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下人》 分卷阅读1 伞下人 作者:律意 文案 繁匀青为救父母,毅然上了太子的贼船,代替太子的妹妹纯英公主嫁给传闻中神秘莫测的夙城城主,结果半路就被自称是城主的未来夫君劫走。 美眷红烛灯影下,却忆往年情多债。拜堂成亲走流程,本以为一切按计划顺利进行,不想拜完堂到入洞房这一步时,这位表面温温和和的夫君就就急不可耐,翻脸用强了。 繁匀青很慌张啊,不想衣服扒掉却没有下一步动作,温和的夫君手里拿着她的喜服笑言道:“我会替你出嫁,嫁给城主。” 等等……有什么不对啊! “夫君你不就是城主?而且你一个大男人,准备嫁给谁啊!!” 上辈子的大佬这辈子的不皮会上天女主x武力值ax羞涩人好温柔但总挨刀男主 1v1结局h 一个可能有些无聊的故事,但它是我心里的那个故事 【听说要把直白文案放前面我也想皮这么一下,以下为正经八百文案 ————————————————————————————————————————————————————————————— 晚暮中迟来的雨淅淅沥沥,冲刷着门外青石板上几乎不存在的尘土。夙城笼罩在云雾沆瀣中,真真幻幻,叫人分不清是人间,还是仙境 她拿走了我的一条命,换给我一把伞。从此我便做了那伞下,游走的孤魂。 “吾可与汝共伞执?回暮千山同相赴。” 百年前鬼神祭典上,度家公子于灯火烟水初见繁家女,一念缘起,死生难忘 百年后少女繁匀青为救父母离开夙城,前往皇城,缘续且相逢 “不求有缘共执伞,但求一世安无事。” 女主姓氏繁,音po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欢喜冤家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度华年,繁匀青┃配角:殷鸿渊,殷鸿初,玉牢儿┃其它:穷鬼二人组 ================== ☆、世怨恶 雾起夙城,又见故人颜。 “重云啊——重云呀——覆冰山——” 高亢的戏腔穿过茶楼,音潮扑面而来。 不知是不是被突然惊了一下,度华年端着茶杯的手微抖,竟洒出一片晶莹的茶水,有些从桌上飞溅在他的白袍上,落下斑斑驳驳的痕迹,模糊了袖口处滚边的银丝。 “吾生挚爱——就此长眠,不相见——不肯忘!” 茶楼里听戏的人喝起好来,外面路边摊上的食客们也听到那自茶楼中传出的戏曲,也都忍不住大声叫好。 从茶楼的门口远远望去,只见台上唱戏人一点伶仃的身影。旁边说书人案板一响,唱戏人盈盈一礼,慢慢退到了幕后。 “就说那度家公子,悔挚爱不复,于是亲手打造一口冰馆,将其置于冰馆中,负冰馆于重云冰山之上,自此后,踪迹了无。” 从那之后,繁家度家不复兴荣,这世间没有了那手段歹徒、心思狠辣的繁家家主,也没有了温意融融、心善无暇的度家公子。 留给后人的,也只是寥寥几语—— “度家少主锦乐祭典初见家主,心之所向,前问曰‘吾可与汝共伞执?’” 台下的一众人唏嘘感叹,有人忍不住问:“也就是说,那度家公子爱人的棺材,现在都还在重云山之上?” 说书先生挥了挥扇,半眯着眼道:“自是如此。他二人故事距今不过百年,百年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那段感情深藏于岁月中,就如冰山之上,被风雪埋住的冰馆,一并尘封了起来。” 百余年说长不长,对于历史不过是一段光辉;说短也不短,那便是一个普通人的一生。多少红颜旧,风华泯灭,徒留世间一点茶余饭后的消遣。 “度家擅长打造武器,名声世人皆知,然现在流传于世的度家兵器所剩无几,千金难求。只听说传闻,度家公子为爱人打造出度家最后一把闻名天下的武器,伞中剑‘雪藏’!自此度家不存,也再无武器出世。” 这夙城的人谁没有听说过大名鼎鼎的度家?虽然已成为过往,但每每说起时,总让人心生敬意,不过还是惋惜更甚。 度华年听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抬起手招来小二。 “哎哟,客人您可是把茶洒出来了?”店小二一过来就看见度华年湿掉的衣袖角,忍不住咋乎起来,“要不要我给您重新上一壶?” “不必,结账。”度华年半垂着眼睫,脸侧优美的弧线一直延伸到领口,沉静凸显出他整张脸的俊美,衬着周身的气质,叫人有些移不开目光。 店小二盯着这张脸,眼珠子一转不转,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一拍脑袋陪着笑:“您稍等,我去叫老板来。” 度华年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低着头收拢衣袖,拿过靠在桌边的一把伞,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店小二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注意到那把伞上,没有水渍。 未歇的小雨从朝至暮,来往的客人都随身携带伞,就算是靠在一旁晾着,也不可能像这位客人的伞一般干净,光洁的伞面几乎没有一丝水气。 店小二摸着头,只能归结为是这位客人的伞材料太好,今日真是长见识了。 一会儿老板来结了帐,度华年起身,拿着伞转身出了茶楼。 店小二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看着男人优雅挺拔的背影远去,靠到正在默念着什么的老板身边,小声说:“老板,那位客人说话好生奇怪。” 老板正在算账,被他打断思路,有些不爽地皱起了眉,但心里好奇更多一些:“怎么的?” “刚才他给我说了两个词,听着声音怪怪的,不像是我们平常说话那样。”店小二咂摸着那种感受,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老板觉得没趣:“说不定人家只是有点风寒,嗓子不太利索,这有什么奇怪?” “不是那种,我就觉着,那声音像是他们戏班子弹奏音乐一般,铮铮铮的。”店小二急着描述那种感觉,却因为见识不足没法说清楚,“我不太懂那个怎么说的,但就是不像人的声音。” 市井小民庸俗,虽然说不出来,但听到这里时老板似乎突然反应了过来,脸色微微一变。 “别多嘴了,下次见到这种人,埋头做你的事情,别去看,也别去问。”老板面色严肃,警告道。 见老板忽然间严肃,店小二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老板,他……” “近来皇帝要将公主嫁与我们夙城的城主。”老板压低了声音说,“听说城主百多年未露过面,也不知道是不是私底下换过几轮了,有人还说那城主并非是人,这百年来城主只是那一人。” “怎么可能有人活百年?”店小 分卷阅读2 二呆住了。 “就是说呀!”老板瞥了一眼门口远去的清雅身姿,“好多人对这神秘的城主颇有兴趣,就想前来一探究竟。最近这城里不大安宁,来了许多外面的人,各种奇奇怪怪的都有。所以说管好你的眼睛,管住你的嘴巴,不要乱说,也不要乱看!” 店小二明白了过来,顿时一个激灵,连忙站直身体,连忙点头。 “记住了!给我放机灵点!”老板再三交代后,又转回柜台后。 度华年走到茶楼门口,抬起头看见灰雾蒙蒙的天空,却不急着撑伞走出去。 身后茶楼,说书先生的声音尚未停歇,远远的随着低缓的音乐飘来,仿佛将席卷那孤独的背影。 “我等庸人怎知当年大家风采?泛泛谈来,不过知意他二人一段风月。只说缘不尽,相逢且相爱。”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发表,希望大家多多指教。感谢观看。 ☆、敛意决(一) 是年春末,美景已逝,落花流水,都只是文人墨客梦里一景,反反复复的零落飘散,终于在京城残余的旖旎风光中,写进了话本册子中。 纯英公主年方十五,圣上有旨,与位于极北之地的夙城城主结为姻缘。 少女繁匀青为解救父母,走进繁华京城。 是年,度华年完成了多年前的那个承诺,重新回到夙城,只为另一个诺言。 他辗转多年,再次回到这里,突然发现天空飘起了熟悉的雨丝。撑伞入雨幕,淅淅沥沥,穿过时间与记忆的声音,令人沉醉。 半月前 如果不是真的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繁匀青也不会想到要去京城。 “表面上有红色斑点的蘑菇……这能吃吗?” 繁匀青面前堆着才从树下摘来的蘑菇,正在一个一个的翻看。 她觉得自己有些倒霉,出一趟远门又没有钱,好不容易凑了一点盘缠,却没想到在路边茶摊歇息的时候,被人顺走了。 这里不知道离京城还有多远,然而她已经快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本来还想去向人讨要一些饭食,可这一天的路程全是在荒无人烟的野外度过。 于是只能找找野外有什么可以吃。她本来想着要是能抓到一只兔子什么的就好了,可惜抓不到,这个时候她看到了树下茂盛生长的蘑菇。 繁匀青从小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但繁家是一个很大的家族,住在一起,他们只是其中的一个分支,最不惹人注目的一小支。虽然家里一直不怎么富裕,但从小父母就很宠爱她,几乎从来不让她做重活,以至于繁匀青就像一位贵族小姐般,没有什么野外生存的经验。 她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吃这个蘑菇,这时候从北边不远处的一小片树林中,传来稀稀疏疏的脚步声。 繁匀青心里一惊,听着脚步声有些沉重,难道说是什么猛兽? 她压根没想过这荒外可能会有除了她以外的人,于是当机立断,从地上捡了一块防身用的石头,然后蹭蹭地爬上树。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它的主人就现了身。繁匀青趴在一根粗壮的枝头上,拨开层层密密的树叶,正好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拎着一柄白色的伞走出了树林。 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男人俊美的脸侧轮廓。只可惜繁匀青向来都不是一个会欣赏优雅与美的人,再好看的男人其实在她眼里看来,都和地下那一堆蘑菇没什么区别。 不过……繁匀青吸了吸鼻子,仿佛闻到了一阵阵香气从下面飘上来,在她的周围打转。 仔细一看,男人手里好像拿着两个煎饼果子,正在一边走一边吃,香气正是从那里飘来的。 繁匀青一边掂量着手里的石头,望着男人手里的煎饼果子,移不开眼睛了。 男人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 繁匀青跳下大树,一脚将沾了血的石头踢到一旁,也没管头上破了一个洞的男人是死是活,将他还捏在手里的煎饼果子扯了出来。 她迫不及待地低下头咬了一大口,终于感觉自己有了点生气。 “谢了啊哥们!”繁匀青拿着煎饼果子美滋滋地啃着,还没忘记给那个倒霉的人道一声谢。 好心的哥们毫无反应,繁匀青开心地从他身边踏过,继续往京城的方向走。 或许穿过那片树林,就可以看到京城了吧? 繁匀青专心致志地啃着煎饼果子,朝男人出来的那个树林走去。 她没有发现,树林有几双眼睛,掩藏在枝叶中,不声不响地注视着她。 繁匀青走进树林的时候,手中的煎饼果子刚吃完。 这时候,树林中突然传来几声交错的嚎叫,繁匀青心里一惊,抬头正看见周围两三个黑影朝她扑来。 那些黑影来得又快又突然,繁匀青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连防身的姿势都没有做出——它们就已经冲到了她面前,用白森森的獠牙指着自己的猎物,一股腐烂的恶臭气息迎面扑来。 繁匀青被吓得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白色的身影堪堪从黑影的缝隙中挤了进来,将繁匀青抱起,在原地飞旋一圈躲开黑影的袭击,那些森冷的光正好从白色的衣角擦过,空气中响起锦帛撕裂的声音。 繁匀青抬起头,正好看见一张颇有些熟悉的脸,只不过这张俊美的脸有一半都被鲜血覆盖,看上去有些可怖。 叼着一块白色衣角的黑影向前翻滚了一圈,在泥土地上稳住身形。它意识到突生变故,于是长长地嚎叫了一声。 这声音像是一道指令,周围的黑影此起彼伏嚎叫起来。繁匀青听见男人在她头上轻笑一声,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口中喷了什么东西出去。 那东西带着一道暗色的光,在空中划过的弧度,恰好贴着几个黑影飞了一圈。 男人一手环抱着繁匀青,一手将伞横过,刺进趴在他们面前发出信号的黑影的身体,下手又快又狠,丝毫没有犹豫。 他如同拔刀一般利落抽伞,几乎同一时间,周围准备扑上来的黑影、面前准备攻袭的黑影,全部都倒了下去,扑在地上的落叶堆中发出沉闷之声。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无法反应过来,只是一个呼吸间男人就解决掉了五六个黑影。 繁匀青在男人飞转之时就下意识抓住了他领口的衣服,男人将她稳稳妥妥地放在地上时,也没有松手。 因为她完全被男人的身手震惊了。 一滴血沿着他弧线优美的下巴,缓缓滑落,打在繁匀青的脸上。 她睁着眼盯着他,一动不动,仿佛被他深深吸引住,在极致的迷醉中,受到了蛊惑一般忍不住伸出手,朝他的脸伸去。 “阿牙啊,你会做伞么……” “伞?” “嗯 分卷阅读3 ,做一把伞,我俩一块在伞下,躲避一方天雨。” 眼睛突然模糊了起来,这般不知名的悲伤涌上,却又熟悉得仿佛亲身经历过。 她松开紧紧抓住的男人的衣服,不由自主地摸到自己的胸口,那里仿佛缺少了什么,变得空荡荡的,又仿佛是忘记了什么。 男人没有躲开繁匀青朝他脸伸过来的手,而是半闭上了眼睛。正当她的手要碰到男人,这时候林间一道暗色的光划过,有什么东西朝两人飞了过来。 男人抬眼略微皱眉,用手指接住朝他们飞来的东西,然后放入口中。 他的脸色十分镇静自如,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繁匀青恍恍惚惚地看着男人的动作,眨了眨眼,其实这个时候她还是有些懵懵的。 男人看着她呆呆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无奈,叹了一口气,伸手擦去落在她脸上的那滴血。 “真是……变得一点也不像了啊。” 繁匀青回过神来,惊慌失措中想要推开男人,但是没有推动,反而让自己连连后退了两步。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差点做了什么,男人像是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一般,让她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 “啊……我……”繁匀青侧过染上红晕的脸,不敢抬头看男人,这个时候连话都有些无法清楚表达。 男人似乎也从某种迷惑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正了正色,脸上挂着有些和善的笑,对繁匀青说:“刚才是在下无礼了,但事发突然才不得不冒犯了姑娘。姑娘可还好?” 他虽然笑着,但不管是神色还是语气,完完全全没有之前那句话中的半分情感。 仿佛就是一瞬间,无形的面具再次回到了他的脸上。 