起来这位长辈听不见自己所说的话。 这一认知像刚磨出来的尖锐绣花针,戳破了一只叫刘奇的皮球,令他泄气又懊丧。 桂姨看向刘奇的眼光里星散着柔和,一如她日常看着赵宁的时候。她挺喜欢眼前这个刘家的孩子,人不错,仁义。 于是在送到大门口的时候,还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鬓角,亲眼看着频频回头的刘奇走远了才重新合上大门。 而刘奇全然不知的是,他前脚刚走,桂姨就匆忙泡了一壶茶送到赵昨所在的廊檐下。 大半辈子的相处,让赵昨不用抬手比划,仅凭唇语和面部表情就能让桂姨成功接收到他想表达的一切。 “又是阿翳?” 桂姨转过头看了一眼后宅赵翳卧室所在的方向,抿着唇没有说话。 “你觉得要去把小宁接回来吗?” 桂姨果断地摇了摇头。 算了吧,回来了还指不定会遭遇什么。尤其是这几天这个特殊的时间段,赵宁的身体状况又是那个样子。唉,还是… 算了吧。 桂姨一早就知道赵宁感冒发烧,在最开始的时候,大概是白家晚宴的第二天。 赵宁却总是喜欢也习惯用自己的视角去衡量周边的人与这整个世界,掩饰着,小心翼翼着。 这是人类与生俱来因年纪不足所无法抗拒的稚嫩,亦是再多的天分或再细腻的心思都弥补不了的短板。 时间从来都是真实的,纵使真实得有些残酷。阅历不够就是不够,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是啊,算了吧,也怪可怜的。”赵昨低下头,看着笼子里羽翼艳丽、毛光滑亮的‘宝官’,发出了一句叹息似的感慨。 却瞬间湮灭在了雨后清凉的山风中,四散远去,没留下半点尾音。 被授权安置在李广穆那狗窝里的赵宁,还真被那老黑请来的医生一语成谶。 刚过零点,整个人烧成了一团鲜嫩的虾球,这是李广穆有限的认知范围内能找到最恰当的比喻。 冰块、 分卷阅读72 毛巾和喂进去的热水从不间断。 赵宁却丝毫不见好转。 汗涔涔地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我现在在干嘛?已经完完全全烧糊涂的赵宁在不知道哪个次元几维空间里混沌着遨游。 哦,我在喂鱼,天快要下雨了,阴沉沉的,所以我才喘不过气来。 不对,我现在应该是在书房里练字,刚刚写到哪了…‘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冷’字的最后一点总是写不出自己想要的样子,怎么提笔,怎么着力都不对,收笔也收不出自己想要的效果。 烦死了。 不如多练几遍吧。 对了,我身边怎么好像有一个男人?哦,栀子兄不开花直接大变活人了。哇,真吓人,真害怕。 不过也没有池子里的那群锦鲤可怕,天天被圈在那一方浅水里,怨念太重成了精。密密麻麻的,像是要把我啃到只剩一副骨架。 赵宁的脑海里在上演各式各样现实和虚幻参半的抽象派故事,所有唯心主义式的妖魔鬼怪都趁着他这场高烧到他梦境里光顾了一遍。 他这边兀自天人交战,而盯着他片刻都不敢放松的李广穆,也被他顺着梦境随口讲出的胡话整得找不着北。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波澜壮阔荡气回肠的千古名句,在高烧病人的口中,硬生生含糊成了单调且不押韵的两个单音节——‘七、冷’。 李广穆听不懂那个数字所代表的含义,就单关注了个‘冷’字,下意识地认为身体不断微抖的赵宁是觉得冷了。 纠结不到两秒,他就被心里铺天盖地的心疼给挟持到了床上,连人带被子全搂在怀里。即制止了赵宁不断因不适造成的小幅度扭动,也解决了他说‘冷’的这个问题。 像用尾巴紧紧蜷住金蛋严防死守的巨龙。 没人能抢走他的稀世珍宝。 然后那稀世珍宝又吐出了让他更为晕头转向的一句,“你为什么不开花?” 这句,他完完整整一字不落地听了个清清楚楚。 开花?是想要花吗?李广穆已经在想明天要去给他买什么花了。 连同后半夜的每次喂水在内,赵宁都没有再离开过那个温暖厚重的怀抱。而他通过一整晚的奔跑与对抗,终于把叫嚣着要把他啃个精光的锦鲤和那些总也写不完的字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天亮了。 雨也停了。 阳光照耀在某棵被水珠压弯了叶脉的小草上,折射出晶莹光华的水珠跳跃而下淋漓破碎,坚韧的细弱植株也重新昂首挺胸,迎风摇曳。 【注:‘含在手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摔。’——这一类俗语笔者也找不到出处。 ‘拣尽寒枝…冷’——苏轼《卜算子》 第61章 赵宁睁开眼的时候,在一片光晕的刺痛中看见了那个男人的脸。 所有的理智重新回归大脑,犹如机器重启成功,一众功能模式开始正常操作运转。 那男人还没有醒,他还不需要面对最尴尬的四目相对场面。不过他还是想起了今天是周一,要去学校上课的日子。 算了,先不说浑身酸胀四肢乏力的身体能不能下得了床。课本都还在家里,回去取也大概来不及了。 旷课逃学,他早就想做的一件事,竟然在这种身不由己情况下无师自通地达成了,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两个男人同床共枕而自己还不着片缕,换个人大概已经直接嚎起来暴走了。 但赵宁的意识里残留了大部分混沌中的外感,滴滴点点,细细碎碎,全是这个男人对他温柔至极的悉心照料。 这些片段再加上自己的推断,随便拼凑一下就能还原出事实本来面貌,不说不差分毫,但大概**不离十吧。 床头柜上摆着的拆开的药,和那个颜色醒目所以有画面残存在脑海中的水杯,都足以佐证这一切。 是这个男人救了自己,可能程度还不到‘救’这个份上,但确确实实是悉心照顾了一整夜。 应该心怀感,像是觉得有点好笑。 “我感觉好多了,谢谢你。” 李广穆摇了摇头,赵宁一连跟他说了两句谢谢,很有礼貌,但都不是他想听到的。 赵宁也不觉得得不到回应有多受伤,他只是越来越习惯这个男人的沉默寡言。 “我昨晚让刘奇到你家去讲了你在这里。”李广穆还是怕赵宁会不安。 赵宁听后完全愣住了,半响,才点着头笑了起来。“好,我想先洗个澡。” 言下之意是请你回避一下。 李广穆给他指了一下浴室的位置,就急匆匆下楼去了。 赵宁到浴室脱下衣服的那一刻,脑海里回现出很多细碎零星的画面,比如上一次泡进这个浴缸之前,是谁给自己脱的衣服。 算了,都是男人,不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而且…对方真的是一个很好很不错的人。 话虽如此,但赵宁心头上还是萦绕着一层他自己都不甚明了的东西。缠缠绕绕,迂迂回回,挥之不去。 像是藏在暗处蛰伏已久的怪兽探出了一个触角。 赵宁在浴室里发现了一套全新的洗漱用品,再次惊觉这个寡言少语的大个子竟然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笑着把那些煽情又迷离的念头从脑海里驱逐了出去。 当他喘成一只风箱,扶着墙从楼上一阶一阶移到楼下的时候,李广穆正在一楼空旷的大厅里对着沙袋挥拳。 李广穆在一楼洗漱好了之后, 分卷阅读73 就开始了他十数年如一日的晨练。要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些什么,放任自己去想象楼上赵宁洗澡的样子吗? 情`欲是个极可怕的东西,一旦在心里滋生,冒出了个头,便开始此起彼伏,此消彼长。 李广穆在一拳又一拳地压制着它。 “你今天要不要上班?”穿着整齐的赵宁,在楼梯最下方靠着墙问他。 李广穆觉得他身上这套衣服,果然还是比昨天在橱窗里看见模特穿着的时候更好看了,然后摇了摇头。 “我留下来陪你。”磕磕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 一说完就后悔了,他只是不想赵宁看穿他是个习惯成日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的无业游民,他想告诉赵宁他是有工作的‘正常人’。 但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又怕赵宁误会是他耽误了自己。 在心上人面前手足无措的李先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个清醒着、且耀眼着的赵宁。 赵宁却只是歪了歪头,有气无力地笑着说道:“我今天不去上课,你今天也不去上班,太好了。” 只一眼,赵宁就把这个空旷的废旧厂房在心里画出了平面结构图和建立好了三维立体模型。不能去上课就用自己的方式复习一下专业知识点,这算是他走到哪带到哪的‘职业病’。 关键是这里只有一张床,就更能合情合理地解释他昨晚窝在这个男人怀里过了一夜的尴尬。推责于受限的客观因素,嗯,很棒也很阿q的自我解救。 赵宁一步步缓缓移到沙发上坐好,撑着下巴看着男人在眼前挥汗如雨,看得孜孜不倦津津有味。 肌肉、块头和力量,是每个男人的终生追求,赵宁也不例外。奈何这身体实在不争气,愣是长成了这幅一言难尽的样子。 唉,也不知道现在开始练,来不来得及,算不算亡羊补牢? 赵宁眼里的向往和欣羡藏都藏不住,李广穆这拳实在是打不下去了。咬开护套扔开,去冲澡换衣服。 赵宁摇了摇头,显然还没有看过瘾。有心自己上前捶上一拳,又怕用力过猛,沙袋的反作用力一下把自己给抡到墙上。 唉,算了算了。 沉浸在自己阿q精神里的赵宁整个人放松了下来,直感叹逃课的滋味,比原本想象中实在好了太多。 李广穆从一楼浴室出来没待两秒,就拿着钱包出去了,说是去买早饭,背影里有落荒而逃的味道。 而回来的时候手上不仅有早饭,还多了一束花。 这么有情调?赵宁挑起的眉里,有些许揶揄的味道。 一个单身男人,大早上捧回一束名叫‘妖姬’的蓝色玫瑰花,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怪异。 ‘看望病人庆祝康复’实在没法穿凿附会地拿来解释这种怪异,赵宁连自己一贯的阿q精神都在这种程度的惊吓里,藏了个无形无踪,扯都扯不出的那种。 “哈哈哈。”赵宁笑的时候带动了胸腔的震动,身体力行地呈现着什么叫痛并快乐着。 李广穆那张脸上没有窘迫,只是把白粥摆在赵宁的面前,然后一把将花扔了出去。 “先生这么早买花啊,送给家里的太太吗?” “嗯。” “她喜欢什么花呢?不知道啊,那性格呢?” “很好。” “红玫瑰热情奔放可能不合适,不如蓝玫瑰吧,看着沉静一些,它的花语也很美呢。” “好。” 李广穆陪赵宁一起喝着粥,回想起刚才在花店里和卖花人的对话,看着赵宁笑得一抖一抖的肩膀,心里很懊丧。 赵宁刚喝完粥,李广穆上楼给他把要吃的药拿了下来,还倒了杯水。 似乎经历了‘同床共枕’之后,他们的关系一下子突飞猛进了好几个光年。 像现在这样相处一室共进早餐,也丝毫不会尴尬了。 当然,不排除眼前这人本身就是个很好相处的男人啊。赵宁顺从地把药吞了下去,抬起头认真地看了李广穆一眼。 后者迅速移开了目光,拒绝对视。 哦,当我刚刚心里想的都是自作多情。嗯,可能还是稍微有点尴尬的。 赵宁看着自己手里捧着的这个颜色艳丽且印着卡通图案的水杯,想起了门外垃圾桶里那一小束蓝色妖姬,又是一阵好笑。 这个男人的审美,怎么这么有趣,这么可爱。 李广穆要是知道赵宁此刻心里所想,一定会觉得十分委屈。这个杯子是李严修让人送来的某一批生活用品里掺杂的一个,和他的审美并没有直接关系,他也是受害者。 赵宁喝完粥吃完药就有些精神不济,看来身体蓄能已经消耗光,他要回床上去重新充电了。 李广穆用尽全力才克制住上前去,把扶着墙上楼梯的赵宁抱起来的冲动。 而现实是,他连扶都不敢去扶。 情`欲已经觉醒,很彻底。他刚刚在赵宁低头喝粥的时候,看到他后颈上那一片莹白肌肤,视线已经不受控地想要往下探究更多。 这很糟糕,李广穆在心里想。 赵宁这一睡又直接睡到了下午,可能原本是要睡到晚上的,但是却被一伙不速之客给吵醒了。 是老黑那一伙。 拖把黑先生信守承诺,完完全全没有把‘穆哥金屋藏娇’的事情说出去,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广而告之了另一个版本。 ‘穆哥今天没去‘做事’,是因为有朋友在他那。什么朋友?不知道,只知道是个长得非常好看的少年。’ 好看是真的好看,明明躺在床上闭着眼,也还是让人觉得这就是个长得极好的。 烂泥之花小矜同志一听,完全坐不住了。美少年?此时不去看更待何时,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然后在她的一马当先之下,一大群人蜂拥而至,李广穆还来不及控制这一群瓜枣的音量,赵宁就已经闻风下了楼。 说到小矜,听名字就知道,家里给取这个字就是盼望她矜持着做个名媛淑女,然而这厮离经叛道到跑到这种破地方和一伙大老爷们同流合污自甘堕落也就算了,说话做事还比这里大部分的带把的还更像个带把的。 声音就很粗犷:“哇哇哇,老黑没吹牛诶这回,真的好看,真的好看。” 赵宁还是从一些细枝末节里辨别出了这是位女士,然后骨子里的绅士风度藏不住了,对她礼貌一笑。 “哇,笑起来更好看了。”小矜一手攥住不幸站在她身旁的拖把黑先生,拧着他手臂上的一点皮肉大力地摇来晃去,“快看啊,他对我笑了。” 老黑嗷得像只被绑起来待宰的猪。 好看你就看啊,掐我干什么。那可是穆哥的心上人,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要死死远点,也别连累我啊。 拖把黑抱着手上被掐过的那块皮肉,跳着离了小矜三丈远。 分卷阅读74 赵宁又笑了一下,发自内心的那种愉悦。 真的很可爱啊,这一伙人。 “你们好,我是赵宁,是…穆哥的朋友。”赵宁回想了一下刘奇对李广穆的称呼,觉得自己这么跟着叫应该不会显得不礼貌。 小矜已经疯成了一只冒着热气嘶鸣着几欲起飞的高压锅。“哇,连名字都这么好听。你好你好,我叫陈矜,不是曾经是陈矜。哇,真的是好好看啊。” 赵宁摇着头笑了起来,却发现李广穆在刚才回过头看了自己一眼,意味不明的一眼。 难道不满意这个称呼,觉得自己是在套近乎?应该不至于啊,这伙人不都这么叫吗。 李广穆看着众星捧月中的那个‘月’,听到他刚才说的‘朋友’,心里是绝对称不上高兴的。 如果是以前,能是‘朋友’就已经很好了。可惜人心总是不足,得陇望蜀是骨子里的天性。 有了一些,就想得到更多。 下午四点半,阳光退下了炽烈的外衣,夹带起了遥远地平线上的一线朦胧橙黄。 小矜和老黑在风扇的沉闷切割中,提出建议,要赛一局‘加注的’。 “单圈,山顶老终点线。输的人请全场晚饭,有酒有肉的那种。” 这种见者有份的事情瞬间点燃了全场的气氛,欢呼声像是要把天花板掀翻。 李广穆又回头看了一眼赵宁。 赵宁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把客人扔下自己去玩,于是笑着点点头。“去啊,正好我也想一起去看看。” 参赛人员很快就划拉出来了,包括李广穆和老黑在内的五个人。 大家稀稀拉拉地开着车到了山脚下起始点的位置,赵宁正坐在李广穆身旁的副驾位上。“你是要带着我一起夺冠吗?” 李广穆摇了摇头,示意赵宁下车。 这很危险,而且现在赵宁的身体状况也根本经受不住。 赵宁从善如流地下了车,关上车门之前回头笑了一下,“加油啊。请这么多人晚饭,听起来还挺肉疼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有光,让李广穆想起了拍卖会那晚,同样是眼前这个人,对自己伸出手的时候。 眼睛里有细碎星辰。 他一直想把那些光集起来,收藏好。而不是像这样眼睁睁看着它们消散于虚无,除了在回忆里熠熠生辉之外,什么也留不下。 小矜却在那边喊了起来:“赵宁,我们一起去终点做裁判啊。” 已经走了好几米远的赵宁回过头,透过车窗看着驾驶位上的男人,用唇语说了一句:“我在终点等你。” 赵宁坐上了小矜的车,和围观群众中绝大部分想去终点看热闹的那些,浩浩荡荡地提前上了山。 到了山顶上那一片巨大的空地之后,先行部队全都靠着山壁停好,给赛车空出了过线之后缓冲减速的位置。 小矜给山下的那群人打了电话,示意裁判团队已经就位,可以开始了。 赵宁下了车,站在那条终点线后面大概三十米的地方,身边一片空旷。 阳光从山崖那边侧着过来打在他的身上,地上投下了修长的影子。 时间一分一秒流淌,他一直站在阳光下,没有像往常那样急匆匆躲避,恨不得在阴凉处扎根发芽。 他想第一眼就看到那个男人,实现自己那句‘我在终点等你’的诺言。 赵宁笔直地站着,始终嘴角带下,目眺远方。 终于,视野里出现一个移动的小点。 那小点不断增大,增大,大到能看出车型,正是李广穆在开的那辆。 一骑绝尘式地一马当先,纵使事先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赵宁还是忍不住为他感到高兴。 赵宁亲眼看见那辆车在自己正前方冲过了终点线,却没有刹车减速,直奔自己而来。 李广穆在终点看到了那个人。 这一路,他没有分半点注意力到路边呼啸后退的风景,以及逐渐被拉开差距的对手上,一丝半毫都没有。 他那颗迟钝的心只装着终点,确切来说是终点的那个人。 然后压过终点线,李广穆没有熄火减速,而是径自开了过去,然后… 以那个少年为中心点,画起了半径不大不小的圈。 赵宁看见李广穆开着车朝自己疾驰而来,竟意外地没有半点慌张和害怕。 他不会伤害我的,永远不会。 然后,眼睁睁看着那辆车绕着自己画起了圈。 一圈。 两圈。 三圈。 赵宁在巨大的引擎声和车尾扬起的飞尘中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土崩瓦解、冰雪消融。 他察觉到了某些名为‘不可说’的东西,被这个男人藏在了这绕着他的三圈里面。 李广穆绕着赵宁转了三圈。 第一圈,这是我喜欢的人。 第二圈,我要他一辈子健康平安。 第三圈,我希望他的健康平安,由我来守护。 众人目瞪口呆中的三圈绕完之后,剩余的参赛车才依次越过终点线。 李广穆也下了车,朝赵宁走了过来。 赵宁看着逆着光朝自己走来的那张脸,闭上了眼睛。 问自己… 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若干年后,赵宁会在某个午后,用画笔将这刻骨铭心的画面重新描绘。 他始终不曾,并且永远不会忘记…这里,藏着最初心动的自己。 不远的山下,一株鲜艳带着水珠的蓝色妖姬正静静躺在垃圾桶里,无声地作为命运注脚,暗示着一切结局。 蓝色玫瑰的花语——奇迹与不可能实现的事。 【注:‘过了这村没这店’——笔者也找不到这类俗语的出处。 第62章 赵宁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独自静坐着,不远处烧烤的火光跳跃明灭,却始终照不暖他的半边侧脸。一个人在喧嚣中坐出了一个寂静的世界。 粥是李广穆刚给他买回来的,里面什么也没加,他却难得地尝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原来,有些事情一旦发觉,便自此无所不在,无处可藏。 这么些年来,对自己表达过心意的人实实在在不在少数,男男女女都有。 性别,从来没有让他感到惶恐。 真正让他惶恐且惴惴不安的是,不同以往的,他自己的心动。 落日余烬下,用力打着方向盘围着自己画圈的那张英俊侧脸,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从脑海中成功删除了。 十九年,终于等来了心悸的这一瞬间,却是这个样子,这个男人。赵宁苦笑着摇头,彻彻底底地败给了自己。 明明才只见过两三次,怎么会这样? 赵宁摊开手看了看自己掌心的纹路,鬼使神差的想要在上面找到那根象征爱情的姻缘线。 分卷阅读75 如果世上真的有这种科学无法解释的唯心主义存在,那么他的那根姻缘线肯定在象征着十九岁的这一段上有一个节点。 我遇到了那个让我心动的人。 早就在书上看到过无数遍的‘情不知所起’,后面那句他竟然再不忍心背出口。 什么叫少年不识愁滋味,明明是少年不知相思苦。 赵宁很想回头去找那个身影,却始终不敢,不敢回头。 你看,我就是而且一直都是这么懦弱和胆小的啊,连回头看你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你知道我是一个这么糟糕的人吗?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赵宁想起了爽朗的小矜在刚看到自己时候那夸张有趣的反应,还有以前的很多相似案例。 是因为这张脸吗? 可这张脸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在我自己看来。 而且,如果我告诉你,除了这张脸,我可能一无所有,你会依旧坚持吗? 赵宁把那碗粥捧在手里逐渐缩紧,像是在汲取上面的温度。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借以对抗心里毫无名状的波涛汹涌。 李广穆坐在人群中喝着一瓶刚开的啤酒,他知道赵宁已经知道了。 他原本以为得不到他的白衬衫少年才世上最大的痛苦,现在终于意识到这里面的大错特错。 最痛苦的是,我对你的祈求,成了你的困扰与痛苦。 这个认知所带来的苦涩疼痛,散在尘埃里,随着每一次呼吸进入他的心肺深处,继而游走于四肢百骸。细细密密,无处可遁。 我的感情让你感到为难了吗? 让你困扰了吗? 李广穆又灌了一瓶啤酒,然后想把酒瓶狠狠地掼在地上让它粉身碎骨。他以前从来不会也不想在意的细枝末节,面对赵宁,全都分毫毕现。 唯一知道内情的老黑拎着酒瓶走了过来,凑在李广穆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下午他是第二个到达终点线的,但等他到的时候,大家口中不明其意、百思不得其解的三圈已经绕出了尾声。 老黑是从别人的描述中听到一切始末经过的。 然后他想起了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动物世界,雄孔雀求偶时候的开屏,无声却竭力的浪漫。 这种浪漫发生在李广穆身上却显得有些凄凉,而且老黑也看到了此刻正独自坐远的赵宁。 只能拍拍兄弟的肩膀,一切安慰尽在不言中。 多情总被无情恼,这一句,连最不爱念书的他都知道。 赵宁不能吃烧烤,也不能喝酒。只是在小矜喊他过去的时候,凑在人群里观赏了一下这人声鼎沸的热闹喧嚣。 别说靠近,他连一个余光都不敢去搜寻那个身影。 小矜吃得油光满面,不敢把手拍到赵宁干干净净的衣服上,用肩膀蹭着他说:“你看,我们这可有意思了,你以后会经常来玩吧?” 赵宁笑了笑,心想,其实我想在这里长住。 小矜看不懂这个笑容的含义,但好在烤肉的吸引力足够大,很快就把全身心都投入到烤肉消灭大业中去了,没有追问。 赵宁和李广穆一直待到了这顿‘比赛筹码’完全结束之后,他甚至留下来帮忙收拾了一下残局。 吃是真的没吃一口,但收拾善后却做得不亦乐乎。李广穆自人群四散了之后,就一直盯着他看,完全舍不得错眼。 他感觉这道光快从自己的世界消失了,抓不住也握不牢,多一眼都是奢侈。 眼前这个穿着自己买的衣服近在咫尺的少年,突然和那晚身着礼服在舞台上万众瞩目中扬起手优雅致谢的遥不可及的王子,先逐渐重叠又再缓缓分离。 原来这就是失去。 李广穆点燃一根烟,他刚从老黑身上摸出来的。 赵宁在自己刻意的有意无意中,还是看到那一簇火光之后亮起的猩红小点,心里刺痛难当。 李广穆抽完了烟,赵宁也和东道主告了别,两人一前一后往李广穆的狗窝里走去。 赵宁独自迈上了通往二楼的粗糙水泥楼梯,李广穆留在了一楼。 当台阶上到一半,赵宁以一种居高临下的位置俯视着这个成功入侵他心脏的男人。“我明天就回去了,谢谢你…这两天的照顾。” 赵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比原先想象中来得更疼。 “好,明天我送你。”李广穆很快地回答了他。 ‘我们是朋友吧’,‘我们还是朋友吗’,赵宁再也没有勇气问出口,逃也似的上到了二楼。 靠在楼梯尽头拐角处的墙壁上,赵宁仰起头,感受到后背传递过来墙壁的冰凉。 我也…喜欢你啊,你知道吗。 可是我不敢,也不能… 同一时刻,李广穆坐在楼下破旧的宽大沙发上,深深地低着头。 各自无眠的一夜,赵宁在浓稠的黑暗中叹了无数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李广穆开车送赵宁回家。 途中路过了这几天打包食物的夫妻档餐馆,给赵宁买了一碗粥,让他在车上吃,他自己却什么都没买。 老板娘看到收好找零的李广穆把食物通过车窗递到车里,连忙凑过头去张望。 “你今天把人带出来啦?不是说了会好好疼人吗,怎么老是白粥,要不赶时间你让她下来我给她做点有营养的?” 赵宁不忍地侧过脸,手上粥的热气蒸腾到了他的脸上,逼得他几欲落泪。 我已经成年了,早就不能哭了。 李广穆摇摇头说了句“不用了”,转身上车迅速载着赵宁驶离这家小店。 到了目的地,赵宁提着那碗粥下了车,依旧不敢回头。 他身后的李广穆目送他一路向前,离开自己,突然靠在车身上仰起了头。 被抢走了金蛋的巨龙先生告诉自己,天是蓝的。 回到狗窝的李广穆一直在沙发上躺到了下午,头顶的巨大吊扇读不懂他身上的一切,不断旋转,却不能给他变出一个赵宁来聊以慰藉。 然后,李严修的电话打了进来。 从早退到旷工,李严修现在才打过来已经算是很纵容他、很沉得住气了。 “以后都不来了。” 一切都已经丧失意义,不用再听天书了,也再不用‘努力活出个人样来’了,都没有意义了。 或许是先天对人心识别的能力,亦或者是血脉里某些特殊的东西,让李严修从几个字里洞悉了一切。 “失恋了?这就是你自暴自弃的理由?” 李广穆不懂什么是自暴自弃,他在遇见赵宁之前也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刚想把电话挂断,李严修再次开口了… “小穆,就当帮帮哥哥,好吗?就当帮帮哥哥。” 这是李严修第一次用这种语气,也是第一次跟他说出这样的话。他从来不会以‘哥哥’自 分卷阅读76 称,唯一接近的一次,也是严肃的‘兄长’两个字。 是什么事,什么状况把李严修逼到了这个份上。 李广穆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马把维持了一天躺的姿势改成了坐着,沉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第二天,李广穆准点到了李严修的办公室,这是李严修昨天在电话里给他的命令。 况为给了他一个地址,和一张邀请函。 周六晚上,去‘十九层’见一个人。 是什么人让李严修这么严阵以待,李广穆翻来覆去看着那张漆黑烫金的邀请函,实在没看出什么特殊之处。 “这个人我之前打过一次交道,不对路,他不买我的账。他可不是先前乡巴佬那种级别的可有可无,他手上有我一定要拿到的东西。我拿不到,你去帮我拿来。” 李广穆自己都不知道,李严修都办不到的事情,他能办到? “‘十九层’到底是什么地方?”李广穆对李严修加诸于他身上毫无逻辑的信心不甚理解,只能试着从这个地址入手。 “地狱十八层,你觉得十九层是什么?”李严修端着咖啡捏着额角反问他。 这种涉及佛理的高深问题当然不是李广穆能回答上来的,他坦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需要知道太多,反其道而行之没准能出奇制胜。上一次你不是也表现得很好吗?我相信这次也一定可以的。” 李广穆知道李严修说的是度假山庄的那一次,但他很想告诉李严修,那不过是歪打正着,而且还全是况为的功劳。 “我会去,但结果我不能保证。”李广穆捏着那张纯黑的邀请函,平淡地对李严修说道。 李严修莫名地松了一大口气,然后李广穆继续说道… “我只是帮你,公司我不会再来了。”一码归一码,李广穆还是跟李严修说清楚了自己的打算。 “随你开心。”李严修从来也没觉得李广穆是适合待在这种地方的人,爱来来,不爱来也勉强不了。 只要能搞定那个人在‘十九层’的邀约,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其他无关紧要。 【注:‘情不知所起’——汤显祖《牡丹亭》 ‘少年不识愁滋味’——辛弃疾《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 ‘多情总被无情恼’——化自苏轼《蝶恋花》‘多情却被无情恼’ 第63章 李隶在周五的时候再次把李广穆召唤回去吃了个饭,还是晚饭。 而且餐桌上只有他们三父子,没有旁人。席间李隶装腔作势地絮叨了好一阵,李广穆一句都没有听懂。 可能压根就没有认真听进去一句。 没有意义了,这一切都没意义了。 李隶发现这个不成器的二儿子似乎比之前的朽木不可雕式的雷打不动更死气沉沉了一点,入戏太深自以为是的唾沫星子飞到一半,戛然而止。 “你这幅不成器的样子是丧给谁看?” 李严修这次在旁边干坐着没有帮腔,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有点跟不上老东西的节奏了。 “我以前忙,没时间好好管教你。看你一味地躲在阿修身后混吃等死也嫌你不争气。你倒好,骂了你几次就置气躲到外面不肯回来。阿穆,你要是有你大哥一半,我也能少受点气多活两年。” 李广穆默默地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碗里,混着李隶这番鬼上身式的呕心沥血,面无表情地下了一口饭。 李严修却听得心驰神往,恨不得直接摇旗助威,深在他身上不过是个笑话。 你情我愿纵然是锦上添花,要没有,那也仅仅是没有。 “爸过赞了,而且小穆还小,等成家了自然会明白您的良苦用心。再说他最近也懂事很多,自从上次爸叫他到公司帮忙,况为几次跟我说,小穆谦虚好学,表现得很好。” 李严修已经被点了名便不好再装死,挑了氛围最恰当的时候,适时插入了一句说了跟没说一样的废话。 “是吗,可我怎么听你几位叔叔说除了头几天还能偶尔瞅到人影,后来就看不到人了呢?” 李隶大手一抬,那挥斥方遒的姿态活像是要指点江山。“好了你也不用再给他遮遮挡挡了,我也想过了,让他这么没名没分地跟在你背后,年轻人可能觉得没面子。等我想一想,看看有什么合适的职位。” “不必了…”李广穆话只说到一半,李严修坦荡却包罗万象的视线让他把没说完的那半句混着饭菜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随便你们吧,反正我是不会再去了。 李广穆又安安静静地吃了两口饭,然后他又不可控制地想起了赵宁。 回家之后该是又去上课了,身体全好了吗。药吃完了没有,还会不会咳嗽。 细碎又婆妈,像被不知名妖怪夺舍之后的魔怔诡异。 “我吃饱了,先走了。”李广穆是把最后一口都咽下之后才起身的,觉得这是再挑不出毛病的标准作业模板了。 李隶还是看得眼睛疼,刚说出口的温言温语全打回了脸上,表情惨不忍睹。 李广穆把这一切尽皆抛在脑后,包括李隶和李严修在他走后依旧没有停止的关于他的话头。 没什么好在意了,再也没有什么好在意了。 他回狗窝的路上搬了两箱啤酒到自己的后备箱,在柜台结账的时候顺手又买了一条烟,还是他以前一直买的那个牌子。 车厢里音乐播放的功能他似乎是第一次用,摇滚歌手撕心裂肺的歌声带着电流传播特有的味道,他只听懂了里面的一句歌词。 关于求而不得的爱情。 车身驶入煤渣混着砂石铺就而成地面的时候很自然地开始摇晃,这标示这一个分界点,自此进入了一个结界。 身后是日新月异且有血有肉的苍茫人世,而他面前即将逃进的,是不知今夕何夕醉生梦死的海市蜃楼。 这里,不需要去问没有意义的明天。 但这一切一切的得过且过中,绝不包括此刻出现在他远光灯里的那个人。 赵宁抱着一盆个头不大不小的盆栽,坐在李广穆狗窝门前不远处的一线水泥台面上。他一眼能看出,这是先前工厂还在运作的时候,货车用来确定卸货位置的地标。 他来了有两个小时了,身后的门一直没开,他也没有敲门。 应该是不在,没关系,我坐在这等等他就好了。 然后赵宁这一坐就坐了两个小时,那盆绿色的植株一直在他怀里陪着他。赵宁没有放下,也没想过离开。 不知不觉间 分卷阅读77 ,刺眼的车前远光灯打在了自己身上,赵宁下意识地空出一只手护在额前遮挡视线,同时侧着下头。 李广穆没有开进门前的空地就直接熄火下了车,反正也没人到这种地方来给他开罚单,停在路上有碍观瞻而已,旁边的老黑又不像是会在意这种风容风貌的人。 李广穆朝赵宁走了过去,他差点找不到自己呼吸和心跳的频率。 赵宁发现刺眼的光消失了之后就站起了身,那个花盆也随着他怀抱的升高跟着往上走了一截。 李广穆走到他面前,看着那张昏暗中依旧精致夺目的脸,一种他不知该被称作‘恍如隔世’的感觉,让他也找不到自己该说的话。 下意识地想接过赵宁怀里的负重,怕他抱得太累,赵宁却比他想象中更快速地递了过来。“快接一下,它很重。” 李广穆单手搂着花盆,另一只手打开了卷闸门。 赵宁进来之后,自然而然地走到冰箱前拿出了一罐可乐,刚拉开金属环还没送到嘴边,就被放好盆栽的李广穆抢了下来。 “别喝冰的,我去给你倒水。” 看到赵宁脸上略显失望的表情,李广穆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是不是要把可乐塞回到他手里去。但下一秒还是屈从于理智,直接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赵宁在一片冰凉甜腻的可乐味中,发现了被李广穆随手扔在操作台上的那封漆黑烫金的邀请函。 一种不安的眼熟让他摒弃了‘未经允许翻阅他人物品很不礼貌’的行事准则,直接拿到了自己手上。 ‘十九层’,他眼皮一跳。 被邀请人是单独的一个姓氏,‘李’。看来就确实是给李广穆本人的邀请函,幸而日期是明天。 赵宁突然庆幸自己一时不管不顾地头脑发热。 他回家之后并没有再碰上赵翳,桂姨说赵翳在他回来的前一天受邀去了d国出席一场艺术展,这一周大概都不会回来了。 赵宁略微松了一口气却没有丝毫开心的感觉。 回到学校上课也一直心不在焉。 情窦初开的少年第一次品尝到酸涩心动附带而来的苦涩相思,辗转发侧忧思难眠了好几天之后… 他来到书房那盆栀子花的面前,“我不等你开花了,因为现在喜欢上了别的花,比如蓝色的玫瑰。” 然后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把在心里对栀子兄想说的话念诸于口的时候,吓了自己一大跳。 我一定是疯了。 嗯,可能早就疯了。 然后他就把那盆从没开过的栀子花抱了起来,冲了出去。 李广穆从二楼倒了一杯水下来,赵宁接到手里的时候发现是温热的,心里五味杂陈,还没入口就尝到了里面的小心翼翼。 “你怎么来了?” “我刚刚看了你的邀请函。”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同时开口,赵宁还没说完,李广穆救已经段了句,导致他最后‘邀请函’三个字轻飘又颠簸。 赵宁不知道该怎么破解这种尴尬,难道直说我想你了吗。 “嗯。很晚了,我送你回去。”李广穆拿起了那张纯黑的硬卡在桌面上敲了两下。看了就看了,我没有什么是你不能看的。 “我不回去了,明晚我要和你一起去。”赵宁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他,清澈透净的眼睛里有强烈的期盼。 也像是不懂事吵着向大人索求的孩子。 李广穆却被他的突然出现和现在近乎‘无理取闹’的样子弄得无力招架,“不行,我现在送你回去。” 你知道我看到你的时候想对你做什么吗。 想把你扛到楼上扔上床脱光你的衣服做尽一切玷污羞辱你的事。 何苦留下来折磨我。 赵宁有种受伤的感觉,他以为自己不会被拒绝,尤其不会被这个男人拒绝。 可惜当时他还太稚嫩年轻,并没有熟练掌握任何一个放在以后都对这个男人一击致命的杀招。 他拿出了自以为最有效的反抗方式。“你不收留我就算了,明晚我非去不可,一张‘十九层’的邀请函应该还难不到我。” 赵宁说这句话的姿态,比穿着用金属线绣暗纹礼服于金碧辉煌的殿堂里万众瞩目下表演时,要睥睨无双得多。矜贵得太过,有点刻意的成分在里面。 要不是李广穆莫名其妙地理解他骨子里的低调,险些就被他貌似全开的气场镇住了。 赵宁并非真心在炫耀,只是用这种刻意的姿态告诉他一个事实,他真的可以自己去,但还是想跟着他一起去。 李广穆低下头,不肯松口。 赵宁觉得更难过了,而且自尊心似乎也受到了一点伤害。 或许是我感觉错了,他对我根本就没有那种感情。而我不仅仅自作多情,还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感到委屈的赵宁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 然后他调整好自己最后的狼狈,叹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开。“我带来的那盆东西是我自己养的栀子花,算是给你先前蓝玫瑰的回礼。” 用一盆回礼一束,算是极其大方的手笔了。 李广穆垂在身侧的手掌握成了拳,心底严防死守的猛兽几欲破牢而出,那些残暴的欲念就在他的掌心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先上楼休息,明天一起去。” 赵宁心里先是涌起了开心,其次才是对自己的同情。因为对方的一句话而决定阴晴,赵宁,你这是要泥足深陷吗?真是不知死活。 情感和理智反复拉扯的痛苦,他早就受够了。算了,正事要紧。 “你知道十九层是什么地方吗?”赵宁坐在沙发上,重新端起了那个颜色醒目印着搞笑卡通图案的水杯。 他听过十九层的大名,有人说是天堂有人说是地狱。在他的那个世界里,这个不伦不类的名字更像是一种禁忌。 他有一个师兄,废在了‘十九层’。 在大人众口一致的讳莫如深里,他只能通过偶尔飘过耳边的一些只言片语,在自己脑海里猜测出事情大致的始末,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听说是毒/品,直接把一个前程大好的优质青年废了个彻彻底底。 那比他大了很多的师兄,本人从那家族谱里被除名了不说,还作为耻辱被永久性地流放到了国外。 那是‘山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遇到这种公开挑衅,纵然不是什么重要继承人,但也算是极其严重的打脸和羞辱了。 接着这个地名便成了不成文的禁忌。 赵宁不知道李广穆为什么会收到它的邀请函,从‘十九层’存在至今便能看出,那不是个偏爱高调想成为移动靶子的存在。 应该不会单方面毫无理由地发出邀请函。 赵宁在李广穆摇完头之后,把自己知道的一切简短地向他概述了一遍。一言以蔽之就是那实在不 分卷阅读78 是个什么与人为善的地方,小心驶得万年船。 李广穆不知道事情原来这么复杂,他开始后悔刚才因为不舍和不忍冲动之下对赵宁的松口。 赵宁却像是一眼能洞穿他心中所想。“正是因为来者不善我才更要和你一起。再说,如果能有机会,它‘十九层’馈赠我那师兄的大礼,也是时候该有人去示意致谢了。” 当他平淡镇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广穆才终于领略到了赵宁身上此次完完全全没有遮掩的一种特殊的东西。 初生的牛犊哪里知道天高地厚,别说老虎尾巴,龙潭虎穴也不在话下。 尤其是这种十**岁血气方刚的少年。更尤其是在自己的意中人面前,怎么能怯懦认输,怎能不好勇斗狠呢。 这是赵宁中二期最跳脱、最大逆不道的‘丰功伟绩’,比他当年入大学那次跪上三天三夜来得惊心动魄得多。 【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宋?释道原《景德传灯录》 第64章 当李严修打电话来明确告诉他,‘十九层’不是况为能跟进去见机行事给以照顾的地方,让他自求多福的时候,李广穆已经在之前那些被打包好送来的一套套礼服中,挑选前去赴约的衣服。 赵宁坐在他的操作台上,支着长腿晃来晃去。 真是越来越孩子气越活越回去了,赵宁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把。 然后跳了下来,拿起了他认为最合适的一套递过去。 李广穆原本只想随手拿一套,没想到赵宁瞬间就解决掉了这件让他极其不耐烦的事情。 然后带人出了门,开的是赵宁示意之下选择的从李严修那蹭过来中看不中用的那辆车。 现在只是下午,赵宁说了一个地址,让李广穆先开到那去。 到达之后,才发现那是一家从事服装设计之类的工作室,极其隐蔽,连品牌商标都没有。 内里却是大有乾坤的别有洞天,极尽铺张奢华。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外国人,然后赵宁全程在用李广穆完全不懂的语言与之对话,而且那并不是国际通用语。 赵宁费尽全力才及时制止住了康纳向他表示热情问候的那些礼节,他并不想给身后的李广穆上眼药,也从没想过用这种试探对方是否会吃醋的幼稚把戏来验证感情。 “宁,你怎么会突然到来,一定是上帝他听见了我像夜莺一样每晚对你思念的歌唱…” 赵宁回头看了李广穆一眼,确定他听不懂这个小语种,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个康纳对他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骨子里自带他那个民族的浪漫天性,习惯用这种语调说话。 “听着,康纳。我是来寻求帮助的,并且赶时间,请你把上次我退回来的那套米白色礼服找出来给我。” “那套,你不是不满意吗?还说什么…哦,还说,用你们的话来说太‘风骚’了。” 赵宁满头黑线,根本记不起来自己曾这么直言不讳地给过对方如此货真价实的‘退货意见’。 “抱歉,我当时的意思应该只是暂时不合适,现在请你拿给我可以吗?没有销毁吧。” “宁,你的心太善变了,你的爱人今后会很容易伤心的我保证。那套衣服还在,我怎么可能销毁我的心血呢,尽管它并没有得到你的垂青。稍等一下,我现在去给你取来。” 赵宁换上了那套米白色礼服,在镜子里看到上身效果的第一眼,依旧在心里感叹出了第一次看见成衣时候的那句发自肺腑的评语。 太风骚了。 不管是此刻穿在身上的主观还是当时在成品出来后只不经意瞟了一眼的客观。 不过事急从权,只好认了。 披了件狗皮人模狗样的赵宁从旁边的置物架上,顺手拿起一副衣冠禽兽标配——金属边框带同材质细链的复古眼镜,架上了自己的鼻梁。 须臾之间,将自己从人模狗样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只完完全全的斯文败类。 “你觉得怎么样?”斯文败类赵宁扶着脸上单纯作为装饰品的眼镜问李广穆。 然后他发现李广穆自上而下颇为认真地打量了他一地转过了头。 这么不堪入目吗?赵宁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 刚嚷着要去找相机拍成果图的康纳一回来就疯了。“上帝啊,我早就说过这套礼服上的每一根丝线、每一个纽扣都是精挑细选为你量身而造。它在终于等来你回心转意的今天,被注入了鲜活的生命。不愧是我今年最满意的作品,实在是太太太太让我满意了。宁,你们都没有辜负彼此,我是如此的开心。” 赵宁也皱起了眉,既然第三者也觉得没有问题,那李广穆刚才那不忍直视的反应? “很好。”才让赵宁质疑了一把自己审美的男人重新转回了脸,却依旧没有直视他。 岂止是很好。 简直是好过头了。 好到他希望这样的赵宁只让他一个人看到,永远只给他一个人看。 赵宁听完之后没有多想,二话不说把那副一言难尽的眼镜给摘了下来放回了原处。 今天自己并不是主角,路线错了。 “康纳,希望你批准我们到配饰间去挑选我需要的东西。” “当然。” 赵宁带着李广穆到了配饰间,扫视了一眼之后,从满满当当陈列着项链耳环等的各种珠宝翠玉式装饰品的架子上,取下了一个极小巧的方形的玻璃盒。 里面是一副不大不小的红宝石耳钉。 赵宁摘出其中的一只扣上了自己的左耳,放下手的时候,那洁白细腻的耳垂上多了一个殷红如血的小点。 原本陌上无双矜贵秀丽的整个人,硬是被这灼目殷红的一点,带出了一丝轻佻不正经的…魅气。 红宝石在灯光下反射闪烁,配上那张姿容无双的脸,直逼人心。 李广穆盯着赵宁的侧脸,悄悄屏住了呼吸,只想把他带到一个全世界都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 赵宁带好耳钉发现李广穆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的手部动作上,以为他是好奇为什么同性别的自己身上会有耳洞。 “我这里以前戴过一个微型定位器,戴了很多年,估计已经长不回去了。”赵宁抬手虚指了一下自己刚刚鼓捣的那个耳垂。 而李广穆却很沉闷地回了一句:“疼吗?” 赵宁有些愣住了,他是在问我当初为了带定位器被迫穿耳洞的感受吗? “还好吧,男子汉大丈夫就当被蚊子叮了一口。主要是那时候太小了,可能哭了吧。”赵宁歪着头回想了一下,然后刻意地打起了哈哈,心里却涌起了一些十分微妙的念头。 如果这个男人确实喜欢我,那应该比我先前以为的还要更喜欢一些。 陈年旧事都能放在心上心疼 分卷阅读79 一把,这人怕是对自己都不会这么细腻。 赵宁耳垂上微闪的那一点殷红,从眼睛直接恍进了李广穆的心里,停在心头上,化成一滴血渗了进去。 “时间还早,我们先一起去吃个晚饭好不好?” ‘十九层’的东西,就算有,他也吃不下。 李广穆把刚才赵宁挑出来小巧精致的耳钉盒,连同里面剩余的一只耳钉,一起收到了自己外套内衬的口袋里,那是正贴着心脏的位置。 点了点头。 赵宁没有注意到那个细节,带着李广穆穿过刚才和康纳交谈的大厅。看见一起出现在巨大穿衣镜里都穿上了‘铠甲’严阵以待蓄势待发的两个人,停下了脚步。 “现在知道我刚才出门的时候,为什么选这套出来给你了吧。看,是不是和我现在身上这套很搭?”赵宁一早就计划好了自己的穿着。 李广穆先天不是个对镜子多敏感的人,对自己身上的穿着更是不甚在意,顺着赵宁的话头往里望了一眼。 他还是只看到了镜子里的赵宁。四件套式的复合款礼服,短款的及腰外套和质地较硬的白衬衫中间,还有一层同材质却极省布料,领口开得极低的系扣马甲。 原本无比繁杂的设计,却因为干净纯一的颜色变得十分赏心悦目,且经久耐看。不会有一丝一毫原本极易被这种多层次款型,带出来的视觉杂厌感。 设计者设计得十分用心,而展示它的模特本人,也着实太过耀眼。 而对同一幅景象发射了另一道视线的赵宁,却还是对身旁暗色系粗犷画风的男人欣羡不已。 说真的,不如我也每天早上起来虐待一下沙包? 赵宁和康纳告了别,回到车上,径自拿起了李广穆的手机打出去一个电话,这回说的是国际通用语。 “我刚刚在做用餐的预约,现在过去就可以了。” 李广穆顺着赵宁给的地址一路向前,结果,却开到了一个像是私人住宅的地方。 他们的落座的位置像是这间古怪餐厅里唯一的一张餐桌,在外扩的室内阳台里。 真正已经‘日薄西山’的阳光被高大的玻璃墙挡着滤了一遍,再打在餐桌上已经十分的和煦。 在目光所及的大厅正中心开放式料理台上,又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在操刀主厨。那人独自干脆利落地忙碌着,不远处像是室内花圃的地方,有一个和他们有着相同体貌特征的年轻男人正趴在一个纯白的长吊椅上看书,看起来应该是本国人。 李广穆从没有来过,也从不知道有这种‘餐厅’。 那外国人显然是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已经着手准备了,很快,他招呼了一声,看书的年轻男人开心地朝他跑了过去,在料理台上洗净手,笑嘻嘻地用托盘把菜给他们端了上来。 “这是你第一次带人过来耶,而是还是盛装,真意外。”那年轻男人显然和赵宁很熟悉,甚至不打招呼就直接开始说话。 “怎么,不欢迎?”那年轻男人脸上的笑容实在太有感染力,赵宁也跟着他笑了起来,语调轻快又调皮。 “欢迎啊,那你以后要多带他来才行。要不然每次你一个人,我都要坐下来陪你,我家那位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可是很容易吃醋的哈哈哈哈。” 说完,那人飞快地跑走了,跑到料理台边上,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在正收拾着台面的外国男人脸上啄了一口。 那外国人也极其温柔地回亲了他。 李广穆瞳孔略微有些涣散,原来他们是这种关系。 “怕你不喜欢西餐,我在电话里特意让小羽交代威廉准备了这些偏中式的,希望你能吃得惯。” 小羽显然就是那个活泼的年轻男人,威廉则是他的… “这是他们家?”李广穆尝了一口摆盘摆得相当讲究花哨的食物,似乎尝出了里面精心准备的心意,觉得很不错。 “小羽和威廉很相爱。”赵宁没有回答这里到底是餐厅还是私宅的问题,只是把头转了过去。 李广穆顺着他的视线,发现那个外国男人脱下了白色的围裙和帽子,正坐在那张纯白的摇篮吊椅上,把那个叫小羽的年轻男人抱在自己怀里,共同看着一本书。 而那个小羽就这么无比自然地紧紧依偎在威廉怀里,偶尔抬起头承接来自头顶上方恋人细细密密落在自己脸颊之上的亲吻。 得成比目何辞死。 李广穆回转过头重新开始用餐,下一口却变得食不知味。 而这时候正坐在他对面的赵宁却开了口。“我特意带你来这里,除了用餐,还是来学习的。” 李广穆抬起头看向他。 “学一下小羽和威廉的…相处。你觉得我该以什么身份陪你进‘十九层’?” 赵宁说这话的时候很慢也很轻柔,像是不想惊扰什么。“据我所知,‘十九层’应该是习惯声色犬马的场所,我有个不错的建议你要听听看吗?” 李广穆的沉默就是最好的愿闻其详之意。 “情人。” 这短短的两个字让李广穆手上的筷子险些掉下一根,虽然他先前在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想。 赵宁却继续一字一顿,温声细语地说:“今晚,我的身份,是你的情人。” 【注:‘得成比目何辞死’——唐·卢照邻《长安古意》 第65章 李广穆按照邀请函上的联系方式打了过去,对方挂断了他的电话之后,另一个不同的号码发来了一个地址。 这次他很确定眼前的建筑是一栋私人住宅没错了。 “你以为会是普通的会所?”赵宁看着李广穆停下车皱着眉以为自己走错了路的表情,脸上一直带着笑。 李广穆很想回答他,不,在你们的众口铄金下,我一直以为那是个外面闪着五颜六色霓虹灯的夜总会。 “我当初就想过‘十九层’应该不是一个固定的地方,而是一个或一群人。嗯,现在看来,果然连巢穴都是流动的。”赵宁轻声说。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改贼匪本性。 要不是把握好了某个度,惹是生非在了一个让人忌惮却并不想玉石俱焚的范围内,估计早就被打成筛子了吧。 新仇旧恨,赵宁对‘十九层’的认知早已经判定在了是敌非友上。如有必要,你死我活亦不在话下。 当他跟在李广穆身后被领进门,看到有几个人围上来,像是要做安检搜身的时候。急忙整个人往身前高大的身躯上紧贴式的藏好,可怜兮兮地单手拽着李广穆的外套衣摆,悄悄地探出一个头。 一秒入戏。 活生生一个没见过这种阵仗被惊吓到的金丝雀。 李广穆右手平举让对方的探测仪器顺利扫过,左手向身后伸去,张开了宽大的手掌。 下一秒,承接住 分卷阅读80 了来自赵宁右手的紧握。 再顺着这个牵手的姿势,一把将赵宁从身后拉扯到前方顺势收进自己的怀里。 让人紧紧依偎在自己的左边肩膀上,抽出左手揉上了自己怀中金丝雀后脑柔顺的头发,侧低下头用嘴唇触碰了一下那柔软的鬓角上,在上面烙下了一个极轻柔的吻。 安慰与保护并存,宠爱和亲昵毕现。 任谁一眼都能看出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赵宁强行压制住自己心中五味杂陈的波涛汹涌,往男人怀里又缩了缩,仰起头轻轻踮起脚,用刚刚被亲吻的鬓角去蹭了蹭男人的侧脸。 是一个还想索要亲吻的姿态。 像最柔顺乖巧的宠物,用整个身体为诱饵,讨好主人施舍温柔爱`抚。 李广穆却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放松下来,配合检查。 赵宁只好老老实实地站好,放松身体张开了手。眼里沁出水汽蒙上了一层水雾,咬着下嘴唇一副可怜到极致的样子。 李广穆不忍地转开了头。 假戏是会真做的,何况这中间一直流淌着他最真挚深刻的情感。 在被放行的第一瞬间,赵宁立马又变成了一只纵然因为害怕想往主人怀里缩,却碍于主人在外的面子,死忍着只是把主人的一点衣角拽住汲取一些安全感的可怜宠物。 “是否先帮二位准备晚餐?”在门口接待他们的男人和颜悦色地询问道。 那人眼里只看到了李广穆,所以也只是问他,‘二位’里面的那只宠物显然不在他的尊敬范围内。 赵宁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而同一栋建筑内某个房间里,正盯着摄像头同步传播过来高清图像的屏幕,满头银色短发的年轻男人笑着往后仰在了椅子的靠背上。 “有意思,真有意思。你先亲自去会会这个姓李的,相信我,这次肯定会很好玩。”他向一直站在身边同将屏幕里一切尽收眼底的黑发男人说道。 银发男人在黑发男人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又加了一句:“他带了个小家伙,不如你也带上一只。” 黑发男人像是领略不到银发男人的‘抽风点’,但还是习惯性地点着头出去了。 李广穆和赵宁在被引领进一个类似休息等候区的房间坐了近一个小时之后,终于被带到了一个巨大且天花板高悬的厅室内,那里放了一张长方形的赌桌。 在那等候的一个小时里,赵宁单独去了一趟洗手间,再回来的时候,五官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李广穆说不上来是哪里的变化。是一种寻不着根源,却确确实实有了眼前结果的怪异。莫名其妙且不得其解。 只好将注意力放回到眼前。 “你好,陈莫。” 那赌桌旁正坐着一个从穿着到长相都像是关键人物的男人,地上铺设了柔软厚实的毛绒地毯,有一个穿着类似睡衣的人型生物正跪坐在那男人的脚边,头伏在那男人的膝盖上。 李广穆和这个自称陈莫的男人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完成了普罗大众习以为常的社交礼节。赵宁则藏在李广穆身后,隐晦且不经意地往那头看了一眼。 那自称陈莫的男人腿上的人型生物应该也是个男人,只是太过秀丽的眉眼加上修长的头发显得有些雌雄莫辨。 他们并不知道陈莫就是先前出现在监控屏幕前的黑发男人。 赵宁面上不显,心里却已经把眉头皱到了至极。这种穷奢极欲且不把人当人的做派,实在低级,且恶心。 然后他却只能在李广穆落座在赌桌上那男人正对面位置之后,憋着气做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无比嫌恶的举动。 他直接坐到了李广穆的腿上,并瑟缩着窝进了他的怀里。 赵宁也是被逼无奈,有了前车之鉴标准的宠物模板在自己的正对面,他总不能有样学样地也跪在地上。 这已经是他能忍受的极限了。 操`你妈的。 赵宁用柔软的前额,在李广穆明显僵硬起来的胸膛上轻轻蹭拱不停,表面上像是撒娇,其实是在示意他放松。 李广穆成功接收了讯号,在他后颈上捏了捏,又在他头顶亲了亲。 做戏做全套。 “既然听说在来之前就已经用过餐了,那不如咱们直接开始餐后的娱乐活动来放松放松吧。放心,我‘十九层’玩得起就输得起,绝不会占着地利人和玩些不入流的手段。” 言下之意是绝不会玩猫腻出老千,大家各凭本事。 陈莫话音刚落,就推门进来了一位类似荷官装扮的女士。 李广穆怔了一下,他只能把一副牌的五十四张认齐,偶尔也曾和老黑他们打过一些常见的纸牌游戏。但这种类似于电影里的正规赌场玩法,他并没有接触过。 何况那些极易让人看得热血沸腾的相关电影,他也从没认真用心地去看,根本不能记住里面的游戏规则,更遑论制敌取胜的技巧。 赵宁用手环住李广穆的腰身,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一边听着耳边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边用绕到了他身后的手掌在那结实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不用担心,我在这里。 别怕。 有我,无论是梭哈还是德州,都不足为惧。 “每人等量起始筹码,三局上限,看最后筹码的多少定输赢。你赢了我,我便将你要的东西双手奉上。你若输了,也给我一件我想要的东西。这样,李先生觉得公平吗?” 陈莫笑着把跪坐在脚边的那个‘宠物’也提了上来,收进了自己怀里。 那‘宠物’立马从善如流地用手环上了陈莫的脖颈,柔若无骨的身躯像小孩一样紧紧依附在上面,显然是训练有素。 一个抱着一个,十分怪异却无比对称的竞争组合。 “怎么玩?”李广穆顺了顺赵宁脑后的头发,开口问了一句。 陈莫却直接把手伸进了自己‘宠物’的睡衣里,不知道在暗中操纵着什么乾坤,那‘宠物’竟然在他怀里小幅度难耐地扭动了起来。 显而易见的‘难受’,却丝毫不敢违抗。 与之正对面的两人,纵然看不见那不正常潮红的脸,那些细碎的呻吟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赵宁藏在李广穆背后的手,握紧了拳头。 狗东西,有你爬在地上满地找牙的时候。 “德州怎么样,同花大过顺子。”陈莫脸上一团和气,单看脸是绝对不会让人讨厌的那种长相。 李广穆点了点头,陈莫便示意荷官开始发牌。 ‘十九层’当真没有什么以客为尊的念头,一味推崇客随主便。荷官专业洗牌之后,又分别交给两边的人打散了一遍,底牌先发的是做庄的陈莫。 然后是李广穆的两张。 赵宁已经调整好了自己在李广穆怀里的位置,方便看牌。 黑 分卷阅读81 桃5和红桃7,赵宁没有‘说话’,李广穆从这两个偏小的数值和不一致的花色上大概猜到了自己手气的不佳。 赵宁却抬起头轻啄了一下他的下巴。 没关系,慢慢来。 陈莫也已经看了自己的底牌,从他脸上窥不见任何端倪,但显然双方都不想因为两张底牌就此放手。 两边的等量起始筹码是各自手边的三十块长方形,陈莫毫不犹豫扔下两块。 作为除庄家之外的唯一玩家,李广穆只能跟注或加注。赵宁用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李广穆跟注扔下两块。 女荷官开始发前三张公共明牌,梅花8,红桃k,黑桃9,这三张‘翻牌’。 陈莫又扔了两块筹码,李广穆抬手跟着扔了两块。 荷官开始发第四张公共名牌‘转牌’,方片6。 陈莫又扔了四块筹码下来。 李广穆紧接着扔了四块。 赵宁瑟缩在心上人的怀里,乖巧地笑了笑,心里全是对局面一目了然式的清晰明了。公共牌出的花色乱七八糟,双方的同花都已然不可能,而他们手上却已成了一副顺子。 出了四张截然不同的公共牌,陈莫更没有‘四条’和‘葫芦’的可能了。 至多也就是个两对。 这一局赢得实在轻松,很快没有了悬念,唯一的变数是除非陈莫手里有一张任意花色的‘1o’。 结果还没等到最后一轮公共牌‘河牌’发下来,陈莫就直接弃牌了。 摊牌之后发现,陈莫的底牌数字都不小,这意味着距离和公共牌组成顺子的差距太远。赵宁甚至想不通在‘转牌’发出的时候,他扔下的四块筹码是想干嘛,彰显自己财大气粗为了听个响吗? 第二局也尘埃落定得很快,李广穆几乎把第一局赢回的筹码尽皆输了回去。 这还得亏他在赵宁的示意下,弃牌弃得快,要不然以这一把陈莫的牌面,他们极有可能会被一局绝杀。 很快就到了决定胜负关键的第三局。 李广穆拿到的起始底牌是一个对子,单复牌的对子,花色必然不同。 第一轮公共牌出了红桃9,红桃j,红桃1o。 公共牌出了三张同花,还是相连的同花。 局面对手上两张黑色对子的李广穆实在不利,却因为是最后一局且是决胜局,除了不停跟注,别无他法。 却再也不敢加注。 等开出第四张公共牌红桃8的时候,赵宁甚至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人品有这么差,竟然要输给这个人渣? 对方很可能是同花,要老天爷实在不开眼,同花顺都不是没有可能。 “李兄,我现在可以先告诉你了。倘若这一把我赢了,我要的…是你怀里的那个人。放心,也不会让你白白割爱,我这个换给你,过了今晚再换回来。” 陈莫依旧是那副温和厚道的表情,大手笔地拍了拍怀里雌雄莫辩的那个‘玩偶’,赵宁却攥紧了李广穆背后的衣服。 胜负未分,就说这种容易扰乱对手心智打压对方信心的话,说好不会胜之不武的呢? 真的高看你半眼都不配。 而且这都是些什么下作、龌龊的提议,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李广穆的左手垂在身侧,拳头上青筋暴起,想下一秒就冲过去将陈莫的头砸个稀巴烂。 赵宁却在最关键的时刻,用力地弓起身,亲吻了一下他紧绷到极限的额角,然后嘴唇顺着太阳穴一路滑到了他的耳根。 像调`情般地轻轻对着那个敏感`部位呼出带有热气的鼻息。“放松,我们赢了。” 李广穆用左手搂住了他,赵宁偷偷在桌下与之十指交握。 心里胜券在握的同时,下定决心…等离开这个鬼地方,有些事是该摊开来说清楚了。 第五张公共牌是红桃k。 又是红桃。 李广穆不知道为什么赵宁会在他耳边说出那句话,这是他最不想输的一次‘比赛’,比以往任何一次在山道上飞驰,哪怕下一秒可能就会翻下山崖粉身碎骨的那些,要来得在意结果得多。 纵使知道自己输了也绝不可能把赵宁拱手出去,但他真的不想输。 完全不是因为李严修的任务嘱托,而是单纯的连名义上都不想输给这种把筹码压到自己怀中至宝身上的人渣。 对赵宁动一点念头都不行。 但他又不能不相信赵宁,赵宁说赢了,就一定是赢了,纵然他完全没有看到赢面在哪里。 陈莫把剩余的筹码全扔下了桌,笑得春风得意:“李兄,现在弃牌,我或许可以换个赌注。” 赵宁在李广穆的手心上挠了挠。 李广穆也用右手把筹码一股脑全推了下去。 陈莫莫名大笑了起来,连带那只‘宠物’也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 “你是太不在意你怀里那个绝色,还是说对自己的气运自信过头了?哈哈哈哈。是啊,我确实没有同花。怎么,难道你会有比我更大的对子吗?” 陈莫摊开了自己的底牌,一对a,花色是方块和梅花。 李广穆像看死人似的看了他一眼,摊开了自己的底牌。 黑桃k和梅花k。 对k确实不如对a大,但不好意思,桌上出了一张公共红桃k。 三张确实不是什么大牌面,赢个最大的对子却绰绰有余了。 在陈莫面如菜色的哭笑不得中,赵宁完全转过身,以坐在李广穆大腿上的姿态面对面和他拥抱了一下。李广穆回拥的手收在桌下,陈莫和监控都看不到。 李广穆听见了赵宁轻声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话,略微愣了愣。 陈莫调整过来之后,捡起了那副温和的嘴脸,却当真比什么都难看。他站起了身,怀中的人却像垃圾似的直接被他扔到了地上。 “李兄赢了,你要的东西,我们会在明天之内送到贵公司去。李兄请便,有缘可以等我‘十九层’下一次的请帖。” 李广穆没有动,赵宁也依旧温顺乖巧地窝在他怀里。 “我要见你后面那个人。”李广穆清晰地说出了赵宁刚刚授意给他的这九个字。 陈莫顿时愣在了原地成了刚被雷劈过的一只死狗。 监控屏幕后面,那银发男人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哈太有趣了,好久都没碰到这么有趣的人了,终于轮到我亲自去陪客人玩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十九层’最后的人?你要的东西我可以说给就给。” 赵宁在李广穆怀里玩着自己的手指,像终于获得主人所有注意力后餍足的小宠物,脸上一派安详闲适。 同时在心里啧了一声。 你是真这么傻`逼,还是当别人都没念过书? ‘陈莫’是第十八层地狱的别名,既然这里是‘十九层’,那肯定后边还有一个啊 分卷阅读82 。 出来混也不知道藏个拙,直恍恍地亮出大名,这样的智商能活到今天已经很不错了好吗。 【德州扑克笔者也不是很懂,剧情需要,切勿深究 另,赵宁并,且从来不弱,他唯一不可战胜的敌人是他自己,除此之外所向披靡。 第66章 李广穆半搂着赵宁跟着前面带路的人,一直来到了顶层的一间房门口。 推开门迈进去第一瞬间,就有东西朝自己迎面飞来。 李广穆闪身躲开的同时下意识地护住了怀里的赵宁,这也是他没有按照人类身体本能去盲目打开那个体积并不大东西的原因。 ‘咚’的一声,那东西砸上了身后的还没完全关上的门板,却没有掉下来。 那正对他们面门凌厉而来的东西,停在了身后的木质门板上,没进去立在了上面。 是一根金色带穗的飞镖。 底部的针头部分十分锐利修长,近在眼前的这一根留在外面的已然不短,不知道没进墙面的部分究竟有多少,看这稳稳当当的姿势… 幸亏刚刚李广穆没有抬手去挡。 赵宁盯着那根飞镖,表面是受惊不已瑟瑟发抖的一只小鹿,心里却只想去实验室制配出一些三硝基甲苯来把这‘十九层’的老巢炸个稀巴烂,连带这群狗杂碎一起送上天。 站定之后,赵宁依旧藏在李广穆的身后,任由他站定在自己面前挡住一切未知的血雨腥风。 “你这么快就上来了?是不是真的这么迫不及待见到我?” 赵宁除了看到对方在强烈灯照下反光刺眼的满头银发,听到的就是这入耳稚嫩明快的声音。 “希望没让你失望。” 李广穆也看到了正坐在桌子上穿着一身稀奇古怪唐装的那个娃娃脸男人,以及那无比引人注目的一头银发。 说不出的怪异违和,不知道哪家精神病院溜出了这么个病号。 “他是你的玩偶娃娃吗?让他出来一点给我看看吧。放心,我不吃人。我也觉得他很好看,也很想抱抱他呢。” 赵宁不动声色地听出了一头的黑线,同时偷偷打量好目光所及范围内的一切,尤其是这间房子里除了他们之外的唯一活物。知己知彼才好应对接下来的你死我活。 讲点道理,我们两个究竟谁比较贴近‘玩偶娃娃’那种东西,好歹我的穿着和发色还是很‘人类’的好吗,阁下真的不愿意撒泡尿好好照个镜子吗? 赵宁顺着假装被李广穆鼓励着外推好让客人观瞻一下的动作,往前稍微走了一步,只一秒,就匆忙地往李广穆身后缩了回去,再也不敢出来。 “哈哈哈他真的好可爱啊,你怎么把他教得这么可爱的?” 教你大爷。 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嘴里那些不堪入耳的龌龊意思。 李广穆一直没有说话,也压根不知道该怎么跟这种神经病交流。 这个娃娃脸刚刚已经直言不讳地表明了他从头到尾一直在监视着他们到来之后的一举一动,包括他说的那句‘也觉得赵宁很好看’。 “为什么要见我?”娃娃脸神经病发现自己自娱自乐的自导自演并没有得到在场的任何一位观众捧场配合的时候,像是终于泄了气,回归了人类正常的交流模式。 为什么?难道要直言不讳地说看你不顺眼要来找你清算一笔旧账吗? 其实赵宁在楼下的时候也想过见好就收,毕竟李广穆此行的目的是‘拿东西’,既已达成,确实不该再拖着他为了自己的私‘家’恩怨再身陷险境。 但是机会只有一次。 而他是蹭着李广穆的邀请函进来的,没理由主人走了,宠物单独留下的道理。 便只好既来之则安之。 当然更不可能恭维地说什么‘久仰大名想来看看传说中十九层之主的庐山真面目’这种冠冕堂皇的胡掰瞎扯。 李广穆沉默了半天,终于在赵宁的示意下吐出了两个字:“好奇。” 那银发娃娃脸原本垂吊在桌边的腿盘了上去,整个人盘坐在桌子上,手里上下抛着一支飞镖玩。 “你把‘十八’虐得很惨,照理说…我该给他找找场子,何况你都主动送上门来了。” 那金色带穗的飞镖上下起落有序,几乎和抛掷它那人身上的浅金色唐装融合在了一起,自成一体。 “所以,你要和我也赌一局吗?” 银发娃娃脸男人虽然浑身上下充斥散发着神经兮兮的妖邪之气,但那张脸和言语做派实在太稚嫩了,导致赵宁真的很难把他和自己想象中,废了自己一位天资卓越师兄的丧心病狂大魔头联系在一次。 大概这个世界当真充满了‘人不可貌相’的淋漓恶意。 李广穆没有回应,在想别的。 娃娃脸又追问了一句:“要玩吗?” 李广穆在赵宁极其隐晦地提醒之下,点了点头。 而赵宁本人在所有人视线不可及的地方,旋转着回拢了一把自己右手的五根手指,再在心里给它加上了骨头摩擦作响的声效。 麻烦你,能直接动手就不要瞎做这么多铺垫了可以吗。 我真是手痒得很不耐烦了。 再打一百局德州都丝毫不在话下,皱一下眉头算我输。 “咱们来玩点不一样的吧,你平时有什么特别喜欢或者比较擅长的吗?”银发男人问得真诚又认真。 李广穆摇了摇头。 这种龙潭虎穴,会自爆长短优劣的才是真的智障,何况李广穆也确实不像是会自我总结的人。 银发男人的眼睛亮了起来。“不如,我们来玩石头剪刀布吧,赌注是…” “不能是他。”李广穆朗声开头打断了娃娃脸的兴致勃勃。“赌注不能是他,这样的成品再也教不出第二个了。” 赵宁还没从娃娃脸的‘石头剪刀布’里回过神来,就听到了李广穆简直惊世骇俗地那番友情提示。 什么叫‘成品’、‘教不出第二个’? 操`你… 算了。 赵宁真是现世报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坏人学好难如登天,好人学坏同流合污却只要一瞬间。 真的是…请不要仗着我喜欢你,就这么任性为所谓为可以吗。 赵宁低下头不动声色地咬牙切齿了一会,然后理所当然地把这笔账划在了‘十九层’尤其是正对面这朵奇葩的身上。 “这样啊…”娃娃脸根本没有一星半点地掩饰自己的遗憾。 “也难怪,换成我也会舍不得的。那这样呢?我不向你要他,如果我赢了,你让我在他脸上划一刀。”从深刻的遗憾到跃跃越试的,就看见娃娃脸又跟翻书似的瞬间端正起了自己的所有 分卷阅读83 表情。 “‘石头剪刀布’太幼稚了,我开玩笑的。既然你不肯言明自己的长处,那就别怪我不礼让客人。” 娃娃脸抛着那根飞镖不住地左顾右盼,像是想着目光所及之处找出可以让两人一决胜负的东西。 然后他盯着李广穆和赵宁所在的位置虚晃了一眼,笑了起来。 “就飞镖吧,怎么样?赌注是输家答应赢家任意的一个要求。放心,不能打你‘玩偶娃娃’的主意,我明白。” 话音未落,刚才还在他手上抛着玩的那只飞镖被他一抬手飞快掷了出去,不过这回不是直奔两个大活人而来,直愣愣地飞到了他自己盘着腿正坐着的那张桌子的正对面墙上。 确切来说是那墙上的一张飞镖盘上。 毫无疑问地正中红心。 然后那娃娃脸右手一直保持着投掷的动作没有放下来。 赵宁在心里冷笑,怎么,这种下马威难道还要我们给你鼓掌吗?真棒,一整个大厅长度这么遥远的距离,都能被你轻而易举地拿到满分。 而娃娃脸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直接笑了起来。 “对了,我们就玩这个。方便,你看我这飞镖都是现成的。不过嘛,还是少了一点点东西。咱们这回不射靶子,来‘大射活人’怎么样?” 李广穆直接皱起了眉,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不堪入耳的词汇。 娃娃脸完全没管李广穆对这个建议持怎样的态度,直接抬手从他此刻坐着的桌子上抬手抄起了一部内线电话。 “把他带上来,嗯,我有用。” 赵宁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先前在赌桌上,陈莫怀里的那个雌雄莫辩的‘宠物’被人带了上来。 赵宁皱着眉看见‘宠物’目不斜视地直接走到了娃娃脸面前,然后娃娃脸抬起右手很随意地摸了摸他的侧脸。 李广穆和赵宁都转开的视线。 这种场景,如果倒退回下午时分,在‘餐厅’看到小羽和威廉做出如出一辙的动作,那必然是羡煞旁人的恩爱缱绻。 现下,只剩说不出的恶心。 “我们就来玩飞镖,玩法是让你的‘娃娃’和我的这只都到那边去靠墙站着,然后以落标点和活人的距离来判定胜负。距离越近的分越高,但这个距离必须存在,扎在身上见血就算‘死’了,好不好。” 换句话说,就是飞镖往活人身上扎,扎得越近越好,但又不能真的扎到。 听起来还挺温柔,可是飞镖又不长眼。 又要获胜求距离接近,又要避免‘靶子’受伤,这可真是充满人性且富有趣味的游戏啊。 赵宁一边在心里不屑,一边回想起了李广穆狗窝里的所有陈列。在一楼空旷的大厅里,沙包那个角落左边的那面墙上,确实是有个飞镖盘的。 他只是扫了一眼在心里大概有这么个印象。 至于上面有没有插着飞镖,而又分别在第几环他是实在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 我对你有信心。 赵宁听了游戏规则也丝毫没有害怕。 那娃娃脸拍了拍‘宠物’的脸,示意他去那边站好,同时意味着游戏就此拉开了帷幕。 “放心,对面那扇墙是实木的,我常在这个房间里玩这个,所以什么都是现成的。”娃娃脸看着‘宠物’穿着睡衣往前走的背影,脸上带着天真的兴奋。 赵宁却听出了他的意思。 飞镖再锋利,要扎进钢筋混泥土也绝非易事,这是违背物理规律的,任凭你技巧多精湛、道行多高都于事无补。用尽全力扎进去一个头也极可能会被反作用力弹出来,他们总不可能趴到墙上去,找出双方扎出来的那几个小点记分。 而传递出来的另一个意思是,用活人做靶子的这件事,他习以为常甚至是家常便饭。 这是他茶余饭后拿来娱乐消遣的日常活动。 操`你妈的。 真的是把这狗日的‘十九层’炸上天几次都嫌不够。 雌雄莫辩眉目如画的宠物已经贴着墙站好了,就在那娃娃脸呈直线位置的正前方。 虚虚弱弱地站在那里,仿佛一阵风就会把他吹跑,而他的生命安全,全操控在投掷飞镖的主人的抬手之间。 又怎么能让人不害怕呢,这妖里妖气的娃娃脸,飞镖也妖里妖气的。肯定是特制加了‘料’的,凭刚才赵宁和李广穆进门时候,破空飞来深深没入门板上的那一镖就能看出来。 要是真的为了赢无所不用其极,扎在人身上可不是玩闹的。头脸就不用说了,胸腔腹腔,哪里都不是能承受深深扎进这么一镖的。 赵宁只知道为此刻正对面站着的那个‘靶子’担忧,倒是从没想过担心同是靶子的自己。 银发男人抬起头飞出了一镖。 停在了‘宠物’头顶的正中央,赵宁看着就是一阵胆寒,几乎对那锐利凶器从自己头顶上擦‘皮’而过的惊惧折磨感同身受。 他甚至不忍再去看娃娃脸接下来的‘战果’。 第二镖停在了‘宠物’左脸耳垂下方。 对称的,第三镖停在了右耳垂正下方。 前三镖直奔面门,这种完全不把人当人罔顾他人性命的狠辣凌厉的行事作风手段,实在太让人… 李广穆也错开了脸,似乎有了自己的心事。 像是为了彰显自己对整个人体的跨度的游刃有余,娃娃脸的第四镖急转直下,落在了‘宠物’的左腿边。 前三镖实在是太惊险,‘宠物’已经难以抑制地颤抖了起来,娃娃脸难得地收起了脸上一直以来的天真疯狂,竟然略微皱起了眉。 可最后一镖第5镖已经飞出去了,朝着它的既定目的地凌厉而出。 最终立在了‘靶子’的右手边上,没有见血,也依旧看不见任何距离。 零误差,零失手,这回轮到赵宁皱眉了。 知道这是对方的强项没错,但这也强得太对己方不利了。 “过来。”娃娃脸仿佛也松了一口气,瞬间又是一只生龙活虎疯疯癫癫妖里妖气的神经病,抬手召唤着自己刚做完‘靶子’的宠物。 而从娃娃脸飞出第五比镖开始就抖个不停的‘宠物’,竟然没有依言走过来。而是越抖越厉害,然后在原地跪了下来。 怎么,难道受伤了? 一目了然并没有扎到身上啊,有伤口那身浅色真丝睡衣是绝对藏不住的。如果只是擦破了皮,完全用不着是这个反应。 在赵宁的不解中,那个雌雄莫辩的‘宠物’依旧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而右手依旧保持着向上扬起的姿势。 赵宁睁大了眼,发现了端倪。 最后那支飞镖确实没有挨到他的皮肤,却扎在了他睡衣的衣袖上,如果他直接听从命令,走过来,要么衣袖会 分卷阅读84 扯坏,而更可能出现的结果是,那支飞镖会被带着拔出来掉落在地。 怪不得他的反应被飞镖真真切切地扎上身还要都凝滞了几秒。 继而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这是我第一次失手,真是太有意思了。” 赵宁却松了口气,娃娃脸承认了‘失手’,就是认可这一镖已经‘死了’。其实游戏规则只说沾人见血为‘死’,像这种扎到衣服的,要是当真胡搅蛮缠无理取闹起来,说是‘活’的也未尝不可。 大概是‘宠物’完全不敢起身生怕飞镖掉落下来,充分彰显了银发男人的‘失手’。 亦或许和他本人的性格有关。 总之,敌死我活,赵宁欣然看到这种对手对失误的坦然承认。 然后,该轮到他上场了。还得先矫情地演上一演,扑到李广穆的怀里可怜兮兮地咬着嘴唇看着他,却不敢开口祈求不配合完成这场赌局。 这是‘玩偶宠物’最大限度的任性范围。 李广穆低下头看着赵宁泫然欲泣的表情,心里却前所未有地镇定了下来。 然后他低下头亲了亲怀里‘玩偶娃娃’的眉毛和眼睑,然后是侧脸和唇角… 接着,主人先生推开了自己撒娇求爱的‘玩偶娃娃’,转身对银发男人说:“回敬你最后一支‘死’镖,我增加难度。” 银发娃娃脸扬起了眉,兴致盎然地静待下文。 “他出手,我做靶子。” 银头发男人笑着鼓起了掌。“有意思,太有意思了,那么,就如你所愿。” 赵宁愣住了,然后瞬间领略到了这里面所有的用心与…爱意。 他宁愿自己涉险,也不愿意我有一星半点受伤的可能。 宁愿被我伤害,也绝不肯让我受伤。 李广穆确实是这么想的,飞镖不长眼,他确实懂飞镖,但无论如何靶子不能是赵宁。 那还不如直接拿起来扎进自己身体里来的痛快,如果要他亲手伤害赵宁的话。 没关系,自己当靶子的话,那就怎样都没关系。 早在之前,就有一支名叫‘赵宁’的飞镖扎进了自己的心脏,然后在里面落地生根,开出了一整个人生的意义。 我爱你,我的金丝雀,我的小宠物,我的布偶娃娃。 我的…小王子。 第67章 李广穆正要站到墙下去,却被赵宁一把拽着了衣摆。 赵宁可怜兮兮地扑进了李广穆怀里,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眼角发红。 “我害怕…”赵宁仰头吻上了李广穆的嘴角,在他的唇齿边呢喃。 李广穆分不清这里面的真假。 我宁愿永远沉溺在这出逢场作戏里,至少在这里面,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不再是一觉醒来就四散而去的梦境,不是我开车找遍全城也不见踪影的无处可寻,更不是彼此之间红尘万丈天壤之别的遥不可及。 赵宁拥抱住李广穆,不愿放手。 可李广穆还是用力地掰开了他的手,像是对自己的残忍有点于心不忍,再次低下头亲吻他的额角,无声的安抚。 赵宁却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极其简短的话。 李广穆又认真地亲吻了他两下,才把他从怀抱中推出来。 回头对那银发娃娃脸男人说:“我的‘娃娃’力气小,掷不动飞镖,你给他换成飞刀。” 银发男人侧着头看了李广穆一眼,像是在权衡着什么。 飞刀确实是更好施力,但造成的扎痕比飞镖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输赢的权衡标准是‘距离’,用飞刀换飞镖,这绝不算是个什么占便宜的要求。 那用意呢?真的是这个精致的人偶娃娃力气太小吗? 银发男人迟疑了两秒,还是松了口。“好吧,你回敬我一次,我肯定要成全你一次。现在两清了,很公平。” “只不过我这里好像没有现成的菱形手里剑,瑞士军刀那种单独的小刀可以?” 李广穆点了点头,往墙边走去。 银发男人很快让人送来了他要的东西,端进来的时候他让人直接递给了赵宁。 同样是一模一样的五把。 他倒是要看看这只精致的布偶娃娃拎不拎得起这种小刀子,会不会拿在手上没丢出去不说,反而先割伤了自己。 赵宁背过身去,在银发男人看不到的地方拈起了一柄锋利的小刀,然后放在手里掂量了两下,像是在熟悉它的质感。 然后轻轻地抚摸过每一寸刀身。 抬起手,毫不犹豫地挥出一刀,破空而出,径直飞向李广穆。 为了不出任何纰漏,也让银发男人没有丝毫反应过来的能力… 赵宁风驰电掣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将五柄小刀毫不停歇地一柄接一柄迅速挥了出去,须臾之间完成了自己的出手。 第一刀。 你知道人的鲜血渗进红纸和渗进冬瓜里,会造成哪两种截然不同却一样搞笑异常的视觉效果吗? 我却只想告诉你,我的手也会疼。 很疼,真的很疼。 第二刀。 窗外的那只鸟已经飞到院子里的树上叫了一上午了,我真的很想出去看看,外面的花应该也开了,可能有蝴蝶在上面飞舞着你追我赶。 我真的很想出去看看啊。可是母亲说,不练完今天规定的任务,不许吃饭也不许睡觉。 我可以不吃饭也不睡觉,但是,我真的好想出去看看外面。 看看是不是和我想象中的一样。 第三刀。 我很饿,手也很痛,终于雕完了母亲要求的东西,但是她却看也不看,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让我重雕一个。 我不敢说这已经是重复的第九个了。 更不敢问她什么时候,我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结束。 第四刀。 桂姨说今天母亲不在家,我可以休息一下偷偷到院子里玩一会。 我摇着头拒绝了,看到了桂姨眼里的心痛。 可是我也没办法,树叶全落光了,鸟也早就飞走了,花…我在房里没有闻到过它的香味。 第五刀。 这是我把刻刀扔出去的第一万次,也是我重新把它捡回来的第一万零一次。 窗柩上被刻刀扎出来的痕迹密密麻麻千疮百孔,会被祖父发现吗,听说这是他年轻时为了祖母亲手铸造的。 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刻出过自己满意的作品。 我可能是赵家最没有天分的一代人,而且,这一代,只有我一个人。 赵宁雷厉风行地五刀已经尽数飞出。 飞刀和飞镖不一样,他没有投掷的动作,全是用腕力飞甩出去的。 第一刀在李广穆的头顶上。 分卷阅读85 第二刀在他左耳下方。 第三刀在他右耳下方。 第四刀在他左腿边。 第五刀,在他右手边上。 每一刀,都在银发男人落镖相对应的位置上。 我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落刀之后,赵宁几乎承受不住身上无形而来的那些东西,险些站不稳身形。 李广穆却迅速且平稳地从那五柄飞刀中成功的‘擦’身而出,迅速地回到了他的身边,把他拥进怀里。 他不用停在原地等人用尺子来细细地丈量这五柄飞刀和他皮肤的距离,再去和银发男人进行对比。 胜负已分,高下立现。 银发男人已经完完全全呆住了,他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这是他在投掷飞镖最关键的时候都没有过的动作。 他朝着李广穆和赵宁走了过来,显然是针对赵宁而来。 李广穆把赵宁挡在身后,赵宁也乖巧地缩在他的身后瑟瑟发抖,连头也不敢探。 “愿赌服输。” 他的意思很明显,并不想让银发男人窥探他的个人物品。 可能输给一个‘宠物’确确实实是足足够够地打脸。 银发男人大笑了起来,和陈莫一样,有输了先大笑一阵给自己找找台阶的习惯,‘十九层’,蛇鼠一窝地讨人嫌。 这个银发男人甚至笑出了眼泪,笑得直不起身。 一直跪在墙边不敢起来的‘宠物’紧紧缩成了一团,也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又什么狂犬神经复合病发作了。 “我竟然小看了你。老实说,你不是李家的人吧,你是他们花重金请来的高手吧?” 笑够了的银发男人定定地看着李广穆,是一个严肃问取答案的姿态。 李广穆摇了摇头,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我虽然不是李严修,但确实是李家的人。 银发男人揩去了眼角那两滴猴尿:“愿赌服输,现在你可以提要求了。只要我,我‘十九层’办得到的。” 李广穆抱着赵宁走远了几步,然后转过身将赵宁拥在怀里亲了亲。 像是安抚他刚刚的受惊和犒慰他刚才出色的辛苦。 赵宁却趁着和‘主人’亲昵的时刻,传递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先出去。” 这句话是李广穆对着墙边那个穿着睡衣,仍旧跪在地上抖个不停的人型生物说的。 银发男人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了赢家的一切决定,让那只‘宠物’先出去了。 “好了,你现在可以提你的要求了。”银发男人重新跳回了桌上,看样子还想重新盘起腿。 那副云淡风轻的正常样子,似乎是做好了准备迎接来自李广穆的挥刀狂宰的狮子大开头。 “我要你学三声狗叫。” 银发男人不仅是呆住面部表情皲裂粉碎,简直活像是吃进了一只死老鼠,脸色沉得难看。 “愿赌服输,说话算话。”李广穆全然不以为惧,甚至善意地提醒道。 赵宁在李广穆身后眉目微扬。 别误会,刚刚让那个‘宠物’出去,可不是为了维护你的面子。只是不希望你日后为了面子恼羞成怒起来牵连无辜。 ‘十九层’,可真不像是个会善待他人性命的地方。 “不可以换别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银发男人试着跟李广穆讨价还价。 “不换,就这个。” 赵宁在李广穆背后轻扬起了嘴角。 我此行就是来清算旧账的,前仇往怨,不听你学狗叫誓不罢休。 比起我‘山上’直接陨落人才的这一仇,让你这个人渣学三声狗叫已经是很便宜你了。 “汪。” ‘十九层’,不过如此。 “汪。” 师兄,走好。这口气,我已替你出了。 “汪。” 也谢谢你这个人渣给了我…向心上人表明心迹的勇气。 李广穆带着赵宁离开了。 车子缓缓驶出野兽血盆大口般森然恐怖的‘十九层’,赵宁一直没有说话。 等到车身终于使入人声鼎沸车来人往的城区主干道,赵宁才终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太惊险了,尤其是最后那五刀。 万一自己失手伤了身边的这个男人,那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幸而,幸好。 时间已经很晚,现在正是夜深人静更深露珠的时候。 “饿不饿,带你去吃点东西?”李广穆一边开车一边问副驾位上的赵宁。 赵宁却先让他找了个可以靠边停车的地方把车停住。 然后抽出纸巾,用矿泉水把纸巾打湿,敷上了自己的眼睛。 李广穆早就打开了车内灯,他赶忙凑过去看,很怕赵宁竟然在的他全然不知下受了伤。 赵宁挡住了他要看自己眼睛的动作。“没事,我没事,是眼线,卸妆你听说过吗,就是女人最常做的那种。” 李广穆很好奇,赵宁一直跟自己在一起,什么时候化了妆,用什么化的。 “我没有化妆,就仅仅只是画了两道眼线。我这张脸,非得加上这两笔,才更像是我今晚的身份。” 同时也是为了更好的隐匿自己的真实身份。 赵宁话还没有说完。“而且,我还有一些事想告诉你。” 李广穆接过赵宁用过的‘湿纸巾’,又用矿泉水打湿了两张递过去。 “先前在赌桌上,你一定很奇怪,最后一局德州,我们明明没有赢面落在下风,我却告诉你我们赢了,对吗?那是因为,我知道陈莫手上没有红桃可以凑成同花,虽然不能保证一定能赢,但还是轻松了不少。而我之所以知道陈莫手上的牌,是因为…你猜猜,是因为什么?” 赵宁皮肤娇嫩脆弱,不知道是对这所谓的化妆品用水晕开后过敏,还是单纯的刺激所致,他的眼角染上了一层绯红。 李广穆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也猜不到。 “是他怀里的那个男人。他偷偷看了我一眼,然后暗示了我,就在赌桌上。” 那个人形宠物?岂止是不可置信,简直是匪夷所思。 “对,就是他,你很奇怪对不对。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在上赌桌之前就遇到了他,在洗手间里。” 赵宁的职业病,走到哪,尤其是‘十九层’这种十分不具安全感的地方,肯定还是想在最大限度范围内获悉它的建筑格局构造,别的不说,至少可以规划一下最佳逃跑路线。 “然后我就在洗手间遇见了他,他一边发着抖,抖得很厉害的那种,然后一边补妆。眼线笔就是他的。而且他还在一直掉眼泪,可能又怕眼泪掉下来把妆弄花,只好死命强忍着。你知道吗,他私下里肯定是极害怕的,只是不敢在那些人面前表现出来。” 这么怕,却还是在竭尽所能地想给赵宁提供帮助。 “你 分卷阅读86 信他?”李广穆问赵宁。 “刚开始也不信,但牌局那次,结局反正不可改,信与不信都一样。而且你没看见他在洗手间里的那副样子,如果说是演技,那真是可以…” 赵宁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把话题转到了别处。 “你有没有想过,飞镖局,其实论实力,双方是只能打成平手的。” 是啊,显然敌我都属于出神入化登峰造极那一层次,双满分便是不分伯仲,不会有胜负的。 “可是我们是怎么赢的,因为那变态的最后一镖扎在了那人的衣袖上。其实我们不妨想想,这里面是真的巧合还是人为呢。” “他为什么要帮我们?”还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我也不知道,最关键的是,其实刚才我们赢了之后,我是想开口把他要走带出来的,算是回报也算是解救吧。可是他却在被你命令着出去的时候,又悄悄向我摇了摇头,像是知道我的心思然后拒绝了我。” 这就真的是很奇怪了。 “我也就只好尊重他的意思。” 而李广穆十分惊奇的是,赵宁在这种重重危机的如履薄冰之下,竟然还能跟这样的‘内应’成功接应上,并成功且多次的暗度陈仓。 还有赵宁惊艳卓绝的那五刀。 你到底还有多少优秀,是我不知道的。 “为什么会飞刀?”李广穆用湿润的纸巾温柔地擦拭着赵宁的眼角,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在呵护稀世珍宝。 “我姓赵,会使这种小刀是很正常的事情,要是比臂力就不行了,腕力勉强吧。”赵宁又是习惯性地一笔带过。 李广穆这次却显然不肯轻易罢休。“说清楚。” 这要怎么说清楚。 难道要我告诉你,我从最开始的刀片,到小学生文具里削铅笔的小刀,再到美工刀,再到瑞士军刀,再经历无数数不胜数的各种类型的刀具,再到最后的刻刀… 全在手上过了一遍,用来练习从纸张到豆腐,到包括苹果冬瓜豌豆和米粒在内的一众瓜果蔬菜粮食,再到各种木料,最后再到各类玉石… 把刻刀扔了一万遍,再捡回来一万零一遍。而这一万遍的‘扔’的过程中… 因为少年心性实在太不易打磨,所以在万般痛苦之下,我用它来当飞刀取乐,同时也是泄愤,把其中的成千上万遍的‘扔’,演变为对练习室窗柩的荼毒。 那时候,甚至演变到,我要扎窗柩上第五根雕花横梁,就绝对不对扎到第六根,也不会是第四根,更不可能会是窗户纸。 往事太不堪回首,强行翻开… 也只是满目疮痍的欲说还休。 那些时光,哪里是雕刻东西,分明每一刀每一痕,全落在了那个从孩童变成少年的握刀人身上。 “都过去了,我们快回去吧。待会回到俱乐部,开到山脚别停,我们去上次你们比赛终点的山顶,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我有一件很神圣的事要做,在这个不同寻常意义非凡的日子里。 李广穆莫名其妙地心跳加快,他觉得赵宁要和他讲的,是他们的感情。 今晚的这场假戏真做里,真有几缕,假有几分,似乎到时候该清算一下了。 李广穆一路开回了山脚下,然后真如赵宁所说的一路开到了山上。 赵宁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山景,和耳边呼啸着的山风,在心里一遍遍构建待会要说的话,再一遍遍推翻。 在他不断地构建与推翻中,山顶到了。 赵宁下了车,坐到了用来当安全护栏的山崖边直线水泥横线上。 身后是万丈悬崖和皎洁月光。 赵宁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李广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个男人,就在这个地方,开着车绕着我转了三圈。 那三圈里藏了他对我的感情。 “李广穆,你是不是…” 赵宁一开口,声线竟然有些颤抖。 结果,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直接进入了对事态天翻地覆的目瞪口呆中。 清冷的月光下,山风中有花香虫鸣。 李广穆在这一片几近不可视的漆黑中,对着背临悬崖的赵宁…单膝下跪在地。 是的,我喜欢你。 一直喜欢。 甚至是爱。 我爱你。 李广穆执起赵宁扔飞刀的那只右手,带它抚上了自己棱角分明的侧脸。 手在脸上摩挲,偶尔会碰到柔软的嘴唇,那是李广穆在亲吻赵宁的手掌与手指。 李广穆用自己的身体感受到了赵宁所有‘不可言说’的那些过往,曾经所有的疼痛与伤痕。 赵宁指腹上和手指间遍布的茧和疤痕,虽然肉眼不可见,但当肉`体紧贴的时候,仍然可以全部感触到。 一刀刀,一道道,全在那里,从来都在那里,一直都在那里。 赵宁低下头看着对他单膝跪地,呈现出百分百臣服和挚爱的男人,红了眼眶。 月光又暗又残酷。 赵宁还是在漆黑中望进了李广穆的眼睛里。 他在那里面找到了自己,也只找到自己。 完完全全、原原本本的自己。 同时,也是他最嫌弃、最厌倦的自己。 第68章 赵宁在李广穆的眼睛里依旧只看到自己。 “我师兄来找我了,当年a市的师兄。” 狭窄闷热的房屋里流淌着死一般的沉寂,眼前的男人也完完全全默不作声。 像是时光挥着双翼卷起了飓风和滔天巨浪,重新被冲刷上岸的那些记忆重读起来实在太过费力,费力到他们都难以承受。 ‘当年a市’任何一个字砸下来都能让他们粉身碎骨,翻过每一页都是带血的触目惊心。 “搬家吧,换个地方来过。”李广穆还是吐出了赵宁构想过无数遍的这几个字。 但构想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明明满目疮痍不忍回首的是我,为什么你比我还要讳莫如深。 是因为心疼我吗? 赵宁拉着李广穆的手臂把他带到了浮着一层永远擦拭不干净残油的老旧餐桌旁,给他倒了一杯水。 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先听我说,这次来的这个师兄叫季远,他很小的时候,大概6岁之前,我和他同龄,他的6岁也是我的6岁,他就离开了国内,他父母带着他移民了。” 赵宁察觉出了李广穆身上莫名无状的烦躁,自己心里也是千头万绪理不清的摸不着头脑。 但还是想先冷静下来,把事情说个清楚。 “他和我别的师兄师姐不太一样,真的不一样。”这段话不知道又触及到了哪年哪月哪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赵宁自己都讲出了满嘴夹杂着血腥味的悲苦辛酸。 “我们有二十年,二十多年没有见过了,然后他突 分卷阅读87 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这里。他在新开发的别墅区买了一栋房子,找到了店里签了张单子把我引了过去。他和二十年前相比,变化实在太大,我第一眼并没有认出他来。” 你真的没有办法想象到,二十年前一个圆滚滚笑起来连眼睛都看不见,肉嘟嘟到手指和手背完美融合到一起的这么一个大肉球团,二十年后,人模狗样儿风度翩翩地戳到了你的面前。 还摇身一变成了个玉树临风恍若天人的大妖孽。 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我的天,要不是对脑海里关于他体内基因来源的上一辈外貌性状记忆深刻,知道里面有潜在不可抗拒的逻辑因果。 我都快要以为这只妖怪是倚靠现代科技人造的。 “他对我还不错,因为二十年前那些涉及到上一辈的人情往来,甚至…嗯,说得上对我挺好的,就是类似‘亲人’、‘发小’的那种挺好的。我在想,要是等他有空了,咱们是不是可以把他请到家里来吃个饭。” 赵宁自顾自说了一段,也不知道李广穆有没有在听,听进去了几句。 试探着问了一声:“你觉得呢?” 李广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还是哪根神经又搭错了,一直垂低着头,老半天才回了一个语气词,“嗯。” 赵宁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他又补了一句。“真的不能搬家吗?” 李广穆还是想走。 他对季远不感兴趣,也算不上如临大敌。但他就是不想再呆在这里,神经粗大迟钝如他,都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夏季午后,空气里也弥漫着风雨欲来的沉闷压抑。 搬家?搬到哪里去呢?赵宁非常疲惫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从二十岁到二十七岁,七年。 再重新走一遍当年的步履维艰,再把所有的艰难险阻、阴暗晦涩全都捡起来尝一遍。 说起来确实可以无足轻重,轻描淡写,甚至云淡风轻。 可我,我们真的还有这个勇气,这个能力吗? 非要把所有的不堪回首重新拉回眼前变成近在咫尺的压顶泰山,对不起,我对自己真的没有这个信心。 我只想和你好好地过日子。 哪怕我们没有钱,什么都没有。 “你听着,不是不能搬家,是暂时还没有这个必要。没错,季远是跟我提过要不要接受他的帮助改善一下物质条件之类的。但是我跟他讲清楚了我已经成家了,我有…妻室,我可以对自己的生活,对我身边的人负责。” 赵宁头一回把这种大言不惭讲得这么理直气壮。 尤其是提到某个特殊词汇的时候,甚至又习惯性地占了一下口头上的便宜。 但同时他也在避重就轻,没有提季远曾说过要带他走的事情。 赵宁知道李广穆听不得这个。 一点就炸的雷区他还不至于傻到刻意去踩特意去碰。 他听从了季远在医院里给自己的警告,试着把所有事情都摊到明面上,跟眼前这个他最爱也最亲近的男人推心置腹。 只要我们之间严丝合缝无懈可击,那就不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变数。 钱少一点也就少一点,日子苦一些罢了,一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没关系,都没关系。 “你最近有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事,或者什么奇怪的人?”赵宁伸出手摸上了李广穆光秃的膝盖,上面只有毛发,没有裤子上廉价的布料,他在路边摊上买回来的沙滩裤没有这么长。 李广穆果断地摇了摇头,除了这个月的工资胡哥说了要晚发两天,其余都没有任何的不同寻常。 他也伸出手把赵宁放置在他膝盖上的手掌捉到自己手上,紧紧握在手里。 “你是接到了矮子的电话才急匆匆赶回来的吧,中午吃饭了吗?” 李广穆点了点头,他就是在厂里吃饭吃到一半接到那个电话,让他赶紧把碗一扔匆忙往家里赶的。 “赶紧回修理厂去吧,胡哥他们平时好说话你也不能这么不上心。我今天不出去了,想在家里睡觉,你晚上买我喜欢的菜回来,再在小区门口车摊上买个西瓜。晚上我们吃了饭再去河边散步,好不好?” 赵宁难得地拿出了温柔,经过季远的警告,他也开始反思先前对李广穆的态度太过‘恶劣’了。 纵然情比金坚,但也不能这么恃宠而骄地欺负人。 李广穆把赵宁一直送进了房间,然后压在他身上啃了两口,原本还想脱赵宁的衣服,但被赵宁抬手挡住了。 “听话,回去做事,晚上散完步回来再做。现在很热,我也很困了。” 李广穆又啃了两口赵宁,才黏黏糊糊地离开了家里。 在听见了关门声之后,赵宁一个人躺在卧室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其实刚才在客厅里,他还有话没有说完,但是他不敢说,至少不敢在刚才说。 季远说a市变天了,话里所指已经足够明显。和李广穆有关,是李家。因为他赵宁早已经没有‘天’可变了。 刚刚在客厅里,他想问李广穆‘你想不想你的家人’,‘有没有想过回去看看’,但是他没有勇气问出口。 问还是要问的,但是要选取一个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时机,比如,刚做完的时候。 肢体还纠缠在一起,你的体液还残存在我的身体里,我就不信你舍得给出我不想听到的答案。 赵宁摇了摇头,对自己的自私和狭隘再次唾弃了一把。 连这个都要算计,你简直是白瞎了他对你的满腔深情。 可这又怎么样呢,谁叫他就是爱我,只爱我。这是他自找的,哈哈哈。 赵宁笑着笑着捂住了眼睛。 李广穆回到了胡家修理厂,把电动车钥匙扔到了那张被机油污染得乌漆墨黑的收银台桌面上,然后凑到了正在修保险杠的胡哥身边,接过了他手里的扳手,跟他一起作业。 “木头,赵宁怎么样,没事吧?”叼着一只烟的胡哥含混着问着刚回来的李广穆。 李广穆一边认真地修着手上的保险杠,一边摇了摇头。“没事。” 胡哥对李广穆这种能只说两个字就绝不会说出三个的特质习以为常,都是大老爷们,也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怕是天气热有点中暑什么的,小白今天也中暑了,刚刚打电话来说要回家休息两天。唉,你说这小子细皮嫩肉的,真不知道能不能吃下咱们这碗饭。” 李广穆这才发现,确实没看到以前一有活就跟在大家身边打下手递工具任劳任怨的张小栢,原来是中暑了。 “老海出去给客人送车了。诶,木头,你检修的那辆xx没什么大问题吧?都几天了,怎么车主还不来取车,奇了怪了。我跟你说,这辆车比咱们这家店都值钱,就这么搁这放着我晚上睡觉都不敢睡踏实 分卷阅读88 ,你说这车主哈,看都不来看一眼他是怎么想的…” 胡哥说的那个词是之前送过来检修的那辆豪车的品牌名。 李广穆擦了把头上的汗,抬头望那边角落里望了一眼,发现那辆车确实还直愣愣地杵在那里,大气又光鲜,和整个杂乱不堪的修理车间格格不入。 “没问题,全检修过了。” 车主一直没来取,店里也不送回去?李广穆皱起了眉。“不是海哥拉来的生意?” “老海?不是啊,就是那天突然开进来的,说觉得刹车还是底盘有点毛病,让咱们给看看然后再全车检修一下。我当时看见这车也吓了一跳,要不是想着店里有你会修,压根就不敢接当时。而且那车主可能也实在有钱没处花,直接掏出一叠票子说预付修车钱。我说咱们这从来没有这么个先例,都是先修再给钱,毕竟能不能修好还另说…” 听到这里,李广穆瞳孔略微缩了一下。 ‘你最近有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或者奇怪的事情’,赵宁略带不安的询问还响在耳边。 他终于找到了先前一直隐隐约约梗在心头上的不对劲,察觉到了这里面的问题。 再次转过头看向角落里那辆原本让他心动不已的车型,瞬间成了散发着诡异妖气的催命符。 “车主长什么样,留了联系方式吗?” 李广穆竟然现在才想起来问这最关键的一句。 第69章 在车间里浓烈的机油味中,胡哥仔细回想了一下把这辆和这整个小城都格格不入的车开进来的那个男人的外貌。 “一个三十几岁不到四十岁的男人,戴眼镜,斯斯文文的,看着就像是个坐办公室的。就是没留什么联系方式才让人头大,说是取车的时候会带另一把钥匙来做凭证。” 李广穆听到胡哥的描述,竟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过那个名字了。 但刚才他的潜意识里确确实实有一种类似害怕的感觉,关于那三个字。 李严修。 他一母同胞的亲兄长。 换在七八年前,任谁看过他们两个都会说面容肖似,能一眼辨认出两人之间的亲缘关系,可现如今他们中间流淌着七年多的物是人非与天壤之别。 或许连外貌也早已经天南地北。 但任凭岁月再怎么不饶人,李严修也应该不能被时间冲刷成胡哥刚描述的那个样子。 只要不是李严修本人就好,至于‘也可能是他找别人送来的’这种依照李严修的身份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尚不是向来迟钝的他能顾虑到的。 这七八年来,他从没有想起过这个在他前二十年生命中浓墨重彩,对他无微不至有求必应的嫡亲兄长,包括在间或偶尔照到镜子的时候。 然而在刚才那一秒,心里蓦地一沉的同时,记忆破闸而出,过往点滴全密布成天罗地网呼啸而来。 ‘天气热,你玩车也要有度。’ ‘我让人给你送了点东西。’ ‘定的衣服到了,看中意吗。’ ‘你喜欢的人什么身份,大哥给你想想办法。’ … ‘你以为他知道一切真相后还会愿意跟你在一起吗。’ ‘给我打,把腿打断也绝不许他出这个门。’ 纷至沓来,全无遗漏。 李严修曾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人,血浓于水,也是他的衣食父母。 长兄为天,李严修更曾是那个给他把天撑起来,让他在那下面醉生梦死得过且过的人。不仅仅提供了十数年的物质生存保障,更对他所有的肆意妄为照单全收。 但他李广穆最终选择了赵宁。 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豪车豪宅,甚至同胞兄长,都可以不要。 我只要赵宁。 谁没有谁都不会死,李严修没有他也左不过是少了个米虫和累赘。 但他不能没有赵宁。 ‘你以为他知道一切真相后还会愿意跟你在一起吗?’ ‘到时候他恨你都来不及,你还想他爱你?’ ‘你从小就是个废物,只能躲在我背后混吃等死、浪费生命的废物。’ ‘他是谁,他是赵家唯一的继承人,未来的赵家家主,不把他从神坛上拉下来,你以为你能亲吻到他的脚趾头?就凭你?’ ‘没有我,没有李家,你拿什么得到他占有他?’ … 他怕‘李严修’这三个字,怕他出现。 却不是怕这个人,而是怕他出现在赵宁面前。 李广穆手上太过用力,导致一颗螺帽被他用手上的扳手旋出了一条裂缝。 是一道细到还不如男人一根头发丝粗的裂痕,对一辆庞大的汽车而言,看起来实在有些微不足道。但他知道,只要上到路上,行驶超过一定速度,就可能瞬间变成为阎王老子的催命符。 那些罗列在书本上被奉为圭皋的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一旦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生活里,就全是惨绝人寰的世间惨案。 以此为代价的学费未免过于惨重,所以对渺小的人类而言,还不如一帆风顺地蒙昧无知着。 只可惜李广穆不是赵宁,他想不了这么多,他只知道尽力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 难耐地撩起短袖下摆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老老实实又重新用扳手把那颗螺帽拧出来。 先前旋转进去时用的所有力气全成了此刻自己要攻克的阻碍。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式的自讨苦吃。天气酷暑难耐,混杂着浓烈机油味的车间里闷热异常,转眼身上的衣服就全汗湿着黏在了身上。 连呼吸都仿佛受到了阻碍。 但一切外在条件的艰苦,都比不过李广穆此刻心里不可言说的…晦暗翻滚。 其实… 和赵宁厮守缠绵的这将近八个年头,全是他偷来的。 哦,不对,应该是抢来的。 不,确切来说,是骗来的。 嘘,这是他心里最大的秘密,连赵宁都不知道。也绝绝对对不能让赵宁知道。 ‘八年前’和‘当年a市’有关的一切,早在那个血雨腥风的晚上,在他心里劈开了一道幽暗的裂缝,每一天每一时,甚至每一分每一秒,那道裂缝都在时间的切割下纵向加深… 到今天、此时此刻,早已成了深不见底的万丈之渊。 而更可怕的是,那里面滋生出了可怕的凶残猛兽,总是想探出头来,把他完完全全独占赵宁的这些美好日子给撕碎吞噬掉。 八年是一个什么概念他不知道,他心知肚明的是,这是他人生的全部意义。 赵宁是爱他的,一直都爱,这七八年来,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爱他,这毋庸置疑。 但这又怎么样,赵宁必须,也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完完全全原原本 分卷阅读89 本的…他一个人的。 每天晚上要睡到他的身边,被他用自己的身体和墙壁组成的牢笼,圈困在床上,再任由他入侵到赵宁身体最深处。 然后赵宁也只能对着他一个人笑,把所有那些不为人知的小脾气小性子都发使在他一个人身上。 再也不能有人试图跟他争、跟他抢。这世上除了他之外的别人,多看赵宁一眼,跟赵宁多说一句话都不行。 而那些层层叠叠拖泥带‘血’的陈年旧事,没关系,都没关系…那些东西都被他喂给了心底深渊里住着的那头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 不仅相隔了八个寒暑春秋,更相隔了十万八千里。只要…只要赵宁永远都不知道真相就可以了。 他就可以继续永远地独占赵宁。 日子还是可以好好过下去的,待会到点收工了就去菜市场买赵宁喜欢的菜回去。还有,他现在已经学会挑选西瓜的那些技巧了。 虽然不过是听身边几个人煞有介事真假参半地胡掰瞎扯东拼西凑出来的,科学准确性不可靠,但李广穆就是死心眼地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这项技能。 ‘如果是墨绿色的西瓜就看瓜藤,如果是青绿带花纹的那种啊,就看花纹的间距,间距越宽越好。’ ‘还有通用的一招,拿起来放在耳边,敲一敲,这一招叫听声辨瓜,声音听起来厚实的,那就是一只好西瓜,买它错不了。’ 李广穆回忆着胡哥、海哥传授给他的挑西瓜**,准备好待会回去的时候就在小区门口的车摊上演练实践一下。 看,生活还是很美好的,赵宁就在他身边,只属于他,独属于他。 此刻,小市民李先生心心念念的都是他和另一位小市民赵先生那单价以几毛钱一斤计算的饭后甜点,却丝毫不知他所认为十万八千里之外… 和他眉目肖似的男人在一栋高耸入云的建筑物靠顶的某一层里,正透过单侧可视的落地玻璃俯瞰着大地。 视线所及的一切,收进这个男人眼里都成了蝼蚁。 八年之后的李严修,气质内敛了几次方,而不只是好几倍。 眉目间有岁月洗练过的沧桑,但更多的,依旧是密不透风的上位者气场,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沉稳与锋利。 “你看到他了?”有烟灰落在了他的鞋面上,他在这八年的某一年里学会了这项早已被自己亲弟弟戒掉或者说抛弃的技能。 “看到了,在一家汽车修理厂工作,穿着很随意身上还全是机油,人比以前高了也黑了不少,但看起来挺好的,像是过得不错。” 玻璃前一直背对着说话者的那个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词汇。 “过得不错?”带着笑腔的一句重复过后,是云淡风轻的另一句。“那另一个呢?” “没有看到,因为您说暂时先不要打草惊蛇,所以我不敢动作太大,更没有露面。”李严修身后带着眼镜,儒雅体面的男人回答道。 那是况为,这些年,他一直跟在李严修身边。 显然,在修理厂胡哥的描述中,李广穆并没有辨认出这一位故交旧识。 也难怪,况为的眼镜是这两年才戴起来的。人年纪渐渐大了,有时候真的是不服老不行。 “您看,要尽快…”况为在小心翼翼地揣摩着李严修的心思和筹码。 “不着急,老爷子那边恐怕还有几天才能咽气,注意一下,别让那边的人先动手。”李严修终于把俯视的目光改成了远眺。 这八年,a市天翻地覆般地改头换貌了。 物是人非却偏偏事事不休。 远处有乌云在逐渐积压翻滚,雨季和夏季惯来的狼狈为奸,偏爱共同席卷而来肆虐大地。 大雨将至。 “既然你说他过得不错,那就再让他过几天‘不错’的日子吧。” 这一句像是李严修的自言自语,况为也不知道该怎么接。 “您觉得,小穆会愿意回来吗?”况为是为数不多的从当年一路而来,见证了一切世事无常血雨腥风的一个。 他始终记得当年发生的那一切。 那时候那个一根筋执着着负隅顽抗的青年,在一圈人的围追堵截中,额角嘴角流出血滴在地板上却仍在负隅顽抗,拼死突围的惨烈样子,他还历历在目。 李严修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更好笑的事情。 “愿意?让他非回来不可不就行了,还管他愿不愿意?” 暗沉云层同样在赵宁所处的不知名小城上空翻涌不止。 他下午在李广穆走之后并没有睡着,可能是天气实在太闷热,一台又破又旧的风扇已经实在无力支持人的午睡,他躺在床上辗转发侧着浪费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任命地爬起来了。 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心事太重。 算了,劳碌命,休息不得。 赵宁百无聊赖地到客厅打开了电视,他全然没心思再想要不要去一趟店里画个押点个卯的事情,想来矮子应该会替他张罗着遮掩过去。 “我`操。” 赵宁在电视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用手拍打沙发扶手的力气太大,导致被反作用力传递回来的刺痛感太强烈,只好在客厅老旧到像随时会掉下来的吊扇下晃起了自己的手。 【注:‘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先秦?韩非《韩非子?喻老》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先秦?孔子《论语?先进》 另,挑西瓜的经验总结纯属笔者胡掰瞎扯。西瓜糖分热量太高,早已被踢出笔者的养生食谱。 第7o章 当李广穆提着一大塑料袋的菜,且扛着一个浑圆溜滚的墨绿色球体,姿势颇为艰难地用钥匙开门进来的时候,赵宁正聚精会神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很不寻常,赵宁看电视从没有这么认真过。 认真到连姿势都正襟危坐。甚至,对他的回来无动于衷,连头也懒得回。 后者让李广穆感到有些难以忍受,说实话他不希望赵宁的注意力过多的分散到其它任何的事物上,这个‘过多’的范围就包括现下赵宁对电视机的全神贯注。 不过李广穆也懂得克制自己,电视机不会跟他抢人,没关系。 把菜随手扔到客厅的餐桌上,老老实实地走进厨房用干净的水桶装满凉的自来水,再把西瓜扔进去。 水面漫出了水桶打湿了他穿拖鞋的脚背,不是很凉。这种温度的自来水,泡上一夜可能也给西瓜降不了多少温,更遑论带出冰镇的效果。 可他走到客厅的时候,赵宁仍旧盯着电视目不转睛。 李广穆皱起了眉,去给赵宁倒了一杯水。 赵宁就着他递过去的手,就这么喝了一口,眼睛死咬着电视不放,依旧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李广穆喝光了杯子里剩下的水,在想如果直接把电 分卷阅读90 视关掉赵宁会不会跟他生气。 而这时候赵宁终于意识到狭窄的空间内多出了一个活人,而且还是自己最亲密的爱人。纵然保持着盯着电视的视线,却终于略微扬起下巴指了指。 “你看,端得最厉害的那个评委,就是我师兄季远。” 李广穆按照他的示意把目光投向了电视机荧幕上,在上面搜寻‘端得最厉害的那个’。 “我今天上午才见过他真人,下午看见他在电视机里,真是…说不出的幻灭。而且你也知道,虽然他确实长得挺…别致,但肉眼看见的真人和闪光灯打出来的银幕形象,视觉效果还是挺有差距的。” 赵宁一句话卡顿了好几次,像是那几处很难找到合适恰当的嵌入词。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 李广穆却听出来了,原来上午赵宁去见了季远。 眼神暗了暗。 赵宁的注意力依旧集中在电视屏幕上,这是一个综艺选秀节目的海选现场,说是海选,可那些出镜的竞争选手也早已是被万里挑一地刷过一遍了的。而季远作为被称为‘导师’的选秀评委,一直在镜头的聚焦中心。 他的发言次数并不算多,但一开口必定是经言典句式的妙语连珠。也不知节目组的摄像是何居心,镜头总是隔三差五恰到好处地晃到那张如妖似孽的脸,角度既刁钻又磨人。不仅不会让人觉得厌烦,反而吊得人心痒难耐。 尤其是那似笑非笑,仿佛认真又仿佛漫不经心的眉眼。 姿态优雅闲适也就算了,尤其讲起钢琴专业知识的时候又偏偏侃侃而谈,举手投足风流倜傥。 真的…有毒。 当然,赵宁不会傻到不知道季远神通广大、‘分身’无数到上午真人出现在他面前的理由,是因为节目都是提前录制,并非现场直播的关系。 这个师兄原来一直打的是回国后混娱乐圈的主意? 匪夷所思,让人费解。 电视机里的季远隔着镜头和他对视了一眼,赵宁摇着头关上了电视。 算了,哪怕这人正计划着上天,也不是他需要担心或者说能管得到的了。 赵宁站起身打算去做饭,在起身的那一刻还在心里想,自己先前居然还想请季远到自己家里来吃个饭,也真不怕这栋年老失修即将退休的小居民楼被这尊大佛身上的闪闪金光给震塌。 真是不自量力不知天高地厚。 至于那些物是人非事事休——多年前,‘山上’曾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被沿袭传承了一个世纪里好几代人,那就是绝不许门人后辈涉足娱乐业。纵使是曲艺传世的季家,也只能往‘国粹’上靠,或像季远父母一样最大限度地偏离到钢琴小提琴表演艺术上,而不是像季远这般…抛头露面。 这些念头别说浮光掠影,压根连变成小石头在赵宁的脑海里趣,对别人还是应该尽量客气尊敬些。 “季老师不太好,季老师想赐你一个吻。通关牌很简单,到床上来拉一段小提琴给季老师听就可以了。”季远通过电流传递过来的声音很像他那双桃花眼,同样的摄人心魄。 赵宁却吓得差点把手机丢出去,妈的,这便宜师兄又犯病了。 “师兄大人此番致电不知欲意何为,有何指教?”赵宁全身懒洋洋地手脚摊开霸占着一整张床,感叹人生最奇妙的地方不是上午看见真人,下午看见电视,晚上再接到电话。而是人热着热着神经末梢都变得迟钝抗热了起来,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另一钟形式上适应环境的物种进化。 小提琴就算了,上辈子的东西了。 “赵宁,跟我回a市吧,我实在不放心你。” 听到季远一如既往地在神经和正常模式中无缝急速切换,赵宁却难得皱起了眉。 回a市? 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吧。 赵宁看了半天电视也只知道看季远在电视上人五人六地端着,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更为关键的。比如承办那个节目的电视台,就 分卷阅读91 是a市电视台。 这一点,连李广穆都注意到了。 果然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在赵宁自顾自扔下碗筷去房里躲懒之后,李广穆独自坐在桌边形单影只地继续吃着自己的晚饭。 吃完之后再任劳任怨地收拾残局,包括洗碗收筷。 他听见房间里赵宁的手机响了,很想知道是谁打来的,赵宁接听的时候为什么刻意压低了声音。 还有修理厂里那辆幽灵似的车子。 李广穆去浴室把自己也洗刷了一遍,那只西瓜静静地浸泡在厨房的水桶里暂时还没有被任何人想起来。 看样子还能多活一晚上。 “师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很感谢师兄的好意,但是…回a市,绝不可能。还有,我现如今确实平庸无奇身无长物,但也请师兄放心,我都这把年纪了,纵然再无建功立业的可能和雄心,但养活自己真的不在话下。谢谢师兄,但真的…也请师兄别再提带我离开,尤其是回a市的事了。” “赵宁,树欲静而风不止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 这是季远自重逢以来第一次以这么严肃的口吻和自己说话,赵宁突然觉得很烦,不是对季远这个人,而是关于他提到的事情。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可是师兄,你可知道它的下一句才是世上最大的残忍,亦是我此生最痛不欲生的不堪回首,甚至午夜梦回都不再敢回忆沾染丝毫的重重噩梦。 太痛了,真的太痛了。既然连灵魂都选择遗忘我又何苦不放过自己呢。 “师兄得空的时候不嫌弃就来家里吃个便饭吧,没别的事我先挂了,想必以师兄现在的身份才真的是一寸光阴一寸金,不耽误你了,再联系。” 赵宁把电话扔回床头柜上,深呼吸了两口炎热沉闷的空气。 没事。 没事。 过去了。 都过去了。 好好珍惜现在的日子和我身边的这个人就可以了,别的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李广穆赤着上身擦拭着头发走进卧室的时候,赵宁依旧躺在床上双眼放空。 “刚刚谁的电话?”李广穆坐在床边,盯着赵宁刚扔回床头柜上的手机。不知道是想拿起来翻看,还是想把它直接从窗台上扔下去。 前者可能会让赵宁生气,后者一定会让赵宁生气。 他两个都没选,什么都没做,甚至没有关灯。 然后拿起了床头的套子和润滑剂。 天花板上瓦数并不高的节能灯一直在赵宁的视野里晃动不熄。 而他本人也成了海上一只狂风暴雨肆虐下于波涛汹涌中起起伏伏的破旧小船,颠簸着即将散架。 有点痛,润滑并没有做到位,而且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的那根东西太粗鲁野蛮,动作越来越粗暴之下,痛感也愈发强烈,但他不敢说。 疼狠了就咬咬牙,忍着。实在忍不住了,就再咬咬下嘴唇,拼命忍着。 得让身上的男人尽了兴才好。 自己才好问出那两句话。 至关重要且不得不问的两句话。 你想不想你的家人? 你有没有想过要回去看看? 【注:‘物是人非事事休’——宋·李清照《武陵春·春晚》 ‘昨日譬如昨日死’化自‘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袁了凡《了凡四训》。 ‘树欲静而风不止’——汉·韩婴·韩诗外传。下一句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另,因剧情需要,强涉娱乐圈(戏份不多,只涉及两个配角),笔者尽量把它扯得真实一点,只能说尽量。 第71章 赵宁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而且后来竟然通匪夷所思无师自通地在痛感中获得了快感,连赵宁都不知道该吐槽自己犯贱还是斯德哥尔摩重症晚期。 男人一旦沉湎于情`欲,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哪还顾得上说正事。 第一轮结束气氛最黏糊时机最合适的时候,赵宁还没把气喘匀,又被对方迫不及待地压着开始了第二轮,根本无从开口。 而终于等到一切归于平静,原先被季远吓到灰飞烟灭的那些瞌睡虫死而复生繁衍占据了他一整个身体,累到手指头都脱力的赵宁直接睡得人事不省。 连后续被抱到浴室去洗澡的过程都无知无觉。 赵宁觉得自己不争气起来能把他自己都给气死。 便只好…算了。 权当是男色误人之下的天意如此。 或许李广穆压根就没想过那些他所担忧的事,从这些年一直以来的讳莫如深中便可见一斑。 但心里总像是滞留着什么东西,不沉不大,却牢牢地坠在心头上。 日子又平淡无奇地过了半个月。 天气越来越沉闷压抑,可雨却一直没有下下来,仿佛连老天都在在憋着什么大招。又像是洪水在天幕之上沸腾翻滚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可以让它肆意倾泄而下的突破口。 也可能只缺一道雷电给它劈开一道口子。 雷电、大雨未至,赵宁却等来了一位不能称之为不速之客的客人。 季远来了。 短短的半个月,那刚刚开播,总资源还不过两期加一截预告的综艺节目刹那间火遍大江南北。而作为其中‘端得最厉害’的评委季老师,身份、人气值也跟着水涨船高了好几次方。 一时间,网上所有关于‘季老师’在幽暗礼堂的聚光灯下优雅地弹奏着孤独钢琴的视频,无限疯转。 ‘钢琴王子’的名号就此尘埃落定地‘被’坐实。 那些压根不知道钢琴键盘上有几组琴键的年轻姑娘们,在那张如妖似孽的脸以及一双如梦似幻的桃花眼的迷惑挟持之下,瞬间化身‘真爱粉’,犹如病毒母体般疯狂传播着所有关于季远的一切。 铺天盖地,席卷天朝上下。 号称‘真爱粉’,实则勉强只能称为‘颜粉’姑娘们实在战斗力惊人。 甚至不惜翻出了季老师早些年66续续以来,作为唯一带有东方血统的嘉宾出席某些国际电影节、音乐盛典担任颁奖、评审嘉宾的亮相经历,四处奔走相告。 丝毫不怕捧杀地给季老师冠上了‘为天朝争光’的名号,强行带自家偶像‘上纲上线’。 更有甚者,一度疯狂到把人跟‘肖x’、‘贝多x’等世界级先驱大师相提并论,强行往季老师身上绑高阶火箭直接点火发射送他上神坛之天。 要说一两个月之前,季远这个名字在搜索引擎上只占了一个平淡无奇的词条。 那今天,已经到了还不用你搜索,网页自动推送的内容里面‘季远’两个字都占了小半面头条的地步。 赵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在这种‘水深火热’的时候,于匆匆一别 分卷阅读92 半月之后就再次看见季远本人。 正处于暴风眼中心风口浪尖的季老师甚至和上次见面时的形象样子无甚区别。 身边只带了一个人猿泰山般的外国保镖,自己身上则人五人六地架着一副蛤蟆镜,赵宁在心里十分勉强才能把他和‘大明星’三个字画上等号。 “师兄,说实话我现在看到你稍微有点害怕,你方圆5oo米不会遍布埋伏着的狗仔吧?” 季远脸上的蛤蟆镜顺着那高挺的鼻梁滑落了一截,漏出了那双毒性堪比芥子气的桃花眼。 “讲点道理,这才到哪?下个月还有我一部电影上映,前头冠了‘好莱x’三个大字、号称国际大ip大片的那种,再下个月还有国内的一部脑残偶像剧开播,接下来还有一个流量型的某综艺要去常驻…” 赵宁已然开始瑟瑟发抖。 却并不是对季远的‘爆红’,而是对他先前蓄势待发时候,握有及打出去的资源。 要进娱乐圈圈钱,事先砸进去用以铺路垫脚的成本,极可能要好几年才能挣回来,这也是娱乐圈明星要么长炎不熄、要么流星一闪的原因。 成王败寇之间,隔着一道名叫‘血本无归’的生死桥。 而这个师兄是耗费了多少人力财力,才能短时间内砸出这么个惊天动地效果的。 赵宁在心里快速地摇摇头,简直不敢想。 “赵宁,不跟你开玩笑,立刻跟我回a市待在我身边。我怕再拖下去,我就真的再也抽不出身来亲自接你了。” 桃花上沾染了红痕,人模狗样的季老师眼里有明显的血丝。看来这场娱乐圈挺进之战,季远也打得心力交瘁。 “师兄,你要是真的这么不放心,就请直接告诉我到底怎么了,而不是这样让我一无所知地跟着你撤退。” 赵宁在季远如临大敌式的严防死守中窥见了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 “a市到底怎么了?还是李家怎么了?”赵宁也板起了脸异常严肃地问着看起来已然疲惫不堪的季远。“总不可能是针对我,我除了他早已经一无所有,应该早没了让人惦念筹谋的资格。” 季远把蛤蟆镜彻底摘了下来,捏了捏鼻梁。“你还不傻,我还以为这几年的‘大隐隐于市’早把你的智商都给磨没了。” “这不叫‘隐市’,这叫‘老婆孩子热炕头’,哈哈哈哈哈。”赵宁神采飞扬地秀了一把恩爱,对单身狗发动核武器攻击。 季远果然抬起手就要打过来,被赵宁轻松避开了。 “孩子?你会生?那可真是太神奇了。”季远十分捧场地气急败坏了那么一小会,瞬间就找回了自己的致高压制点。 “啊,这样更好,你挺着肚子跟我回a市,到1集团去,反正肯定是李家的种没跑了。我挟‘太子’以令诸侯,估计也能在乱成一团的李家烂摊子里捞到一杯羹。嗯,不错,这个主意听起来就相当不错。以1集团现在的财力,我应该能在这杯羹里挣不少钱。你说是不是,唐?” 季远回头问了一句身后站着的泰山哥,显然是自己的单口相声说得不够过瘾,极需在现场除了他唯二的两个人里,找到一个捧哏的来给他捧一捧这只没皮没脸的臭脚。 赵宁却瞬间不好意思了,原来泰山哥不是普通的保镖,而且全能听懂他们之间的玩笑打闹。 “对,你说得都对。” 泰山哥一开口,赵宁瞬间倒吸一口气,敢不敢不要对天朝语言表现得如此融会贯通。 “季远,你有完没完?”赵宁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恼羞成怒的成分在里面。 刚才的对话实在太羞耻了,他还没修炼到季远这个程度,这张半老不生的脸实在没处放。“所以,师兄的意思是李家内乱?他们想把他找回去?” 赵宁只能在已有的浅薄信息里分析着局面态势。 “不错,算你还没被恋爱冲成智障。听说李家老李似乎是不太行了,李大和李三不守在床边哭就算了,急匆匆地就开了打。你想,老李本来就只剩一口气,看到李大李三这么没良心地在他还没咽气的时候就急着争遗产,然后可能一气之下终于想起了自己还生过一个李二…” 季远其人,可能出国太久,又兼酷爱天朝相声文化,这不,张口就来,还说得有模有样。 赵宁对李家的印象还停留在八年前,压根不知道季远的三言两语里面,是一副怎样波云诡谲式你死我活的别开生面。 也完全不管季远夹枪带棒拐弯抹角地又说自己傻,还在心里只想着说… 没事,不劳大家费心惦记,李二有我就够了,对遗产没兴趣,大家自便就好。 也算得上是十分自恋了。 季远大概是一只修炼过读心术的大妖怪,或者只是看出了赵宁身上十成十的不以为然。 “刚夸你不是智障就撑不过两秒。李大比李三大了将近2o岁,你也不想想他们怎么打起来还打得如火如荼的。老李的兄弟们,那些以‘老叔父’自居的臭虫们,都打着幼主上位当摄政王的念头给李三撑腰呢。李大和李二一母同胞,你觉得他会放弃这张王牌不用吗,你当他跟你一样傻吗?” 赵宁听得十分不开心。 讲道理,我只是你刚认回来的师弟,你敢不敢对我客气点,不要动不动就挑剔我的智商。 玩笑归玩笑,赵宁还是抓住了重点。“所以,他大哥想,不,是一定会找他回去?” “你真的没救了赵宁。不单单是李大,老李和李三都想先看到李二。老李还等着他到床边嚎那一嗓子,李大就不用说了,李三那一伙也未必没动过先发制人釜底抽薪的念头。” 赵宁现在终于后知后觉地有了危机感,原来…竟然已经到了这么险象环生的地步吗。 “师兄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混娱乐圈的人都自带八卦属性吗?”赵宁苦笑了起来,心里已然凄风苦雨。 不为别的,单只为了李广穆的父亲李隶行将就木的事。 他知道自己自私又懦弱,一直不敢问李广穆想不想回a市去看看家人。 他只是从季远的到来中得知了李家‘变天’,却从来不知道是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 如果李广穆因为他的懦弱而没有赶回去见到亲生父亲的最后一面… 赵宁甚至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李广穆开始恨自己的画面。 就算不恨大概也会永远有一根刺梗在他们中间,除不去,愈不合。 “赵傻你听好了,季老师才懒得八卦,这事…a市人尽皆知。哦,不好意思我说错了,确切来说是恐怕连a市下水道的老鼠都知道了。就只有您,和您家那位不知道而已。” 赵宁十分恐慌,甚至开始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师兄,你先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分卷阅读93 脑子里一团浆糊的赵宁,甚至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想。 自己回a市是绝不可能了,但李广穆…要不让他单独自己回去做好要做的事? 可要是他回去之后,在这么多无法预见且不可控的因素下,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可抗拒的因素阻碍他回来? 又或者,他回去之后,发现有一堆闪闪发光的灿烂遗产能确保自己余生衣食无忧,那他还会愿意回来跟自己过这种捉襟见肘、吃糠咽菜的穷苦日子吗? 早知道以前就大方一点,不要这么抠门,连他爱吃的菜都舍不得买给他吃就好了。 他知道我爱他,这辈子都不能没有他吧,他应该知道这一点吧? 赵宁直接在季远面前叹了口气,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间季远特意约他前来见面的茶楼包厢。 也完全忽略了这位师兄大人在他背后对他名字的呼喊。 【注:‘大隐隐于市’——王康琚之《反招隐诗》 第72章 “赵宁,等等,赵宁…” 季远一直在赵宁身后喊着他的名字,却得不到后者的一个回头与止步。 无奈之下季远只好迈着过分长的腿直接追了过去。 “等一下,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一只脚已经踏出包房门外的赵宁这才停住了脚步,转身回来并重新关上了门。 季远身后的唐也赶紧走了过来,递了一个精巧的长方形木盒给自己跟随多年的雇主。 显然是从进门起就一直拿在手上的。 “你走这么快干什么?你也不想想,我明知道你的抵触排斥,还是屡次三番提出要带你回a市,你能不能也稍微冷却一下被爱情灼烧的盲目,体谅一下师兄的用意。那个谁,李二,如果他真的回了a市,难道你要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在这独守空房等成第二个王宝钏吗?我为什么执意要你跟我走,赵宁,他是你的爱人没错,可我才是你的家人。” 赵宁并不能完全明白季远为什么对他有这么重的亲情付托。 但他能感觉到这份莫名其妙感情里每一分没掺水的真挚。 ‘家人’两个字是敲在最阴暗伤口处震痛灵魂的两记重击,太厚重了。 厚重到难以承担这份弥足珍贵。 “师兄,我明白你的苦心并对此十分感上我希望他永远不要再想起什么李家、a市,一辈子跟我在这小城市里隐姓埋名。但那是他的亲生父亲和同胞大哥,如果他非要走,我大概不会拦也可能拦不住…” 但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他回来。 尊重他的每一个决定并对他抱有信心,这是我选择爱他的方式。 季远从未想过赵宁在经历一切之后还会如此痴情。 对,没错,痴情。相当地痴,痴到家了。 简直不像自己记忆中那个精致似玉,如雕如琢又一板一眼的世家小公子。 “算了,你回去再想想吧,或者冷静下来直接和他商量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你先等等。” 季远打开了那个古朴精致的木盒,递到了赵宁面前。 赵宁认真地看了一眼,下一秒便面容严肃地推了回去。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木盒里的绸布上,静静地躺着一块玉。 十年前所有的如数家珍式的了如指掌,都化成了烙在骨子里的噩梦。 仍能一眼辨别出它的价值轻重,这是赵宁十分厌倦的无奈。 “赵宁,这不是师兄给你的。我俗人一个要给也只会给流通货币,没这么多附庸风雅的情调。赵宁,这是我的祖父,你的季爷爷离开之前命令我务必交给赵家的。我自己也本来是打算给赵爷爷的,但是…抱歉赵宁,现在恐怕只能给你了。我真的…很抱歉。” 为什么总是这样。 总是要强行揭开那些伤疤,翻开那些满目疮痍。 把我带回那一段痛不欲生。 赵家只剩我一个了。 为什么总要反复提醒我这一点呢。 赵宁低下了头,接过木盒的时候手指握力太大,导致指节都泛出了白色。 季远的祖父季南卿,是‘山上’历代以来,唯一一个客死异乡、最终都没能落叶归根的家主。 那时候,‘山上’还没有覆灭,从重洋之外传回了丧讯,仿佛大洋彼岸丧钟敲响,声波震动了整座‘山上’,各家都派出了最重要的继承人不远万里远赴重洋前去悼念。 赵家当时去的是赵宁的母亲赵翳,他太小没被安排跟着去,否则也能早日重逢眼前待他真心诚意的圆圆师兄。 季远这么一说,赵宁万死也不敢辜负辞却这种辈分的长者之赐,更遑论它已然上升到了遗命的高度。 接过木盒拿在手里妥善放好,赵宁郑重地向面前的季远略微欠身鞠躬。 赵家赵宁,谢过季爷爷。 季远坦然受了赵宁这一轮藏在这细微动作里郑重其事地道谢与致敬。 像寂寥天地间无限简陋之下,仓促完成的某项庄严仪式。 简洁又苍凉,唯一缕浩荡之魂残存。 这一刻,分别藏在赵宁和季远血脉脊梁里的某项东西苏醒着探出了头,强烈共鸣。 世家可以灭亡,传承的精神却永远不会消散。 它的亡魂永远藏匿在每一个活着的后辈子弟的脊梁中,这里面包括光芒万丈灼灼其华的季远,也包括藏尽锋芒黯然失色的赵宁。 “师兄,东西我收下了,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好,我应该明天才会离开这里,我会一直等你的,赵宁。” 这次赵宁再没有回头,他径自出了包厢门,下了楼,走出了茶楼。 轰隆隆。 终于打雷了。 赵宁回到家,把那个珍贵无比的木盒和钥匙一起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准备待会打扫好卫生再把它‘供’进最安全隐秘的地方——衣橱里。 趁着时间还早,赵宁把家里收拾了一遍。 惊雷藏在乌云里搅动着翻滚,狂风不歇,闪电却还不敢肆虐,像尚未成蛟化龙的小蛇,困在云团里若隐若现。 赵宁冒着被雷劈的风险给那个还没回家的男人打了个电话。 这通电话不同寻常地接得很慢,响了好几声直到赵宁都打算挂断了才被接通。 “嗯?” 语气倒是听不出任何的异状,一贯地简洁沉闷。 排除出轨变心一个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大吃大喝这种完全不可能的因素,赵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担心、紧张着什么。 焦躁着什么。 “你怎么还不回来?已经很晚了。”赵宁抬起头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钟,早已经过了李广穆收工的时间,尽管现在天黑得越来越晚,但暴雨将至,赵宁毫无名状地心烦了起来。 分卷阅读94 “突然来了车要修,很快回来。”李广穆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无起无伏。 赵宁只能呼出一口气,脱力地说:“好吧,你快点回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李广穆在回了一句‘好’之后,匆忙挂断了电话。 赵宁看见自己手机上显示通话结束的界面,愣了两秒。 见鬼了,真的见鬼了。这是李广穆第一次主动地,而且还是这么干脆利落地挂断了他的电话。 赵宁在客厅老旧吊扇无力地转动中,迟疑了两秒,然后拿着家里最大的一把伞,冲了出去。 目的地自然是胡家汽修厂。 没事,我去接他下班。没事的,我们的日子会好好过下去,不会出现任何不正常。 赵宁坐着公交车到了修理厂最近的公交站,然后在沉闷到极致的空气中往前走去。 “赵宁哥,你是来找木头哥的吗?他走了有挺久的了,是开一辆很值钱的车还带了手下的车主把他叫出去的,木头哥说是他认识的朋友。胡哥和海哥也回去了,我在这等着客人来取车然后关门。” 赵宁闭上了眼,心如死灰。 转身之前,却听见脸上已然看不见任何伤痕的张小栢在背后叫住了自己。 “赵宁哥,那栋别墅的主人,他说是你的师兄,好像还是最近挺火的一个明星。他…他…还会再来吗,他以后会住在那栋别墅里吗?” 季远? 不是才刚和自己见面,说明天才离开吗。 不过季远的身份已然今非昔比,赵宁也不好轻易私自泄漏他的行踪。 “不知道,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赵宁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见张小栢眼里浓烈的期盼,以及那似曾相识的…飞蛾扑火式的义无反顾。 人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赵宁在很久以后才知道张小栢和季远的故事。 一个充斥着不公与辛酸的故事。 只可惜人无法预知未来,现在的赵宁同样无法对今后的张小栢施以同情伸出援手。 此刻心灰意冷的他自顾自地往外走去,将若干年后的造化弄人尽皆抛在脑后。 赵宁沿着回家的路一直往前走,没有想过要再搭乘公交车的事。 转过两个路口,刚拐上一条稍微有更多人气勉强跟繁华略微沾点边的街道之后,他在马路对面看到了更加意想不到的一幕。 他看到了李广穆。 不是第一眼看到的,真正吸引他注意的是,那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冷饮店门口,竟然一左一右站着两位西装革履的…门神。 然后,赵宁看见了贴着招牌饮品名字及价目剪纸的玻璃后面,坐着和他夜夜同床共枕的那个男人。 赵宁没有选择立刻冲进去,更没有拿起一句‘你在哪’。 他就在马路的这边,静静地看着。 一道闪电在远处劈过,终于把天撕开了一个口子。 雨终于落下来了。 况为嘴角带着笑,看着李广穆皱着眉挂断了电话。 “他打过来的?为什么不告诉他一切?” 李广穆抬起头平视了况为一眼。 比大约两个小时之前,况为出现在修理厂里,李广穆躺在污秽不堪、满是沥青机油的修理沟里侧过头仰视着他的时候,要更嫌恶。 “李总一直很挂念你,他一直关心着你。” 李广穆本来没有把况为和李严修相提并论、混为一谈的。 他没有像讨厌李严修一样讨厌况为,毕竟况为也算曾给予他诸多照顾,而且最后没有对他做不友好的事情。 而现在,他才终于觉得,况为和李严修如出一辙,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讨人嫌。 “别这样,小穆,以前咱们关系不是一直挺好的吗?” 李广穆没有说话,他很不耐烦,只想早点离开。 但他有把柄在况为,确切来说是李严修手上,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 “小穆,董事长,也就是你父亲他情况不太好,医生说不太乐观。他老人家和你大哥都希望你能立马跟我回去。” 况为一直嘴角带着笑,其实心里实在苦得不行。 他想起了来之前,李严修十分不屑地跟他说的那句话。“怎么,你还想着,跟他说一句老爷子不行了,他就会回来?不妨实话告诉你,我敢保证,哪怕你跟他说我不行了,他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 事实证明,李严修说得不无道理。 李广穆确实没有任何情绪,甚至比听到此刻店里墙上电视里播放着的暴雨预警,还来得无动于衷。 “那李严修应该很高兴,他盼这一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李广穆还是十分愤怒和生气的,不仅直呼李严修的大名,甚至说出了放在以前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 况为脸上的笑容实在难以为继,想端起咖啡遮掩一下,奈何对这种香精调配出来满杯的廉价味又实在下不去嘴。 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干坐着,气氛实在摇摇欲坠。 儿子天天盼着老子死,这话,实在不怎么上得了台面。 “小穆,他是你大哥。”况为万般无奈之下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装腔作势的狐假虎威。 不知是无力还是不屑,李广穆没有去否认这种与生俱来的命中注定,但是他显然已经不想再和况为虚与委蛇下去。 “为什么一定要我回去?你董事长养老送终不缺我这一个废物。” 李广穆已经相当克制了,连况为都猜到了李广穆想说的原话可能是‘那老东西要死就死关我屁事’。 “出了这种事,大家心情都很沉痛,可惜生老病死,谁也没办法。大家心情都不好,你大哥和你三弟又在董事长关于公司股权的遗产分配上没能达到统一,所以…” “所以关我什么事?”李广穆身上穿的还是修理厂里的脏衣服,身上还有机油柏油的乌黑脏渍。和西装革履、儒雅体面的况为同桌而坐,说不出的违和。 “小穆你别这样,董事长很想念你,人老了,又在弥留之际,难免开始反思以前没做好或者做错的事。董事长觉得他以前没有好好照顾你,很想再见你一面,甚至想多给你留点东西。” 李广穆直接站起了身,到了相隔甚远却依旧在吧台后面支着耳朵偷听这边谈话的服务员面前。“麻烦帮我打包一杯西瓜汁,大杯,多冰。” 然后走回桌子边,从口袋里团成一团的人民币中,抽出一张脏兮兮皱巴巴的二十元纸币放在桌子上。 况为点了一杯‘速溶香精’咖啡,他什么都没点,除了刚才那杯打包的西瓜汁。 “回去告诉李严修,我的都给他,别来找我,否则…” 李广穆没有说完,提着吧台上打包好的西瓜汁直接走出门口,冲进了大雨里。 分卷阅读95 西瓜汁护在怀里,他本人却瞬间被大雨淋了个全湿。 否则,我宁愿抱着赵宁一起去死,也决不让你们告诉他真相,让他离我而去。 【注:‘年轻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出自网络。 此处情节与副cp(季远x小白)番外《人面不知何处去》相呼应(番外在围脖),正文和番外恐怕都没法详写副cp对手戏,因为…副cp一夜情时受未成年,违反论坛规定。(季远这个人渣,不过他本人并不知道当时 第73章 李广穆回到狭小居民楼的时候,除了怀里的西瓜汁,还带回了身上好几斤的雨水。 滴滴答答掉了进客厅的一路。 赵宁坐在那张泛着一层油光的餐桌上,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放下了怀里那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然后脱下了身上的上衣。 “你回来了。”赵宁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李广穆赤着上身撸了一把头上湿漉的短发。 赵宁的头发也是湿的,那把黑色的大雨伞正在厨房角落里滴淌着水,李广穆看不到。 “嗯。买了西瓜汁,你喝。” 李广穆准备去房间拿衣服然后去浴室冲个澡。 赵宁却在他身后轻声开口:“你刚刚去干什么了?” 李广穆顿住了脚步,慢慢地转过身。 赵宁从桌子边站起了身,仅仅两步就走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谎,大概也是唯一的一次。你是回来拿东西的吗?你要回a市去对不对?” 李广穆头发上的雨水顺着额角滑落,也不知道里面是否混杂着其它东西,比如汗液。 赵宁却面无表情地用极其平淡的语气咄咄逼人着。 “季远刚来的时候,我也生怕你会发现,拼命瞒着你,不停地对你说谎。一个谎话要用一百个谎话来圆,何况你根本就不擅长这个。累不累,啊,你累不累,还要想借口敷衍我,欺骗我。” 直直望进李广穆眼睛里的赵宁,像是在里面搜寻着什么。 自己的影子或者爱意? “所以不要说什么你在加班干活了,我都替你累。你要回去就回去,我又不会拦你。” 不知道李广穆听在耳里是怎么想的,但赵宁的的确确说的就是肺腑之言。 他宁愿李广穆直接说自己要离开,也不希望他勉强自己说着那些不擅长的谎言。 终究还是…怕他累。 果然还是宁愿失去,也不愿自己成为他‘处心积虑’的负担。 赵宁抬起手抚上了李广穆残存大量雨水湿漉的侧脸。 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一直等。 李广穆看到赵宁眼里类似于苦痛的东西,心烦意乱地挥开了赵宁停留在他侧脸上的那只手臂。 “我从没想过回去。” 浑身上下笼罩蔓延的雨水仿佛隔绝麻痹了用于外界感知的神经末梢,李广穆并不知道自己刚刚那‘轻轻一挥’究竟带出了多少力度。 赵宁可能原本就没怎么站稳,往后踉跄了两步。 撞上了身后近在咫尺的餐桌。 那张餐桌自他们五六年前搬进来,就俨然是一张上了年纪的餐桌大爷。也不知道经历了几任主人,兢兢业业在这老古董式的居民楼里存在了多少年。 餐桌椅子的四个脚是不平的,当然,也可能是客厅的水泥地面不平。 早在很久之前,为了防止它的摇晃把放在上面的碗碟里的汤带着一个不稳洒出来,赵宁用几张废纸叠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方块垫在那只跛腿上,维持着它微妙又可怜的平衡。 只可惜,经过赵宁刚刚那突如其来的一撞。那原本和纸张小方块紧密结合的那只桌子腿竟然滑脱了出来。 勉强凑出了个四平八稳的桌面瞬间失衡。 加上上边浮着的沾染沉淀了无数年的古董油渍。 赵宁在出门去接李广穆之前顺手放在桌子上,尚未来得及‘供’进衣橱里的那个精致小木盒瞬间开滑落。 赵宁须臾听见了它沉闷落地的声响。 连伸手都来不及,更遑论接住。 赵宁背对着李广穆不动声色地颤抖着捡起了盒子。 拉开推拉盒盖一看,果然,在那块玉接近正中央的位置出现了一道显而易见的裂痕。 赵宁,你真的该死。 重新合上了盒盖,赵宁把盒子郑重地握在左手里,脱力地坐回了桌子边的椅子上。 你真的,该死。 在没有人看得到的地方,赵宁极限收紧左手的握力,木盒抵着指甲的剧痛感让他忽略了周边的一切。 李广穆却走了过来,像是想要撩他身上的衣服却又不敢。 “撞到了吗?对不起。刚刚什么掉在地上?” “没什么,我在店里新做的产品模型,不重要。” 赵宁垂低着头万念俱灰的样子实在让李广穆难以忍受。 他毫不迟疑地单膝跪地,跪在了赵宁面前。 重新执起赵宁的右手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赵宁用自己的力度抵消了李广穆手臂带动的力度,手掌落在脸上的时候更像是抚摸,并没有丝毫声响与疼痛。 “我从没想过回a市,你在这里,我哪都不去。” 李广穆单膝跪在地上,赵宁的手掌还停留在他自己的手掌和侧脸中间。 冰凉一片。 赵宁却终于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凄苦又哀伤。 你怎么又跪在了我面前。 上一次好像是因为把我掼到地上弄伤了我的膝盖然后跪着给我上药。 那再上一次呢? 赵宁用尽全力,也只想起了那个夜晚的万丈悬崖和皎洁月光。 你总是这样。 仗着我爱你,就肆意欺负我、伤害我。 赵宁自己都不知道这满腔的酸涩委屈从何而来,但他确确实实就是觉得自己相当委屈。 “哪都不去?季远很早就告诉我你家里有事,我却一直不告诉你…” 赵宁在李广穆的眼睛里找到了自己,和真挚的爱恋。 而事实却是赵宁也是今天才知道李广穆父亲李隶的事,之前季远仅仅只是反反复复地提出要带他走,并没有详细说明一切。 李广穆裤子上和身上的水滴淌到了地上,赵宁看到了自己脚边的水渍。 “我妈走得很早,李隶娶了别人,和我大哥差不多大的一个女人。他天天骂我,我就自己跑出去住了。” 其实李广穆并不知道李隶后来娶的那个女人究竟有多大,但他就是觉得,很年轻,像是和李严修差不多大。他不知道女人只要物质条件充沛,保养得意,是可以在外貌上欺骗时间的。 赵宁翻开了一直刻意封存的过往。 废旧厂区那个聚集了一伙人的俱乐部。 原来他 分卷阅读96 很小就出来独自一个人了吗?赵宁心里甚至涌起了叫作心疼的东西。 要是…我早一点认识他,早一点和他在一起,就好了。 “那你大哥呢?我师兄说他现在很需要你的帮助,你也不管他了吗?” 李广穆听到赵宁提起李严修,心里只有恐慌,别的什么都没有。 “他一开始对我是很好,养了我很多年。后来也骂我是废物,还让手下打我,他们人很多,我打不过,受了伤。” 赵宁听得呼吸都沉重了起来。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渣,让手下打自己的亲弟弟,还以多欺少。 同时他也想起了自己最痛不欲生的那个晚上,那个满身伤痕脸上还带着血渍的青年出现在自己面前,努力扬起并不擅长的笑容,坚定不移地伸出手对自己说‘我来带你走’的场景。 在岁月长河里尘封了数年的那张青年的脸,和此刻跪在自己面前男人的脸重叠在一起。 赵宁几近温柔地摩挲着手掌之下的冰冷皮肤。 没关系,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再也不抠门了,买你爱吃的菜给你吃。再也不贪图便宜,买地摊上质量最差的衣服给你穿。 不随便支使你洗碗做家务。 我会好好爱你。 “这种家人不要也罢,那我们再也不提a市的事了,就在这好好过我们的日子。”赵宁左手握住那个精致木盒藏在身后,右手依旧停留在李广穆有棱有角的侧脸上。 “你去洗澡换衣服吧,待会我做饭。”赵宁前倾着身体低下头,嘴唇擦过李广穆的额头,很难得主动的一个吻。 赵宁连在熄灯之后的床上都不十分放得开,遑论这种光天化日朗朗电灯之下。 李广穆却无比自然地在赵宁的手心里回吻了一下,然后起身去拿了衣服走进了厨房再拐进了浴室。 赵宁看见脚下一大滩水渍中格外深重的那道水痕,是李广穆刚刚跪着的那条腿所在的位置。 把左手一直攥紧的那只木盒收进衣柜最不易察觉的角落里,赵宁重新走出了卧室,来到客厅。 盯着地上的水渍停顿了几秒。 然后缓缓脱下了自己也是前不久才换上了衣服,和裤子。 一步步走进了浴室。 不断飞洒的水汽迷蒙间,赵宁竭力扬起头露出了光洁优雅的脖颈,绝美紧绷的一道曲线。被李广穆重重咬住,在上面辗转吮`吸。 像是随时能用利齿咬断嘴里猎物喉管的猛兽。 赵宁清晰地感受着下`体被迫承受的每一次冲撞与抽`插,耳边是淫靡的水声。 告诉自己,这样就很好,终于可以永远不再失去了。 没有a市,没有李家,更没有那些对过去的讳莫如深与三缄其口。 终于可以好好的过日子了。 季远曾说,树欲静而风不止。 赵宁在情`欲与快感中仍然没有理解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他只知道用力攀附在身边这个男人身上婉转承受,却不知命运之手俨然在他的身后掀起了更大的风暴。 【注:‘树欲静而风不止’——汉·韩婴《韩诗外传》 第74章 时间点滴向前,大雨未歇。 他们所以为的十万八千里之外,李严修看着玻璃窗上蜿蜒而下的水痕,皱起了眉。 “他说他的都给我?” 况为在返回a市的第一时间就把所有的情况汇报给了李严修,按对方要求的原原本本、一字不漏。 李严修双眼放空,没有觉得被亲弟弟嫌弃厌恶是一件多么需要让人介怀于心的事情。甚至平淡无奇地感慨了一句:“还真是没半点长进,依旧这么的不知死活。” ‘不知死活’四个字听到况为耳朵里依旧感觉有些惊心动魄。 然而真正的惊心动魄却在几天后才真正来临。 连日以来,雨一直没停,时大时小。现下,是可打伞可不打伞那种牛毛细雨。 天街小雨润如酥的美景赵宁无心欣赏,只是哪里都是湿漉漉的,透着一股潮湿霉味,惹得人无故心烦。 今天刚好完成了一个阶段的工作量,工具包也被随手扔在了店里。 还有他借着店里配套齐全的工具,私下里鼓捣的那个小玩意,也快要完工了,就差最后的一点点收尾。 还以为扔了近十年的手艺已然荒废了个彻底,没想到还是勉强能拿得出手。 这种感觉,就像当初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拿起刻刀。 那是他精心准备的一个惊喜、一份礼物。 然而他的惊喜还没有送出去,一份惊吓却抢先一步不请自来的降临到了他的面前。 赵宁发现自己正在被人跟踪的时候,立马偏离预先方向,拐上了人烟较多的那条街道。 不是单纯的跟踪,是一群人形成的包围圈正在朝他收拢。 很多年前他学过的反跟踪与逃离技巧,放在今天这个不入流的小城市里竟然事倍功半,近乎没有丝毫用武之地。 没有生命危险,对方并无意威胁他的人身安全。财产?不好意思他根本没有。 判断动机,是迎战制敌的第一步,也是极为关键的一步。 对方似乎只是想单纯地控制他的行踪,简而言之,是捕获,想捕获他。 赵宁在一家便利店前停下脚步买了一个打火机,借助便利店门框上金属材质的反光看清了身后的人。 啧,竟然是这种训练有素的,看来这次有些麻烦了。 赵宁刻意在便利店门口找着由头和老板多闲扯了几句,拖延一下时间,在心里复原出附近的地形结构图,筹谋着对自己最有利的脱身方案。 打火机一直被他握在手心里摇晃,丁烷和异丁烷炸不死人,但打火机外壳崩裂时挥发气体瞬间释放出来的内能,发出的声音和枪声却十分接近。 某些千钧一发死生一线的关键时刻,或许可以拿来救命。 赵宁在下个路口突然加快了脚步,然后他看见了那张‘网’的收紧。 嘴角不屑地笑了笑,在下一秒闪身进了另一条记忆中完全没有出口的死巷子。 赵宁身后一直缀着的尾巴急匆匆追了进来,却恍然发现尽头是堵墙的巷子里空无一人。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尾巴’们面面相觑之后四下张望,想重新寻找到目标人物的身影。 而赵宁正从一户人家简易厨房后的围墙上轻轻跃下,用脚掌和膝盖弯曲做了一个着地缓冲,像猫一样无声落地。 站起来拍了拍手掌上的湿泥,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还好没把这些自以为再也用不到的东西,全还给以前‘山上’专业的安全指导老师,还好,还好。 赵宁在相隔着一整条居民住宅平房的另一条巷子里,缓缓往前走着,已经走到了巷子尽头和较宽街道交汇的地方。 突然, 分卷阅读97 一辆平平无奇毫不起眼的面包车,像是刹车失灵般飞速冲了过来。 而交汇处正站在一位腿脚不便利,低着头走路一挪一崴的老太太。老人家已经快走到路边安全地段了,但要确保不被那辆见鬼的面包车挨擦到,可能还需要一定的外力辅助。 只要有人轻轻地往巷子这边拉一把就行了,也没有什么会‘好心办坏事’的风险。 在面包车即将撞到人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赵宁头脑发热地违背‘安全教条’冲了出去,想要拉这一把。 然后面包车在他和他即将触碰到的这位老人家面前安安稳稳地停住了。 车上下来了一群人,穿着打扮正是他之间在反光金属门框里看到的同一批。 四下无人又安静。 赵宁在心里叹了口气。 人果然是还是骄傲自满不得,看,这就打脸了。 车上下来了一个类似领头的人,朝那苍老孱弱的老人家点了点头,那老太太点头哈腰了一会,迈着细如竹竿的小腿撑着那骨瘦如柴的身子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显然是收了钱的‘临时演员’。 赵宁也只能认栽,乖乖地扔了手里的打火机。 这副识时务的俊杰姿态,当真就差双手抱头然后直接跪地求饶了。 这时,鲜少有人问津的偏僻街道里又开进来一辆漆黑闪闪的私家车,赵宁知道这是正主来了。 “赵公子,别来无恙。” 赵宁倒吸了一口混着雨水的潮湿空气,‘赵公子’这三个字简直听得他从牙一路酸到了胃里。 着实…令人作呕。 “请问是找我有什么事吗?”赵宁总不能巴着脸说‘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今天天气不错大家有话好好说,要钱没有,要命也不可能给你’。 “赵公子不必紧张,鄙姓李,是小穆的四叔,劳烦赵公子给小穆打给电话,让他过来一趟,我是专门来接他回家的。” 赵宁赶忙掏出了自己两个光秃秃的口袋,让它们像耳朵一样垂在自己的裤缝两侧。 “对不住了李先生,刚才我以为有人抢劫然后跑得太快,手机不知道掉哪去了。”赵宁脸上有恰到好处的惊慌和真诚。 怕死惜命的那种真诚。 李四叔却眼角抽了抽,瞄着赵宁翻出来的两个空空如也的口袋,这都是些什么破布料。 就你这穷酸样,还想有人抢劫你?好意思吗? 赵宁当然不会管对方心里关于自己‘自恋’的吐槽,诚惶诚恐地说道:“要不借您的手机用一下,我记得他的号码,我现在就让他过来。都是自己人,别伤了和气才好。” 李四叔纡尊降贵地点了点头,像是对赵宁的识趣尚算满意。然后旁边立马有个手下递过来了一部手机。 赵宁迅速拨号,打了出去。 没两秒就被接通了,然后他声线带了不经意的颤抖,听起来更像是一种隐隐的哭腔。 “你在哪?我在xxx路这边。我遇见你四叔了,他想见见你接你回家,你能不能立马过来?别问这么多了,快点过来。” 赵宁匆匆忙忙地挂了电话,双手毕恭毕敬地把手机递了回去。 李四叔果然立马用重拨功能再次打了过去,号码的来电显示确实是这个小县城所属的城市没错。 但是没有再被接通,可能是因为号码的主人正在竭力往这边赶。 “小子,你可别玩什么花样。”没亲耳听到声音,李老四显然还是有点不放心。 赵宁继续点头哈腰:“不会不会,不敢,绝对不敢。” 电话那头刚被挂断电话的季远一脸‘我要你狗命’式的面无表情,在自己独用的化妆室里对助理张小姐说:“通知节目组这期录制延期。” 全名张芮的张助理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理由,季远就先发制人地堵住了她的絮叨:“别说废话,我说了算。” 然后在张芮和化妆师如出一辙的目瞪口呆中,直接大踏步走了出去。 “唐,赵宁出事了。我们先看看,实在不行直接打上李家去。” 李老四在原地等了十几二十分钟,还是没有看见李广穆的半根头发,不由焦躁了起来。 想对赵宁发作,但又像是忌讳着什么,只是吩咐手下人把赵宁绑上了先前那辆不甚起眼的面包车。 “既然小穆不现身,只好委屈赵公子跟我们走一趟了。” 赵宁奋力地挣扎着,不是真的因为害怕,而是知道李老四说的‘走一趟’,目的地指的是a市,发自内心地抗拒着。 然而寡不敌众,很快就被镇压了下来,被按进了面包车最后面那排的座位上。 赵宁一边活动着被反绑在身后手腕上的绳结,一边在脑子里回放之前,自己逃跑时候匆忙做的几个小动作。 ‘山上’的安全培训曾明确指导过,若彻底陷入被动。第一时间扔掉手机,甚至扔掉定位器。打乱对方的行动安排,于更少的掣肘中找到突破点,寻求生机。 真真正正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赵宁在跳下围墙之前,就把手机里的电话卡抽出来折断扔在了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不过在那之前,他给李广穆真正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 “联系季远,号码在家里的挂历上,跟着他来找我。别担心,我等你。” 最后三个字的第二个字原本不是‘等’,但他在危机重重的危在旦夕之间,还是改成了这个字。 说出了最真挚的告白就极有可能变成有去无回的最终遗言,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注:‘天街小雨润如酥’——韩愈?《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二首》 ‘置之死地而后生’——《孙子?九地》 第75章 “我是李广穆,赵宁在哪?” 季远才刚走到录影棚的大门口,留给赵宁的特殊号码就又打进来了另一个电话。 剧情太不受控,正准备单方面去找李严修麻烦的季远俨然受到了惊吓。 赵宁居然留了这么多后手? 不是一个被所谓的现世安好时光太平给打磨得智商为负的平庸老百姓吗,说好的沉湎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呢? 这个师弟,可真是…有趣啊。 竟然留了一张王牌给自己。 王牌李二并没有自己至关重要的自觉,他只想知道赵宁的下落。 “他最后给我打的电话里提到了你四叔,赵宁应该是被他带走了。我不了解你四叔的做派,不好贸然把电话打回去,而且赵宁是把我伪装成你打出的最后这通电话,很遗憾恐怕我也学不来你的声线。” 季远在门口各家粉丝分别给自家偶像送来的应援花束上随手抽出一朵花,放在鼻下轻嗅。 赵宁留的这张王牌太有定心丸的功效,让他瞬间在局势里占据了有利位 分卷阅读98 置,又人五人六地恢复了气定神闲的优雅。 “你先跟我讲讲你四叔,该不会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吧,刑讯逼供什么的要是出现在赵宁身上,我…” 季远摇了摇头,把花随手一扔,随着那句未说出口‘我要你全家狗命’一起在脚下碾灭。 “我不认识,我只要赵宁。”李广穆站在破旧居民楼里那副不知道是哪一年的挂历上,看着赵宁用画设计图的铅笔在上面不起眼位置随手写下的那一串数字,心里焦躁到了极限。 像嗜血症犯了在笼子里来回踱步的野兽,下一秒就要冲到笼子边撕咬侵犯他领地的其余生物。 “我从不知道我有四叔,李隶的兄弟我都不认识。赵宁要我联系你,如果你不能带我找到他,我就自己去找李严修。” 季远抬起手止住唐走过来的步伐,对着电话里说:“既然你也明白赵宁希望你听从我的安排,那就老老实实照我说的做。我是赵宁唯一的家人,而且,虽然,作为家长我并不认可你们这种私定终身,但他一往情深义无反顾我也无话可说…” 话锋一转,季远淡定地切入了正题:“听我的,你先到a市来,赵宁是一定会被带到a市的。放心,他人生中前18年所学的东西,是绝大多数人8o年,甚至几辈子都学不到的。自保绰绰有余了,我们只要在a市以不变应万变就好。你是自己过来还是我安排人去接你?好,你自己过来,到了直接来见我。希望你还能记得回家的路,如有必要,我们可以直接去送李…你父亲一程。” 季远其人,不要脸到了一定的境界,全然不顾什么‘对子骂父则是无礼’的纲理伦常。那张牙尖嘴利的狗嘴里,别说象牙,连句像样的人话都吐不出。 什么叫‘送他一程’,幸而李广穆眼里除了赵宁连多余的一粒尘埃都容不下。全然对此不置可否,只在暂时达成了意见统一之后匆忙挂断了电话。 a市的季远,头也不回地走下了电视台总部大门前巍峨气派的楼梯。 不知名小城市的李广穆,大踏步走出了门,将满室流淌的死寂关在了穷酸破败的房内。同时,也关上了他和赵宁苦心经意了八年相互扶持的岁月静好。 亦是他偷来的那八年缱绻时光。 在公路上急速飞驰的面包车不知道被进行了什么暗箱操作,竟然一路畅通无阻。 连查酒驾和无证驾驶的都愣是没遇上一个。 赵宁不由暗自感叹自己的人品气运实在是…不敢恭维。 绳子的捆绑一看就是非常专业的‘杀人越货’惯用手法,这群人当真不是临时抓来凑数的乌合之众。 至少不全是。 因为这群人,质量明显参差不齐,良莠不济。 面包车下来的那个领头人物,和在便利店一路追进死胡同的那几个,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那个会假借路人当诱饵的计谋,明明就专业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因地制宜不算,还掺杂了幽暗曲折的人心。兵法里的虚实相生被运用到这上面,也难说不是一种可惜。 而那个李老四,无论言谈举止,都着实…差强人意。 像是为了验证赵宁的猜想,下一秒,这辆原本就以抽风形象登场的车再次发作了起来。 颠簸着猝不及防的被迫加速中,赵宁在小心翼翼活动手臂避免不过血带来健康损伤的同时,还要操心这辆空长了一颗跑车心的面包车会不会带着他一起车毁人亡。 不要这么不自量力学人家跑车玩漂移了可以吗,算我求你了,面包车兄。 整辆车身对外玩着生死时速,车厢内部也在如火如荼地上演着刀光剑影的短兵相接。 车内除赵宁之外,还有包括司机在内的七个人,七个男人。副驾驶坐着那个领头的,后面被改动过的面对面座位上统共坐了五个人。 然后那五个‘看守者’中,有两个猝然发难,电光火石之间就匕首控制住了另外三个。身手格外矫捷,居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以少胜多了。 面包车前头,副驾驶上的领头者也架了把仿佛军刀的锋利刀具在司机的脖颈动脉处,像是只要这掌握了全车人性命的司机先生但凡有些许不配合,立马就会血溅三尺、命丧当场。 司机在领头人的威胁之下,猛地拐上了高速上的另一个路口,后面跟着的李老四所在的车压根没料到这种变故,有人直接探出了车窗在高声骂喊。 面包车司机终于战战兢兢地结束了漂移,只可惜没平稳两秒,就紧接着进入了猛然加速的状态,风驰电掣呼啸前行。 实打实地把这破旧面包车当成了一辆跑车在开,要不是马力实在有限,估计还有起飞的念头。 后面的李老四当然不甘示弱,跟着拐了弯全速追击着。 我有这么重要吗? 赵宁冷淡地看着这瞬息万变的内讧,当真不知该喜该忧。 究竟是谁玩了这么漂亮的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按照季远的说法,李老四应该是李三那一伙的。那面包车上这三个‘精英劫匪’,是李隶的手笔,还是李严修的人? 面包车连同车上的四名败者,在高速路的一个出口被遗弃,‘精英们’把赵宁带上了早在路边等着的一辆高配车上,须臾扬尘而去。 李老四连汽车尾气都没吸到一口。 领头的那个亲自给赵宁解开了上的绳子。“赵先生,多有得罪了。” 赵宁活动了一下手腕,没有说话。紧接着,对方递过来了一瓶水。 递水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个男人在递过来之前还十分体贴地帮他拧开了瓶盖。 我看起来这么废柴这么弱柳扶风吗,还需要被你当成姑娘对待? 赵宁实在无力吐槽,接过水喝了一口,轻声说了句“谢谢”。 高配版的‘押解车’很快又重新上了高速,自此开启了日以继夜的兼程赶路,除了在收费站休息区等地方略作了些许停留之外,一路披星戴月,风雨无阻。 领头的男人一路上对赵宁称得上是十分客气了,不仅囊括了拧瓶盖、拆食物包装、护送着上洗手间等亲力亲为的鞠躬尽瘁,甚至十分体贴地顾虑到了沿途可能会出现的无聊,问他需不需要提供听音乐服务。 赵宁一直扮演着配合度最高的囚徒,连试图搭话套消息的行动都没有,更遑论逃跑。 在这无比诡异的友好和谐之下,赵宁终于被押解到了目的地。 似乎是位于a市边缘郊区的某栋别墅里。 他到的时候是傍晚,落日熔金,他一进门就被带到了别墅二楼露天阳台上那个的男人面前。 一个面容酷似他爱人的男人。 李严修。 赵宁只用了一秒便猜出了他的身份,然后知道了这就是‘黄雀’先生。 夕阳的余晖打在 分卷阅读99 李严修西装革履的后背上,而他本人的面容阴暗在背光的这一侧,明灭起伏。 一样的棱角分明,却是截然不同于李广穆的另一种英俊逼人。 赵宁不知道该不该,或者说该怎么跟眼前的这个男人打招呼,便只是沉默地站着。 似乎彼此之间是一种极其尴尬的身份关系。 “坐。” 李严修没有过分地打量赵宁,他的目光甚至未曾聚焦。里面填满了忧郁和倦怠,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压得不堪重负,喘不过气来。 赵宁对李广穆这位大哥实在抱不起好感,原先是不曾了解之下还隐约有些害怕他的出现,害怕他以嫡亲兄长的身份和自己争抢爱人。 后来则是听说他曾纵使手下打李广穆,连亲弟弟都能痛下狠手的人,那就更不可能是什么好货色了。 只可惜人在屋檐下,赵宁审时度势之后还是选择了从‘恶’如流。顺着李严修的尾音坐在了他的正对面,那个离他最远的位置上。 橘黄色的残阳迎面而来,虽不十分刺眼,但赵宁还是在猝不及防之下闭上了眼睛好一会才重新适应。 李严修很缓慢地开了口。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赵宁愣了一下,他这是想打听自己亲弟弟这几年以来的生活状况吗?为什么问得这么奇怪,是不是少了一个字? “还不错,挺好的。”赵宁答得平心静气,没有夸大,更没有丝毫勉强。 李严修似乎是牵起嘴角笑了笑,太过疲惫的神态之下,那笑容显得有些凄苦。 “挺好的?”李严修反问了一句,恍然想起况为第一次回来的时候似乎也说了同样的三个字,然后他也是这般不以为然地重复了一遍。 历史一直在重演。 不仅仅只是惊人的相似。 【注:‘对子骂父则是无礼’——《世说新语》之《陈太丘与友期》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庄子?山木》 第76章 赵宁被迫坐了太久的车,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实在称不上太好。时隔多年,可能也有上了年纪的缘故,他竟然有些经不住这日以继夜的舟车劳顿。原本还强打着精神用以应对未知的人物与危险,但不知道为什么,当真正和李严修面对面的时候,他又松懈了下来。 赵宁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疲态尽显。 李严修站起了身似乎是准备离开阳台,在与赵宁擦肩而过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去洗漱一下,换套衣服。我待会让人来给你打理收拾一下。你不该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赵宁。” 赵宁完完全全跟不上李严修的节奏,但对他话语中对自己现如今形象的嫌弃瞬间心领神会。 简直莫名其妙。 什么叫‘折腾’,什么又叫‘不该折腾成这个样子’? 他还来不及置喙什么,李严修又略侧过头扔下一句:“我先去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待会一起吃晚饭。” 在赵宁的异常懵懂中,李严修大踏步地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范围。 赵宁皱起眉头。神经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以为季远的某些言行已经足够让人匪夷所思了,没想到他今天见到李严修,才惊觉一山更比一山高,人外实在有人。 好歹季远不正经的时候会把那份不着调挂在脸上昭然若揭,李严修这种正常无比的不正常才当真让人难以预料、猝不及防。 赵宁跟着别墅里的服务人员进到了里面的卧室里。既来之则安之,何况他是真的累了。 洗完澡出来之后看见了床上李严修命人给他准备的衣服。 啧了一声。 早在八年前就穿腻了的东西,现在再看见竟然丝毫没有新奇感。然后在下一秒就胡乱生硬地套在了自己身上。 穿什么都一样,我还是我,也只是我。 只是当剪刀在头顶上飞舞,赵宁看见那些在以白色围布为背景之下,飘零纷飞的落发的时候,竟然真的滋生了一丝恍如隔世的错觉。 尤其当一切的‘打理收拾’都结束后,赵宁看着仪容镜里明晃晃的自己。难得的有了哀伤,一点点,并不多。 就像他原本真的以为,再次踏足a市的自己一定会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甚至呼吸不顺地倒在地上颤抖着喘不上气。 然而没有,都没有。以前书上说,你不放声大哭就没有人知道你的痛苦。但切身体会告诉赵宁,当人真正被痛苦湮灭的时候。地球依旧在转,世上仍有人在放声大笑。 这世界并不会因为你的苦痛而又任何改变,鸟语花香依旧,物是人非仍然。 个体的感情抵达极限,甚至个体毁灭,根本没法给广辽的宇宙带来任何的影响。亦或许,痛苦根本没有极限。毕竟人不可能真的立刻吐血三升,倒地而亡。 生活还在继续。 苦痛会继续,希望与欢乐也会有新的生机。 赵宁略微侧了侧头,镜子里出现了八年前的自己,做出了八年前最常做的那个动作。 历史总是重复,时间有一定的轮回性。 李严修忙完了,派人来通知他去吃饭。 赵宁一直配合度很高,没有吵闹,没有试图违抗或者逃跑,甚至没有殚精竭虑地想要重新联系上李广穆或者季远。 他还扛得住,想看看李严修究竟想玩些什么花样。 再次被带到了刚进门时候来过的那个露天阳台,边沿上的廊灯昏暗无比,李严修孤单地坐在夜色里,赵宁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恐慌的理由和必要。 唯一不正常的是明显被精心布置的那张餐桌上,正中央摆放着的精致烛台。 李严修也换了一套衣服,依旧西装革履,可能唯一的变化是更加人模狗样、风度翩翩了一点。 赵宁再次在他的正对面落座,李严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无比认真的一眼。 “赵宁,离开他吧。”李严修的语调在夏夜的黑暗里像是叹息,那是赵宁并不能理解的忧郁与哀伤。 而赵宁在心里想,这是不是就是某些狗血无逻辑电视剧里的那些豪门家长做派,‘给你x百万,请离开我儿子/女儿’那种。 赵宁控制不了自己的脑洞,然后直愣愣地笑了出来。不带任何嘲讽和不屑,确确实实被逗乐的那种微笑。 有服务工作人员把食物端了上来,打断了这一段偶像剧式的尴尬。 离开他? 他是我的命啊。 怎么可能呢。 他是无价的。 是西餐,非常标准的西餐。楼下甚至响起了悠扬的小提琴曲,是真人即时拉的现场版。传到二楼露天阳台上的音量刚刚好,又不会有演奏者正站在面前的尴尬感。 赵宁该死的在第一段和弦中,脑海中就浮现出了那首曲子的名字。 操。 在严 分卷阅读100 丝合缝地将餐巾铺设在大腿上之后,赵宁顺着李严修的致意,举起了刚被对方斟好酒的高脚杯。所有的礼仪标准他都没忘,那些骨子里的深刻烙印早已经渗进了他的灵魂里,如影随形,不消不灭。 就像十年前练过的那些小提琴曲。 烛光晚餐,如果是日复一日不断重复累积的生活习惯,那这位李严修先生当真生性浪漫,甚至极有可能是位情场高手。 暖色烛光摇曳,红酒微醺之下,对面人的脸仿佛也在随之轻微跳跃,赵宁恍然间有了对面坐着的是自己爱人的错觉。 整整两天没见了,思念从来蚀骨,但他还不至于对着李严修饮鸩止渴。 李严修微笑于赵宁猛然移开的目光,他想起了很多。比如,第一次看见赵宁是在八久年前。 比李广穆晚,但也没有晚很多。 惊才艳艳、精雕细琢、举世无双…似乎所有这一类形容词都可以被很好的兼容,又偏偏不会给人一种艳极至妖的过分感。 大概是鼎盛时期,‘山上’的财力与势力浇灌到了极至,才能培育出这样一个堪称鬼斧神工的继承人。 这样的天之骄子,竟然轻而易举的就动了凡心。难道真的是越在外人眼里高不可攀望尘莫及的角色,反而更容易糊弄更好骗吗。 因为大家都盲目界定了对方标准的高昂与严苛,所以反而没人敢轻易下手,都故步自封着。 才轻而易举被李广穆那个废物捡了个大便宜。 不知死活当真可以当成一种才能来用。 李严修自己浅尝辄止,却给赵宁续杯不断,并用寡淡又温柔、轻缓又疲惫的语调说出了不容置喙地命令:“喝光它。” 赵宁空有一颗想把杯中物尽数泼在对方脸上的心,奈何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一个人质阶下囚,除了听从屈服别无他法。任由李严修此刻极尽礼遇温柔,但这人的人品赵宁实在不敢恭维。明哲保身方为上计,只要不是太过分,就实在不必苛待自己,给对方出手宰割造势。 牛排和配菜赵宁吃得并不多,任谁坐在一条毒蛇的正对面都没有大快朵颐的勇气,尽管没到食不下咽的地步,但确实鲜有入口。 酒精荼毒着胃壁细胞,并不好受,但赵宁知道这已经算是很温柔的刑罚了。俘虏不能讲究人权,相反更应该知足常乐。 蓄势待发,等待着突围,或者,被营救。 李严修把膝盖上的餐巾取了上来,标志着用餐的结束,赵宁终于如释重负地放下了刀叉。 从座位上站起身的李严修径自走到了围栏边,在满目皆黑的视野中远眺,不知是在等待着什么。 赵宁实在想不通他忧郁的理由。也并不想懂。 同时在心里庆幸,李广穆除了面容五官,再找不出与这个兄长的丝毫相似之处。没有那些显而易见的心机深沉,也没有故弄玄虚的虚浮浪漫,更没有这种难以名状却真实存在的忧伤与负担。 前者会让他厌倦,后者…会让他心痛。 幸亏我的他,一无所知,也一无所有。 其实上次在季远的别墅里,赵宁就察觉到了自己酒量的后退。时隔七个寒暑春秋,他早已经喝不惯了。所以现在才会难以抑制地晕眩,何况刚才在李严修的命令之下,他实在是被迫喝了不少。 赵宁的手在餐桌下收紧,用指尖抵住手掌侧边的皮肤,用力刺下。 希望借助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然后他惊恐地发现了自己强弩之末式的无能为力。 赵宁难以自抑地恐慌了起来,在现下被捕获囚禁的状态下,他唯一的倚靠与筹码就是他自己。如果他连自我意识的控制都丧失了,那就当真成了刀俎上的鱼肉。 “不好意思,我想休息了。” 完全不理会李严修的反应,也顾不上会暴露自己摇摇欲坠的糟糕状态,赵宁踉跄着想要冲回先前洗漱休息的大卧室。 坚持住,没有多远了。 赵宁这几步走出了一个世纪的艰辛,李严修就这么缓缓地踱着步跟在他身后。 像是麻木而冷血地看着进入捕猎范围后垂死挣扎的小兽。 赵宁进入卧室之后瞬间倒在了床上,眼皮像坠了千金重物几乎打不开,迷蒙间只能看见天花板上璀璨华丽的吊灯。 浮生若梦,酒精荼毒着脑细胞,前八年的生活点滴走马灯式的在他眼前旋转,这八年的浮光掠影转完之后,放映带切换到了八年前… 不,我不要那些记忆。那不是我要的记忆,我早就不要了。 赵宁在头疼欲裂中看到了李广穆的脸。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我跟你走。 李严修一路跟着垂死挣扎的赵宁,看着他每一步的坚持与隐忍。 他原以为八年很长,长到足够把朱砂痣磨成蚊子血。这对情侣逃离私奔的这八年,别说外力,就是彼此之间,也会被窘迫的生活把所有真挚爱意消磨殆尽,然后怒目而视、剑拔弩张。 然后这段关系从内部土崩瓦解,曾经的爱侣会分崩离析,最终只能换来分道扬镳的结局。 生活打磨下,遗弃与被遗弃,这才是悲伤但最应该真实出现的戏码。 尤其眼前这个从云端跌落的青年。 为什么没有在跌落尘埃之后烂在淤泥里。 为什么? “赵宁,离开他。”李严修在门边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已经到了极限,无力再承受坚持的赵宁,再次开口的时候带上了难以抑制的温柔与残忍。 混沌迷离的赵宁恍惚间又听见了李严修之前在阳台上跟他说的那句话,让自己离开李广穆。 滚。 绝不可能。 赵宁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开口,醉酒的意识丧失程度,比之高烧,有过之而无不仅。 而且,那酒里还被下了东西。 如果仅仅只是酒精浓度,尚不至于带来现下四肢百骸的疲软无力。一定还有别的东西,某种化学物质。 操。 真他妈卑鄙。 李严修缓缓、缓缓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脆弱又渺小的赵宁。 被重新打理包装之后,敛近锋芒的美玉终于露出了本来面貌,在李严修眼里,床上的人俨然和八、九年前那个精雕细琢的小公子重叠在了一起。 “你说,如果我和你发生了关系,他还会要你吗?” 李严修平淡开口,似乎仅仅是在自言自语。当然,他也没指望得到赵宁的回应。 然后,他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旁边靠墙的沙发上。 接着,他解下了右手手腕上的腕表,轻轻在床头柜上放好。 再然后,他解下了衬衫上华美的袖扣,扔在了手表边上。 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 俯身朝床上的人压了上去。 【注:‘一山更比一山高 分卷阅读101 ’——这类俗语笔者也找不到出处。 ‘你不放声大哭就没人知道你的痛苦’——出自网络,非一字不漏。 第77章 赵宁感觉到身上压力的时候,残存的意识全负在了心里那根已然紧绷到极限的弦上。 然后他在剧痛之中尝到了自己嘴里的血腥味。 强弩之末下的破釜沉舟只发生在电光火石的这一瞬间。 赵宁把藏在袖口的那把西餐刀架在了李严修的脖颈上,就在颈动脉的旁边。 舌尖的剧痛感让他的吐字都有些模糊不清。 “你…你想干什么?” 他刚刚那一咬的力度,近乎到了咬舌自尽的程度。 即便如此,也只换来勉强支持这一记猝然发难的微弱清醒与气力。 然后几乎是瞬间就被压制。 李严修甚至没有半秒的恐慌,直接攥住了赵宁的手腕,把它用力压到了床垫上。 并用力收紧了自己手掌,攥力持续爆发。 本来就是强弩之末的赵宁瞬间脱力,全新的餐刀掉落在了纯白的床垫上。 之前在露天阳台上的时候,他没有这么草率地当着李严修的面做小动作。所以,他晚餐时使用的那把餐刀一直老老实实地躺在桌子上。 但当意识到酒有问题的第一瞬间,他便开始打量起了周围的一切,竭力让自己掌握一些有利条件,创建一些安全感。 哪怕微乎其微。 上餐的餐车上有备用餐具,赵宁在李严修起身走到栏杆边忧郁着目眺远方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把餐刀收进了衣袖里。 然后感受到刀身贴紧在自己手臂皮肤上的冰冷触感,直至被自己的体温捂热。 李严修却在一瞬间就抢回了对局面的掌控,那是一种完完全全地凌驾。 “我想干什么?我想干你。” 然后他面不改色平平无奇地说出了这句让赵宁险些吐血的话。 “你他妈有病吧。”赵宁两只手腕都分别落在了李严修的手掌里,这个姿势,当真… 要是此刻现场突然出现第三个人,那对方会联想到哪些情景、哪些画面毋庸置疑。 “他可以干你,我不可以?我不如他?我就问你他哪一点比得上我?他不过是个从小到大一直躲在我身后混吃等死的废物。” 李严修脸上有不屑,但更多的是很认真的不解。 赵宁体内肾上腺素已然分泌到了极至,强行对抗着身体里酒精催化下的某种龌龊卑鄙的化学物质。 “你他妈发什么疯。”赵宁俨然自己要疯。 我和他什么关系,和你什么关系。 “他不过是早一步遇到你而已,他只不过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地先追了你而已…” 赵宁已然恨不得直接上牙咬了,只可惜够不到。 别他妈说得跟你也看上了我一样可以吗。 操`你妈的难道我们有见过吗。 有神经病可以,但别对着我发行吗。 李严修在赵宁刚刚握刀的那只手腕上轻轻烙下一吻,柔声说:“你这只手是拿刻刀的,不要玩这些不入流的刀具,要是伤了自己怎么办?” 那声音中的东西,像是催眠的衍生物。 李严修在催眠自己。 催眠自己也是喜欢赵宁的。 然后俯下`身像是要亲吻赵宁的正脸。 操`你妈的。 赵宁趁着李严修分神的一刹那,挣脱出了自己的右手,飞快地捡起了手边床垫上的刀具,疯狂地向李严修的手臂刺去。 李严修神智清明,当然轻而易举地就避开了赵宁这突如其来的攻击。 刚刚好。 赵宁反手将餐刀扎在了自己的身上。 白衬衫瞬间被鲜血染红。 这一扎也不知用了多少力气,扎了多深。 触目惊心的红在视野里瞬间蔓延,李严修终于停了手。 然后掏出手绢捂在了血液涌出的源头,赵宁右手锁骨和肩胛骨中间的地方。 赵宁在剧烈的疼痛中想试着收拢自己的右手。 发现无能为力。 完了,这条右手可能废了。别说再拿刻刀,怕是以后连筷子都拿不起来了。 也不知道变成了独臂杨过的自己,会不会遭到家里那位皮糙肉厚小龙女的嫌弃。 赵宁在剧烈地喘息中又想起了李广穆,原本还以为化学物质会随着血液的流出而被带出减少。可事实的情况明显和他想象中背道而驰,不仅没有流逝,反而随着溶剂的减少而浓度上升。 天花板吊灯的光线在黑暗与明亮中不断切换,李严修打电话的声音如海水涨潮般忽远忽近。 赵宁彻底地闭上了眼睛。 他丧失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不再是关于李广穆会不会嫌弃自己,而是…以后再也不要这样自以为是地自作聪明了。 可是,还有以后吗? 李广穆坐在季远面前,整个人即狼狈又倦烦,与之正对面人模狗样儿的季远显然和他分处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去把我的造型师那个叫什么什么鬼的请过来,把他给我收拾成下一秒就能出道的样子。” 季远抬起下巴虚指了一下坐在自己对面的李广穆,对身后站着的张芮说道。 “挺好的啊,他现在,不用包装也可以直接出道了。”张芮打从这个男人走进了季远的宅子就一直没有错开过眼。肌肉型男,在现下娱乐圈一众小鲜肉造成的审美疲劳里,是很容易异军突起的。 张芮仿佛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商机,李广穆整个人在她眼里就是一棵会移动的发财树。 发财树先生却明显没有心思和他们一起玩笑取乐。 “带我去找赵宁。” 季远啧了一声,这么没情趣没意思的人,也不知道赵宁是怎么看上的。 ‘山上’教育这么严丝合缝一丝不苟,难道所有的严谨苛刻的面面俱到之下,唯独漏了恋爱审美这一条? 季远摇摇头,放下了手里的朗姆酒杯。 这一幕要是落进赵宁眼里,肯定又要在心里吐槽季远永不掉线的装x技巧。 然而李广穆全然对这些视而不见,又犟又拗地重复了一遍:“我要去找赵宁。” 张芮已经把季远指派的那个‘什么什么鬼’给带了过来,季远飞快地吐出了一大串国际通用语,混着朗姆酒气息的那些饶舌发音,迷离又浪漫。 然后转过头,吊着眼角的桃花睥睨了李广穆一眼,平直的视线愣是被他带出了俯视的效果。 “这位…小朋友,咱们今天的剧本是逼宫,不是农民工进城讨薪。来,听我口令,站起身来,向左转,齐步走,跟着这位‘鬼大师’先下去冷静冷静。” 摆摆手镇压了一切可能不可能出现的后话。 “连赵宁都让你听我的,你就不要再做无谓的抗争了可以 分卷阅读102 吗?时间很宝贵,李隶等不起没关系,难道你也不在意赵宁等不等得起吗?” 张芮陪着李广穆一起离开了,她对发财树可能有些执念。 季远一个人在摆放着钢琴的大厅里,把杯里剩余的朗姆酒尽数倒在了钢琴键盘上。 大战开幕。第一杯,先敬亡魂。 赵宁,希望你能找回自己最原始的身份,坦然面对满目疮痍的那些过往。 然后,让血债,血偿。 再次睁开眼的赵宁第一瞬间就是下意识地活动自己的右手。 五指张开再收拢。 幸好幸好,没有残废,胳膊总算是保住了。 当时的情况实在太紧急,赵宁只顾着往自己身上放血,全然不知险象环生到差点就‘壮士断臂’了一回。 人是很顽强但也很脆弱的生物,现代医疗科技下,人的一条手臂断着掉了下来都可以重新续接回去。可同时也很可悲的是,若是神经功能不可逆转损伤,那即使表面看上去正常无比、无伤无痕,那也不过成了丧失所有功能的配套摆设。 然而数小时之前,赵宁闭上眼睛之后。 李严修看见丧失意识躺在触目惊心的血渍中的赵宁也慌神了那么一小会,事情已然跳脱轨道,偏离了一切原先预控。 怎么会突然成了这个样子。 专业的医疗团队赶到别墅的时候,赵宁的血已经被止住了。 前来救治的医生异常熟练地剪开了赵宁身上的衣服,查验伤口,还带了小型的检验仪器直接检验了骨骼损伤情况。 “失血情况还好,辛亏第一时间就及时做了止血处理。创口本身情况也还好,没有刺入很深,而且很幸运的避开了肩胛骨与锁骨之间的韧带位置。现在看来,它只是个暴露性的创伤口,做好消毒处理及缝合之后,安心静养一段时间就可以了。切记要静养,右手最好不要着力,更不要提拉重物,伤口尤其不能沾水。” 这一位医生处理过诸如此类的情况不胜枚举。有钱人床上的变态癖好,他见过太多了。玩脱了玩过头的,更无厘头更尴尬的情况他都见识过很多。 赵宁这种反而显得平淡无奇了。 等赵宁被重新‘缝补’好之后,李严修看见床上被子上方暴露出来的绷带和间隔裸露的赵宁肩膀上的皮肤,突然有种负罪感。 非常轻微,甚至不值一提。 你看,要是你听话一点,不就也能少受很多罪吗。 偏偏,一个个的,都不听话。 他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你要是乖乖地不反抗,我应该也没兴趣对你真做什么。 一个男人罢了,长得再好看,曾经再惊才艳艳举世无双,也比不上女人胴体的温暖与柔软。 偏偏不按我安排好的路线走。更不肯惊慌失措、害怕求饶给我看。 垂死挣扎奋力顽抗,丝毫没有美感。不是我喜欢的。 就像八年前某个晚上,一圈的人围追堵截,都拦不住的他。 你们都是一样的不听话。 一样的不知死活。 赵宁睁开眼重新开启视物功能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换了一个房间,而且李严修没有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谢天谢地。 赵宁实在跟不上这种神经病的发作模式。 他能确定李严修对他没有任何能和‘爱’与‘喜欢’相挂钩的感情,没有一丝半点。 却偏要拿出这种恶心死人不偿命的做派来给人添堵。 染指自己亲弟弟的爱人,听起来就无比变态的乱伦情节,也只有丧心病狂到李严修这个份上,才会拿出来当作乐子消遣。 赵宁真的非常想推荐季远给李严修认识一下。 变态和变态的巅峰对决,神经病与神经病的终极pk。嗯,这才是有利于世界和平,促进人类和谐美好的有爱组合。 第78章 有幸被赵宁囊括进变态二人组的季远看着眼前可以即刻出道的发财树先生,脸上没有惊喜,更没有满意。 “你四叔在逛窑子,你爹在xx医院特殊病房里,你想先去见谁,自己挑。” “我要去找赵宁。”李广穆重复了第三遍。 季远终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真他妈一根筋。 “行行行,先去窑子见你四叔吧。也这么多年没见了,你这个做后辈的不带点见面礼也实在不像话。” 季远带着李广穆到了一个正在开晚间派对的私人豪宅里,直接刷脸把人带了进去。 这就是‘窑子’? 李广穆看了看眼前熙熙攘攘但都穿着优雅的人群,成群凑在一起形成一个个或大或小的交谈小团体,每人手里一支高脚杯。 怎么看都只像是普通的派对。 直到一位看起来颇为清纯的小姑娘端了一杯酒过来递给季远,眼里有着恰到好处的闪闪发光。 “天呐,简直难以置信,竟然能在这碰到季老师。请问可以合照一张,传到我x博上吗?” 李广穆不知道这是最近炒绯闻炒得人气正旺的一名女艺人。 “抱歉,今天有点不上相,恐怕配不上你此刻异常精致的妆容,改天好吗?” 李广穆一直在四处搜寻着什么,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压根不知道那所谓的‘四叔’长什么样。就算所有人都排着队到他面前拿出放大镜给他挑,他也认不出。 旁边的季远瞬间温声细语地打发了一个人,完全不同于私下里那副尖酸刻薄的样子。 李广穆只晃了到那所谓绅士风度的一个边角,但瞬间被勾带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 季远在某些方面,和赵宁有点像。 那是他并不能理解的那种如出一辙的一脉相承。 季远却能一眼洞穿李广穆所有的用心竭力都只是无用之功。“别着急,我马上把人掀出来,稍等一下,容我先打发几个碍事的苍蝇。” 李广穆在间隔季远好几步开外的身后,把自己隐匿伪装成一个保镖之类的角色。 殊不知此刻‘自以为是’的保镖先生,在别人眼里,俨然是一位跟着前辈走位混眼熟的新晋艺人。 果然,季远话音刚落,先前的姑娘才离开不到十秒,眼前就又一个笑得异常油腻的男人端着酒杯上来了。发现季远手上空无一物,找不到碰杯的机会似乎还有些尴尬。 “季老师竟然大驾光临地现身了,正巧,我们刚才在商量一部小电影的投资。那边x大导演刚才还一直在说找不到合适的男主角,我当时听了剧本之后,在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嘿,这不是为我们季老师量身打造的吗?没想到刚走出来两步就看见了季老师本人。天公作美心有灵犀,要不季老师到我们那边去详细聊聊?” 季远像听相声似的认真地听完了这一大段夹杂了酒气与牛皮的半真半 分卷阅读103 假式虚伪吹嘘。 脸上带笑地说:“太抬举了,我的演技恐怕还有待磨炼。x大导演可是名导,他执导的电影如果都只能称之为‘小电影’,那我恐怕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称得上大片了。更别说您二位一起那更是强强联手,可以说是非常期待这部片子了,到时我一定去影院捧场。” 生活就是最好的舞台,此刻的季远俨然演技精湛。 四两拨千斤地把这轮太极打了过去。浑然天成,惟妙惟肖。 然而这才只是个开头。 “季老师,不知我下首单曲的v能有这个荣幸邀您出镜当男主角吗?” “对季老师的谱曲能力仰慕已久,不知近期有没有机会能合作一首歌…” “季老师…” “季老师手上怎么没喝的呀,是今晚的香槟不对口味吗,要不咱们去里面开瓶新的、您喜欢的?” “季老师…” 李广穆在季远所有不厌其烦的泰然处之中,终于发觉这是一场娱乐圈的聚会。 李老四也混娱乐圈? 半响,季远才无比自然地用只有他们才听得清的音量向李广穆传递一句话。“ok,我们要找的人在二楼泳池边。跟上,带你去拜访你家长辈了。” 季远带着李广穆一路停停走走地来到了二楼,每次的停顿都是有人凑上来跟季远说话,然后季远也只能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地虚与委蛇着。 耽搁了一阵,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果然二楼的露天泳池边的一张海滩椅上,躺着一个只穿着泳裤的中年男人,然后他身边正端坐着一位大浴巾包裹着比基尼的性`感女士。那女人身上湿淋淋的,显然刚从泳池里上来,正殷勤地把一杯插着吸管的饮料递到男人的嘴边。 天时地利,这般佳人在侧的花前月下,连解决保镖的麻烦都省了。 那女人率先发现了季远二人的到来。 在看清了来人的面貌之后,像是也忍不住惊讶地小声喊了一句:“季老师…” 季远把修长的食指轻轻竖在了自己的薄唇边,看到制止已经来不及也没有丝毫的懊恼。只是无比自然友好地笑了笑:“这位美丽的女士,我有些事想和李先生谈一下,你看…” 李老四已经被惊动,不耐烦地蠕动着他油腻松弛的身躯,略微凑过头赏了一个眼神。 看见是一个长得过分耀眼的年轻男人,须臾便猜出了对方艺人的身份,便也没怎么放在眼里。 他对走后门没兴趣,男的,长得再好看也白搭。 没想法,也不怎么在意。 毕竟艺人嘛,再红,也是需要人捧钱砸的。聪明识趣的艺人,都不会得罪招惹自己这一类‘金主’。在李老四的盲目里,就是天王巨星来了,也用不着害怕。 季远本来就是来…催命的,幸亏他不知道李老四对他第一眼的想法和评价,要不然,啧,估计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惨烈百倍不止。 身披浴巾裹着比基尼的女人是娱乐圈挺出名一个以‘性`感’出位的女星,对她动心或动过心的‘金主’不少,季远轻而易举就打听出了李老四最近在捧的人是她。 “李先生晚上好。”季远往前走了一步,李广穆还隐匿在进入泳池区域的门边阴暗处,暂时没被李老四注意到。 “晚上好。”李老四继续老神在在地在沙滩椅上躺了个悠悠闲闲,安安逸逸地晒着他的月光浴。 大概心里还是有点恼火季远支走了他的佳人,所以语气也称不上多少。 “初次见面,特给李先生备上薄礼一份,敬请李先生笑纳。”季远的笑容里,一贯藏着致命的东西。 然后他侧身让开了李老四的视线,一直低调隐匿的李广穆也恰到好处地缓缓走了过来。 “阿…阿修,你…你怎么来了?”李老四那一摊白花花的皮肉,险些从沙滩椅上翻下来,好似见了鬼一般。 等李广穆再走近一些之后,好似见了鬼便成了真的见了鬼。 “你…你是老二!你…你是小穆!” 李老四已经连滚带爬地翻了下来,异常激动,啤酒肚上浮着的那几层皮肉都跟着晃动不已。 “看来李先生对这份薄礼还是有些满意啊,常言道‘礼尚往来’,不如请李先生也贡献出我想要的东西。” 季远对着李老四这种货色,也能笑得温柔又缱绻。 “听说李先生前两天到某个毫不知名、甚不起眼的犄角旮旯,绑了一个年轻人到a市来。不巧的是,李先生绑的那个人,是我家不懂事的小弟。如果他哪里得罪了李先生,我在这代他赔个不是。还请李先生把舍弟还回来,让我领回家再好好管教。” 李老四看见季远那双如妖似孽的桃花眼,婉转流光,听着他气定神闲吐出这些温文有礼的台词,竟然难得的有了一丝恐慌。 “赵公子确实是我绑的没错,但人…” 话还没说完,游泳池水面瞬间被庞然大物打破,溅起了厚重的水花。 季远抬脚把李老四踹了下去。 泳池是专给成年人配备的,比较深,水面距离岸边很近。 李老四刚奋力浮上来,就感受到了来自头皮的一阵剧痛。 然后刚把头冒出水面还来不及呼吸第二口新鲜空气的李老四,就被人重新按进了水里。 是李广穆。 几秒后,再在浮力与外力的共同作用下再次冒出了头来。 把手撑在膝盖上俯下`身的季远,温柔地关心了李老四一句:“李先生没事吧?这是您侄儿非要送您的见面礼,我拦都拦不住,您也就受累一并笑纳了吧。” 紧接着话锋一转,眼里再没有了温度。“再问你一遍,赵宁在哪?” “小穆,我是你亲四…”李老四剩下的话全化成了水里的气泡。 李广穆再次把他提了上来,比狗还狼狈的李老四胡乱用手拍打着水面。“我`操`你妈的狗兔崽子,知道你爷爷是谁吗,我保管让你…” 这句话明显是针对季远。 不管李老四针对谁在乱喷乱吠,李广穆十分不耐烦地又把人给按了下去。这一次,特意让对方在水下多停了好几秒才重新提上来。 鼻涕眼泪混着游泳池里的池水肆意流了一脸的李老四,大概还从没吃过这种亏,被这一番折腾下来,直接去了小半条命。 那视觉效果,真是…啧啧。 “最后一遍,赵宁在哪?”季远往后退了一步,生怕李老四在李广穆的上提下浸下,把游泳池水扑棱出来沾到自己鞋面上。 “真的不在我手上了,我们半路被人截了胡。他被别人抢走了,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李老四生怕自己语速稍微慢了一星半点,就又要吃一肚子游泳池水,求生欲已然燃烧到了极限。 李广穆也完全松开了手站了起来, 分卷阅读104 脸上是一片惊慌失措的茫然。 被别人…抢走了。 他的赵宁,被别人抢走了? 季远皱着眉只迟疑了一秒,赶忙对李广穆说:“赶紧走,待会闹起来没意思。他没说谎,咱们撤。” 说完,两人疾步闪身离开了二楼,头也不回径自往外走去。 而在露天游泳池正对面的另一个外伸阳台上,被特意关闭的灯光下。 一个眉目异常精致俊秀的年轻男人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笑了一下,那双澄澈的大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明动异常且赏心悦目。 眼角依稀还能找到一如当年的狡黠。 他看着从游泳池中狼狈逃生的李老四,笑着轻声说了一句话,没有别人能听见,十成十的自言自语。 “季远?李家?还有…赵宁?有意思,真有意思。” 月光混着派对上装饰用的探照射灯从年轻男人的脸上飞掠而过,照亮了他的半边侧脸。 像极了赵宁。 第79章 李严修是第二天傍晚才重新出现在赵宁床边的。 没有道歉,也没有继续发疯。 仿佛赵宁只是在他这里做客时不小心扎伤了自己,尽心救治与照顾只是好意与恩惠,没有丝毫与他本人相关的责任。 外表依旧看起来无比疲惫的样子,活像是刚去移了一座山。 而以小市民赵宁一贯斤斤计较的抠搜劲,直在心里感叹那座山最好是座金山,否则要累成这幅惨不忍睹的样子,实在稳亏不赚。 在赵宁眼里不堪重负的李严修进来的时候带了一本书。 很厚重的一本,不仅仅是因为其本身的页数厚度,更因为那古典装帧中透露出的历史感。 李严修从旁边拖了张椅子坐在赵宁的床边,甚至没有见面寒暄的客套话。 赵宁最开始看到他进门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犯怵的,作为最惜命怕死的阶下囚,赵宁实在不想再看到这张酷似自己爱人的脸。 要是他再次发疯,甚至发狂了怎么办。 真要拼个鱼死网破吗。 如果自己真和李严修你死我活,那李广穆会怎么想呢?这神经病再变态也终归是他亲大哥,更遑论中间还牵扯着十几二十年的养育之恩。 总不能把那一刀扎回去吧。 当然,更不可能把事情的始末讲给他听,关于先前床上那段荒诞又恶心的迷/奸戏码。 真是太让人膈应了,比在身上扎个窟窿放血还要让赵宁难以忍受得多。 而现下李严修却突然正常了起来。 他在椅子上落座之后开始念书给赵宁听,就是他带进来的那本。 厚重无比的原文书,李严修随便翻开一页,张口就开始念,声音里的疲惫在国际通用语的传递下渲染出了别的东西,更接近忧郁与哀伤的一种东西。 赵宁不了解李家的情况,对李严修更是没有概念,也没法按照李广穆去做类比推理,毕竟八年前大家就开始分处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爱人在橡树下哭泣,她却戴着鲜艳明亮的花环奔赴阁楼,降落在了未婚夫的怀里。” 百无聊赖的赵宁除了担忧自己的人身安全,防备李严修再次发疯之外,确实无所事事。 再加上他又实在没法把自己的耳朵闭上,当然,更不可能在李严修的地盘上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 只好静下心来,把李严修念的词汇全听了进去,并在脑海中还原出那些文字里作者所描绘的场景。 “她没有听见风里爱人的眼泪,不知那亦是多年前两人爱意正浓时亲吻过她脚踝的露珠。” 啧,这么酸腐老套的爱情故事吗。 用词华丽绚烂,还有这显而易见拖沓迤逦的叙述手法,另一个特征显著。怎么,这就是李严修平时的阅读爱好? 真是令人费解且不敢恭维的品味。 果然对不正常的人而言,你压根就不能奢望他身上有一丝半点标新立异的正常。 可是我真的想离开了。 也想他了。 肩膀还是有点痛的,比以前在那小城市接了多大的单子,扛了多重的成品,卸了过多重的木料都要痛得多。 而且还是白受痛不挣钱的百分百蚀本买卖。 赵宁忽略了自己体内流出去的那些血液,李严修却没办法视而不见。他把视线从书本上的字里行间中摘了出来,抬起头认真地看了赵宁一眼,尤其在那苍白的脸和没有血色的唇上多停顿了两秒。 同时他也注意到了赵宁突如其来的走神与心不在焉。 “让人给你准备的东西都吃了吗?既然你不想听书,那不如就聊点别的吧。” 赵宁知道李严修指的是白天被送到房间里给他当饭吃的那些似乎应该称之为‘药膳’的进补食材,在他多年前的阅读涉猎记忆残存里,那似乎是女人坐月子该吃的东西。 尽管如此,赵宁还是带着极度排斥的心理把那些东西全给咽了下去,总不该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尽管他当真丝毫不想跟李严修聊天。 如果可以请让他一个人安静地呆着就行了谢谢,请实在不必费心操劳一个阶下囚的身心健康谢谢。 赵宁十分担心以李严修的病情,搞不好他越关心看重自己死得越快。 可聊天模式已经被李严修单方面强行开启。“他念过书给你听吗?” 看来还是想聊李广穆。 赵宁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究竟喜欢他什么呢?你们完全没有共同的兴趣爱好,甚至应该没有共同语言。你原先接触了解过的东西,我相信有很多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赵宁皱起了眉头,听出了李严修话里的贬低与不屑,反感至极。 而且更奇怪的是,李严修的思绪和认知似乎还固执地停留在了八年前。八年是什么概念按理说他不会不明白,时间在变,人也在变,干嘛非得对八年前的事有这么重的执念? 真是有病。 而且,念书和感情有什么必然的逻辑关系吗?完全没有。会不会朗诵,懂不懂国际通用语又如何?那个人还是那个人,没影响。 “他不会念书给我听,但是他会为我做很多别的事情。” 很多你不懂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别的事情。 李严修直接把书扔在了一边,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比如?” “比如他会努力挣钱维护我和他的…日子,他会买我喜欢吃的菜,还有一些别的我喜欢地东西。他会为我洗碗、洗衣服,做家务,他还会…嗯,总之他会的很多。” 赵宁坦然望向李严修,脸上带出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不甚明显的神采飞扬,语气和神态里弥漫着一些叫作认可与骄傲的东西。 这直接刺激到了李严修,后者瞳孔微缩。“这 分卷阅读105 就是你选择他的理由?” 赵宁在心里啧了一声,干嘛非要对八年前的陈年往事执念深重呢?我选择他的理由当然不是因为预知了他在后来八年里与我共同生活的点滴,我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我选择他,是因为某一晚的夏夜里有花香虫鸣,是因为我在他的眼中只找到了自己,是因为…我对他的感情。 但这些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个人情愫,着实没有让李严修知道的必要。赵宁并不想与他分享,哪怕对自己阶下囚的身份有很高的认知觉悟。 “你说他给你买喜欢的东西,你喜欢什么?” 李严修不觉得赵家传人是能轻而易举被凡尘俗物诱拐走的那一类没见过世面且少不更事、天真无邪的柔弱幼兽。 随着这个话题的开展,气氛又无比诡异地瞬间进入了‘瞎扯闲聊’状态,似乎端两杯咖啡和两碟点心上来就可以开个小型茶话会。 “西瓜吧,他常买的。”赵宁在李严修的疑惑不解中,脸上荡开了更多也更明显的那种刺眼的东西。“嗯,倒也不是说我有多喜欢吃西瓜。很久以前有人跟我引入过一个概念,就是类似于糖分吃到肚子里会化成能提升幸福指数物质的一个概念。我们居住的地方买西瓜很方便,加上它物美价廉,一点点钱就可以买很多,也可以吃很久。” 能从此刻赵宁嘴里说出的‘一点点钱’,那可能货真价实的就只是一点点,非常少,少之又少甚至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当然,赵宁没有说出更为关键的一个前提,那就是他们挣的实在不多,省吃俭用是现实所迫而并非生活情趣。 这番话听到李严修耳朵里联想到的第一词汇是恩格斯系数,他并不能懂这种糖分与爱情的逻辑关系。 就像他根本不能深入理解囊括在物美价廉这四个字中的人生百态。 “你很在意他,很爱他。”李严修最终只得出了这一个结论,然后他就直接下了定论。 事实和自己心里所想是一回事,被别人宣之于口又是另一回事,赵宁转过了脸,没有否认便是默认。 “他也一样爱你吗?” 赵宁刚转过了头,所以没有看见李严修脸上近乎不屑的悲悯。 那亦是他日后万劫不复在悲痛中苟延残喘的苦难之源,就像当初最关键一句还未被他看见就被匆忙合上一并关进岁月长河里的那本诗集。 ‘我生命中的千山万水,任你一一告别。’ 赵宁将在不久之后明白,比时间更残忍的,是人。 而此刻的他只是信誓旦旦地在心里给出自己答案。当然,他当然爱我。从八年前开始,一直到现在,从未改变。 赵宁不是很懂李严修的动机,如果说把自己从李老四的手中抢过来,只是为了不让对手抢占先机失去对局势的有利掌控的话,那现在这种每时每分都透露着诡异的囚禁到底欲意何为? 或许,主动出击比静观其变要有利? 赵宁在两人共同沉默而构建起的寂静中猝然开口,这是他精挑细选地切入点。 “你父亲的身体情况,我很遗憾。” 称得上是声情并茂了,用词小心翼翼,语气也恰到好处。 李严修却笑了起来。 “他跟你讲过我们家的事情吗?” 赵宁在李严修的视线下坦然地摇了摇头,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点了点头。 “很少很少,但是他有跟我提到过你,有说之前你对他不错,甚至是很好。”可惜你最后却骂他是废物,还纵使手下对他动手,简直罪无可恕。 别说李广穆了,赵宁都没办法原谅。 打我老婆什么的,简直不能忍。比对我做猥琐的事情害我往自己身上扎了个血窟窿这事,还要不能忍。 李严修听了之后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笑得更夸张了,从表情到神态,自上而下,仿佛整个人都在讽刺着。 “以前他每年过生日,我都会送他一台车。而且会刻意挑他最喜欢的,你知道这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有些甚至要提前大半年从大洋彼岸预定。虽然他比较…木,但是每年收到礼物的时候,我都能看出来他是很高兴的。” 李严修在找给李广穆形容词的时候,罕见地卡顿了一下,很无奈的样子。 可眼神也很柔和。 过往那段岁月里的亲情醇厚的兄友弟恭,跨越时间长河汹涌而来,历历在目。 可惜,在八年前对方22岁那个生日的时候,送车已经再不能让这个木讷又迟钝的弟弟开心起来了。 永远长不大的一根筋突然有了自己的心事和秘密,那些晦涩又旖旎的心事与秘密都和一个名字息息相关。 那个名字叫赵宁。 李严修真的觉得很奇怪,时间从没有让李广穆成长,年幼时母亲的离去,成长过程中李隶的苛责与厌弃,都没能撼动他分毫。 直到遇见了赵宁。 赵家雕刻当真独步天下,尤其是这赵家传人更是技艺过人。不仅能雕材,还能雕人。 朽木都能开花,岂是神奇二字可以概括。 只可惜花开得太过,顽石成长的过程中居然逐渐跑偏,甚至越偏越远,偏离出了自己能把控容忍的范畴。 当真不知死活。 “赵宁,你会后悔的。”李严修毫无来由地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神态和语气一如昨日那句重复了两遍,如叹息一般的‘赵宁,离开他’。 【‘恩格斯系数’,食物支出在消费总支出中所占的份额比例。 ‘我生命中的…一告别’——仓央嘉措。 第8o章 两个大老爷们张口闭口谈什么爱不爱的也确实是一件够矫情的事,可李严修身上愣是有一种诡异的神经病气质,那就是什么事情、对白发生在他身上都是正常的。 包括最后的这一句威胁。 赵宁觉得很奇怪的是,他自己可以质疑李广穆对他的感情。 这种例子在过往八年的相守里多得如过江之鲤,简直俯拾即是。 比如,你要是不给我洗碗那你肯定是不爱我了。 再比如,你要是接连好几天在床上不知节制那肯定是只想做`爱而不是爱我。 但绝不容许别人质疑。 “后悔?有什么好后悔的。还是你只是单纯地不希望他和我在一起?怎么,我要理解成拆散的意思吗?” 赵宁理智上确实惜命怕死,但就是做不到对李严修卑躬屈膝。 他坦然回视,言语轻佻又张狂。 李严修扬眉笑了起来,像是在纵容无理取闹的孩子。 亦或许只是更深层次的不屑。 这直接激发了赵宁心里的反抗心思,这是他迟到了多年,被李广穆惯出来的叛逆。 “你不同意又如何,他现在…”赵宁也笑了起来,脸色苍 分卷阅读106 白之下更显眉目精致,叛逆得十分赏心悦目。“你不妨下次见面的时候问问他,要是我和你同时掉进水里,他会先救谁?” 烂大街的权衡对比,尤其在相亲场合最容易用到的调侃性笑话,赵宁却讲得理直气壮。 可能李严修平时贵人事太忙,没有听过这个烂大街的笑话。他竟然大笑了起来,身上的疲倦和忧郁都一扫而光。 低下头的宽厚身躯,赵宁却能明显能看见他笑得连肩膀都开始微微抖动。 赵宁稔然。 有这么好笑吗? 李严修笑了很久很久才再次直起身,看向赵宁的时候依然是笑意盎然的。 “赵宁啊赵宁,你可真…” 真什么? 李严修摇着头继续笑着,然后起身走了出去。书被他遗忘在了房间内,同时被遗落的,还有那句没有说完的话。 赵宁在他莫名其妙的背影里,突然感受到了一阵没来由的恐慌。 肩膀上的伤口又开始痛了起来,细细密密地刺扎着神经末梢,偏偏他连辗转发侧的排解姿势都无力做到,只能硬生生地自己忍受着。 然后他用无比受限的姿势,尴尬又费力地用左手去够李严修扔在床边柜子上的那本书。 虽然酸腐又矫情,但聊胜无于。不转移一下注意力怕是很难熬,时间以及伤口的刺痛。 深夜凌晨,当李广穆从客房里走出来的时候,一楼大厅里不仅有微弱的亮光,还有缠绕回荡的钢琴声。 房间的隔音效果不错,他在室内的时候并没有听到,也不知道季远已经在原地弹了多久。 他走下楼梯,并没有完全下到一楼,更没想过要走到季远身边。他在楼梯上随意找了一个台阶,然后席地坐了下来。 手掌上仿佛还残留着游泳池水的湿润感,又腻又脏,让人烦不胜烦。 但这不是他失眠的理由,诸如‘认床’一类的环境变化就更不可能是了。 赵宁。 这才是他所有不安与焦躁的源头。 以及…a市。 “你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季远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在大厅一片的寂静中,猝不及防地开了口。 李广穆本能地摇了摇头,很久之后,才想起来以两人的距离及光线的黯淡程度,季远可能看不到自己的回答。 “不知道。” 他不懂钢琴,就像他不懂小提琴一样。 可是他听过世上最好听的小提琴曲,就在他现在所处的这个城市。 在八、九年之前。 “这首曲子是钢琴的入门曲之一。嗯,入门的反而是最难的。这种感觉,似乎有点像天朝小说文学中的武侠故事里包罗万象的起手式。剧情最常见的套路不也是这最容易让人轻视忽略的几招三脚猫,往往最后会被主角用来打败大boss么?也不知道究竟想传达些什么,道家一生万物的思想?” 李广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问题,或者他根本就没有认真在听。 季远在他单方面的沉默中重新用手指触碰起了琴键,瞬间扼住了这满室流淌着的沉重寂静的喉咙。 他接连用力按下了好几个琴键,杂乱无章,随心所欲。完全称不上是弹奏,单纯作为一种发泄,荼毒着现场这位突如其来的唯一听众的同时,毫不留情地捏爆了手中的喉管,后者发出了凄厉的垂死之音。 好在这种不怀好意的刺耳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几秒,便在那位现如今声名鹊起的季大钢琴家的指键分离中再次戛然而止。 也像是终于泄了气。季远已然不打算再弹了。 “我在你们俩缩着的那个小城市里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很意外也很震惊,甚至有点…嗯,不能接受。” 或许‘赵宁’也是季远深夜弹琴的理由,和李广穆的失眠一样。 然后李广穆就见识到了,季远这所谓的‘有点’,可真是谦虚到家了。 “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他所成长的那个环境,但我一直…很记挂他。可是每年逢年过节,不管是他的邮件还是电话,我都不敢露面回复。我中途没有回国,但是我父母偶尔会带些那座山上的消息回来,在我的全部印象里,他应该是一直和小时候没有太大的变化的。” “直到我听说了八年前的那场天翻地覆,那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我知道的时候。而且那时我太弱也太废,刚露出点想回国意思的苗头,立马被大人们控制了起来强行满世界窜,直到…” “直到我终于有了一点信心,能回来护着他了。才发现,事情原比我想象中要糟糕得多。直到那天,也就是前不久,我在那小城市里看见他。操,他当时…他当时正蹲在路边啃一个包子,那时是傍晚了,那只包子大概是他没吃完的早饭,因为看得出来可能有点硬了,不是有点是很硬,他吃得很慢也很勉强,瞎子都看得出口感实在差强人意。” 季远没有得到他唯一听众的任何回应,也全然不管对方有没有在听,自言自语得此起彼伏、意犹未尽。 “那时候我甚至没有勇气走过去和他相认,我他妈不断跟自己说,操,我找错人了吧,这货居然是我师弟赵宁?然后,我就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看着他皱着眉啃完了包子。然后大概是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接着他竟然突然笑了起来。就是他笑起来的时候,我才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就是我要找的人。你不知道,他笑起来的时候和小时候是一模一样的…” 季远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悠悠扬扬,静谧之下显得轻柔无比。 却在每个转折里,都藏有抑制不住的心痛与哀惋。 时光容易把人抛。 终究是…人事已非。 “他接了电话之后就进家具店去拿起了自己的东西,嗯,大概是收工下班了。而且,我猜他接的那个电话,应该是你打给他的。因为我后来又跟了他一段,发现他去了一个被称为菜市场的地方买菜去了。” 李广穆自始至终没有打断季远在这夜深人静里近乎自言自语的缅怀与伤感。 但他却每个字都听了进去,和赵宁有关的一切,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全听了进去。 并成功被这一字一句的第三视角给打乱了呼吸。 他确实有每天傍晚掐着赵宁收工的时间点给他打电话的习惯,虽然说的都是些关于买什么菜、晚上吃什么之类日常鸡毛蒜皮的废话,但他最根本的目的无外乎是想掌握赵宁的动向,确定马上能见到他的时间。 “我不管你们之间是如何的有情饮水饱,麻烦你们也考虑考虑我的感受。这种上一秒我还在和他一起练习指法,他一直被夸且端着一张‘小年老成’的无动于衷漠然脸,我在旁边被骂得跟狗一样,然后他再趁大人转身之后, 分卷阅读107 把所有作为奖品的赵奶奶亲手做的那些点心全私下偷渡给我吃。他妈的下一秒我就看见他面目全非地蹲在一个鸟不拉屎的路边啃着一只石化的包子。他妈的,什么玩意,我当时就在想,这他妈的什么玩意。” “这种感觉你能明白吗?别说你了,我想大概连赵宁也不会明白。真他妈绝了,这操`蛋的二十年,真他妈绝了。” 狡兔死走狗烹。这种兔死狐悲之伤,大洋彼岸八、九年的忍辱偷生,还真他妈疼到人骨头渣子里去了。 世家这棵大树已倾,覆巢之下,季家这颗远在大洋彼岸尴尴尬尬的完卵。实在太他妈尴尬了,至少在季远来看,是一种耻辱到家的尴尬。 “赵宁会这支曲子,当年他就弹得比我好。哦,对了,还有一把小提琴,那是我母亲一生最心爱重视的珍藏,却眼都没眨地送给了他。宝剑赠英雄,大概是这么个意思,他那时候天赋卓绝到…太他妈过分了,我母亲看到我就嫌,看到他就又亲又抱,我嫉妒他看他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要不是被赵奶奶的点心收买,简直恨不得仗着体型压死他。” 季远回忆起经年旧事,摇着头带出了自嘲。 “我猜你应该见过那把琴,因为他说他现在还拥有着那把琴,一直寄存在a市某个他认为挺稳妥的人手上,还说要还给我季家。” 像被触及了关键字,李广穆才终于再次开了口:“我见过。” 何止是见过,甚至还听过赵宁用那把琴演奏。 更甚至,曾亲自陪他去把那把琴安置好。 甚至还记得那天夜里,赵宁转身之前,深切地在那小提琴的琴身上抚摸了好几个来回。 似乎是在做生死告别,那已经不是不舍了,而是知道此生不会再见的一种悲痛。看得出来,那把曾跟随了赵宁很多年的琴其实一直在赵宁心里占据了很重的分量,像是陪他度过无数冷清孤夜的知己好友。 既然已经放在了知己好友的位置,又怎么会愿意卖呢? “真是有意思,他那时候说句惨绝人寰应该不为过吧,我只是打听出些只言片语都能想象出当时他惨成哪副狗样。你看他,宁愿穷到去要饭,也不肯把那把琴卖了,让自己好歹能活得更像个人。好,就算你们情比金坚,他有心离开这个是非伤心之地。把琴卖了,再倚靠他前十八年所学中的任意一项技能,干点什么不能过日子?非要躲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蹲在路边啃冷包子,我真他妈的服了。” “你说他这蠢货到底图什么?就为了等我若干年后回来找他的时候,夸他一句‘穷且益坚’吗?真他妈蠢到家了。” 从季远这一连串不间断的脏话中,李广穆再迟钝也察觉到当对方再一次重逢赵宁时候的那种震撼与难以接受。 他每天都在赵宁身边,细水长流除了加深他对赵宁的感情,似乎并没有给他构建起所谓‘面目全非’的概念。 似乎是嫌他俩太寒酸瘦弱,岁月这把杀猪刀已然不屑于对他们下手屠宰。 赵宁还是赵宁,无论是当年在‘山上’惊鸿一瞥,还是宴会殿堂上一曲琴声惊艳四座。更无论是深更半夜因为那破旧电扇罢工对自己暴力相向,还是每次在修理厂发工资那几天在床上对自己软语温存。 都一样让他心驰神往不可自拔。 情不知所起。 宁愿万劫不复。 而在季远口中接近十项全能的赵宁,为什么执意要在蹲在路边啃冷包子呢?李广穆当然不会认为是这是赵宁的特殊癖好,或是刻意为了彰显、验证自己什么‘贫贱不能移’的高贵品质。 大概除了一些微薄的主观因素,占分量最多的客观因素,是自己。 是李广穆。 赵宁前十八、九年‘被’学了诸多技能,似乎随意拎出哪一项都能超越安身立命,奔向名为小康的康庄大道。 可他就算放得下那些与所有‘技能’息息相关的那些过往回忆,也不可能放得下李广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要是李广穆敢当着赵宁的面说出这句话,那大概他要做好承受赵宁开始没日没夜的作妖,作到天翻地覆的觉悟。 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不能当面提,却被赵宁以自己的方式默认的道理。 哪怕这个默认的方式是穷困潦倒、吃糠咽菜,朝不保夕。 别说赵宁十项全能,就算他面面俱到百项全能又如何,阶层不同怎么谈恋爱。事实就是这么简单,也这么残酷。 赵宁无所不能,李广穆却是真真正正的无所能。 修车工和装修工,听起来就既般配又稳妥,后面似乎还藏着一句地久天长与海枯石烂。很好,好极了。 这就是赵宁的选择。 李广穆知道,季远也未必不知道。 所以才有了季远骂完脏话之后,画风急转直下的狠厉。“你看看你们这伙狗东西,把他给毁成什么样子了。” 狠厉归狠厉,但真正让人肝胆俱裂却在下一句。 “包括你,小狗东西。” 李广穆心里蓦地一沉。 原来,季远竟然也知道内情。 【注:‘时光容易把人抛’—化自蒋捷《一剪梅?舟过吴江》‘流光容易把人抛’。 ‘狡兔死走狗烹’—《史记?越王勾践世家》 ‘情不知所起’—汤显祖《牡丹亭》 ‘贫贱不能移’—《孟子?滕文公下》 第81章 赵宁感觉浑身都不舒服,黏黏腻腻的,大概是床边的台年久失修的风扇大爷又闹着罢工了。没关系,把李广穆喊起来去修一下就可以了。 他用力地朝身边踹了两脚,发现根本没有碰到任何障碍物。 奇怪,今天怎么转性了,竟然知道天气热不往自己身边凑了。 身上感觉压着东西,尤其是左半边,压得把左边身体都给挤变形了似的里面的骨头从皮肉里刺了出来。 今天真的不能由着他在床上胡闹了。 “不做,真的不能做,我好像受伤了。左半边都疼得厉害,尤其是肩膀。” 为什么会疼呢? 大概是今天新做的那个柜子在移动过程中没有照顾好,直愣愣地砸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砸在肩上还不算,那个无比锋利的直角似乎好在重力的作用下直接从皮肤的接触点戳了进去。 赵宁想抬起手把在自己身上闹腾的李广穆推开。 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动弹不得,身上也好似坠了一座巍峨高山。 “再闹我就真的生气了。” 赵宁一贯的色厉内苒,却是对李广穆十分有效的装腔作势。 可是今天居然丧失了一切的功效。 赵宁整个人都变扭了起来,偏偏四肢百骸还不受控制根本使不出力道,急得想爆粗口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分卷阅读108 。 奇怪,刚刚不是还在跟身边的人说过话吗。 胡乱无逻辑的纷繁场景在赵宁脑海中杂乱上演,压缩拉长间所有的场景和面容都开始扭曲。 扭曲到原本躺在他身旁的李广穆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起了身,坐在他床边的一张椅子上。 “你以为,他也一样爱你吗?” 抬起头映入赵宁眼帘的,根本不是李广穆。而是李严修那张阴沉黯淡的脸,嘴角全是嘲讽。 须臾间,李严修手上还出现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让你离开他非不听,找死吗?” 说完,眼都不眨地直接把手上的刀扎在了赵宁的身上,扎了进去。 赵宁彻底从梦境中惊醒了过来,汗湿了全身。想撑着身体坐起来,却发现左边的肩膀完全使不上力气。 那种细细密密、阴阴暗暗的刺痛感,不会一下子让你死去活来,但缠缠绕绕、迂迂回回,每一丝一缕由神经末梢传递而来的疼痛都分毫毕现,无处可藏。 昏暗的壁灯下,赵宁的额发打湿在额头上。 他睁开眼看着不甚明晰的天花板,发现它和自己先前盯着看过无数遍的那老旧居民楼里的那一块,真的不一样。 更高也更宽广。 以前他每次跟李广穆闹脾气都会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然后等着对方来主动妥协、迁就。 每年生日都能收到一台心仪的车吗? 八年前,要是那一晚,李广穆没有满身伤一脸血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没有对自己伸出手… 那这八年,他大概每天都能在这种天花板下面睁开眼,然后一切吃穿用度都是参照这座别墅里的所有标准。 只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很多年前的那个路面上满是压实煤渣的废厂俱乐部。那些可爱率真的朋友,举杯相碰的烧烤宴,火堆里零星迸裂而出的火花… 还有每年一辆车的生日礼物,以及这些礼物背后那个有求必应的兄长。 李广穆从来没有提过李严修对他前后态度变化的原因及经过,但赵宁大概还是能猜出个十之**。 就因为记忆深处最痛不欲生的那个夜晚,那张染了血还努力学着荡起笑容的脸,坚定不移伸出的手… “对不起。” 赵宁当年伸出去与之紧握的右手此刻完全抬不起来,他只能对着天花板,猝不及防且含混不清地说了这没来由的一句。 又轻又淡的三个字,顷刻间就散在了空旷奢靡的卧室里,没留下一丝半点的痕迹。 这是你为我抛却的本该属于你的安逸人生。 却只换来八年的穷困潦倒贫苦劳碌。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赵宁正对着一块天花板道歉的同时,李广穆正坐在季远家的室内楼梯上沉默着。 季远骂完他最后一句之后便起身离开了,没有再继续控诉下去。 很快外面便传来了车辆发动的声音,季远在深更半夜驾车而去,离开了自己的房子,把李广穆独自扔在了他坐着的台阶上。 李广穆不知道季远究竟知道了多少。最关键的是,如果季远也清楚地知道着一切,又为什么一直没有告诉赵宁? 这些都不是他能想通的。 季远的房子设在一处绿树成荫的地方,整栋房屋被绿树环绕,甚至有那么几棵已然参天到了荫天蔽日的地步。白天看着阴凉,到了晚上光线晦暗了下来,风吹叶动,树影婆娑间便有了种说不出的阴森诡异感。 当然李广穆不可能怕黑。 他只是在进门之前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条件反射地想起了多年前另一个绿树成荫的地方。 那个他第一次看见赵宁的地方。 而另一边,赵宁在被囚禁的别墅里,苦挨着肩膀上‘自作自受’的刀伤疼痛,看着那块天花板再没有入睡。 李广穆也在台阶上一直枯坐着,先是盯着大厅正中央季远刚才用来发泄的那架钢琴发了一阵呆。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些久远虚浮的画面,好像…也是和钢琴有关的。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能被称为‘小时候’的那段时候,离他遇见赵宁还很远的时候。 他也曾看见过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弹钢琴的景象。 从来对所有事情都迟钝木讷的李广穆也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脑海里会始终留有这样一个画面残影。他基本上连自己十岁以前的事情都鲜少能回忆起来,但却一直对‘有人在自己面前弹过钢琴’留有一个模糊却隽永的印象。 难道是李严修也在自己小时候动过送自己去学钢琴的念头,并短暂地付出了行动? 摇了摇头又觉得这简直是比让李严修突然和李隶父慈子孝起来还更不可能出现的事。 算了,想不起来就算了,反正也不重要。 现在唯一重要的是赵宁。 李广穆低下了头,在寂静流淌的空气中捱着时间。他试着收拢起自己宽大的手掌,想把空气中虚浮着的那些东西攥在手中,但一张一合间,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留下。 这是a市,他和赵宁各自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也是八年前他带赵宁逃离的地方。 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呢? 天亮之后,季远才带着一身沾染了夏露湿气的酒气重新进门,身上还带着男人事后特有的舒爽松弛气场,显然半夜出门是为了换另一种发泄方式。 季远进门之后,看也没看那个显然在楼梯上坐了一整个后半夜的男人,径自闪身进了浴室。 没多久,季远对外的那个女性助理提着大包小包的包装袋进了门,还在季远洗漱的这一段间隙里,飞快地赶出了三人份的早餐。 季远坐在桌边之后立马恢复了那副气定神闲优雅至极的样子,仿佛几个小时前那个隐在黑暗里骂街式的飙出一连串脏话的神经病压根没有存在过。 而且他对李广穆的态度还是一如往常,看不出来究竟是… “待会把衣服换好,去医院。身上别出现白色,别老爷子人还没断气活生生给你气到驾鹤西去了。我猜赵宁十有**在你大哥手上,大概正等着你主动送上门去。你就偏别顺他的意,先去他敌方阵营逛一圈遛一遛,我倒要看看谁先沉不住气。” 季远话说得轻佻又随意,像是只是用来下饭的调侃。 李广穆却皱起了眉头,既然赵宁在李严修手上那便只要直接去找李严修就好了。他只是来找赵宁的,并不想掺和进八年前的所有前人旧事中。 季远看着他这副仿佛被活逼着上刀山下火海的样子,不知道心里在酝酿着什么。那姿态神情,仿佛但凡手边有这么一杯液体,他就会照着李广穆劈头盖脸地浇过去。 但他还是在下一秒又恢复了那副大尾巴狼的死样子,淡然开口。 “进门之后什么都 分卷阅读109 别管,跪下就开始哭。声泪俱下痛哭流涕那种,能发挥到石破天惊、哭倒长城就最好了。别管旁人的眼色和反应,争取把你家老爷子哭出共鸣和你相顾泪流,然后试试看能不能把整个1集团都哭到手。” 李广穆还没有对季远这一大通的‘痛哭流涕论’做出反应,张芮首先就受不住这一段‘季氏相声’的荼毒,自己亲手做的早餐呛了一些小东西进了气管里,咳得死去活来。 然后一杯水推到了面前,张芮一口气喝光之后才反应过来说了句谢谢。 抬头一看,竟然是发财树先生。 不,已经不是发财树了,如果真按季远所说,那这就是棵闪着金光的摇钱树。 1集团啊… 跟随季远也有一段时间了的张芮,虽然深知自家这位季老师间歇性抽风发作的蛇精病尿性,但她更知道被这人恶意掩盖在不靠谱之下那些靠谱。 “大佬,1…1集团?”张芮被呛了之后便停止了进食的过程,只是端着手里的水杯不断添水。“就是那个年度手足相残大戏,继承人打得不可开交、人尽皆知的那个?” 季远对着刚给她递了水的李广穆略扬了一下下巴。“嗯,恭喜你,年度大戏的二号男主就坐在你手边。嗯,还正赶上了即将见证他压轴出场的时刻,开不开心?” 张芮感觉自己今天起床的姿势可能有点不太对,要不然就是还没有从昨晚的睡眠状态里真正清醒过来。 她感觉自己受到到了深深的惊吓。 张芮充其量只略微打过要不要劝发财树先生考虑一下出道的这个念头,哪曾想季老师猛然掀开了这个角色的隐藏身份,还是个吓死人的身份。 但她还是有着浸淫娱乐圈多年的稳妥考量。 在思索踌躇了两分钟后,对着季远委婉开口:“大佬,您这是要去开1集团副本肝人家手足相残暗黑系大boss吗?要不…还是别的吧,你看咱们接下来行程档期还挺满的。您要真手痒,我下一个剧本就给您专挑商战剧本接,霸道总裁男一号什么的。要不这…人家的家务事,咱们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吧?” 张芮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季远的脸色,生怕自己又开启了季远间歇性抽风犯病的开关。 娱乐圈和资本圈本就相辅相成不说,里面的弯折曲绕勾勾挂挂,东牵西扯的,甚至有时候说一句牵一发而动全身也不为过。更遑论娱乐圈硬怼资本圈,还颇有些以卵击石的味道在里面。 季远现在确有人气,是大捞特捞的好时机也完全具备这个能力。可纵使季远从来没有认真‘显山漏水’过,当张芮隐约知道,他背后的资本靠山基本都是国外势力。如果能在天朝内打好基础积攒出足够的人气及知名度,将来走上国际那必然是如鱼得水,可现在… “谁要掺和他们家这些破事,我只是去把我失踪的弟弟找回来。”季远的桃花眼里沉了一湾桃花潭。 找回来之后用绳子捆也好,打断腿也好,总之要绑牢在自己身边,让李家这些狗东西,都有多远滚多远。 世家大树已倾,曾经浓墨重彩的庞大身躯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往昔不可一世的风光早已过往烟云,这些季远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想到,现如今,竟然沦落到要在这些资本豪门底下蛰伏偷生的地步。 真是…十年风水轮流转,河东河西不由人呐。 只是,你以为,我们不恨吗? 【注:‘牵一发而动全身’—清?龚自珍《自春徂秋偶有所感触》 第82章 李广穆成功进入了那家异常特殊的医院,却在李隶病房所在那一层的关闸口被拦了下来。 拦截者显然对他的外貌有些许的震惊,却还是尽忠职守地把他拦截在了这道关卡上。 季远只是把他送到了大门口,后续的一切全扔给了李广穆自己以及那还不知存在与否的上帝。 “先把牌全拿到手再入局。”这是季远无比正常的交代与指引,终于不再是声情并茂地引导他该如何演绎声泪俱下这种没个正经的胡掰瞎扯。 季远自然不会告知,李广穆本人就是那张最大的王牌。 当然,这还是要看执牌者是谁。对弈方的主力军已然认定为了十之**是将赵宁从李老四手里截胡走的李严修,其余的,都可以发动成自己手上牵制对方的棋子。 张芮让季远不要来蹚这种浑水,季远连个眼神都没回给她,却也的确在这浑水岸边‘浅涉辄止’地发号施令着。 李广穆正在和看守关卡的保镖对峙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借过,我来给里面的人送终了。’ ‘麻烦进去通报一声,走丢了八年的废物点心回来了。’ ‘既然不眼瞎的都看出来了我和李严修长得很像,怎么还不识相点放我进去?就这么没有眼力劲,难道非要我亲口说出自己的身份吗。’ 哪一句他都开不了口,全不是他能灵活应用的台词。 这边不放人,李广穆为了赵宁也绝不可能轻易回头,一时间僵持不下。 而这时候电梯居然再次上到了这一层,‘叮’的一声门开之后,走出了一大群人。 还在和李广穆对峙的那两个人一眼看见来人,立马换上了一副恭敬至极的样子。然而…样子只是样子,一样丝毫没有放行的意思。 “抱歉,没有老先生的亲口同意,您也不允许进入探视。” ‘门神’看见了来的那群人,竟然直接绕过了正在面前的李广穆,主动迎了上去,把关卡给前移了。 听见后面一个年青稚嫩的声音开口和‘门神’坐着交涉,李广穆从始至终没有回头更无意去听他们交涉的内容。 他猝不及防地出了手。 把靠近自己右手边的‘门神’一把按在了走廊过道的墙壁上。他猝然发难得太快,根本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 甚至连后来的那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李广穆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感应门卡。 纵然他从来不算聪明,但胜在关键时刻身手补了上来没有掉链子。全然称不上灵巧与计谋,单纯只是凭着一股子义无反顾的蛮力加上偶尔人品爆发的运气。 确实是运气,让他非常快的就找到了刷卡的地方,然后顺利地刷开了那道电子感应门。 门洞开得很快,闭合得也更快。李广穆紧紧抓住这运气加成之下的超长发挥带来的一线生机,飞速地闪身而进。 感应门直接夹到了后面冲过来制止他的一位‘门神’,这种门可不会像电梯这么仁慈友好,有障碍物阻止关门就会自动弹开。它只会始终贯彻关门这一目的指令,纵然关夹力道不至于要人性命,但也绝对不会让人好受。 门禁关卡之后只有一个病房,李广穆直接推 分卷阅读110 门而入。 果然在门后也有‘门神’护卫,李广穆直接把季远给他置办的西装外套扔过去罩住了一位‘门神’,然后毫不犹豫地乘人之危一脚把人踹出两米远。 同时闪身躲过了另一个人的攻击。 与此同时,门外的人也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进来。包括先前守在感应门前的‘门神’,更包括原本被制止的那批访客。 剧情俨然偏离了季远不正经瞎扯的‘进门立马跪着哭’好几个银河系,李广穆知道甚至可能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病房内留守的医务工作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全都严阵以待,神经紧绷到了极限。 当病房门被第二次暴力破开,在场所有人都蓄势待发的时候。 病床方向传来了一句中气十足的暴呵,“住手,都给我住手。” 李广穆转过头去,对上了那双略显苍老且有些微浑浊的眼睛。 “凭什么他能进我不能进,他李严修的司马昭之心还不够明显吗?从小最得爸宠爱的是我,凭什么他要得比我多。