繁匀青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微小的变化。或许是听到男人先开口,态度温和有礼,让人感觉十分可亲,她稍微放松了一些,但还是不敢抬头:“没、没事……” 这时候繁匀青看到了自己手里捏着的煎饼果子,刚才她那被饥饿支配了的想法,让她用手里的石块砸伤了这个男人并且抢走了他的食物。男人只是受了伤,非但没有死,还好好地突然出现并且救了她。 早知道就不要干那种事情了。这个时候繁匀青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找个地缝钻进去。 男人并不知道繁匀青内心的波澜起伏,也不知道她正在对自己进行着“哀其不幸”的批驳,听她说没事也就不再多问,点点头道:“那就好。姑娘家一个人不太安全,尤其是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下次还是多加小心。” 他的声音有些奇怪,但繁匀青没有注意到这点。男人挂着满脸的血,擦也不擦,说完这句话后,就想转身离去。 完全没有提起这一脸血的来历,也没有说起繁匀青手中不该属于她的煎饼果子,仿佛彻彻底底的忘掉了自己被人从树上砸伤的事情。 但是繁匀青看到了他手中还在流淌着暗色血液的伞,眼睛微微一亮:“等等!” 男人停下脚步转头,面露疑惑。 “你这把伞……你刚才用这把伞杀了人?”繁匀青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兴奋地跑到男人身边,“太厉害了!我以前听说过有人以伞为武器,如刀剑般锋利可伤人……没想到今天居然可以看到真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背后的东西取了下来,像是献宝一般,让男人看:“你看你看,我也有一把伞啊,但是都不能像你那样……” 男人低下头一笑,似乎因为她的夸奖而有些腼腆:“我杀的,并不是人。” 他看到繁匀青手中雪白色的伞,不动声色地做了一个推拒的手势,让繁匀青没有继续将伞打开:“姑娘这把伞,看来颇为珍贵,还是不要,随意在外人面前展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敛意决(二) 繁匀青似是不屑地吐了吐舌头,不是很在意地将伞重新背在背后。她看了看周围一地的尸体,突然发现了什么,忍不住蹲身下去洗洗观察了一番:“这是……我刚才看到你吐出什么东西,然后一击杀死了他们。” “那是一件秘密武器,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男人摸着自己的下巴,说,“你看到了那些尸体,不觉得这些事情,可怕吗?” 繁匀青目光随着男人的动作落到他的嘴,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他说话有些不对劲:“你的声音怎么怪怪的?” “嗓子不太舒服。”男人回答得很快,像是早已想好的答案。 繁匀青没有继续深思,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地上的尸体:“我不怕,我认得这些东西。” “哦?” “这些东西不是人,他们曾经是人。”繁匀青弯腰,扯住离她最近一具尸体的头顶毛发,露出尸体的脸,“虽然有着人的外貌,但是他们的头顶却有獠牙,这是虎齿。” “我以前在家里,听父亲说过。这些属于虎式部族,他们管这些东西叫做自己部族中的战士,生前为人,用秘术进行改造,变成毫无意识、仅供人驱使的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东西。他们没有自己的思想,但是力量和敏捷都很强,并且忠诚。”繁匀青说,“如果我没有记错,他们被称为‘归魂’,因为受到虎式部族的改造,所以生出了獠牙,但是长在头顶。狩猎敌人的时候会用头顶的虎齿撕咬对方的喉咙,十个普通人都不是一只归魂的对手,但你一个人解决掉了四五只,还是一瞬间的事情。” 男人一笑,回避掉她的最后几句话:“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了解得如此清楚?” “我?”繁匀青踮着步子,走到他面前,“我叫繁匀青,重云雨色烟淡匀,映城雾落天阶青。是繁家一个分支家的女儿。” 说完的时候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名字说来有点来头……阿爹说是一位很厉害的大人物为我特意取的,但我也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但有如星辰般的清光从缝隙中流露出来,熠熠生辉。 星辰的光芒汇聚在一起,仿佛形成了一条蜿蜒的银河,流进那人的心中。 她没有看到男人那一瞬间复杂的眼神,不知道到底是悲伤,还是别的什么。 不过异样也只持续了那么一刻,男人回答说:“原来是繁家的小姐……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繁匀青很是不满男人这句“繁家小姐”的称呼,反驳道:“繁家小姐多了去了,但也还轮不上我。我要是能叫做繁家的小姐,那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不等男人问起,她便主动继续说了下去:“我家里住在夙城,因为父亲很喜欢异闻志怪,我从小耳濡目染,所以知道的很 分卷阅读4 多啦。” 男人默默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这副天不怕地不怕、走一步算一步、想做什么就直接脑子一热去做了的样子,一看在家里还是算被保护着的,即便算不上大家族里极尽宠爱的大小姐,但也过得不差。只是说不知道为何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似乎打算要去哪里。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能和一个陌生人相谈甚欢,一见如故。不知道是因为她原本的性格所致,还是…… 繁匀青见男人在发愣,蹦跳着过去,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哎,我总觉得我像是见过你一般,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那种说不出来的亲近感,繁匀青也觉得很奇怪,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会让她产生一见如故的感觉。 仿佛故人许久未见,终于重逢的一天到了。 此话一出,男人的脸色骤然变得有些难看,他退后了一步,眼神复杂地看了繁匀青一眼,然后一言不发转头就走。 这时候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在繁匀青面前那张可以伪装的面具被撕碎,让他几乎是狼狈而逃。 所幸半张脸流满的鲜血干涸,凝结在他的脸上,仿佛形成了另一张面具。 “不,”他一边走一边低声呢喃,“没有见过。” 繁匀青没有听见他的低语,只是对于男人匆忙的离去有些不解,嘀咕道:“什么呀,这样就走了,太没有礼貌了。” 她不是很在意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只是对于手里的煎饼果子有些介怀,于是有些嫌弃地将它扔到那几具尸体的中间。 “时间不早了……”繁匀青抬头看了看天空,“我也还是早些赶路为好。” 她在转身的时候,下意识摸了摸背后的,背着的那把伞。 男人走到远处树影下,驻足回眸中,看到繁匀青白皙纤细的手指下,那柄呈现雪绒白色的伞,仿佛只要撑开就会落下细雪。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个苦涩的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灌木丛中。 落叶被踩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噼里啪啦,惊动了藏在灌木丛中的小动物,让它们四处逃散。 这时候繁匀青像是听见背后传来有人的呼唤声,转头去看,却只见树影婆娑,不见那个白到几乎褪去了生气的身影。 ———————————————————————————————————————— 顺利抵达京城后,繁匀青打算拿自己的手镯去换吃的。手镯是前不久十五岁生日时娘亲送给她的礼物,来历不凡,却被她拿去抵了食物。 面摊的老板老李正在擦拭着常年沾着油、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桌子,旁边吃面的小姑娘敲了敲碗,很没有闺秀气质地大声喊道:“老板,再来一碗面,里面加两个蛋!” 老李抽了抽嘴角,扭头笑着应了一声,转身走到正在煮面的老伴身旁,把刚才那位客人的要求说了一遍。 老伴也很吃惊,侧身过去看了看那边的客人,低声对老李说:“这小姑娘看着个子挺小,怎么这么能吃?” “像是三天没吃过饭了。”老李忍不住笑道,“衣着也不是太差,虽然有点脏乱,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结果动作这么粗俗,啧啧,真是不能看。” 他前面的那句话没有问题,繁匀青确实快三天没有吃饭了。 从荒郊野岭走到京城,几乎花去了一天的时间,这期间她除了抢走那个男人的煎饼果子啃过几口,其他就什么都没有吃了。 一进京城,繁匀青什么也顾不得了,第一件事是找了个可以吃东西的地方,就是老李的这个面摊,奔了过去,先叫了三碗面。 吃完第二碗面的时候,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包袱都被人偷走了,不能付起面钱。摸索了一阵子,繁匀青将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子摘了下来,这是她爹七岁那年送给她的,现在即将被她拿去换取食物。 吃完第四碗面,繁匀青摸了摸鼓鼓的肚子,终于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大声喊道:“老板,结账!” 老李一听在叫他,连忙走了过去,只消看一眼心里就有了数:“姑娘,一共是十五文钱。” 繁匀青将放在桌子上的玉镯子推给老李,问道:“这个够了吗?” 老李就这样看了一眼那镯子,心里就很清楚这件东西的价值不菲,有些错愕地问:“姑娘,你这是……” “我的包袱在路上被人偷走了,现在身无分文,只能用这个来付钱啦。”繁匀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知道够不够,要是不够……” 老李看着她又在身上摸索,似乎还想把什么首饰摘下来,连忙出声阻拦道:“姑娘,你这个镯子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你要是没钱,就先赊着账,以后再给我也行。我们只是做小本生意的,不怕你赖了这点小钱。” 繁匀青见面摊老板不肯收自己的钱,有些犯难了。从小在家里,父母亲就教育过她——“要是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就一定要付出相应的东西”,那么今天为了食物,她一定要拿出对等的物品。 她站起身,拿起放在旁边凳子上的伞,但没有收起那只镯子。 “老板,你就先拿着吧,以后我有钱了就赖你这里把它赎走!”繁匀青一边快步跑着离开面摊,一边笑着挥了挥手,“就当是在你那里保管着,到时候我会再来的。” 一笑一晃间,繁匀青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有些雾气朦胧的街道尽头,老李愣了一会儿,看着摆在桌子上的那只镯子,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把镯子拿了起来,正准备好好收起来,这时候旁边一桌的一位客人出声了:“老板。” 旁边那桌的男人声线温润,却带着一丝寒冰的冷意,之前来要了一碗素面,一直坐在旁边默默地吃着,老李也就没有多在意。这会儿听到在叫他,连忙应道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敛意决(三) “这位公子,可还是要来点什么?”老李躬着腰笑着问。 那男人外披一件略薄的黑色斗篷,兜帽遮住了头发和他的大半张脸,稍微一抬头就露出了被阴影覆盖的双眼,叫人看得十分不真切。 不知道为何,老李在男人抬头的一瞬间,就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虽然说看不清男人的眼神,但是那双眼隐藏在阴影中,散发着浓重的寒意。 他在男人身边感到了一丝不安,于是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只看了老李一眼,然后目光落到他手中的镯子上,简简单单地道:“给我看看。” 男人的气场太过于强大,老李有些承受不住,心想着看一下也不会怎么样,早点把这个看上去很不好相处的人送走才好。 分卷阅读5 于是老李将手里的镯子递了出去,男人伸出修长的手指从老李手中将镯子拿了起来。交接东西的时候男人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老李的手掌,老李注意到那指尖冰冷得吓人。 他举起镯子对着惨淡的阳光,似乎在仔细观察着镯子上的花纹图案,眯起眼的样子十分专注。 老李见男人那副模样,有一种“爱不释手”的意味,于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道:“这位客官,这镯子是刚才那位姑娘抵押给我的面钱,到时候她还要来赎走。如果您是看上了这镯子,不妨到时候和那位姑娘商量商量……” 他的话没有说完,男人似是不耐烦地打断:“不必这么麻烦。” 老李一愣:“那您是……” 男人扭过头看着他,微微冷笑一下,撑着下巴的手指皮肤几近透明,指尖却隐隐约约有一丝红色,仿佛有一条丝线缠绕着。 老李心里浮起一种不详的预感,正要往后退几步,突然间感到胸口处袭来一阵痛楚。这痛苦来得毫无征兆,顿时抽走了他浑身的力气。 “你……”老李一瞬间双眼充血,死死地捂住心口处,瞪着男人。 男人将镯子拿到鼻子下,轻轻一嗅,然后收起镯子站起身来,这个时候显出他的身形高大。他将手按在比他矮了许多的老李肩上,将老李按坐在凳子上。 “真是对不住了。”男人用那种冷淡的语气说着彬彬有礼的话。 老李倒在吃面的桌子上艰难地大口喘息,他想伸出手去抓住男人的袖子,虽然抓住了他外面那件黑色的斗篷,但顺滑的布料很轻松地就从他的手中抽了出去。 男人的兜帽因为老李的动作被扯开了一些,露出那双散发着寒意的双眼。 老李最后一眼看见了他的眼睛,以及左眼下,几乎覆盖了小半张左脸的红色印记,丑陋而骇人,仿佛在昭示着这个人的危险性。 但那也只是最后一眼,视线中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街的尽头,老李睁圆了双眼,定格在那个姿势上。 邻桌有叫了面的客人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面摊老板将面端上来,于是有些不耐烦地问道:“老板,我的面呢?怎么还不来啊!” 老李的老伴正将一把面条下锅,将刚才煮好的面还放在旁边,老李并没有过来端给客人。她心里有些奇怪,但还是先赔着笑将面条给客人端了上去。 回身一找发现老李趴在一张桌上,老李的老伴有些气,走上去踹了那凳子一脚:“懒鬼!这点累死你了,趴这里就睡了!” 凳子似乎本来就不稳,被踹了一脚后摇摇晃晃,老李的身体一偏,从侧面滑倒在地上,露出一张瞪着眼、僵硬的脸。 老李的老伴看着他许久不能回过神来,这时候老李的双眼中慢慢地流出暗色的血液,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退后一步,失声尖叫起来。 尖叫声穿刺小小的面摊,那黑袍人在这凄厉的声音中跟上繁匀青,看到她在皇宫外停住脚步,与那些守门的将士交涉。 黑袍人远远望了繁匀青一眼,转身离开。 ———————————————————————————————————————— 繁匀青正在煞费口舌,试图让那些严厉的守门将士相信她与公主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但显然他们不相信,这样说着确实也没几个人会信,因为没人信这个没什么身份可言的丫头会和尊贵的公主有什么关系。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铃铛的清脆声混在其中,有人在后面高喊着:“开城门!公主尊驾回宫!” 公主?繁匀青愣了一下后顿时谊分毫未减。 “我就是来找你的,不过十分艰辛。”繁匀青说着,自己都觉得鼻子酸涩。她从来没有独自出过远门,家中变故迫使她成长起来。 她看着自己一身脏兮兮,落魄极了,再一看殷鸿初精致的模样,许久之前的那种卑微与抬不起头的感觉再次浮现心头。 殷鸿初就是一颗明珠,这颗明珠在天下人的呵护下越发的 分卷阅读6 美丽明亮,而她从来都只是草芥一般的平民。 殷鸿初放开繁匀青,退了一步上下打量她,心疼道:“你刚才突然冲出来太危险了,还好没有受伤,不然我……” 繁匀青见她表情,嘿嘿哂笑着:“没事,我没事。只是他们不放我进去见你,我才着急了去拦马车。” 殷鸿初蹙起眉头,转头对一旁的武大人说:“都是武大人手下的人,该怎么处理想必武大人心里有数。” 武大人面上没有一丝的波动,拱手回道:“定会给殿下,给殿下的这位朋友,一个交代。” 殷鸿初点点头,这才继续对繁匀青道:“你一直住在夙城,想必没什么也不会来京城,又是一个人……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殷鸿初一语言中,繁匀青呆了半晌,突然鼻子一阵涩意,猛地跪在殷鸿初面前:“阿初——求你帮帮我!” 一旁的武大人的嘴角很明显地抽动了一下,和殷鸿初一样,被繁匀青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匀青,你这是做什么!”殷鸿初连忙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有什么事情你给我说便是了!为何要这般做派?我们怎么会如此见外?!” 繁匀青靠在小公主的肩上,只觉得心酸无比,憋了一泡眼泪,咬牙切齿道:“还不是主家那个死娘娘腔!明明……是个男人,偏偏喜欢扮作女子,还成天问人自己美不美!性格又喜怒无常,将我父母关了起来……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敛意决(四)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了父母的事情,殷鸿初耐心听完后,有些为她命运难测的父母担忧。 “匀青,你主家是夙城赫赫有名的世族,繁家。”殷鸿初皱了皱眉头,思考着,“如果不是夙城的世族就好了,我去求父皇下一道圣旨,救你父母很容易了。但是夙城……父皇都说不上话,更不用说我了。” 繁匀青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但要说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她自小就长在夙城,很清楚夙城的一切,都不是朝廷可以插上手的。 但她确实没有办法了,没有谁还可以帮她,于是她只能来求助殷鸿初。 “谢谢你阿初,没有关系的……”繁匀青有些失落地说,“我再想想其他办法,一定可以将爹娘救出来……” 殷鸿初见好友为难,也急得快要哭出来:“阿初,是我没用,帮不了你,叫你千里迢迢,千辛万苦来寻找我,却无果而返……” “不是的!不怪你!阿初很好的,你已经帮了我……” 武大人在一旁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两个女孩子,终于忍不住上前行了一礼,道:“殿下,夙城虽不为朝廷管辖,但并不意味着朝中无所作为。臣前些时候,还听到过太子说起夙城管制方面的问题,不若这位姑娘可向太子求助?” 殷鸿初听了这话,顿时醒悟过来什么,忙道:“对!我怎么把哥哥给忘了,哥哥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 繁匀青正一脸茫然,殷鸿初拉住她的手,说:“匀青,一会儿我就带你去见我的哥哥,他可是太子殿下,虽然比我大不了几岁,但是很厉害的!” “啊?好啊!”繁匀青半懵半懂的,跟着点了点头。 “哥哥这时候在哪里?我现在就带匀青去找他。”殷鸿初一点也不拖拉,转头问武大人。 武大人恭恭敬敬道:“太子这时应该在听张少师授业,公主此时不便打扰。正好臣有事向太子殿下汇报,可将这位姑娘带过去。” 殷鸿初拉着繁匀青的手,犹豫了一下,勉为其难同意了:“……也好,哥哥不喜欢在做正事的时候我过去。” 她对繁匀青说:“匀青,你就跟着武支婴过去吧,他是这宫里禁军的统领,会领着你去见太子哥哥的。” 繁匀青一听自己还有戏,总感觉太子什么的会比公主靠谱多了,眼珠子一转,点头同意了:“好!” 武大人微微低头,对繁匀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和殷鸿初告别后,一起向着宫里走去。 繁家……匀青么? “陛下那边已经拟好了圣旨,只等到下次朝会之时,向天下人宣布这件事。” 张继躬着腰,听到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伴着四面八方的回音。当所有声音消失的时候,他偷偷抬眼看到那负手立于窗边的身影一动不动,看似没有任何反应。 周围的宫人也都纷纷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张继当然不会怀疑那人是没有听到,于是琢磨起来这位爷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正当他还在发愣的时候,只听见那边传来“嘭”的一声,瓷杯碎片四飞五溅,茶水混着鲜血从白皙的手掌滑落。 张继被吓了一跳,连忙道:“殿下!您这是……” 殷鸿渊一挥袖子,转过身冷哼一声:“叫什么!孤又不是小孩子,一点小伤而已。” 张继唯唯诺诺答:“太子殿下可是万金之躯,小伤在手,痛在我等臣下心头。” 殷鸿渊不屑地勾了勾嘴角,招来旁边的宫女,立刻有两个宫女上前来,一个为他处理伤口,另一个收拾着地上的碎片和茶水,动作利落。 “张卿,不得不说,你说话的功力见长。”殷鸿渊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抬着受伤的手让宫女包扎,完好的手支撑着下巴盯着张继,“怎么就没听你说几句好主意?” 一滴冷汗从张继的额角滑进鬓间,他低着头下意识抬手擦了擦,然而更多的冷汗滑了下来。 太子殷鸿渊,自出生便接受册封,从小熟读经书,博闻强识,十三岁入朝堂,见识广泛,性格果断决绝,颇有一些手段。皇帝对他寄有太高期望,他也不负众望。虽然不及弱冠之年,但张继在他面前,还是感到了无形的威压。 “殿下,此事非同小可,臣……臣不敢妄议。”张继低着头,说。 “将纯英公主嫁给夙城城主……”殷鸿渊自言自语道,“父皇还真是突发奇想。” 张继想了想,提起胆子说:“殿下,夙城在历史上就存在城主这一职位,并且不受朝廷管束。如今天下太平,夙城作为我国土一方,自然要慢慢收归,总不能一直闲散自由。臣以为,陛下做出这个决定,也并非是完全没有考量。” “你既然知道历史上夙城一直不受朝廷管控,那还说出这种话?”殷鸿渊反问。 张继心里叫苦,不知道自己又是哪句话说错了:“臣愚钝。” “夙城虽然名义上归属我国,实际上一切都由城主决定。父皇想将公主嫁给城主,是抱了和亲的想法,更深一点,应该是想慢慢收回掌控夙城的权力。”殷鸿渊说,“张少师,你知道夙城在历史上还有一个什么名字吗?” 分卷阅读7 “臣不知。”张继恭敬道。 殷鸿渊看着手被包扎好了,挥手让宫女退下,慢慢地说:“降神蜃城。” 张继一愣,印象中是好像听过这样一个名字,却从没有探究过其中有什么深意。 “据说这座城背靠冰山而建,传闻中说如果起雾弥漫了整座城,这座城的影子就会倒映在冰山上,看上去像是海市蜃楼,所以被赋名‘蜃城’,而这个时候,是神出现的时候,故前名‘降神’。”殷鸿渊低声说,“这个名字其实十分直观了,但许多人其实是不太信的。” 张继对这个名字的由来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接受,如果这些话是从另外一个人口中说出,他可能只会回一句无稽之谈。但面前是太子,要是提出这种怀疑的话,殷鸿渊大概只会给他两个选择…… 想死还是不想活? 所以要是不想在其中选择,那就乖乖不要说话。 虽然这个朝代的人们普遍相信神的存在,但正是因为从来没有真正触碰到神的痕迹,一切都是从传闻中听说,所以才会想说出一句无稽之谈。 张继不是很懂,太子为何要把一个听上去只会在民间流传的传闻讲得这么认真,于是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有人说,夙城的城主,都是神的选择!”殷鸿渊低声说,“神选择他们,是为了让他们在人间替自己办事。” 张继越听越觉得不靠谱。但太子似乎很相信的样子,他也没有办法,于是只能跟着相信,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殿下博识。” 殷鸿渊瞥他一副心不对口的样子,一眼就看出来他没有相信自己话,倒是不太在意:“所以,这次和亲是一个好机会,如果能够探得这夙城城主之位到底有什么特殊,说不定还能将背后的神给挖出来。” 张继吓了一跳:“殿下,探究神可是大忌……” 如果说刚才听殷鸿渊的话只是听着玩,那现在可重要了。先不说夙城城主到底和所谓的神有没有关系,殷鸿渊这个想法就很危险。要是这次没有找到神的痕迹,那下次殷鸿渊不就还是要去别的地方找? 还有一点,如果太子的这个想法让有心之人听了去……只要稍微添油加醋一番,那可就是大过。 让皇帝听到了,指不定有什么别的看法。 纵然和这位属官相处多年,彼此之间了解已深,但张继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还是让殷鸿渊嗤笑一声:“你怕什么?孤可没有说要干什么,只是想探究探究传说中的神是否存在。” 虽然还是觉得不妥,但张继感觉要是继续纠结下去,这位爷说不准就要生气了:“所以殿下是想……” “和亲,可是一个好契机。不管能不能控制那位神秘的城主,孤都要尽力一搏!” 殷鸿渊一边说着,一只手在空中虚虚一攥,紧紧握住,眼神坚决。 “只可惜公主从小活得太过于恣意,实在不能助我一力,还得另寻他法……” 张继抽了抽嘴角,心想太子还真是别扭。开始他还在担心太子会不同意将自己的同胞妹妹纯英公主下嫁,但从太子这个反应来看……原来是早有打算。 他就说,一向将纯英公主视为心头肉的太子,怎么会容忍妹妹随随意意就嫁给一个完全不了解的、甚至还不知道是不是正常人的什么城主。 正说着的时候,宫人来报武统领求见。 “哦?”殷鸿渊微微眯起眼,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快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敛意决(五) 不一会儿,一身华丽官服的青年徐步走入大殿,右手按在腰间带鞘的长刀上。 他看上去还很年轻,面容刚毅英俊,一身气度不凡,身上的官服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他的身份不一般,即便面对太子这般人物,周身的气势也分毫不减。 武大人武支婴,皇宫禁卫军统领,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虽然职位品阶比不上一些一把年纪的大人物,却依然为许多人所忌惮。 武支婴行了一个礼后便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刚才进来通禀的宫人从他身后走上前去,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将手中端着的盘子呈在殷鸿渊面前。 盘子大概只比一个成年男子的手掌大一些,上面似乎也没有放着什么东西,白布隐约勾勒出一个条状物体的轮廓。 殷鸿渊坐在椅子上没动,武支婴也没动,张继琢磨着这个意思是要他去。于是走过去,将盘子从宫人手中接了过来,转身捧到殷鸿渊面前。 “掀开。”殷鸿渊抬了抬下巴,指使人的气势浑然天成。 张继一只手托盘,另外一只手撩起盖在盘子上的白布。当他看到盘子里盛放着的东西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的时候,差点没把盘子扔了出去。 好在也不是什么没见识的文官,张继忍住了把盘子扔出去的冲动,但那一瞬间身体剧烈的颤抖还是暴露了他的震惊,或者说是惊恐。 如果他没有看错,盘子上放着的,是一条舌头。 新鲜的、人的舌头,舌根处还残留着血迹。 张继强忍住内心的恶心,又惊又惧,满脸错愕地望着殷鸿渊:“殿下,这是什么!” 殷鸿渊像是没有看到张继的反应一般,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 “很好。”殷鸿渊大笑起来,看着一脸木然的武支婴,“这世上只有死人和无舌之人才不会乱说话。武大人送度太傅这一程,送得还真是妙啊!” 张继忽然想到自己来的时候听到的一个传言,太傅度华年向皇帝辞官,今日便离京回到自己的故乡。 太子这话中说的便是那位辞官回乡的太傅,难道说这舌头…… 张继一冒出这个想法,背脊处便涌出阵阵寒意,一直漫延至脑后,手也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殷鸿渊这个时候才仿佛察觉到张继难看的脸色,温和地笑了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大人,世人都说京都好,臣民们无不想要到这里来。孤却不太明白,这繁华胜地,为何还有人一心想着要离开?难道说还有什么极致的景色,能胜过京都?” 张继僵着脖子,缓缓地动了一下。他在太子殷鸿渊身边从事已久,太了解太子的性格了。 “或许……或许是心有所属?”张继干巴巴地挤出来一句话。 殷鸿渊没有理会他,而是看着从进来起就当自己不存在的武支婴:“武大人,你怎么看?” 