我不管我才…” 李广穆被这略显稚嫩的声音转移了注意力,回过头看了过去。 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看着有些眼熟,穿得倒是像模像样,也不知道成年了没有。 那少年显然也在李广穆转过头之后受到了惊吓。“你…你…” 显然这少年就是刚才紧随自己身后,电梯出来的那伙人的领头或者说簇拥者。说来还作为及时雨给自己带来了可乘之机,按理说他还应该感谢对方。只是,当然,他并没有这么客套。 李广穆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想起这人的名字和身份。 然后转头回到了病床上的那个人。 是老了很多的李隶。灰白的头发和松弛的皮肤,岁月从他身上流逝的痕迹藏不住。李广穆看了他身上的病服以及周边环绕的大型现代医疗器材,心里无波无澜。 纵然有苍老和病态,但看得出,离日薄西山的奄奄一息都尚且有些距离,更遑论行将就木。 李广穆皱起了眉,说实话,真的看不出李隶哪里有一丝半点‘快不行了’的样子。 这群人在搞什么猫腻、玩什么幺蛾子都无所谓,但是能不能先把他的赵宁还回来。 “阿穆。” 病床上的李隶呼唤了一句,也听不出过多的惊喜与浮夸、台词混乱无厘头卡通片的小毛头?居然转眼就长这么大了,怕不是偷吃了化肥吧。 李隶却丝毫没有理会这个在李广穆印象中最得他宠爱的老来子,直接对站在病床好几米远的李广穆招了招手。 “阿穆,你过来。” 李广穆走了过去,站定在了病床边。 脑海中除了季远说的那句‘什么也别管,先把1集团哭到手再说’,更多的是更久远一些的画面记忆… ‘天天不务正业,念不好,公司公司指望不上,你说你能干些什么。’ ‘一天到晚除了那几辆破车你还知道点什么。’ ‘成天躲在阿修身后混吃等死,你妈要是还活着,也能再让你活活气死一回。’ ‘你来干什么,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你大哥也能给你摘来。’ … ‘你这个样子,拿什么到你喜欢的人面前去立足,拿什么安身立命给他看?’ 纷至沓来,全无遗漏。 李隶认真地打量着这个离家出走了整整八年的儿子,发现他还是和以前没什么变化,甚至看起来要更‘出息’了一些,脸上有了满意的神态,甚至试着想伸出手去拉他的手腕。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李广穆猛地避开了李隶的动作,皱着眉十分排斥的样子。 而李隶像是被他挥手的这个动作给刺,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淡定模样。 而另一边,早已经离开别墅的李严修接到了况为紧急汇报给他的突发情况。 眉峰明显上扬之后,脸上的表情都鲜活了不少。 “竟然先去那边露面了吗?你说,他这是变聪明了,还是…变心了?看来所谓至死不渝的爱人,对他来说也没有这么重要嘛。什么情比金坚,说了都是糊弄那些热血上涌年轻人的。” 李严修的嘴角弧度里除了嘲讽还是嘲讽。 甚至有了明显的愉悦。 是一种类似‘果然自己才是对的’以及‘终于打破并摧毁了一直梗在心头那根刺’的那种愉悦。 在这场棋局了,有且仅有一位上帝。 就是,也只能是他李严修。 电话那头的况为根本没法回应李严修近乎自言自语式抛出的这些问题。 “别着急,对手成长也是一件好事,这样赢起来才能更有成就感不是吗。别着急,去把那个谁…那个叫言景的男艺人给我先联系上准备好。这可是我送给我这离家多年亲弟弟的重逢大礼,相信他一定会喜欢的。” 李严修对即将开幕大戏兴趣盎然的那张脸隐藏在遮光玻璃之后的车厢里,想躲在潮湿阴冷洞穴中吐着信子的冰冷毒蛇。 而在医院不远处某栋建筑内的高层咖啡厅里,季远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带着脸上的墨镜俯瞰着脚下川流不息的车道。 透过透明与滤光两层玻璃的视线始终没有聚焦到某一点。 藏在墨黑镜片后的那双桃花眼 分卷阅读111 波光流转,像是那里面沉着的那湾深不见底的桃花潭中,也将有一只恐怖猛兽即将打破多年的束缚,破水而出。 都走着瞧。 胜负未定。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不妨,咱们都…走着瞧。 第83章 李广穆一直在病房里呆站着,找不到合适的台词,更找不到合适的动作。 就像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意义。 赵宁已经弄丢好几天了,他只想尽快把人给找回来,然后牢牢地圈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再不放手。 那跟着少年一起进来的中年男子不知道跟那小屁孩耳边絮叨了些什么,那孩子原先豪猪一样浑身炸起的刺竟在这些絮叨下一根根偃旗息鼓地收敛了回去。 活生生把自己憋成了一只红眼小白兔。 “二哥。”小白兔喊了李广穆一句。 李广穆双眼放空,置若罔闻。 其实他心里也有自己的隐患担忧。 如果赵宁真如季远所说在李严修的手上,那李严修会怎么对待他,会跟他说些什么? 会不会苛待? 会不会轻而易举告诉赵宁八年前的一切? 不过相比于赵宁不在自己身边,这些担忧都显得微不足道不值一提。未来失去的恐慌终究抵不过现在的失去的痛苦,他觉得这两天以来的每分每秒都十分煎熬。 而现在同样显得难熬的还有旁边站着的红眼兔小先生,正是年轻气盛之下自尊心比荷尔蒙爆发得更为绪才更为要命。 他们不懂这是李广穆正常范围内能发挥出的迟钝,当然更不懂他偶尔还会超常发挥。 “你叫什么来着?” 这四个字一出口,周围但凡听见了的人简直倒吸一口凉气。气氛俨然不再是尴尬,简直令人窒息。 那红眼兔更是被逼得差点再次变身成了一只河豚,还是胀着气快要把自己炸裂的那种。 只听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二哥,我叫李启辉。” 李广穆问完别人名字之后也再没有了下文,别说记住,有没有听进去都犹未可知。 最不希望看到李广穆出现的人自然非李启辉莫属,李严修依仗自身的年龄优势再加上在公司运筹帷幄这么多年,地位已然不可撼动。而李广穆作为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理所当然会成为如虎添翼中的那双翼。 然而此刻一直站在李启辉身后的李老三,却在之前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他,凡事未必。亲兄弟明算账不说,阋墙也不是什么少见多怪的事情。 尤其是李严修和李广穆这两兄弟。 李广穆为什么突然失踪了八年? “因为他爱上了一个男人啊,听说那男人身份还有点不一般。李严修受不了这个,于是把人逼走了?”当时李启辉就是这么回答李老三的。 是啊,为什么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要离家出走呢。而且还一走就是八年,这八年当真是一点音讯都没有,下落不明不说连生死都未卜。 “李严修因为一个男人就容不下自己亲手带大的同胞亲弟?这八年他就当真一点也没想过要把人找找,就从没关心担忧过这个亲弟弟的半点死活?”当时李老三脸上就是这么一派老神在在、神秘兮兮。 仿佛知道点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掌握着什么了不得的内幕。 “老二是被老大逼走的没错,可要我说,那个男人充其量也就是个导火索,这两兄弟间搞不好早就有了不对付的地方。听说老二当年是负伤走的,就是他亲哥哥打的,听说当时动手的有一圈的人,全是他李严修的手下。” 当时李启辉听到的时候还忍住不瑟缩了一下,这李严修这么恨?对亲弟弟都下死手,岂止一句丧心病狂了得。 “所以你想啊,他李广穆就算回来了,也未必会跟他李严修一个阵营。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又怎么样,历史上又不是没有过类似的例子。九龙夺嫡,十四和老四一母同胞,十四却去支持了老八” 李启辉年纪虽然不怎么大,但书也念过不少,刚想翻个白眼给他这三叔。这都是些他妈的什么破比喻,怎么,李严修是老四,他是老八,而李广穆是老十四吗? 傻`逼,最后老八可是输了命的那一方,你这他妈的是在咒我吗? 当时李老三还在用神神叨叨的语气兀自出谋划策着:“所以要我说,要是李广穆真的出现了,大可不必如临大敌地操之过急。据我多年前的了解,这老二的性格一直很奇特,从来就没在家里和公司露过面。再加上他和李严修如果当真是有过节的话,或者还可以试着拉拢一下。” 当时李启辉是一边在心里翻着白眼一边把李老三的话给半听了进去。 只可惜刚才在病房外面只晃到李广穆暴力闯门的一个背景,李启辉还错把他误认成了现如今同样不被老爷子待见的李严修。后来看清真人之后又因为实在太过震惊,匆忙之下只按照心里恐慌,李启辉简直倒吸一肚子冷气然后全胀在肺里要把自己充起来。 操`你大爷的,感情离家出走了八年,连自己是谁和叫什么名字都忘了。 就这种智商,和这副目中无人的死样子,还想回来争股份?自己都看不上就更别说那老毒蛇李严修了。还拉拢?我呸。 然后李启辉就更加郁猝地发现,不管自己对这个二哥多大意见多看不上,但老爷子确实是十分看重这个走丢了八年,现如今失而复得的二儿子。 这才有了李启辉那句不情不愿的‘二哥’。 李广穆全然不顾自己在李启辉心里掀起了怎样翻江倒海的滔天巨浪,也不管对方给了自己一个怎样的认知与定义。 他只想把赵宁要回来,至于这群人要死死、要活活,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阿穆留下,其余人都出去吧。”好半天才止住咳嗽的李隶终于再次开了口,中气没了一 分卷阅读112 开始那么足,却是同样不容置喙的命令。 “爸…”李启辉在不情不愿中被李老三给拉了出去。 不仅所有的黑衣‘门神’,连医务工作者都在李隶的挥手之下给暂时屏退了出去。 当偌大的特殊病房只剩下李广穆和李隶这一站一卧的两个人之后,空气都显得凝滞了不少。 李隶间或还有一两声轻微的咳嗽,但丝毫不影响他的交谈以及发号施令。 “阿穆,你过来。” 这是李隶在他进门之后第二次对他说这句话,一前一后的重复两次都没有带上按照正常的语言逻辑极可能会出现的‘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这后半句。 李广穆还是走了过去。 “这些年,怎么样,想必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吧?”事实证明,就算中间隔了整整八年的生死不闻,李隶这幅挥斥方遒指点苍生的姿态依旧死性不改。 我行我素、自说自话的调性简直比棺材板还硬。 “我让你四叔去接你回来,他没有接到,你还是自己回来了。” 李隶眼里难得地有些温情,可李广穆天生没生出这么副温热心肠来承接这冒着热气新鲜热乎的父爱。 “他把我的人绑走了,我不得不回来。” 李广穆忍了两秒,还是忍不住皱着眉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回a市的来意。 李隶发现自己这个儿子当真是一点都没变,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永远都是这么粗糙又木讷,和他大哥俨然是两个极端。 “我知道,人被你大哥截走了。”李隶也很快地给出了他一个十分肯定的答复。 看来,纵使困在这医院的一张病床之上,李隶的耳鼻口目也依旧是接通外头广阔天地的。 还没等李广穆继续追问什么,李隶继续叹息式地说道:“你大哥的翅膀早就硬了,你斗不赢他的,阿穆。” 李广穆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想过要和谁斗,更没想过要回来争抢什么。 我只要赵宁。 “阿穆,你生下来没多久你母亲就去了,她走之前,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反复交代我和阿修要照顾好你。尤其是阿修,他好胜又心思重,特别是在我另娶之后,他生怕你受半丝委屈,一直憋着气地要往上走,好庇荫你一辈子。” 李隶略显苍老的声音夹杂着病中的萎靡在病房内回荡,很可惜却没有在李广穆心里地呆站在病床前,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玉儿’似乎是他母亲的小名。 “没事,我不在乎。”李广穆猝然开口,甚至把李隶吓了一跳。 大概是提到了那位特殊的女士,李广穆这才破天荒地给李隶这番老生常谈的掏心掏肺回应了几个字。 李隶却只是摇了摇头,再开口似乎是在点评小孩子玩过家家的成果。 “我一直让阿修去找你,他只是后来跟我说掌握了你的位置,还说你要熬不下去自然会自己回来。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八年,而且,显然不是像他说的你终于熬不住了。” “阿穆,男人是最不必痴情的,何况那人还不是可以传宗接代的女人。而且,听说还是昔年‘山上’赵家的人。他要么是还不知道当年我们做的事,要么就是没心肝,要不然以他的身份,怎么可能会真心爱你,和你厮守八年。无论是哪种情况,你都… “阿穆,启辉斗不过阿修,你更斗不过…” 李广穆低下头看着病床上的李隶,似乎这是自从他出生以来,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他这位父亲。 男人不必痴情,女人也不过是用来传宗接代。 这就是你想要教给我的东西? 真不知道这是在放什么狗屁。 那个叫小玉的女人才是真的可怜。即爱上了你,又给你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我走了。” 李广穆说这句告别台词的时候语速略微放慢显得有些轻柔,却依旧没有丝毫的不舍。 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李严修斗,从前没有现在更没有。至于赵宁为什么会愿意跟我在一起,以后会不会变,也根本与你们无关。 李广穆再不聪明,也大概能猜到,只要他走出这个医院,甚至只要走出这个大门,就会有人主动来找他。或许是刚刚离去的李启辉,或者干脆就是迟迟没露面的李严修。 前者可以帮助他找到李严修,后者更好,正如他所愿。 “阿穆…阿穆…来人快给我拦住他…” 李广穆走出门去,在迈出大门之前略微停顿了一下脚步。却并没有回头的意思,而是俯下`身捡起了先前动手的时候,自己不得已扔出去的西装外套。这是季远的,等找到赵宁之后就全还给他,然后接赵宁回去继续过他们的日子。 全然不顾李隶在自己身后大声呼喊,以及没喊两句便紧随其后奔袭而来的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所有的声音都被李广穆抛在脑后随着自己的渐行渐远而逐渐变轻,最后几不可闻。 出乎意料的是李启辉并没有守在门外。 李广穆只好直接大踏步往外走,直到他在医院的正门口看见了一早等在那的人。 李严修。 总算没有太让他失望。 李严修倚靠在身后的车身上,从李广穆拿着外套踏出大门的那一刻起就把目光定格在了他的身上。 他本人却悠闲又轻松,面容姿态甚至称得上是宽厚亲和的。像是很久之前,间或偶尔不那么忙的时候,他会踩着学校下课的时间点到中学的学校门口来接李广穆放学回家一样。 面容肖似的两个男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进。 李广穆的每一步似乎都踏在过往温柔岁月里李严修对他的关心与照料之上,却在每一次的前后脚更替之间,开启了一场别开生面不死不休的你死我活。 “你回来了。” 这是李严修在时隔八年之后跟李广穆说的第一句话。没有震惊没有意外,更没有惊喜。 李广穆也平静开口。“把赵宁还给我。” 李严修笑了起来,终于站直了一直倾倚在车身上的身体。“他受伤了,在我那养着,失了很多血。” 一字一句的天翻地覆,全刻在李广穆身上化成了心如刀绞。 他瞳孔微散,像是不愿意相信。“他怎么了?” 李严修倾身上前,寥寥无几到可以忽略不 分卷阅读113 计的身高差让他轻而易举地就凑到了自己亲弟弟的耳边。 “在床上受的伤,我弄的。第一次没有经验,不小心他就流了一床的血。真是…不好意思了。不过滋味还不错。” 李严修的眼角里全是阴鸷与冰冷,那些字句就像毒蛇的信子,一字一句一下下地撩到了李广穆的心头上。 ‘砰’的一声,李广穆一拳打在了李严修的侧脸下颌上。 这还不算,直接攥着李严修的衣领把他掼到了身后停着的那辆黑色的轿车上。 双目充血鲜红欲滴的李广穆对着李严修再次挥起了拳头。 一字一句地从胸腔里挤出了自己的愤怒与疯狂。 “我要你的命。” 【感谢女朋友懒懒提供李小三的大名‘李启辉’。你是我这篇文最大的收货之一,也是对我而言最意义非凡的读者之一。 第84章 李严修毫不手软地在李广穆脸上相同位置上回敬了一拳。 周边全是李严修的人,从医院严密的安保闻风而动却三两下就被驱散开这一点中便可见一斑,围观人群也被控制到根本‘围’不起来。 李严修纵然又犯了病,但发疯还是发在了一个明显的自我把控范围内。他显然不愿意当天a市的媒体噱头全变成‘1集团董事长在病床上气息奄奄,两继承人于院门口当街斗殴’这一类滑天下之稽的大笑话。 “不是你说的,你的都给我吗。”李严修看着李广穆带血的嘴角,视觉反射于神经末梢带动起了自己嘴角破裂的疼痛。 他扬起了自己最独特阴冷的笑容,这也是他和李广穆最显而易见的区分标志。 “你说说,除了他,你还有什么?你所拥有的一切,从来,哪一样,不是我给你的?” 都是我被‘亲情’两个字绑架压抑着束缚之下,不得不施舍给你的。 施舍给你这个废物的。 “你把他…还给我,你把…赵宁…还给我。” 李严修看着眼前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从眼角眉梢不屑进了心里的每一道纵横沟壑。 “别着急,我这不是来接你过去和他团聚了吗。不过,我不敢保证他见到你之后,会不会依然情深如旧。” 李广穆心里的深渊被一字一句震塌,里面咆哮嘶吼着挣扎了多年的野兽终于冲破了牢笼。 李严修告诉了赵宁一切。 赵宁终于知道了一切。 在他严防死守之下,所有偷骗而来相濡以沫的时光缱绻全被野兽撕碎殆尽,然后在一口口咬出的鲜血淋漓与肉沫飞溅中被吞吃入腹。 可所有恐惧与震惊都抵不过他想立马见到赵宁的急切渴望。 他受伤了。 一定会很痛。 会不会痛到难以忍受却因为自己不在身边而无处倾诉。 李广穆知道,这么多年以来赵宁从来只会把那些小脾气发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困了就耍赖不愿意洗碗,觉得受了苛待、委屈就骄纵着颐指气使地撒着娇,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可如果是当真要紧且痛苦不堪的大事,赵宁什么都不会说,也什么都不会做。若无其事的姿态端得滴水不漏,所有的痛彻心扉全抗在自己肩上,不动声色地平静如常。 自己在身边的时候尚且是这样,那如果换成现如今的身陷囹圄、孤立无援的绝境呢。 李广穆开始简单粗暴地在心里对比了一下,赵宁得知真相恨他,与赵宁流血负伤疼痛不堪,究竟哪个更让他无法忍受。 尽管每一个都痛彻心扉,但答案显而易见是后者。 当初在心里言之凿凿地判定自己宁愿抱着赵宁一起去死,也绝不让他有离开自己的可能。 而当现实的天平就横亘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李广穆才知道什么是大错特错。 那是我的小王子啊,怎么可能舍得他死呢。 连他受到一点点伤害都是要我的命啊。 你一拳我一拳礼尚往来的短暂互殴之后,李严修撇干净自己嘴角那道泛着铁锈味的红线,召唤手下好几个人,把李广穆看似护送实则押解地推上了后面一早准备好的车辆上。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驶离医院前广场,关押了李广穆的那辆车紧跟在李严修所在的车身之后,平静而缓慢地朝着既定目的地驶去。 现世安好之下的风平浪静中,所有人全然不知云层之上正暗流翻涌,即将掀起惊涛骇浪。 “李先生稍安勿躁,赵先生这两天一直在别墅里做客,身体和情绪状态一直很好,不用担心。” 李广穆所在的那辆车上,副驾位上一个男人回过头来,不卑不亢地打着招呼,传递出了友好。 他全然不知这辆车就是曾经押解过赵宁的同一辆,更不知道副驾位上那个谦逊客气的男人,就是先前运用人心算计抓获了赵宁并把一手黄雀在后玩得出神入化的那个领头者。 与此同时,在距离医院正门不超过两公里的某个地点。 季远轻轻敲击着耳朵里塞着的那个小东西,把李广穆脱离出自己视线之后所响动在他身边的所有声源尽收耳底。 包括他闯病房门卡,也包括他和李三也就那个叫李启辉的小兔崽子的狭路相逢。 包括李隶那一大串说了跟没说一样的废话。 以及,最后在医院门口李广穆给李严修那一拳的破风声。 季远自然也听到了李严修嘴里与赵宁有关无比猥琐下流的那句动摇军心的台词,只不过他听到的时候显然不似李广穆这般出离愤怒。 他只是笑了笑,把对李严修的认知与分析添上了新鲜至极且浓墨重彩的一笔。 为了显示这一笔的力透纸背,季远扬起手制止住了要走上前妄图赶紧跟上的唐。 唐手上拿着的平板上正显示着一幅地图,街道错落之下显然就是a市他们正处的这一隅。上面有一个绿色的小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地图上做着位移,那是他一早安置在李广穆那套衣服上的定位器。 连李广穆本人都不知道的定位器。 当然,李广穆不知道的,还包括此刻正同步直播于季远耳里零件的那个窃听器。 所以说,纵使世家早已落败覆灭,也千万不要小看‘山上’出身的国际友人。别的不说,就单拼现代科技,季远也显然领先一筹。 “先不要着急,别贴得太紧,李严修这条毒蛇的蛇信子可是灵敏得很,以防万一咱们还是别打草太过。” 免得真惊了这条毒蛇。 季远在原地伺机而动,随时准备追踪李姓毒蛇。 李广穆正在稳速行驶的车身中朝着既定目标逐渐靠近。 最可怜的就是赵宁,他现下的处境可实在称不上好。 李严修那神经病早上出门的时候特意绕到他房间里来彰显了一下存在感,在相顾无言的静默中尴尬 分卷阅读114 了好几分钟。 然后可能在生活中实在再找不到半点乐子的李严修凑到赵宁耳边说了句话。 “他到a市来了,还不知礼数地出手教训了一个长辈。你说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为了你。” 听到了关于自己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的那个人的消息,赵宁根本没法再维持表面的镇定。 担忧与思念全挂在了脸上昭然若揭,被李严修抓了个正着。 然后他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期待筹谋已久的乐子。 “放心,我看到他的第一句话一定会告诉他…我已经对你做过坏事了。虽然我不知道男人与男人之间有没有贞操观念,但还是想看看他听到以后会有什么反应。” 赵宁被这种一大早就忘记吃药的重症患者直接逼到要破口大骂。 “你他妈能不能正常一点,啊?能不能?” 李严修却明显没把他这种受着伤修养在床的张牙舞爪给放在眼里,大笑着走了出去。 而从早上李严修出门的那一刻起,赵宁修养的房间里就涌进了好几个人,毫无疑问都是李严修的人。这几位兄台从进门起就分别占据了房间的各个角落,目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汇聚在正中央的赵宁身上。 任谁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都无法努力维持平心静气,保持行动自如。 原本打算继续看李严修扔下的那本书舒缓一下气愤与焦躁的赵宁,实在不知道这本书的主人又打算发什么疯,只好在这种明晃晃的监视视线之下三心二意地翻动着书页。 然后实在怒火难消,书上的字一个都没被他看进去。 直到这种尴尬的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这群训练有素的监视者因为一个电话瞬间变成了一伙超高行动力的执行者。 执行着赵宁本人。 身上还穿着为了养伤而特意换上的宽松居家服,赵宁直接被这一伙人‘请’下了床,然后被一路‘请’到了后院巨大的露天泳池旁。 淡蓝色微皱的水面反射着炽烈的阳光,赵宁侧过头抵挡了一下因一时不防而被刺痛了双眼的光线。垂在身侧的右手随着每一步身体走动而带起的晃动牵扯出了不容忽略的疼痛,他不禁用左手轻抚上了右锁骨上那厚重缠绕的绷带。 游泳池边有一张简洁却厚重无比的白色木椅,在那群人的指引下,赵宁坐在了上面。 然后… 其中一个人拿出了绳子把他牢牢给绑在了那椅子上,他被这猝不及防的苛待,连嘴角的轻蔑与不屑都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漫天云潮翻涌之下,赵宁清楚地听见李严修不缓不慢地吐出了两个字。 “跪下。” 第85章 汗水流淌进赵宁的眼睛里,刺痛无比之下模糊了视线。 他已然顾不上也想不起挣扎,在李广穆毫不犹豫下跪的那一瞬间。 突然觉得右边锁骨上所有缝合线全部崩开,皮肉外翻血肉模糊的那个伤 分卷阅读115 口也不是那么疼了。 相比于他突然被一枪洞开的心脏。 里面汩汩流出的全是他的痛彻心扉。 你不就是要你父亲的全部遗产以及所有股份吗?给你,都给你。 我们躲得那么远,与世无争不问世事,从来没想过要招惹谁,只想本本分分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你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欺负他。 他很呆,你不要欺负他了。 李严修看着满脸湿漉的赵宁,像是觉得只是单纯地欣赏这幅惨成狗的样子还不够过瘾,短暂地沉默了两秒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 抬起头对着李广穆跪着的方向扬了扬头,下巴划出了一个极浅却盈满了残忍恶意的弧度。那短短的一截里,再寻不到半点血脉温存,轻飘飘地用三个字做着最生动鲜明的疯狂注脚,“直接打。” 赵宁椅子背后反绑着他手臂的那些绳子深深地勒进了他的皮肉里,磨出了血痕。他低下头,有液体从他脸上垂直滴落于地面。 而三米开外的李广穆正被李严修的手下一棍子打在脊梁上,整个人被那毫不留情的力道带得上半身往前一仆。 却只是虚晃了一下,又再次挺直了起来,在原地跪得坚毅又笔直。赵宁胸前已经被血晕开了一大块,他怕李严修再次惩罚他的‘轻举妄动’。 赵宁低下头,耳边仿佛那是根棍棒破风而下的呼啸声,良久不去。震得他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李严修几近温柔地端起了赵宁的下巴,看到他脸上那纵横交错的惨不忍睹,摇摇头,‘啧’了一声。 然后掏出了手帕,温柔到近乎虔诚地擦拭起了赵宁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心痛?痛彻心扉那种?”语调是和他手上动作如出一辙的温柔。“还是恨我,恨不得我去死,还最好是碎尸万段那种?” 李严修又摇了摇头,全然不顾自己在讲什么疯言疯语。一下又一下,从容不迫地对赵宁施舍着他那仿佛要滴出水来的温柔。 “赵宁啊赵宁,你可真是…”李严修没有把话说完,猝不及防地低下头在赵宁的眉心烙下一个极轻柔的吻。 赵宁的额头冰凉潮湿,却还是不及李严修给他带来的那恶心至极的森然凉意。 手臂刺痛着流出了血糊在手掌上蔓延出了一片黏腻感,肩膀锁骨上的疼痛甚至已经顾不上了。 李严修凉薄的嘴唇脱离了赵宁的额头,继而手掌抚摸上了他的侧脸。 温柔又缠绵。 “别着急,这点痛算什么呢?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听好了,我教教你什么叫真真正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严修笑了起来,高大的身躯阻断了赵宁和李广穆之间原本可以轻易连接上的视线。 一开口,也截断了李广穆与赵宁之间至死不渝的一往情深。 “上一任赵家家主和你母亲走得一点尊严都不剩,你却转眼爱上了仇家死敌。八年,同床共枕相濡以沫。你说,要是赵昨赵大师和赵翳夫人得知你这八年里的所作所为,看见你在害死他们的仇家身下玩转承欢了整整八年,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呢?他们连尊严都不要,就是为了留你一条苟延残喘的贱命。你倒好,雌伏在仇人身下以色侍人还乐此不彼。啧啧啧,世家他妈的就是个笑话,赵家就是个可悲又耻辱的笑话。” 日光从李严修的背后投射过来,赵宁整个人笼罩在他遮天蔽日的阴影里,突然间竟再无法分辨清近在咫尺的这人的五官。 李严修垂低着头,看着赵宁,十成十发自肺腑的悲悯。 “赵宁啊赵宁,你可真是贱得让人可怜啊。” 李严修话音刚刚落地,在赵宁仿佛灵魂被抽离躯体的面无表情中,李广穆被此刻重重击打在脊背上的金属材质棍棒打得往前一倒。 像是再也支持不住终于趴在了地上。 却还是奋力仰起头,向赵宁的方向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 李严修侧过身,让这对苦命鸳鸯在时隔了尘封八年的事实真相中隔空相望。 赵宁看到匍匐在地上的李广穆,泪流满面。 脸上却是全然空洞的,甚至找不到半点悲痛与仇恨。 李广穆向赵宁的方向爬了一步,目不转睛地盯着被绑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形同枯槁赵宁。仿佛只要自己竭尽全力,爬到他的脚下,攥住他的裤腿或脚踝,就能留住他和赵宁之间曾心心念念更曾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地老天荒。 只可惜,李严修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站在赵宁的右手边,让阳光重新照耀到赵宁的脸上,而他本人注视着前方泳池粼光闪闪的浅蓝色水面,轻声说:“你不是跟我说,让我在下次见面的时候问问他,我和你同时掉进水里他会先救哪一个吗?傻瓜,你怎么不止贱,还蠢呢?我只要只让你一个人掉下去不就行了。” 话音未落,连李严修怎么出的手都来不及被在场的人看到。赵宁就连同身下通过绳子与自己捆绑在一起那张厚重木椅,一齐栽进了水里。 落水后五感断绝式的死神怀抱中,赵宁全然忘了挣扎。 妈妈,别再把我扔下池塘了。 池塘水很冷,鱼会咬人,我很害怕。 仿佛坠进深海海底后再被暗潮卷进了暗无边际且全然无底的海沟,除了坠落便只剩坠落。 尽头不是地心而是地狱。 人之所以会有深海恐惧症是因为对漆黑幽闭以及一切未知的恐慌,兀自幻想着那寸光不可及之处究竟都滋生着什么恐怖绝伦的怪物。体型是如何的庞大,外貌是如何的诡谲恐怖,更遑论那森然獠牙以及散发各色幽光的巨大眼瞳。 赵宁仿佛透过水面的波动翻涌,直接跨越了一个轮回。 那因为折射而在视线范围内略显扭曲的那张脸,正是在回廊上久站不去的赵翳。 永远都是端庄典雅的那张脸,看向赵宁的时候也永远都是面无表情。 没有满意,没有嘲讽,没有同情,更没有骄傲。 没有喜爱亦没有厌弃。 什么都没有。 那些声嘶力竭的台词都是赵宁在自己日复一日的噩梦中脑补出来的。 ‘你是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 ‘我最后悔的就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原来,所有不可言说却无处不在且不可忍耐的那种感情,就叫作后悔吗? 抱歉我成为了你的后悔。 更抱歉…我用自己的后悔续写了你挥之不去的那一份后悔。 赵宁在无尽地坠落间终于窥见了天光乍破,那是他意识彻底溃散之前看见的池边站着的面无表情的赵翳的脸。 却再也没有了他曾梦想以及期待过的暮雪白头。 全荡漾在了水中。 包括多年前绿树成荫下目光灼灼的初见,落日余晖下那疯狂打着 分卷阅读116 方向盘绕着自己转圈的英俊侧脸。以及凄惨深夜突然降临眼前对自己伸出的那只救赎之手,还有后来几千个日夜里点点滴滴的耳鬓厮磨。 全被扩散开的水纹带走,于无边无际中消失殆尽。 上天入地漫山遍野,再也无处可寻。 赵宁觉得自己像是跋涉了千山万水,翻山越岭之后周身疲惫不堪。只想停下脚步席地躺下再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之后,他会看见…天依旧湛蓝,白云在上面聚散浮游。或许很遥远的地方还有草原辽阔,风吹草低之间或许还有洁白如雪温顺的小羊在优哉游哉地吃着嫩草,偶尔有一两声叫声回荡。然后大山深处,会有袅袅炊烟腾空于青山绿水之间,廊檐瓦片之下,门扉上倚着一具温顺孱弱的身躯在等待着归人。 这世间所有的良辰美景终于把我抛在了身后,我也便懒得再奋力追赶。 好不容易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了。 终于…都结束了。 血液和眼泪都反方向扩散开去,赵宁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阿宁!” 最后的最后,耳边似乎传来一句谁声嘶力竭的呼唤,隔了一整个碧落黄泉,只来得及让他听见一个尾音。 抱歉了。 我终究还是…没有把自己这一生给活好。 季远冲进后院的那一秒正是赵宁连人带椅侧翻下泳池的那一瞬间。 目眦尽裂都来不及加速他肝胆俱裂的那一句嘶吼。 唐和另一名季远带进来的帮手在第一时间就跳下了泳池,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一群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给吸引了过去,包括李严修。 但不包括毫无知觉一心只想往泳池边爬去的李广穆。 等等我,我永远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求你…也别丢下我。 求你别走。 别离开我。 李广穆嘴角溢出的血渍滴在了泳池旁边的地砖上,他始终保持着向前伸手的姿势,妄图抓住他人生中前三十年全部意义的吉光片羽。 只可惜世间根本没有早知如此的后悔药与时光机,真实又残酷的‘为时已晚’四个大字一直身体力行地告诉着世人,什么是可望而不可及。 只是当时已惘然。 李严修不知是震惊于自己丧心病狂的举动还是眼前瞬息万变的局势变化,竟一时间呆在原地忘记了反应。而此时,他手下的那名出类拔萃‘领头者’迅速跑到他耳边耳语道:“国际雇佣兵。” 他说的是跟随季远鱼贯而入的那批外国人。 而这时候,李严修身上的手机也不合时宜地剧烈且急切地震动了起来,能打进电话到这部手机来的人屈指可数,如果不是十分要紧迫在眉睫的事情,电话根本不会在这种时候突兀地响起。 季远青筋暴起地浑身颤抖着,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让自己把视线与注意力从泳池水面上转移出来,全神贯注于正主李严修身上。 甚至在几息之间就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完完全全无悲无喜、无惧无怖、无恨无怒式的面无表情。 麻木又盲目地看着李严修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况为焦急的声音。“劳伦斯先生说合作的唯一要求是所有合作产品的代言人必须是季远,除此之外一切细节都好商量,但如果不满足这个先决条件就一切免谈。劳伦斯先生还明确指示希望我们尽快拿到代言人的回复,并敲定落实这件事。季远您知道吗,似乎不是一位普通的艺人…” 李严修淡然回望着近在眼前的这位‘不普通艺人’,对着电话里的况为说道:“我知道,当年‘山上’季家的人,赵宁的师兄。” 他没有说更多,诸如‘巧了他人就站在我面前’,或‘我们可能即刻要开火打一场你死我活’,什么多余的解释和追问都没有,李严修直接把电话挂断,打断了况为在电话那头的喋喋不休。 季远认认真真地目睹了李严修接听这通电话的全过程,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没有对自己的有备而来夹带任何趾高气扬,也没有局势一触即发之下天翻地覆的自鸣与得意。 这一点不动声色的大将之风,让李严修都不敢小觑。 然后在两人视线短暂地交汇中,季远四平八稳地开了口:“李严修先生。” 李严修点了点头,甚至带出了友好的笑意。“季先生你好。” 唐和他以前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效率极高,很快就从池底把人给捞了上来,正在就地做着紧急急求与处理措施。 季远把手背在了身后,目光散漫。“李先生在自己家管教自己亲弟弟是家务事,按理说我本不该插手。但是李先生把管教的范围扩大到了舍弟身上,未免…有些过了吧?” 尾音没有压迫与问责,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可大可小的事实。 李严修正要开口,季远却兀自打断了他。“舍弟有任何不足不当之处,自有我带回去慢慢管教调理,不牢李先生费心。” 言下之意自然是即刻要把赵宁带走。 李严修笑得风度翩翩。“季先生说得对,这件事是李某处理不当,还望季先生海涵。” “季,赶紧走吧。” 在给赵宁做急救措施的唐突然对季远喊了一句,季远心里猛地一沉,还是抑制不住被打乱了呼吸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极有可能是赵宁的情况危急,有些不太好。 季远赶忙向那边打了个撤退的手势,看着唐和所有同行人员匆忙带着意识全无的赵宁高效外撤。 还站在李严修面前压制场面的季远知道不用他的现场指导,唐和他的同伴们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思及此,季远实在忍不住迈了两步走到了正匍匐在地的李广穆身边。 没想到才短短几个小时不见,所谓时移世易就天翻地覆、面目全非到了这个地步。 季远想也不想地用脚给李广穆翻了一个面,后者无知无觉地从趴在地上的姿势瞬间转变成了面朝蓝天的仰躺。 李广穆空洞着望着辽阔蓝天,嘴角的血线一直流淌到了耳后。三魂已经去了七魄,整个人成了一滩行尸走肉的烂泥。 季远低下头,似乎用尽了全力才抑制住没有把脚踩踏到他胸膛上用力碾压的举动。“你这副如丧考妣的样子是做给谁看?” 一句话骂全了现场两位李姓人物,季远抬起头扫了正欲开口的李严修一眼,成功让对方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季远满意地再次低下头,打量着地上的李广穆,轻缓且从容地说:“你听着,他活着,我不会再让你见他,他死了,你也别想参加他的葬礼。” 说完,这才不紧不慢地迈着长腿从容不迫地往来时的路退了出去,带着剩下为他保驾护航的雇佣兵前去追赶先一步撤离的唐与赵宁。 分卷阅读117 直道相思了无益。 只是当时已惘然。 【注:‘直道相思了无益’—李商隐《无题?重帏深下莫愁堂全文》 ‘只是当时已惘然’—李商隐《锦瑟》 第86章 季远才走出两步,丝毫没有停下脚下的步伐,空气中却传来了他平静悦耳的声音。 “我方才好像听见有人说‘世家就是个笑话’,这一点,恕在下不敢苟同。尤其是…某些踩着我世家残骸上位的龌龊宵小。得了便宜还卖乖也有脸说别人贱,阁下或许该好好扫一扫地上的脸面了。” 伴随这句话音落地,季远也把自己耳里那个连接李广穆外套某个现代科技产品工作了好几个小时的小零件给掏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扔在了地上。 大踏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李严修在泳池边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夏日的炎热气息从鼻腔一直贯穿浸透到了自己的五脏六腑,却丝毫没有带来温暖感。 终于疲惫地对身边不远不近围着的人摆摆手,“随便找个房间把他给扔进去,看牢点,别让他跑,更别让他死。” 说完,李严修也离开了。 李严修手下那伙精通绑架、押解人中的领头者缓缓走到李广穆面前,叹了口气。然后跟身边的人说:“去把医生请来,再找人好好照顾着。” 季远在某间不能称之为医院病房的急救室外的走廊上,靠着墙点燃了一根烟。 这是一家国际医学科研机构在本国的分驻场所,里面有几个临时驻点于此的‘白大褂’是他多年的好友。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金发碧眼的高挑女士从里面走了出来,摘下口罩之后随手就把季远手上不知是第几根的烟给拽了下来。 “在这里抽烟,季,你会被罗德抓去泡福尔马林的。”那位女士身上穿着的白大褂洁白如新、一尘不染,任谁看到她的第一眼,都无法想象这是一位一边看人体解剖视频一边用手抓披萨往嘴里塞还吃得津津有味的豪放派。 “伊萨贝拉,我送来的人怎么样了?”面对女士,尤其是全力以赴他给他提供帮助的女士,季远想露出他标志性的微笑,奈何实在是嘴角有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 强行呈现,也丧得比哭还难看。 “看你如此担忧,我也就不捉弄你了。溺水窒息的问题罗德已经把他送死神手上抢回来了,但是季,后续的呼吸系统情况未知,以及,他的右边肩膀情况不是太好…”伊萨贝拉在涉及自己专业领域的时候立马切换回了一丝不苟的严肃与严谨。 季远已然疲惫不堪,他仰起头用后脑顶在墙上,打火机也从突然松开的手掌上掉落了下去,摔在地面之后再次弹起,最后在较远的地方才重新静止。 “右边肩膀,他肩膀怎么了?我上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的肩膀还是好好的。”季远皱着眉闭上了眼睛,不是很愿意去细想赵宁受伤的经过。 祖父季南卿自小到大的耳提面命,以及赵奶奶在他幼时所给予的温暖了他一生的慈爱与温柔。 赵宁不仅是他唯一的亲人,更是一生不可推卸的责任。 而现在…唉。 “刀伤,罗德根据创口的截面情况分析出了受力方向,得出的结论是这一刀是他自己用右手往身上刺的,时间就是这两天。做过缝合处理,但是今天明显…在某种外力作用下他的缝合线全部断裂崩开了。而且,外力给他的伤口带来了二次损伤。二次损失比较严重,再加上泡了生水,以他目前的身体情况,自身免疫力怕是无法抵抗这种程度的感染,后续用药物控制一下,然后再观察愈合情况吧。” 伊萨贝拉说完之后拍了拍季远的肩膀,她觉得季远现在应该没有接受她拥抱的心思。 “谢谢,我想留他在这里多观察几天,然后再接他回去,可以吗?”季远接过伊萨贝拉替他捡回来的打火机,然后主动地拥抱了一下这位美丽的女士。 伊萨贝拉在季远的怀里回答他:“问题不大,罗德会尽他所能的,你待会就可以进去看他了。” 季远在伊萨贝拉走远之后,厚颜无耻地又在原地抽了一支烟,然后选择了暂时离开。 张芮给他打的电话一直就没停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当真有什么急事,不得不抽空去看看了。而且,有些事,在他也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也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劝说赵宁。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季远单手插在口袋里,风度翩翩地走远了。 在前往张芮给他发送的定位位置的途中,季远给唐打了个电话。“替我谢谢你的朋友们,留个账户让我郑重地表达一下感谢。然后,你留在赵宁身边,照顾并保护好他。我这几天要先忙一下工作上的事情,这边有任何异常随时联系我,就这样。” 赵宁在一片刺目的白中看见了一个人。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还能上天堂,不免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当然也很奇怪为什么死人也会有这么清晰明朗的情绪感受。 他看见了自己的祖父赵昨。 赵宁回到了九年前自己刚刚成年时候的样子,身上穿得还是以前在家里常穿的那些连商标都没有的私家专设款。 “您是在等我吗?”他笑得很轻松也很愉悦,仿佛后来**年的时光都被留在了另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您的宝官呢,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长凳上?” 记忆之中,在自己懂事之后,这位祖父最放在眼里也是最关注疼爱的,就是那只叫作‘宝官’的笼中鸟。 “这是哪儿?”赵宁对赵昨的不理会早已习以为常,兀自笑着、恭敬着。 赵昨却抬起手向赵宁招了招。 很奇怪,原本近在眼前的祖父突然又坐在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赵宁却只是略微侧了侧头,这也是他以前最喜欢也最常做的一个动作,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下意识,然后他笑着朝他最亲的祖父走了过去。 却发现无论走了多久,迈了多少步,赵昨都始终和他保持着同一个看起来遥遥远远、不可触及的距离。 一步接一步地锲而不舍之间,赵宁竟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疲惫与焦灼。 没事,我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也挺好的。 这个念头一旦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整个人的步伐连带浑身上下都轻快了起来。赵宁不急不缓地继续朝赵昨走去,仿佛也只剩这么一个目标可以让他持续下去。 “您看见我的母亲了吗?她在哪儿呢?” 赵宁没有带来后面**年的记忆,却下意识地觉得母亲赵翳就是应该和祖父相处同一个地方的。 赵昨听到他的这一句问话,像是终于再次意识到了他的存在,转变了从前在‘山上’赵家古宅里坐在椅子上一直低着头看着怀中 分卷阅读118 笼子的姿态,抬起头认真地看了赵宁一眼。 “你想跟我走吗?” 在赵宁的视线里,祖父并没有开口,声音却清晰地传递到了他的耳边。 一字一句一如往昔,全藏在那古井般波澜不惊的眼眸里。 “想啊,怎么不想。”赵宁侧着头笑了起来,十八岁时精致无双的风华绝代一览无遗。 “你还是没有找到你自己,小宁。”赵昨却轻轻摇了摇头,依旧用目光在赵宁耳边说着话。 “您要我找什么呢,我不就在这吗?我就是我啊。”赵宁还是那副俏皮又温润的夺目样子。 言笑晏晏,如雕似琢。 赵昨却再次抬起了手,不过这次,不再是召唤式的招来,而是驱逐式的挥去。 “走吧,去找到你自己再过来,我和你母亲会一直等着你的。” 赵宁的双脚纹丝不动,却在赵昨的这句话里急速后退。巨大的相对位移甚至让他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在急速退去还是祖父在飞速向前远离。 “等等我,我和你们一起走——祖父——母亲——” 医学研究机构里,连接监测赵宁心跳的那台医疗仪器数值猛然异常,特殊的鸣警声突兀响起,震惊了周边所有的人。 赵宁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入眼的全是外国人特殊的五官容颜。 其中,他只认识一个没穿白大褂的唐。 原来我没有死。又活了。 赵宁闭上眼在心底感叹了一句,李严修至少有一句没说错。 他这命,确实挺贱的。 这都死不了。 “你感觉怎么样?所有觉得不适的地方都说出来,我们一定想办法替你疏解。”伊萨贝拉凑在床前,听诊器已经贴上了赵宁的前胸。似乎是才反应过来赵宁肤色和体貌特征彰显出的民族身份,然后又用较为流利的天朝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赵宁尝试开口,却被不能自控的嘶哑给客观限制住了声音的发出。 紧紧守在床边的唐在伊萨贝拉的示意下从旁边取来了一杯温水,甚至体贴地插上了一根吸管。 “我感觉还好,谢谢。”赵宁在被温水解救了干涸刺痛的喉咙之后,用国际通用语在第一时间给予了这位对他处处流露出关心的女士回复,紧接着就想坐起身来。 刚依靠左手手肘支撑起不到二十厘米的身体,顷刻间就难以为继地摔回到了床上,顺带着震起他的手边肩膀的疼痛感。 “不不不,你太着急了。”没有语言障碍一切交流都瞬间通畅无比,伊萨贝拉以为和大多数人一样,赵宁是因为在陌生环境没有安全感,于是赶紧解释宽慰他。“季把你带到这里来的,你睡了两天多了,也一直在发烧,头应该会很晕,不要着急。季留了唐在这里照顾你,他本人也会过两天把你接回家去。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千万不要着急。” 回…家? 赵宁任命地躺了回去,似乎极不习惯以躺着的姿势和床边站着的人说话。 “好的,请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赵宁在给予这位女士充足且安心的保障之后,又闭上眼睡了过去。 在欲裂的头痛中,他听见了唐在和这位穿白大褂的女士交流着自己的病情,然后他们一起离开了病房。恍惚间,他好像还听见了唐给季远打电话汇报的声音。 我早就没有家了。 后来又误以为自己有过,然后又再次地没有了。 算了,还是别有了吧。 赵宁再次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又睡了多久。只看见季远正坐在床边一张宽大的沙发上,在看着手机。 然后季远仿佛额头上也长了眼睛似的,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赵宁的醒来,把手机随意一扔就端了一杯温水过来。 “接我回去吧,师兄。” 原本皱着眉打量着赵宁的季远,似乎是在他脸上看到了什么极其于心不忍的东西,立马转开了头。 赵宁在笑。 但他也真的死了。 【注:‘慧极不寿’——金庸先生《书剑恩仇录》。 第87章 李严修手下的领头者打开了别墅里某间卧室的房门,房内一片漆黑。从未被拉起的窗帘后面是被焊死的窗户,李广穆正位于这个房间的某个角落里。 门开之后带入了一线亮光,顷刻间又随着门被重新带上而消失殆尽。 “他还活着吗?”这是时隔三天之后,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领头者也十分随意地往地上一坐,“应该没什么大碍,季远季先生一直在忙自己手上那档节目的录制。要是赵先生真的有什么问题,我想我们现在也不可能这么无所事事地坐在这里。” 季远那天带进来的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若当真为了你死我活拼个鱼死网破,我方人数再多也绝对没什么优势。 “你认识赵宁?” 接连三四天,这个领头者都会进来看看他陪他说说话,尽管只是他单方面地说,李广穆一声不吭,但这人的话题看似是自始至终在贯穿开导,可自然涉及得最多的就是赵宁。 这是他长达十年的死穴与逆鳞,全身上下的迟钝才换来这唯一的细小熹微的敏感。 那领头者笑了一下,在不透光的室内几不可见。“不算认识,但我很早以前就见过他,不止一次,十多年前开始的吧。” 漆黑的房间里,只有来访者温润谦和的声音在浓稠的黑暗中不断流淌。 “我的养父以前是那座山上的安全指导,就是定期上去给‘山上’的学生们上安全教育以及遇险自救的理论和技能课,每次我都会跟着去当道具或者客串危险分子。” “我记得当年他的反跟踪学得很好,我‘跟’他十次,有九次会被他甩掉。对了,他玩小刀也玩得不错,养父说是因为他家的传承就是这个,所以比较擅长。那时候所有绑架性质的情景模拟他都会率先选择能化为己用的刀具,可是我养父说这也是缺乏安全感的一种表现。下意识地排除了所有可能更有利的选项,只选择用自己熟悉且擅长的保命。” “还有一句关于他的评语是…心软。”真名为齐鸣的领头者摇了摇头,然后用一如既往温润的声线把自己的话补全。“我先前就是用这点抓到他的。” “抱歉,我也是在工作范围内奉命行事。嗯,他和十几年前相比变化很大,但接触一下又好像没有什么改变。他没有认出我来,也不奇怪,大概从来也没有记得过吧。” 李广穆听到这才算是给予了一点回应。 “他的右边锁骨怎么会流血受伤?是不是李严修真的对他用强?” 齐鸣沉默了很久,久到李广穆怀疑这密不透光的房间里又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再次等来他的开口。 “伤口是他自己 分卷阅读119 动手弄上去的,大概是起了某种争执吧,抱歉我当时并不在场。但是请你放心,没有…那种事发生。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对李严修先生而言。” 你凭什么高估他的人品。 他已经疯了,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李广穆没有再开口,像是重新进入了入定的状态。 齐鸣看到他当下的处境与姿态,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有多年前和赵宁一起训练时攒下的微博情分,以及最后却‘反手’把这些出处一致的技能用来抓捕赵宁的愧疚。 他言辞恳切地补充了一句:“这一点请你务必相信我,那种情况真的完全不可能发生。” 齐鸣说完站起身走了出去,门被再次拉开,一线孱弱的光线趁虚而入,照耀到了角落里李广穆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虚晃而过,瞬间照亮了他的半边侧脸,连同上面若有所思的神态。 只可惜如浮光掠影般一闪而过,便消散在了无边黑暗中无处可寻。 赵宁被季远接回了那栋被数棵参天大树环绕遮阴的私宅,罗德和伊萨贝拉都再三嘱咐季远,一定要让人好好静养,尤其是右肩上的伤口,必须每天坚持换药防止恶变殃及整条右手手臂的使用功能。 季远抱着手臂靠在赵宁所在的那间房间的墙壁上,长腿斜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要是实在不愿再面对再提起,师兄不会逼你。” 金属外壳的打火机在季远手上翻飞,他还是不愿意在赵宁修养的房间内吞云吐雾。 带个师弟比带个儿子还累,真他妈操`蛋。 赵宁的态度却与季远想象中大相径庭,原以为的痛哭流涕甚至声嘶力竭乃至自暴自弃都没有任何发生的征兆。 但这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政/治,洗钱。八年前‘山上’的罪名很多,甚至可能包括某种程度上的‘叛国’,因为要为多件国宝级的艺术品外流海外担责等等,实在太多了,那时候的罪名…师兄,你还想知道什么?” 赵宁望向季远,说得云淡风轻,脸上寻不到一丝半点的痛苦。 当年世家的确荣耀风光无限,那是因为当时的政/治是站在世家背后的最有利的倚靠与屏障。 政治洗牌,时局更替。昔日一荣俱荣的靠山瞬间转化成了压顶的泰山,或者说是汪洋大海中划破碰撞巨轮让其不载其重继而沉底的暗礁与冰山。 莫须有、怀璧其罪、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哪一条,都足够把风头无两的所谓名门世家压得粉身碎骨,撞得尸骨无存。 “我想知道你现在心里的想法,以及你今后的打算。赵宁,你这个样子…” 实在不好。 也实在让我放心不下。 你可知现在,你眼里一点光都没有。 “我在国外第一次听说过国内变故的时候,当时也在想,若是天灾,时代更替,纵然悲痛却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终于逐渐明白,这里面,更多的是**。” 季远和赵宁轻飘飘的三言两语中,划出了沉重无比一整个时代的兴衰与堕落。 赵宁赤裸着上身倚靠在床头上,整个右肩被包裹了厚厚的一层。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让你忍不住想打我甚至是打死我,但是我还是想说,其实我早就猜到了这里面有李家的手笔。你刚到那个城市去找我的时候,你问我是否真的不愿在意过去,把前仇往怨都放下了。我当时义正言辞、斩钉截铁地回答你说‘李家是李家,他是他’,抱歉了,对不起,现在看来,我真的…” 季远怕刺假意,那我觉得也未免太自欺欺人了。但是,我与他日夜相伴,他比我还要害怕a市,对这里曾发生的一切比我还要讳莫如深也都是真的。” “你说的没错,我被爱情蒙蔽了一切冲昏了头脑。觉得以他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参与到这些龌龊不堪的事情里来,他和家人的关系也从来不好,所以我轻易断定他是不知情的。那晚,他为我放弃了扶摇直上的李家,放弃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安逸繁华,在我跌落深渊的时候陪我一起跳了下来。别笑,这就是我当时的真实感受。我甚至认为,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像样的爱情。” 季远根本就没有笑的心思,只是静静听着赵宁有气无力的诉说。 “李严修把我抓去之后暗示过我无数遍,他,我指的是他,从始至终都是知情的。我在泳池边看见他下跪的时候,想起了我们刚离开a市时候他一系列的反应,我就明白过来了。” 他爱我是真的,伤我,眼睁睁看着我家破人亡痛不欲生也是真的。 这八年,他用谎言与恐惧给我编制起了一个用爱情伪装的梦境。 美梦醒来就是世间最恐怖绝伦的噩梦。 这个噩梦被称为现实。 “师兄,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我真的真的…” 赵宁看着终于忍不住还是‘啪’的一声把烟点起来了的季远,实在说不出那句言之未尽的‘抱歉’。 季远拿烟的手都是颤抖的,语气却很和缓。 “我不打你,我有什么资格打你,我也懒得打你,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就躺着睡睡觉吧。你愿意收留我我就多在这赖几天,你要是不想再管我了我就自己走了。” 走哪去呢?暂时还没想好。 天大地大,我该 分卷阅读120 去哪把自己找回来,再去见祖父与母亲呢? 我也不知道。 算了,就这样吧。 赵宁刚说完要躺着睡觉,当真就立马躺了下去,头朝里只留给季远一个用被子盖住的背影。 季远手上的烟一直在颤抖,似乎是愤怒与心痛在他体内左右拉扯着他几欲将他撕个四分五裂。 愤怒是恨不得直接把手上这根烟直接碾灭在赵宁身上,甚至直接把人提起来打上一顿。 心痛是赵宁真的再也回不来了,自己永远地失去了这最后一个亲人。 完全体会不到季远心里百转千回的赵宁躺下去之后并没有即刻入睡,甚至没有闭上眼睛,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洁白如雪的墙壁,从脑海到心里空白成了一片。 爱错了人,和这一生没有活好,究竟哪个更糟糕? “如果你还想知道更多,我可以直接问他。我答应你不再见他,但如果只是想问清楚当年的真相,一个电话足够了,他不会再骗我。” 季远走出去关门的手略顿了一下,还是用力地把门摔上,大踏步离开了。 少年不识愁滋味。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注:‘少年不识愁滋味’—辛弃疾《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全文》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李之仪《卜算子》 第88章 “季老师,咱们这样真的不行,国内事业才刚刚起步,人气虽然在但也经不起这样挥霍糟蹋,而且您看看现在正当红的那几位,言景也好钟鹤也罢,谁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恨不得把档期通告全给排满的…” 张芮在季远等待出镜的间隙,递上了一早准备好的水杯,然后开始履行一位艺人助理正儿八经的职责。 “言景?”本就整个人不在状态的季远听到这个名字瞬间皱起了眉。 而仅仅一个名字就让他皱眉不止的那个人正在一座别墅的走廊上缓缓走着。 “这边请。”一贯谦和有加的齐鸣始终在前方兢兢业业地给这个眉目精致如画的年轻男人领着路。 而这个年轻男人也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不错的性情修养。“谢谢,有劳了。” “言先生客气了,你可是李先生特意请来的贵客,这些都是应该的。”齐鸣滴水不漏地端正着自己的身份和态度。 而面前这位作为时下最当红男艺人之一的年轻人却笑了起来,原本流光溢彩的眼睛瞬间弯成了一道桥,眉目间摄人心魄的精致也瞬间明动鲜亮了起来。 “其实我不姓言。”言景一直笑着,这幅样子一点不浪费分毫毕现地落在前面带路人的眼里,沉稳老练如齐鸣都一时转不开目光。 言景笑了笑,却没有说出自己真正的姓氏让齐鸣加以改进,而齐鸣也只好在将将转开视线后继续一丝不苟地在前面领着路。 直至相隔两步的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一间房门口,齐鸣站定在门前,向身后的年轻男人示意道:“就是这一间,请自便。”说完,径自离开了。 叫言景的男人在房门口站定,没有急着敲门,更没有直接推门而入。他兀自站在房门口,先是随意地抓了两把自己的头发,然后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顺便还清了一下嗓子。 与每次上台与入镜前的准备工作如出一辙。 头发上的随便一抓也鼓捣出了整个人更加赏心悦目的效果。 在做好这一切之后,言景左右打量了一下四周,似乎颇为遗憾附近实在找不出什么东西能充当镜子让他判定一下当前的仪容。 似乎在心里下定好了‘算了,没有就没有’的决心,这个叫言景的年轻男人直接跳过了敲门的步骤,径自拧开了这扇神秘莫测的房门。 一打开是有些吓人的满目漆黑,唯有自己身后这一线光源照亮了房内的一小线地面。 黑暗意味着绝对的未知与危险,但言景还是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李广穆听见了门边的动静,知道不是齐鸣。 齐鸣每次进门之前都会礼貌性地敲三下门,不轻不重,不急不缓。除了齐鸣,接连几天再没有人进来过。 他以为这次是李严修。 但当他逆着那人身后带进来的光,直面而视来人那张脸的时候,李广穆甚至忽略了眼里不算轻微的刺痛感。 一时间忘了心跳和呼吸。 赵…宁。 我的…赵宁。 身后是耀眼的日光,身穿白衬衫的青年周身沉浸在那炫目刺眼的白光里,嘴角眼角都带着笑。 恍如隔世,摄魂夺魄。 然而下一秒这动人心魄的海市蜃楼就顷刻间烟消云散,进来的那个人先是按亮了房内明亮的电灯,然后反手就把身后的门一把关上。 突如其来的满室强光让一直藏在角落里的李广穆不受控的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赵宁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然陌生,却眉目肖似赵宁的年轻男人。 言景一步步朝着那个角落走去,最终终于在李广穆面前半蹲了下来。 “上一次见面,你也在看清了我的面容后露出了同样失望的表情。怎么?认错一次还不过瘾,次次都要认错?” 职业使然,言景说起话来自带一种影视对白款的悦耳动听。 低沉磁性又深情款款。 李广穆却兀自低下了头。 不是赵宁。 “怎么回事,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惨?”言景伸出手,意图抚上李广穆的侧脸嘴角。 他是个演员,再温柔多情的台词、再亲昵无间的动作也能张口就来,伸手就做。这是李严修把他请来的原因与意图,亦是彼此默认的心知肚明。 当然,最有用的自然还是这张脸。就因为这张脸上有着与赵宁异常接近的眉眼,尤其是那如出一辙的侧脸。 李广穆在言景还没有触碰到自己的时候就猝然打开了他的手。 力道过大,无疑让言景吃了痛。 “啧,怎么这么不友好?怎么说我也是赵宁的亲弟弟,而且公认和他还是长得很有几分相似的,你就不能稍微爱屋及乌一点吗?” 李广穆抬起了头,他从来没听说过赵宁有一个弟弟,而且还是亲的。 言景再次笑了起来,像是被李广穆脸上的震惊给成功取悦到。 “用不着这么惊讶吧,你从前不是还问过我姓不姓赵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不姓赵,我姓周。” 李广穆似乎一时间接收消化不了这么大的信息量,定定地看着灯光下言景脸上酷似赵宁的眉眼。 “嗯,果然眼神都温柔了很多。”半蹲在李广穆面前的言景似乎觉得这个姿势十分地费力不舒适,干脆盘起腿席地坐在了他的面前。“没事,多看几眼,我的出场费可是很高的,你不多看几眼简直亏了。” 分卷阅读121 言景再次朝李广穆受伤的嘴角伸出了手,脸上有恰到好处的心痛与不忍,深情若许。 李广穆看着言景,无尽的渴望和内心的厌恶两相拉扯,精神折磨空前而来,瞬间让他痛苦不堪,连呼吸都难以为继。 再次把言景近在咫尺的手臂挥开,用了十成的力气。 伴随着喘息不止地一句‘滚’脱口而出,仿佛整个人被加注了无尽的酷刑。 别顶着他的脸到我眼前施舍温柔。滚开,都给我滚开。 巨大的力度让言景险些连在原地坐姿都难以维系,然后耳边就传来了那声近乎怒斥的‘滚’字。 像是终于找到了什么非常好玩的事情,言景稳住身形后就笑了起来,眼睛再次弯成一道桥,里面散着星光,眼角带出了特有的狡黠。 “这么生气干嘛,我真的是他亲弟弟。”言景在笑够了之后就瞬间收起了所有的表情,这种一秒钟变脸的功夫也不知道是性格使然还是戒不掉的职业病。 看起来实在骇人又诡异。 “虽然,他可能不怎么想承认有我这么个弟弟,当然,我也完全不想承认有他这么个哥哥。”言景看着面前的李广穆,没有怜悯没有轻蔑,更没有一丝半点的温柔爱意。“可事实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就像这张脸,以前被人认错的时候我都恨不得把对方眼眶里那双做摆设的玻璃珠子给抠下来。好在现在没有这个困扰了,相信今后就算有人提起,大概也只会说他长得像我,而不是我像他。” 言景身上一直有一种很难描述的邪气,尽管他的面容甚至称得上皎洁。 “你不像他。”李广穆喘着气喃喃自语了一句。 言景却兴致盎然了起来。“哦,是吗?那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那你敢不敢摸一摸我这张脸呢?”说着,甚至再次不怕死地去执起李广穆的右手往自己的脸上带。 李广穆直接掐上了他的脖子,眼眶里全是充血的红。 这就是李严修给他的精神折磨,找来一张酷似赵宁的脸提醒着他目前所发生的一切,甚至想让他动摇质疑自己的感情。 “滚开。” 言景再次被他扔到了一旁的地上。 短暂地咳嗽了几声之后,真真正正被掼到了地上的言景又立马大笑出声。“我一直很好奇能让赵宁义无反顾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和一条疯狗有什么区别?” 言景站起了身,像是终于吸取了教训不再放任自己入侵到那片危险区域。 他后退了好几步。“你好意思对我发火?我才更该找你们算账才是真的。九年前,不知道你们两个傻`逼做了什么好事,害我被一条真真正正的疯狗追着咬了整整大半年。卧槽,我那时候才十七岁,等他反应过来认错人的时候我他妈都快被他咬死了,操。” 原本气愤不已的情绪又在这里突然转了个弯,瞬间趋于平淡,说变脸就变脸,这个言景也实非等闲之辈。“因为刚巧那时候‘山上’倒了,赵宁失去了一切庇护,那条疯狗这才发现了自己真正的目标,按理说他应该立马掉头追过去的,但他又很奇怪地没有再去咬赵宁,这就让我很想不通了。噢,对了,那条疯狗说他叫‘石鸠’。” 石鸠,十九。 十九层。 ‘地狱十八层,你觉得十九层有什么?’,昔年李严修问出这句话时的神态瞬间被拉扯到了李广穆的眼前,历历在目。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李广穆突然泄了气,蜷缩回了角落里。低着头,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动作和言语。 “行了,大家也别相互为难了。赵宁和你突然回来了也就算了,他那个叫季远的师兄也横空出世跑出来跟我抢资源,这‘山上’死都死了还在这阴魂不散。听着,你大哥把我喊来也无非就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你,如果你不想天天看到我顶着这张脸在你眼前晃的话,最好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我对你没兴趣,你自己也好自为之吧。” 于是乎剩下的时间里,李广穆一直在角落里没有动静,而言景随便找了个可以坐人的地方玩了好一会的手机游戏。 终于,在一段漫长的时间过后,伴随言景手机里传来一句游戏人物死去象征着游戏结束的音效声,他站起了身。 “好了,今天到钟了。谢谢你的配合李广穆先生,关于我脖子上的伤痕,工伤费是跑不掉的,下次见。对了,看到季远的时候我会替你问候赵宁的。不用谢,算是我给你的回扣吧。” 言景背对着李广穆招了招手,也不管他有没有抬起头看见,径自往门外走去,出门的时候还没忘了帮他把灯关上。 也丝毫不管自己那千奇百怪的台词里甚至有自辱的成分在里面。 而重新被黑暗包裹的李广穆也确实没有看到,言景走出门外之后,轻轻扬起了嘴角。 我可没忘记自己说过一定会报复你的这句诺言。 不急,等着吧。 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89章 张芮提着季远的一大包私服走进了赵宁所在的那处宅子。 唐这几天也一直没有跟在季远身边,自从游泳池事件之后,季远就让唐寸步不离地守在赵宁的身边。 然而赵宁并没有什么可守的,他基本下不来床。整天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咳嗽着,发着烧。 难得有清醒着的时候,唐试着跟他说话也得不到回应。跟季远反应这个问题,季远也选择置之不理。仿佛只要饿不死、病不死就不想再管这个曾拼尽全力救回来的师弟。 “唐这几天一直没有露面,你就让他留在家里给你看房子吗?”张芮在好几天之后重新在季远家看见唐,忍不住好奇问了季远一句。 “他在家给我带孩子。”季远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脸色依旧不好看。 张芮没弄清楚这里面的太极,跟着下来取刚熬好中药的唐走上了二楼的房间。 看到床上躺着的赵宁,张芮吓了一跳。“他…你把他弄到a市来了?” 季远也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房门口,却不愿意进来,只在门上松松散散地靠着。“收起你脑海里乱七八糟关于强抢民男的戏码,我从不玩金屋藏骄这一套。他就是唐在家给我带的那个‘孩子’,我师弟。他妈的得亏不是我亲生的,要不然真的忍不住会打死他。” 最后这句是季远嘴里叼起一根烟之后混着第一口烟雾含混吐出的。 张芮却一直没有回过神来,死死地盯着躺在床上的赵宁。 “别看了,再看眼珠子都被吸出来掉在地上了。”尼古丁伴随焦油以及各种有害物质从肺里过了一遍,季远还是没有感受到半点放松。 张芮却目瞪口呆地转过了脸。“我上次看见他的时候只觉得他长得很不错 分卷阅读122 ,而且有点眼熟…今天一看,天呐,你有没有觉得他…他…” “一个人刻意掩藏自己的时候,什么都可以藏得住,自然包括眼角眉梢的气韵风华。”季远靠在门框上,看着拥有泰山体型的唐粗手粗脚却又习以为常地把赵宁从床上扶起来一些,然后把那些散发着清苦的黑色汁液给他灌进去。“你看清楚了,是言景像他,不是他像言景。” 季远把还剩半根的烟扔在脚下碾灭。 言景,周言景。 赵宁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现如今娱乐圈当红流量一线。 操,这都是些什么破人破事。 “他是病了吗,要不要送到医院去啊?他脸色很不好,比上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差多了。唐,你放下快放下,没看到药都快流到他脖子上了吗,我来喂。” 张芮有性别优势,照顾起人来自然也比唐得心应手了不止一星半点。 “送什么医院,他自己都不想活了浪费什么医疗资源。就这么捱着吧,他什么时候断气我什么时候给他收尸。”季远又难以控制地点起了一根烟。 “别瞎说,嘴上积点德。还有说了多少遍了,注意人设,小心被狗仔抓到让你一夜回到解放前。”张芮手上没停,嘴里也没停。 季远没理,转身下了楼。 张芮回忆起了之前和赵宁的接触,印象一直都是很不错的,一个气质和教养都极出众的男人,哪怕是在那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城市里做着一份极不起眼的工作。 把房间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之后,张芮嘱咐唐去取冰块来给赵宁物理降温,自己却下楼去找了季远。 “你知不知道1集团一直在向我确认你的档期,想让你代言他们和另一个大洲某集团合作的新产品。那什么…之前出现的那位,就是那位…‘二号男主角’,有他在其中运作的关系吗?因为我记得1集团一直青睐的代言人是言景啊。” 季远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上的玻璃杯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张芮在突如其来的变故和玻璃杯四分五裂的炸裂声中吓出了一声尖叫,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一句话。 “你发什么疯?你知不知道你最近的工作状态真的很差?”张芮也算业界的老人了,对待工作也从来一丝不苟,纵然一贯对季远尊敬有加,也实在看不下去现如今的样子。 季远靠在刚刚放下水壶的橱柜旁,哆嗦着开始摸身上的烟。 等第一口新鲜热乎的尼古丁吸到肺里之后,才终于平静了下来。在烟雾的吞吸吐纳之间,深吸一口气,对张芮说道:“对不住,真的对不住,抱歉。你回复1集团广告部负责人,这个代言的具体事宜我只跟他们集团目前的话语者李严修接洽。” 张芮想起了楼上正躺着的赵宁,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季远平时对女性的态度向来无可挑剔,若非私事实在棘手是万万不可能在自己面前暴露出这副几乎野蛮残暴的状态。 “好的,我会通过团队即刻回复那边,把你的意思带过去。你也别太有压力,我们慢慢来也没关系。” 季远对着张芮苦笑了一下。“这几天方便的话,你就到这来住吧,顺便帮我照顾一下他,别人我信不过。” 张芮知道季远指的是楼上躺着的那个人,飞快地点了点头。 张芮的工作效率从来惊人,季远在完成了一整个通宵的杂志照片拍摄工作之后,抽完两根烟,换了身衣服就坐上了前往1集团总部的车辆。 张芮看着季远为了遮挡眼里的血丝,漫不经心地架上了一副墨镜,强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也实在心酸不已。 “要不咱们再另外约一个时间?这单代言对方的态度十分积极,咱们不用这么拼可以的。” 季远当然无法告诉张芮他在这件事情背后的运作,以及他非见李严修不可的原因。只是打了个电话给宅子里留守的唐:“他醒着吗?不醒也强行给我把他弄开眼。” “现在是醒的。”唐自动忽略了后面半句——虽然意识不是很清明,状态很糟糕。 “告诉他,待会我会让他跟他的心上人通话。要是他还能记得一丝半点自己的身份,他知道该怎么做。” 季远知道,赵宁说得没错,要得知一切真相,一个电话就足够了。成本最低且最快捷高效不论,甚至可信度最高。 成王败寇,成王实在没有必要再对败寇故弄玄虚、欲盖弥彰。 季远走进1集团会议室的时候李严修已经气定神闲坐在主位上恭候多时了,团队会议的模式,看来对方打的是公事公办的主意。 季远也丝毫不客气,直接往主位正对面的末位上一坐,跟李严修隔着一整张过分长的会议桌隔江相望,分庭抗礼。 “各位可以先出去了,具体细节我跟李总商量就可以了。” 大概是还没看过季远这么拽的艺人,李严修手下那伙人显然被镇住了,而后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主位上的话语者。 “竟然季先生如此别具一格,那我们也就只好主随客便了。大家先出去吧,我单独招待季先生。” 李严修现如今说话的分量在众人风驰电掣、整齐统一的撤退动作中便可见一斑。 “你弟弟呢?”等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两人之后,季远把脸上的墨镜往会议桌上一扔,致使它直接在桌面上滑了一小段。 只可惜这个时候,谁也无意彰显风度。 “要死不活地在家躺着,怎么,季先生是为了令师弟来找他偿命的吗?”李严修一直摆着那张面不改色的淡然脸,显然压根没有过多地把季远放在眼里。 “李先生不必客气,舍弟纵然不成器但胜在命硬,现在正在家里洗心革面,哦不对,应该是专洗眼睛,这眼瞎识人不清的毛病确实早就该治了。” 李严修似乎刚准备开口反驳,季远就匆忙打断了他。“今天来也不为别的,常言道好聚好散,舍弟眼睛再瞎也好歹是和对方相互扶持彼此照顾了这么些年,今天是时候好好做个了断了,李先生觉得呢?” “所以季先生是专门来代替贵师弟来说分手的吗,果然世家出生的都是性情中人,我们这边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当事人都不在场,季先生要怎么获取这份仪式感呢?” 季远没有回答李严修,直接拿出了手机,开启了免提,然后拨通了唐的电话。“让赵宁过来问候一下旧情人。” 李严修不咸不淡地笑了笑,果然依葫芦画瓢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打给了齐鸣。“去房间里,让他听电话,就说是赵宁。” 两部手机在办公桌上搁置得极近,双方都开了免提。 仿佛某种奇异魔法下连通了虚空中的某两个原本早已经分崩离析的世界,短暂且虚浮。 不同于唐直接把手机送到二 分卷阅读123 楼卧室床边的举动,向来体贴入微的齐鸣先暂时切断了电话,独自走进了李广穆所在的房间。“李严修先生希望你能和赵宁先生通话。” 齐鸣看见李广穆仿佛被重新扭动了发条瞬间恢复了生命力的样子,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猝不忍视。 却还是尽忠职守地确认无误之后,重新打通了李严修的电话。 李严修的手机和季远的手机一起进入了通话状态,连接的确是两人原本最该亲近的人。 时间除了现实,排去残酷,其实还有嘲讽的潜在技能。 而在这气氛与时间都恍若凝滞的时刻,电话的两端都寂静无声。 李广穆却始终坚信他在电话的那头听见了赵宁的呼吸声,虽然间隔了两道跨越宇宙的电磁波婉转传递,但他就是自认为听见了他一直渴望的执念。 最终还是另一头打破了沉默。 赵宁开了口:“是我。” 