武支婴被点到名才面对着殷鸿渊,抬起手拱了拱,却说起另外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殿下,今日一早公主前往城郊送别度太傅后,来了一位自称是她朋友的姑娘。” 殷鸿渊的瞳孔猛地一缩,眼神顿时锋利起来:“她姓什 分卷阅读8 么?” 面对太子突然严厉的语气,武支婴只是低了一下头,淡淡地道:“姓——繁。” “繁”确实是一个少有却又十分有名的姓氏,就因为这个王朝中有一个赫赫有名的世家,繁家。 殷鸿渊瞪着武支婴,脸色阴沉得可怕。但武支婴却像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般,依然是一副镇静自若的模样。 “好,很好!”殷鸿渊怒极反笑,“宫里人都说禁军统领武大人暗地里忠心于太子,却不知道,武大人只是公主手下的一条狗!” 武支婴皱了皱眉头,但没有反驳什么,因为他知道太子在气恼什么。 繁家与夙城,与根基于夙城的几个大的世家都有密切的关系,并且本身也有一定的势力。如果能够找机会拉拢,这将是一个巨大的助力,所以殷鸿渊一直都十分关心繁家的动向。而且殷鸿渊视自己的妹妹殷鸿初为眼珠般疼爱,从来不想让这些纷争影响她,会尽力将可能的威胁排除掉。 所以这种不经过他的同意,就让“来路不明”的人,甚至是繁家的人去见公主,足以让殷鸿渊愤怒。 张继在这两位之间埋着头瑟瑟发抖,跟一只矮胖矮胖的鹌鹑似的。 武支婴还是一脸淡然,道:“我将她带来了,就在门外。” 殷鸿渊像是有些泄了气,问:“她来做什么?” “本是有什么危难,欲求公主做主……但臣见公主为难,让臣带那姑娘来求太子。”武支婴如实回答。 殷鸿渊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接着冷冷一笑:“什么事都还是要孤亲力亲为才好。” 只要殷鸿初没有在未经他允许时,给那个繁家来的女子什么承诺就好,至少事情都还在他的掌控中。 他抬了抬手,立即有宫人去将繁匀青带了进来。 繁匀青还是第一次来太子这宫里,一边回忆着许多年前见到的公主宫殿的模样,一边暗地里比较着。 好像不比殷鸿初的宫殿好看啊…… 殷鸿渊见一身风尘仆仆的繁匀青走进来,瞪大着眼睛四处张望,十足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平民百姓,让人觉得滑稽可笑。 快要走到殷鸿渊的书桌前时,她还在东张西望,没有留意前面的宫人已经停下脚步准备站到一旁,还跟着继续走,结果一脚踩在那宫人脚上,向前扑了过去。 “哎呀——!” 前面正对着张继,张继眼见繁匀青向自己扑来,连忙摇晃着身体躲开,但还是慢了一步,繁匀青向前乱舞的手打翻了他手里的盘子,带着血迹的舌头滚到一边去。 繁匀青在仓促中护住了自己的脸,但是被磕着了下巴,她一边揉着下巴一边爬起来,盯着被她打翻的东西,惊愕道:“那是什么?!” 张继的脸微微抽搐,完全不敢抬头去看殷鸿渊的脸色。他不动声色地将初始覆着盘子的白布扔下,盖住了盘子和舌头,低声对繁匀青吼道:“没礼貌的野丫头,见了太子殿下还不快快行礼!” 繁匀青不满有人叫她野丫头,抬头瞪了这只胖鹌鹑一眼:“呸!你说谁是野丫头?” 张继也有些怒了,正要好好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理论一番,殷鸿渊沉着脸道:“够了!你们眼里还有孤么?” 繁匀青这才想起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她抬头看了一眼年轻的太子,人长得好看是好看,只是从她进来开始就好像这样一直皱着眉,脸色也很难看。 这时候应该行礼?行礼……繁匀青连忙跪到殷鸿渊面前,磕头:“见过太子殿下。” 殷鸿渊真的是一点也不想与这种愚钝的平民打交道,在他看来这些愚民见识浅薄举止粗鲁,不可教化。他有些嫌恶地低头看了繁匀青一眼,正见她因为磕头的动作,向前低着头,露出白皙的脖颈。 那露出来的一段脖子倒是十分的白皙纤细,只不过……从衣领中隐隐可以看到一道丑陋的疤痕,生生破坏了美感。 殷鸿渊收回目光,更加觉得心里厌恶,没让她起身,冷冷问道:“你是那个繁家的人?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繁匀青。”繁匀青低着头也能感受到来自太子的威压,这样压抑的气氛让她有些紧张。 殷鸿渊皱眉,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一时也懒得去细想,只说:“你有何事?” 繁匀青不敢抬头,只用殷鸿渊能听到的声音将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半天没有得到太子殿下的回答。 她心里有些不安,又没什么胆子再抬头去看太子一眼,太子周身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以前住在皇宫的时候,也只是听说过东宫里的这位贵人,却没有机会亲眼见上一面。 见到了,反而觉得不如不见好。但如果太子能够帮她,这一趟也不枉来了。 殷鸿渊摸着下巴,似乎在沉思什么,许久之后才缓缓地开口道:“你应该很清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孤不会白白地帮助你。” 他一开口就说得很清楚,繁匀青必将会付出代价。她想都没想,认真道:“我知道,以前我的娘亲就说过,没有谁能理所当然地接受别人的恩惠,所以要想得到什么,一定要用什么去换。” 大概是觉得她很识趣,殷鸿渊终于缓了缓脸色,说:“你很聪明,可是你有什么可以和孤换呢?荣华富贵,财富地位,孤都有,你又并非是繁家主家的人,空有一个繁的姓氏,帮不了孤什么。” 繁匀青揣度着这位殿下的心思,抬起头却笑了:“殿下既然都说出这种话,想必是心里早已有了主意,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殷鸿渊被她一语说中心思,冷冷地笑了一下:“聪明。你帮我办一件事,事成后,你的父母,孤会想办法解救。” 繁匀青却有些犹豫起来。 “这件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殷鸿渊抚着自己手掌上的绷带,慢慢地开口道,“孤乃一国之储君,既然答应过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只看你如何表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敛意决(六) 或许是真的心有所属,半个月后,度华年终于回到了这里。 他十五年前走进那座繁华之都时,皇帝风华正茂,太子还没有露出半点锋芒。只身一人,走入皇宫,除了这柄伞之外,身无长物。 十五年后离开京城时,他依然什么都没有带。就连公主赐给他的那匹马,也被他用来引开身后跟着的那些视线。 太子的人马自以为跟随着太傅离开京城,却在那匹马飞驰出京城后,在某一处郊外受惊发狂后,才发现那马上空无一人。 太子虽然震怒,但眼下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作出决定,所以也就没有 分卷阅读9 那么多精力放在度华年身上,此事揭过。 他自以为自己的计划十分完美,却没有想到,在度华年离开之后,变数来到了京城。 云雾散得很快,太阳完全出来的时候,只见得到稀薄的雾气向着远处的雪山退去。 快到吃午饭的时间点了,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不过那些卖吃食的小摊倒是热闹依旧。 夙城像往常一般,一切都还像往常那样平淡。 度华年也走在这些百姓中,手里是他寸步不离的白伞。刚好转过一家酒肆门口时,突然从门口冲出来一个人影,伴着酒肆里面“死丫头”的叫骂声,撞在他身上。 他被猛地一撞,退后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下意识扶住撞在他身上的那个人。 仔细一看,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度华年愣了一下,扶好她后连忙松手。 “给你说过不要带着你的破花来我店里叫卖!烦不烦啊!”酒肆的老板娘双手插在腰间,在门口骂骂咧咧。 被强行推搡出来的卖花姑娘扭头狠狠瞪了她一眼,抱紧自己怀里满是鲜花的篮子,毫不甘示弱:“死八婆!” “臭丫头你!”老板娘怒极,作势欲冲上去抓住那姑娘。 卖花的姑娘从度华年身边灵活地钻开,然后顺手将度华年推了出去,挡住老板娘臃肿的身体。 “哎哟!你个小扒皮……你们俩个肯定是一伙的!”老板娘被度华年撞了一下,身体还在摇摇晃晃时就一把拎起度华年的领口,毫不客气地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度华年完全愣住了,没有想到走个路还有这么一回无妄之灾,所以老板娘打他的时候根本来不及反应。市井妇人的这一拳下了猛力,度华年被打中了左脸,顿时一个东西从他的口中喷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 老板娘被吓了一跳,自我感觉没有下力气,却不想度华年这么不经打,只怕这一下把这个面皮生嫩的年轻人牙给打掉了。 度华年揉了揉自己被打的脸侧,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俯身在地上寻找刚才从他嘴里飞出去的东西。其实打得确实不怎么严重,但是飞出去的那个东西却很重要。 老板娘看到了度华年在找的东西,地上滚了两圈后沾满了灰尘,她瞪圆眼睛望着那个带着一点光泽的薄片:“这是什么?” 度华年正将它捡起来,顺便回头看了一眼落跑的卖花姑娘,这时候突然瞥到街的对面站着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他看到了那张脸,在人来人往的间隙中,忽隐忽现。 度华年愣在原地,手里还拿着他沾满尘土的东西。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在他周身凝固了,周围的人流、嘈杂声停滞不前,和他一起停留在了这一刻。 他看到了她露出一个笑容,不知道是因为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还是因为看到了熟人,那只是一个漫不经心的,又十分习惯性的笑。 原来是街上有官兵跑过,将人群像是赶鸭子一般分开,有些人动作笨拙,摔倒在街边。 但这随意一笑,依然能够让他心跳静止,耳旁轰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崩裂破碎,然后一点一点的,化为齑粉。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自己,不过那都不太重要了,他只在意那双仿佛落下璀璨星光的眸子。 车马,人群,奔跑的官兵,街边小摊上熟食冒起的袅袅白烟,地上扬起的尘土……像是一条河流,将他们远远地分开。 他想起许久之前也是这样,远远地看到了她,想伸手去抓住她,却仿佛永远都不会触碰到。 度华年张开嘴,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拼命地用喉咙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啊……” 老板娘一脸看怪物的表情瞪着他:“我说你这个人,在做什么呢?不会讲话吗?叫什么叫?” 度华年像是猛地清醒了过来,看都没看老板娘一眼,将手里的东西扔进嘴里,也不管它在尘土中滚了一圈的灰,然后朝着街对面冲了过去。 但是街上跑过去的官兵太多,完全没有可以让他冲过去的间隙,那张脸在人群中最后晃了一下,然后不知道消失在了什么地方。 他呆站在原地,失魂落魄,像是把什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离上次见到她,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或许是产生了幻觉?度华年苦笑着暗示自己,摇了摇头,但还是不死心地想要四处看一看。 这时候才感觉到嘴里怪怪的,才想起自己吃了一嘴的灰。 不知道为何今天夙城的街上会出现这么多官兵,过了许久之后才看到队伍的尽头,一辆算得上奢华的马车缓缓跟着。 度华年看了一眼,正从被掀起帘幕的窗户中看到里面的人,是一个面容苍白瘦削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出头。 护送在马车两侧的官兵挥舞着手中的马鞭,驱赶周围的百姓:“都闪开!城丞出行!” 原来是夙城的城丞……度华年眯起眼睛,觉得这个男人似乎有些眼熟。 夙城这个地方十分特殊,并不归属于王朝管束,有一位从不露面的城主,据说在暗中管制着这里,压制着盘踞在夙城的几大世家的势力。 即便如此,王朝从来都没有甘心失去对这座城的权力,煞费苦心,终于在十五年前,将官兵驻扎进夙城,并且设立了名义上的“城丞”,表面上看来是王朝在管束着这里。 不过夙城的百姓却不太在意,不管是谁掌控着这里的权力,似乎都与他们的关系不大,他们早已习惯了自由随意的生活,在夙城就是这样。 在离度华年的不远处,就是夙城的城门,所有的官兵和城丞的马车在此停了下来。 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安静严肃,候在城门前。 度华年想看看他们要做什么,最主要的还是想找到那个人,所以一时也不急着离开了,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和这些好奇的老百姓一起看热闹。 “什么呀,这么大阵容,连城丞都亲自出来了。” “听说是嫁公主啦!” “对对!据说皇帝要将公主嫁给咱们的城主!” “城主?有没有搞错啊?城主从来都没有露过面啊……” 嫁公主?度华年听到人群中的议论纷纷,猛地想起来了什么。他离开京城之前就听说过同僚间的一些传言,说是要将纯英公主嫁给夙城的城主。 纯英公主出嫁,天下大庆。 可是……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地方。 这城主从来都不露面,皇帝是怎么突发奇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如此神秘的人?城主之前有和皇帝协商过吗? 度华年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公主下嫁是一件震动天下的大事,不可能这么随随便便,那么也就是说,协商是一定的……那么是谁去协商的? 他站 分卷阅读10 在热闹的人群中,被暖洋洋的阳光照射着,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如同在一瞬间降临冰雪寒冬。 过了许久之后,人群突然爆发出来一阵阵的高音,仿佛发生了什么令人。度华年暂时将心中所思所虑放在一旁,抬头正看见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打开。 烟尘飞扬而起,沉重的开门声中,伴随着阵阵马蹄声,以及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红色的马车被四匹白色骏马拉着,在军队的护送中缓缓前行。朱红色的车壁上雕刻着华丽而神秘的图案,向内凹陷的刻痕中用璀璨而细密的金粉填充,看上去奢华却又不失美感。 待队伍越来越近了来看,最前方是身着银色盔甲的士兵,骑着两匹同样罩着银色马鞍的高大骏马,然后是两列执长枪的士兵步伐整齐地跟着,他们的后面是两列以面纱遮脸的宫女,向天空抛撒着红色的花瓣,之后是马车。 马车外用一层轻薄的红纱笼住,红纱上也以金线刺绣,绘出祥云和大片牡丹的图案。伴随着清风一阵阵拂过,红纱如同波浪一般翻涌,像是红色的海潮,却始终没有露出坐在马车中那人的身影。 人群大多为这阵势所惊叹,但有人却说道:“这哪里是为了嫁公主,分明是朝廷想把军队安插进来!” 度华年默默地看着随马车一起入城的军队,他们声势浩大、队伍整齐,他认为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不知道到底是做出的决定,像是突然之间打破了以往所有的不成文规定,王朝的代表,夙城的城丞打开了夙城的大门,迎来不不仅仅是一位前来联姻的公主,更是朝廷逐步渗入夙城的开始。 想必那几个世家……应该坐不住了,这可不是小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敛意决(七) 城丞从马车中下来,走上前去跪在红色马车前,行了一个叩拜的礼,高声道:“臣夙城城丞,胡溪林,拜见公主!” 所有的跟随城丞前来的官兵,也纷纷跟着跪了下去,一齐高喊公主千岁。 大概等了好一会儿,马车上才传来一个清丽的女声:“胡大人辛苦。” “公主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还请先前往城中休息。”胡溪林起来后,恭恭敬敬地退到马车的一侧。他看了看四周,问道:“怎么不见武大人一同前往?” 皇帝将公主送到夙城来,特意令皇宫禁卫军统领武支婴一路护送。胡溪林离开朝廷时还不曾有武支婴这号人物,后起之秀的名声都传到了遥远的夙城,如今他还想见见这位传闻中的禁卫军大统领,到城里却只见公主,没有见到武支婴。 “咳……那个,武大人送我……送本宫到城外,就离开了。” 胡溪林忽然感觉公主似乎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什么奇怪之处,再者他之前从未近距离地接触过公主,更是说不上哪里不对。 虽然心里有些疑问,但还是先将这位圣上的掌上明珠安顿好才是。胡溪林没有再坐马车,而是翻身上了下属牵来的一匹马,将他带来的官兵与送亲的队伍汇合在一起,一同向着城内行去。 这一问一答间,度华年忽然想起来,这位城丞的名字,他曾经听说过。 胡溪林二十多年前是当代皇帝手下的一名大将,年轻有为,多次出征回报以大捷,战功累累。只是在二十年前,突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了军队,来到夙城,替皇帝监视着这里,从此不再打仗。 度华年摇了摇头,在周围看了许久,都没有再看到那个人,于是有些失望地准备离开。 送亲的队伍走在最前方,城丞带来的官兵互送在左右,有些人似乎看热闹看得意犹未尽,于是继续跟着队伍往前走,人群中许多人推推搡搡,挤来挤去。 突然间前方爆发出一阵惊呼,度华年抬头看去,只见公主的马车停了下来,连带着长长的队伍也停滞不前。 他很想挤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但很多人和他的想法一样,都在拼命往前挤,城丞带来的官兵也在往前跑,想探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夙城城门进来的这条宽广大街彻底被堵死了,度华年在人群中艰难地挪动,快要接近马车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喊道:“这是哪来的姑娘?!” 他从人潮的间隙中,只看到马车前的一片空地上散落着几枝被碾压过的花,带着一半的娇嫩一般的残损,汁液渗入青石板路面。 度华年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猜想。他将自己手中的伞撑开,勉强在人群中高高地举起,那把伞带着他的身体慢慢地向上浮起,逐渐越过了面前的人,视野逐渐开阔起来。 士兵们在变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先将马车围住,长枪一直朝前,指着跪坐在地上的人。那跪坐在马车前空地上的人,正是之前撞了度华年后跑掉的卖花姑娘,她盛放着鲜花的篮子倒在一边,花枝四散。 “什么人?”胡溪林骑着马来到马车的前方,喝道,“竟然惊扰公主!” 卖花姑娘低着头,撩起长长的袖子半遮住脸,似乎在微微抽泣,轻声说:“民女有莫大的冤屈不得控诉,想求公主做主!” 这些平民……居然在这种时候出来捣乱。胡溪林有些不悦地皱起眉,碍于身后就是尊贵无比的公主,于是做出一副亲民有礼的态度:“你先起来,有什么冤屈且随后与本官慢慢道来。” 卖花姑娘慢慢地抬起头,起身拍了拍裙上的尘土,然后不急不缓地拿起自己的花篮,向前逼近一步:“确实……我应当与城丞大人好好一叙。” 她忽然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那是一个森然的笑容,放在一个年华正好的小姑娘脸上,显得既诡异,又令人不寒而栗。 胡溪林的脸色猛然一变,在看到卖花姑娘的脸时,一阵不好的预感便涌上他心头,惊疑的神色逐渐浮于脸上。 “你……” 话还没有说完,卖花姑娘突然将花篮抛了出去,胡溪林身边护送的官兵反应迅速,大喊一声“城丞当心”,便冲上前护在胡溪林前面。 但是卖花姑娘抛出花篮的方向,明显不是冲着胡溪林而去的。花篮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了马车前。 所有人,不仅仅是胡溪林和周围的官兵、士兵,包括看热闹的夙城百姓,以及比众人视野更加开阔的度华年,都齐齐愣住。 胡溪林率先意识到了什么,大喊一声:“保护公主——” 可是已经晚了。花篮落在马车前地上的那一刹那如烟弹一般炸开,含混着尘灰的烟雾以花篮为中心,向四周缓缓地扩散开来。 浓烟向四方漫散,浓度却一点也没有减弱,几个站在马车前的士兵最先被烟雾吞没了进去,几乎就无法看见他 分卷阅读11 们的身影。 胡溪林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高声道:“所有人!到马车旁边!保护公主!” 这明显是有备而来,不管是刺杀还是为了别的什么目的,目标一定是……马车中的公主。 烟雾扩散的速度惊人,只是短暂的功夫,就已经将整个马车包裹了起来。周围的民众发出一声惊呼,似乎搞不懂为什么突然就看不见了承载着公主的马车。身处于浓雾之中的士兵们和官兵们也慌张起来,这种时候所有人都知道要以公主的安危为上,可是一片朦胧中,彼此之间尚且无法看清,更不用说要去提防着可能会出现的刺客。 卖花姑娘看着一众狼狈无措的人,突然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她飞身一跃,踩在离她最近的一匹马头上,借力向前精准无误地扑向马车,然后轻飘飘地落在马车车顶。 “真是……令人迷醉的香气啊。” 她将手指放在嘴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望着马车的眼神疯狂而执着。 马车突然晃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车顶。 坐在马车里面的繁匀青正将最后一口桃酥塞进嘴里,抬头看了一眼,却不是很在意,伸手继续拿了一块桃酥。 虽然早就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听到是有人拦住路要申什么冤,但她一直都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半点反应。 说多了容易暴露。为什么说是暴露?废话,因为她又不是纯英公主…… 这个冒牌货公主一点也没有身为冒牌货的自觉,大大咧咧地坐在公主的马车上,吃着公主的零嘴,公主的喜服被她随随便便套在身上,只是稍微整理了一下。凤冠都被随意摆放在一旁,红色的盖头上面沾着两个油腻的指印,大概是被她拿来擦过手,扔在旁边像是被随手扔掉的一块破布。 对于繁匀青来说,什么都没有吃的重要。 她一点也不急着整理好自己什么的,也不怕有人闯进来会暴露。因为在夙城城主露面之前,纯英公主都要暂住在城丞的府上。 有谁敢随便闯进公主的马车中? 而且现在才进城,离城丞的府邸还远着。 她之所以这么清楚目的地还有多远,是因为从小就在夙城中长大。 繁匀青的家里,是世家繁家的一个分支。说起“繁”这个姓氏,几乎没有人敢说从未耳闻。 繁家在这几百年间,都十分有名。家族的重心一直盘踞在夙城,开枝散叶,其家族分支遍布于这个王朝的版图之上。 虽然势力看上去令人敬畏,不过因为繁家是以设计和一些特殊的材料出名,所以在世人面前显得就没有那么的张扬,内敛而低调。 唯一一次的高调,在一百年前,在整个夙城掀起了轩然大波,差点毁掉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两个家族,并且波及到了许多有名的世族大家。从那之后,繁家元气大伤,虽然后来得到了复兴,却大不如从前。 最重要的是,繁家失去了最重要的合作朋友,就算有天下独绝的设计与材料,似乎都显得不入人眼了。 繁家逐渐淡出世人羡慕的眼光中,只留下一些惊艳的往事在卷轴中。不过家族依然在,庞大而分布广阔,分出许许多多个家族分支。 繁匀青一家就是这个家族的一个分支。 只不过他们分家并没有搬迁到很远的地方,而是定居于夙城,与繁家主家比邻而居。虽然有时候会得到主家的恩惠,但同样的,也会受到各种束缚。 而说起为什么会当一个冒牌货的公主,是因为繁匀青家里和主家起了一些冲突,不得已之下,她想到去求助自己昔日的好友,纯英公主。却不想纯英公主的亲兄长,太子从中插了一手,就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纯英公主的出嫁,变成了公主中途逃走,她顶替殷鸿初去嫁给那个神秘的城主。 但这件事情殷鸿初并不知道,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太子殷鸿渊好像很厌恶她和殷鸿初接触,于是在去见了太子之后,繁匀青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殷鸿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敛意决(八) 说起这一个月来的遭遇,繁匀青就觉得一股气郁结在心里散不去。先是父母出事,她只身前往夙城,在路上被人偷走了所有的盘缠,又差点被一群莫名其妙的人杀掉,幸好有人救了她。然后又是顶替公主嫁给那个什么不知所云的城主,吃个东西还吃不安稳。 嫁给城主这一点还好,因为就凭她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连个城主的影子都没看到过,就知道什么夙城的城主一点也不可靠。有传闻说城主活了百年,繁匀青感觉着,先不说这么多年城主是否还活着,他存不存在都还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兴许只是夙城的几大世家,为了彼此之间的平衡,共同伪造出来的一个谎言。 外面人的声音更加嘈杂了,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保护公主”。繁匀青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连忙三两下把桃酥塞进嘴里,将盖头盖在脸上,做好随时出去的准备,这时候她的头顶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人在锯木头。 繁匀青咽了咽唾沫,终于后知后觉的产生了一点紧张。她伸手摸到藏在宽大喜服下的那把伞,心里有了一点底。 她想起半个月前,遇到危险的时候,救了她的那个男人,也是以伞为武器,弑杀于呼吸之间,肆意挥舞中优雅与杀戮融合,淋漓尽致,仿佛为人遮风避雨的伞,本该是一把杀戮的武器。 头顶上悉悉索索的声音停了下来,突然之间“砰”的一声,马车上方千年的梨木就这样被人用蛮力破开,变成一块破木板砸了下来。 繁匀青连忙从位置上跳了起来,躲开那块掉屑的木板,正要撩起盖头来看看情况,这时候从上方伸出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从马车中拎了出来,像是拎一只小鸡那样轻松。 “啊——” 她的伞!掉了下去! 繁匀青的惊叫声卡在了喉咙处,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也什么伞了。虽然被盖头挡住视线,看不到是什么人掐住了她,但是她看到了脖子处一截十分纤细的手腕,那只手出人意料的力气很大。 “终于抓到你了。” 有人在她面前,咯咯地笑着说,声音干净清脆,应该是一个很年轻的姑娘,不知道为何那语气却十分森冷,让人背后阵阵发凉。 渐渐的,繁匀青感觉到呼吸困难,她试图伸手扳开死死掐住她脖子的那只手,但一切都只是徒劳,只会让那只手更加的用力。 “你还想挣扎?笑话!”年轻姑娘大笑一声,手臂用力,将繁匀青拎起来,举在空中。 繁匀青咳嗽了两声,便再也喘不上气来,也无力挣扎动弹,她翻着眼睛,意 分卷阅读12 识在逐渐消失。 突然间马车顶上袭来一阵凌厉的风,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繁匀青很努力地用仅剩的意识去想在哪里遇到过这种气息,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瞪大眼睛,微微歪着头,越来越模糊的视野中,仿佛看到一把撑开的伞,带着一个人影落到马车顶。 如果熟识度华年,就会知道他在生气的时候很沉静,越是愤怒的时候越看不出来有什么神色异常。 只可惜这世上认识他的人都没几个,更不用说熟识。熟识他的人,早已化为枯骨飞灰,不知道与青山同存几时。 度华年从半空中一跃而下,平稳地落在马车顶,收伞时“啪”地一下打在那位卖花姑娘的手臂上,致使她不得不松开掐住繁匀青的手。 卖花姑娘吃痛地“啊”了一声,在度华年冰冷的眼神中捂住手臂退后了几步,踩在马车车顶的边缘,差点掉了下去。她连忙稳住身体,大概是因为不爽有人打搅自己,表情变得有些扭曲起来。 繁匀青的身体滑向一旁,度华年连忙上前接住她。 那人一身大红的喜服,倒在度华年怀里。他微微皱眉,本来想去看看她的情况,却又觉得掀开公主的盖头不太好,于是低下头轻声唤道:“公主?” 没有得到回应,度华年伸出手,隔着红纱盖头摸了摸鼻息,发现没有大碍后才松了一口气。 纯英公主……就算他现在已不为人臣,但念在旧情,也不可能不出手相救。 度华年将“公主”抱了起来,不打算多和卖花姑娘多做纠缠。现在周围都是浓雾滚滚,真要动起手来谁都不占上风。 发觉度华年的意图后,卖花姑娘的脸色凶厉起来,看来是不打算放他们走。 “把人留下!她是我的!” 她大吼一声,猛地朝着度华年扑了过去。 度华年连忙回身避开。抱着一个人让他的动作迟缓了不少,差一点就被她尖锐的指甲抓在脸上。