无比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李广穆捧着手机颤抖了起来,那是一个近乎悲泣的姿态,只可惜这位木头先生从来没有眼泪。 他也全然忘了回答。 赵宁也沉默了两秒,似乎是把那句呼之欲出的‘你还好吗’给强行吞了下去,亦或许是原本就无话可说。 “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李家到底做了什么?” 赵宁刚问出口,还没等李广穆那头做出反应,作为中间听众的李严修率先扬起了眉,看向了近在眼前的敌方阵营代表。 “有意思了,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这句话是李严修对着季远说的,却成功通过手机通讯特殊的脉冲信号传递到了在场不在场的另外三个人的耳朵里。 李广穆已然呆住了。 赵宁是要他亲手撕开过往,放任那些深渊中已经逃窜越狱的猛兽将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吞噬殆尽吗。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领会了‘疼痛’这两个字。来自赵宁,更来自他自己。 可就算他单方面挂断电话,也不过是自己这边切断了和赵宁唯一的联系而已,李严修在那边,该说的还是会说。 他甚至来不及制止。 李严修果然在下一秒就开了口:“其实也没做什么,毕竟站队是早就站好了的。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嗯,仔细说来,还全是我这个弟弟的功劳。你各个出类拔萃、金枝玉叶的‘山上’也难免会出自己蛀虫败类嘛,就是吸毒的那个,他亲自招供了一切,主要就包括那时候xxx和‘山上’一起联手洗钱多年,以公谋私以及走私多件国宝级文物的事情。不过音频、视频相关的证据当时并不在我们队伍这边。在另一个自成一派的古怪团体手里,叫‘十九层’,那帮人可不是好相与的,也不知道我这弟弟怎么突然如有神眷地把这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拿到了手。” 李严修说的那个名字,让季远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正是多年前a市的首席执政、第一权利者,也是最为推崇世家文化的派系代表。后来政治洗牌被当成大老虎除去之时,甚至震惊了天朝上下。 季远迎面李严修嘲讽奚夷异常的笑容,心里一沉。莫非,还有其他的隐情? 而知道内情的另外两个人 李广穆难以自持地红了眼眶,一句‘对不起’梗在心头上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 而赵宁却在唐的视线之下惨然一笑,然后单方面切断了电话。 季远愕然了几秒,心里有了极其不好的预感与猜想。 李严修却在看着他摇头,显然早已经洞悉了一切。 ‘赵宁,你可真是贱得让人可怜。’季远没有听过李严修对赵宁的这一句评价。 他甚至是有些慌张的,感觉事态俨然跨越到了一个他原先从未想到过的层面。然后,他便急于想要得到验证。 季远起身便要走,李严修却在他身后大笑了起来。 这是胜利者独有的整整迟到了八年的嘲讽与不屑。 季远怒不可遏地转过了头,恍然看见了李严修所在主位之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季远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画卷上似曾相识的走笔与境意,不可置信地在急忙往落款处望去。 ‘山上’上一任白家家主,也是白家最后一人家主。 季远拿起会议桌上金属材质密度颇大的一件摆饰狠狠地往墙上砸去,在李严修的猝不及防之下,那副由李隶精心选择挂在这间会议室上的那副多年前李广穆去白家宴会亲手拍回来的那副拍品,瞬间被巨大的冲击力给对角划出了一条明晃晃的伤痕。 一代大师的著作自此再不存于世。 挂我‘山上’的画,你们这伙宵小之徒、无耻之辈,也他妈配? 季远难以抑制呼吸粗重地看着脸色比锅底还黑的李严修,大笑开口:“不好意思了李先生,看到自家长辈的作品一时激动手抖了一下。相关的赔偿请和我的团队联系协商,真对不住。” 说完大踏步离开的季远,在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的时候却突然开了口。“对了,听说李先生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却始终孑然一身,是否身有隐疾啊。希望千万不要讳疾忌医的好,真有病就早去治了。” 李严修笑了起来:“季先生这是恼羞成怒开始口不择言了吗?” 季远冷笑着,大力来开会议室大门走了出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门被重新合上之后。李严修脸上所有的得意悠然之色立马碎了个干干净净,甚至出现了病态的癫狂。 会议室的座椅全被掀翻到了地上,所有能砸的全给砸了,那幅已毁画也被暴力摘下给撕了个粉碎。 李严修手一扬,而后在纷飞的纸屑中放声大笑,慢慢笑出了眼泪。 第9o章 “是我。八年前我不可自抑地喜欢上了他,在他住的地方看见了‘十九层’的邀请函。我在家时听过那位吸毒陨落者的故事,怕他有危险便执意要跟着去。然后机缘巧合帮他拿到了李严修让他去争取的东西,不对,确切来说那完全是我一手促成的。我赢了‘十九层’的赌局,这才让他拿到了让我们一夕覆灭的最有利‘证据’。” 季远听到赵宁近乎平静地剖析,已经全身颤栗到连烟都点不着。 那火光跳动得太厉害,就像点烟者此刻脑里的一根弦。 “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更无法向你道歉。 赵宁坐在床边低垂着头,只有咳嗽时才会有间或偶尔地脊背抽动,除此之外整个人像是一尊石像。“你要打就打吧,别忍着了。” ‘啪’的一声,季远听到了弦断的声音。 狠狠的一拳,赵宁直接侧摔到了床垫上,血液呛到里气管里,撕心裂肺的咳嗽空前而来,床单上滴溅的血液瞬间渗透扩散开。 肮脏又狼狈。 “你他妈犯贱还犯上瘾了是吧。” 分卷阅读124 季远攥住了赵宁的头发,把他从床上扯了下来,一路拖拽到了洗手间里。 赵宁被大力按在了洗手台上,手龙头的水声就在他的胸膛底下响起。台面边缘凸起膈在了他的胯骨位置,有一种麻木的钝痛感。 季远把他的脸按在洗手台的仪容镜上,实像与虚像紧紧地贴合在了一起。 “你不可自抑地爱上了他?你是有多瞎?啊?是有多瞎?还是说你就这么欠男人操?你看看你的‘不可自抑’,他根本就没给你留活路,他这他妈的是在逼你去死啊。赵宁,他这是在逼你去死啊。” 赵宁的半边侧脸在镜面上被挤压到变形,滑稽又搞笑。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他仍然在用眼角余光吐槽自己。 季远却在他的无动于衷之下更加怒火中烧,直接把赵宁的头按进了蓄满水已经蔓延上台面的洗手池里。 “你他妈给我好好洗洗你的脑子和你那双瞎了的狗眼,听见没有,给我好好洗洗。” 台面上的水直接留到了赵宁的身上,洗手池里的自来水也是淋漓肆虐他的五官。季远却并没有真正要淹死他的意思,否则游泳池的解救也足够打脸了。季远只是把他按在水里浸了几秒,完成了这个‘洗’的过程,就再次扯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按在了镜面上。 “看看你这个犯贱的样子,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世家教过你什么,赵家都教了你什么?对外人犯贱还不够,在我这个同根嫡系师兄面前也要轻贱自己。赵宁,‘山上’就是这样教你自轻自贱的吗?打你?我没资格打你吗?我他妈早就恨不得打死你了。” 赵宁再次被季远按进了水里,这次过了很久才被提上来。 自轻自贱。 哈哈哈。 赵宁在剧烈地咳嗽中笑了出来。 “我宁愿你在八年前就随着‘山上’一起死了,赵宁,我宁愿你早就死了。” ‘哗啦’一声,季远用尽了全力,将赵宁的头撞上了那面光滑平整却蔓延着水渍的仪容镜上。镜子应声而碎,四分五裂倾泄出了无数个流光溢彩的世界。 尖锐附带而来的伤痕累累。 血线从赵宁的额角蜿蜒而下,一道,两道… 季远豁然松开了手,失去了唯一力道支撑的赵宁瞬间成了一片枯叶,飘零式地倒在了地上。 手脚摊开地仰面躺着,他听见自己的呼吸频率和心跳声。 额头血线的轨迹也随着相对海拔的落差改变而变化了轨迹,可最终都殊途同归到了淌着永不停歇水龙头里奔涌而出自来水的地面上,扩散出了一层淡红。 洗手台面上的水还在不停地流淌滴落,赵宁就泡在这一层浅浅的水里。血液模糊了他的视线在头顶灯光的透照下,视野猩红一片。 浮生若梦。 该醒了。 真的该醒了。 季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泪流满面。 “就算我能原谅你,你能原谅你自己吗?” 赵宁听见了他离开的脚步,也听见了耳边不间断的水声和自己粗粝的呼吸与杂乱的心跳。 该醒了。我该醒了。 捡起手边一片狭长的镜子碎片,赵宁略微侧过头,在那道狭长的视野里看见了自己。 找到了。 我…找到了自己。 将镜面碎片紧紧地握在手里,像以往无数次握着刻刀时那样,赵宁轻轻转动手腕。 我曾把刻刀丢出去一万次,然后捡回了一万零一次。 从来没有刻出过满意的作品。 但是我曾用这只手挥出飞刀,生生给自己打造出了家破人亡的绝境。 赵宁像是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角度,反手划上了自己的手腕。 “我不能。” 一刀,皮肤和经脉一起被割破到一个恰到好处的深度,这是他所有的天分与传承。 我一直不敢辜负很多东西。 时光。 出身。 还有那惊鸿一瞥一见钟情的爱恋。 终于还是全都辜负了。 体温随意血液的流逝而被逐渐带离身体,赵宁终于感觉到了疼痛和寒冷。 只可惜再也没有人在绝境处向他伸出一只手。 要是可以从头来过。 我一定不在那天午后背着琴走上那条路。 就算不得已走上了那条山路,也绝不跟刘奇打招呼。 不要相遇。 就算打了招呼,也绝不跟那个男人对视。 即使不可避免地对视了,也绝不在紧接而来的宴会上与他再次相遇。 即便相遇,也绝不对他心生好感。 不要相知。 更不要在心生好感之后在那个雨天坐上那个人的车,接受他所有的温柔照顾。 哪怕得到了所有无微不至的体贴入微,也绝不在比赛的终点线等着他,看着他开车对我绕上了三圈。 不要相恋。 即便相遇、相知、相恋,是我此生避无可避的命中注定。 那我只求,在万丈悬崖与清冷月光之下,不要在他眼中看到原原本本完完全全的自己。 不要相许。 该醒了。 真的该醒了。 我找到了自己。 终于找到了自己。 时间跨越此刻狭室内的一地血水,在洗手台周边仍旧持续不断的水流声中稳步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a市城郊的某栋别墅里,齐鸣罕见的乱了步伐,近乎慌乱地疾步走在连接前后两栋宅体的天桥上。 手上夹着一台平板。 来到那个特殊的房门口时,甚至一反常态地顾不上敲门,直接拧开了那道阻隔出了一切前世今生浮生若梦的命运之门。 门没有被合拢,无孔不入的光线乘机微妙逃逸进来。 整个身躯隐匿在角落里的李广穆,感觉齐鸣朝自己走近的每一步都踏在了他心头上,震痛了他的整个灵魂。 天塌地陷之下整个世界已然颠倒,然而齐鸣脸上的无尽的悲悯与沉重似乎在告诉他什么是痛尤未尽。 “李先生让我带这张照片来给你看。” 平时为了区别开李严修和李广穆这两位李先生,齐鸣向来在他面前都会带上李严修的全名。 李广穆近乎空洞地望着齐鸣,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呼吸。迟钝如他,也有来自灵魂深处关于大祸将至的恐怖预感。 齐鸣手上拿着的,一定是世上最可怕的洪水猛兽。 可是到底会是什么呢?他已然没有猜想的欲`望与能力。 “请做好心理准备。” 不但是话语,齐鸣将平板递向李广穆的手也已经带上了不经意的颤抖。 达摩克里斯之剑选在了头顶正上方,且已经被磨到了最锋利吹毛立断的地步。 接,是死。 不接,也是死。 剑要落下来了,这是命运看似公正的手笔,任谁也无力抵 分卷阅读125 挡抗争。 李广穆在齐鸣不忍正视他的眼神中接过了那块薄薄的现代高科技产品,屏幕是暗的。 他与地狱之间,只差一个按键。 齐鸣逃也似的飞速退出了房间,完全不敢更不忍再多停留一秒。门被关出了巨大的声响,室内重新陷入浓稠化不开的黑暗。 李广穆按亮了屏幕。 正是李严修带给他看的那张照片。 还未彻底走远的齐鸣听见了身后密不通风的房间内传来的声响。 那是一个男人最声嘶力竭痛彻心扉的哭喊。 却更像是猛兽殊死一搏穷途末路之后从胸腔内挤压出灵魂深处的嘶吼。 哀绝又凄厉。 李广穆在按亮屏幕的一瞬间就把手上的东西给用力扔了出去。 原本在漆黑一片中异常刺眼醒目的高背光屏幕却因为倒扣向下的姿态而消失在了这一方被黑暗笼罩浸溺的天地里。 李广穆一步步地向前爬去,试图把那块他刚刚扔出去的东西重新摸索回来。 在刚刚晃到那张照片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喉口里的腥锈,直到此刻再也抑制不住吐出了一口他完全看不见的液体。 在黑暗里匍匐前进的男人,眼泪混着血液一起滴落在了地毯上。 他终于找到了那块东西。 纵然屏幕四分五裂蛛网交错甚至开始大面积泛出裂纹白,但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那张清晰无比的照片。 一张无比血腥的照片,没有照到头脸的一个男人的躯体,躺在满是血水的地上,手腕上有触目惊心的深厚伤痕,然后以手腕为中心点四周的地面全是浓稠化不开的红。 如果齐鸣还能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对李广穆而言,这具身体上任何一个部位都能让他确定对方的身份。 “啊——啊——” 李广穆把那张照片紧紧地搂在怀里。 脸紧贴在地毯上,血液和眼泪滴落流淌不断。 嘴里的嘶吼与哭喊也一直没断。 怀里的东西被他用尽全力地收紧再收紧,似乎想要把那张照片完全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然后等到那玩意彻底变形,他也没能成功如愿。 没有了。 都没有了。 再也没有了。 全没有了。 “啊——” 在齐鸣耳里,似乎整栋别墅都在回荡着这泣血的嘶吼与哭喊。 除了声嘶力竭的绝望与悲痛,再无其他。 李严修却自黑暗中缓缓走来,出现在了齐鸣面前。 显然他们都听见了一切,也都看过那张不可言说的照片。 “明天再进去,如果没死,那就是彻底驯服了。” 第91章 两个月之后。 在距离a市几千公里之外的某个海滨城市,赵宁正坐在一颗巨大银杏树下的公共长凳上。 长凳上还零散着两三只瓶瓶罐罐,上边还有出自某个药店的小塑料袋。 赵宁正在用左手蘸取消毒药水涂抹上自己左手腕。 袖子被撩起一截之下的白`皙皮肤上,横亘着一条刺眼又丑陋的暗红蜈蚣。 一片发黄的银杏也从他头顶坠跌而下,在半空中翻飞着打了好几个旋,最后刚好落在了他的头发上。 可是赵宁没法再空出一只手去把它摘下来。 轻微晃动脑袋看见那片叶子有顽固不化的趋势便也只好听之任之,先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好。 他的手腕割得太深,加上不可细说的体质因素的影响,伤口愈合得极其缓慢。 他足足在那个医学研究机构躺满了一个月,差点变成了一具还有呼吸心跳的活标本。 躺满一个月之后,赵宁接过唐递过来的东西,钱和通行凭证,还有就是季远托他转述的那句‘你走吧,我不管你了’。 当天,赵宁便踉跄着上路了,一路走走停停地去往第一座海滨城市。 然后沿着海岸线再一路跋涉向前,从一座城市流浪到另一座城市。 所有的风景落到眼里都是救赎。 亦或许世上根本就没有救赎这一说,毕竟苦难与顺遂都只能自我承担。 算了,随便吧。至少走的时候唐递过来的那些天朝流通货币足够多,这种不愁吃穿更不愁路费的高奢侈流浪方式,或许早已是大部分人求而不得的幸事。 纵然曾在拥挤的人群里,摩肩接踵之下,难以避免地在被撞到肩膀之后带出了一阵剧痛,他也仍然只是笑着摇头说没关系。 手腕上前几天可能洗衣服的时候沾了水,又有了点发炎的症状,皮肉里面和骨骼经络相连的地方总是不间断细细密密的痛感。 没关系,他已经开始练习用左手拿筷子吃饭了。 重要的是他每转换一个海滨城市,都会在晚上走到海边,去看看他期待向往已久的星辰大海。 终于不用再对过去退避三舍讳莫如深了,它明晃晃地割裂在了左手手腕上,赵宁能够随时触摸到,更会按时给它上药。 以前在大学课堂上画过的景象,他亲眼目睹之后,才知道想象与现实的差距。 然后他又想起了那些飘着墨香的书本和晦涩难懂的物理公式,那是他没有遇见李广穆之前的生活。 要是换一个出身,只是生在普通的工薪家庭,那他应该也和多有人一样,努力到大学毕业,然后拿着毕业证书,以及上面所承载的或圆满或遗憾的四年时光,找一份和专业相关的工作。可能会为了工资而熬夜加班,也可能会在某年某月的某个节点遇上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然后交付一生。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正如他现在一无所有。 那个男人在自己身边的这么多年里,赵宁似乎觉得装修工和建筑师也没有什么差别。 就算所有的教条主义都在诉说职业本没有高低贵贱,而只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有工资薪水的高低而已。 下基层处决定上层建筑,收入决定生活方式。 而在过去的九年里,‘生活’两个字的意义,全化成了一个名字,他爱的人的名字。在这一层的前提之下,连个对方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还是善解人意的姑娘,都不再有差别。俱是爱恋,唯此而已。 柴米油盐粗茶淡饭也都是一样的人间烟火。 就像眼前再换了一个角度视野的星辰大海,和多年前自己构思勾勒呈现在纸上的,永远是千差万别。 赵宁现在所处的是一个海角城市,交通不便利附带而来的经济落后随处可见。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关于海边的一个误解,总觉得临靠着资源最丰富的大海,经济总该是富庶的。 果然,年轻最标准的配备就是无知。 他在海边不远处的一家小餐馆坐下了,快要起风了,听说还很可能是台风,所以店家没有把帐篷支出来,切断了餐馆和大 分卷阅读126 排档之间的灵活切换之路。 “帅哥吃点什么呀?”经年强烈紫外线照耀下皮肤黝黑的女老板招呼着难得冒出来的客人,方言十分明显,但还是在尽力地往标准的发音上靠。 赵宁看了墙壁上贴着的菜单价目表,一溜的海鲜配料,包括粥品在内。价格却是十分诱人的便宜实惠,毕竟他以前是舍不得买海鲜的。 除了勉强可以称为河鲜的鱼。 过往八年的点点滴滴,早已浸没渗透到了四肢百骸甚至每一个神经元,如形随形到每走一步,他都能想起一些细碎的片段。 他都能想起那个男人。 手腕上划得再深也割不断的回忆与爱恋,这才是他余生将永远承受的酷刑。 没有人能承受深仇与挚爱左右拉扯,他也不例外。 赵宁在这家小店的角落位置上吃着他今天的第二顿饭,上一顿是面包。 “要起台风了,会落大雨,这个时候来旅游可不赶巧喔。”女老板站在收银台旁边的空桌椅上对着赵宁说话。 赵宁笑了笑,他过白的肤色很容易与当地人区分开来,甚至还不用等开口语言式的暴露。“确实来得不太凑巧,不过我马上就要走了。” “船应该都停了,等台风真的起了,可能从对面跨海而来的火车也会停运,客运站不知道还在不在走车,你要早做打算喔。” 赵宁笑着道了谢,带有温度的食物经由食道进入胃里熨帖出了全身的温暖。 走出店门,还有几步之遥的台风率先在这片领土密布了细雨,赵宁撑起了手边的伞,踏着一地枯枝与落叶走远。 从背后望去,俨然是一副可以入镜载册的时光剪影。亦是再也没有人会用心去欣赏的凡尘美景。 时光带走了所有画面。 伞面上没有雨声,天地间却是潮湿一片。 赵宁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尽头,是时候该终止了。 他在原地等了一整场台风。 台风肆虐过后,风平浪静重新降临这座海角城市的时候,赵宁选择踏上了前往之前生活了八年的那个小城市,不可以被成为‘回程’的路途。 盛夏已死,赵宁踏着秋季特有的萧瑟进入了曾经居住过多年的小区。 小区门口的西瓜车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季节水果。 ‘新鲜包甜,x元x斤’,赵宁看到水果车摊上的广告语,笑了起来。 时光飞速向后退去,跨越扭曲折叠出色彩斑斓的时空隧道,赵宁眼前出现了未曾泛黄的那些画面。 刚搬进这个小区的两个男人,一个稚气未脱,另一个棱角分明。 稚气未脱,还介乎青年与男人之间的那个男生对着小区门口的西瓜车摊笑了起来。 棱角分明的高个子男人以为对方是对车摊上圆滚滚的球体动了心,立马跑过去掏出钱买下了其中最大的一个,像献宝似的捧来给自己的心上人。 其实二十出头的那个男生根本从来不喜欢、也吃不惯甜食,但是他没有办法拒绝恋人的殷切爱意,只好表现得很开心地接了过来,抱在怀里上了楼。 赵宁跟随着记忆中那个男生的步伐走上了楼,如出一辙的路线与步伐。 掏出了钥匙,打开门。 满室落满灰尘的破旧家具,在他的脑海中突然漂浮上了天空,眼前出现了另一幅画面。 那个眼角眉梢仍然遍布稚嫩的男生,进门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把那个墨绿色圆滚滚的球体给切了开来,咬了满口的沙瓤干脆。 果糖的甜份蔓延到了他的脸上,笑得生动又明亮。 然后眼睛转了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情,更像是在憋着坏要耍恶作剧。 他对着身边呆站着的那个男人勾了勾手指,‘过来’。 男人完全不明所以,却出自本能地朝这个男生走了过来,盲目的义无反顾。 嘴边还溢着西瓜汁的男生猝不及防地仰头吻上了男人的嘴角,在对方的目瞪口呆与毫无反应之中笑得狡黠又得意。 ‘呐,那西瓜车上还立着块硬纸壳说什么红过夕阳、甜过初恋。都是虚假广告,夕阳哪里是红的不说,根本就没有你甜嘛。’ 男生侧着头,完全不意外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调戏。 而等对方终于反过来了呢? 赵宁闭上了眼睛,耳边似乎传来了一旁卧室里的响动,那是遗留了六七年的余音。 ‘干嘛,别闹了,现在还是白天,怎么可以白日宣淫’ ‘我`操,你就不能好好脱吗,别扯,别扯了,衣服撕烂了我缝都缝不回去,要钱买的’ ‘嘶,轻点啊,混蛋’ 赵宁走到卧室的门边,狭小的房间一眼就能尽收眼底。光晕迷离之间,他仿佛看见了上面那两具正在翻滚纠缠的身躯。 却仅在一记低头与抬头之间,全都消失殆尽。 毕竟那些只是他脑海中的记忆画面,人类科技还没有发达到可以呈现记忆投影的地步。 眼前满室,除了作为光阴残骸的灰尘,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留下。 时光带走了一切,也带走了他的爱人。 什么都没有了。 赵宁独自站在老旧破败的居民楼里,嘴角扬起了笑容。 你看,你从来就没有放过我。 连回忆都没有放过。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以身做饵,画爱为牢,骗了我整整八年。 怎么就能对我这么狠心。 你怎么舍得。 第92章 赵宁躺在床上,时光在天花边与床面之间寂静流淌,他侧过头,仿佛那个人就躺在他身边一息之隔的地方。 那些缱绻目光好像上一秒还停留在自己身上。 赵宁在一片虚无中伸出了手,抚上了记忆中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我把房子重新打扫了一遍,厨房里那两个你没来得及洗的碗发了霉,我也洗好了。” “楼下的水果摊换了另一种水果,其实我从小时候开始,就和你一样,不怎么喜欢甜食。” “晚上我做饭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 赵宁在满室的寂静中喃喃自语,左手手臂在虚空中维持着原姿势,不动分毫。 话锋却在下一秒斗转。 “我差点被我师兄打死,现在,连他都不想再管我。” “他说你没有给我留活路,你在逼我去死,是这样吗?” “所以,这八年,你害怕吗?内疚吗?” 赵宁的身体情况不好,终于手臂上的动作再难以为继,直接坠跌到了床上。 手掌抚摸过床垫慢慢上移到了额前,就着这个姿势与力道,赵宁慢慢蜷起了自己的整个身体。 缩成了一团实物状的悲伤与疼痛。 分卷阅读127 时光步履蹁跹的速度,有时极慢,似乎每分每秒都落地可闻,但有时候又走得飞快,快到赵宁根本握不住前八年日以继夜里的吉光片羽。 躺在床上的赵宁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梦境里什么都没有,谁也没有出现。 就像醒来之后依旧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整间房子,赵宁连现在几点都不知道。外面的天是黑的,可能是刚黑,也可能距离天亮不远。 一切的未知都不再茫然,因为它本身就不具备意义。 就像他在睡着之前对着一房间的空气许诺要做晚饭,可他却连从床上爬起来的力道和勇气都没有。 以前曾听过的‘在哪跌倒就在哪躺下’的搞笑段子,当真实映射在生活中有所感悟的时候,未必会有喜剧效果。 视线透过没拉上窗帘的窗户玻璃,赵宁静静地等了一整个长夜。 一任点滴到天明。 可见,年少时不仅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甚至不能背太多的诗。 天亮之后他从床上爬起来,打开衣柜,准备随便翻出一套以前的衣服去洗澡。 然后他看见了衣柜角落里那个早已被他遗忘的木盒,如果这几个月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那现如今里面应该盛放着半块玉。 至于为什么是半块,而另外半块现在所处的位置? 赵宁刻意忽略了衣橱属于另一个人的衣服,随手拿出了自己以往常穿的衣裤,走进了浴室。 水龙头里滞留在水管里的那一截水流出了铁锈味,让他想起了两个月之前自己躺在季远宅子里洗手间地上的场景。 顾不上手腕上炎症反反复复断断续续就是没好个彻底的彻底的那道伤痕。 当赵宁脱光衣服赤身裸`体地站在此刻浴室里昏暗的电灯之下,想起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在他在医疗研究所睁开眼之后,直到离开之前的这一段时间里,唐曾告诉过他,季远把当时‘命案现场’血腥无比的场景拍成照片发给了李严修。 ‘为什么要发过去?要么那个男人看到照片后把自己捅死,要么他一刀把他大哥捅死,既然哪个结果对我来讲都稳赚不赔,我干嘛不发?要是万一赵宁没抢救过来,也算是发挥最后余热了。’ 当赵宁从唐口中听到季远这句原话的时候,实在是生不出任何感想。 大概季远已经被他这个师弟给气疯了吧。 赵宁似乎从来不能让任何一个家人满意。 赵翳就不用说了,连一贯云淡风轻、不问世事的赵昨似乎对他也是不怎么满意的。哪怕这位祖父从来不过问他的功课成绩,更不在乎他关于传承技艺的练习进度。 既然喜欢不要理由,那大概不喜欢、不满意也不需要。 无奈又无力的现实,就像他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个不知名小城市的这栋老旧居民楼里,再触景生情自我催眠也变不出过去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天荒地老。 赵宁从浴室里出来之后,找出之前行囊里的绷带,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在手腕上缠上了两圈,视觉效果像是一个略宽的篮球护腕,或者其它一类的装饰品。总归都不是赵宁的关注点,他只是不希望吓到别人,尤其是他的朋友。 对的,朋友。 赵宁去了家具店,希望矮子能在店里。也算是为这连骂脏话都一言难尽的八年里,显得愈发弥足珍贵的这份友谊举行一个他力所能及范围内最郑重的告别仪式,反正隆重是不可能的。 赵宁踏着秋季晨光走进店里,阳光在他的身后渡上了一层光辉,矮子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一步步走进店来。 手上的早点掉下去直接落到了他正倚靠着的桌子上。 那一瞬间,时光仿佛飞速后退,矮子恍惚间觉得下一秒耳边就会传来一如当年的那句… ‘您好,请问店里还招家具装修工吗?’ “宁宁宝贝,你这几个月跑哪去了?”矮子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大踏步走了过来,半身相碰的姿势在赵宁背上用力锤了几下。 落在后背的力道过大,赵宁不可抑制地咳了起来,但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皲裂出任何端倪。 矮子却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赵宁的脸色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而且仔细观察下来,眼角眉梢全弥漫着病气不说,连嘴唇都少有血色。 那是纵使衣衫整洁、姿容无双也掩盖不住的生命力缺失。 “你这段时间到底干嘛去了,怎么回事,身体这么差脸色这么不好,去医院看过了吗?弟妹呢?我去你家找你好几次,那边的邻居都说你们走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过。要不是你和弟妹一起离开了,我都要报警了你知道么?” 赵宁对着矮子摆了摆手,径自走到收银台后坐着的自他进门起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这边的小老板面前。 “对不住,我先前家里有急事,没来得及打招呼就无故旷工了这么久,好在大家从来都是自做自的单子,我走的时候也刚好完结了手上的那张。谢谢你和你的父母这么多年来的照顾,请代我向他们二老表示感谢和祝愿。我要走了,不能亲自向他们告辞也很遗憾。今天,我就向店里正式辞工了,未结算的工资也不必劳烦费心了,就当我向你父母表示的一点心意和敬意。” 一番话下来,情理俱全,滴水不漏。 身后的矮子却比这年轻老板的反应还要大。 “你要走?上哪去?宁宁宝贝,你真忍心抛下作为最佳拍档的我吗?再犹豫一下下呗,再慎重考虑一下下呗。只要你答应不走,以后的早餐我都给你包了,就你最爱吃的那一家,我天天给你排队去,晚上的宵夜烤串也包了成不成,你爱点什么就点什么,我亲手给你烤都行…” 矮子把赵宁拉到一边,瞬间发动了喋喋不休攻势。 话虽然扯得没了边,但感情却是真真挚挚没掺半点水的。赵宁略微侧了侧头,笑了一下。 “别闹了,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赵宁进门的时候真的生怕矮子不在,既然见到了,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嗯,还落了一个东西。 赵宁又转过身,走回了一直在等赵宁对矮子的挽留给出答复的小老板面前。“我之前有一件私人物件借用店里的工具加工了一下,现下只剩一个小小的结尾,今天我想留在店里把那个东西加工完,不知道方便吗?” 那些切割、雕刻的工具,这店里本身也就只有赵宁会用。对这家店而言,效力工作了这么多年的赵宁也着实意义非凡,至少上一代经营者对他是十分器重与认可的。 这种时候,这年轻的小老板再不会做人也不可能拒绝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他拿不定主意的是另一件事,于是开口回复道:“小赵哥,机子器材你随便用就好。辞职的事情先不着急好吗,我先打个电话回 分卷阅读128 去交代一声。” 赵宁礼貌地笑着点了点头,不管上头二老的批复是什么,赵宁都是非走不可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赵宁闪身去了家具店后院的操作间,矮子急忙跟了进去。 “宁宁宝贝,你到底怎么了?真的要走了吗?怎么这么突然啊,是有什么情况吗,出什么事了吗?要不跟哥说说呗,哥哥罩你。” 矮子显然接受不了赵宁刚回来就要离开的事实,不舍得明显且急切。 赵宁却只是问他:“我先前留在这里的那个小东西呢,你应该有帮我收起来吧?” 多年的默契,矮子瞬间就能心领神会赵宁说的到底是什么,急忙递了一个小盒子过来。 那小盒子里正躺着一块已经快要雕刻完工的玉,正是之前季远,确切来说是季远的祖父季南卿交托给赵家的那块玉…的其中一半。 玉到他手里的当天晚上就摔裂了,从正中间裂成了几乎对称的两半,成了两块小玉。 而矮子递过来的盒子,也不是先前季远带过来的那个名贵木料雕刻而成,和原玉个头相匹配的那个。而是他用店里普通的木料,亲手打制刚好适合用来盛装半块玉的另一个。 “我一直给你好好收着呢,我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来这玩意肯定老值钱了,一直给你收得好好的。宁宁宝贝,这是你雕的麒麟,这回我总算是人情这动物的名字了。” 赵宁打开精巧的小盒子,里面正是他之前快要完工的作品。 这是,这曾是他精心准备的一份礼物,一个惊喜。只可惜,还没有等到完全完工,他的世界就已然崩塌了,天地倒悬,他也曾两次死生一线。 “不是单纯的麒麟,这是一块名章。” 名章,绝绝对对的私人物件,一旦刻上了名字,就是完完全全的个人物品。 上天入地,天上人间,碧落黄泉,仅此一块的第一无二。 这是赵宁在数月前给一个人准备的生日礼物。 古语有云‘三十而立’,三十岁是大生日,再值得庆祝和纪念不过。 而那时候刚好季远交付过来了这块玉,赵宁第一眼就能认出,哪怕是昔年世家鼎盛时期,他接触过的所有玉质材料中,也再找不出能和这块玉相媲美的第二件。 最重要的是,远渡重洋而来,两家之间交接的遗命之礼。叠加之下的珍贵至极,远超了它的本身价值。 纵使在赵宁接过手的第一晚就把这价值连城的物件给摔裂了。 但这都丝毫不妨碍一个事实,那便是这是他身边最贵重的东西。 用最贵重的东西,来给最心爱的人打造生日礼物,这是赵宁不动声色却深情若许的浪漫。 甚至为了完成这个打造过程,他再次拿起了刻刀,无数次追忆回溯起曾经那段讳莫如深的过去。 我曾把刻刀扔出去一万次,然后捡回来一万另一次。 从来没有雕刻出过自己满意的作品。 这份生日礼物,原本的意义便是‘新生’,一个全新的自己与全新的宿命未来。 刻下的每一刀每一痕,都藏着一句情话。 谢谢你曾救赎我于痛不欲生的深渊。 我爱你。 赵宁看着手上这件完成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未完品,翻到底座上,看见了自己先前用特殊边缘字体刻出的那个名字,笑得红了眼眶。 命运当真不懂手下留情这四个字该怎么写。 原来这份礼物的最后一刀,刻在了我自己的手腕上。 【注:‘在哪跌倒就在哪躺下’——出自网络。 ‘一任点滴到天明’——化自蒋捷《虞美人》‘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第93章 赵宁再次拿起了刻刀,给这份未完成的礼物做最后的收尾。 时光凝聚在刀锋之上,赵宁的视线里没有悲痛与缅怀。 手腕上每一次扭曲旋转发力都是反射弧上感应器的痛疼之源,红肿发炎还带出了灼烧感。与之相比,肩膀上的痛楚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凉爽秋季里在阴凉空旷的操作室,额头沁出了一层汗的赵宁在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你这几个月到底去哪了?”矮子还是单方面地认为赵宁这是热的,毕竟以前‘一晒就蔫’的印象烙在他这位最佳搭档的脑海里实在太过于根深蒂固,于是特意中途出去买了两瓶冰镇的饮料。 “我…回老家了。”赵宁暂停了手上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把冰镇过凝结着雾化水的冰饮料悄悄压在自己的手腕底下。 灼烧与痛感都被低温短暂疏解, “你老家?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你以前过年的时候都不回去的。这次又怎么突然说走就走了,弟妹呢?就算真的要回老家也得把身体养好啊,宁宁宝贝,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赵宁身上的创口,包括手腕上的绷带都被遮蔽在了衣服底下,矮子窥不见任何端倪。 “你今天不要出去做单子吗,就这么赖在店里小心被扣钱啊。”赵宁看着矮子脸上欲言又止的担忧,心里有一种淡淡的温暖感。 一点点,不算多,但也足够。 “现在是淡季,半个月都接不到什么单子,而且那些熟人介绍来的大部分都是冲着你的手艺进的店,得知你不在,根本就没有下单。” 赵宁笑了一下,心想,自己哪有这么不可或缺。 “放心,我的身体没事。我有一个亲戚从国外回来了,条件不错,也一直都愿意接济我。我打算回老家去投奔他,躲躲懒偷偷闲,顺便在他那养养身体。” “你有这么个亲戚吗?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没听过啊。人怎么样?他做什么生意的,也是做咱们这一行的吗,你回老家投奔他之后做点什么啊?” 赵宁突然觉得之前进门的时候矮子捣在他背上的那几拳实在是已经手下留情了,心里的温暖感化成了咳嗽,赵宁左手虚握成拳捂在了嘴上。 矮子却被吓了一跳,打算过来帮他疏解,却被赵宁摆摆手拒绝了。 赵宁自然不会跟他说,那个亲戚你见过的,就是之前在别墅区买了栋房子还到店里下了张把我引过去的那个男人,也是你嘴里‘长得好看会来事’的男狐狸精。更不能说,其实你现在打开电视或者手机上任何一个新闻客户端都能看见他。 “人不错,钱多得没处花,养我一个穷亲戚绰绰有余了,我可能就回老家去帮他看着点房子,顺便帮着做些房子里的杂事就行了吧。” 听起来似乎是混吃等死的人间美食,矮子却觉得事情总有些不太对。“那好像是还不错,但是宁宁宝贝,我觉得…你不一定能过得惯这种吃软饭的日子。而且弟妹怎么办呢,总不可能你们两口子都去投奔你那亲戚吧?” 赵宁垂下眼睫,笑容里有化不开的东西。 分卷阅读129 倒不用这么瞧得起我,我其实没什么自尊心,也不太记得‘尊严’这两个字怎么写。 而那个人…他当然不用投奔我的亲戚,转过身回到自己的亲爹亲兄弟身边,就是一辈子别人连想都不敢想的富贵荣华金迷纸醉。 多年前,世家与豪门有着天壤之别。晃然十年,命运转手便划分出了另一片河东与河西。现如今的季远和李家,不一样也是一种首尾对调、上下颠倒的天壤之别。 “他回了自己家,我们分开了。” ‘分开’两个字被赵宁说得又平又淡,仿佛不远处树梢上吹落枯叶的微风。没有无情,有的只是淡淡的温柔。 “怎么搞的,他不是一直对你很好的吗,你们感情不是一直都挺好的?” 是啊,一直都对我挺好的,感情也从来没有问题。只是这世上,情比金坚又怎么比得上世事无常。 李严修也只不过是在我身上放血。 而那个人,直接往我心口上捅了一刀。 赵宁没有说话,汽水的冰镇在逐渐退却,这种温度的消散感很容易让人生出怜惜、不舍的情绪。就像在高处抛下手中的垃圾,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从自己手中流逝而去。 矮子却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种最为可能的可能,“宁宁宝贝,他或者他的家里,还是介意你的性别,嫌你没有子宫是吗?然后,他家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就妥协啦?看不出来弟妹,啊呸,前弟妹是这么怂一个人啊。女人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上我们宁宁宝贝,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赵宁笑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要真是这个理由那似乎还挺不错。 放他去娶妻生子,阖家团圆。 这样的结局也还是圆满的,昔日的爱恋都没有死,也没有变质。回忆还在,曾经所有的刻骨铭心和生死不弃也都还在。 我最爱的那个人还在。 而且从来没有恶意、主动伤害过我。 更不会一边爱我一边往我心口上捅刀子。 算了,或许命格在十年前就已经定盘。红尘万丈,有身不由己,就自然也有痛不欲生。 人定胜天只不过是在人类努力范围内探讨出的一个极限值。 剩下的,都不可言说。 美人鱼用嗓音换来的双脚,每一步都踏在刀尖利刃之上,却还是要不停地旋转、起舞。说不出那句‘其实是我救的你,不是邻国的那位公主’,更没办法将女巫的剪刀刺进自己爱人的胸膛换回一线生机。 知道海上的泡沫为什么这么多吗?是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几个人认真地、真正地听懂过童话故事。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这么简单的八个字也不一样拦不住一批又一批的人前赴后继,人生啊,从来都是荒诞与戏谑无处不在。 中午矮子点了外卖到店里,摆出了操作间里一整张操作平台的满满当当,搁在赵宁最近位置的,是一盘猪肝。而且每一道菜都是不同以往矮子无辣不欢的口味,清淡又养生。 赵宁笑着用左手掰开了一双筷子,然后用左手开始吃饭。 矮子问起来,也只是含糊其辞地说要让使力了一上午的右手休息一下,反正用左手吃饭他也一样的熟稔擅长。 那方名章已经连尾都收好了,成了完成度百分百的成品。说不精巧,更论不上绝伦。赵宁从来从来没有刻出过自己满意的作品,哪怕是现如今这方意义非凡的名章。 尽管代价是他已然提不起自己的右手。 “这个东西也弄好了,所以待会就走了吗?”矮子已经恨不得把那一整碗的猪肝都倒扣在赵宁的碗里,让对方苍白的脸色和泛白的嘴唇瞬间回血。 “嗯,差不多了。”赵宁右臂垂在身侧,连台面都不敢触碰到。而面上却泰然处之地一口接一口吃着面前的那一碗猪肝,味道让他有些反感,但还是不忍辜负老友的拳拳心意。 “我送送你吗,走的时候?” 赵宁摇了摇头。正好也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了筷子。 “我找了个对象,还准备带给你看看的。我挺中意的,对方对我也还满意,我已经开始考虑婚礼的事了。我一直都想让你给我当伴郎的宁宁宝贝,然后让弟妹给我当主婚车司机,可惜了…” 再也不能实现了。 矮子点起了一根烟,赵宁却仿佛看见了几个月前的季远。 叹了口气。 “恭喜你了,好好过日子吧,我到老家那边如果办了新的号码会给你打电话的,艾呈。” ‘鄙姓艾,亲友爱称艾子,经年谣传,扭曲成了矮子。’ 赵宁想起了多年以前刚和对方混熟的时候,听到他关于自己那个人尽皆知外号的这一句解释,彼时艾呈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的样子就近在眼前,历历在目。 赵宁转过身大步朝外走去,秋风萧瑟之下,家具店后院周边树影婆娑,赵宁左手攥住了那个简朴的小木盒背对着身后的艾呈挥了挥手。 最后走出了艾呈的视线。 而刚穿过店面的门厅,就被收营台后面的小老板叫住了脚步。 那个无比惧内的小男人,主动走到赵宁的面前递过了一个颇有厚度的红包。只一眼,赵宁就能判定这里面的金额应该超出了自己未结算工资的金额。 “小赵哥,这是我父母的意思,他们去外地走亲戚了,要不然一定会亲自来见你的。他们说你的电话打不通,要我口头转告你…我们,我是说他们也算是看着你长大成人的,你在他们眼里一直是个好孩子,出色的后生,如果当年是和家里闹了什么别扭才走到这一步,那现在选择回乡未必不是什么坏事。落叶归根,希望你今后安定顺遂。” 小老板转述上一代经营者话语的时候,在人称上拐了个弯才上了正道。不过这并不妨碍赵宁心里感慨万千,险些红了眼眶。 “谢谢。”赵宁坦然接过红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落叶归根。 余生安定顺遂。 赵宁走到人行道上,街边的行道树是桂花,有一株开得特别早的已经隐隐飘来了悠然暗香。 只可惜我没有归途。 更没有归宿。 赵宁没有直接回居民楼,而是缓缓走向了胡家汽车修理厂,那个男人之前工作的地方。 胡哥看到赵宁的时候也非常得意外,赶紧扔下了手上的活计,把人引进了休息室,又亲手给赵宁倒了杯水。 杯子还是那个男人之前在修理厂里专用的,更是赵宁亲手买的。 赵宁把杯子放到了一边,没有喝它。既然不再是爱侣,这么亲密的共用水杯的举动便不能再像以往一样做得自然而然。 这种程度的刻意,堪比掩耳盗铃,自欺欺人至极。 “小赵,你脸色不太好,最近身体不好吗?”胡哥 分卷阅读130 第一眼注意到的,也是赵宁的身体状况。 对赵宁而言,胡哥总归没有矮子那么熟络,便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尽管同样这对这份充满善意的关怀心怀感敌一类的。 面对眼前胡哥关于‘不普通’的质疑,赵宁淡淡地笑了一下,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辩解。 胡哥俨然看出了赵宁的不想多谈,便也友好地转开了话题:“要我帮什么忙,你说吧,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都一定尽力。” 赵宁礼貌地笑了笑,然后把左手攥着的那方小木盒递了过去。 “这是他落下的东西,实不相瞒,他回了自己家,而且我已经没有办法再联系上他了。如果胡哥有一天和他取得了联系,麻请帮我把这件东西转交给他。” 听到赵宁讲出没法再和李广穆取得联系的这件事,胡哥像是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顾不上又把话题转了回来。 “小赵,木头没事吧,是被逼着和你分开了吗?看得出来他一直都是很在意你的,我们以前多和你说几句话他都不太乐意的那种。你们这种情况,不被接受、压力大是在所难免的,但不管外界再怎么施压,你们若是还有感情,就不能放弃彼此啊。别怪胡哥多嘴,木头这人挺一根筋的,要说他主动撇下了你,我是不太相信的…” 每个人都护短,就像对赵宁而言,胡哥比不上矮子亲近。同理,对胡哥来说,李广穆才是他共事多年的好兄弟,自然言语间也尽是对他的维护。 这短短的一天里,赵宁就收获了人生百态里好几重出处不一的温暖。 他低着头笑了笑,这一次,有凄惶也有无奈。 “我从来不否认他对我的情感,但是这次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了。这件东西,就麻烦胡哥了。如果实在联系不上、递交不了也没关系,胡哥就帮我把它砸碎处理掉吧。” 胡哥还想再说什么,看到赵宁惨白如纸的脸色,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 “你…唉…他之前的号码确实打不通了,通讯软件也全都没有回复过。放心,但凡我能联系上,都一定帮你把东西妥善转过去。” 赵宁道过谢,便转身离开了。 还没等走远,身后追出来了一个人。“赵宁哥。” 是张小栢。 “赵宁哥,你也要走了是吗?” 赵宁略微侧了侧头,看到张小栢藏不住的喘息与颤抖,像是窥见了什么残忍的事情。 然后,他就听见这半大的孩子,用尚显青涩的声线对自己说道:“赵宁哥,如果你看见了你师兄,如果你看见了季远。请帮我告诉他,他的房子我会定期去帮他打扫的,他的钥匙还在我这里,我等他…来拿。我会一直等他的,一直等。” 在那似曾相识的眼神里,赵宁窥见了一切。 谁也无权指责谁的人生,更无权负责他人的未来。 赵宁没有开口,也没有摇头点头,只定定地看了此刻犹如扑火飞蛾般义无反顾的张小栢一眼,转过了头。 殊不知,你此刻付出的爱恋,来日里,就是把你打入无间地狱并刺遍你全身的利刃。 太年轻,学什么不好,非要学别人痴情。 亲手磨的利刃,再亲手刺进自己的心脏。 别对自己这么狠,这么残忍。 赵宁回到居民楼里,取出了衣柜深处那只还装着半块玉的木盒,收进了前不久才拿进来的那个简易行囊里。 门在赵宁眼前缓缓关上,过去相濡以沫的两具身影也被永远地锁进了这方狭小的天地。 赵宁已经把先前家具店给的那个红包递给了破旧居民楼里那间房子的业主房东:“我要出一趟远门,怕是有一段时间不能回来,这里面是预付的房租。要是算上这里面的钱都到期了,我还是没有回来,那您就自己把房子收回去吧,里面遗留物品您也尽可以自行处理。” 再见了,这座我曾滞留了八年的城市。 我将所有的爱恋与缠绵困留原地。 再见了,我最爱的那个人。 第94章 赵宁回到了a市。 坐在季远家门口等了一整个白天,期间还靠在门柱上睡了一觉。 直到傍晚时分,季远家固定的家政工作者上门发现了他。那位女士之前在房子里见过赵宁,知道他的 分卷阅读131 身份是房主的弟弟。于是非常热情地把他带了进去,并立刻联系了张芮。 赵宁却没有管这么多,直接进入了楼上自己之前修养以及割腕的那个房间。 光洁如新的浴室里没有半点血迹,仿佛这里从来没发生过什么血腥事件。 时光如旧,岁月静好。这才是时间最大的骗局。 赵宁洗完澡倒头就睡,甚至想不起来吃饭这件事。张芮却帮他想到了,特意在电话里嘱托刚进门的家政女士给赵宁准备好饭菜。 醒过来的时候手边出现异动,或许他就是被这异动惊醒的。 是唐。看来季远已经获悉一切,并且默许了自己回来蹭吃蹭住的行为。 “不要动,你又发烧了。右手的情况也很不好,我已经在跟季商量给你请医生过来了。可惜罗德和伊萨贝拉离开了那家科研机构,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唐在给赵宁的右手腕和右肩胛上药,那上面红肿一片,连带整条手臂都有些不正常的惨白,像是血液流通不畅。 赵宁却笑了起来,“大概是猪肝吃多了吧。” 唐却像是再看不下去,伸手按上了他的眉头。“你怎么笑起来这么难过?” 赵宁脸上瞬间空成一片,却没忘记转过头避开这个略显亲昵的动作。 “你的爱人,之前的那个爱人,季说他现在在他们家族企业里当高管”唐保持着手上停顿的动作,猝不及防、没来由地讲出了这么一句。 “别说了。”赵宁打断了他,显然并不想知道更多。 而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自然而然地讲出了这句话,仿佛是希望眼前这个笑得异常疼痛的男人能尽快对对方死心? “好吧,抱歉。你该吃东西了,我去给你拿上来吧。” “不用,我自己下去吃就可以了。谢谢你帮我上药,回去跟季说让他放心,我不会再走出这栋房子。” 此刻的赵宁和数小时前的季远重叠到了一起,那是骨子里一脉相承某些物质的残影。 ‘他回来,居然回来了?这就是他的选择?好,好,好,有意思。跟他说画地为牢,别再走出那栋房子,圈禁服刑吧。’ 唐听出了赵宁让他离开的意思,但他只是摇摇头:“季想的和你一样,他要我转告你四个字,好像是你们天朝的一句成语,画地为牢。他要你不要再踏出这栋房子一步,我会一直一直跟在你身边。” 跟在我身边? 还需要安排一个牢头? 赵宁踏着一阵天旋地转从床上下了地,只可惜以他现在的处境根本无法置喙季远的任何安排。 琳琅满目的食物陈列在赵宁的面前,他抬起头环视着这栋宅子奢华大气的大厅,打量着这世上最铺张的监牢。 我失去了挚爱。 并选择了丧失自由。 赵宁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内极限进食,也依旧是只吃了寥寥。 大厅正中心摆放着一架钢琴,赵宁走过去隔着琴盖抚摸了一整排琴键。略微侧了侧头,很久远的记忆充斥在大脑里,全是他二十岁,确切来说是十九岁之前的人生。 还没有遇见那个人之前的人生。 赵宁在琴凳上落了座,时空随着他的怔住而停滞了几秒,随后他毅然掀开了琴盖。左手食指从最低阶尾音一路滑行到了最高八度的末音符。 然后他把右手也放了上去,琴声在他指尖下倾斜而出,缓缓流淌满室。 原本因为赵宁左手的状况而出声制止的唐,看着眼前和纯白钢琴融为一体的男人,根本忘记了开口,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原以为九年很长,随随便便就可以延伸到地老天荒。可是没想到九年这么短,短到甚至不足以让赵宁忘记过去的一切。指法与曲谱,一如握住刻刀时的每一分力度,原来一早便烙进了他的灵魂深处,如影随形,不死不灭。 世上最优雅的囚犯正在弹奏钢琴,而不过数十公里之外的另一幢大楼里。 李广穆正坐在他1集团总公司内专属的办公室里,等着就在他隔壁的况为把下面刚刚交上来呈阅给他的文件仔仔细细过一遍,再转回来给他签名。 在他看到那张照片的第二天,齐鸣走进别墅里那间房间之后确认他还活着之后,局态就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天翻地覆。 李严修多了一具无比听话的傀儡。 ‘1集团创始者第二子海外留学学成后荣誉归国,进入家族企业成为高管’,a大财经圈人尽皆知的传闻,而传闻的本人却对此没有半点异议。 大概唯一有异议的就是从彼时起档期爆满,陀螺般高负荷运转,忙得‘背不沾床’的季远。 ‘留学?学什么,修车吗?不一刀捅死李严修也就算了,连自己都这么毫发无损,还摇身一变人模狗样的,真没劲。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爱情,还真是较不得真。’ 而对李广穆而言,终于不像多年前那样,在一场接一场,不间断的大会小会中痛苦地听着不知所云的天书。 倒不是说他现在就能听懂,无外乎不过是熟练的掌握了一项‘不懂装懂’的技能而已。具体表现为在创形方案提出的时候反问对方一句详细的风险评估,在总结性报告会议的时候,抓住其中某个数据说一句‘把该项具体细化一下’ 一整场会议下来他从来只发两句言,一句就是按照不同的主题关于‘不懂装懂’的即兴发挥,另一句就是‘散会’。 一贯丧心病狂的画风,但因外表自带的气场效果加成,或许绝大部分还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这几个月以来,从没有装x翻车、穿帮的情况。 或许有,但员工们碍于职位,看在薪资的面子上没有、也不敢揭发他。 总之都随便吧,他左不过是一个傀儡,充其量是一个听话且表现良好的傀儡罢了。 李严修对他还是比较满意的,对这种程度的‘驯服’效果喜闻乐见,甚至在心里感谢季远,尤其是他发过来的那张称得上是触目惊心的照片。 自从李广穆进了1集团,就被安排着住进了李严修在市中心的私人复式公寓里,离1集团总公司大概只有十五分钟车程,还是加上了等红绿灯的时间。当然,开车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与之同进同出几乎寸步不离看着他的齐鸣。 李严修偶尔会到这间公寓里陪自己的亲弟弟共进晚餐,一如现下。 看着正坐在自己对面,机械性进食的李广穆,李严修轻轻笑了一声。“每天都这么死气沉沉的,是因为心里不甘吗?” 李广穆夹菜的手丝毫没有停顿,甚至没有抖动。“没有。” “那你这是在表达什么?”李严修挑了挑眉,不解得十分坦然。“还是说你有生理需要了?这很简单,我可以给你安排。你喜欢什 分卷阅读132 么样的?性别只能是男的吗?最好的选择大概是言景,虽然他跟我强调过不接床戏,但你可以试着追求他,据我所知他是单身。” 李广穆几乎下意识地就要加大了手里的力度,险些把筷子折断。但他在正对面李严修过度关注的视线打量之下,连心脏收缩幅度都没有错跳一拍。呼吸频率不改,漠然得滴水不漏。 “没有,你想多了。”李广穆觉得这顿刚开始吃的晚饭才两口就已经饱了。 赵宁曾经不止一次地跟他说过关于尽量不要浪费粮食的嘱托,与贫穷富有无关,只是一种对生命赖以生存基本资源的尊重。 但是对面正坐着的这个人和他说的话,实在让李广穆倒尽了胃口。 只是想到赵宁,李广穆难以抑制地把头低得更下了一些。 一个再细微的动作,都能被毒蛇捕获进眼睛里。“我想多了?那你在想什么呢?我猜猜,你在想赵宁是吗?” 李严修总是有办法三言两语就逼得他前功尽弃,末路穷途。 李广穆继续吃饭,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李严修却显然没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为什么不愿意我提他,觉得我不配念他的名字是吗?你愿意听我的话,是因为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了是吗?毕竟,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爱你了的。不过,齐鸣应该跟你讲过他还活着吧,虽然没有拍到赵宁本人露面的证据。但以我对他师兄季远的理解,我觉得要是赵宁真的自杀成功了,他搞不好会给你寄一个葬礼通知,然后告诉你他不会放你进去。” 李广穆皱了皱眉,像是难以忍受李严修单方面的言语荼毒,径自放下了碗筷。“我吃饱了。” 回到自己房间之后,在没有开灯的一片黑暗中,李广穆来到房间的落地旁,俯瞰这座城市的灯火通明,心里在想一件极其不对劲的事情。 赵宁还活着,他是知情的。因为就在昨天,齐鸣拍到了赵宁坐在季远家门口的照片,还拿给他看了。 但是齐鸣没有拿给李严修看,甚至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 这是为什么? 是什么原因,导致齐鸣对李严修的忠诚度下降了。 第95章 赵宁发烧断断续续一直没有好过,积重难返,甚至难以避免地坠入越来越严重的境地。唐早在请示季远之后给赵宁安排了专业的家庭医生。只可惜,怎么都不见起色,日复一日中竟渐渐透露出一点油尽灯枯的意思。 不知道实在是忙,还是季远说出那句‘不再管’之后便当真不愿意再见到他。纵使一直收留也把唐安排过来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但他本人从来没有回来过。张芮倒是时不时地回来看看,可能会回去跟季远汇报情况。 起得来床的时候,赵宁都会到一楼去弹一会钢琴,然后再到视野范围仅能延伸到后院的阳台上静静地看一会外面的植物。 “你想见他吗?”唐站在赵宁身后,看着他一天天精神不济,甚至病入膏肓。 赵宁却只是摇了摇头。 爱恨两难,还是别见了吧。 同样的问题,齐鸣也问了李广穆。 “不好意思,我们没能再拍到赵先生露面的照片,现在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被私下转移了。季先生的国际资源确实比较丰厚,如果真是被私送出了国,我们未必追踪得到。” 齐鸣斟酌再三才缓缓开口。“你想偷偷去季先生家附近看一眼吗?如果你有这个意愿的话,我一定尽力而为。” 李广穆坐在仅开了壁灯的空旷大厅里摇了摇头。“为什么帮我?” 甚至为此不惜违背李严修。 齐鸣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笑着说起了另一个话题。不同于一贯的谦和,齐鸣这次笑得很温暖。“其实,我也有一个很在意,很想再见一面的人。” 李广穆没有给出反应,齐鸣以为是他不想听的原因,便自觉地止住了话头。“不好意思,是我多言了。” 昏暗的壁灯下,李广穆抬起头认真地看了齐鸣一眼。“继续说。” 齐鸣没想到李广穆会这么认真地听他说这些私事,有些不自然地挠了挠头。“我小时候在一个很混杂的环境长大,那时候我身边有一个差不多大的孩子,我们算是彼此相依为命吧,撑过了一段比较艰难的时候。后来,我被养父带走了,也一直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 故事肯定不至于浅薄到自此便戛然而止,肯定有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后续。 齐鸣脸上有追忆,有柔情,有怀念,却没有快乐。 哪怕他大多数时候都在谦和地笑着。 “在很久很久之后,也就是不久之前…我终于遇见了他。可是,他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连身份姓名,都不是我原本知道的那个。性格也改变了很多很多,我甚至一开始都不能确定那就是他,我真的不知道他在这些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而他也一直不承认是认识我的,直到后来他主动找到了我。” 说到这里,齐鸣抬起头看了李广穆一眼。“实不相瞒,他主动找我是为了你…不对,确切来说是为了赵先生。他说他和赵先生是朋友,并希望我能尽可能地帮衬你们。抱歉了,关于我之前对赵先生做的一切,我真的觉得挺抱歉的。” 涉及到赵宁,李广穆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齐鸣说的这个人的身份。 “是以前‘山上’的人吗?” 齐鸣摇了摇头。“不是的。” 然后仔仔细细地做了相应的解释,“我多年前之所以和我说的那个人分开,是因为我被养父收养,脱离了那个杂乱晦暗的环境。我被收养训练了一段时间之后,便时常跟着养父去‘山上’给那里的学生上课,说实话‘山上’和赵先生同辈的子弟门人,我都见过…” 齐鸣认真地观察了一眼李广穆若有所思的脸色,然后说出了自己的一些肺腑之言。 “昔年‘山上’覆灭之后,世家大多随波逐流融入了当时的崛起的豪门新贵里,联姻或者降解…有一部分甚至直接倒戈到了扳倒他们的政敌的麾下。” 李广穆没有打段齐鸣,这些他都知道,甚至亲身经历了那段天翻地覆。 齐鸣要说的重点应该是接下来的一句。 “除了赵家负隅顽抗,嗯,也称不上负隅顽抗吧,就是始终不愿改变立场,宁死不妥协低头,最终才落得惨烈异常的下场。不过恕我直言,在我看来,唯一体现并保留了昔年‘山上’气节、世家风骨的,似乎也就只剩现如今的赵宁先生和季远先生。可能这也是为什么季先生十分维护赵先生的原因,这是世家荣耀百年,覆灭之后,仅存的两枚硕果。” 李广穆并不想探究季远对赵宁惺惺相惜、相依为命的情感依据。 他反 分卷阅读133 问齐鸣:“所以,你就是那时候跟在李严修身边的吗?” 连世家内部都大批人倒戈,更遑论这种和‘山上’仅仅只是合作关系的‘安全指导’。 “嗯,这是我养父的选择,他离开之后,我就一直接手他的位置,做着他以前一直做的事情。” 齐鸣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为了说明… 除了季远。不会再有昔年‘山上’的人站在赵宁的身边,给他提供庇护与帮助。 那这个自称是赵宁朋友的人,究竟是谁? 赵宁怎么会有,出身完全不好,甚至称得上很糟糕,现在却对齐鸣而言举足轻重的朋友? “主动找你帮衬我的人,叫什么?”李广穆直白地问了齐鸣一句。 齐鸣迟疑了一下,倒不像是因为不方便详说而产生了为难,更像是无从开口。 “他小时候的名字你肯定是没听过的,因为早就被他弃用了。他现在的身份和名字都是全新的。我真的不知道在我们分开之后他都经历了什么,可是,就是在那段时间里,他肯定通过某种方式,某种经历,认识了赵宁先生。” 李广穆还在等那个名字,赵宁前十八年的人生,他都全然不知。但偏偏这个所谓的齐鸣的朋友,又和‘山上’完全无关,甚至不搭边。 率先浮现在李广穆脑海里的是多年前那对在私人住宅里开奇怪餐厅的那对情侣。 昔年世家时代,‘山上’所具备的资源与人脉,是所有人可望而不可及,甚至想象不到的。 换句话说,那时候的李广穆可以为赵宁买到任何高档品牌的成品衣物,带他到任何高档餐厅进餐。 但是那时候的赵宁,穿的衣服从来都是没有品牌商标的私家专设款,去的餐厅,也是完全不是能按常规大众认知理解的那种餐厅。 这就是昔年世家与豪门的差异。 只不过都成了过往烟云。 “他到底叫什么?”李广穆还是不知道这位所谓的‘赵宁’的朋友究竟是谁。 齐鸣认真地回答道:“他现在的名字是‘钟鹤’,是现如今娱乐圈一个挺知名的男艺人,在季远先生没有回国之前。国内同类型、同阶段的男明星里,除了言景,比较有名的就是他了。” 这都是些什么复杂的人际关系。 季远、言景、钟鹤。 一个赵宁的嫡系师兄,一个赵宁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一个赵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可能相识于多年前的朋友。 这都是些什么见鬼的关系网,娱乐圈大集会吗? 不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钟鹤,似乎是友非敌。 总归也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今天是中国传统的七夕节,你真的不想去见见他吗?”齐鸣再次回到了这个最初的问题。 李广穆同样毫无迟疑地摇了摇头。 他未必想再见到我。 难道要逼他再在左手腕上也划上一刀吗。 他大概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了吧。 何况,我还有自己的一定要做的事。 ‘银汉迢迢暗度’的七夕节,赵宁已经病到完全不知今夕何夕。 家庭医生刚刚离开,走之前也只是一顿摇头叹气,开的药来来回回都差不离,吃下去却半点不见效。 唐彻夜地守在赵宁的床边,a市的郊区有无数情侣放起了孔明灯,街边也到处都是玫瑰花。 称得上状况的盛况,唐很想把赵宁叫起来看一看,却已经无能为力。 赵宁仿佛回到了八、九年前,再次躺在那个废旧厂房改装成的‘狗窝’里。 只是身边再也没有了那种让他安心且温暖的熟悉气息。 同样是悉心地照顾,赵宁却再也汲取不到一丝半点的安全感。 “我以前一直对你很抠门,不舍得给你买爱吃的菜,对不起了。” 唐拿住裹着冰块毛巾的手臂抖了一下,一时忘了动作。 “你的衣服穿坏了,我不舍得给你买新的,去邻居家借了针线给你缝了起来。手艺不好,线的颜色也和衣服对不上,走在路上该有人笑你了,对不起。” 齐鸣再次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准备离开李广穆所在的楼层,留给他独处的空间。 临走之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有什么想达成的吗,我也一定尽力而为。” 齐鸣问得真诚无比,大概那个叫钟鹤的男人,对他而言实在意义非凡。 李广穆沉默了良久,终于开了口。“我原先的手机被李严修拿走了,你能帮我拿回来吗?” 那是一部极其廉价的手机,还是当初在那个不知名城市里通过预充多少多少话费赠送的那种。比山寨机还要山寨,但是里面有很珍贵的东西。 有赵宁的照片,还有以前和赵宁通过通讯软件的对话记录。 “好,我一定尽力给你找过来。” 于此同时,在季远的宅子里,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赵宁,断断续续地吐出了最后一句意识迷糊下的呓语。 “是我没有好好对你,所以你才这样伤我的吗?” 无数次于枪林弹雨中艰难逃生,早已习惯刀口舔血的前雇佣兵先生,都听红了眼眶。 【注:‘银汉迢迢暗度’——秦观?《鹊桥仙?纤云弄巧》 第96章 齐鸣把那台穷酸无比的手机递给了李广穆,原本早已经电量枯竭,齐鸣服务到位地不仅给他充满了电,甚至体贴异常地给他连上了公寓里的无线网。 这种预存话费当作赠品的手机内存实在有限,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几乎达到了容纳上限,系统已经不断地跳出提示框喊他清理。 一大串的列表里都没有出现的那个特殊的称谓的未读提示。 短信界面,‘我的’发来的最后一条讯息,还是昔日赵宁在齐鸣的围追堵截之下匆忙发出的那条。 ‘我等你。’ 李广穆看到分辨率极低的屏幕上最末尾的这三个字,玻璃屏上都被他按出了彩花。 你再等等我。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再等等我,好吗? 通讯软件里,为数不多的几位联系人头像上都出现了红点,只除了那个特殊称谓。 李广穆点开了列表上暂时排在第一的那个对话框,是汽修厂的胡哥。 满屏的单方面消息,最后几条消息是最近才发过来的。 一句文字带了两张图片。 ‘木头,赵宁留了一个东西给你,你抽空回来取一下吧。’ 下面是两张图片,背景是汽修厂的收银台,上面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盒。 原来赵宁曾经回去过那个几千公里公里之外的小城市,而且还特意去了汽修厂给自己留了一个东西。 为什么要这么一大圈?绕了几千公里的弯路? 李广穆盯着那个木盒迟疑了很长一段时间 分卷阅读134 ,潜意识的所有感觉与情感都在告诉他那不仅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东西,很可能还意义非凡。 赵宁为什么会刻意走这么远留一个东西给自己? 李广穆低头沉思了好一会,但愿那个叫钟鹤的男人对齐鸣的影响作用力足够大。毕竟对齐鸣而言,金钱未必能轻而易举地在他身上打开缺口。 “我在原先的那个城市落下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你可以去帮我取回来吗?” 齐鸣接过手机,并不明白这上面显示的那个小木盒能有什么值得兴师动众的契机。 “抱歉,这超过了我能私自决定的范畴,如果你非要不可,我可能要去请示李严修先生。其实你知道的,按理说,你是不能接触任何他点头以外的任何人与物的。”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偷渡手机已经十分违背他的个人原则与底线了。 李广穆认真地看着齐鸣,猝不及防地开了口:“这是赵宁给我的。” 齐鸣依旧摇头,“很抱歉。” “赵宁说他的朋友很少,你也曾说钟鹤是你念念不忘只想再见一面的人。” 其实赵宁从来没有跟李广穆提过自己‘朋友’的事情,他们甚至从来不聊这个话题。他们相濡以沫的那八年里,往事讳莫如深,根本不提过去。 李广穆根本不知道这个钟鹤是何方神圣,和赵宁又究竟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深情厚谊。突然福至心灵地讲出这么一句,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的临场发挥。 他只能依稀感觉到齐鸣对钟鹤的感情很不一般,可能和他对赵宁是一样的。将心比心,齐鸣总该有所松动。 过往缺失的人品仿佛在这一瞬间被补齐,李广穆听见齐鸣叹了口气,说:“好吧,你给我一个取东西的凭证,然后我让信得过的人去给你取回来。” 李广穆不会对齐鸣说谢谢,他最多也不过是在心里感况的汇报。补完妆,刚走出休息室,迎面和一群人撞了个面对面。 对面为首的男艺人率先对着他点头打了个招呼,“季老师。” 那男艺人点头的时候还略微欠了欠身,礼貌至极,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谄媚。而且对方停下脚步站着的时候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的气质站出了个落落大方。 季远身后的张芮也恰到好处地给出了提示,“真巧啊,钟鹤老师今天也是来赶通告吗?” 原来圈子里出了名演技过人、业务零差评的钟鹤平时就是这种低调谦逊的做派。季远抬起头认真又不过分地打量了钟鹤一眼,笑着点头回了一礼。“对我这种入圈不久的新人而言,钟老师才是真正的前辈楷模,钟老师先请。” 唐刚才在手机说赵宁的病情有点严重,季远本来已经心烦意乱到了谷底。但此刻在休息室外的走廊里与钟鹤‘狭路相逢’,也只好笑得滴水不漏。主动带着身后的张芮以及别的工作人员略微靠边移动了一下,给钟鹤空出一条‘康庄大道’邀请他率先通过。 钟鹤及他身后的团队也在第一时间往对面的墙壁靠了过去,最前方的钟鹤本人也伸出了一只手说:“季老师客气,您先请。” 既然大家明面上的礼数都尽到了,再在一条过道上彼此谦让来谦让去也没多大意思。季远笑了笑,率先挥了挥手:“那我就先走一步了,相逢即是有缘,改天钟老师有空请务必赏脸一起吃个饭。” 钟鹤也笑着回答:“一定。” 季远走远之后,钟鹤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盯着季远的背影打量了许久。 等到因建筑结构而不得不拐了个弯,彻底脱离了对方视线之后,季远边走边问身边的张芮:“这个钟鹤挺有意思的,他的人气底子比我硬多了吧,这么赏脸?” 张芮小跑着才能跟上季远的步伐。“钟鹤对人一直都挺客气的,圈子里口碑相当不错。人低调不说,路人缘极好。凡是知道他的,就算不是他的粉,也绝对不会是他的黑,他和言景简直就是两个路子。不过我觉得他平时客气归客气,今天确实是…有点分外友好了。不排除是因为我们暂时还没有资源冲突的原因,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争锋相对的对手强。” 季远简单地回应了一声,就把这件事给抛在了脑后。 而与之背道而驰的钟鹤团队里,地位与张芮相当的团队女经济人问钟鹤:“示好是应该的,但没必要这么客气吧?要不了多久搞不好就会在同一个通告里遇到,到时候他以为我们好欺负怎么办?” 钟鹤转过头,脸上有着分外斯文的温和。“他是我一位朋友的兄长,对他尊敬些也是应该的。雯姐不用多心了。” “你朋友?哪一位?”被称为雯姐的经济人震惊了一下,钟鹤的个人空间与私人生活极其简单,简单到平时要是不工作,她都怀疑钟鹤会在家里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种的那些花花草草而不出一步门,不说一句话。 谁都不知道,业内几乎零差评的钟鹤,私下里过的是没有半丝年轻气息,只愿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养花弄草的退休大爷日子。而且,这位过分年轻的‘大爷’还有点自闭。 ‘钟大爷’能主动说是自己的朋友,那可能的确是是实打实真真正正的挚交好友。 钟鹤笑了笑,可惜眼眸太过深邃,那潺潺暖意始终达不到眼底。 “你不认识的,很久以前的朋友,圈外人。” 赵宁,别来无恙。 当年仓惶一别,自此天南海北,天翻地覆,希望你还没有忘记我这个朋友。 也希望你能在经历我后来听说的那一切之后,重新回归平和安宁的生活。 齐鸣是在一周之后才把那个木盒在私下里交给李广穆的。 手机已经被齐鸣用作取东西的信物再次收回去了,没有再还给他。 “抱歉,虽然我把东西给你取回来了,但是我还是要先自行确认它不会对我的雇主,也就是李严修先生产生不利影响。所以,在正式交给你之前,我去请专业人士看了看。” 怎么,还怕季远通过某种黑科技在里面藏微型炸弹吗? 李广穆取出了稳妥镶嵌在木盒底部防震材料里的那个晶莹剔透的玉质小动物。 个头真的不大,差不多刚好是可以用来当男士玉件吊坠的个头。 只是,这到底是什么呢? 赵宁在这种局面之下,百转千回传递转交过来这个东西,究竟是想表达什么呢? 齐鸣缓缓地告诉了 分卷阅读135 他答案。 “这是一方名章。” “什么名章?” 李广穆像是突然想起了‘名章’两个字所代表地确切含义,赶忙翻到这个不知名玉质动物所站立的那层薄层的底部。 确实有凹凸不平的纹路,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我请的那个专业人士告诉我,这名章上刻的,是你的名字。只是不是一般名章常用的字体,是比较偏僻、罕见的一种字体。” 李广穆用自己粗粝的手指抚摸过那据说是他名字的名章底部的纹路,心里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想。 而他的猜想,立马就从齐鸣口中得到了验证。 “这上面的动物是麒麟,并且,用来刻成这方名章的玉质原材,十分珍贵。” 说到这里,齐鸣有些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像是有些触动,又像是带有欣羡。 “而且…这应该是赵宁先生亲手完成的作品。因为,我拿去请对方过目的那位专业人士,是a市雕刻名家周先生的门生,他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上面的刀法,是出自昔年雕刻独步天下的赵家。而这方名章是近期完工不久的,所以他的创作者,除了赵宁先生不做他想。” 李广穆把那个晶莹剔透的东西收进了自己的掌心,不断地收缩握力,收紧,再收紧。 感受上面坚硬边缘膈在掌心的刺痛感,在心里勾勒出赵宁一刀又一刀雕刻它的样子。 一刀接着一刀,细细密密地凌迟着他的心脏。 可是齐鸣这次却没有成功地察言观色到他此刻深彻切肤的痛楚,继续自顾自说道… “周先生的门生告诉我说,除了最后的一些细微之处,可能是近期才添刀上去用作完善的,其余都是在更早一些的时候落刀完成的。具体时间应该是你的生日之前,因为…因为,不好意思,我连盒子也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发现了这个…” 齐鸣当着李广穆的面,掀开了质朴且粗糙木盒底部那些廉价的防震材料,露出了完整的木盒底板。 右下角有几个极其隐晦的小字,不仔细看绝对发现不了。 ‘赠吾爱妻,谨贺生辰。’ “我想,这是赵宁先生给你的生日礼物。亲手雕刻而成的生日礼物。” ‘赠吾爱妻。’ 李广穆抚过那暗藏了赵宁所有情愫的四个小字,感受到隐匿在其中每一笔一画的刻痕中那些真挚且浓烈的爱意。 赵宁不是从来就是这样,越是关键的就越是不肯明说。 撒娇也要撒得隐晦迂回。 他从来就是这样的。 变扭又骄傲。 所以,你那时候,还是爱我的是吗? 如果我一直拿不回手机,是不是就永远也收不到这份礼物。 而如果不是齐鸣尽忠职守的小心翼翼,那我是不是永远也发现不了你藏在盒底的秘密与深情。 齐鸣觉得眼前的男人不过是红了眼眶,却仿佛室内的空气都潮湿了起来。 所有的湿气都将液化成他流不出的眼泪,滴落在木盒底部的那一行小字之上。 你别难过,也别生我的气了。 我会给你报仇的。 人生不相见。 世事两茫茫。 在这种气氛之下,齐鸣斟酌再三,还是选择了再次开口。 “你知道那位周先生吗?他…是赵宁先生的亲生父亲。” 【注:‘人生不相见’、‘世事两茫茫’——杜甫《赠卫八处士》 第97章 周唯森与赵翳的故事既不曲折离奇也不跌宕起伏,更全然称不上惊心动魄、荡气回肠。 世家出身的赵翳,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一眼相中了自己的‘灰小伙’。 可能是康河柔波里的水草太娇嫩,也可能榆荫下的清泉晃花了她的眼。 亦或许是公费留学还只能四处打工挣生活费的周唯森,和彼时围绕在赵翳身边的那些人真的很不一样。 ‘这个男生好单纯、好不做作’的那种不一样。 不一样,便有了新鲜感。 有了新鲜感,某种有毒的物质便开始生根发芽。 不容置疑的才华加上卑微的出身,简直就是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男主光环。 爱情是实验室都调制不出的神奇药剂,里面大概真的蕴藏了某种黑魔法。 就像伊甸园里树上的果实,更像恶毒王后诱惑白雪公主吃下的那个半红半黑的毒苹果。 ‘灰小伙’拒绝不了公主情有独钟式的青睐,当然,完全不排除可能是拒绝不了公主头顶缀满珠宝的王冠以及…公主背后的那一整个王国。 被命中丘比特之箭射中的公主,完全被笼罩在了被称为‘爱情’的黑魔法里。