刚才这双手的指甲,划开了马车顶坚硬的木头。 他看着眼前这位卖花姑娘,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才在不久之前,她似乎还只是一个到处卖花、被一些店老板嫌弃的穷苦小姑娘,而现在这副目眦将裂的模样,仿佛是一头快要失去理智的野兽。 野兽…… 度华年冷哼一声,一手抱着人一手抽出背后的伞,指向表情狰狞的卖花姑娘,道:“我不管你是谁……在我动怒之前,最好尽快离开,少做纠缠!” 卖花姑娘并不理会他的威胁,再次冲了上来,攻击的势头凶猛。度华年被逼无奈,再次躲开她的攻击,手中握着的伞灵活地翻转,擦着他的手肘猛地往后,正刺中她的肩膀! 卖花姑娘惨叫了一声,倒在车顶上,暗红色的血从她的肩头渗出。度华年正要上前一步,这时候从马车的下方袭来一阵掌风,将他往后推了几步。 度华年抬起手臂抵挡,回神一看眼前并没有人,再一看脚边,那位卖花姑娘也失去了踪迹。 浓雾中似乎一闪而过一个身影,度华年将伞上的血迹甩掉,盯着那个方向,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动,度华年察觉到“公主”似乎醒了,将她扶好站在马车顶,沉默着没有说话。 当初他离开京城的时候,纯英公主十里相送,终于在长亭处停了下来,十五年的相伴仿佛从此终结于此,她只叹心中所思之人心中无情。 没想到……才半个月而已,就再次相见。 度华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想着公主看不到他,应该认不出来自己,于是问道:“公主,您可还好?” “公主”的身体晃一晃的,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才醒来的时候,繁匀青的意识确实还没有清醒。但是当有人问她话,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繁匀青低着头,看到自己脚边有一个大洞,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道不妙。 刚才应该是有人刺杀她……?顶替纯英公主出嫁还真是风险太高,不但要担心被人认了出来,还要担心有人刺杀。 这会儿应该是保护公主的人救了她,繁匀青琢磨着这些护卫应该没怎么和公主说过话,她说话应该也听不出来什么。 繁匀青这么一想,心里底气就足了很多,微微抬头,眼前出现一双白色的靴子,鞋面两侧以暗色的银线刺绣出流云的花纹。 她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但没多想,清了清嗓子,回道:“本宫……无碍,多亏你及时赶来。” “啪”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繁匀青吓了一跳,顶着盖头正要去看发生了什么,这时候对面那人伸手过来按住了她的手。那只手几乎让人无法感觉到一丝温度,冷得像是一块寒冰。 “你……” 度华年顾不得掉在地上的伞,瞪大了眼睛,微微颤抖的嘴唇只发出了一个字。 这不是纯英。 这个声音……是他永远都无法忘记的、无法认错的,仿佛早已铭刻在骨髓之中,早已胜过了一切,不管过了多久,永不可能磨灭。 男人的力气很大,繁匀青被那只手捏得有些疼,思考着自己是应该大喊一声“大胆”,还是默默地将手抽出来……现在还要靠着这位护卫保护,万一刺客没有走,还是暂时不要惹恼他为好。 没有等繁匀青做出选择,度华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将手松开,但是繁匀青的手腕上已经留下了一道红痕。 他沉默着后退一步,很快就恢复了脸色冷冷淡淡,还是什么都不太在意的那副样子,道歉的语气似乎都让人感觉不到诚意:“是在下莽撞,望公主见谅。” “唉没事,没事。”繁匀青很豪气地挥了挥手道。说完后才反应过来公主很可能不是像她这样说话……于是她隐蔽地将手放了下来,思考了一下纯英公主是怎样说话。 纯英公主说话都是拿捏着语调的,既不会显得过于稚嫩,也不会太有威势,想想用那种语气说话还真是累,不过人家公主是早就说习惯了,她学不来。 度华年点了点头,说:“那既然如此,我们就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敛意决(九) 度华年点了点头,说:“那既然如此,我们就走吧。” “嗯,走……”繁匀青刚想点头,忽然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劲,“等等!去哪里?” 你不该把我送回马车里么……繁匀青还没有问出口,度华年就低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明显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繁匀青又不是傻子,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他到底想干什么,但察觉到了他的动机不纯。没有得到回答,繁匀青不干了,于是挣扎 分卷阅读13 起来,嚷嚷道:“你放我下来!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度华年被她闹得有些烦了,无奈道:“成亲。” “等等——你说清楚,成什么亲?!”繁匀青停止了挣扎,感觉自己被一道天雷劈中了,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像是听不懂这个男人在说什么。 度华年终于忍不住笑了笑,如果繁匀青可以看到他,一定会发现,他的眼神狡黠得像是一只诡计得逞的狐狸。 “在下即是夙城城主,公主说,成什么亲?” 成……成什么亲……?! 繁匀青被震惊得回不过神来,早已忘记了自己不该是出嫁的真公主,也忘记了要挣扎这种事情…… 这就见到这场目的不简单的婚礼的主角了?这也太突然了吧! 不是说好的城主几十年甚至百年没有现过身么!怎么会一要娶公主就出现了? 她完全忘记了,考察这位所谓的“夙城城主”身份的真实性。 度华年见她没有挣扎了,轻笑一声,抱着人从马车跳了下去。在所有人注意到他们之前,飞身跳上街道两侧房屋的屋檐,踩着砖瓦飞速离开。 马车周围依然是一片遮住视野的浓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散去。有一些离马车近的士兵和官兵,只看见空中划过一红一白交错的身影。 “快看!那是什么!” 这时候护送公主出嫁的士兵头领冲到马车前,掀开帘幕一看,空无一人,顿时他的脑海空白了一瞬间。 马车顶有一个可以容一个人通过的洞,士兵头领慌忙回头大喊道:“城丞!公主消失了!” 但是慌乱的人群中,没有人回答他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说:“城丞好像也不见了!” 士兵头领的脸色极为难看,围在马车旁的士兵们和官兵们也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仿佛就是一会儿的功夫,公主和城丞就同时消失在了这片浓雾中。 夙城是一座占地范围很大的城市,跨地面积极为广阔,所以才能够出现“背靠雪山”这种说法。确实在夙城的极北之处,那座绵延的雪山名为“重云”,常年积雪不化,而与之相对的最南侧,夙城最繁华的一片地方,却又是常年温暖如春。 有人说神明建造了这座城市,而神明的力量使那座山覆盖了冰雪;却也有人说,神居住在往北的冰山上,一路向南走,从夙城外的那座雪山走下,在离开冰雪的第一个地方建造了这座城市,所以夙城也被称作是“降神蜃城”。 谁也不知道这些传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居住在夙城的人们有一个共同的意识,就是将夙城的极北之地,视作为不可踏入的禁地。 仿佛是从很早开始就流传下来的习俗,那是一种从心底对于神的尊崇,才不敢踏足传闻中神所存在的重云冰山。 当然肯定也会有例外。比如说度华年,他在夙城有一套自己的宅院,没有建在人群汇聚的夙城南侧,而是很靠近北侧。只要出了门往前走几步,就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重云冰山。 从南侧到北侧的路途还是有些遥远,度华年抱着人走了小半天,都还没有走到他住的地方。 其实他倒是没觉得累,从很久之前开始,他就没有感觉到过什么是累,习武之人的体力总是会很好。 繁匀青被人抱着走,一路上惬意极了。反正她也不知道这个劫走她的,自称是城主的男人到底可不可信,毕竟谁也没有见过城主,但是起码她知道太子给自己下达的任务是什么……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先静观其变。 只不过她的伞,她爹给她十分重要的伞……曾经被千叮万嘱不可离身的东西,被她落在了马车里!被劫走的时候又不可能让对方停一下,说自己的伞没拿走…… 哪家的公主会自己带伞? 只能祈祷可怜的伞不会被人扔掉,等她回去还可以找到。 走了这么久,繁匀青没听到抱着她的男人大喘一口气,心里暗自佩服不愧是传闻中的夙城城主,根本就不是普通人,都不会累的。 “你不累吗?”繁匀青终于忍不住想问这个问题。 度华年低头看了一眼被盖着脸,大概是睡了一觉的繁匀青,沉默了一会儿才答:“还好,只是手臂有些酸了。” 虽然繁匀青大概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但是抱着一个大活人走了这么久,双手臂还是有些酸胀的。 繁匀青没答话了,她心想反正不关她的事,这人自己要抱着她走这么远的。 度华年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的回答,默默地磨了磨牙,继续说:“你不关心我一下?” “怎么没关心?我不是问你不累了吗。”繁匀青还觉得这话问得莫名其妙,说是关心一下,她还觉得自己做的还有多。 度华年突然有点想把她扔下去,但又舍不太得,耐着心道:“这种时候你不应该主动提出,自己下去走么?” 繁匀青这回没有立马反驳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道:“哦……” 度华年看不到她的脸色,但是听着语气,感觉她似乎很沮丧,心里还是不忍了:“我只是说说,你要是不想走,我抱着你也无所谓。” “没有。我只是在想,怎么样才能让你继续抱着我,更轻松一点。”繁匀青笑嘻嘻地说着,在他怀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度华年一口血梗在喉咙处,只觉得自己的理智都被狗吃了,才会觉得这丫头是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想不开。感情还是在盘算着,继续让他抱着走…… 繁匀青完全没有觉得自己有哪里说的不对,继续道:“反正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我当然要疼惜你啊,可不能叫夙城的百姓们觉得公主太过于骄奢,对咱们的城主一点也不好。” 度华年很想反驳她,十分想。 但他并没有,只是问:“所以,你有想出什么好主意?” 繁匀青在他怀里动了动,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得意洋洋地说:“你看,这样是不是就给你减轻了负担?” 还没等度华年回答,她蹙起眉头,自言道:“不行,这样我的手好酸。” 度华年叹了一声气,说:“下来。” “什么?”繁匀青瞪大眼睛,“你居然要我下去?我千里迢迢来这里就是为了嫁给你,一路上颠簸不已,还在这里遇到刺客……你不安慰我就算了,你还这么凶,连抱着我走都不肯!你对我一点也不好,这要真的成亲了,那不是更受委屈……哇!” 说到最后,她隔着盖头假意捂住脸大哭起来,抽抽搭搭的,像是真的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一样。 其实这样也只是为了试探一下这个人——不管真城主、还是假城主,试探一下他的底线,对于之后怎么做,她心里才有点底数。 度华年不动声色 分卷阅读14 地看着她哭,哭够了就将她放在地上。 虽然说,很多地方都变了,但其实有些本质性格一点也没有变。就比如说,她绝对不是就这样可以轻易哭出来的姑娘,还是在一个不知道身份的陌生人面前。往往这种时候,那一定是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繁匀青不敢相信,这人居然这么无动于衷,听见她哭了,还这么冷淡地将她扔在一边。这种时候不就应该将自己将要成亲的新娘抱进怀里,好好安慰一番,并且再三保证以后不会这样…… 当然,这只是她看多了风月话本后,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 走之前就听太子殷鸿渊说过这场婚姻的实质,看来这位夙城城主也没那么傻,看出来了朝廷打的算盘,所以才会对公主这么冷淡。 嗯,一定是这样。繁匀青觉得自己的推理很有道理。 度华年转过身,半蹲在她面前,指了指自己背后:“上来,我背你。” 繁匀青一听,顿时开心起来:“背也不错啦,我就勉强接受了。谁叫你这么远不去弄一俩马车啊什么的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欢欢喜喜地跳上男人的背后,双手环在他的脖子上。这个男人虽然看上去显得不是太过于威武强壮,但是这样靠近后,就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肩膀宽厚,让人莫名有些不知由来的安全感。 只不过他的身体很冷,繁匀青触碰到他身体的部分,几乎都感觉不到体温,一点也不正常。 繁匀青不是很在意,不正常反而更可能说明他就是夙城城主,太过于正常了就不会是那个神出鬼没的城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敛意决(十) 又走了一会儿,繁匀青靠在度华年的肩头十分无聊,又有些困了,但还是想强撑着精神,免得自己被带到了奇怪的地方去都毫无察觉。 于是她就开始找话聊天:“对了,我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男人脚下的步子很稳重,让她这一路几乎都感觉不到颠簸。听到这个问题时,繁匀青很明显感觉到他脚步一滞,仿佛在思考什么。 不是吧……问个名字都不行了?难道说城主是没有名字的? 过了一会儿她才听到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度华年。” “度华年?”繁匀青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准备细细品味一番,尝出一点什么不同的味道出来,“你的姓氏,是那个曾经很厉害的世家,度家的那个度吗?” 沉默。 繁匀青猜测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度家早在百年前遭到重创,那之后就名存实亡,这其中的缘由和他们繁家关系颇深。据说百年前度家和繁家还是关系亲密的合作伙伴,但不知为何当时的繁家家主,极尽手段对度家进行打压,导致了度家几近灭亡边缘。 现在能够冠以“度”姓的人真的很少见,如果有,只怕也会对繁家抱有深重的怨念。要是这位“城主”真的是姓那个“度”,她这样问,会不会有点伤人自尊? 好在她没说自己真名叫什么……要是说了,会不会被愤怒地打死? “就是那个度家的度。”度华年继续一步一步稳稳地向前走着,回答道。 繁匀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哦”了一声:“我听说过度家,以前很厉害的。” 度华年没有再回答了。 越是靠近夙城往北,越会感到从雪山而来的寒风阵阵,有雪和植物的味道,带着沁人心脾的气息。繁匀青靠在男人的肩膀上,虽然感觉不到他的体温,却有一种错觉,仿佛温暖从心底涌上。 她忽然想到了百年前繁度两家的恩恩怨怨,不知道为何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他们的相遇,不应该,却又注定了,不可避免。 要是……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会怎么想? 繁匀青还没有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就将这个想法从头脑中打消出去。反正她只要将太子想要的东西拿到手就跑,萍水相逢的人,以后说不定再也不会有相见的机会,恐怕他也没机会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 不说话就十分无聊,繁匀青又有些昏昏欲睡,甚至想就这么睡过去算了,这时候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在世人眼中,现在的度家就等于不存在,所以我一般不将名字外露。只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有权力知道,不过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叫我,可以唤我阿牙。” 阿牙…… 繁匀青没憋住,趴在度华年背上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阿牙……这是什么名字啊,你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名字……哈哈哈哈哈……” 不过说起来,这人大概是考虑到了公主可能不愿意像平民百姓那样,称呼自己的丈夫为“夫君”,也不太可能让身份特殊的城主被称作是“驸马”,并且直呼其名也不太好,所以就告诉了她一个小名吗? 她笑着笑着就没笑了,轻声喊了一声:“阿牙?” “嗯。”度华年应了一声,然后又没有了太多的话语。 仿佛这样喊,就是对的了。 繁匀青终于后知后觉的,心里升起一阵因为欺骗而产生的罪恶感。 其实到目前为止,这个男人都对她很好。只可惜她并不是他真正的妻子,这场婚姻本来就是一场有备而来的阴谋,就算是真公主来了,他也不会得到一个真心的妻子。 但这些并不是她要考虑的事情。她只想救命悬一线的父母,只要从城主这里拿到太子想要的东西,所有的事情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与她无关…… 与她无关。 度华年感觉到肩头一沉,回头一看,果然背着的这姑娘将头磕在他肩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还真是一个心大的姑娘。 这样近的距离,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一阵一阵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上。这是一种十分久违的体验,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感受到过人的气息和温度。 其实这里离他的宅院已经不远了,再往远处一点看去,就是云雾缭绕着的重云山。 他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久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是这样,一步一步的艰难朝着重云山走去,带着此生此世最虔诚的祈祷,像是挣扎在深沉无间的信徒,明知道早已万劫不复,却依然渴求神的垂怜。 只不过那时候背着的,并不是她。 “神……神是什么?神真的存在么?” 耳边响起那个清清冷冷笑着的声音,语气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却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藏匿着一丝对神的不屑,那是打心底的大不敬。 “千千百百年来,我们向着神苦苦乞求,求神的一眼怜悯,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神不会看我们……我们只是神脚下的蝼蚁 分卷阅读15 。神不会救我们,没有谁会救我们,大概只有我们沉入无间,才能够在深渊找得自救的途径。” 他微微打了一个哆嗦,总感觉那个声音离得很近,仿佛那人就在身边。 幻觉……是幻觉…… 他不断地这样对自己说着,以此来减轻自己心底的一阵阵恐惧——那是因为被唤起了过去记忆而产生的,它们从未远去,一直藏在他的心里。 然而这似乎不太可能。因为在他眼中,周围的环境在一点点的发生变化。 郁郁葱葱的植物似乎褪去了颜色,变得枯黄衰败,最后被覆上了一层冰霜。脚下不是松软土地,而是坚固的寒冰。 他忽然感觉不到背上那人的呼吸了,所有的温度在一瞬间都消失了,和那些褪色的景物一起。 “磕嗒”一声在后面响起,像是两个坚硬的物体相碰发出的清脆声音。这并不是陌生的声音,他停住脚步,就在那一瞬间想起来了。 或许是很久之前,也或许就在不久之前,他爬上重云的时候。 血肉早已腐蚀,仅剩的枯骨趴在他背上,随着他的动作,骨头相碰发出轻而低的磕嗒磕嗒声。骷髅的头就在他的耳边,上下牙一张一合,仿佛情人在耳边私语。 “阿牙啊……” 磕嗒磕嗒。 磕嗒—— 一声一声的,终于打开了,记忆在风雪中汹涌而来。 他死死抠住自己的喉咙,俯身猛烈咳嗽起来,撕心裂肺。咳着咳着眼前就模糊了起来,只剩下一片花影,阵阵眩晕让他再也无法站立,一头向前栽了下去。 繁匀青正睡得舒服,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的身体猛地一晃,然后就向前倒去。 然后好像就倒在了地上,脸撞在坚硬的物体上,倒也不是很疼。繁匀青听到头上传来一个人急促的呼吸声,她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正好从盖头下的缝隙间看到那张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这张脸……繁匀青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当即尖叫了一声,按住盖头捂住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的一点也没有露出来。 这这这这……这个人!这个人不是之前在京城外见到的那个! 繁匀青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脸。之前被盖头遮住了视线,所以完全看不到男人的脸,但是刚才那一眼虽然急促,却让她十分肯定这个男人见过她。 完了完了,她让别人看到自己在京城外晃荡,最关键的是她觉得这人应该会对她印象深刻……因为她拿石头砸了他。 正常人稍微动脑子想一下都知道纯英公主不可能出现在那种地方,最关键的是她当时说了自己的名字!还不用等他看出来什么不对劲,盖头一掀开就什么都知道了。 什么神秘的城主,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一开始没有听出来他的声音,是因为现在听到的很正常,但是上次相遇听到的他的声音,怪异得不像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声音。 繁匀青现在处于崩溃边缘,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还坐在别人身上。 这一摔打破了所有的幻觉和回忆,繁匀青叫的那一声更是让人无法忽略…… 度华年慢慢地恢复了正常脸色,平复呼吸后,发现刚才向前栽的那一下,他和繁匀青一起在地上滚了一圈,然后就变成了自己仰面躺在地上,替她承受了大部分的力,繁匀青坐在他身上。 他默默地盯着使劲捂住盖头、战战兢兢的繁匀青,过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只是摔倒了,你不至于怕成这样吧?” “我我我我……不、不是……”繁匀青结结巴巴的,连话都说不太清楚,“你怎么……嗯,你怎么突然摔倒了……” 度华年坐起身,很自然而然的扶着繁匀青从自己身上下来,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发现只是裙子有些脏,但并没有受伤。 “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没有留意。”度华年脸上的笑意有些僵。他看着繁匀青坐在身旁,很明显看得出来浑身在发抖,有些不解。 但她应该不想说,不想说不问便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敛意决(十一) “我们到了,前面就是。”度华年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指了指他们的前方。 漫无边际的云雾一直延伸到夙城中,其间的景物朦朦胧胧,这样看过去仿佛那座宅院就在重云山脚下,不在人间,立于世外。 低头一看繁匀青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坐在地上,一副防备的姿态,应该也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度华年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头,单膝盖在地上,一手搂着繁匀青的腰,一手握住她的一只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得罪了。” 大概是一直处于胆战心惊中,繁匀青连站都站不太稳,顺势靠近他的怀里,直接将自己的脸贴在男人的胸口处。 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还是因为他的动作,又或者说就是因为他这个人,她听着耳边平稳的心跳声,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他的掌心……是温热的。 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有些冷冷淡淡的,客气而疏离,这一路上却是对她处处照顾。就算知道她是一个冒牌公主,应该也不会伤害她的吧? 可如果到时候身份还是暴露了,太子要的那件东西,要怎么样才能弄到手? 繁匀青稳下心神,撇了撇嘴笑道:“你劫走我的时候怎么不说得罪了……?” “忘记了。” “我觉得你人很好的,”繁匀青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以前听传闻,夙城城主的形象可是很可怕的,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度华年微微勾起唇角:“怎么个可怕法?” “嗯……一直听说是神出鬼没的,从来没有人见过脸,也没有人知道长什么样。我甚至还听过一个传闻,说是这城主活了百年,但为了保持自己的外貌——”繁匀青说着,偷偷看了度华年一眼,“于是抓了许多年轻女子,用邪术让自己青春永驻。” 她说的不是很清楚,但度华年大概也领会了这个“邪术”是怎么个操作法。 不由得心里好笑,看来在宫里留的时间太久了,还不知道对他的评价都出现了些什么莫名其妙的内容。 “没有那种事。”度华年并没有因为这种传闻而恼怒,只觉得好笑,大概是习惯了一些事情传到民间去,添油加醋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甚至还有许多无中生有的事情扣在他头上。 繁匀青见他似乎在笑,大着胆子道:“那你……真的活了一百多年了吗?” “我们边走边说。”度华年很体贴地伸出手拉住她,转身向前走去,“再走几步就到了。” 繁匀青总觉得哪里不妥,但 分卷阅读16 是整个人都是懵懵的,于是被他拉着往前走。 “我其实也只是普通人而已,并不是像外界传言那样,不过行迹不定倒是真的……或许正是因为人们不常见到我,所以才会觉得我神秘莫测。”度华年一边走着一边道,脚下步子放得很慢,为了让繁匀青跟上他,“至于年龄,应该比你大很多。” 繁匀青仔细想了想上次见到度华年时,那时注意力只在他手里的煎饼上,不过后来还是觉得他很好看,似乎也很年轻。 “大很多,是指大多少?”繁匀青问。 她怕自己的理解有问题,万一这个“大很多”是大一百来来岁的意思呢…… “十岁?或者十多岁?”度华年想了想道,“你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我已经二十多了。” 当听到这样的答案时,繁匀青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老男人”……然后有些不服气地反驳道:“什么小姑娘?我才不是小姑娘!我都嫁人了,怎么会还小呢?” 即便被盖头遮着脸,度华年也可以想象她现在一定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笑了笑,语气放低了一些:“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这副带了些纵容的语气,让繁匀青没好意思继续任性下去,哼了一声:“对了,我还听说,夙城城主有一件珍宝,听说是鬼神之物,也是他身份的象征。” 度华年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回答得很快:“珍宝么?这个也是真的,我确实有这么一件东西,不过可能不如传闻中的那么夸张。” “那是什么?”繁匀青一下就来兴趣了,声音都欢快了许多,另外一只空着的手去拉度华年的袖子,“可以告诉我吗?” 度华年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挂在腰间的伞拿了起来,让繁匀青可以看到。 “这……你的伞?”繁匀青愣住了,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珍宝’,”度华年道,“我随身携带着的,从不离身,也是我仅剩的珍宝。” 