再也听不见身边人的劝告,更不顾来自亲生父母的阻拦,执意要和自己的灰小伙在一起。 甚至不惜为此抛弃了自己头顶的王冠,褪下了身上的华裙,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自己公主的身份,决定化身‘灰姑娘’和自己的灰小伙厮守一生。 赵翳不顾反对和周唯森结了婚,不仅没有三媒六聘的仪式,满堂宾客的喝彩。甚至没有家人的祝福,没有亲友的支持。 故事的最后,难免总是要悲剧收场,喜剧结尾。 悲剧是,‘爱情’里蕴含的黑魔法根本抵不过一种更为残酷的被称之为‘生活’的东西。‘灰姑娘’毕竟不是真正的灰姑娘,她心里、脑子里的观念,全是以前当公主时候建立、保存下来的。 ‘灰小伙’也发现,没有了王冠和华服的公主,根本就不美丽,甚至连一个温婉贤淑的真正灰姑娘都不如。 而更要命的是,‘灰小伙’还当真有这么个从小到大青梅竹马一直在身边不离不弃的真?灰姑娘。 昔日爱侣自此分崩离析。 而喜剧结尾无外乎是,赵翳保留了她最后一丝作为‘公主’的骄傲,离了婚,回到了‘老国王’和‘老王后’的怀抱。 老国王和老王后也念在血脉之情重新接纳了悔不当初的公主。 然而,老王后在一边给自己回归的宝贝公主擦眼泪的时候,赫然发现小公主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了。 这个意外,就当真不知该归纳在悲、喜的哪一边了。 整个故事停下来,情节狗血,剧情俗套。 丝毫没有美感不说,甚至有点烂大街。 至少,当赵宁已经能够独立思考的时候,听到关于自己‘来历’前因后果来龙去脉的时候,第一反应和感受就是这个。 周唯森要是当真这么硬气、骄傲,那便一开始就不要贪图‘公主’的垂青。 ‘公主’把所有的过错通通归咎与‘年轻气盛、不懂事’,时光要是有主观情绪,大概也会大声为自己叫屈。 你自己眼瞎,关我什么事。 这个锅,‘年轻’不背。 周言景的年龄比赵宁小了一岁,但细算 分卷阅读136 起来,两人真实的年龄差距根本不到十个月。 这意味着什么,完全不言而喻。 ‘爱情’,或许本来就是荒诞的。 而所谓‘爱情的结晶’,更是子虚乌有的胡掰瞎扯。 这便是当年‘山上’两桩风韵历史、花边情事的其中之一。 另一桩,便是关于赵宁的祖父赵昨,以及季远的祖父季南卿一齐爱上了同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就是赵宁的祖母,也就是说…这场情场厮杀,最终以赵昨的胜利,季南卿败北并远走重洋而落幕收场。 时代太久远的烂账,不翻也罢。 反正季远全然是在把赵宁当亲弟弟,确切来说是当亲儿子在养。 虽然这个‘儿子’极其不听话,极其不让他省心。 季远已经忙到毫不夸张地说甚至是喘气的时间都没有了,手机里还都是唐发过来的关于赵宁病情加重的消息。 他抽不出身回去探望,当然,也没有这个打算。 “我不是医生更不是灵丹妙药,回去有什么用。还不如让他自生自灭,等以后有机会了把李家那个老二送下去给他陪葬。” 这就是季远最终拍板的结论性目标,真的不能再真的盖棺定论。 时间点滴向前,李家那个老二,也就是李广穆依旧在按部就班地履行着他的傀儡指责,过着一丝一毫都被李严修操纵的生活。 包括每周定时定点地去医院给他、他们传说中病入膏肓的父亲李隶,扮演一段父慈子孝。 李广穆在齐鸣的陪伴或者说押解下,再次出现在了这家特殊医院的特殊病房里。 其实李广穆来多了几次之后,心里也隐隐有个疑问。 李隶是真的这么能抗耐熬,还是他根本就没什么大碍,只是出于什么原因不得不以重病之下奄奄一息的理由被困在这里‘被病入膏肓’。 李严修手腕通天到了这个地步? 李广穆脚步不停地往前走,踏在医院地板上的每一步都无比坚毅。 纵然他心里全是茫然无措的仓惶。 他可以等,可以慢慢忍耐。 可是,赵宁还能等多久呢? 那本来就破碎殆尽的感情,他还能抱有几分希望能残留给他一点星星之火,让他那摧枯拉朽的人生意义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重新获得一线生机呢? ‘赠吾爱妻,谨贺生辰。’ 再等等我好吗。 再等等我。 李广穆这次走进病房不是空手而来,手上带了一束淡黄色的月季花。 李严修让他一周来两次,所以他上一次带来的花还在插在花瓶里生机勃勃地摇曳生姿。他却没管这么多,径自做任务一样把花递给了病房里的女医护工作者,让她立马换上这束最新的,旧的那束可以扔出去了。 李广穆每次停留的时间,李严修也明言勒令不能低于两个小时,于是他就只能在病房里随便找个地方坐着挨过这段时间。 偶尔李隶会跟他说几句话,奈何他的聊天技能天生没有被点亮,这一点真的是连亲爹都难以避免会嫌弃,所以李隶看到他来探望的态度,也一次比一次冷淡。 可今天,李隶看见花瓶里崭新的淡黄色花束,苍老的脸上浮出了一层带着温度的笑意。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淡黄色的花卉?” 李隶的目光没有从花瓶上移开,甚至称得上有些缱绻。 李广穆面无表情地脱口而出:“大哥叫我买的。” 李严修的原话是,在路边随手买淡黄色的花,菊花那种奔丧专用的就不要了,其余的,随便买,只要是淡黄色不过分张扬显眼的那一类就行了。 “你倒是很听你大哥的话。”李隶一直盯着这束花在看,最后终于忍不住,直接招手让李广穆把花连花瓶一起拿了过来。“这是你母亲最喜欢的颜色,她最爱我买淡黄色的花给她,尤其是这种淡黄色的月季。” 李广穆接不上话,本来花也是在路面随手买的。颜色是李严修交代的,买单付的钱也是李严修的,他不过是负责拿进来而已。 只好‘哦’了一声,算是给他亲爹一点回应。 “听说你到公司去了。”李隶一边护着手上的花,一边抬起头认真地看了这个儿子一眼。“感觉怎么样,都还好吗?” 李广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李隶又有兴趣来跟他闲聊了,但也只能有问必答。“大哥让我去的,感觉很一般,公司好不好我也不知道。” “你倒是很听你大哥的话。”李隶又重复了第二遍,脸上的表情也淡漠了很多。 李广穆皱起了眉。“我不敢不听。” 李隶像是不能理解,再次抬起头看了看这个曾出走多年的儿子,大概是想听一听这里面隐藏的始末与委屈。他挥了挥手,把病房里连同医务工作者在内的所有人都屏退了出去。 这还是李广穆第一次来才有的待遇。 “他用我心上人把我逼回来,又用尽手段把我们分开。”李广穆语调平淡,更像是一种任命的无奈。“我对公司的事都不懂,也没有兴趣,但是他没有给我选择。他让手下的人打我,我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起来。 “我不敢不听他的,不想再被他打了。而且,我的心上人走了,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说到这里,李广穆低下了头,难过得很真切。 在李隶的认知里,这个完全没长心眼的二儿子显然不可能也不擅长撒谎。“你大哥他舍得打你?”却还是难免质疑。 虽然知道李严修确实采取了一些手段控制了他这个亲弟弟,包括利用那个赵家的男人。但动手打,还打到躺了半个月,这就有点不合情理了。 李广穆没有多说什么,随手脱下了外套,反手把里面贴身的衣服脱了下来。 健硕的线条与喷张肌肉在李隶面前一闪而过,李广穆转过了身,把自己的后背暴露在了自己的亲生父亲面前。 两个多月过去了,纵然不复当初的鲜血淋漓与血肉模糊,甚至青紫已经消退,但是那些疤痕还在。纵横交错,密布了整块后背。 更遑论李广穆原本肤色就偏深,可那些疤痕却依旧显眼,可见当初下手时候的力道与凶残程度。 “阿穆,你过来,坐下。”李隶近乎是扔下了自己手上的花瓶,招呼李广穆坐在他的病床边。 李广穆赤裸着上身,按照李隶的吩咐来到了他的身边并再次露出了后背的伤口。 李隶伸出手轻轻触碰到了自己儿子背上的那些伤痕,近看视觉效果无疑更加触目惊心。 李广穆不是很习惯这种亲密的触碰,下意识地往前瑟缩了一下。落到身后的李隶眼里,便以为是疼痛所致。 他那颗在商海浮沉杀伐多年,近乎早已冷却的血脉之情、慈父之心似乎在这小幅度的瑟缩里被重新唤醒。 脑海中 分卷阅读137 浮现出那个曾和自己甘苦与共,风雨同舟多年的,喜欢浅黄色月季的美丽女人的身影。 那个叫月儿的女人,陪自己吃的苦要远多于最后几年跟在自己身边享的福。而走到生命的最后,她最放心不下的还是眼前的这个彼时呆头呆脑,天天只会坐在地上玩汽车模型的小儿子。 ‘隶哥,我们的阿穆会平安长大,然后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对吗?’ 昔日佳人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那是他这辈子最爱也是最亏欠的女人。李隶的指尖在距离李广穆后背疤痕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略显浑浊的眼角流下了一滴鳄鱼的眼泪。不过转瞬即逝,很快就消散于虚无。 李广穆起身把衣服重新穿上,然后站到了几步开外的位置。 “阿穆,你对启辉怎么看?”李隶再开口的时候,脸上已经收起了全部的情绪。 李广穆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以及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那个小毛头的样子。 发现只剩下模糊的一团,还是有点奇怪的,毕竟上一次见面也不过就是这两天的事情。那小屁孩,人都还没成年,就嚷嚷着要到公司里实习。李严修没有反对,像当初对李广穆一样扔在会议室的角落里任由他自行发挥。 结果发了两次言被狠狠打过两次脸之后,也学乖了,安安静静的不再装腔作势虚摆架子,谦虚好学得挺像那么回事。关键是看见自己就战战兢兢地喊二哥,看到李严修更是战兢到要抖起来。 “小屁孩,有点好玩。”也有点可爱。 李广穆对着李隶说出了自己的答案,未说出口的那句大概也被对方解读了出来。 “如果有一天,他的命运掌握在你的手里,换句话说,他的未来要由你来安排,你会怎么做?”李隶认真且严肃地追问了一句。 李广穆并没有体会到这里面重如泰山的深意,以为李隶的意思是如果自己真的不在了,那个小屁孩交给他来带,他会怎么做。 “给他多放几部动画片,多买几瓶酸奶。心情好揉他头发,心情不好给他点钱让他自己玩。” 李广穆不擅长带孩子,不过他对李启辉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很多年前那个华丽的大厅里,对方坐在沙发上看台词逻辑混乱动画片的层面上。 再说,李启辉的母亲不是还在而且很年轻吗,应该怎么都轮不到自己来带这个小鬼吧。 李隶却笑了起来,像是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 然后从旁边随便取下了一张纸,提起笔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递给李广穆。 李广穆接过之后,发现是a市的一个地址,好像还是一家店铺。 “阿穆,这是你二叔的地址。公司,现在的1集团,其实是昔年我与你母亲和你二叔一手创办的。只是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和理念的不同,他在很多年前就负气离开了。他手上的股份以及他这个人都举足轻重,只是性格有些怪异。如果你能把他请回来站在你身后,再加上我留给你的,或许可以和阿修有一争之力。” 李广穆完全没有预料到事态瞬间发展到了这一步,像是游戏里触发了隐藏角色和神秘剧情,无意间开启了一个全新的副本,整个人站在原地有些茫然无措。 李隶招了招手,示意李广穆可以离开了,只在最后多交代了一句。 “只是阿穆,你记住,有些路,一旦踏上就不能再回头了。” 李广穆把李隶给他的纸条攥在手里,不紧不慢地退了出去。 齐鸣正在门禁之后等着他,而在那道门豁然洞开之前,李广穆收紧了手心里的纸条。 嘴角依稀带出了些许笑意。 回头? 我早就不能回头了。 ‘赠吾爱妻,谨贺生辰。’ 或许是从看到赵宁割腕照片的那一刻开始,亦或许是从那天在泳池边眼睁睁看着赵宁万念俱灰侧翻入水开始… 或者更早,在当年他送刘奇回那座‘山上’的时候,在绿树成荫之下与那个白衬衫少年相遇,惊鸿一瞥之时。 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康河柔波’、‘榆荫清泉’,化用自徐志摩《再别康桥》 商战什么的不要较真,笔者尽量扯得真实一点。 第98章 “那老东西跟你说了什么?”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逃脱不了李严修的耳目,他知道之前李隶和李广穆单独相处了一段时间,然后就在公司里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出了口。 当然,逼问的现场除了他们兄弟两,并没有外人。 “他说他会给我留点股份,还问我对李启辉怎么看。”李广穆非常认真且坦诚地回答了他。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大概也能摸清一点李严修想听的究竟是什么。以及,到底怎样的谎言,以及什么程度的避重就轻才能更好的顺利蒙混过关。 果然,李严修听后只是嗤笑了一下,再没有追问,也没有发表意见。 李广穆大概能猜到,可能李隶手上握着的资源总和,都未必有李严修现如今所拥有的多。更遑论还要按儿子的人口数量进行分配,无论多寡厚薄,似乎对李严修而言都不足为惧。正因为有绝对优势,所以李严修才有恃无恐。 而这个周五的傍晚,在公司长长的回廊过道里。 “我想自己出去一趟。”李广穆侧过头看着跟在自己身后几步之遥的齐鸣,想着要怎么摆脱这个人工监视器。 “是想去看赵宁先生吗?我可以陪你去,并且绝不汇报给李严修先生。别的,恐怕就不行了。”齐鸣却没有丝毫自己被嫌弃的觉悟,依旧好心地在自己最大权限范围内‘放水’。 李广穆往前走了几步,避开了头顶正上方的监控,闪身走到了前面的一个视频探头死角。 整个1集团的总部大楼,全是李严修的势力范围,他的耳目通过线路元件遍布整栋建筑。除了现代科技,最难摆脱的,就是寸步不离跟在自己身后的齐鸣。 科技机器只有死角,没有漏洞。但人不一样,有七情六欲就有攻克点。李广穆低下了头,纠结又伤脑地迟疑了两秒。 再抬起头,脸上什么都没有,一如往常。“我想起钟鹤是谁了。” 齐鸣果然跟着他一起停下了脚步,看向他的眼神里有了明显的期待。 “钟鹤和赵宁根本就不是一般的朋友。”李广穆讲得随意又淡然,把自己都唬了进去。“赵宁帮过钟鹤一个大忙,确切来说,救过钟鹤的命。” 齐鸣果然变得异常急切,连忙追问:“救命,救什么命?赵宁先生亲口跟你说的吗?” 李广穆点了点头。 脸上确有其事,心里却是一片空白的茫然。 亲口说个鬼。 在齐鸣的自述里,他和钟鹤的童年似乎异常悲惨,而齐鸣又是前不久 分卷阅读138 才再遇钟鹤,而且也提到了对方性格大变,全然面目全非。那中间这十几年的空白里,完全可以任由李广穆即兴发挥。 “赵宁的朋友很少,这少有的几个,也都是和他一样的出身。”李广穆再次低下了头,没有正视齐鸣的眼睛。“他没有提到过钟鹤,不单是换了名字的原因,而是他们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朋友。” 撒谎是每个人类隐藏在基因里的天分,受先天性格控制,也受后天环境的与逻辑漏洞,实在有太多空子可钻了。 “我的养父也说过赵宁先生比较心软。”齐鸣全然陷入了李广穆粗糙搭建的故事里,言语间都有了哽咽式的感慨。“如果赵宁先生真的救过他的命,那我先前所做的,真的…太对不起了。” “没事。”李广穆心里没有丝毫惭愧歉疚的情绪,按部就班地实行着自己的计划。“可以让我自己出去散散心吗?” 齐鸣放李广穆出去,不单单是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简单,还要反过来给他打掩护避开其他耳目。从放水到临阵倒戈,跨度不可谓不大。 “这…要是万一李严修先生晚上到公寓里来陪你用餐,发现你不在…”齐鸣显然非常纠结,一方面牵制于自己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另一方面又被‘钟鹤’这两个字魂牵梦萦地牵住了鼻子。瞻前顾后,左右为难。 “他出差了,下午刚走。三天后才能回来,况为也跟着去了。”这是李广穆抓住的最佳时机,天时地利,人和也近在咫尺。 “好吧,待会你还是正常地跟我走,我会在半路把你放下车,然后我给你一部手机,你散完心之后打给我,我去接你,然后再带你回去。” 李广穆点了点头,心想,果然是万能的钟鹤。 齐鸣果然说到做到,在人声鼎沸的某个车流巨大的路口把李广穆匆忙放到了路边,然后自己开着车满城区瞎转了起来。 临分别前还没忘记交代李广穆保持身上的通讯工具不要关机。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之间,这几乎是李广穆重回a市之后呼吸到的第一口新鲜空气。八、九年的光阴在路面上飞驰而过,两岸的风景也在日新月异。 但这一切全失去了本来的色彩,都没有意义了。 李广穆来到了李隶写给他的那个地址,是a市主城区里一块较为突兀的落后地带,像是亟待拆迁老房区,范围不大的一小片地方,和周围透露出一种格格不入之感。 他看过的武侠故事不多,不是很了解这种地方是不是藏龙卧虎、隐藏世外高人的风水宝地。 也完全不知道这位所谓的二叔,和他那贪财的三叔,好色的四叔有着怎样本质的区别。 残阳如血的落日余烬之下,李广穆循着一线微弱的橙红踽踽向前,走到了一户大门洞开的破旧小院子门前,那门边虽然挂了一块‘xx批发’牌子。但整个院子的规模格局,与其说是一家店铺,更像是一家简易的私人仓库,院子一边的角落里,还搭着个像是厨房的棚子。 一言以蔽之,就是生活气息浓烈的一家挂着‘批发’招牌的仓库。 门是洞开的,李广穆也就没有敲门便直接走了进去。院子里面停了一辆看上去挺旧的小型货车,上面载满了一车后斗的框装啤酒。 而此刻车边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卸货工人的中年男人正在把一箱箱的啤酒往车下搬,对方干活干得十分专注,李广穆走到他面前,也没有分得他半点注意力。 “你好,请问老板在吗?”李广穆走上前问了一句。 那男人还在自顾自地卸着货,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李广穆等了好一阵都没有听到对方的回应,以为是自己的音量太小不足够让对方听见,刚打算再问一遍。“你” ‘好’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对方开口打断了。“老板不在,出远门了。” 那男人的声音很平静,完全没有体力劳作背景下的那种劳苦抱怨。 李广穆低下了头,没有对自己的气运不佳感到难过,他只是觉得能摆脱齐鸣单独出来一次非常不容易,也不知道下一次再出来的时候,还能不能这么顺利。 在原地站了几秒之后,李广穆转身往门外走去。 刚走出没几步远,那车上的男人喊住了他。“年轻人,你找老板有什么事吗?” 李广穆回过头,看了这个普普通通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一眼,开口说道:“我来找我二叔,想请他帮忙。” 那男人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你二叔一定是这里的老板?” 李广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能和李隶以及自己母亲一起创立公司,亲手扶植起集团的长辈,就算负气离开,跑到这种拆迁区隐身匿迹,那怎么也应该是个自立门户的老板吧。 何况据他所知,这位二叔手上一直都握有1集团的原始股份,而且不在少数,这样,应该怎么都不会缺钱吧。 没有等到李广穆的回答,那中年男人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了起来。“你来找人,总该有名字吧,你二叔叫什么?我看看是不是我们老板。” 李广穆的眼神却茫然了起来,对了,他还不知道这位二叔叫什么名字。但人家都已经发问了,不回答也不好。便只能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全名,但既然是我二叔,那应该跟我一样,姓李。” 那中年男人彻底被他逗乐了,继续笑着说:“对的,我们老板是姓李,你没有找错。” 李广 分卷阅读139 穆却开心不起来,毕竟他并没有如愿看见他那位在李隶口中性格怪异的二叔本人。 那中年男人站在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皱着眉头,缓缓开了口:“我看你长得挺有力气的,这样吧,反正这车上也是你二叔的货。你帮我一起干活把它全卸下来,我可以告诉你他具体哪天回来,这样你下次来也就不用扑空了。” 李广穆觉得对方说得也没错,反正这些啤酒十有**也是他二叔的,现在留在这里帮个忙,或许日后再来看见本人的时候还能留个好印象,方便很多。 等价交换,似乎很多年前,他在李隶身上也找到过类似的安全感。 “好吧。”几乎没有迟疑,李广穆就答应了下来。刚打算动手,发现身上穿的还是在公司里开会时候的那身西装,于是随手把外套脱了下来顺手挂在了小货车的前斗车窗上,解开了衬衫上面好几粒扣子,然后把袖子给撸了上去,当真帮着这名卸货工人一起卸起了货来。 李广穆站在车下,接过中年男人从车上递下来的一箱箱啤酒,然后一箱接一箱地把它们搁在旁边的一辆手推车上码放整齐。等凑齐一车之后,再按照车上这位大叔的指示,推进室内的小仓库里,再卸下来放好。 车上的卸载师傅还能在他进仓库的过程中休息一下,而李广穆却全程都没有停歇。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汗湿了,但他本人却没有关于累的感受。 两个人的效率很高,天边最后一丝余烬被夜幕吞噬殆尽之前,那一小货车的啤酒就都被他们给卸载入库好了。 李广穆最后还在对方的吩咐之下,把小货车开到了院子的角落停放好。 从车上下来之后,之前那位卸货工递给李广穆一瓶啤酒,正是他们刚才合伙卸的那一批里面的一瓶,某个廉价的大众牌子。“喝吧,没事,反正是你二叔的。” 李广穆也没有觉得奇怪,在车身上的边缘上随便磕了一下,把瓶盖给磕了下来,然后仰头一口灌下去大半瓶。 三两口喝完一瓶啤机之后,李广穆把瓶子随手搁在了小货车的后斗上。也没有刻意看时间,自顾自开了口:“我要走了,我二叔什么时候回来?” 那卸货工人拍了拍手,漫不经心地说:“唉,你二叔这个人性格挺奇怪的。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有时候天,有时候十天半月。要是路上突然有了什么奇怪想法,一年半载看不到人也是有的,你是有急事吗?” 李广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他是有些着急,但是关于他这个未知二叔的一切,仍旧是一个更大的未知。 没关系,那我就每隔固定的一段时间过来一趟就好了。总能把人给等回来的。 李广穆转过身,准备离开。 身后的工人大叔又开了口:“诶,等等。” 李广穆手上拿着自己的衣服,再次转过了头。 “你这孩子怎么傻乎乎的,我可以告诉你他的联系方式,你直接打电话给他不就好了吗?”那卸货工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开始在上面翻找,像是在找老板,也就是李广穆他二叔的电话。 李广穆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的动作,在静静地等待着。 可那中年男人却停了下来,抬起头朝这边望了一眼。“诶,你会不会做饭?” 李广穆还在等他找出李二叔的电话号码,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两秒之后点了点头。 那中年男人笑了起来,瞬间把手机收了起来,然后指了指角落里那个棚子底下的厨房。“那就好,我先去洗个澡,你去那边做一下晚饭。嗯,就我们两个人,你在那边的框里随便翻一下,随意炒两个菜。等我吃完了饭,就把老板的电话号码给你。” 李广穆再次愣住了,跟不太上这个节奏。而那位卸货工师傅却以为他是不耐烦、不乐意了。便也臭着脸说:“怎么,不乐意啊?号码可不是白给你的。要么做饭去,要么就滚。” 说完,往室内走了过去,像是真的洗澡去了。 李广穆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那角落里的简易厨房。最终,还是认命地朝那棚子里走了过去。 等那卸货工师傅出来之后,天已经全然黑得不能再黑了,而李广穆也已经炒好了两个菜端到了桌上。饭一直在锅里保着温,大概是这位工人师傅中午特意多做好,准备留着晚上吃的。 那位中位男人带着满头的湿漉水汽坐在了桌边,身上穿着居家的背心和大裤衩,十足的人间烟火气。 “看不出来,你西装革履的,干活麻利,做饭也很溜嘛。怎么,以前干过?”装卸工师傅又顺手拿了两个搪瓷的杯子到桌子上,从桌子底下摸出了一瓶还剩大半的高浓度白酒,依旧是一个廉价的大众牌子。 李广穆没有推拒,甚至主动去给对方把饭盛上了桌。 “我以前卸过木料,饭也做过。”回答了方才对方提出的问题。 那师傅喝了一口白酒,十分惬意的样子,笑着追问了一句:“卸木料?你不是坐办公室的吗?做饭,成家了?” 李广穆也端起那个有豁口,边沿坑坑洼洼的杯子,喝了一口里面浓烈辛辣的液体。“帮我爱人卸木料,成过家,他不愿意做饭的时候就我做。” “帮你爱人卸木料,她是木工吗?成过家,现在被人抛弃啦?”中年男人用筷子夹了一口菜到自己嘴里,看得出来心情不错。 只可惜,下一秒面容就扭曲了起来。连‘呸’两声,把刚吃到嘴里的菜给吐了出来。 “我的乖乖,你这是炒给人吃的吗?老子用脚炒出来的都比你炒的好吃。你这手艺,难道以前没有人跟你说过,特别不行吗?” 李广穆自己吃了一筷子,发现还是以前一样的味道。既没有超常发挥,也没有发挥失常。 然后他摇了摇头,“没有。” 他只做过饭给赵宁吃,赵宁从没对他的厨艺发表过评价,每次都吃得很自然也很正常。 “你以前做饭给你爱人吃,她没骂你,还吃了下去?那可真是对你真心实意了,这他妈都能吃得下去,是真爱啊,” 李广穆仰头喝光了自己杯子里的劣质白酒,味道很粗粝,但很真实。 是啊,他是真的爱我。 赠吾爱妻,谨贺生辰。 他一直都是爱我的。 真心实意。 中年男人又给他续了大半杯白酒,虽然一个劲地嫌弃他的菜炒得难吃,但还是颇给面子地吃下去了很多。大概是白捡的晚饭,总比自己下厨重新炒过或许浪费来得强。 李广穆摸了摸自己面前杯子的杯沿,没有再去喝里面的白酒。而这个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了起来,齐鸣在催他回去了。 “我要走了。” 李广穆没有着 分卷阅读140 急起身,也没有催促,他在等对面中年男人的反应。 希望能拿到二叔的电话号码,更希望…这位素未谋面的长辈可以给自己一点希望。 那卸货师傅却笑了笑,没有任何表示。甚至扬了扬手,大气地说:“来,把酒喝光,别浪费。” 李广穆再次仰起头,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液体全干了个彻底。白酒不比啤酒,尤其是这种高浓度的,喝下去之后整个食道被灼烧的感觉,对李广穆而言,纵然说不上多难受,但也绝对称不上喜欢。 “乖了,来,再喝点。”那中年男人还想再给他续上,半点没提电话号码的事。 李广穆也没有生气和恼火,只是推拒隔档了他添酒的动作。“我真的要走了。” 那中年男人放下了玻璃酒瓶,突然收起了脸上笑容。 甚至称得上是严肃的。 “你爸不蠢,你妈非常…得上是相当的聪明了。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蠢货。” 李广穆抬起了头。 “蠢侄子,叫二叔。” 那其貌不扬、满身市井烟火气的中年男人叹了口气。 “来,再跟二叔说说,谁欺负你了,二叔…看情况给你做主。” 第99章 前半句还讲得颇有气势,后半句带有迂回的怂气。 李老二用筷头敲了一下李广穆的前额,“看什么看,要是你爸我可不管,他是我哥,又是你亲爹,我怎么给你做主。” 李广穆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被打的地方,觉得这个二叔可能有潜在的暴力倾向。 对,暴力侵向。以前赵宁也这么说过他,而且还是在床上。而事实是他连戴不戴套这种事情都不敢违抗赵宁,又怎么舍得对他付诸暴力,李广穆以前会觉得有那么点冤枉。 而现在… 他连说对不起的勇气与机会都不复存在。 “你名字里面是有个穆字对吧,叫李穆?”大概是李广穆炒的菜实在是太难吃了,李二叔又从这简易厨房的某个角落里摸出了一袋子椒盐花生米,倒在一个小碟子里,然后用筷子夹着下酒。 李广穆报了一边自己的名字,他对这位画风奇特的二叔似乎没有太多生疏感。难得有眼力劲地还给人把酒添上,仿佛这就是个前不久还一起吃过饭的长辈。 李二叔听了他的名字,喝了他倒的酒。语气和神态也自然而然地柔软了不少,俨然是个慈和的大家长。 “对了,你们这一辈都是三个字的名字。不像我们,都是两个字。你爸叫李隶,我叫李承,蠢小子记住了,别再傻头傻脑的,只知道二叔姓李了。”在廉价白酒催化作用下,逐步进入家长状态的李二叔,也开始絮叨了起来。“可惜我只记得你大哥的名字,毕竟我见他见得比较多。你,也就只在你很小的时候抱过你这么一两次而已。对了,听说你爸那个老不羞的后来又娶了个小姑娘生了个小的,嘿呦,别说,这脸皮可真够厚的。” 李广穆对二叔评价他父亲的话完全没有任何的一件,还适时地回了他一句:“我不记得小时候被你抱过。” 语气诚恳,态度认真,差点头上又被敲了一下。 “你那时候还只跟条虫这么大,被人抱在手里话都不会说,记个鬼啊。是大嫂,也就是你母亲把你抱到我面前来的,转眼都二十几年了,她也走了二十几年了,唉,我大嫂这个女人,聪明绝顶,人也漂亮极了,配我大哥,说实话我一直觉得挺浪费的。你爸年轻的时候还谈得上一句青年才俊,你再看看后来,简直…” 李广穆对李隶的印象一直都停留在对自己责骂不休的层面上,别的倒是一无所知,也不想知。 “所以,你和他吵架,一气之下离开公司跑到这里来开仓库的吗?”李广穆总不好放任这位刚认回来的二叔一个人唱独角戏,颇给面子地给他搭了句腔,甚至还搜肠刮肚地找了一句恭维话来。“我觉得挺好的,这里,挺好的。” 李二叔李承却笑了起来:“傻小子,你瞎想什么呢?你还真当我和你爸,还有公司这二十几年都老死不相往来啊?我基本每隔几年就会换一个地方,你爸却一直有我的最新地址。还有你大哥,我上一次见他并没有过去多久,可能就这两年的事。你要知道董事会的成员是有任期的,我要定期回去参加股东大会的董事选举不说,还有一些必须要露面的手续流程都是不可避免的。” 李广穆虽然现在在公司的职位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高得有点唬人,但这里面的弯弯道道,他是完全的两眼一抹黑。反正他的学历文凭是李严修用钱买回来开光的,他现在的职能任务也不过是李严修的傀儡。 “细算起来你也有…二十九、三十岁了吧?我后来却没有再在公司见过你,其实也是有过好奇的。我问过你爸一次,他说你离家出走了。我以为是父子间的气话,也没放在心上。后来,又听李老三和李老四说,你这混小子是那什么…哦,为爱私奔了。哈哈哈哈哈我的乖乖,那时候差点没笑死我。”李承当真溯着记忆,认真地去推算了一下李广穆的年纪,顺带一笔细数出了他们所有的交集。 李广穆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不仅是因为自己是当事人的原因,主要是,他已经没有资格再说那个字了。 为爱私奔,现在听来,实在讽刺至极。 李二叔看懂了他脸上的表情,叹了口气。“你像谁呢?你母亲既聪明又心狠,你父亲就更不用说,薄情寡幸。你说,你像谁呢?” 我谁也不像,我只要我的赵宁。可是,我永远地失去他了。 李广穆给自己倒了点酒,还去碰了一下李承放在桌上的那只杯子,而后一干而尽。 “来吧,说说看,你到底遇到了什么困难,为什么来找二叔?前因后果都说清楚,这样二叔才好给你想想办法。”李隶继续优哉游哉地吃着花生米,秋季凉爽的夜风吹动了院子里杂草树叶,最后拂过李二叔略显斑白的鬓角。 在这种完全称不上严肃,甚至有些安宁的促膝长谈氛围下,李广穆也终于开始追溯了自己的回忆。 纵然他天生不善言辞,也还是给李二叔呈现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年少时还没渡过叛逆期的李广穆,是如何被李隶嫌弃责骂不休的。 然后自己又凭空多出了个后妈并多出了个异母弟弟,难以忍受这种奇怪家庭组合的他,是如何终于在他大哥的帮衬下,脱离出去自立门户的。 然后过了几年醉生梦死的自由日子之后,在二十一岁的某一天,遇见了一生中避无可避、命中注定的那个节点。 “我真的很…不能没有他。我不懂李严修和李…我爸他们所谓的计划和发展,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针对他家和他家所在的那几个家族。然 分卷阅读141 后,李严修他们成功了,我喜欢的那个人失去了他的家人和他以前所拥有的一切。我就带他走了,离开了a市,去一个很远,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一起过了八年。但是,三个月之前,他们说李…我爸重病,然后李严修把我的爱人绑了回来,我就不得不回来了。” 就算长话短说,也终于说到了最关键,最让他难以启齿的部分。 “他以前不知道我家做的一切其实我一早就知道,所以我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直到李严修把他绑回来,他知道了…这一切,我从一开始就是知情的。我却什么都没有告诉他,只是在他最惨最痛苦的时候假模假样地说要带他走,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他…他忍受不了真相,离开了我。” 并且被李严修,确实来说是被我,逼到要割腕自尽的绝境。 李二叔听了这么个主人公近在眼前的年轻版爱恨情仇,整个人听得的爱人,他妈的难道不是当年‘山上’赵家的人吗?我`操了,你们这一窝子狼心狗肺的东西,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尤其是你,小狼崽子,害得人家家破人亡还有脸在这说什么‘不能没有他’,你他妈属白眼狼的吗?那个赵家人才是真的倒了八辈子血霉,遇见了你,还跟你谈了这么多年恋爱。” 李二叔气到端起酒杯的手都有点颤抖,显然不是因为出于一个旁观者道义的仗义执言这么简单。 “你个死崽子,你知不知道,你口口声声说的那个爱人,他父母都跟我有旧。如果这中间没有什么纰漏差错,他母亲是赵翳,父亲叫周唯森,都是我早年的校友。我`操了,你知不知道我当年还差点追求了他母亲,要早知道平日里眼高于顶的赵翳,最后会栽在那种徒有其表的小白脸手里,我早就下手了。” 这下轮到李广穆拿不稳酒杯了。信息量太大,他本就承载有限脑内处理器有些负荷不过来。 “他叫赵宁,他母亲确实姓赵,他的父亲也确实叫周唯森。”这还是齐鸣前不久刚告诉他的。 只是,二叔和赵宁的父母是校友,什么学校?a市早年的某所小学吗? 李广穆的那点子疑惑不解压根逃不出李承那双老练精明的眼睛,头上又挨了重重的一下。 “怎么,你二叔看起来不像是念过书留过洋的吗?蠢小子,想当年老子在藤校华裔留学生里一呼百应,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然后又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只是可惜了赵美人,当年我为她逃的课、挂的那些科,真的现在想起来都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这个人物关系有点复杂,二叔喜欢过赵宁的母亲? 那幸亏没有成功在一起,要不然赵宁岂不是成了自己的堂弟,哦,不能这么算,如果真是那样,世上还有没有赵宁都不知道。 李二叔却没管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的那些乱七八糟,接连叹了好几口气仿佛接受了既定事实一般,问了李广穆一句:“赵美人后来生的那个孩子,就是你说叫‘赵宁’的,他肯定长得很好看吧?” 李广穆张口之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答案,迟疑了好几秒,才认真地吐出了一个成语:“举世无双。” 李二叔显然被酸得有些牙疼。 “说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呢?二叔就算认识他母亲,也没办法让他放下这种血海深仇再继续跟你谈情说爱下去。” 李广穆低下了头,忽略了口袋里一直震动不停的手机。 “我被李严修控制了,他希望我拿到公司股份之后,也一直听他的命令和安排。我不想留在公司里做他的傀儡,我想摆脱他的控制,至少可以掌握一定的东西,让他不敢再控制我,然后再去追回我的爱人。” “你对阿修直呼其名,想必心里对他的怨恨不轻吧。阿穆,按理说你和阿修这种小孩子打架,我这种做长辈的也不好去插手。你父亲要是看不下去有心相管,大概也早就亲自出手或者一早来找我了。他不管,大概也知道你们几兄弟挣来抢去,对他而言也不过是左手到右手,只要不太过分过火,便也懒得插手。孩子大了,总要闹腾几下。我虽然没成过婚没有过自己的子女,但这种为人父母的心思还是可以猜到一点的。” 李二叔摆了摆手,示意让他把话说完。 “当然,我没成婚没留后并不完全是因为赵美人的原因,还不至于爱到这个份上。但她确实是我这么多年来都忘不掉的一个存在,每个男人一生中都会有这么一个人。阿穆,你和赵宁这件事,错的本来就是你。至于你和你大哥,在我印象里,阿修一直都是一个很杰出的孩子,他几乎遗传了你们父母的所有优点。包括你母亲的聪明和你父亲的薄情寡幸。当然,他对你和赵宁的一些手段我也不赞同。不过,或许他也有他的难处。” 李承此刻想起的,是另一个人。他的大嫂,那个名字里带‘玉’字的那个女人。他眼前浮现的场景,也是这个女人抱着眼前这个现如今已经长到五大三粗的小儿子,跑到了自己的面前。 ‘二弟,我余下的日子不长了,想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吗?’ ‘我刚生下的这个孩子,他叫阿穆。我不求他今后能在公司里握有多大的权利,走到多高的位置。我只希望他能平安长大,一辈子快乐安宁,哪怕不像阿修这么聪明都没关系。我只希望他一辈子开心快乐,幸福安宁。’ 李承始终觉得大嫂的这句临终嘱托怪怪的,总有点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这里面,或许有什么隐情也不一定。 前尘往事尽皆从眼前不断翻阅着飞驰而过,其中,有大嫂,更有赵翳。 李二叔在光阴荏苒的世事无常中,拍了拍李广穆的肩膀。 “你先回去吧,阿穆。” 李广穆低下头,垂下了视线。二叔这是拒绝他的意思吗? “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我过两天亲自到公司去把你从阿修手里接出来,你就过来跟我住吧。然后我会回公司去扶持你一段时间,尽我所能让你得偿所愿。不过,阿穆,二叔只能尽自己的人事,至于你能走到哪一步,还是要听你自己的天命。而且阿穆,有些人有些事,你现在义无反顾满腔热血,不代表你今后不会后悔,正如我对赵美人。唉,希望你今后不要后悔才 分卷阅读142 好。” 然后他听到自己的二叔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调说出了这最后的一句。 李广穆踏着零星的灯光走出了李二叔破旧的仓库小院子,踏进了茫茫黑夜。 院门外的那颗不算太亮的灯泡被他抛在了身后,上面有几只飞蛾在不间断地缠绕飞舞,那昏暗的灯光也在他身前投下了一道比暗夜更漆黑的身影。 后悔? 当年选择欺骗赵宁,让他现在恨我入骨,我都不明白什么是后悔。 而现在,我只知道… 要是不能成功地把你们都拖下地狱,才是真正的…余生尽悔。 第1oo章 特殊会议楼层的主会议室里,李严修正在发言,李广穆坐在仅次于主位离他最近的那个位置上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每个天朝字都能听懂,可连成句就不能明白这里面想要传递表达的中心意思,大概跟李严修刚结束的出差考察有关? 李广穆正对面的位置,因对称关系也离李严修最近,那上面坐着况为。然后他看见况为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满怀震惊地超主位上的李严修望去。 李严修的声线在会议厅里戛然而止,回给况为一个挑眉。“有话就说。”没有刻意加大音量,却成功让况为成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汇聚中心。 “李李承先生来了。”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地沉寂了三秒,然后千层浪才被这颗石头,李老三整张脸都阴侧了起来。“当然耳熟,股东股份排名名名单上看见这两个字的次数还少?他是公司的创始者之一,是尊大佛。” “你们继续。”李严修大踏步迈了出去,目的地是哪不言而喻。李广穆先况为一步站起身,紧随其后。 却没忘记半路回过头,对反应过来也准备跟上的况为说上一句:“你留下,继续。” 李启辉看到他大哥和他二哥都忙不迭地离开了会议室,脸色十分不悦地看了身边的李老三一眼。说好的这两亲兄弟之间有龃龉,不会沆瀣一气的呢。明明人家兄友弟恭,团结一致得很呢。 而在其他人眼里都团结一致的那对亲兄弟,李严修看了李广穆一眼,却没有开口制止他跟随自己回自己私人办公室的行为。 “二叔,好久不见,近来身体一切都好吗?”李广穆从没见过李严修这么热忱地对待一个人。“二叔喝不惯咖啡的,我去给二叔换杯茶。”李严修当真亲自给人泡茶去了。 李广穆在他转身之后,轻声喊了一句:“二叔。” 李承显然是有备而来,一身无比拉风且极具特色的正装不说,身后还站着两个保镖。那份坐着都不容小觑的气场,和李广穆上一次见到他‘仓库卸货工’的形象简直差了好几个银河系。 二叔没有搭理他,显然和‘特意来接他’的态度也差了好几个银河系。 李广穆丝毫不在意,自顾自在会客区找了个不十分显眼却又不会离李承太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在上赶着泡茶孝敬这位大有来头的二叔的时候,李严修就把自己这边的外人给支了出去。此刻,李承抬起手轻轻一挥,也把自己身后的保镖给褪了出去。 “你想听我叫你李总还是叫你阿修?”李承猝然开口,开出了个下马威。 在场不过三个人,迟钝如李广穆都感觉李严修有种猝不及防之下颜面扫地的尴尬。 “如果侄子有哪里做的不好、不当的地方,还请二叔明言。”李严修低眉顺目的样子让李广穆十分不适地转开了眼。 李承却显然没有被这一记软弱驯良给成功收买,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直接从手边拿起一份文件朝李严修递了过去,并轻描淡写地吐出了一句:“我刚刚去了一趟医院。” 李广穆不知道那份文件上究竟写着些什么,让李严修攥着文件夹的手指都明显地发了青。 而李二叔更是乘胜追击,丝毫没有给李严修缓冲的余地。“这是我大哥也就是你父亲的决定,阿修,你的能力与手腕我们都看在眼里,但是你有些事情,确实是做得过分了。” 李严修抬起头看向李承,眼里的东西让李广穆觉得很熟悉,想要毁灭一切的愤恨与疯狂。 “过分?二叔常年不露面,这个烂摊子我一担就是这么多年。事到如今,就落得一句‘过分’?”这里面控诉,更有委屈。 李承却摆了摆手,没有半点想要给他长辈疼爱的意思。“我今天来,除了给你看这份你爸手上股权变更的文件,提醒你董事会即将加入一个新成员之外,还有就是,我要把这位董事会的新成员接走。” 说道这里,李承甚至特意转过头看了坐在角落里的李广穆一眼。“我终身未婚,这辈子恐怕也不会有后代。我跟你爸商量过了,小穆以后就跟着我,不算过继,但算我半个亲生的,给我养老送终。” 李严修明显地倒吸了一口气,语气里甚至有了哽咽式的断续:“二叔,当年当年我的母亲偏心,现在,连您也要偏心,是吗?” 李承听到李严修提起了那个特殊的女人,长久地沉默了一段之后,还是叹了口气。再开口,语气又慈和又无奈:“阿修,你若是真有什么难处与委屈,大可以跟二叔直说。是,这几年你爸那个混蛋东西确实不仁义,你不容易,这些二叔都明白。可是你就是不说,把自己逼到角落里按着自己的想法和性子肆意妄为。阿修,你对小穆,尤其是赵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分了。” 李严修红着眼笑了起来:“我有委屈跟二叔说?我每年去给您拜年,您哪年给我开过门?您要我上哪去跟您说?还有赵宁,连他您都知道。” 李严修也把视线调转到了李广穆的身上,嗤笑了一声。“我过分?我拆散他们的吗?我一边跟人谈情说爱一边眼睁睁看着对方家破人亡的吗?‘十九层’的东西前一天晚上拿回来,第二天您这宝贝侄子就知道了我们要做的事情,而且如果我没猜错,他就是在把东西拿回来的那天晚上和赵宁在一起的。” 李承并没有参与到当年的那场血雨腥风之中,但以他的老练精明,几乎瞬间就能对所谓的‘东西’心领神会,估计是扳倒那座山的关键利器。 “头一天晚上还在和别人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搞不好还翻云覆雨恩爱缠绵了一番。第二天就全然知道了对方家族即将家破人亡万劫不复的消息,还能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跟人家赵宁谈情说爱下去。二叔,您这 分卷阅读143 半个亲儿子心狠起来,连我都要自愧不如。” 这话明显是说给李广穆听的,李承也抬起头看了这‘心狠’两个字的人形实体,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在心里勾勒着里面隐藏着的情节与人心。 “既然您知道赵宁这个人,知道他们的关系,那大概不知道赵宁前不久才刚割了腕吧。哈哈哈哈您肯定不知道,让赵宁家家破人亡的证据,就是我这个亲弟弟在他们确定关系的那个晚上亲自拿回来的,我没分析错的话,他去拿证据的时候还把赵宁带过去了让赵宁出了力。哈哈哈哈这么狠,换成我,我也得自杀啊哈哈哈哈。” 李严修笑得神经又讽刺,却句句属实。 李广穆低下头,心如刀绞。 李承抬起手就把桌面上刚被李严修放下的文件夹劈头盖脸地朝李广穆扔了过去,直接打在了他的头脸上。 也相当于是在打自己的脸了,毕竟李承刚表明立场要站在李广穆身后。 李广穆却没有说话,任凭塑料文件夹的尖锐锋利的缘角在脸上划出一道红痕。 当年,和赵宁确定关系的那个晚上。他们仅仅只是确定关系,没有发生关系。 时间在这间气氛诡异的办公室里飞快向后退去,回到了九年前那个夏夜的更深露重之时,山顶上的晚风里有花香虫鸣。 皎洁月光之下,万丈悬崖边,李广穆单膝跪地,对他的小王子无声表白。 那时候的赵宁声音里有着颤抖着的哀伤。 李广穆执着他的右手,就是那只九年前飞出惊才绝艳五刀,九年后用来割腕自杀的那只右手。而头顶上,传来他清浅又哀伤的声音。 ‘怎么办呢?我也喜欢你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当时的李广穆甚至来不及开心雀跃,更来不及惊恐茫然。 因为赵宁用更加哀伤轻缓的语调,直接敲定了彼时他们的未来。 荒唐且短暂的未来。 ‘虽然我不敢,也不能但是,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怎么办?’ 彼时的李广穆并不是很能理解赵宁当时的恐慌,不明白那句‘不敢’和‘不能’里面究竟藏了多少重量,与为难。 那时候的他只是从地面上站了起来,利用身高优势强行在化不开的黑夜中给赵宁站出了一个看起来完全坚毅的安全感轮廓。 纵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他还是决定遵从自己内心的下意识,直接俯下`身亲吻到了他的小王子的额头上。 ‘我会对你好的。’ 一句并没有新意的情话,也是完全称不上郑重的一句许诺。 却不知道戳中了刚成年没多久,出身高不可攀却似乎心里从没有认可过自己的赵宁的哪一根软肋。一身华服眉目如画的少年版赵宁抬起手搂上了正维持着躬身亲吻姿势的骑士先生。 ‘那我们在一起吧。’ 纵使当年的当天夜里,他们以一种完全称得上飞跃的速度完成了从互通心意到落实关系的‘一夜千里’,然后等到踏着月光与晚风下山之后,回到那个狗窝里。依旧是李广穆留在楼下的那张破旧沙发上,赵宁独自踏着没有扶手栏杆的楼梯上了二楼。 没有趁热打铁地翻云覆雨恩爱缠绵。 没有在那一晚发生关系。 可是第二天,李广穆就被一个电话叫到了李严修的面前。因为‘十九层’的说到做到,东西已经到了李严修的手上。 纵然没有发生性`关系但因为情侣关系的落实,当李广穆被李严修匆忙召唤而去的时候,赵宁正把李广穆的宽大衣服穿在自己身上,窝在他狗窝里一楼大厅的破旧沙发上玩着当时老黑送过来的一台时下电子科技产品。 ‘快点回来,我明天要上课,天黑之前要回家的。’ 出门前恋人甜腻的殷切叮咛还回响在自己的耳边,可是转瞬之间,当李严修扬起手上前一天夜里他和赵宁一起获得的战利品的时候,李广穆完全顺着命运的轨迹,问了出口,‘这到底是什么?’ ‘翻天覆地,改朝换代的东西。‘山上’纵横张扬了这么多年,世家时代该落幕了。’ 那时候刚二十出头的李广穆甚至没有听明白这短短的三言两语里是一种怎样波澜壮阔的冷血无情,他只是茫然地知道这和赵宁有关。 那个此刻还穿着自己的衣服躺在自己的沙发上,等着自己回去的赵宁,‘山上’出身,作为世家优秀继承人的赵宁。 所以,完全不知道事情发展进程,事态严重程度的李广穆,完全茫然地开了口 ‘你什么意思?我喜欢的人就是‘山上’的,那是他的家,我们才刚在一起。’ 九年前的李严修除了一边李隶面前要夹着一截尾巴装腔作势,一边在心里咒他早日归西之外。还要与彼时和他统一战线的那些智商能力参差不齐利益共同体,图谋他们改朝换代的大计。 对这个刚建了奇功,居功至伟拿下了最关键城池的弟弟,那时候离奔三都还有好几年的李严修直接跳过了惊讶、难以置信的环节,直接笑了起来。 当年李严修知道他爱的人就是赵宁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呢? 仿佛并没有因为性别而产生的不解而介意,相反,在他改天换地的宏图伟业的心心念念之下,他率先想到以及采取的措施,是洗脑,给自己的亲弟弟洗脑。 怎么洗的呢?哦,好像是‘我劝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就什么都不要说。’ 好像还有‘你应该祈祷我们都得偿所愿,你想啊,如果维持现状,你们肯定是没有未来的。没有我没有猜错,他的未婚妻人选名单都可能已经出来了。别的不说,白家就肯定占了一个。’ 李严修对自己亲手带大的弟弟十分的了解,打蛇拿七寸,他太知道李广穆那点子没出息甚至上不了台面的性格缺陷了。 几乎很少有什么东西是能被他这个迟钝又一根筋的弟弟看进眼里,放进心上的。但是一旦有,基本就完完全全地被这种本来就排他排外的特殊玩意。 那时候的李严修,用一种近乎蛊惑的语气跟才刚刚二十出头,也刚刚踏入爱河的李广穆说 ‘要是他脱离了他的出身,不再这么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甚至是一无所有那时候,你甚至可以把他和你最喜欢的那几辆车一起锁在你的车库里。谁都看不到他,除了你,别的人都不能跟他说话。他哪也去不了,别人谁也碰不到,而你,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而李广穆想做什么呢?太多了,那些残暴的欲念,在他看见 分卷阅读144 赵宁的第一眼就已然开始生根发芽,却一直被他困在自己的手掌心里。 不,不是这样的,我对他不仅仅是这样。 我不仅仅只是想在他身上发泄欲`望,与此相比我还是更希望他看着我笑。 只要他对着我笑就可以了,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然而这只是李广穆心里一个小小的他说出的话,那里面关押着许多个小小的他。 也有另一个他,正顺着李严修三言两语间勾勒出来的画面,蠢蠢欲动,想把它实现成真。 时间跨越了整整九年,当年光阴和此时此刻重叠在了一起。 同样是红着眼眶抬起了头。 九年前,李广穆想的是我一定不能失去赵宁。 那么就不告诉他。把所有不可控因素都封闭隔绝开,就好了。赵宁不知道李严修的计划,他们没有站在对立面,那么,他来之不易的一切就不会失去。 赵宁还是他的,一直会是他的。 而九年之后的此时此刻,在李承和李严修的两道视线之下。李广穆红着眼眶抬起头,嘴角边甚至带出了不易察觉的笑。 他此刻心里想的是 我要你们全部去死。 通通给我下地狱。 第1o1章 “怎么,干了这么多混账事,打你一下还委屈你了?”李承异常严厉地看了李广穆一眼,然后转过头看向了李严修。 “小穆的问题,我以后会慢慢教他。说实话那赵宁是我的故人之子,现在给折腾成这样我也十分于心不忍。但是阿修,我和你父亲的决定不会改变,从今天起,小穆从你那里搬出来跟着我。我先前挂在公司的职位不变,我从今天开始会回来履行职责。” “二叔,为什么连您也要偏心?” 大概李严修脸上众叛亲离的表情太过扎眼,李承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阿修,二叔说过,你有委屈和难处大可以直说,不必把自己逼成这样。” 李严修只是冷笑,慢慢走到了李广穆的面前。“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说完,径自把自己二叔和亲弟弟给扔在了自己的私人办公室,大踏步走了出去。 这天离开这栋异常压抑大楼的时候,李广穆终于不用在齐鸣的押解之下,按照李严修的操控回到他既定的位置。 他上了李承那辆同样严肃冷峻的高成本车辆,身后还跟着另一车的安保工作人员,最终被带到了一栋完全陌生的别墅里。 “我们为什么不住仓库了?”李广穆以为李承先前所说的搬过去跟他住,指的就是那个拆迁区里挂着块批发招牌的仓库,他对那里还一直很有好感。 走进了这栋年代看起来有些久远,却因此更显底蕴的别墅之后,李二叔挥手把随行的安保工作人员给撤了下去。 “这栋房子好像还是我大哥,也就是你爸给我生辰贺礼,具体哪一年我忘了。早几年你那混账爹还是不那么混账的,阿修也不是现在这么个…病态的样子。” 或许是生辰贺礼这四个字刺地问他:“你这幅样子是还在生气我打了你,还是觉得住不了仓库实在委屈你了?” 前一句成立那他是狼心狗肺,后一句点头那他成了没头没脑。 只好略微摇摇头之后顾左右而言他,沉沉闷闷地说:“我成年之后,到二十一岁离开a市那四年,大哥也会每年生辰送我一台车。” 仿佛在生日送大礼是他们家刻在基因里的习俗,远远超过了‘仪式感’这三个字的范畴。大概还是因为价值观,觉得没有什么比货真价实的黄白之物更能表达心意,越值钱越好。 然而,全世界最贵重的东西,已经被他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藏在了衣服里面。 这句话听起来倒是无比的兄友弟恭,充斥着血脉温情。 只可惜现在李严修只会在吩咐手下人对他动手的时候说句‘往死里打’。 而他,只想要李严修的命。 李承却没有跟他继续探讨这种家庭成员关系,而是讲起了其他的,甚至语重心长地说起了大道理。“你在什么环境就要相对应配备什么条件,这就意味着割舍。小穆,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尽如人意。十全十美只是扯淡,十事里有五美都值得年底去庙里烧柱高香了。这也是我教你的第一课,凡事有得必有失。要进公司争名逐利勾心斗角,你就保不住仓库里一口小酒一口小菜与世无争的安逸生活。” 李承雷厉风行地开启了对他的教导,甚至就地取材拎出了最近在眼前的例子,他自己。 “你,包括你大哥,甚至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因为理念不合或者利益冲突和你们的父亲起了龃龉,才愤而出走离开公司,避世不出。咱们先不说这‘避世’一说就已然扯淡至极,就连当年我离开公司的原因,也并不是传言里那样。” 李广穆好奇地看了他这位二叔一眼,未知代表着迷蒙,也代表着疏远。而眼前这位突如其来的二叔,俨然是他最大的倚靠。多一份的了解,便是多一重的保障。 “我年轻的时候太狂妄,当然这种‘狂’并不是你们现在这代人好凶斗狠的那种。而是把自己拔高到了生活环境与周遭所有人之上,觉得什么都能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的那种狂。没人知道这种每根没缘的狂妄是出自哪里,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时候的我,每天从不同的床上睁开眼,身边都躺着不同的人。美酒美人任我享,公司盈利与社会地位与日俱增。醉生梦死,不知今夕何夕…” 李二叔似乎不抽烟,但他身上那股子岁月沉淀下来的沧桑远超过烟熏缭绕与尼古丁的加持腌渍。尤其是摇着头自嘲着发笑的时候,几乎能窥见时光在锤炼后馈赠而来的智慧,就藏在他斑驳的鬓角边。 “而我之所以离开了公司,是因为有一天,我突然‘醒了’,醒得莫名其妙却着实醍醐灌顶。我意识到过去的自己真的是…可笑至极。哪里是把一切玩弄于鼓掌之间,明明是人生看着我在它的手掌心里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自导自演自娱自乐,而且这位小丑还可笑至极地自鸣得意着。这种‘清醒’所带来的恐惧实在是太可怕了,等同于你意识到过去的一切都是错的,一瞬间全都要推翻,过往的人生与岁月全成了笑话。于是我离开了公司,每隔几年换个地方,开过废品收购站、餐馆、小卖 分卷阅读145 部、杂货店…然后就是那个仓库。” 藤校留学的才识与眼界,商场杀伐沉浮之后所获得的一切成就与经验,酒色、财富、权欲…没什么是不可抛,他抛不下的。 可能唯一没有放下过的,也就是心底里那个心动过却一直没下过手的赵美人。荣耀不能伴随一个人终身,可遗憾却能。 可这种不足为外人道,不为人知的遗憾,实在无伤大雅。 这就是连李隶都不被放在眼里,只一心咒着亲爹早死的李严修,对这位二叔李承满怀敬意,甚至忙不迭示好卖乖的原因。 能看透自己的人,没什么看不透。同理,能战胜自己的人,也没有什么战胜不了。 可就是这么一位让人望而生畏的长辈,却轻而易举地选择了站在李广穆身后。 李承今天白天拍在李严修面前的那份股权变更文件,有法律效益,剩下的问题不过是走流程空耗时间。 文件上有板有眼地写明了,李隶手上1集团百分之二十八的股份,百分之十八给次子李广穆,百分之十留给三子李启辉,但因后者未成年这部分暂时不予交接。 而问题就在,李严修这么多年汲汲营营鞠躬尽瘁,甚至机关算尽,手上也不过握住了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李严修的百分之三十确实大于李广穆自己的百分之十八,只可惜,后者半路天降的这位亲叔加半爹,手上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十八加十五等于三十三,大于三十,这是幼儿园小朋友都会做的算术题。 纵然这些看起来吓死人的数据在股市的集资空间里都不过是几个小的可怜的百分点,但在董事会具备足够的话语权,这就足够了。 双方都没有百分百的胜利,因为还有很多立场不坚定,有奶便是娘的小股东。那伙人除了当墙头草实在没什么大用,凑个决定性的百分之四却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李广穆利用三个月的时间,到李隶面前脱了次衣服卖了次惨,然后对齐鸣撒了个信口胡诌的谎,接着走到这位二叔面前卖了个蠢。便轻而易举地和负重前行走了三十余年的李严修打了个平手,站出了个势均力敌。也难怪白天在那间办公室里,毒蛇都被逼得几欲落泪。 生活,实在讽刺至极到恶意满满。 “阿穆,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有你自己知道。二叔说过了,你不要后悔才好。” 李呈甚至没有认真看向此刻站在背光一侧墙根下的李广穆,而后者却瞬间从心里一路凉遍全身。 李广穆依旧只是把头转过了一个角度,什么都没说。 没有回头路了。 更没有什么后不后悔。 赵宁这两天似乎好转了一些,虽然依旧消瘦苍白得厉害,但总归不至于只能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 季远一直没有回来过,赵宁也没有再走出过这栋房子,当然身体条件限制,他想走怕是也走不动。 唐一直陪着他困守原地,他们之间没有交流障碍,唐会天朝语,赵宁对国际通用语融会贯通,却依旧说不上几句话。 “季派人送了一把小提琴回来,他要我拿给你看,好像是你以前拥有使用过的,你要看看吗?” 赵宁摇了摇头,他今天没有躺在房间的床上,而是移到了后院的露天阳台。那里,既可以确保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窥探到,又可以晒到太阳。 还没有到冬季,还不至于到通过阳光取暖的地步。赵宁只是突发奇想,想在在黄昏时分,到阳台上去瞧瞧落日。 囚犯也要放风。 唐体贴周到地在躺椅上给他垫上了毛绒绒的毯子,赵宁侧过头看着被围墙阻隔在狭小视线内的花草,伸出手,一线余烬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那介乎橙黄与橘红之间的暖光没有直接触到地面,而是被他的手掌割断,在斜后方投下了一片阴影。 手腕上的伤痕依旧触目惊心地横亘在原处。 大概是被年龄限制,逐渐衰老的新陈代谢决定了他的复原能力山河日下。 可能再也好不了了吧。赵宁笑了笑,笑着笑着又闭上了眼睛。 唐以为他睡着了,轻轻在他身上盖了一件外套,然后独自离开了阳台,任凭夕阳在眼前斜躺着的这人身上渡上了一层夺目的暖光。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可谓不神奇,硬生生将病入膏肓绘成了绝世美景,纵使这美景无人赏,更无人知。 赵宁没有睡觉,生物钟混乱到用哪个半球哪个时区的时差都解释不了,睡睡醒醒完全没有规律。但这个时候,他确实没有陷入睡眠,至少暂时还没有。 他只是闭上了眼睛,然后感受到那些褪去了所有暴烈的阳光温柔地洒在他的眼皮之上,在他的视野范围内留在淡淡的暖红。 季远没有说过服刑圈禁的期限,但他大概猜到了最少是个无期。犯错犯得太大,实在罪无可恕,且死不足惜。只可惜他自己执行死刑没有成功,于是酌情改判,法外开恩之下也是个期。 没有人来探监,除了医生和张芮会不定期到访,以及家政工作者上门服务。再也没有别人过来,这里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了。 季远把小提琴取回来的事情赵宁半点也不觉得意外,本来就是他们家的东西。当年便价格不菲,时至今日大概更是不容小觑。 记得很多很多年前,有人问过他,小提琴和钢琴更喜欢哪一个。他想也没想就回答了小提琴,原因很简单,练钢琴就要一直坐在琴凳上,至少练小提琴他可以站着。 小小年纪就懂得分析利弊,在极其有限的条件下谋划出最有利的局面。真不知道该夸一句聪明,还是该嘲笑一下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心机。 当年,他真的是很不能忍受一直坐在原地,因为那些被关在练习室里永无止境地练习,暗无天日的日子。 他没有哭泣呐喊着控诉过,甚至从来不置一词。但他是痛苦的,那段时间,确确实实的痛苦,哪怕早已释怀了。 时间很神奇,会代替人原谅,强行给人贴上‘包容’的标签。 如果我真的被关到最后一天,也就是关到死。那么,真到了那一刻,我就原谅我自己好了。 赵宁侧过头,真真切切地睡了过去。当然,不排除是陷入了新一轮的昏迷的可能。 唐来接他的时候没有成功把人叫醒,触摸之下,发现对方身上毫无意外地又开始滚烫,急忙给医生打了电话。 然后给季远发了条消息。 ‘今天情况依旧不是太好,比昨天更糟糕。’ 第1o2章 李广穆搬进了李承那栋从来没住过的旧别墅的二楼。 根本没有直接这位二叔吩咐的所谓‘收拾东西’的步骤,他从来就是光秃秃的一个人,唯一称得上不可遗弃至关重要的东西,他一直随时携带着 分卷阅读146 。于是整个人被李承接走,就等于过去了全部。 可是在当天晚上晚一些的时候,这栋刚有点人气的上世纪风格房子,就来了第一位客人。而且这个客人还不是前来拜访正主李承的,是特意为了李广穆来的。 来的是齐鸣。 齐鸣直接给李广穆打包了一个行李过来,里面似乎都是他先前住在李严修那里时候常穿的一些衣服。齐鸣不敢也不会私自行动,这大概是李严修本人的意思,虽然他们都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这些身外之物重要吗?实在太不重要了。大概重要的是,这个小小的举动,看来李承眼里,是李严修再一次地示好与求和。 而齐鸣只是礼数周到的把东西送了过来,然后顺便悄无声息地给李广穆偷渡了另一个物件,李广穆之前被李严修收走的那部廉价到掉渣的手机。 那是他单独送齐鸣出去的时候被猝不及防塞到手里的,齐鸣脸上的表情透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仿佛这个举动确实伴随着他坚持多年底线以及职业道德的粉身碎骨。 “如果你今后有机会看见赵宁先生,请务必替我向他说一句抱歉。以及,真的非常感谢他对钟鹤做的一切。” 李广穆接过自己的东西,脸上和心里都没有半分的愧疚。点头点得十分自然,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曾随口撒过一个怎样的谎。 当局者迷,那或许并不是一个多高超的谎言与骗局。只可惜,也非常幸运,刚刚戳中了对方的软肋与死穴。 李承说要回公司扶持他一段时间这句话,不过是在一个简陋窝棚搭建成之下的简易厨房里,喝着廉价白酒的时候随口做出的许诺,轻飘飘没几两重量,然而落到地上执行起来确是全然不掺一滴水的稳如泰山。 李广穆几乎是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之中,突然跻身进了1集团的董事会。 纵然知道这颗钉子迟早会钉在这块板上,但当李承站在他身后把相关文件拍在一众人面前的时候,还是明显惊‘室’骇俗了不止一星半点。这与他在李严修的授意与任命之下,在公司挂了个名头唬人却完全任人摆布的职位,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最开始,大家只知道这场换代之战,分了两派,李严修和李启辉各成一派。前者年龄和资历摆在那里不容撼动,而后者有上一代最多的宠爱,这上一代包括股份最多的前任董事长李隶,也包括另外两位董事会成员,李老三与李老四。 可先前李广穆出现在这栋大楼里并挂上了一个异常唬人的职位的时候,态势就更加清晰明朗了,天平倾斜得一目了然。 李一和李二因为是一个妈生的,所以一派,李三是另一个妈生的,自成一派。本来李三就没有明显优势,现在更摊上了二对一的不利局面,简直没有赢面。 这一点连李启辉自己都知道,从他每次直面迎上这两位兄长时候整个人的战兢程度就可见一斑。 而现在,泰山北斗级的李承毫无预兆地回归了公司,更毫无预兆地站在了李广穆身后。 态势又过山车般急转了一个精确不出的角度,刁钻又诡异。只能说跌宕起伏到足够让人目不暇接,甚至大跌眼镜。 中二少年李启辉还来不及高兴,他都惹不起的这两位兄长真如李三叔所言,自己先内斗了起来。 更来不及对李二叔拍出来的那份文件上的数据问题纠结悲喜。 他身边就发生了另一件天大的事,堪比天塌。 秋去冬来,几乎在新年辞旧迎新的倒计时钟声里,这三个年度大戏男主角的父亲,1集团上一代掌权者李隶,在那家特殊医院里,在董事会所有李姓成员的包围中,一尝李严修多年夙愿,终于咽了气归了西。 虽然李广穆从没看出任何苗头,也压根没做好准备。 毕竟数小时之间,李广穆还在那栋上世纪西式建筑风格的别墅里,在李承的教导下履行自己的工作职责。 年终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李严修对李承所有卖乖讨巧全被退货之后,也终于抛下了本就残破不堪的面具,坦然地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然后把一大票文件与数据扔了过来。随着这些东西一起扔过来的只有无从反驳的四个大字,分内之事。 纵然动不动就被李承一个文件夹甩在身上,不间断被嫌弃智商。但接受着疾言厉色之后悉心教导的李广穆,根本想不起来医院里还躺着和自己血脉更亲的一个人。 然后他和李承一起接到电话的时候,面面相觑且表情各异。 赶到医院之后,在李启辉哭得声泪俱下的背景音之下,他和李严修对视了一眼。 这一次,他没有主动退开视线。 开弓没有回头箭。 要么敌死,要么我活。 没有退路,不能后悔。 时间点滴向前,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在6续上演。 直至冰雪消融,春回大地。 赵宁在迷瞪间感受到有人在温柔地抚摸他,这种感觉有点熟悉,像是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宅子里他那位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却对他极尽温柔慈爱的女性长辈。也有点像他的祖父,纵然在记忆中赵昨并没有给予过他这种温柔呵护。 费劲力气睁开眼,在光晕迷离间,他看见了许久未见的季远。 距离上一次洗手间生死决别,已经过去了整整大半年。他重新回到季远的宅子服刑,坐牢也坐了半年。 而且整整病了半年。 说来他自己都有些惭愧,可惭愧不能治病。唯一能找到的借口,大概也是a市的风水不适合他,犯冲。或者直接厚颜无耻一点,推给水土不服。总之,这大半年来…反复复,重重叠叠,最后家庭医生在叹了无数次气摇了无数次头之后,给出的最终结论是,内脏器官衰竭。 赵宁看到阔别已久的季远,想对他笑笑再喊一句师兄。奈何能量余额不足,发动不出这个技能。 季远的嘴边和眼下全是明显乌青,风度翩翩的钢琴王子实在难得有这么不修边幅的时候。他刚从片场回来,连续几天的赶镜头才终于空出了这么一点点回来看人的时间。 当然,他迟迟没有现身,连天朝分量最重的传统节日同时也是象征着团圆的春节都没有露面。不仅仅是因为忙的原因,还有别的因素,那些因素关在他的左胸腔里,随着脉搏跳动。 一种叫作‘愤恨’的东西,让他不堪重负难以忍受,可他又没法大度到释怀。 只可惜这世上更残酷的事情,就是没有后悔药与时光机。这大半年来,季远的事业再蒸蒸日上,全加起来也抵不回这一刻的痛彻心扉与悔不当初。 平时从唐传递过来的文字和图片,甚至视频,包括张芮时不时地带回消息里,都没法这么直观地被近在眼前的视觉冲击给震惊到 分卷阅读147 。原来,所谓的情况不好,糟糕,越来越不好,真的非常非常的不好…竟然是这样。 竟然最后只等到唐发来的‘你还是尽快回来看看他’这几个触目惊心的普通文字。 而他终于…才回来。 季远极尽温柔地抚上了赵宁的侧脸,心里刺痛一片,语气十分轻缓:“既然你这么不想活,干嘛还要这么委屈自己?” 赵宁想开口却有心无力,想对季远笑一笑发现也难以实现。只是用尽全力地睁开眼,看着他。 “你要走就走吧,我一个人也没关系的。赵宁,我一个人,也没关系的。” 赵宁感觉季远仿佛是要哭了,心里感慨万千,实在有些愧疚。不得了,这个不可一世的师兄要为我掉眼泪了,这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用尽全力才把手掌移动到季远可以看见的位置,果然,季远把他的手攥进了自己的手里,低下头,无声地哭了起来。 赵宁已然愧疚得无以复加,费尽所有气力也只吐出了气若游丝的‘对不起’三个字。 季远的眼泪滴落到了赵宁的掌心里,捧着他那只手掌的双手也止不住地颤抖。“师兄错了,当初不该刺分。对了,反正他现在比我还更资源丰厚,我直接把你扔给他好了。别的不说,至少葬礼,他都能置办出一个比我更隆重的,你说好不好?” 这世上大概只有赵宁能把季远逼成这副惨不忍睹的样子,又悲又痛之下真正开始口不择言,还不敢停,要多惨有多惨。要说惨成狗,怕是狗都不答应的那种。 有液滴正好滴落在他右手手腕上的那道伤痕上,似乎顺着那道已成疤痕的切口直接渗透进了他的心脏。这滴液体的实际效果,堪比肾上腺素。 赵宁终于攒足了所有余下的气力,笑着轻声骂了一句:“好个屁。” 然后气若游丝地断断续续吐出了几个字,“我答应你,好好…活着。”别哭了。 熬过了半年的刑期,在万物复苏的春季,他终于等来了一个新的探监者。虽然这个探监者就是亲口判处他无期的法官,可造化弄人,法官先生偏偏又是他唯一的家人。 唉,算了,看他哭成这样,还是别任性,别这么残忍了吧。 【注:‘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笔者找不到出处。 第1o3章 李广穆看见了赵宁,就坐在他的床边。低垂着头,大半边身体都隐匿在室内未被灯光照亮的黑暗里。 “我要走了。” 李广穆坐起身来想把他收进自己怀里,却发现自己根本就起不来。仿佛被某种东西或物质牢牢地吸附禁锢在了身下的床上。万般焦急之下,他只能喊出一句:“去哪?我和你一起。” 赵宁的五官隐匿在黑暗里,完全看不见任何表情。“你去不了的,季远要把我送到别的国家,很远,你再也找不到我了。” 李广穆只能一边挣扎一边竭尽所能地开口挽留。“你别难过,也别生我的气了。很快,我保证,很快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赵宁却笑了起来:“交代,你对我做出这种事情难道还指望我原谅你吗?你看我这样,像是有可能原谅你的样子吗?” 李广穆终于看清了近在咫尺的赵宁的样子,只是由坐着突然变成了躺着。视野之内,也从漫布的黑变成了刺眼的白。 赵宁躺在覆了一层水膜的地面上,身下全是淡红的血水。那层淡红的颜色再不 分卷阅读148 间断地加深,源头就在赵宁右手的手腕上。 鲜红刺目的血液不间断汩汩流出,赵宁脸上的血色同时也在急速褪去。 李广穆想要跑过去把他抱起来,赶紧救他。却发现他并定在原地根本就动不了,想喊叫也完全发不出声音。 躺在血水里的赵宁却对着他抬起了那只不断流血的右手。 “救我,好痛。” 李广穆用尽全力想要挣脱那股束缚住他的力量,全始终无法撼动分毫。试着放声大喊也完全传递不出任何音量,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宁在一地血水中逐渐流逝掉生命。 “我不会原谅你的。”脸色惨如白纸的赵宁躺在颜色原来越深的血水中,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广穆。“我不要你了,我宁愿死,也不要你了。” 李广穆在自己喊不出声的一句话中,猝然睁开了眼。胸膛剧烈起伏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就坐在了床边刚才赵宁坐过的位置上。 卧室里一片黑暗,这一次,他是真的醒了。 “赵宁。” 李广穆动了动嘴唇,试着念出刚才在梦境里最后声嘶力竭也没能喊出的这两个字。仍在剧烈跳动的心脏痛得难以忍受,仿佛正被千刀万剐。 李承在白天的时候跟他说了一番话,大概是他这场噩梦的根由。 就在晚饭的时候,李承正吃着他大半年仍旧没有任何起色的厨艺,平淡无奇地吐出了堪称重磅炸弹的这几句。 “下个月启辉成年之后,我就会离开公司。大概会出去一段时间,你也不用试着找我,我不会再在那家仓库了,你找不到我的。走之前,我会签署好股东授权书,把我手上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授权给你。小穆,阿修早已经没法再控制你了,我也说过,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不管你会不会后不后悔,二叔都不想管也管不了了,你们三兄弟,确切来说是你和阿修,各自见真章吧。” 那一刻,李广穆心里是有慌张和害怕的。这大半年来,虽然李承确实教了他不少东西,但他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学会。 像是蹒跚学步的孩童突然被大人放开了手,就算原本还能踉跄着走上两步,都只能瞬间被吓跌到地上。 不过他早就过了哭着求大人怀抱的年纪。纵然不舍,也惧怕,却并没有开口挽留。 李二叔看到他还是一如最初沉闷、迟钝的样子,也叹了口气。 “放心,总会再见面的。毕竟说实在的二叔也很想见一见赵宁,看看赵美人的儿子,究竟得了她昔年几分颜色。” 李广穆没有见过赵翳,也并不知道赵宁与她有几分相似。 言景一直是他们集团最青睐的代言人,旗下很多产品都是他代言的,但二叔从来没有留心过这些,广告代言在他眼里只有成本与效果化成的一个个数据,再没有其他。 周言景那张脸对李二叔而言无关痛痒,但对李广穆,却是十成十的煎熬。 尤其是当他顶着那张脸跑到自己面前,温柔又缱绻地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在一起试试看?我不介意当替身的,真的,一点也不介意。” 那副信誓旦旦言之凿凿的恳切样子,看在李广穆眼里,带出来的心理感受绝对和‘好’搭不上边。 赵宁这个异母弟弟实在是…一言难尽,李广穆类比了一下李启辉,发现大概还是李启辉要更讨喜一些。 时间过得太快,转要成年了,大约十八岁实在是个很重要的节点,又或者,失去了那个最有利庇护者的倚靠和疼爱,实在没有了任性妄为的底气。简而言之,李启辉慢慢长大,往沉稳懂事那个方向亦步亦趋地靠拢着。等李广穆反应过来,都觉得这个小毛头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有意思了。 刚好第二天中午他走出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就看见了李启辉,而且还是难得地单独一个人。 李启辉看见他似乎依旧有些畏惧瑟缩,李广穆却主动朝他招了招手,等他走到自己面前却在好几步之外站定之后,才淡淡地问了句:“怎么了?” “二哥,三叔要我把这份文件去拿给大哥签字,是一个工程的合作协议。之前他自己去的时候大哥就没同意,现在又要我再去试一次。” 李广穆觉得现在的李启辉不仅没有先前有意思了不说,还显得有点小可怜。 李老三贪财,这种中饱私囊往自己口袋里耙钱的事情一直干得乐此不彼。李严修的态度也一直很暧昧,一些问题不很大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毕竟他也实在是忙,不可能在这种小打小闹的事情上分心劳力。而李启辉现在手上的这一单,大概是已经逾越了李严修的忍受范围。 李广穆想抬起手揉揉李启辉的头发,一来对方也有这么大了这种略显亲昵的动作似乎不再合适,二来现在的场合以及彼此的身份都有些不合适,便只能作罢。 所以,他只是不带任何表情与情绪地说了一句:“退回去,说是我的意思,我不同意。要是三叔还有什么意见,让他直接来找我。” 其实他那句‘来找我’的未尽之言就是‘来找我背后的二叔’,李广穆狐假虎威得行云流水,十分自然,纵然这虎威他再也假不了两天了。 李启辉却像是被震住了,睁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也才不过半年,就从那副少不更事眼高于顶的桀骜不驯,怂成了眼前这幅货真价实的受气包样子。 李广穆对受气包再次招了招手,“中午吃什么?” 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也成功把小受气包先生给问倒了。“啊?后勤餐饮不是会送过来吗,送什么就吃什么吧。” 李广穆捏着他后脖颈处毛绒绒头发末端的一小撮皮肉,带着他一整个往电梯方向走过去。“那今天我让你自己选。” 李广穆把人拖到了专设为用餐区的那一层,正是饭点,已经有很多员工端着餐盘逡巡着。 李启辉大概还是第一次来员工用餐区,直到李广穆给他取来了食物,还是一副又愣又手足无措的样子。 其实真正让他手足无措的是这个他从来就没看明白过的二哥,也难怪,这个二哥不仅自小就很难见上几面,中间更是人间蒸发了近十年。 要是以前李隶还在的时候,李启辉是打死都不肯到这种众目睽睽之下员工用餐区来吃饭的,太掉价太委屈了。只是现在,一个高深莫测手腕通天的异母大哥压在头顶不算,还跑出了一个从天而降半路杀去了半壁江山的异母二哥。百分之十的股份用来傍身,本本分分、安度余生或许也能绰绰有余,偏偏还没等到自己成年把那些安身立命的东西攥在手里,那座最稳靠的大山就塌了。现在落在这么个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位置和时间点,李启辉觉 分卷阅读149 得自己的处境不可谓不微妙。 而这个向来连句话都懒得多说的二哥,却似乎突然对他关注且温和了起来。 然而这位跟他坐在一张餐桌上面对面吃饭的二哥却温和不过十分钟,在第十一分钟的时候就面无表情地对他说:“吃光,别浪费。” 李启辉要是胆量充足大概会直接把盘子扣在李广穆的脸上,只可惜他现在正是他最怂的时候,完全不敢随意而行,只能万分勉强地把盘子里原本就不多的食物往肚子里塞。 李广穆看到他万分勉强的样子,觉得自己好像欺负了一个小孩子。然后伸出筷子把李启辉盘子里完整干净的剩菜夹到了自己碗里,这无疑是一个十分亲昵温情的动作。 小受气包又进化成了小白菜,眼眶都红了起来,眼睛像是要下雨。 “你哭什么?”李广穆有点奇怪又有点无力,我又没有真的欺负你。“你母亲呢?” 而且据他所知,不管是李隶过世前后,李严修对李启辉的态度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一如既往地视而不见。看都看不见,那就更不用提针对和挑刺了。奇怪的是,李广穆似乎再也没有遇见过那个年轻的女人,包括在李隶的葬礼上。 员工用餐区角落里的这个位置是李广穆常坐的固定位置,对于他这种标新立异的午饭吃法,连李承都不置可否不予奉陪。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方圆十米之内的座位是没有人坐的,要不然真的不知道又会跑出什么狗血传闻来。 李启辉像是被李广穆从他碗里夹菜的动作刺告诉二叔,然后让对方去获悉真相再告诉自己。 可是李承已然去意已决,自己再像个断不了奶的孩子一样似乎也不太好。李广穆三两口把能吃的东西都吃完了,随便收拾了一下之后,就把李启辉又提溜到了高层办公室所在楼层的露天花园里。 这里只有植物没有监控,更没有其他人。李启辉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肆无忌惮地直接哭了起来。 李广穆这一刻才发现,多年后第一次见面时候趾高气扬又显得没教养的小豪猪先生,原来在他自己成年之际的这一两年里,过得这么不容易。 “妈妈被送走的时候,爸冷落了我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才又稍微好了起来。然后爸就离开公司住院了,也不怎么让我去探望。那时候我不知道二哥你会回来,三叔和四叔也一直不被大哥待见,他们说我最得爸的宠,要是不最后拼一把以后日子肯定不好过…” 于是要钱不要命的李老三和要美人不要脸的李老四就把李启辉拉上了狼狈为奸的贼船?现在看来,还真是有几分不怕死的勇气。 “那次在医院里,我知道我对二哥的态度不太好,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对不起,二哥。” 李广穆心想,‘那时候’不就是就多久之前。所以这个不懂事,大概跟年纪没有关系,要有,也只跟李隶还在不在世有关系。 他转过身打算回自己的办公室里,李启辉却在身后叫住了他。“二哥,听说大哥要送我去国外念书,已经在安排了。我不想去,你可以帮我吗?” ‘去国外’三个字成功刺。 而他只想知道这个隐情,跟李严修有没有关系。 第1o4章 二叔离开的日期比李广穆想象中来得要快得多。 而季远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的再次见到李广穆。而且,还是在一个极其特殊的场合下。 时间在不可细数的煎熬中稳步向前,一小时六十分一分六十秒,不存在拉长与缩短,无论人类赋予它怎样的主观情感。 两个月的距离,非要丈量,也不过是初春到暮春。但终归是春天,万物复苏,又到了交配的季节。 娱乐圈和资本圈的碰头,无论被冠以怎样的名讳,晚宴,派对,聚会…在季远看来都一样,骄奢淫逸的藏污纳垢之所,专做皮肉生意。所以,叫它‘窑子’,绝不是因为自己生性刻薄,而是事实本来如此。 他不得不来是因为有一个大流量ip剧本的导演与制片都会在这个时刻出现在这个地方,季远急于在国内开局创面,趁热打铁操流量是必经之路。 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看到这么一位故人。 李老四是‘窑子’的常客,哪怕经过上一次的游泳池事件,那包天的色胆之下,记吃不记打地本性难移着。 但看到李广穆那确实是让季远十分以及特别的意外了,虽然视线自他身上扫过的时候不过是素不相识的漠然。 然而,时光一旦开启嘲讽技能,那别说一个季远,十个季远都招架不住。他的视线才不动声色地往李广穆身上掠过的下一秒,周言景就进入了他的视野。 这个剧情走向太让人猝不及防,季远将将把控住自己脸上一切关于嫌恶的表情。周言景却显然致力于让他破功,无比自然地从远处端了一支高脚杯过来,迅速落座于李广穆身边,甚至直接跨越了熟人的距离入侵到了亲昵的范围。 生怕别人不怀疑这对狗男男之间有点什么猫腻似的。 “季老师也来了?难得,难得。”周言景朝着季远举起了手上的高脚杯,嘴角的弧度是刚刚好的嘲讽。 季远礼貌性地笑着一下,僵得很刻意,还明显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他是来,嗯,拉业务的,很奇怪,拼成这样像是很缺钱似的,按理说应该不至于啊。”周言景成功恶心了一把季远之后没有自觉地避开,反而往李广穆的方向更靠近了一点,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依偎在了一起。“可惜了,那部剧的男 分卷阅读150 主其实已经有内定的人选了,看来他要白跑一趟了。” 李广穆忍住没有动,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这种场合了,确切来说不是第二次。李承走了之后,他似乎也开始了自甘堕落。有事没事陪李老三去赌钱,甚至像现在这样,陪着李老四逛‘窑子’。 李严修对此不置可否,甚至可能还有些喜闻乐见。 李广穆平淡地问了一句:“内定了谁,你?” 周言景抬起头,深情款款地和他对视:“怎么,你希望是我吗?很简单,学你四叔到圈子里来做投资方啊。”看见李广穆完全不接他的梗,转瞬又恢复了那副百无聊赖的随意模样。“不过据我所知,这部剧是有钱都砸不进去的。导演、制片和金主都不顶用,播出平台内定了业界演技口碑最好的…钟鹤。” 报出名字的时候,周言景刻意停顿了一刻,果然在李广穆脸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的表情。“你认识钟鹤?” 李广穆摇了摇头,起身站了起来,他还是不能习惯周言景顶着这张脸到他面前做出一系列刻意的动作。 “那就奇怪了,钟鹤认识赵宁。”周言景的眼睛里永远都没有温度,不管是他笑的时候还是不笑的时候。“钟鹤是圈子里有名的老好人,脾气好,口碑高。但是我不喜欢他,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很真诚地跟我分享了一句他的感受,‘你长得有点像我的一个朋友’,尽管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礼貌、很客气,但我就是待见他不起来。” 因为犯了我的忌讳。 和你一样。 这两句话周言景没有说出口,混着唇边杯子里的液体一起吞了下去。 李广穆重新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突然问了一句:“你不是说你不介意当替身,那你还在意什么?” 周言景都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意料到李广穆竟然也会有开口嘲讽他的一天,须臾又笑了起来。“你当我乐意绕着你玩?你大哥好歹是和我互惠互利了多年的合作伙伴,他要我把你拿下,我也就只好勉为其难地多来晃晃。对了,他,我是说你大哥,最近比较想搞清楚的是你到底想要什么,钱、权还是别的?我猜,你手里的股份,最近让他睡得很不踏实。” 李广穆多接触了他两次之后发现,周言景这个人十分的邪气。立场、言行,飘忽不定得十分厉害。而最厉害的他把这种变化莫测呈现得异常自然,完全不突兀,不神经。 李广穆没回答他,走进了没人光顾的休闲娱乐室,刚好里面有一张台球桌,他顺手拿起了旁边的球杆一个人打起了斯诺克。 周言景跟了两步,倚在门框上看着这个连他也愈发捉摸不透的男人,莫名笑了起来。 赵宁啊赵宁,真不知道该不该恭维你的眼光,或者,该说你是幸运还是不幸。 李广穆自动忽略了周言景的视线以及外面的一切嘈杂,其实从他看见季远的那一刻起就已然心绪不稳。内心动荡一片,最底层确是挥之不出的那两个字。 赵宁。 季远铩羽而归,没有赶回工作场所继续披星戴月,而是踏着星光顺道回了一趟家。 其实本来也不过是一处普通的建筑物,但因为里面住了他唯一的亲人,所以他潜意识里愿意承认那是他的家。 赵宁这个人可能别的优点也没有,但确实比较注重个人信誉。答应了季远要好好活着,就当真往‘活’的那个方向竭尽所能,拼尽全力。 两个月远不足以让奄奄一息的人生龙活虎,但勉强下个床,还是能够办得到。 这也是医生的要求,希望他在恢复一些体力之后,不要一直固定在一个位置维持着一个躺的姿势,然后他就当真在这栋房子范围内有限的活动空间里不断移动着。 从光着脚盘着腿在沙发上看电视,到进厨房下厨做黑暗料理,再到钢琴旁追溯一下十余年前的时光与琴谱,最后再到靠近后院的露天阳台上透风。 而季远推开门的时候,赵宁还停留在钢琴旁的琴凳上,大厅里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壁灯。赵宁沉浸在这层浅浅淡淡黑暗与灯光交织的背影里,给人的视觉感很幻灭。 季远真是怕了他这种没有活人气息的样子,赶紧走了过去。“很晚了,怎么还不上楼休息?” “我在等你啊,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你今天会回来?”赵宁穿着厚薄适宜的居家服,略微侧了侧头,笑了一下。 季远心里莫名刺痛,顺势坐到了琴凳上。赵宁自觉往里面移动了一些,给他空出了适宜的位置。 先敲击下琴键的,是季远的手指。在一小段和弦之后,赵宁落指加入了进去。 季远在中高音区游走,赵宁负责低中音区。这是他们在近二十年之后地再一次四手联弹,默契度俨然还是过得去。 时光与音符一同流淌在晦暗的大厅里,赵宁在手指游移在琴键上的同时,还分出神去看着季远笑了一下。 曲子再长也有结束的时候,赵宁和季远两臂间的距离,甚至不超过十厘米,季远却感觉赵宁是遥远的,甚至是遥不可及的。 “我想把你送到别的国家去。”季远率先开了口。“远一点吧,你有比较钟意的地方吗?” 赵宁点了点头。“好啊,都可以的,我听你的。” 季远侧过身抚摸了一下赵宁的一侧眼角的额发,老态龙钟是真的,亲昵的关爱之情也是真的。 “不急,等你的身体养好了再说吧。琴弹得不错,季老师可以给你通关牌。”季远笑着放下了手,率先站起了身。“我以为当年你选了小提琴之后,钢琴的部分就会彻底隔绝掉。” 赵宁依旧坐在原地。“那我不得不说我刚刚很艰难才跟上你的节奏,谢谢季老师的厚爱,通关牌就不要了。” 再提起当年,赵宁已然无波无澜,甚至谈笑风生。 “当年就别提了,我也以为我选了小提琴之后就可以再也不用练钢琴。没想到只是钢琴可以比小提琴少练一点罢了,果然是我太天真。” “干嘛这么排斥钢琴?我还不是一样弹了这么多年。哦,最重要的是,终于比你好了那么一丁点。”季远比出了食指上的极细微的一小段。 钢琴大师可以自谦,赵宁可没法坦然接受这种认可。“师兄大人,请问你究竟是有多记仇。那时候的奖品不是都给你吃了吗,你吃得最多,还要记恨我?” 赵宁知道季远指的是小时候他出国之前大家一起入门、练习的那一段经历,猝然陷入回忆,很坦然也很安详。 当年带赵宁去季家拜师的还是赵宁的祖母,‘山上’的仪式感还挺重的,拜师拜得很正经。但赵宁的师兄,季圆圆,却不是那么的严肃正经了。 彼时小小的赵宁还是个粉雕玉琢却已然一板一眼 分卷阅读151 的小娃娃,被赵奶奶领上季家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季远那个a市乃至天朝知名钢琴家的父亲,更不是那个作为世界知名乐团小提琴手金发碧眼的季远母亲,而是一个圆滚滚,跑两步浑身白花花的肉不断颤动,笑起来眼睛都找不到的小男孩。 “这是你的师兄远远”,赵宁记得当时祖母就是这么给自己介绍季远的。 圆圆?倒是十分的人如其名啊。小小的赵宁飞快地接受了他小师兄的这个名字,一板一眼地略微躬身行礼,“师兄好”。 那时候的季远大概也一眼被赵宁的长相给收买了,立马笑着把眼睛眯不见了,然后抠搜着自己又短又多肉的圆柱体小手指,热情回道:“师弟好”。 赵宁要跟季远的父亲学钢琴,也要跟季远那个金发碧眼美得独树一帜的母亲学小提琴。 季远的母亲,那位仿佛从油画里走出来的女士,大约是自己美到惊心动魄,于是其自身也有点颜控。乍一看到小小年纪眉目如画精致无双的赵宁,立马一把抱在怀里,不停地亲了又亲。其实这本来也没什么,但凡事都经不起对比。如果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一看见自己的儿子,就立马泫然欲泣地用国际通用语说‘为什么你这么难看’的前提下,那事情就有些不太美妙了。 然而更不美妙的是,似乎不仅季远的母亲偏爱小赵宁,不待见自己的儿子。连季远的父亲,都不断地在批评自己的指法连连犯错且屡教不改,而一遍夸赞同一时间唯二的两名学生里的另一个赵宁。 小孩子的内心单纯又脆弱,这可真是结下梁子了。小季远再看见这个精致的师弟,再也笑不出来,友好不起来了。 只可惜,当年小小的季远万万没有料到,赵宁每次过来习艺练琴的时候,都会用精致的木食盒带上他祖母亲手做的一款糕点。其实那糕点倒也不至于说多举世难得稀世珍宝,唯一致命的是,季远非常喜欢。 纵然那时候在赵宁眼里,大概没有圆滚滚的季圆圆不喜欢的食物。 上一辈的长者可能偏向于赵宁这一款精致如玉的,而再上一辈,比如赵宁的祖母,显然对白白胖胖,圆润到充满富态的季远更加顺眼。每次当大家都围着赵宁亲亲抱抱的时候,赵宁的祖母就会把小季远抱起来放在膝上,然后喂食自己亲手制作的糕点。“远远吃,远远最乖最可爱了。” 那段时间,小季远最爱赵奶奶,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师弟赵宁。 可是到了后来,当琴艺的练习进度和精度和奖品挂钩,而奖品又偏偏是出自赵宁祖母之后的那些点心的时候,事态又变了。 ‘你的指法永远不能对是吗’、‘你连琴都拿不住’…季远永远在被批评,而相应的,赵宁一直在被表扬。 而小季远在老师们转身之后,用眼睛瞪着赵宁,还朝他哼气的时候,小赵宁立马心领神会地双手呈上那些作为自己战利品的点心。“师兄吃。” 小季远立马拿了两手,塞了一嘴。等自己吃得差不多了,也发现这个师弟没有那么讨厌了,也知道装模作样地用沾满口水的手从余下的点心里取出一块来递给赵宁。“师弟,吃。” 那时候人还没有钢琴高的小赵宁,看着小季远手上明亮泛着光的口水,义正言辞地拒绝道:“师兄喜欢,师兄多吃一点,都给师兄。” 收买人心或许很难,收买一个小孩子的心那可能就是几块糕点的事。 自从赵宁把所有的点心都偷渡给了季远之后,季远又再次接纳了这个抢走自己父母所有疼爱与赞赏的师弟。 每次赵宁过来上课,哪怕是季远的父母,那两位老师又‘厚此薄彼’的时候,季远再也没有敌对、反感过赵宁。相反,每次看到赵宁,都会笑着一张肉脸,把眼镜笑到藏进白花花的肉里找都找不到,亲切地叫上一句师弟。 被时光埋葬了近二十年的记忆在此刻昏暗的灯光下,在季远和赵宁对视的视线中被重新翻开。历久弥新,上面荡漾着的依旧是当年的温馨与欢乐。 “我一直记挂你,你倒好,看到我的时候连我是谁都不认识了,良心真的不会痛吗?”季远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潋滟起的都是桃花般的春色,实在摄魂夺魄。“你看,那时候你用几盘点心就收买了我。而一年之前,我要是在那个小城市里,不特意给你提示,在张芮给你送的食物里添上了仿制当年点心的那一份,你说还要多久你才能反应过来是我?” 赵宁想了想这里面的前因后果,实在忍不住笑意。“首先,没认出你这件事真不能怪我,师兄大人恕我直言,我一直以为你叫…季圆圆哈哈哈哈哈。而且,那时候的指法问题真的太冤枉了。入门的时候,老师说一定要指尖垂直敲下琴键,可是那时候师兄你的手指圆润到根本没有关节。指尖垂直…哈哈哈哈未免太强人所难,我承认我胜之不武赢在了体型上。而且点心的事,师兄你怕是误会了什么。既然是我祖母亲手做的,那我肯定在家早就吃腻了,全让给你也不算什么大度的事。” 尽管如此,赵宁的祖母却在季远被父母离‘山上’没几年之后便过世了,赵宁的祖父赵昨便勒令家里不能再出现那道点心。不过这些不美好的陈年旧事,赵宁并不想翻出来给季远听。 季远站在钢琴的一侧,在赵宁说到‘体型’的时候,实在忍不住装腔作势地攥起了拳头。 赵宁更加装腔作势地闪过了身。“手下留情啊圆圆师兄,你这一拳头下来我可能又得躺回床上去,消消气消消气,让让我让让我。” 灯光再晦暗,也依旧照亮了赵宁无比消瘦也惨淡异常的半边侧脸。从鬼门关迈回一条腿的人,两个月,季远也只能把人养回到这个份上。 季远抚摸上了钢琴后盖立起的斜面边缘,叹了口气,无比轻缓地说:“我今天看见他了,他过得很好,还和周言景在一起。” 第1o5章 季远回来一趟之后一个月又见不到人影,这一个月,足够赵宁在家看完一部周言景主演的电视剧。他开始只是因为这部剧的名字让他觉得有点耳熟,点进去一看才发现男主角身份的特殊性。 他之前很少看电视,现在时间过分充裕,作为病号也找不到更好打发时间的消遣。忽略那张怎么看怎么有点小尴尬的男主角的脸,再忽略掉台词的恶俗以及剧情的扯淡与注水,一整部剧看下来也没有多艰难。倒是难为了唐这个国际友人,表情诡异到有些狰狞地陪他看完了一整部天朝古装电视剧。 刚好追完最后一集大结局,赵宁突然在未播放完的片尾曲中对唐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突然很想吃西瓜了,西瓜汁也可以。” 站起来之后俨然是座山的唐有些茫然无措,这似 分卷阅读152 乎是赵宁第一次向他提出意愿与要求。尽管他不是很懂赵宁为什么会在此刻向往一个非季节的普通水果。 唐对赵宁有不可言说的感情,这一点,连季远都看出来了。或许是在日复一日的看守与照顾中生出的病态情感,但它确确实实是存在的。 因为这个极其晦涩的原因,唐没有想过要拒绝,甚至没有推脱说等晚一些的时候让家政服务工作者带进门来。“那你稍微等待一下,我去给你找找。” 赵宁看着唐出门的背影,嘴角边露出了一个惨淡的微笑。 等唐带着赵宁点名想要的那样东西,再次回到宅子里的时候,赵宁不见了,遍寻整栋房子都没有他的踪迹。 而他没有发现,和赵宁一起蒸发的,还有季远那堪称仓库的衣帽间里的一件衣物。 刚越狱的犯人来到了某栋建筑物的对面。纵然赵宁早已经被季法官赦免,他还是觉得自己像越狱,顺便还拐出了季远的一件浅灰色风衣。 赵宁站在一栋高耸入云的建筑后面,底端反光玻璃材质的墙面倒映出了他此刻的样子。 在他看来还是普通又平凡,唯一不同寻常之处,可能就是头发太久没剪,稍微有点长。 与赵宁倚靠着的建筑隔街相望的对面那一片区域,是1集团的总部所在。而正对面那一栋大楼,是那家企业的主楼。 a市主城区的正中心,实在寸土寸金,赵宁站在两栋高楼之间,突然想起如果按近十年前自己在课本上学到的相关标准,把他夹在中间的这两栋高楼的间距应该是违规。 赵宁用拇指与食指迈开,丈量出了两栋高楼之间,那一线天空的宽度。然后他率先想到的,不识白驹过隙这个成语,而是一个关于青蛙的成语故事。 天空被高楼划到只剩下他抬起头目光所及的狭窄一线,但总归还是蔚蓝而美丽的。 然后当他再低下头的时候,他就看见对面1集团的主楼前依次驶停了几辆车。按这排面架势来看,至少也是个不容小觑的高层。 打头车辆上率先下来了一个人。 李承李二叔离开的时候,不仅通过授权的方式把最重要的股份以及这背后蕴含的话语权留给了李广穆,更把一应资源全加诸给了他。包括那栋风格复古的别墅,更包括所有用来讲排场映衬身份的人与物。 他刚按照李严修的吩咐去视察了一个项目,他现在对李严修的听从终于不再是傀儡式的任凭摆布,而是因为真正的工作职能。李严修是他的上司,但也是个忌惮他的上司。 李广穆下了车之后往主楼前气势恢宏的台阶上走,身后跟了一堆的人。 可他还是在某一层台阶的时候停下了脚步,滞留了足足两秒,连身后跟着的人都以为有什么突发情况开始不安了起来。 李广穆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猝然回头,看向了马路对面的那栋高楼。 确切来说是那栋高楼的侧边巷道。 他在那条巷道的尽头,只捕捉到了翻飞起的灰白色的一角。 然后他在身后人一连串地出声质疑与劝阻中,奋不顾身地朝马路对面走去。 越狱者看到了这个男人的迟疑与回头,却在他回头的一瞬间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与探出的那部分身体。 不得了,反派小头目长成了反派大boss。 赵宁靠在楼墙上,抬起头看见被切割过后的蔚蓝的天空,左边胸腔里的酸涩与疼痛在他眼眶里蒸腾起了氤氲的水汽,虽然转瞬即逝。 在用力拍了一下`身后的墙壁之后,赵宁迅速离开了原地,再没有回头。 李广穆赶到那栋建筑背后,什么也没有看见。 什么都没有。 他伸出手抚摸了一下赵宁刚才倚靠过的墙壁,恍惚间觉得有一个人残存在上面的体温透过指尖直接传递到了自己心里。 暗色玻璃幕墙照应出了他此刻脸上的略带痛苦的眷恋与缱绻。 李广穆没有抬头,看一看赵宁看过的那一线天空。他回归到了自己原定的路线,走上了既定的轨道。 义无反顾地走向了他注定终将毁灭的未来。 而在无尽时光煎熬中偷偷越狱的囚犯也在一尝夙愿之后回到了那座华丽的监牢,越狱犯先生告诉自己,至少…至少西瓜从来都是甜的。 赵宁推开门的时候没有第一眼看见他饱含歉意的唐,而是看到了在大厅中正襟危坐的季远。 以及季远前面桌子上摆着的那个蛋糕。 越狱犯和法官视线交汇,尴尬与慌张在所难免。而季远却只是对赵宁笑了笑,“这件衣服很适合你,穿在你身上确实好看。” 赵宁略微侧了侧头,心里还是疼的。 而季远却走上前来,站在他面前给他整理了一下被风吹起一边的衣领说:“外面风很大,你脸色不好,身体还没有完全养好,下次别再一个人瞎跑了。生日快乐。” 赵宁笑了起来,他不记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将近十年没有过过生日了,难得季远还记得。“谢谢。” “之前跟你说送你到别的国家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d国,我在那里有些资产和人脉,唐会送你去。你要是愿意,他可以一直留在你身边照顾你。”季远把赵宁拉到了桌子边,点亮了生日蛋糕上插着的蜡烛。 一如他亲手给赵宁点亮了一个光明未来。 “好啊,我都听你的。”赵宁看着那跳跃着的微弱火光,一直浅浅地笑着。 “我以后会定期,尽量多去看你的。你到了那边想做什么都可以,语言没有障碍,身份也不是问题。你可以找工作,或者去念书学习,都可以。”这是季远给赵宁打造起的未来,安逸舒适的未来。 纵然赵宁就在a市他自己的房子里,季远都抽不出多少时间回来看他,更遑论远在另一个半球的d国。但季远就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他在世家覆灭之后的姗姗来迟之后,总算能够安置好这个颠沛流离的师弟。 赵宁连吹灭蜡烛都不是十分忍心,更遑论季远对他诚挚一片的拳拳心意。他没料到异常忙碌的季远会在今天突然出现,是因为他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而赵宁不知道的是,季远在回到家之后,只看到一个焦虑无措的唐,得知赵宁本人突然不见了的时候,心里实在是五味杂陈的。 季远对唐说:“你爱上了他,对不对?” 唐只能沉默。 季远却笑了起来:“我一点都不意外,而你更应该庆幸自己没有早十年遇见他。你知道吗,据我所知,十年前的赵宁,实在是…” 实在是没有人能在接触过他之后不对他心生好感。 世家的出身,是他们此生最大的幸运,亦是最大的不幸。 “我会送他离开,到d国去。我当年顺手救你一命,没想到 分卷阅读153 你跟在我身边也回报了这么多年,我们算是两清了。我本来给你最后的一个任务,也就是护送他去d国。现在我让你自己选,你可以选择送他到达之后自行离开,也可以继续留在d国一直陪在他身边。但无论你怎么选,都不再跟我有关系,我说过我们已经两清了。但我相信你会选择后者,爱情这玩意可比救命之恩好用多了,你说,我说的对吗?” 唐没有抬起头去看季远脸上成竹于胸胜券在握的表情。 他在心里有了自己的答案。 唐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当年在死生一线的危急关头,会遇到季远这个人,然后还被他救回了一条命。 跟在季远身边非常顺理成章,无意再回去过刀尖舔血的生活,那当个私人保镖还是很不错的就业选择。有饭吃能继续活下去不说,还能顺带回报一下对方的恩情,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他陪伴季远走过了跌宕起伏有晦暗低谷有光明高峰,波云诡谲甚至波澜壮阔的那几年,甚至好不夸张地说也算是见证了季远最后那几年也是最关键的成长。 可是很奇怪的是,他没有爱上季远,而是爱上了赵宁。在这最近的一年里大部分时间都在朝夕相处的赵宁。关键是这一年里,这个人还绝大部分都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牢头爱上他唯一的囚犯,可能有一定的必然性,也可能只是命运开的一个玩笑。 所以牢头回答法官,并做出许诺说:“送他到d国之后,我会留在他身边。”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他,那大概是因为你没有听过他高烧不退的时候对另一个男人吐出痛彻心扉的那些呓语。 纵然知道他心有所属且永不可改,我也还是爱他。 赵宁不知道在他逃逸的这段时间里唐和季远的一切对话,他吃着人生中久违的生日蛋糕,心里没有任何生日愿望。 而他更不知道,命运之手依旧在翻覆。就像季远不会料到自己万无一失安排得面面俱到的方案到头来根本就是一场空。 更大的起伏与动荡,就在前方不远处,静候着他们的临近。 【关于剧情拖沓和篇幅冗长这个问题,笔者可能要无奈地道个歉。先前还有点方,觉得这个字数确实挺尴尬的。但是转念想想,既然已经填到了这里,还是想按照原先设定的一切写下去。给他们最好也是最隆重的告别。 第1o6章 季远在若干年之后回首过往,发现他最后悔的事情不是最初回国太晚,而是在那时候以自己行程太忙抽不出时间送机为借口,强行把赵宁前往d国的行程压后了一个月。 暮春尽头的一个月,不止是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李广穆在1集团董事会上轻飘飘地投下了一个重磅炸弹,命运之手翻覆到了极致,轨道脱离之后彻底断离了原本的平稳康庄。 “我提出的议案内容是,罢免现任董事长。” 在场自诩见过世面的一众高层面面相觑,尽管事先都接到了或明或暗的通知与示意。但真正走到这一步,把所有的惊涛骇浪摆在桌面上的时候,他们还是受到了无可比拟的惊吓。 死一般的沉寂了三秒过后,有人直接拍桌而起。 是仰仗李严修多年的一个心腹。“罢免董事长,这事是说着玩的吗?你凭什么?罢免李总,谁上?你吗?” 李严修当了太多年的李总,这个称呼深入人心,导致太多人还不能适应他新职务的人保留了原称呼。 亲手掀起千层浪的李广穆一如往常地坐在仅次于主位的右侧首位上,而另一位当事男主却没有感到太多的惊讶。 李严修只是转过头看了这个亲弟弟一眼,然后摇着头无言冷笑。 “就凭你手上百分之十八的股份再加上二叔授权的百分之十五,你以为份额总数超过了我就能让大家都听你的吗?你怎么总是那么天真?” 李广穆抬起头,毫无情绪起伏地看了他一眼。“不试试怎么知道。” “呵,有意思了,那就…半小时之后投票表决吧,我倒是要看看,你的议案能不能过半数。” 在李严修从主位上愤而起身之后,李启辉的笔直接掉落到了地上。李老三和李老四在满头大汗中面面相觑,端起水杯的手都是抖的。 而剩余的董事几乎都是李严修一派,当着李广穆的面就已然开始含枪带棒地议论不休,更遑论他也离开了之后。 李严修在会议楼层的露天阳台上,手上夹着的烟已经短掉了一小节,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没有回头。 “你就真的这么恨我吗?” “可能比你想象中还要更恨一点吧。” 李严修终于回过头,看了这个弟弟一眼。这一眼,他竟然看出了镜子的视觉效果。 “你恨我,你变成我这样?” 李严修依旧嗤笑不断。“好,就算你恨又能怎么样?今天的事情,除了让大家货真价实地看到我们之间的势同水火,还有别的意义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以为你搞出这样的闹剧,除了闹个笑话还有别的作用吗?董事的投票表决可不是看股份的多少来决定的,拼人头,就算算上李启辉、李老三、李老四和你代理的二叔,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你是真这么蠢还是说你已经疯了?” “话说回来,就算你成功了又能怎么样呢,你坐上我这个位子你就满意了?你总该不会以为你拿下了公司赵宁就会回到你身边来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同情你了,说真的。” 李严修大概也没有他表面上看上去那么镇定自若,仔细去看,他拿烟的那只手还是有细微幅度的颤抖。 不过此时此刻,应该单纯是被气的,和怖惧惊恐没有任何关系。 李广穆从身后拿出了薄薄的几张纸。 “我没有疯,该被同情的,也不是我。” 李严修大力扯过了那两张单薄的纸张,在看清上面的文字后,面容瞬间扭曲到了极致。 说句目眦尽裂也不为过。 眼眶迅速充血,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你,你…你怎么敢?” 李广穆轻而易举地避开了他盛怒之下的攻击。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打任骂,只能跪在地上任这个病态的兄长肆意欺辱的人了,这大半年,他逼迫自己往前走了太多。 哪怕前面是万丈悬崖。 “这世上没有钱买不到的,不过是两张病例诊断证明而已,有多难?”李广穆看着眼前完全失态,甚至不堪忍受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被这样赤裸裸撕开而几欲癫狂的李严修,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李严修捧着那两张薄薄的纸,像是再难以承受眼前的一些,所有支撑他的气力与精神一下子被抽干,轰然跪在了地上,眼泪打在了那根本没有厚度的纸张上。 李广穆侧过 分卷阅读154 身避开了他的正前方。 而刚刚追到露天阳台来的况为看到眼前的一切显然被吓坏了,不明所以之下以为李严修突然身体不适,想要过来一探究竟。 李严修撕碎了手里的两张纸,往李广穆和况为的方向扔了过去。 “滚—给我滚开—都给我滚—” 李广穆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这个曾经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兄长,歇斯底里,声嘶力竭… 心里没有得意,更没有怜悯。 况为知道这大概是兄弟两之间的家务事与私人恩怨,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好退出这片区域,然后将它人为地封锁掉,让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李严修站起身退到身后的栏杆上,紧紧地倚靠在上面。 纸张碎屑铺满两人之间的一小片地面,李广穆盯着看了一会。怔忡间,竟然有种他和李严修之间仅剩的一点血脉亲情在这一刻被撕碎殆尽的错觉。 “你恨我?哈哈哈哈,我才应该恨你,恨你们才对…”李严修又笑了起来,依旧是那副病态又癫狂的样子。 “我知道,是那个女人,你恨她就恨,直接杀了她,或者你把李启辉扔水里淹死也可以。可你为什么非要针对我和赵宁,你凭什么妄图把你的所有的痛苦全转嫁到我身上?我只想在那个小城市修一辈子车和他好好过日子,你为什么一定要推他落水,还告诉他真相,逼他离开我呢?” 李广穆等了一年,似乎就为了等待这一刻,跟李严修说出上面这一番话。这都是从他胸腔乃至灵魂深处挖出来,冒着热气带着血沫,新鲜热乎的肺腑之言。 “你连这些都知道,哈哈,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了你。”李严修看着眼前这个面目全非已然完全陌生的亲弟弟,笑声里全是穷途末路的悲怆。 “你根本不懂,你还是什么都不懂…哈哈哈哈,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听着李严修全然爆发之下的疯言疯语,李广穆低下头,心里是和脸上如出一辙的麻木。 随便吧,都随便吧。无所谓了,全都无所谓了。 “给我我想要的,退出董事会,退出公司,我不会把这些公开。”李广穆没有说否则,直接转身离开了。对李严修,他已经不需要任何威胁了,那两张纸的分量足够了。 不用进行因为答案显而易见而愚昧不堪的董事会投票。 李严修自动提出了辞去自身职务的申请议案。 接下来的一切不外乎是再召开股东大会,宣布议程,再把一切流程走完罢了。 城池从来都是从内部瓦解的。所谓不攻自破,不外乎此。 难吗?看起来似乎挺轻而易举的。 真的容易吗?李广穆心里知道,他为此最终要付出的代价,远不止生命这么简单。 见识到这一段波澜壮阔天翻地覆的李启辉,还没有从这瞬息万变的猝不及防中反应过来,直接瘫倒在了座位上。 而他之所以此刻还留在国内,是因为刚展露出雷霆手腕进行改天换日的这位兄长从一贯说一不二的李严修手上留下了他。 作为交换条件,他告诉了李广穆一件对方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关于他李启辉的母亲,就是李隶续弦的那个年轻女人,为什么会被送走的原因。 “大哥去爸面前捏造诬陷,说…说妈妈勾`引他,他这是发屁,是他诬陷。可是爸爸还是相信了他,生了很大的气,连夜就把妈妈送走了。我完全不知道她的下落,妈妈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没有再联系过我。” 李广穆首先质疑的不是那个女人还在不在世,他率先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生性多疑、唯我独尊的李隶,会轻而易举地放下儿子亲手给自己带绿帽子这种奇耻大辱。轻而易举地就打发了那个女人,不动声色地保存下了李严修。 因为看重儿子,对长子的重视?这话说出来李广穆自己都不信。 李隶是个什么货色,他从来清楚的很。除非有铁打的证据表明这件事从头到尾李严修都是无辜的受害者,也就是过错全在那个女人身上。 这种推断也比较符合逻辑,以他多年前对李严修的理解,再色令智昏应该也不可能把歪念头打到李启辉他妈身上去。且不说李严修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其次,李严修一直都表现出对这两母子十成十的不屑与厌烦。 这里面肯定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隐情和原因。 李广穆原以为他竭尽全力上下求索也不见得能触及真相的冰山一角,他自己都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契机来得这么快。 齐鸣主动找到了他,而这个举动的诱发原因是,钟鹤再一次找到了齐鸣。 蝴蝶的翅膀蓦然煽动。 齐鸣找到李广穆,疾言厉色地转述了来自钟鹤的质问:“你怎么会和周言景在一起?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赵宁怎么办,你这样对他,把他置于何地?” 李广穆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呢,好像是满不在乎且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赵宁?是他自己抓住过去不放选择离开我的。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再没有比现在更知道了。我当初看上他也不过就是因为他那张脸,他有的,周言景都有,他没有的,周言景也有。既然如此,我干嘛还要死守着他回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齐鸣,确切来说是他背后的钟鹤显然不能接受这个答案。 “我不信,我不信你对赵宁这么狠心。” 李广穆直接皱起了眉,挥开了齐鸣替钟鹤攥住他衣领的手。“不信什么?爱也爱过了,为他挣扎痛苦也都坚持过了,他现在人还在不在国内都不知道,难道我还要守着过去等他一辈子,等他放下仇恨回心转意吗?” 没等齐鸣回过神来,李广穆整理了自己被拽皱的衣领。像是上面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还一个劲地掸拍不止。随后,换了一副更不屑地语调,幽幽侧侧地说:“而且,我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动过,觉得很脏。赵宁…李严修对他做过什么你也清楚,都这么脏了,我还怎么再要他。” 齐鸣显然被这番话弄得三观尽碎,过往的一切全被推翻之下,难以置信地目瞪口呆。 “我不是跟你说过,没有那种事发生,你怎么就是不信呢?那晚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是不可能的,你还要我说多少遍。”齐鸣显然被气得不轻,他在得知赵宁救过钟鹤之后,在私人情感上,就已然偏向了赵宁。 “你说没有就没有,李严修亲口承认他得手了。别人睡过了,很脏。如果钟鹤被人睡过了,你还敢要吗?” 这句连钟鹤一起侮辱进去的话显然把齐鸣气到极限,他直接挥拳打上了李广穆的侧脸。“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分卷阅读155 ,我爱的人要是受了这种伤害我肯定更要好好对他好好保护他。而且,赵宁先生绝对、绝对不脏,你哥不可能对他做过什么。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这是不可能的。” 终于。 终于全都串起来了。 原来这就是答案和真相。 回到a市之后,李严修截然不同的态度和精神面貌,那些天翻地覆的且神经兮兮、丧心病狂的行事风格。还有李严修对他毫无逻辑,却入骨的淋漓恨意,根本就不是因为简单的股份家产。 “证据呢?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连李启辉的母亲他都…” 然后李广穆就看到了所谓的证据。 是一段视频。 背景和发生的事情完全不堪入目,人物只有两个,一男一女,男的是李严修,女的是李启辉的母亲,那个年轻女人。 可事情的走向却完全不是按照正常事态逻辑发展的…男盗女娼,男女苟合。 视频里的李严修显然状态不正常,像是喝醉了酒或者被注射了什么罪恶的东西。而那个女人却摆弄着他配合自己塑造出各种不堪入目、引人遐想的动作和姿势,而偏偏自己脸上却摆出一副被强迫且屈辱不堪的表情。 从眼下齐鸣给李广穆展现的第三视角,却一眼就能看出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女人在蓄意勾`引甚至意图构陷李严修。 “这段视频能证明什么?证明他没有跟继母私通?还是说你以为这就能证明他是个正人君子?”答案就在眼前,李广穆却还是在引诱着巨怒之下失去了理智的齐鸣说出最关键的地方。 感谢万能的钟鹤,齐鸣果然完全突破了自己的底线。 “这件事情,那个女人纵然因为李严修先生的事前留好的先手,也就是这段视频,没有如愿构陷成功。但是,这加重了他的病情。他…他本来就在吃药抑制精神上的问题,经过这件事的催化,直接影响了生理。他…没办法跟女人,更没办法跟男人…” 原来如此。 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全呈现在了他花高价买到手的那些病例报告单上。 两份。 精神方面一张,偏执性精神障碍、伴随分裂情感性精神障碍。 生理方面一张,ed,勃`起功能障碍,疑似心因性。 【注:‘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李煜《相见欢》 第1o7章 离季远规划好的离开日期越来越近,赵宁在阳台上滞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感觉自己快要连a市的落日都看不了几天了。 什么行李都没有的赵宁,突然很想在这大片金黄的落日余烬里摘取一缕打包带走。 就在刚才,进门工作的家政女士偷偷塞给他一封简短狭小的信。外观和颜色,都像极了他在学生时代里别塞进课桌的那些被称之为情书的东西。 “亲爱的哥哥,我想见你。” 下面附上了时间和相应的地点。 落款是个龙飞凤舞花里胡哨的三个字,好好的签字笔硬是被对方划拉出了飞白体的气势,张扬又锋利。 是周言景。 那个略显亲昵的称呼并没有给赵宁带来多大的不适感,只是不免厌烦。我不去就山,山倒是急着来埋我。 等那位家政女士离开之后,赵宁在餐桌上把那封信拿了出来,放在了唐的面前。 “通知季远,说周言景约我见面。另外,告诉他,家政工作人员可能要考虑替换一个了。” 赵宁不知道周言景是怎么想的,也不想知道。下意识地去揣测了一下对方的用意,大概是希望自己跳过季远,单独前去赴约。男主角当多了,有演戏上演症? 季远的回复来得很快:他已知情,让赵宁自行决定。可如果选择见面,务必把唐带上。 赵宁笑了笑,接过唐的手机,飞快地在对话框里输入自己要说的话。“猜猜他想跟我说什么,让我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季远显然没有对对话者的突然切换而感到震惊,非常自然地继续道:“你和他的共同语言能有什么,他爹和你前任。据我所知是后者,见图。” 季远发过来了一张图片,是股市的k线图。基本是下降的趋势,尤其是近几天,下降得尤为厉害。 1集团。 赵宁笑了笑,意图掩盖掉突然变速的心跳。 “抱歉,不想让你离开前听到太多糟心事,所以刻意没给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原因,李严修主动退位,目前在走流程,但你前任明显是接任者。他们家一年前刚经历换代交替,动荡未平,现在又出现这种不正常的交接,或许…多行不义必自毙气数要尽了吧。” 这一段过长的回复,季远懒得打字,直接发了一段语音。 赵宁心里不可自抑地凉成了一片,于无声中叹了口气。 季远的关注点却已经跑偏到了马里亚纳海沟,临了还刻意交代了一句。“如果你要去的话,给我穿出个人样来,楼上的衣服全试一遍,实在不行我让造型师回来给你硬装一下。” 赵宁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地把手机递了回去。 我一直有个人样,谢谢。 周言景约的见面就在今天,地点倒不远就在a市市中心的某栋建筑里,但是时间比较晚。 赵宁大病初愈之后新添了畏寒的毛病,非常自然地在出门的时候穿上了上次顺手从季远的衣帽间里扯出来的浅灰色风衣。 他还是选择了赴约,原因他自己都说不清。只能推究于有些事情,不求甚解未必是什么坏事,没必要剖析得太过明了。 赵宁进入那个地方,看到了那个现如今万众瞩目的异母弟弟。 室内灯光很暗,落地窗外是磅礴江岸的万家灯火与车水马龙,流光闪烁,如迢迢银河。 周言景坐在窗边的卡座上,交织在光辉与阴暗间,明明灭灭确实像是一幅画。或许一个人能在娱乐圈立足并混出口饭吃,实在是要些资本的。 赵宁坐在他的对面,不带任何情绪和想法。 “好久不见,有什么想喝的吗?” 周言景单方面见过赵宁,赵宁却并没有见过周言景。在很小的时候,周言景的母亲曾经特意带他到一个可以看见赵宁的地方,远远地看了这个异母哥哥一眼。大概是女人之间的不甘心的,和情敌攀比不算,儿子也要拎出来比较一番。 “普通的水就好,谢谢。”赵宁无疑特立独行,而是被身体和医嘱限制。他也没有反驳周言景的那句客套之语,他从来不会主动让别人陷入尴尬,下不来台。 “我跟爸说了你现在回到a市的事,当年…的时候,爸对没能第一时间把接到身边一直都很内疚很过意不去。他的工作室规模…嗯,勉强还行吧。正好是和你是同一行的,他的意思是欢迎你随时到他工作室去 分卷阅读156 。”周言景的声音很好听,大概比电视上经过后期配音仪器过滤出来的音色还要悦耳一些。 周唯森是现如今a市的雕刻名家,赵宁一直都知道。 心里无波无澜。“不必了。” 就算在当年他走投无路之际,也已经成年,并不需要有人对他承担并履行监护职责,更遑论现在。何况,赵翳从来没有向他灌输过‘父亲’这个概念。 两相沉默,气氛似乎有些尴尬,纵使两位当事人都不甚在意。 还是周言景再次打破了沉默。“1集团股市大跌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李严修主动请辞了,嗯,现在临时掌握最高话语权的,是他。” 周言景没有说出那个名字,赵宁在这场不言而喻中心领神会。 “但是原先李严修手下的那些得力骨干都不是很信服他,甚至一度集体请辞,这对他们在股市的行情也有很大的影响。” 周言景的一字一句听在赵宁耳里,像是在循循诱导着什么。这一刻,他的理智还是百分百在线,却注定不能维系太久。 “可是李严修却主动出面制止了那些抗议者,你不觉得事情有些奇怪吗?” 一句接着一句,搭建出了一个陷阱。 “怎么奇怪了?” 赵宁一步接着一步,走进了周言景构建的牢笼。 “我和他们合作多年,和李严修也算是老熟人了。据我所知的内幕是,现在1集团的账目应该是有漏洞的。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好像有一个有毒的投资集团把目标盯在了这艘大船上,而且已经建立起了往来。那个投资集团…嗯,好像叫xxx,你要有兴趣可以回去问问季远,他在国际上见多识广,看看他有没有听过。” 周言景念出的是一个国际通用语单词,听起来像是一个姓氏名,国际上取这一类名字的投资集团多如牛毛,涉猎范围也包罗万象。赵宁过去的九年基本都是废的,别说国际资源形势,连天朝内部的大事都知之甚少。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干嘛要跟我说这些?”赵宁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水,依稀觉得自己尝出了苦涩的味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以我对李严修的理解,他的能力和魄力,怎么可能轻易被那个人取而代之。事出反常必为妖,你说会不会…现在的局面,其实是李严修一手促成的。本来1集团内部就有很多他父亲那个时代的元老功勋,李严修这么多年苦心经营,也只不过培养出了自己心腹,父辈遗留下来的硬骨头他啃不动又踢不出去。你看,李严修前脚不声不响地让了位,刚刚好,后脚那个有毒的投资财团就出现了,你说这里面…” 赵宁闭上了眼睛。 周言景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实在在明白不过。 李广穆被人算计了。 便成了一颗被用来清除异己、扫清障碍的棋子。执棋者,毫无疑问,就是城府厚重、心机深沉的李严修。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赵宁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地淡定自若,心里空成了一片。 被人利用做出错误决定所要承担的后果可大可小。轻则不过是损失钱财,李广穆本人损失自己在公司的形象与威信,以便将来被顺理成章推翻下台、扫地出门。重则,违规违/法,是要承担相应代价的。 “如果我说,因为怎么说他都是我嫂子,好,前嫂子,哥哥你肯定是不会相信的。”周言景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五官栩栩,实在生动又夺目。“那我就只好说实话了,嗯,因为我也喜欢他啊。” “你应该知道吧,当他认真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好像全世界都被他抛在脑后了,他眼睛里只有那个人。这种感觉真的,真的太奇妙,太让人心动了。真的是完完全全只有我,再没有任何其他的人与物。” 周言景脸上是货真价实的心动…与沉湎。 赵宁低下头,左胸腔有个部位刺痛难当。 原来他的眼里,不止有完完全全、原原本本的我,还有同样完全的别人吗。 原来,他也会这样看着别人吗。 那我曾经一心一意爱过的那个人,去哪了? 真的被时光击碎杀死在了那个不知名的小城市,再也不复存在了吗? 赵宁轻轻笑了笑,然后站起了身。 “我先回去了,如非必要,以后还是别再见了吧。” 应该也见不到了吧,他前往d国的行程也就在这两天了。 赵宁不急不缓地走出了周言景的视线。 而就在下一秒,周言景脸上的所有表情尽数坍塌。瞬间变成了全无表情的空洞,而后下一秒,狡黠地笑了起来。 这场精彩的变脸表演没有任何观众,更没有人听到这位堪称当红流量一线的精彩台词。 “果然死穴就在这里,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好戏正式开场,我最期待的部分就要来了。” 第1o8章 夜凉如水,赵宁站在阳台上,在茫茫夜色中连后院院墙的轮廓边沿都看不分明。 他又开始咳嗽,唐给他披上了更厚重的大衣,却没有催促他回到室内去。 在长长久久的沉默过后,赵宁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我可能暂时去不了d国了。” 唐并不知道周言景和赵宁说了什么,但在和季远的对话中依稀猜到会和另一个男人有关。“好,明天跟季说。” 赵宁回过头对唐笑了笑,自以为是的友好。 唐转过了头,在回来的路上他就发现了赵宁的魂不守舍。他无力制止,更无力更改。 果然,季远在听到赵宁说暂时不能去d国的时候,也是心又不解的。“周言景究竟跟你说了什么,为什么突然改主意,还要滞留?” 赵宁向季远提出的申请是延期前往d国的流程。 走还是要走的,只是不能是现在。 “师兄,xxxx这家外来投资企业,你有没有听过?”赵宁无力地问出了口。“周言景跟我说这个投资财团有毒,现在在和1集团合作。他还说李严修主动卸任,让…他去当众矢之的的靶子。”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赵宁似乎能听见季远抑制愤怒的呼吸声。“他万箭穿心也好,死无葬身之地也罢,跟你有什么关系,赵宁,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他可从来没有给你留过活路。” 这是犯贱,我知道的。 赵宁闭上了眼睛,略微侧了侧头。 “xxxx目前看是没有问题的,底子清白不说还有点实力。但是它的创始者,那个人,曾经是xxxxx里面的一个小头目。xxxxx你应该还有印象吧,十多年前上了国际相关机构黑名单,被打为恐/怖/组/织旗下专洗黑钱的财团,这个你总是知道的吧。” 赵宁的心在听到那个耳熟能详的xxxxx集团组织 分卷阅读157 的时候,已经沉到了谷底。 “这里面的水有多深,不是你能想象的,赵宁。我能知道这些,都还全托了前十年在国际上摸爬滚打的福。你往深里想想,一家子都是丧心病狂的恐/怖/分/子,能生出一朵热爱和平,做正经生意的小白花吗?赵宁,别说现在,就算是世家时代,我们也不见得惹得起这种东西。周言景能知道这种秘密,还随随便便地故意透露给你,就是存了要拉你下水的心。赵宁,你听话,立马到d国去。” 季远的声音像是飘在云端,连那里面的气急败环都有一种不真实的虚无感。他一连叫了好几次赵宁的名字,足可见事态的严重性。 “赵宁,师兄现在,拼尽全力也不过只能护住你余生衣食无忧。你听师兄的话,1集团也好,李严修也好周言景也罢,就算是…那个人也好,不要再去理了,连想都不要再想了。周言景就是在挖坑给你跳,设了个刀山火海的陷阱给你,你要真的往里走那就是真的傻`逼了。” “那家财团岂止是有毒,根本就是颗核弹,粉身碎骨这四个字你知道怎么写吧,赵宁。他们过去是怎么对我们的,就算被炸死也死有余辜。赵宁,师兄求你了,你要是但凡还有理智。就给我按原计划去d国重新开始。” 赵宁没有挂电话,也没有说话,死一般的沉寂蔓延开之后,季远才听到极轻极浅的三个字。 “太迟了。” 要是能回到十年前那该有多少。 我没有遇上那个人,没有相爱。没有被欺骗,更没有被辜负。也没有在被辜负中无尽地辜负了自身的一切… “真的…太迟了。” 或者,干脆九年前在那个晚上,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向自己伸出手的,不要是那个人,而直接是师兄季远。 赵宁挂断电话的时候,依稀听见季远在电话那头逐渐远离的骂声。 “我他妈求你再割一次腕可以吗,我求你直接去死可以吗?” 原来,命运真的是个因果报应的死循环。 赵宁在唐的注视下兀自上了楼,片刻之后把一个小木盒攥在手里重新走了下来。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浅灰色的风衣,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去哪?你身体还没完全好,宁,站住。” 赵宁没有回头。 我去哪?我去面对我自己命定的未来。 赵宁来到了周言景口中,周唯森的那家工作室。在前台接待略显错愕的眼光中,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周言景应该经常到这里露面,赵宁只得出了这么一个浅显易懂的结论。 然后,他就见到了工作室的主人。而且还是以一种慌慌张张跑出来然后猝不及防之下手足无措的样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赵宁是见过周唯森的,这个‘见过’过去了多少年,他已经记不清了。 “你来了?用过早餐了吗?自己坐车来的吗?是来看看工作室还是想过来看看爸…爸?” 看得出来周唯森很,赵宁突然有些理解母亲赵翳年轻时候的‘年少轻狂’。“你弟弟说你一年前就回到了a市,怎么一直不来找爸…找我呢?你这么多年过得怎么样,我觉得你和小时候相比还是差不多,没什么变化,今后有什么打算吗?你脸色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没有睡好?” 周唯森对赵宁自称父亲的时候还有两分夹杂了岁月的尴尬,提起周言景倒是毫不含糊的一口一个‘你弟弟’,赵宁没有反驳,可能也根本没有在意。 他觉得自己有点累,有点提不起精神,但他不得不按计划做好自己要做的事。 “我过来,只是希望能借用你这里的工具,完成一个东西。”赵宁的声音很轻缓,里面有一种不明显的疲惫式的无奈。“是一件玉雕,方便吗?” 最后周唯森给赵宁安排了自己专用的操作室。 赵宁忽略了装潢与格局,仅仅看见里面齐全且高端的各种设备,无声中松了一口气。 他的右手好不夸张地说,废了一半。那首尾的两刀,加上没有精良地保养和科学的复健。残存的灵活度,不要说跟十年前比,就是跟一年前在那个不知名小城市时候相比,也早已遥不可及。 这也是他为什么非要到周唯森这里不可的原因。软件已然退化,就只能靠外部硬件来弥补落差。 “我可能要借用最少一周的时间,这一周我不会离开,也希望不要有人来打扰我,任何人。”周唯森的工作室配备足够高,起居自然也一早被考虑了进去,一应俱全。 “真的不需要我在旁边给你把把关吗?闭关一整周赶出一件作品,身体吃得消吗?要不我留下来给你打下手?” 周唯森的关切与温情都恰到好处,赵宁却没法在这个年纪再矫情地感受并体会一把这种莫名其妙的父子情。 “谢谢,不必了。”赵宁侧过身避开了周唯森想触碰他的亲昵动作。“我希望这一周之内,不被任何人打扰。也希望你,不要把我过来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周言景,可以吗?” 周唯森对赵宁的感情很特殊。 他没办法把对赵翳的那些畏惧与愤恨转嫁到这个亲生儿子身上,但赵翳给他留下的阴影实在太重,世家时代,他从来只敢偷偷地去看看这个儿子。 看着他一点一滴从如珍似宝的小男孩长成精雕细琢的世家公子。 世家的培养从来拔萃,赵宁只要不刻意长歪,成品就至少是优良以上。可是赵宁从来没有让任何人失望,他长到了众人对他期待的极限。周唯森站在局外,站在赵宁的生活之外,心悦诚服地认可了他的出众。 这话要是说出来给赵宁知道,他可能只会觉得好笑。 赵翳和赵昨,从来都没有对他满意过,而他自己,唉,不提也罢。反正现在他的衣服遮住了手腕上的伤口。 赵宁掏出了风衣口袋里,唐留给他的备用通讯工具。里面的联系人只有两个,唐和季远。 季远已然气得不轻,但赵宁却没办法不再次去向他寻求帮助,他也就只剩这么 分卷阅读158 一个师兄可以依仗了。 “帮我拿到1集团他最近签署的任何一份合同式文件,复印件也可以。” 消息发送过去之后,像是投入大海的石头,赵宁半响没有等来季远回复的只言片语。纵然季远在刚才放话让他直接资金,但以赵宁对他的了解,应该不可能真放任自己去死。 那时候在床边滴落在自己手上的眼泪实在太具杀伤力,跨越死生,直击灵魂。 赵宁对着那块玉怔忡了一整个白天。 凝视的视线化不成刀刃,他还是要亲手落刀。 终于,在深夜凌晨之际,季远传来了几张图片,正是他想要的。 赵宁把图片放大后一路下滑,直到最下方的签名处,呆呆地注视了半响,还是笑了起来。 果然。 ‘你比较厉害,还会开车跑比赛。像我,就没有任何技能,唯一可以勉强称得上的,大概就只能用土豆雕出一朵玫瑰花,你要吗?但是我记得你喜欢蓝色妖姬哈哈哈哈,嗯,雕好之后再喷点碘溶液好了。’ 九年前还是十年前,那时候,青涩稚嫩的自己是怎么学会爱一人的呢。 ‘干嘛这个表情,不喜欢?那就给你雕个别的吧,又酷又帅的,除了车…’ 赵宁看着眼前完好的玉质原料,真真切切地笑了起来。 罗德和伊萨贝拉不止一次地强调过他的右手近年内都不可以做太过精细的工程,他也清楚现如今自己右手的斤两,连在家具店里做最后的加工都已然是强弩之末。 我真的…尽力了。 赵宁开始落刀。 【注:碘液遇淀粉(土豆)变蓝。 第1o9章 赵宁一周之后从那间屋子里出来,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颓靡感。 仿佛那里面藏了什么非人玄幻的东西,将他的生命力抽取殆尽。 周唯森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动向,自然第一时间跑到了他的面前,看到赵宁的状态也止不住地担忧。“你究竟在做什么?送进去的食物也没见你怎么动过。什么东西这么要紧,赶得这么急,让你连身体都不顾了。” 赵宁挥开他搀扶的动作,右手不自然地垂在身侧。 “你的手怎么了?都这个时候了还置什么气,快进去躺着,我找人来给你看看。”周唯森不死心地还是想把控住这个近十年才见一面的儿子。 “不用了,我要走了。”挣推间,赵宁用左手抚上了自己的右臂。“谢谢你。” 周唯森沉下了脸。“赵宁,谁教你在我面前任性的?” 赵宁转过身认真地看了周唯森一眼,后者在这道视线里退了一步。周唯森觉得,赵翳给他生的这个儿子,虽然面容上是像他的,但是内里,完全是复制的赵翳。 任何环境下的骄傲,无时无刻的自矜。 “抱歉,我没有斥责你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赵宁,既然你都主动找到这来了,就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好吗?你如果介意你弟弟他们母子,我可以给你另外安置住的地方。还有这间工作室,你弟弟他去演戏了,他不懂这些的。”周唯森的神情与语态都称得上是真挚。 赵宁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缓缓地摇了摇头。“我说的这句谢谢,不是因为借用操作室。” “九年前,谢谢你。”赵宁在这最后的一字一句中走出了周唯森的视线,而他这位生物学上的父亲只能呆愣且震惊地站在原地。 周唯森在赵宁的背影中突然湿了眼眶,时光氤氲间,他仿佛看见了很多年前的榆荫下,那个永远端庄典雅,美丽且骄傲的女人默默等待自己的场景。 赵宁不是赵翳,他对周唯森从没有爱,自然谈不上恨。非要计较个清晰明了,大概还有两分感书的信件。不等她开口,赵宁心下了然。周言景知道他来了这里,并且有新的信息想传递给他。 周唯森信守了承诺并没有向从小在身边长大的小儿子提及赵宁过来的事情,但架不住前台小姑娘是言景男神的脑残粉。这么奇特且神秘的来访者,当然是忍不住献宝一样向自己的偶像进贡。 依旧是简短的两行字,所占的篇幅甚至比不上右下角那个龙飞凤舞存在感极强的签名。赵宁不懂明星经济,看完之后随手就把那个颇为值钱的签名信笺给扔进了垃圾桶。 面上无波无澜无悲无喜,但心里还是松了口气的。 他和季远都知道,周言景动机不纯一直在挖坑设陷阱。但赵宁不得不承认,诱饵被他运用得出神入化,甚至丝丝入扣。 周言景告诉他,什么时候,在哪个地点,可以见到李广穆。 一场晚宴,a市地标酒店。信件上写的时间是月底,但信是一周前来的。所以,确切的时间就是三天之后。 这相当于刚好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么明显无事献殷勤的不怀好意,只可惜,连季远都打不醒赵宁。 时间卡得刚刚好,赵宁笑了笑,第一次意识到‘天意’这两个字为什么被这么广泛地提及与运用。 赵宁回到了季远的宅子,那里面依旧只有唐一个人,而且,他并没有寻问赵宁这凭空消失一周里的去向。 “你的手…你疯了吗!”唐这一年一直滞留在赵宁身边,没有人比他记得更清楚罗德和伊萨贝拉的嘱托。 这是赵宁第一次见识到唐的慌乱与气愤,他在对方这难得的情绪里窥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也许只是我自作多情?赵宁强行压下心里莫名的念头,什么也没说直接上二楼回到了原先的卧室。 命运与时光真的一直在轮回,一年前,似乎他也是这样,从遥远的地方回来,推门而进,直接回到房间里睡觉。 赵宁这次累得实在厉害,基本是和一年前如出一辙地倒头就睡。而在他早已经习以为常的迷糊与朦胧间,他感受到了自己右手上的异常触感。历史再次重复,唐依旧守在床边给他上药,做着杯水车薪的复健按摩。 “没用的。”赵宁突然睁开了眼,看着天花板问出了口。“何必呢?” 十年前,他就在另一个身上学会了不要自欺欺人。这种程度的温柔与悉心,排除掉季远那种亲情依托,赵宁实在无法找到别的解释依据,除了感情。 “我愿意,我 分卷阅读159 很高兴。”唐手上的动作甚至没有片刻的迟疑。 赵宁没有强行制止,只是继续看着天花板。“可是我不能接受。” 不能理所当然地坦然接受你所有温柔以待,更不能接受你的感情。这两者之前的因果逻辑没有明确顺序,可以对调。 “没关系,像朋友一样就可以。” 赵宁没有回答,直接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月底很快就要来了。 赵宁用持续性躺着的姿势迎接了那一天的到来,在潜意识里告诉自己养精蓄锐准备面对一切复杂的未知。 浴室的镜子已经被季远重新换上了全新的一块,身着西服的赵宁撑在洗手台上,在不间断地流水声中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不是十年前,也不是一年前。 唐站在门边,就是当初张芮推开门在一地血水中看见命悬一线的赵宁发出尖叫的那个位置。“季好像知道你做的事情的大概目的,他真正生气了,所以才不制止你的。” 原来所有失望至极心死成灰的背后都是放任自由的听之任之。 “为了那个人吗?这是有价值的吗?”唐的天朝话显然还是不如季远熟练,虽然日常交流没什么大碍但总归会有一些奇怪的用词逻辑。唐问赵宁,值不值得。 赵宁穿着还是季远衣帽间里从没被临幸过的正装西服,这是长久以来赵宁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照镜子。 “我不知道。”赵宁在水流下不停的清洗自己的手掌。“我不知道值还是不值,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这是一整年以来赵宁第一次坦然面对他和李广穆之间的感情。 恨是真的,就像爱也是真的一样。 九年以前,李广穆一直在那座山脚下的废旧厂房里过着醉生梦死不知今夕何夕得过且过的生活。李家所做的一切,他不可能也压根没这个能力参与其中。 他只是比赵宁更早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却选择闭口不提,而已。 知情不报的罪有多大呢?其实跳出局外,让一个普通看故事的人来细数评判功过是非,绝对不会认为这是罪不可赦。 可赵宁还是恨他。 当初在这间浴室里,把玻璃碎片反手划上自己手腕的时候。除了不能原谅自己,当然还有不能原谅对方的因素在里面。 可是当初的爱恋也都是真的。 当年‘山上’的初遇是真的,被赵翳踢下池塘之后被他悉心照料也是真的。山顶终点线上绕着自己转的那三圈是真的,乃至家破人亡之后八年柴米油盐夜夜缠绵的厮守,也是真的。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周言景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自己那个人很可能已经变心了,如果真的完全不爱完全不在意,那为什么又会心痛难当呢。 果然,自欺欺人和自虐自残一样可笑又可悲。 在夜幕降临之前,赵宁还是离开了唐所在的这栋房子,去了既定的那个地方。 混进这样的场合看似难如登天,赵宁却只迟疑了五分钟。人生中前二十年的馈赠,在这一刻尽皆翻涌而来,这无疑是一种极其残忍的幸运。 赵宁在心里唾弃自己一万遍之后依旧把目标盯在了眼前这位金发碧眼的独行女士身上,他通过对方的着装妆容的细节判断着相应的民族和语言。 不能出错,因为搭讪一击即中的机会只有一次。网罗面最广的国际通用语用处不大,唯一的可行方案是判断出对方的母语。 赵宁非常自然走到了对方面前,脸上的笑意是恰到好处的温柔与得体,他选用了自己五分推断加五分瞎猜得出的那个小语种。 “晚上好,女士。”赵宁极其低调地从身后变出了一朵玫瑰花,眼睑低垂之下,一并献上了自己所有的绅士风度。抬头的一瞬,在对方眼中的惊艳里获悉了自己突然人品爆发这个事实。 入场的世纪难题,包括等待的五分钟,全程用了不到十分钟就被解决了。 幸亏这是个并没有严肃主题的聚会式晚宴,要不然,这种程度的投机取巧简直就是痴心妄想。赵宁显然不仅习惯性地忽略了自己,更后知后觉地忽略了身上季远这套衣服的价值。 宴会厅的正中心,是今晚宴会的主角,据说是a市财金圈最年轻一辈的翘楚,真真正正荣誉归国的高级知识分子。 “知道内情的都明白,大家都是冲着他内里一层的身份来的。你看这一大帮人,赞美也好追捧也罢,有几个没在心里唾骂这不过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的。偏偏他生父是a市的执政者,他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戴个绿帽还要戴出个感恩戴德,啧啧,生活可比演戏精彩多了。” 在靠近角落的位置,周言景刻意凑到李广穆身边,晃悠悠地吐出了这么一句,后者完全不置一词,似乎根本就没听进去。 “我跟你大哥打过赌,1集团在你手上支撑不到两个月,麻烦你一件事,你拼了命也坚持到两个月零一天让我赢了他,好吗?” 李广穆皱起了眉头,已然不耐烦。周言景却丝毫不在意自己正在被嫌弃这一事实,兀自喋喋不休着。 “你猜我现在在想谁?”周言景突然又换了一个全新的语调,李广穆在新一轮的厌烦中有了点不好的预感,果然,周言景下一秒就念出了他心里想的那个人。“我在想我那个亲爱的哥哥。” “其实我很想知道他当年,嗯,就是和你离开那个时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从云端跌落,光环尽失,应该挺惨的吧?我和你大哥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居然还有穷困潦倒打不败的爱情,竟然还要翻旧账翻出前仇往怨才能让你们溃散。真的是让人…啧啧啧,不服不行。” 周言景边说着还边鼓起了掌,确有其事地挺像那么回事。“他那个师兄最近风头太过,实在扎眼得很,倒是许久都没听到他的消息了。你说,他究竟是出国了,还是干脆已经死了? 李广穆攥着宽口玻璃杯的手指开始泛白,他怕自己总有一天会再忍不住打上周言景这张脸。 “哈哈哈哈,我感觉你好像是生气了。”周言景依旧不知死活地贴近了李广穆的耳边。“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感觉到他现在在这里。赵宁,现在,就在这里。” 而在不远处,一个眉目清秀异常,五官带着雌雄莫辩程度精致的年轻男人正看着这边李广穆和周言景之间的互动,似乎难以接受地皱起了眉。 第11o章 在李广穆状似愣神的错愕中,周言景笑着离开了他的身边。 周唯森工作室前台小姑娘向他汇报赵宁到访的时候,他也非常错愕。尽管问了自己的父亲也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讯息,但周言景就是觉得那晚的会面对赵宁产生了影响。 如果说赵宁的一切异常行为能有什么合理动机的话,唯 分卷阅读160 一的解释,就是李广穆。怎么说也是昔日爱侣,总不可能漠然地无动于衷吧。 只是,这种场合,赵宁要怎么进来呢。如果进来了,那现在又会在哪呢。 全然不知已被周言景列为视线搜索对象的赵宁,手腕上还挎着一位美丽淑女。人在异乡,遇见一个会说自己本国母语的人类自然亲切感成倍上升,而如果这个人类还有一副格外出众皮囊的话,就更是心向往之。这位女士无疑对赵宁充满了好感,她是自由的单身,又奉行‘任何艳遇的错过都是对上帝的辜负’理念,于是毫不含蓄地对赵宁表达出了建立于青睐之上的好奇。 “抱歉,我恐怕要先失陪一下。”赵宁发现了周言景,感觉不是太好。 如果滞留原地,一定会被周言景发现抓个正着。赵宁早就知道这是一场算计,在无尽的被动中还是想要努力掌握一些主动权。没办法,只好竭力回避。 赵宁往相反方向退去,整体来看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异动。周言景笑了起来,这场游戏本来就是他发起的,自然不想假借他人之手玩什么以少胜多的把戏。就当…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来玩一场迟到多年一对一的捉迷藏吧。 放心,我一定会把你抓到的。周言景往赵宁退走的那个方向,气定神闲地追了过去。 宴会厅的靠内一侧隔壁是酒店内部工作人员传递菜品的必经通道,通道两侧摆放了红酒的木盒以及一些等待分切拼盘的水果。 周言景已经推开了主厅与过道之间华丽厚重的大门,二此刻赵宁已经站到了通道的尽头,退无可退之际,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手拉进了另一个狭小阴暗的空间。 “嘘,别怕,我去引开他,你在这里等我。” 略显昏暗的光线之下,赵宁看见的是一张陌生的男人的脸。“赵宁,好久不见。别走开,等我回来再说。” 那男人的五官清秀得不似凡人,全身充斥着入骨的斯文柔和不说,眉眼清俊得仿佛是从古时画卷上走下来的一样。所谓美人如画,不外乎此。赵宁以为季远就已经长得够如妖似孽了,没想到今天还能在这种声色犬马的场合遇到拥有这种全然脱俗相貌的男人。 在其余同性的眼里,这样的姿容可能会被挑剔着说上一句‘女气’,但它无疑很对赵宁的胃口。 可是为什么又有一个明显认识自己,而自己却完全叫不出名字的人,在这种境遇下从天而降地出来救场呢。 难道和季远一样,又是很久以前认识,且中途经历了‘大变活人’的故交旧友吗?可是有了前车之鉴,赵宁很快就能在记忆范围里甄别出并没有这样的人存在。 现下却容不得他想清楚这么多。 过道上安静得只有脚步声,显然墙壁和那些厚重木门的隔音质量在线,宴会厅里的喧嚣丝毫没有逃逸出来。 “钟老师怎么会在这,难道是找洗手间迷路了吗?”赵宁率先听见了周言景带笑的声音,原来刚刚那个男人姓钟。 “见笑了,确实是不小心走到这来的。”男人的声音和他的外貌一样斯文悦耳,而此刻却十分难得地打断了周言景的欲言又止。“对了,刚才我好像看见你的助理在找你,怕是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你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周言景站在面对男人的十步开外,心里有了自己的了然。料想赵宁也已经跑远了,在同行面前失了风度和分寸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哪怕猜测对方十有**是有意为之地在破坏阻挠自己。 “好的,谢谢,但愿钟老师能尽快找到洗手间的正确位置。”周言景脸上依旧挂着笑,转身离开了这条格格不入的过道。 斯文俊秀的男人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确定周言景不会去而复返之后,赶紧回到了位于过道尽头的杂物间。 发现赵宁还在原地,松了一口气。 “你想找谁,还是要做什么?”男人把一只手搭上了赵宁的肩膀,十分温和地关心道。“跟我说,我帮你。” 赵宁在对方真挚的眼眸中找到了一种难以言状的熟悉感,却始终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与身份。 赵宁在这种无端亲近且信赖的熟悉感中自动放下了一切戒备。“你是谁?抱歉我离开a市太久…” 那男人笑着摇了摇头,声音和神态都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名字不重要的,赵宁,我现在叫钟鹤。你是来找他的,对吗?” ‘钟鹤’这个名字赵宁是听过的,在张芮和季远相关工作的对话中。 而钟鹤不仅认识自己,还认识李广穆,甚至知道他们的过往。到底是在过往的哪段岁月里,这位旧交故友被自己遗落了? “我需要一点单独的时间,和他,但是最好是让他失去意识,至少失去反抗的能力。”赵宁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只能让他回忆起宣纸和墨香的男人,胸腔里突然涌起一阵细密的心痛感。 钟鹤眉眼间依旧是让人见之心安的温柔,此刻垂着的目光也是十成十的静谧,似乎在细细地想着对策。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尽力的,赵宁。”钟鹤抬起头望进赵宁的眼里,一如多年前,他们在绝对的危境中对视的那一眼一样。“你在这里再等一下,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再来找你,很快。” 钟鹤急忙走了,赵宁在他的背影里抚上了自己的右肩,正是刚才对方搭过的位置。 在回宴会厅的路上,钟鹤掏出手机给自己的经济人发了条语音。“联系一下我们这边合作的狗仔记者,请他引开一下言景,理由…不妨就说有我的独家黑料,让他用讨价还价的方式尽可能地拖住他。” 完全不理会对方回复了什么,钟鹤直接发了一句。“我有我的理由,照做就好。” 回到厅内的钟鹤径自走向了之前看见李广穆和周言景互动的那个角落,发现目标还滞留原地之后也松了一口气。 在路过酒品陈列区的时候,顺手拿起了一个内容量一般的醒酒器,把目光所及范围内的几种知名烈酒全混了进去。 钟鹤露出西装袖口的半截手腕随着酒壶一起摇晃,里面的液体也很快从较深的酒红迅速退色,逐渐浅淡。 而后钟鹤攥着醒酒器,施施然坐在了李广穆对面的位置上,不卑不亢地迎上了对方的视线。“你好,钟鹤。” 果然,赵宁在原地并未等待太久,钟鹤就再次回来了,并递给他一张房卡。“他喝多了,已经被人送到了主办方给我预留的房间。我只能做到这里,剩下的要靠你自己。” 赵宁在短暂地怔忡过后,接过了那张带包装指引的房卡,刚一开口,就被钟鹤一把拉进了怀里。以同性好友间半侧相拥的姿势,钟鹤靠在了赵宁的耳边:“你永远不用跟我说谢谢,赵宁。全世界谁都可以跟我说这句话,唯独你不用。快上 分卷阅读161 去吧,还有,你的脸色不太好,答应我,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这个相拥的姿势实在太过熟悉,终于掀起了记忆中被岁月刻意掩盖上的帷幕,赵宁脑海里恍然间涌现几幅极其相似的画面。 命运在不间断轮回,无尽的因果在其中循环。 赵宁在走远几步后终于没法在欺骗自己,他想起了这个叫‘钟鹤’的男人在他记忆中残留的一切,包括对方真正的身份和彼此间的交集。 钟鹤的视线内,赵宁蓦然回过头,侧向他的眼角似乎多出了一道水痕。钟鹤又温柔地笑了起来,知道这是赵宁终于认出了他。 赵宁没有开口,只深深地看了钟鹤一眼。钟鹤说得没错,他们之间,道谢和道歉都太过轻飘浅薄。 钟鹤在赵宁的身后挥手,让他赶紧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然后独自屹立在过道尽头的昏暗里。就像很多年前,他对赵宁轻轻摇过一次头,便留在了生死一线的龙潭虎穴之中,以拒绝唯一生机的方式目送赵宁最终的离去。 原来有一种朋友,是你们并不熟悉,且早已有过交托生命的羁绊。 原来钟鹤那句‘你不必对我道谢’的背后,竟然真的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埋葬了一切。 周言景诡异又轻飘朝李广穆扔下了那句‘赵宁就在这里’终于停止了一切单方面的荼毒,没有再回到这个角落。李广穆一个人坐在原地,等待晚宴结局的同时,也在静待自己的结局。 快了,就要结束了。 只是他没料到钟鹤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更给他带来了一句无比震惊的话。“赵宁来了,你想见他吗?想见的话,喝光它。” 钟鹤混酒的时候对手里的轻重完全没有准头,他看着李广穆义无反顾一杯接一杯往下灌的时候,十分担心会不会直接造成对方的酒精中毒。 已经被充成淡红色的液体顺着嘴角一路流进了李广穆的衣领里,他终于灌下了最后一杯。他的酒量并没有过人之处,唯一称得上的大概也就是因为体型优势降低了酒精分布在身体各部分的集中密度。 但面对这种剂量的混合炸弹,也不过是强弩之末。李广穆弓着身撑着头,对着视线范围内出现的两个钟鹤问出了口:“他在哪?” 然后他就被人护送到了酒店高层的套房里面。 衬衫前襟因为湿了大半而紧贴在胸前,整个人都弥漫着浓郁的酒精味道,李广穆在视线模糊中真的看见了赵宁。 感觉依旧是一场梦。 赵宁用钟鹤给的房卡打开了房门,穿过外厅进入到了雕梁木屏间隔出的卧室。钟鹤真的很聪明,选择用这种方式完成了自己提出的高难度要求。 只可惜,李广穆不像是完全丧失了意识可以任由他摆布的样子。 赵宁站在屏风的旁边,距离床和床上躺着的人还有一段距离,他站在原地,不是很想再往前走。 一年了,这还是一年以来和对方间隔这么近的距离。 李广穆在不甚明晰的视线中看见了赵宁,在他自以为的梦境中对那个心心念念的人伸出了手。“宁宁…” 赵宁侧着头笑了笑,泪滴顺着眼角掉落到了内室厚绒款的地毯上。 “那天,在那栋…大楼后面,是…你吗,我看到了。” 赵宁一直在笑,眼角的水痕也一直没断。 李广穆朝赵宁抬起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放下去,一如这一年里重复折磨他的每一个梦境一样。他觉得无外乎就是再重复一次而已,但是这一次,梦境似乎打算给他点甜头尝尝,他看见赵宁再朝他走进。 越来越近,甚至坐在了他的床边。似乎下一秒就要说出那句重复过无数遍的台词,‘我要走了’。 李广穆攥住赵宁西服外套的边角。“再等等好吗,很快就好了,很快。” 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赵宁没有听懂这句话里传达的含义,以为李广穆在酒精的作用下掉入了另一段剧情。命运一直在轮回,赵宁在重复一段自己截然不知的过往,以身份对调的方式。 他残忍至无情地掰开了李广穆攥住他衣摆的手掌,然后在下一秒把自己的左手覆了上去,十指交握,温柔缱绻。 李广穆觉得这个梦境简直是有史以来最美好的一个,赵宁没有割腕,没有对他说即将要离开,甚至没有说出那句让他痛不欲生的‘永不原谅’。 这次梦境里的赵宁会温柔地握住他的手,而后轻缓地问他:“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喜欢吗?” “嗯。”李广穆习惯性地对赵宁有问必答,哪怕是在他自己的梦境里。“喜欢。”也习惯性地为了讨好,刻意多说话。 赵宁俯下`身贴上了他的额头,一如那些年里的厮守与相濡以沫。在蒸腾氤氲的酒精气息间,赵宁的眼泪滴到了李广穆的脸上。“那你把它放在哪了?” 李广穆带着赵宁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前,湿润的衬衫底下,有一根挂在脖颈上的黑线。 它一直被我放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因为这是我心里的那个人送给我的。 赵宁左手的掌心不仅感受到了那个东西的轮廓,还有这个男人清晰有力的心跳。 李广穆感受到了滴落到自己脸上的温热液体,在头疼欲裂中感受到了新一轮的撕心裂肺与痛彻心扉。原来梦境开启的新一轮惩罚与折磨,竟然是赵宁的眼泪。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为什么跟你大哥争公司,为什么要做你以前根本不喜欢做的事?”赵宁在温声控诉的同时,顺手把自己也撕碎了个彻底。“你以前说过会对我好的,结果把我骗得这么惨。” 你骗了我八年,也没有好好对我。 赵宁伸手解开了李广穆身上的衣扣,然后吻上了他的嘴唇。眼泪和酒精一燃了欲`望,赵宁在无尽的酒气里察觉到了对方身体的变化。 他重新直起的身体,恢复了坐着的姿势。侧头看着握着他手的这个男人,似乎还是曾经挚爱的模样。 泪流满面的赵宁伸出手,解开了对方衬衫上的所有扣子,看到了那件出自自己之手的东西。却没有急着去拿,而是颤抖着缓缓脱下了自己的外套。 赵宁将李广穆的双手绑在了头顶,然后用领带蒙住了他的眼睛。这是李广穆这一年梦境里从来没有开启过的篇章,他过往所有不可抑制的欲`望似乎在赵宁落水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然而在今晚的梦境里,当赵宁主动亲吻他这一刻,再次死灰复燃并烧出了熊熊大火。 他太害怕梦醒,所以完全不敢反抗。怕自己稍有异动,赵宁就会再次消失不见。 赵宁用左手给自己做了扩张,疼痛不堪。 李广穆却在全然被动的取悦中,听见赵宁略带颤抖的声音。“你千万别动,我最近身体不是太好。” 赵宁一边俯下`身 分卷阅读162 亲吻李广穆额头上的汗液,甚至隔着领带的布料亲吻了对方的眼睛,一边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眼泪。然后缓缓地坐下,把对方怒张的部位吞入自己的身体里。 除了痛还是痛,没入了一半就已然给赵宁带来了难以忍受的痛苦。他以前从没有过类似的举动,过往八年数不胜数的性`事里,他鲜有主动,自然也从没尝试过这个姿势。 李广穆竭力在和自己身体的本能对抗,忍到整个人都在不断颤抖,额上青筋直爆。酒精与爱意都在灼烧着他压抑在脑海里对赵宁那句‘别动’的恪守之线,堪堪欲断。 赵宁仅用左手撑在他的胸前维持着自己近乎整个人的力量,僵持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力竭,完全地坐了下去,任由那柄尘根利刃将自己贯穿式地劈成两半。 再也忍不住地痛出了一声极其压抑的闷哼。 视觉脱离之下,李广穆感觉到赵宁俯下`身整个人伏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感受到了赵宁的重量。而后全身的感知都随着血液朝着那个埋进赵宁身体内的部位奔涌而去,带来了更进一步的粗壮与坚`挺。 赵宁忍受着下半身无尽的痛楚,伸出左手抚摸上了李广穆的侧脸,泪水混着痛出来的汗水一起流淌到了对方湿漉的胸膛上。手掌间的摩挲极尽温柔,说出的却是残忍无比的话。“我恨死你了。” 线被彻底烧断。 李广穆轻而易举地挣开了赵宁对他的捆绑,摘下了缚在眼睛上的领带,翻身将赵宁按在了身下。 赵宁在被迫承受的第一记凶狠顶入中,发出了一句带着哭腔的喊声。“不。” 而这仅不过是个开端。 夜晚有时候就是会突然变得漫长,这是时间随机开出的玩笑。 李广穆在赵宁身上肆意发泄自己的欲`望,他已经意识到了这并不是梦境,却又清醒不过来,也不愿意醒来。 既然你已经这么恨我,反正我最后是要把命赔给你的… 那我不如把从前所有舍不得对你做的事全部做遍,好让你记恨我一辈子,永永远远。 【车差不多只能开到这个份上,剩下的自己脑补吧,总之就是床上、地上、墙上、窗户、沙发、浴室…各种地点,前入、后入,抱着…各种姿势。 第111章 季远连续几天都没有接到唐的消息。 感觉不是太好。 他纵然十分生气,但总归还是关心房子里住着的另一个人的。跑完了一整天的通告之后,季远越想越不对劲,抛下张芮,连夜回了一趟家。 季远进门的时候正好遇见唐送家庭医生离开。 “怎么回事,他又怎么了?” 唐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绕过季远,自顾自地把医生送出门外。 季远在一片心沉到底端的怔忡中上了楼,推门进了赵宁的卧室。 在眼前的视觉冲击中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连呼吸都瞬间急促了起来。“怎么会这样,谁对他做这种事?”然后在完全地震惊中,大声重复了一遍。“谁,谁对他做这种事?” 刚送完医生回来的唐站在季远的身后。“月底的时候,那天晚上,他出去了。天亮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让我去xx酒店附近接他,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 如果说嘴角与眼角那些不青不紫的伤痕还可以找尽借口自欺欺人,那被子没有遮盖到的脖颈上遍布的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 大概不用掀开被子,脱下他的衣服,也能想象到这具身躯的表面上是一副怎样的波澜壮阔与触目惊心。 季远惊在原地就只剩下用鼻子哼气的动作。 谁会用这种折辱的方式对赵宁施暴? “不是被迫的。”唐完全无波无澜地开口。“他去找了他以前的那个爱人。” 季远没说话,面无表情地在原地空滞了几秒。 然后轻声笑了起来,说:“月底?月底都他妈过去多少天了,你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你跟我说这是他自愿的?” 季远笑着把头转向了床上双眼紧闭的赵宁,不住摇头。 “我能接受…理解他过去做的那些…犯贱事,虽然我不知道爱情这狗屎玩意能把人折腾成什么狗样子…但是,他每次都能贱到刷新我的下限,服气,相当地服气。” 季远再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也相当平淡。“我没有这样的师弟,以后他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了,不用再跟我汇报他的状态行踪,我当他早就死了。” 在季远转身之后,躺在床上维持着闭眼状态的赵宁眼球微动。 再次高烧不退的赵宁依稀间听见了季远的声音,那些失望透顶的言语。‘我就当没有这个师弟’、‘我当他早就死了’。 这一辈子究竟是有多糟糕呢,赵宁用仅剩的理智与思维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就像那天夜里的情事,过程痛苦又屈辱,真正意义上地操成一条母狗,可偏偏因为是那个人,所有尊严尽失的那些姿势和动作,全变成了看见唐之后轻飘又无力的一句‘自愿’。 大概也不是自愿,而是自找。当自取其辱发生在床上的时候,当真是没有半点浪漫可言的。 赵宁还记得那时候自己躺在地毯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经过了尘埃颗粒散射进来的霓虹灯光微微照亮的天花板。 全身都是近乎麻木的痛楚。 尤其是当男人拔出之后,在自己下半身生理性条件反射的抽搐与颤抖间,身后不断随着收缩而流出的对方的精`液。 那种近乎失禁的屈辱感,全都麻木了。 什么‘真的好痛你能不能轻点温柔点’、‘你以前不会这么对我的’,所有带着哭腔的求饶都没有了开口的意义。 没有尊严,也感受不到一丝半点的爱意,只剩下被动承受对方无尽且粗暴地单方面发泄。 赵宁一片灼热的迷蒙间再度陷入沉睡,像是早已习惯的按部就班。 而他在意识清明的最后一刻,做出了一个关于离开的决定。他大概没法再在季远这里心安理得地住下去,等身体恢复一些就离开好了。 他们从月末晚上到月初凌晨跨越了一个月的那场情事,其实真正受煎熬的并不只有赵宁一个。 李广穆在被酒精过度荼毒之后,并没有随着欲`望的发泄而彻底恢复,反而在发泄完身体放松之后接受了所有汹涌而来的酒精后劲,彻底醉倒丧失了意识。 所以他再次在日上三竿顶着满室明亮的阳光,于头疼欲裂中睁开眼。只剩满室的狼藉和脑海中残存的一些片段,并没有赵宁。 挂着那只玉质麒麟的黑绳随着他坐起来的动作坠拉着他的脖颈,那是让他安心的重量。 他伸出手握了一下,上面的温度似乎不止来自自己,还残存着另一个人的体温。他已经十分确定昨晚的一切并不 分卷阅读163 是因为他执念过深而出现的梦境,赵宁真的来过。 ‘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喜欢吗?’ 李广穆握着胸前的麒麟,心里刺痛难当。 赠吾爱妻,谨贺生辰。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对不起,我好像…又把你弄疼了。 李广穆想起了赵宁的眼泪,全落在了他的心里。只可惜那时候酒精烧毁了所有理智,阔别一年的思念累积成灾,直接导致了他下手随心所欲肆意妄为的不知轻重。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会补偿你的,我马上就会给你交代了。 李广穆收拾好自己之后,把挂在钟鹤名下的满室狼藉关在了身后,直接下到了低楼层的用餐区。 钟鹤无疑是一个极其聪明且细心到面面俱到的男艺人,他不仅想办法引开了周言景,甚至安排好了李广穆那边的随行工作人员及安保人员。 李广穆选择再次滞留的原因,是因为昨晚晚宴的主人公,众人的焦点,那位海龟精英,同时也拥有人尽皆知身份秘密的那位私生子,约他私下单独会面。 那个带着眼镜斯斯文文确实显得一表人才的男人,主动对李广穆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李先生,久仰大名,幸会。” 李广穆在心里想对方是不是把自己认成李严修了,毕竟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名好仰的。不过他当然不至于把这个疑惑宣之于口,只是遵循一切社交礼节地握手点头,顺带简单地客套了一句。 “听闻李先生车技过人,巧了,我早年也有些这方面的爱好,不知道他日有没有机会能在赛道上和李兄切磋一下。” 李广穆愣了一下,这下基本可以判定对方并没有认错人,却也只是点头做了简单地谦辞。 “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这么拘谨吧李兄。不如这样,晚上我做东请李兄去找点不一样的乐子怎么样?” 在气氛尴尬地闲扯了好几句之后,这个叫廖程的男人突然转了话锋。 说来也有意思,a市的执政者姓程,这个私生子全然不顾忌,甚至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昭然若揭地挂着名。他的亲生父亲,程姓当政者,就是当年支持世家的那一位被打下台之后,取其位而代之的那一个。 自己人。呵呵。李严修才是你们的自己人。 可惜了,我不是。 李广穆迎上男人藏在眼镜后面的目光与其对视了一眼,对他的明示暗示完全置之不理,在一段全然称不上友好欢快的交谈结束之后,带着在钟鹤的安排下等了自己一整晚的工作人员离开了这家作为a市地标的酒店。 他不知道廖程在他转身之后对他的评价。 “可别小看了他,会咬人的狗不叫。别看他话不多跟块木头似的,能把李严修逼下台,让父亲对他开始戒备的人,绝对有他自己的过人之处。” 廖程对着自己的心腹,自然是毫无避讳直接称那位当政者为父亲,本来他也不过是碍于表面而‘养’在廖家的罢了。 “不过我觉得他们家也挺不讲究的哈,哥哥玩过的,弟弟再捡起来接着玩。不过就是个男人罢了,有这么稀罕吗。就是那个言景,长得也就那么回事,笑起来还一股子风尘味,你说这两兄弟是着了什么魔。要我说,那个叫钟鹤的倒是真的长得有那么点味道,再就是新来的那个叫季远的也还行。” 廖程这个a市顶层八卦中心正热血沸腾地说着别人的八卦,还趁机点评了一回时下娱乐圈风头正盛那几位的相貌。 一场情事对身体造成的伤害有多大,赵宁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过往的认知里,最多也就是身上不得劲一会,有点影响工作罢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可这一次,哪怕他急于想要离开,也硬生生躺了半个月,实在起不来。 这半个月他没有再重复赵翳踢他入水与幼时永不停歇的练习,而可能是因为肌肤相亲体液交融的原因,他在这场大病里,被动再现了遇见那个男人之后的场景。 ‘你好,我是赵宁。今天没有和小奇哥一起吗?’ ‘你知道十九层是什么地方吗?我有一个师兄废在了十九层。’ … ‘等等,赴约之前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之前帮你选这套了吧?看,是不是和我身上穿的很搭。’ … ‘今晚我的身份,是你的情人。’ … 赵宁看到了十九岁的自己,在一个类似私宅里洗手间的地方。华丽的装潢下,那扇宽大的镜子前,有一个穿着睡衣的长发人影,正在做着在他的认知里女士常见的补妆动作。 这是这个背影一直在颤抖,凑近了还能听到极其细微、隐忍,几不可闻的啜涕声,似乎是在哭泣。 身穿米白色礼服的赵宁掏出了外套口袋里的手绢,轻轻地递了上去。“请问,你还好吗?” 赵宁看见了一张眉目精致如画,甚至有些雌雄莫辩的脸。瘦弱纤细的身躯,还有哭红的眼眶。对方一直没有接过自己的手帕,只是完全震惊地望了过来。 ‘你的…这根东西,就是用来把睫毛那根线变长的这枝笔,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赵宁不仅仅是为了缓解气氛,向对方搭话。他早就觉得自己脸上少了点‘情人玩物’气质,极需这一笔伪装。 那个精致到雌雄莫辩的睡衣娃娃似乎有些担心赵宁会把自己的眼睛戳瞎,颤抖着伸出了自己的手。‘这是眼线笔,我来给你画。’ 赵宁虽然从来没有经验,但还是三两下胡乱鼓捣出了自己要的效果。当时对着镜子检视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呢,无外乎是‘去你妈的眼线和化妆’。 在转身离开之前,赵宁看见睡衣娃娃那个害怕至极还要忍住眼泪怕把妆弄花的样子,联想了一下对方的身份,实在于心不忍,伸出手…把对方轻轻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同性好友间单侧相拥的姿势下,赵宁在对方背上轻轻拍了拍。“别怕,你想离开这里吗?” 可能对方的长发实在激起了年少时代赵宁基于绅士风度教养之下的爱护之心,他掏出自己的手绢温柔至极地帮对方擦干了眼角沁出的那些泪水。“别哭了。” 九年后的赵宁,漂浮于空,以上帝视角看着这段投影在他高烧梦境中的回忆。 似乎是不放心那个被自己遗留在会客室里的男人,赵宁还是在睡衣娃娃接过了手绢并持续沉默无言之后转身离开了洗手间。 ‘我们来玩点不一样的吧,就飞镖怎么样,落镖点与靶子距离累积近的一方就赢。但不能沾血,沾血就算死了。’ 身穿奇怪唐装盯着满头银发的娃娃脸男人天真又邪气的笑容。 后来,那个身穿睡衣的精致宠物颤抖着蹲下`身最终在墙根处跪下。 ‘你先出去。’ 分卷阅读164 对方出门的时候在别人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极其隐晦地向自己摇了摇头。 时光不断飞转,画面顷刻切换。 ‘赵宁,这世上谁都可以跟我说谢谢,唯独你不用。’ ‘名字不重要的,我现在叫…’ “钟鹤。”赵宁躺在床上,带笑喊出了对方的名字,把在床边一直耐心守着的唐都惊了一下。 混乱不堪的画面一直在赵宁脑海中争先恐后冒出头,基本都是围绕着那个男人。 比如,其实九年前的那晚,当那群人冲进门开始把他从小到大一直居住的宅子里的东西开始搬走的时候,他已经把刻刀攥进了手里。母亲和祖父都不在了,而他才不过刚成年。年龄局限下的敏感和对自己的质疑就不用说了,遑论还压根就没有找到自己人生的意义。 然后那个男人出现了。 ‘我来带你走。’ 赵宁在半空中,看见了那时候的自己犹如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式地伸出的手。真的很想放声大喊。错了,你不要跟他走,他骗了你。赵宁真的很想制止,将一切都扼杀在源头。 只可惜,没有人能在回忆里改变历史。 赵宁看见了九年前的自己,是如何亦步亦趋跟在那个人身后,妄图开启新生的。 在赵宁安置好了跟随自己多年的那把小提琴之后,男人带着他在a市的边缘车站遗弃了他自己的车。然后随机买了两张最快出发的汽车票,奔向了全然未知的未来与远方。 在半路中的某个廉价旅馆中,十九岁的赵宁颤抖且生涩地在男人身下缓缓打开了自己的身体,完成了他们的第一次结合。 那些路上他从来不敢流的眼泪,在男人一次比一次用力地撞击下肆无忌惮地流淌而出。 我好痛。 但是比起痛,我更加害怕。你会离开我吗,我已经失去了一切,你会不会终有一天也抛弃我。 没有华服、没有时刻注意言谈举止的教养,甚至没有这张脸,你还会坚定不移,爱我如一吗? 那些当年赵宁根本不敢问出口的话,还有那些在不断抽`插间,滴落在自己身上不知是泪是汗的那些冰凉液滴。原来一直都在他的记忆深处,从未远离。 原来在那个意义非凡的晚上,当赵宁抱着‘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你了’,义无反顾献出自己身体的时候。是李广穆带着绝对的内疚与严防死守的阴暗秘密,开启八年骗局的最初。 唐实在压抑忍耐不住,把心里那句话问出了口。“他有什么好,让你这样做?” 赵宁在光晕迷离间先是看见了赵翳,依旧是站在池边面无表情的那张脸。接着是钟鹤,瑟瑟发抖还拼命忍着眼泪,让人心痛至极。最后还是那个男人带血狼狈不堪却棱角分明的那张脸,脸上生疏的浅笑,以及对自己伸出的那只手。 “他很呆的,我怕别人欺负他。” 第112章 时间从a市上空飞跃而过,又到了另一个月底。唐推开`房门的时候看见了赵宁一整片裸露的后背。 时间总能抹平一切,先前‘自愿式’被迫留下的那布满全身的青紫斑驳早已经消退干净,唐的视野范围内只剩满目纤瘦与莹白。 赵宁加快手上的动作把衣服套好,他的右手还是使不太上力,强行运用,除了不便利,只会带来痛觉反馈。 “我打算搬出去了。”赵宁转过身,略微笑了笑。 “为什么要走,我不好吗?”自从周言景传递了信件进来之后,季远直接摒弃了家政工作者。这一个多月来,这里一直只有唐和赵宁。唐下意识地觉得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太,才让赵宁动了想要搬出去的念头。 赵宁只是摇摇头,转瞬又笑了起来。“我感觉留在这里只会一直惹他生气,算了。” 唐原本还想多说几句,最终还是都咽了下去。短暂的沉默过后,急转直下、猝不及防地开启了另一个了不得的话题。 “最近,那个集团,就是你以前爱人在当高管的那家企业,a市很多人都在关注,媒体也都在报道。” 果然,赵宁瞬间停下来手上收拾的动作,抬起了头。“为什么?” “你可以自己看。”唐把平板递给了赵宁,上面显示的是a市本地多家媒体推送的新闻,还没有下拉,光目前这一页,就看见好几家提到了同一个话题。 “那家企业最近通过竞标的方式拿到了一个邻国的工程项目,那个工程很,不对,确切来说是非常非常有名。因为是国家级的工程,不说全球,至少在这个大洲都很有名。” 赵宁随手点进了一篇报道文献,看见了那些数据分析和这个项目有关的发展历史介绍。 赵宁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不正常,就像豌豆公主故事里的那一粒豌豆,隔了二三十床厚厚的绒毯也还是存在,但却不是每一个自称公主的姑娘可以感受得出来。 一篇接着一篇的阅读之后,赵宁退回主界面,以合作邻国的该项目开发城市作为关键词在国际搜索引擎里进行了大范围的搜索,飞速地汲取了一些初步资料。 这种格局,这种局势。怎么所有的报道里都没有了最关键的一部分,难道不奇怪吗。 就算这些媒体再‘非主流’,撰稿人再半吊子,也总不可能每一家都找不出一个专业人事进行正规剖析,这里面隐藏了什么。 所有报道文章在附带相关人物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人为,统一选用的照片还是1集团上一代的领导者李隶。大概还是这位人物在大众眼里的地位与形象更加根深蒂固,俨然成了一块人形招牌,即便此时此刻这个人已经不在世上了。 赵宁略微歪了歪头,身体力行地贯彻理解了一个时下流行词汇,心累。身心俱疲,无外乎此。 那个如隐形核弹一般的有毒投资财团还藏匿在暗处全然未知,现在又跑出来这种千奇百怪的风口浪尖。 唐在满室的安静中突然开口。“这对任何一个企业而言,绝对是里程碑式的成就。就此飞跃升级、规模版图扩展延伸也是很正常的事,大家都在佩服它的能力与财力,以及赞扬高层管理者的魄力。而你似乎并不替他感到开心,相反,还担忧无比,为什么?” 赵宁还是叹出了一口气,尽管并没有缓解任何疲惫。 也尽管语气依旧轻缓如初。“我们天朝有一句话,也是我小时候,我的长辈常用来教育我的一句警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唐的天朝语水平还不足以理解这句古言,但也能大概领悟到‘枪打出头鸟’的含义。 “那你打算怎么办?再去找他,当面问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吗?季已经很生气了,如果你不是真的想和他决裂,我建议你还是尽快按他的意愿,和我一起离开天朝前往 分卷阅读165 d国。”感情里注定谁都不能当圣人,唐也有他的私心,至少在这一刻,私心很强。 赵宁却只是笑了笑。“见他?” 继而摇了摇头。“不会再见了,应该再也见不了了吧。” 赵宁说可能再也见不到李广穆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平静,至少唐没有看见明显的哀伤。纵然室内的气氛内全散漫着某种不知名的东西,仿佛能随时凝聚成液,滴落下来。 而他也在这个时候,注意到了引起这次热议‘大事件’的确切发生时间,消息最初爆出的源起始点,竟然已是一周前。 与此同时,那栋正处于时议热点中心的高楼里。 李广穆坐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手肘撑在身前的桌面上,在绝对的安静里仿佛化成了一尊塑像,没有一丝半毫的活人气息。 内线电话铃声却在桌面上突兀响起,他迟疑了很久才选择接听。“您有未预约访客来访,请问是否接见。一位女士,一位先生。女士的名字是陈矜,先生说他叫,老…老黑。” “见。” 李广穆维持原姿势继续静坐了一段时间,直到自己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他的那两位意外访客被工作人员引了进来。 首先进入他眼帘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女人。穿着浅色的长裙,长长微卷的头发披散在肩上。而这位淑女的眼眶,却在和他对上的第一秒瞬间红了起来。 李广穆走到了两个来访者面前,那位穿着体面干净作名媛打扮的淑女,瞬间扑进了他的怀里。“穆哥,是我啊,我的矜子啊,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 轻轻地把陈矜从自己怀里推开,李广穆看见旁边同样红着眼眶的老黑似乎也在极力忍耐,像是一幅对和他产生肢体接触跃跃欲试的样子。 “穆哥,我们听到消息的时候还不敢相信真的是你。我们打听了很久,有了把握才敢找到这来的。有人还说你一年前就回来了,一直在1集团里忙着…穆哥,你回来了怎么不来找我们啊?我们一直都很记挂你,十年了,十年了啊穆哥,我们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老黑中间不自觉停顿的那一下,不但在场的陈矜,连李广穆都听出来了,应该是‘上位’。 是啊,差不多快十年了。 时间究竟有多大的魔力呢?你看,连假小子陈矜都成了真正的名媛淑女。而那时候衣着古怪,顶着一头五颜六色拖把布条的老黑竟然也西装革履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物是人非。人事,也已非。 “穆哥,你真的成了1集团最高话语者吗?那个和邻国合作的大项目,真的是你在背后主导的吗?穆哥,你真的吓到我们了。难道这十年你真的出国深造了吗,可是十年前…” 老黑的话还没有说,就被已经流下了眼泪的陈矜打断了。“穆哥,赵宁呢?他当年不是和你一起走了吗?你知不知道,别人都说他在赵家没了的那一年就不在了,说他死了。可是老黑当初跟我说,跟我说他是被你带走了,他人呢,赵宁人呢?” 听到那个特殊名字的时候,近乎毫无知觉全然麻木的李广穆,左胸膛的某个部位蓦然刺痛了一下。 许久之后,李广穆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迟缓又僵硬。“我不知道。” 落在陈矜和老黑的耳里,造就了‘不知道他在哪’与‘不知道他是活是死’的疑虑与纠结。 “穆哥,你怎么了?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陈矜当年被赵宁的容颜收买,完全拜倒在了他的裤腿下成了个年纪比本人还大的大迷妹。也难怪会最先关心赵宁的去向与状态。 李广穆抬起手,缓缓揉了揉她的头发,感。 然后在他们俩全然的目瞪口呆之中,说出了多年后再见,唯一有意义的一句话。 “走吧。这个地方,以后,不要再来了。” 李广穆缓缓回到了桌后的椅子上,轻轻对他们挥了挥手。接通了内线之后,一句轻缓却坚定的‘送客’,将矜子和老黑仅剩的一丝希望与期待彻底斩断了。 1集团拿下邻国工程项目的新闻,甚嚣尘上地在赵宁获悉之后仍旧持续了一整周的热度。 这一整周丽,赵宁一直在汲取相关的资料信息,天朝媒体的相关报道获取到更多的有用讯息之后,他直接开始浏览外媒筛选自己想要的。总觉得,肯定有什么隐藏着的可怕东西就藏在风平浪静的水面之下。 而矜子和老黑到访离开的一周之后,他的办公室又迎来了一位新的不速之客。 这位不速之客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到了他的办公室内站到了他的面前。 是数月不见的李严修。 也难怪。1集团的工作人员自上到下,大概都没有敢拦阻他的人,毕竟是在这里游刃有余了十数年的核心领头者。 李广穆低下头,完全是一副认真批阅手上文件的样子。仿佛他所处的空间内完全没有多出一个人,只不过飘进来了一方空气。 他们之间,连打声招呼都欠奉。 李严修依旧是从前那副人模狗样、不怒自威的样子,不过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倒是看起来好了很多,看来这几个月里,他做到了时下的一句流行俏皮话,‘药没有停’。 “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广穆闻到了二手烟特有的味道,这是他自己的办公室,哪怕在李严修退出公司之后,他也依旧留在这里,没有去占有李严修从前的领土。所以他觉得,李严修在他这里抽烟是有点…没道理的。 尽管他已经猜到了李严修的来意。 李广穆什么也没说,机械性地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再无比僵硬地低下头。他并不欠李严修一个解释。 “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李严修站在落地窗边,俯瞰大地,这里的视野远不如他原来的那间办公室。“那个项目,你不顾原先跟随我的那些董事的一致反对,强行用自己的股份和职位权利提高了近两倍的竞标报价。你到底想干什么,或者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最近的天气都是阴沉沉的,标示着a市的雨季快要到来。李广穆抬头往李严修的方向看了一眼,仿佛并不是看这位兄长,而是透过玻璃看着窗外。 “我知道。”李广穆略微侧了侧头,像被突然拧动了发条。 “你知道?”李严修直接把烟按灭在了玻璃上,烟灰与碎屑纷纷下落,嘲讽着一切。接着大踏步走到了李广穆的办公桌前,俯下`身横跨了一整张宽大的桌子,攥住了这个面目全非的亲弟弟的衣领。“你他妈这是在找死你知不知道。” 刚夸你药没有停就又犯病了,李广穆挥手打开了李严修的控制,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邻国的那个项目,天朝国/企天建十二局和j国铁建一直是 分卷阅读166 夺标的热门。经营铺建了多年,天建十二局一直胜券在握,拿下这个项目基本是探囊取物。你一个私人家族企业开发商,点名让你去凑个数陪个跑、看看热闹已经是天大的殊荣了,你他妈地私自提高报价,跟天朝国/企叫板,你他妈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啊,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此刻李严修脸上的愤怒与惶恐像是正常情绪,而非病症发作。李广穆确是全然的麻木,迎上这位有绝对工作魄力兄长视线的双眼,也只是无尽的空洞。 “不止,难道你的耳目没有告诉你还有xxxx那家投资外企吗?它有毒的,随时会炸的。我正愁怎么引爆它,刚好这个项目就出现了。”李广穆轻轻松松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脸上还难得有了点笑意。 说不出的奇怪和病态。 李严修直接一拳挥了上去,满腔怒火燃烧下,带出了十成十的力道,要不是有椅子的拦截缓冲,估计李广穆已经被力道带到了地上。 而他只是在稳住身形重新坐正之后,用手背抹去了嘴角的血线,侧脸下方一片红晕狼藉。 “他们汇报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敢,你真的敢!你疯了吗,你想死就他妈自己去死,从这跳下去一了百了干净彻底!你是非要把整个1集团,整个李家,把我们所有人都害死才甘心吗!” 李严修不知道是病情突然发了作,还是当真惊惧愤怒到了极至。眼眶红成一片的目眦尽裂之下,一拳接着一拳打向了这个他自己眼中作死作到登峰造极,妄图把他们全拉下泥淖的亲弟弟。 李广穆没有还手,于无声中承受了一切。 “我们,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非要把我们全弄死不可啊?”李严修紧着着一拳把李广穆打到了地上,自己也泪流满面。“你公然对抗天朝政/策,叫板天建十二局,还主动招惹这种国际上如避蛇蝎、人人喊打的有毒恐/怖机构。这些罪名,一旦爆发出来问责追求,足够枪毙你八回了,你有几条命够他枪毙的,啊?” 后者并没有着急爬起来,就着贴近地面的姿势吐出了一口红色的液体。于麻木的疼痛中开口:“我本来,就没打算活。” 【注:‘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李康《运命论》 ‘枪打出头鸟’—《增广贤文》 第113章 这是李广穆有生以来,看见李严修最失态的一次。甚至比先前自己把那些堪称利器的诊断证明拿出来攻击对方的时候,程度严重得多。 “你疯了吗?你做出这种事,董事会所有成员一个都跑不掉。李启辉,甚至连二叔也在劫难逃。你恨我,直接把我身体状态公布出去让我尊严尽失生不如死不就行了,你何必非要把大家一个个都置于死地?” 李广穆扶着桌子缓缓站起身来,倚靠着桌子咳了几声,继而嘴角带出了一点微笑。这是他不擅长且鲜有的表情,至少对李严修而言足够陌生。 “你问我有多恨。起初,应该是挺恨的。恨你为什么要绑他回来,恨你告诉他一切,恨你推他入水,恨你们让他离开了我…” 李严修仿佛听到了此生最大的笑话,不屑又愤恨。“你真的疯了。为了一个赵宁,你要把你自己、你的家人和家族企业全部毁掉。你真他妈疯得厉害,简直要让我笑死。他离开你是我们逼的吗,他自杀是因为我吗?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的。而且,他也没死成啊,你只要想办法把那个季远弄开,一样可以把他抓回到身边。” 李广穆听完之后继续笑着,那笑容里有一种纯真的诡异感。“是啊,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他割腕自杀,我才知道,我不仅该恨你们,我最该恨的,是我自己啊。” “割得那么深,出了那么多血,肯定疼死了,他肯定疼死了…”李广穆用左手的手指轻轻抚摸上自己右手的手腕,在上面用力摩挲。仿佛赵宁割腕的那道伤痕,在他身上也造成了同样的一道。“他不会原谅我的,他是想告诉我,他永远不会原谅我。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李广穆以一种失魂落魄的姿态自顾自呢喃不休。“他以前从来不生我的气的,你知道吗,他以前从来不生我气的。我把他反锁在房子里,不让他跟别人多说话,不让他去人多的地方,删他手机里的短信和聊条记录…他都不生气,脸色也最多摆两天,就什么都过去了。但是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我知道,我知道的。” 李严修从没想到一个赵宁能让他这个废物弟弟疯魔到这个程度,可眼前千钧一发的场景又确实危在旦夕地存在着。只能在极度不可思议下,怔忡着说:“那你可以直接去他面前自杀,真的,又快又容易,远好过牵连我们这些无辜的人。” “无辜?”李广穆嗤笑了一声,然后略微侧了侧头,这曾是赵宁最常做的动作。“九年前,我刚带他走的时候,他明明很难过,却连哭都不敢在我面前哭。我知道,他怕我离开他。一直都怕,所以那八年里,他也从来不生我的气。无论我对他做多过分的事,他都不生气。因为他爱我,更因为怕我离开。” “他都被你…被你们弄得家破人亡了,你跟我讲无辜?”有一滴液体从李广穆低垂着的眼角滴落,转瞬即逝。“他连哭都不敢在我面前哭,大概心里很痛吧。” “你说,我要是给他报仇,他是不是就会原谅我欺骗他,不生我的气了?”李广穆抬起头,看着自己狼狈不堪的兄长,问得一脸真诚,眼睛里也燃起了微弱的亮光。 李严修靠在墙面上,泪流不断。“疯子,你这个疯子。世家覆灭又不止我们一家出了手,得了利。这么多后起的新贵都参与其中,都分了一杯羹。你要真的这么有本事,真的要给他报仇,就一家一家去斗,一家一家去报复啊。你这个没用的废物,拼尽全力,撑死也不过只能把自己家赔给他。” “我没有能力,也没有这么多时间。”李广穆只是摇头,嘴角还是噙着笑意。“就算不能全拖下水,我也会让他们付出代价,重创他们的羽翼。” 这是李严修完全没有料到的手笔,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完全震惊在了当下。 李广穆绕着桌子,慢慢地走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坐下。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周身的狼狈,也收起了脸上的一切表情。 仿佛刚才的疯魔与癫狂只不过是李严修单方面的错觉,他这个从小就迟钝呆板的弟弟除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变成了另一种冷峻与深沉,其余一切都很正常。 几息之后,李广穆从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文件夹,上面已经签好了字也盖好了他的私人名章。随着文件一起递给李严修,还有他的一句话。 “你走吧。出国也好,诈死换个身份也好。趁还 分卷阅读167 来得及,走吧。” 按照相关规定,董事会成员除非入狱与死亡,否则只要任期未满,就无法脱离。李广穆给李严修的文件,表面看是相关的罢免与开除。而内在,却是让他在即将到来的末日之前,获得一线生机的保命符。 “二叔不是那么轻易能被找到的,更何况他有别国国籍,脱身太容易。我给李启辉留了一点钱,你把齐鸣留给他吧,好歹护他到能安身立命的时候。幸亏你当初硬扣住了他进董事会的手续,省了点麻烦。” 李严修听着对方破釜沉舟地安排退路,完全愣在了当下。 真正让这个人脱胎换骨的,究竟是二叔的教导,还是这一年多的时光,还是…不过只是一张赵宁割腕的照片。 李严修甚至还没来得及问一句为什么,李广穆已经径自画下了一切的尘埃落定。 “天朝的相关金融监察机构在你来之前就已经发了函过来,名义是重审授信风险,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懂。最迟明天,马上…就要落幕了。” 在李严修难以言说的情绪中,李广穆继续开口。“我感始末,也对不住你。 在李严修到来之前,其实况为来过一次。 况为对着一心只想着把大家都拖下地狱的李广穆说:“你只拿到了你大哥的诊断结果,你为什么不看看他完整的病历,了解一下他是因为什么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呢。” 三十一年前,他们共同的母亲,名字里带玉的那个漂亮女人。在陪着丈夫经历了一切艰难险阻终于收获了一定成就之后,怀着成功之后的爱情结晶,也就是李广穆这个小儿子,亲眼目睹了丈夫李隶和别的女人苟且偷欢。 生意场上的逢场作戏,怎么能当真呢?面对糟糠之妻的质疑,李隶就给了这么一句还带了嗔怪的轻描淡写,连粉饰太平都粉得极不走心。 ‘那时候,你们的母亲身体就已经出了问题,因为怀孕还要忌讳着用药,最终拖成了不治之症。’ ‘这还不算什么,她终究还是把你生下来还陪了你一小段时间。只是那时候,生理医学都尚不足够发达,何况心理上的问题。那时候,还没有产后抑郁症这个概念,大家只会觉得是一个命不久矣的母亲因为对自己刚出生儿子的担忧而有点神神叨叨,却在可以被强行理解的范围内。’ ‘可是你大哥,却首当其冲,成了最直接的受害者。’ ‘你的母亲,不断地向你已经懂事的大哥灌输一个你父亲以后一定会再娶而且甚至会和后母一起虐待你甚至危及你生命的一个概念。哪怕在她临终前,也只是一味地嘱托你大哥,让他千万争气,只为了好好照顾你、好好保护你,让你平安长大。’ ‘你大哥也一直在朝着这个目标努力,你扪心自问他从前对你怎么样。不说含辛茹苦,基本也是有求必应,对吧?’ ‘老董事长为人专断,对你大哥过于严苛,说实话你大哥早些年过得一直不怎么样。明面上位高权重,可内里吃了多少苦是你根本想象不到的。’ ‘你大哥生性要强,也一直把你当成他的责任,难免对自己也开始严苛,性格多少会受些影响。后来,你为了赵宁违抗他,甚至离家出走。他心里最后的一点温情也没了附着之地,就只能一步步逼着自己心狠手硬,继续一步步往高处走。’ ‘后来,你三弟的母亲用下作的手段勾`引他,直接导致了他的生理疾病。’ ‘小穆,你看不到,这些你都看不多。因为你只看到一个赵宁,确切来说,你只看到了你自己。’ 李严修率先一步崩溃了。 他可以理解李广穆对他入骨的恨意以及后来所有的针锋相对,可他却并不能即刻理解与接受李广穆在最后的生死关头给他留下了一线生机。以一种亲情与仇恨皆消泯的方式,一脚把他踢出了局外。 “那个xxxx投资企业,是李老三弄来的对不对?早就跟你说过,李老三、李老四这一伙,连臭皮匠都算不上,就只是些连命都不要,只会往自己口袋里扒钱和迟早要死在女人身上的臭虫而已。小穆,你听大哥的,我们一起想办法,把李老三挂出去。保命要紧,事情还是有转圜余地的,一定还有办法的…” 十年间的爱恨真的顷刻荡平,仿佛他们还是当年那对和其他家庭没什么不同的亲兄弟。他会在每年生日收到一台心仪的车,而李严修也会在不那么忙的时候给他打电话,叫他私下吃个饭,或派人定期给他送日用品和衣物。 李广穆却没有任何感慨,只是坐在原地,静待属于他自己的结局。 “来不及了。” 就算解决xxxx这颗定时炸弹,躲过了天朝的问责。那个姓程的执政者,也绝不会放过我。 那个叫廖程的男人,早在一开始,就迫不及待地发来了警告,代表他的亲生父亲。 李严修想到的那种李广穆以自爆为代价,重创当年所有参与者羽翼的方式,确实存在。 以动机为旋转中心的因果一直在世间循环。 当年李严修他们以政治换代作为时代更替的切入契机,而今天,李广穆选择的方法和道路,基本是如出一辙。唯一的不同,是李严修一方当年有一群人,联手打造开创出最有利于自己的时代与背景。而他,孤军奋战。 结果是必定不能全身而退的,只求…死得其所。 这些年,程姓执政者和李严修这一帮人互惠互利,确实一路扶摇而上直到青云。这一点,从1集团这十年来的扩张与发展中便可见一斑。 李广穆知道,不单1集团,而是与程姓执政者联盟的所有新贵,就是那伙当年参与了改朝换代的所有人,账目上都会有漏洞。不管这本帐,在明面上做得多么的天衣无缝。 都改变不了内里有利益勾结的现实。 那些暗箱操作下,廉价开发用地的审批与招标,各种巧令名目的工程与项目。市场资本的涌入与税收支出的流出… 而各家集团每年上缴的‘分红’,都用来给那位执政者堆砌政/绩,好让他变成一棵更大的保护伞,更好地保护着伞下乘凉的那些盟军们。 不过现在,都该到头了。 要让当年联手绊倒世家的那一个群体付出代价,就像是在海面上要杀死某一整片海域的生物。听起来似乎是毫无可能的天方夜谭,但人定终究胜天。 李广穆把自己变成了一根火柴,只要有一面凸透镜,就能通过汇聚阳光而自燃。别看一根火柴不顶狗屁用,没关系,还有1集团这艘大船。 日复一日,一步接着一步,他终于在这艘大船上安置上了 分卷阅读168 一个炸药库。真的要感谢那个要钱不要命的李老三,给他找来了这种威力巨大的原材。 邻国的项目,就是那面凹透镜,汇聚散落漫布在世间每一寸无处不在的阳光。 现在只等‘嘣’的一声。 等着阳光把他自己点燃之后,一把引爆船上的火药库。等火药库把船炸掉,船里的燃料自然便会倾泄一整片海域,到时候… 一个都跑不掉。 就算不被烧死,他们也休想再在这片海域一如既往地自由游移,呼风唤雨。 “来不及了,我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李广穆独自坐在1集团总部主楼的顶层,等待夜幕降临之后光线逐渐晦暗下去。 他仿佛看见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在向他招手,就站在某个遥遥远远的地方,一直对着他笑。 【剧情解释:1、李家兄弟情这条线,关于大哥为什么前后态度变化这么大。 他亲妈临死之前跟他说‘你爸是个狗逼,他肯定会马上给你们找后妈,你要保护好你小弟(穆哥),千万千万保护好他,别让你爸那个狗逼和后进门的贱`货伤了他。你再苦再累也要努力往上走,让你小弟以后当个快乐的除了开跑车谈恋爱啥都不会啥都不用想的智障。’ 李严修那时候也不很大,被灌了一脑子的负能量,然后他爸又真的是个狗逼,他又累又苦又无处诉说。一边又要把弟弟当儿子养,一边又嫉妒他的安逸。 后来,弟弟谈恋爱私奔,他没有了最后一丝的情感倚靠,直接变态了。 再后来,他后母勾`引他,他直接阳痿了。 再再后来,他看见弟弟这么废柴还有人爱,他机关算尽却从来没有人爱他,就开始鬼畜了。 所以,李严修其人,神经变态还可怜。 2、穆哥爆发自剖:商战是扯的,上位是开挂的。但是这颗心和这份义无反顾是实打实的。和国/企抢这种国/家/级/的工程,势必会被干的。他生怕国/家找不到理由干他,提前搞了个外/国/恐/怖/组/织绑在身上。然后国/家/干他,肯定就会查出官/商/勾/结,贪污受贿。姓程的倒了,当年那个围剿‘山上’的组织就会被重创。 第114章 赵宁走在泥泞山间的路上,黑色的折叠伞握在了他的手里。雨季不仅仅惠顾了a市,其实席卷了以a市为代表的大部分地区。 他没有打伞。这一天多以来,转了好几趟车,顺着记忆中的一些线索,一路打探,终于找到了这个小地方。 这是桂姨的家乡,就是那位贯穿了他人生中最初十九年生活。给予了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扮演了所有亲情温暖施与者角色的那个长辈。 而现实是,命运与时光再次联起手来给他开出了另一个玩笑。 当他跋涉不休,终于找到这个小村庄的时候,这里的人只告诉他:“你要找的人不在了。”然后,指给了他一处墓穴的位置。 “过得不好咧,这聋哑老婆子,后来生病了躺在床上,水都没得一碗喝,什么时候咽的气都不知道,等村上的人发现的时候,早就硬了几天了。” “怎么会?她回来的时候应该带了挺多钱的。”赵宁像是被一记重拳打在了自己的脊梁上,夹带着细雨那那些湿气趁势灌进了他的肺里,让他咳出了货真价实的撕心裂肺,以及嘴里再不能忽略的血腥味。从喉口蔓延整个口腔荼毒了每一个味蕾细胞的铁锈气息,都在提醒着眼前一切的现实。 “钱?她屋里头那些后背子侄们都没得良心,把钱弄去盖起了一栋栋高楼,然后把她扔在那老宅子里,饭都没给一口咧。” 原来当年赵昨与赵翳,拼尽了最后一丝余力,自以为给这个服务了他们三代人的亲人最好的安排与保护。哪曾想,千算万算,终究还是输给了人心。 赵宁看着眼前连一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的,几块砖石胡乱堆砌而成的几乎不能称之为坟茔的这么一个小土包。在漫天雨幕背景下的青山绿水之间,重重地跪了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我来迟了,来得太迟了…” 环绕着的群山与四周杂生的草木,苍翠欲滴,郁郁葱葱,却都没法变幻出一个人形手臂来给这个于万般悲恸中痛哭的男人些许安慰。 赵宁这一年多以来的痛楚,在这一刻肆意宣泄。曾经无边无际可无处可遁的那些疼痛,终于凝聚成了有形的液滴,大颗大颗地砸向柔软大地。一如当年,在无尽暗无天日的雕刻练习中,那些‘山上’孤单寂寞的日子里,只有这一位长辈会由始至终地把他温柔地收紧自己的怀里,给予温柔抚慰。 李广穆已经入‘狱’,确切来说是落在了那位程姓执政者的手里,死生一线。这是赵宁上个星期才获得的最新消息。 就在a市所有媒体肆意报道本市著名企业出手不凡地拿下来国际合作项目之后的半个月里,在所有暴风雨前夕令人窒息的宁静里,赵宁已然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端倪。 所有的报道都没有官/方态度的提及,这才是最大的问题所在。赵宁不是唐,他生在天朝长在天朝,对这里的政态局势,再清楚不过。天朝最近几年还刻意提出了一个政策,正是和周边大洲、临近国家合作,谋求共同发展的政策,它还有个特殊的名称。 果然,赞扬和鼓吹的报道还没有蔓延到第十六天,仅仅半个月,风势就瞬间变了。不知道那一家媒体掀的头,挑起的旗杆。一改先前大众歌功颂德的态度,开始直转之下,开启了凌厉又尖锐地口诛笔伐。 天朝的相关金融监察机构也发布了针对1集团的一系列不利通报,俨然判定了局势的逆转。墙倒众人推,从一片叫好到一片叫骂,只用了一个晚上。 1集团股市资产每天以一个惊人的数字在蒸发,内部人员也人人自危,所有细枝末节都堆叠出了一个危若累卵的局面。仿佛这个在近十年内风头无两声名鹊起的企业,须臾间,便危在旦夕。 人人传言,大厦将倾。而这个时候,季远的宅子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齐鸣。 “其实我们早就见过了,以前我的养父是你们的安全指导,我小时候经常和你们在一起练习。不过你好像都不记得了,没关系,钟鹤你应该还记得吧?谢谢你救过他,我也为后来对你做的一切感到十分抱歉。” “我这次不请自来,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齐鸣当着唐的面,把近期以来,1集团发生的一切都如实告诉给了赵宁。那时候,赵宁坐在季远宅子里的桌子边,整个人佝偻得不像样子,完全没有半点精气神。 “是李严修让你来的吗?” 齐鸣没有回答他,而是递给了他一部手机,非常破 分卷阅读169 旧老土的一支。 赵宁在看到它的第一秒就无言笑了出来,真的太讽刺了。那还是当初他在那个不知名小城市里,亲自去领取的,他还记得预存多少话费就可以赠送这台手机的那个确切金额数字。就是那个男人曾经使用过很多年的那一个,赵宁觉得实在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东西。 “确实是李严修先生让我来的,具体的,他说你会在这部手机里面看到。”齐鸣把东西和话带到之后,并没有着急转身。而是在看了赵宁一眼之后,严肃且认真地说:“其实这一年多以来,他哥一直想用周言景控制他,理由是什么你心里应该也清楚,但是,成不成功我也就不多说了,你自己可以看到。赵宁,你和小时候比似乎没什么变化,你不相信自己,所以也不相信他。可是,他对你真的…” 齐鸣没有把最后的那个词汇说出来,但已然无声胜有声。赵宁终于再次后知后觉地把很多年以前上安全指导课的时候那个年龄相仿的陪练,跟眼前这个转身离去的男人对上。 而唐只是在一旁沉默着,注视赵宁对着那台手机发呆。 而在齐鸣就要走出视线范围的前一秒,赵宁才突然开口,“等等。”齐鸣转过身看着精神状态和神色全然称不上好的赵宁,听见他不带多少气力的声音。“你让李严修亲自来见我。” 赵宁在只剩他和唐的大厅里按亮了那部破旧不堪的手机,赵宁看见壁纸的时候嘴角扬了起来,尽管弧度里不无苦痛,唐却在看清之后立马转开了视线。 是赵宁睡着之后侧脸的照片,背景是那个不知名小城市里他们居住了好几年的破旧居民楼里的卧室。屏幕上只有带着他部分上半身的侧脸,穿着廉价老头背心的赵宁双眼闭阖、睫翼低垂,昏暗的灯光从头顶垂下,在廉价手机的低像素下,确实有一种朦胧扑朔间岁月安好的静谧感。 赵宁打开了短信界面,里面只有一封残留的短信,对话框上的备注,‘我的’。里面的最后一条对话是来自自己,最后两个字是‘等你’。 李广穆没有再给这个号码发过短信。 赵宁点开了通讯软件,看到了置顶的第一条,那个无比熟悉的头像,和与短信同样内容的联系人备注。 可是对话框界面里,最后一条讯息是一条语音。来自手机的主人,给他的‘我的’,日期就在几天之前。 手机号码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易主,但是通讯软件却最多只能被永远遗弃。其实那个男人,从来就不傻也不呆,他只是…只是从来就不愿意多想。 赵宁点开了那段语音,起初只有嘶哑粗糙的电流声,并没有台词,看来对方是以沉默画下了这条语音的开端。短暂的几秒过后,他听见了男人的声音在天花边架空了两层的大厅里回响。 “对不起。” 电流声依旧在,语音并没有结束。 “这是我给你的交代。” 赵宁感觉有人在自己左胸腔上开了一枪,洞开的伤口里,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过往十年里,自己人生的全部意义。 然而,男人的声音在下一秒继续响起。 “我爱你。” 不停转动脖颈变换各种角度,都没有找到合适低着头姿势的赵宁,在动作连贯间,眼睛掉出了一滴液体。 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再去找回自己原本的通讯软件重新登录了,这一点,语音的发送者未必没有想到。 一封对方永远都收不到的信件,里面却藏了发信人最深刻的秘密。 赵宁在过往厮守的八年里,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的情话,竟然在这种情况下以这么一种状态听见了。 生活与现实,果真无时无刻不在嘲讽。 赵宁如愿见到了李严修,衣着整洁也掩盖不了狼狈的李严修。眼眶里全是血丝,嘴里的烟就断过。这个时候,在这种生死关头,似乎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姓程的先下手,用手上经营多年的资源打通了上头的人,把人扣在了a市他自己手里,就等于掌握了主动权。那人在最开始发现苗头不对的时候还没有打算撕破脸,派了自己的私生子亲自上门来警告。当时给的主意是让小穆代表1集团主动提出邻国项目的毁约,虽然项目还没有正式启动,前期工作都还没正式开展,但违约金不用说,肯定是个天价。” 能让现如今的李严修都说出‘天价’两个字的数字,赵宁心里已然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想,但当李严修确确实实报出口的时候,赵宁心里还是忍不住沉了一下。远超出了他的心里预计,甚至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 “姓程的知道事情的轻重,所以私生子廖程上门的时候,提出了会联合各家给分担一部分。这样,1集团虽然会被掏空,但至少勉强还能凑出来。但是被…他一口回绝了,这相当于撕破了脸。” “xxxx,那个外资财团呢?”赵宁看着李严修坐在主位上,隐匿在烟雾缭绕中的那张脸,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我连夜过了一遍所有他签过的合同和一些会议记要文件,把相关的全都挑出来了,就在这里你可以看看。没错,只剩复印件了,原件已经被相关部门带走了。看局势是现在姓程的还在跟上头硬抗,毕竟炸出来,他不死也绝不可能全身而退的。不过脸早就撕破了,但凡有把…他扔出来把雷全扛下去的机会,姓程的是绝不会手软的。” 赵宁一边听着李严修分析,一边快速地过了一遍眼前的所有的文件。“我信不过你,把你二叔请出来,我想跟他面谈。不用疑惑,齐鸣跟我说他老人家已经被这么大的震荡给震回来了。” 李严修看着眼前认真沉静的赵宁,完完全全地和十年前在另一个背景之下看到的那个世家小公子严丝合缝地重叠到了一起。 却依旧笑了笑,像是有不屑。“姓程的可是个狠角色,应该是已经对他动了私刑。就为了到时候实在扛不住的时候,能让他在口供上把对那姓程的不利的部分给主动去掉。股市那边的情况暂且不提,现在如今是金融机构已经完全对我们断贷,连账户都在密切地监视中。你就算见到了我二叔又能怎么样呢?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趁姓程的还跟我们在一根线上,尽量转圜到他最初提出的条件上。” 说到这,毒蛇才终于吐出了自己最初也是最终的秘密。“赵宁,你看看,比起你,古时候的褒姒和妲己也不过如此了吧。为今之计,只能是你亲自进去劝劝他,按照我的计划行事。至少,先让我这边松口气把1集团这艘烂船先修补起来,先盘活了市面和账户,他才能有一线生机。” 赵宁却笑了起来,在李严修眼里,那笑容确实矜贵又优雅。“你想把他舍出去,保全你们一大家子,也不先问问我同不 分卷阅读170 同意。少废话,把你二叔请出来吧。” 这位二叔和赵宁原本想象中的样子相距甚远,但这丝毫不妨碍他对对方的尊敬。尤其当李承完全沉淀下来的眼神汇聚在赵宁眼角眉梢的时候,赵宁更是拿出了自己十数年前的教养礼仪。“抱歉,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 “不嫌弃的话,叫我二叔吧。赵宁,我认识你的母亲。”赵宁听见了李承沉稳的声线,也窥见了他眼里的怀念。“你还是像你生父多一些,不过眉眼,有几分赵翳的味道。” 长者故人,赵宁更是拿出了自己十二分的敬意。“我的来意想必您已经清楚,有些事情想请教您顺便与您商议。”在李二叔的全然惊异中,赵宁不紧不缓地说出了自己的先手伏笔。“他的私人名章,我换掉了,大概在一个多月前的一个晚宴上。先前,我看了一下他之前签署的文件,关于xxxx那家境外投资财团的合约,我大致看了一下,盖的私人名章都是我替换过之后的,您可以看一下。” 沉稳老练如李承,都不免有些震惊,急忙接过赵宁递过来的复印件。虽然企业公章已经合同用章是铁打的跑不掉的,但这种千钧一发局势瞬息万变的时刻。多一份对己有利的漏洞,都可能撬出多一丝的生机。 “你怎么会想到这个的?而且,你不怪他吗?”李二叔说到底,心里还是维护自己亲侄儿的,纵然他对赵宁有着无以伦比地欣赏与认同。 “同居多年,我多少对他的一些习惯还是有些了解。我们偶尔要签一些水电费收据,或者快递的时候,他签自己的名字从来都是画两个圈的。”赵宁没有细说的是,如果李广穆签的是赵宁的名字,就会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像是笔尖带出了虔诚。“至于您问我怪不怪他,我只能说,他是…曾是我的妻子。” 当年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也是抱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初心而选择成为恋人的。 我实在没有办法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送命。 而彼时被赵宁成为妻子的李广穆,正在某栋隶属特殊机构的某间囚室里,处境惨烈。 所有私刑的伤痕与着力点都在衣服覆盖之下,而此刻的李广穆被控制在特殊的座椅上,低垂着头,汗液混着嘴边汇聚成注的血液滴落流淌而下,视觉效果触目惊心。 而廖程正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儿地站在他的对面,甚至亲手点了根烟递到了李广穆的嘴边。 “李兄,你这是何苦呢。就算不为了自己,不为了李家着想,也该为了自己的心上人考虑考虑,你说是不是?”廖程阴鸷的视线藏在镜片的后面,里面没有温度。 某个特殊的称谓让李广穆稍微有了一些动静,这无疑让廖程产生了某种类似错觉的希翼。“你也知道,要封杀一个娱乐圈的艺人实在再简单不过了,只要某位热心的a市群众一个吸/毒的举报电话就足够了。” 血液沾染打湿了叼在嘴角唇边的香烟,李广穆竟然在上面笑出一个弧度。 廖程看到了他的戏谑,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给脸不要脸,找死。” 第115章 而赵宁却听见李二叔在沉思了许久之后,摇着头说:“阿修说的办法其实也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你不接受他的建议,不愿意去劝说小穆,难道我给出同样的方案你就会听吗?” 绝望掺着死寂流淌满室,赵宁却听见李承再次开口说:“想必你也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其实阿修已经在盘点资产准备大范围出售了。可是你知道的,这无异于饮鸩止渴。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墙倒众人推,且不说股市的问题,就算是贱卖产业,也只能越卖越低价,到最后,怕是买个一干二净钱也还是没凑到。更别说现在公司的账户基本是被锁死的状态,小宁,有时候,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人力,所能及的。” 赵宁却像是突然抓住了什么关键点。“您的意思是,只要能自行凑到那笔钱,事情就还是有转机对吗?” 李二叔没有说话,像是在心里就率先给这个方案给判处了死刑。 赵宁却在转身告辞之后,立马回到了季远的宅子,对唐说:“联系季远,我要见他。” 唐试着拨通季远的电话,却一直被挂断,直到最后他们不得不转其道而行之联系上了张芮。 张芮却像是一早便获悉了赵宁的意图。“赵宁,你不必白费力气了,且不说你师兄根本不可能给得起你您想要的东西,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给得起,他也绝不会这么做。何况,他还根本给不起。” 赵宁全然没有反驳,只是在听完之后依旧坚持要与季远通话。 季远曾经在他养病的时候,无意中问过他一次。“既然我们当年的罪名是走私、洗钱、贩卖国宝…赵宁,你有没有想过。这种欲加之罪实在是太无厘头了,而如果不全然是空穴来风的话,那些钱和东西,都在哪呢?据我所知,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赵宁终于如愿听到了季远的声音。“赵宁,你简直无药可救。” 而他却再也顾不上是否让这个唯一的亲人失望透顶,直接问出了自己亟待答案的问题,同时,也是最最重磅的炸弹。 “师兄,你不是问过我,欲加之罪的空穴来风在哪吗?我告诉你,我知道确实有这么一些东西的存在,但和十年前的事完全没关系。而是世家在战乱年代为国家累积准备贡献出的资本,纵然百十年前因为国际形势,最终没有用上。但一直作为世家给自己留的最后一道底牌,它们一直存在。并且逐年逐代的累积,直到今天…” “师兄,那些资本与财富一直都存在的,就在海外。” 季远在自己穿透耳膜的心跳声中听见了赵宁从灵魂深处哽咽而出的声音。“师兄,我求你,我求求你,把它们给我,好吗?” 赵宁听见了手机摔到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是季远有些遥远的声嘶力竭。“你求我?哈哈哈哈,你求我?你以为在海外就一定在季家的手上,在我的手上?赵宁,你该死,你真的该死…” 最后一丝希望也灭绝了,赵宁闭上了眼睛。 季远不是不给他,而是完全不知道。 赵宁离开了a市,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去看看他世上可能残留着的另外一位长辈亲人。 那位照顾了他近二十年,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却给予了他最多温暖与呵护的女士。 但年世家覆灭,赵昨与赵翳在力所能及的最后一刻,安排的不是唯一的传人赵宁,而是这位在赵家呆了大半辈子的桂姨。给了她足够的天朝流通货币,让她在大难来临之前赶紧离开。 而十年之后的此时此刻,赵宁找到的,或者说终于等到赵宁的,竟然只是荒冢一座。 赵宁在空 分卷阅读171 旷山林里的茔墓前声泪俱下泣不成声,仿佛还是十几年前,那个心性未成的少年人。 “我从来不敢去看祖父和母亲,我实在没脸见他们。您以前最疼我了,所以,我这十年来的一切,您都看见了吗?” “我以为终于找到一个对我好的人了,但是他骗了我,一直骗我。” “可是现在,连他也要永远离开我了。” “我坚持不下去了,真的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等到那一天,他也永远离开的那一天,我就来找你们。” “到时候如果祖父和母亲不愿意见我,您也一定会愿意见我的吧。我把他带到您面前给您看看好吗?他有点呆,不过人还不错,除了那件事,别的都对我挺好的。” 赵宁慢慢靠在那些砖石上,仿佛一如幼年时,依偎进了这位女士的怀里。然后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太累了,他真的太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他被一个人叫醒。 是一个普通村民打扮的男人。“请问你贵姓啊?” 赵宁睁开眼,半饷之后,轻声回答:“赵。” 那个男人也完全没有不被重视的尴尬,他甚至有些兴奋地对赵宁说:“我刚干完活回家,听村上的人说有人来找,我赶紧上来看看。” “桂姨婆是我远房姨婆,我小时候她回来探亲的时候也分过我大户人家的糕点吃,十年前吧,回来之后。她屋里的子侄们都没良心,哄骗了她的钱,没有管她。我住得实在远,顾不太上。加上没得条件看大夫,还是没把人留住。后来也就挣到了点砖头钱,把她葬在这了,清明啥的还能来点柱香。” 赵宁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把随身带着的所有天朝流通货币都掏了出来。 那个相貌普通的男人却急了眼。“不是不是,不是要钱,我有个东西要给你,是个小箱子,大概就这么大吧,桂姨婆走之前给我的。交代我说要是以后有个姓赵的长得极好的后生找过来,就拿出来给他,嗯,就是给你。” 那个男人比划出了一个大概只能成为木匣子的木箱大小,赵宁却猝然抬起了头。 赵宁还是把身上的钱全留给了桂姨的这个远房亲戚,然后独自带着那个木匣子回到了a市。 木匣子上的铜锁上面布满了绿色的锈痕,仿佛在彰显着一段被他遗漏的时光。但是锁上依稀可以辨别的纹路,却让他有一种无端的熟悉感。他能确定这个木匣子,应该是出自那个他从小到大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 强行把锁撬开之后,整整十年未曾被人光顾的时光岁月,伴随着纸张腐朽的陈旧味道,扑鼻而来。 率先映入赵宁眼帘的是一叠纸稿,最上面一张上留有的大篇幅字迹,于他而言有种诡异的熟悉感,因为,那是出自他本人之手。 把那一叠稿纸一张张铺展开摊在面前的桌子上,赵宁更加确定了,这些全是他曾经练字的稿纸。从上边字体各异却粗糙熟练仍旧各异的笔记判断,这些稿纸连通贯穿了他一整个成长练字期。 原来,他过去每周定期拿到厨房去的这些废旧稿纸,都被桂姨有选择性地在各个时期留下了有代表性的一些,排列记录出了他的一段人生。 唐站在外出归来的赵宁身后,看着他摊在桌子上在天朝被称为书法的东西,感受到了一种无形沉重的东西。 而在稿纸的下方,还隔空了一层,是一辆金属材质的玩具模型小汽车。质量很好,这么多年过去了色泽如初不说,拿在手上还十分有重量。 只不过,从颜色到形状都是全然的陌生,赵宁想不起来自己小时候还玩过这种汽车模型。但能被桂姨特意收起来的,想比应该是比较有纪念意义的物品。 再下面便是一张照片,一位头发麻灰的女性长者正抱着一个眉目精致的小男孩,在一棵巨大的石榴树下,一同看着镜头。 赵宁原先在‘山上’,几乎从来没在宅子里看到过照片这种东西。还有画面上的石榴树,似乎有那么点残存的印象,但是后来呢? 似乎在祖母过世的那一年,这棵石榴树就不见了,似乎是被连根掘起之后便不知所踪了。 照片的下面,也就是匣子的底部。赵宁还看见一封类似信件的东西,珍之重之地把它取出来之后,光是看见信封上的字迹,赵宁就抑制不住地全身颤抖。 那是祖父赵昨的字迹,信封上用天朝古文写着‘赵宁亲启’。 这是赵昨留给他的信。 赵宁跌跌撞撞地带着未启封的信件独自上到了他常去看落日的那个露天阳台,十年之后,再以这种方式与逝去的血脉至亲取得联系,在情绪上已然不能自抑。更何况,他有种非同寻常的预感,就在他辨别出信封上字迹的第一瞬间。 唐在一整晚之后,才等到吹了一夜冷风的赵宁从阳台返回到室内。然后他回到卧室梳洗换好衣服之后,俨然又是一副打算出门的样子。 赵宁从二楼缓缓拾级而下,像个活动僵硬的木偶,脸上也只剩死一般的灰败。 而唐却听到了原本能他喜出望外的一句话。“准备一下,等我做完最后一件事,我们即刻去d国。” 可现在,不知为何,唐却完全开心不起来。 赵宁再次走出了唐的视线,离开了季远的宅子,他来到了a市某条著名的美食街上的一座酒楼门前。 “陈老板慢走,下回再来老规矩,还是八五折啊,再开瓶您瞧得上的,算兄弟账上。” 赵宁站在这在送客的年轻老板身后,没有出声,而是在等待对方的回头。 终于,年轻的酒楼老板看到了站在身后的人,刚准备用自己充沛到过剩的热情招呼这位潜在的客人,但在彻底看清了来人的容貌之后,手上的手机都差点没攥牢。“你你是是赵赵宁吗?” 赵宁浅浅地笑了笑,轻声回答道:“是我,小奇哥。” 下一秒,赵宁就被紧紧收进了一个有力的怀抱里,耳边也炸开了带着明显哭腔的大喊。“赵小宁,真的是你,太好了,我终于又看见你了。你还活着,太好了。” 半小时之后,这家酒楼里最好的包厢里,手上捧着一杯热粥的赵宁,一边吹着碗上蒸腾的热气,一边听着酒楼老板的絮叨。“当年,我们从‘山上’搬下来之后,叔叔伯伯们就闹着分家了。我打小就不争气,除了爷爷也没人愿意管我护着我,也很自觉地没要别的,就分了点钱,又拉扯了几个朋友,开起了这家酒楼。我家老爷子,在搬下来不到两年的时候就去了,在我大伯那没的,我守完孝之后也干脆跟那些叔伯没什么来往了。” 这种树倒猢狲散的剧情听在赵宁耳朵里,似乎也不再有过多的情绪。 过往烟云,譬如昨日。 “你问我‘ 分卷阅读172 山上’现在怎么样了啊?据我后来听说的是设立成了什么保护区,但是我私下里也听一些有来头的朋友说了。其实是被后来政坛洗牌后胜出的那些,划作了自己避暑度假的宅子。我后来再也没有上去过了,具体的也不是十分清楚。赵小宁,你问这个干嘛,是想回去看看吗?我劝你还是别的吧,要是碰到了当年那伙人,也挺没意思的。” 赵宁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觉得这个小奇哥大概是他所有故人里,变化最小的一个。果真是性情决定命运,书本诚不我欺。 “你要是非上去不可,倒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嗯,算是突破口也算是捷径吧,白钰你还记得吗?就是以前白爷爷的那个外孙女,他最疼爱的那个。” 赵宁在热气蒸腾间想起了刘奇口中的白钰,但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白钰’应该只是对方的名字,作为白家的外小姐,白钰是有自己的姓的,只不过那时候为了彰显某些东西,大家都习惯,以及她本人比较中意直接用‘白钰’两个字。 “她后来改名叫‘罗钰’了,把‘白’字去掉了。”刘奇突然停住了脸上仿佛已经成了活招牌的轻快笑意,用一种似乎带有无奈及屈服的语气继续说道。“而且,她现在常用的称呼是‘苗夫人’,她前几年嫁给了a市政坛里姓苗的一位高/官,那位姓苗的高/官,现在已经好像已经爬到了a市一把手姓程的那位左膀右臂的位置。” 第116章 原来,昔年白钰的母亲最为上一任白家家主最宠爱的小女儿,被许配给了当时和世家友好往来的政坛高/官。后来随着世家覆灭,政治洗牌,那位官/员也就是白钰的父亲倒台,白钰也迫不及待地抛弃了名字里的‘白’字,然后嫁入了‘山上’敌对势力阵营。曾经挂在最醒目位置引以为荣的东西,原来有一天也会如避蛇蝎般地弃如敝履,连姓名里的一个字都迫不及待的要抹杀掉。也当真怪不得人心易变,要怪也只能怪世事无常罢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之后,赵宁打算离开了,刚走到门边,却被身后的刘奇再次叫住。“赵小宁,我让你去找白钰帮忙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你忘了吗,当年,白爷爷天天挂在嘴边说要把白钰弄回‘山上’来,大家都知道是采用联姻的方式,可是,那时候年龄相仿的嫡系里,除了你和我,还有谁呢?” 赵宁明白了一件事,虽然并不一定是刘奇想传达给他的那件。“你喜欢她,或者说,你喜欢过她?” 刘奇没有否认,却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再次豁达地笑了起来。“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嘛,我只是想告诉你,当时流言蜚语都这么传,三人成虎,她本人未必心里没有过想法。说直白点吧,可能在某段时间里,她自己都以为以后是要和你在一起的,她大概也默认这个作为你‘准未婚妻’的人物设定。” 赵宁回过头笑了笑,没有说话,径自离开了。 几天之后,在a市著名的高档商场里,一位气质出众的女士在安保工作人员以及保姆的陪同下,进入了一家鞋店。 凑近一看,气质与姿容一并出众的这位女士身体似乎略微有些浮肿,保镖和随行的保姆站在店门口,这位女士眉头紧锁,非常不耐烦地从陈列方式别具一格的鞋架上随手取下了一只鞋。 “夫人您好,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这时候,一位彬彬有礼的男店员走了过来,低眉顺目地问候道。“请问是否需要帮您试一下鞋呢?” 罗钰原本是想皱着眉把人打发走的,但是听到对方的声音,不知怎么的,话到了嘴边竟然改变了主意。 男店员取来了合适的鞋码,单膝跪在地上,温柔细致地替白钰试起了鞋。 灯光映照下,那低垂着的专注眼眸,让罗钰不由想起了一个人,眼眶都微微有些发热。 而这时候,男店员却说话了。“冒昧多嘴一句,以夫人现在的情况,其实还是穿平底鞋会舒适安全一些。” 赵宁抬起头,在罗钰猛然睁大的眼睛和收缩的瞳孔下,轻轻把食指竖在了自己的唇边。 一言一行从来恪守大家风范的罗钰突然抬起头捂住了自己的嘴,在赵宁温柔的视线下,瞬间泪流满面。 十年前,白家拍卖晚宴,作为压轴出场的白钰和赵宁。一个舞剑,一个拉小提琴,那是属于他们两个共同艳惊四座的时光与回忆。 在白钰的泪水中,赵宁于心里叹了口气。怀着孕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又怎么能说她是过得好呢。 而罗钰,此刻的苗夫人,永远不能说出口的是,她最喜欢的,还是白钰这个名字,她最想要的身份与名分,从来都是和一个叫赵宁的人有关。 十年前的那天夜里,赵宁和李广穆离开的时候,以为自己此生再也不可能踏足a市了,哪曾想,竟然还有一天会回到这‘山上’。 赵宁按照记忆,到了山上最特殊的祠堂内,在‘山上’所有家主牌位上方的匾额后面,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木块。 “夫人千万保重身体,需知前面的路还很长,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多考虑。”赵宁以上门取罗钰要送回店内保修养护的鞋子为理由重新回到了曾无比熟悉的这里,他甚至没有去曾是赵家的宅子里看看,而是直奔目的地快速高效地完成了自己的计划。 罗钰终于还是忍不住拉住了赵宁的衣袖。“你连一句师姐都不肯再叫我了是吗?” 赵宁轻轻放下了她的手,对她最后笑了笑,转身上了特殊的车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季远的宅子后,赵宁把那个毫不起眼的木块放在桌子上,盯着它发了很久的呆。唐很好奇,直接问出了口。 赵宁的声音很轻,像是不想惊扰自己缅怀中的回忆。“这是机关盒子,凝聚了古代天朝人的智慧的工艺结晶,也是我小时候常玩的一款玩具。如果不按照正确的步骤活动每一处关节,它是打不开的。” “直接弄开不就行了,难道里面有自毁机制吗?腐蚀剂或者触碰性炸药?”唐对此很不解。 赵宁一边开始用左手灵魂的滑动每一处关节,破解机关,一边回答:“别人看见了只会认为这是个其貌不扬的木头块,连破坏都懒得破坏大概会直接扔掉。” ‘啪’地一声,赵宁打开了这个其貌不扬却着实蕴含了奇淫巧技的机关盒子,然后抬起头对唐说:“而且,秘密从来不是藏在盒子里,而是藏在盒子的结构上。” 唐看见了被完全破解后,按照规律排列好的一串字符。依旧不理解这百转千回里的层层谜面下,究竟藏着怎样的谜底。 “给我把电脑拿过来,让我单独待一会行吗? 分卷阅读173 ”伴随着唐错乱的心跳,赵宁笑得很好看。 “麻烦你安排好相关行程,我们这周之内,最迟不超过五天,就要启程去d国了。” 赵宁用自己儿时学习过的所有转换方式,将机关盒子上的所有字符破译成了一个网址。 登上了网站之后,在回答了一道又一道他确定只有自己才能回答出的题目之后,赵宁点下了最后的提示按钮。 ‘视频建立中,请稍后’ 两个平行的窗口将笔记本屏幕分裂成两个方块,同时连起了世界,一个方块里是赵宁自己,一个方块连通了另一个未知的世界,它来自大洋彼岸。 “你好,我是赵昨的继承人。”赵宁用国际通用语率先自报了身份。 脉冲与电磁信号不断转换与连接之间,赵宁听见来自大洋彼岸的声音。“噢,先生,我们等待你已经多时了。” “按照规定,每五年就要‘拥有者’来跟我们做确定对接的。而‘拥有者’先生上一次和我们联系,还是十一年前的事了。这十一年里,我们派出过工作人员到天朝去寻访过‘拥有者’两次,但都无果。按照最初的规定,我们已经冻结了一切‘内容物’。请问您现在是否认证‘拥有者’的身份,并是,赵宁连自己都不爱,为什么会拼了命,不,确切来说是燃烧自己的一切,用来爱你?” 李广穆努力抬起了自己手,仿佛想要抓住眼前的赵宁。又像是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伸出手,对赵宁说,我来带你走。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