繁匀青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开始她觉得殷鸿渊交给她了一个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因为所谓的夙城城主的珍宝也只是一个传闻,这种事情实在是过于虚无缥缈。 首先不知道这位城主到底存不存在,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出现,其次就算真的来接走公主,应该也不太可能很轻易就说出自己的事情。再然后就算她打探到了这个珍宝的消息,也应该不那么容易去弄到手。 所以这个任务光是想想都很难。 但她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城主这么轻易就出现了,出现的这位城主似乎还是一个很好的人,对她几乎是知无不答。 “珍宝”的消息知道了,而且这件珍宝……看上去似乎很好偷走的样子。 繁匀青抬起头盯着度华年手里的伞,问道:“我可以摸一下它吗?” “可以。”度华年将伞往她面前靠近了一些,“这伞并不是普通材质所成,可以作为武器。” “这么厉害?”繁匀青故作惊讶。明明之前已经看到过度华年用这把伞杀人,但现在还是要做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谁叫她扮演的就是一位娇娇滴滴的小公主。 她伸手摸了摸那把伞,感觉确实有些不一样。伞面光滑细腻,伞骨触感冰冷,也十分平滑,但不知为何,繁匀青摸到伞的时候却觉得不太舒服,抗拒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嗜杀过多,这伞早已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主人被隐藏起来的戾气在这里得到了体现。 繁匀青收回手,道:“嗯……确实很不一样呢,这是用什么做的?” 度华年将伞重新挂回腰间,回答道:“骨头和皮。” “骨头?皮?” “嗯,人骨头和皮。”度华年的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繁匀青被遮挡住的脸,一下子就变得煞白,几乎褪去了血色。她觉得有些害怕,大概是下意识认为男人没有在骗她,他说的,很可能就是真的。 “真、真的吗?” 度华年听出来了她声音中传达出来的恐惧,轻叹一声笑道:“当然是骗你的……就算是骨和皮为材料,也只会用动物的。” “你吓到我了!”繁匀青又怒又惧,隔着红纱瞪了他一眼。 两人正一边说着,眼见着就走到了那座看上去不算简陋寒酸的宅院。度华年走在前方,推开了表面泛着暗色光泽的木门。 大概是怕繁匀青看不见,他伸出手扶着她跨过门槛,低声道:“小心。” 等到走进去后,繁匀青抬头,粗略环视四周一圈,笑着说:“你这宅子看着不错,怎么不锁门,也不怕有人闯进来?” “没有人会来这里。”度华年道,“只不过要委屈你了,因为我也不常住这里,所以暂时未安排仆从,等到明日才会来人服侍你。” 繁匀青从小就习惯了家里起居都是自力更生,所以并不会觉得没有下人是一件很亏欠她的事情,嘴快回道:“无所谓,我自己也可以的。” 没想到此话一出,对面那人却沉默了下来。 繁匀青这时才反应过来,纯英公主从小在宫里便极尽宠爱,无人服侍对于真正的公主来说,几乎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 她这样的话,会不会让对方起疑心? 这时度华年向她走近了一些,伸手在她的头上轻抚过:“以后不会让你自己动手了,这些事不该由你受累。” “诶?”繁匀青瞪大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带你去房间。”度华年轻轻握住她的手,“然后……找个好时间拜堂成亲,要是还没有准备好,我可以多等一阵子。既然嫁给我,就不会让你受委屈。” 他的语气低低的,虽然还是有些生硬疏远,不过已经能够很明显听得出温柔,仿佛面对着的,正是自己亲密的爱人。 繁匀青却鼻子一酸,莫名有些委屈。 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本来就不应该成为她的丈夫。他以为自己娶的是皇宫里那位尊贵无比的公主,所以将自己的温柔极尽展现,这些本来都该属于纯英公主殷鸿初的。 可是却因为她的出现,替代了殷鸿初出嫁,才打乱了这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敛意决(十二) 度华年本来想送繁匀青去她的房间,却发现拉着她有些困难,因为她站在原地没有动。 繁匀青低着头,轻声问:“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可是如果不是……不是嫁给你,我就不会遇到你吧,也不会……也不会得到你的悉心对待……” 说到最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不下去了,她的声音细得几乎听不到。度华年愣了一下,大概明白了她想要表达什么。 分卷阅读17 她低下去的声音又忽然高了一些:“如果不是你的新娘,我根本就不会得到你的关心!也没有人……也没有人会这样对我……” 之前像是有什么东西郁结在胸口,说完这些的时候,繁匀青忽然感到轻松了许多。 但还是很难过,甚至隐隐约约有些想哭的冲动,在这人面前。 他没有回答,是觉得她很任性么?还是说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繁匀青忽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却没有注意到,握住她手的那只手,微微攥紧,掌心的温度在很慢地浮出,也没有那么的冰冷了。 “你相信缘分吗?”度华年问。 “缘分?”繁匀青不解,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嗯,缘分……很虚无的一个东西,看不见,也摸不到,有些人并不相信它的存在,也不屑于相信,但有的人却终其一生苦苦执着与追寻。有缘的两个人,终究会相见,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或者是在什么时间。”他的语气满是耐心,“如果直至缘尽,那也就会永远不相见了……不会相遇,也不会面对对方,更不会相爱。” 他说得有些快了,声音又出现了之前的那种断断续续:“我们可以,不信命,但不必鄙弃。因为有些人注定会相遇,即便是过了许久,在不合适的时间,不合适的地方,而有些人注定无缘无分,命中不得强求。” 这个时候的他,既睿智地看透了虚无缥缈的命运,又无比虔诚地跪拜在命运脚下。 繁匀青抬起头,隔着红色的一层纱,想努力看清楚男人的脸。 朦朦胧胧的怎么也看不清,像是在梦中一般,又像是在看他口中的“命”。 她想这时候他的眼神一定很温柔,温柔到令人甘愿沉溺,从此大梦不复醒。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一切都是命了。 “那你的意思就是,不管我是谁,你是我的这件事是不会改变的咯?”繁匀青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这个样子真像一个讲大道理的教书先生,真是古板死啦!” 度华年有些摸不着头脑,前一刻这丫头还有些情绪低沉,给他出了些莫名其妙的怪题,这一刻又恢复了古灵精怪,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差不多。”度华年想想也没有打算纠正什么,只要她开心就无所谓了。 繁匀青说:“那如果是我骗了你呢?你还会觉得娶我是应该的吗?” 度华年的眸色暗沉了几分,不知是不是在想些什么,沉静温润的眉目染上一层阴翳:“那要看你骗我什么了,有些谎言可以忍,有些不能。” “什么谎言不能忍?”繁匀青颇有些兴致,继续问道。 “我放一盘枣糕在桌上,要是你说只吃一个,我却发现少了三个,那就不能忍了。” 繁匀青其实抱着一种惴惴的心思等着他的话,没想到他说的居然是这个,语气还有些严肃,十分认真,这让她忍不住嘻嘻笑了起来。 她从男人宽大的手掌中抽出自己的手,然后站在他面前,微微的仰起了头说—— “我今天就要和你拜堂,成亲。” 其实话一说出口,繁匀青就有些后悔了。 不管是冲动也好,还是另有打算,那一瞬间头脑一片空白,一句万分任性还有点不讲道理的话就脱口而出了。收也收不回,她干脆破罐子破摔等着男人的回答。 成了亲也好,这男人看上去很信命,到时候盖头揭开就算娶了一个假的公主,大概也只会感叹一句“这就是命吧……”,应该不会伤害她。 度华年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应了:“我去准备一下,今晚拜堂。” 繁匀青心里冒出点奇怪的感觉,有一种不是她在着急成亲,而是度华年在着急的错觉。 其实这么大一点的地方,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准备的。繁匀青以前虽然没成过亲,但是看到过主家办喜事,那时候觉得很麻烦,不过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应该想麻烦也麻烦不起来。 但度华年却很认真的样子,将她送到房间后,自己在宅院里来来回回忙活了许久。繁匀青听着外面倒腾的声音,心里觉得很是纳闷。 他住的地方很是远离人世,要是想买个什么东西都不是很方便。照他刚才所说的,他也不常居住在这里,那更应该没有什么置备的物件了。 繁匀青等得有些无聊,自己掀开盖头偷偷看了一眼,正见窗外那池开满着无名花丛的湖对面,度华年在湖畔走过。 午后暖阳微照,这无人侍弄的花不知为何开得这般的好,模样有些形似菡萏,却又不是。娇艳的花瓣似是被水洗过,更加显露出鲜艳的红,那颜色映在人眸子中,只觉得惊心动魄,并非人间之美也。 那道身影穿过这片水红色,白衣晕染,仿佛有柔软的光镀在边缘。 繁匀青放下红盖头,重新坐回床边,有些懒懒地想着这人真是好看,白衣卓绝,如果染上颜色,只怕也会如窗外这些花一般的动人心弦。 不一会儿门被敲响了两声,繁匀青连忙坐直身体,却不见人进门。 她觉得神奇,试探着应了一声:“进来?” 度华年这才推门进来,繁匀青心想这人真是太过于礼貌客套,还要顾及着她先敲门,得到允许后才进来。 “你先吃点东西,”度华年进来后将手里端着的盘子放在桌上,“我在前堂布置好了,晚上便拜堂成亲。”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还是波澜不惊的:“不过我无高堂在上,眼下也无法拜你高堂。我这人不愿拜天只拜地,不如省去许多功夫,我们只拜鬼神与对拜。” 繁匀青原本还对这门婚事无所谓,毕竟她来是别有用心,本想只是做做戏,只要是条件对她有利就好。可现在见度华年这般的认真严肃,虽然婚事有些简陋随意,但也是被他真真的放在了心上。 她也终于有了些将要是自己成亲的感觉,清了清嗓子,慢声道:“你既是我夫君,一切便由你做主……咦,等等,你无高堂?” “孤人一个,上无高堂下无小,亲戚也无一人,兄弟姐妹皆死尽。”度华年微微一笑,不甚在意应道,“来无依,去无归,浮云闲散游民而已。” 繁匀青心里有些同情,道:“这么惨的?” 度华年不知道想起什么,眼神忽灼:“我以前有一个朋友,人人皆道其心思毒辣,手段下流肮脏,死的时候人们拍手称快,却告诉了我一句永远无法忘怀的话——‘我亦无可亲,我亦无可留’。” 繁匀青心想度华年和他这朋友都挺惨的,想了想,安慰道:“以后你便不必担心无依无靠了,我会是你的妻子,不管怎样都会挂念着你的,定不会让你在这世上无亲无留恋。” 度华年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唇角勾起的苦涩笑意并未 分卷阅读18 散去:“如此,甚好。若是当初她也如你这般想,就好了。” 繁匀青觉得他这话里似是有话,想了想说:“以前听过我……嗯,听过亲人说起,再坏的人都会有个三朋四友。我看你那朋友,只怕是自己真无所眷恋才会如此吧。” 说完又隐隐觉得不妥,这话显得有些事不关己,她连忙补充道:“我只是随便说说的,瞎猜的,嘿嘿,瞎猜的。” 度华年却像是愣住了一般,好半天后才回:“你说的没有错。她确实没有眷恋了,对这人世失望了,对我也是。” 他转过头,从窗户看向外面的风景,湖两侧花开灼灼。繁匀青看到他的眼神方向,忽然觉得他是在看一个人,虽然已经不在这里,但是却从不曾离去的一个人。 房间里忽然静了下来,一时无话。 那个朋友……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敛意决(十三) 度华年将糕点送来后,两人说了几句后他便又离开了,说是要去将鬼神的尊位请出,才算布置好婚礼前的准备。 鬼神的尊位……如果是那个“鬼神”的话,不算正统的神,属于地界神,并非天神,所以不会太受人们的尊敬,有人会这样带着敬畏之心去拜祭鬼神,足令人惊讶。 不过仔细一想也没什么奇怪的。繁匀青自小生活在夙城,知道夙城与外面其他地方很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信仰的神不同。至少在夙城内,百姓们普遍都虔心敬畏着地界的神,也就是那些传闻中的,从冰山之上走下,建立了夙城的“神”。 在某些时候,他们被人们深深地尊崇,被认为会带来福祉,实现那些不可达成的心愿;但在某些时候,却又被认为是异类,诱使人们堕入深渊。 繁匀青坐在房间里,一边吃着度华年拿来的糕点,一边看着窗外的天色逐渐昏暗,便想去看看他准备得怎么样了。 于是她也真的这样做了。繁匀青从盘子里捏了一块方才度华年送来的糕点放进嘴里,手里又拿了一块,这才走出门去,沿着开满了水红色花的湖畔,绕到前堂去找度华年。 走到前堂门口处时刚好吃完糕点,繁匀青为了方便看路偷偷将盖头掀了起来,这时候忽然听到听到头顶一阵“扑棱”的声音。 一只灰扑扑的鸽子在她的头上飞过,从前堂的窗户缝隙中钻了进去。繁匀青心里好奇,凑到窗户边去观察里面的情形。 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男人的话语,声音被压得很低,大概只是在自语。繁匀青几乎将耳朵贴在了窗户上,才勉强听到他在说什么。 “……我告诉她我相信缘分,应该相见的两个人终究会相见。但其实,我并不信命。” 她从刚才鸽子钻进去的那个缝隙,看到度华年背对她而跪,面前是一尊神位,神位表面斑驳腐朽,看上去只是随意选取的木材制成,已经有些年头了。 这会儿已近黄昏,屋里光线昏暗,蜡烛的光芒映出神位上一片模糊的字,繁匀青盯得眼睛发涩,都没看出来度华年拜的是哪位神。 这时候度华年又是一拜,道:“我将她带来了……带来与您看看,我不当说谢,也不当不说,既不敢奢望这一世喜乐无忧,却也不会毫无期盼。” 他在说什么?是在对那位神说话么?繁匀青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度华年的行为很是怪异。 说完这些话后度华年便站起身,伸出手让那只鸽子落到他的手臂上。灰色的鸽子稳稳落下后,用喙亲昵地蹭着他的衣服,像是想要诉说什么。 而度华年也似乎知道了它想要表达什么,另一只手摸了摸鸽子的头,感叹了一声:“我们都还能活着,也很好。” 他取下绑在鸽子脚边的纸条,展开来看着上面的内容,眉头渐渐拧紧。 繁匀青趴在窗户上,拼命想去看那张纸条上写了什么。度华年拿着纸条转了一个身,似乎是想到烛光下看得更加清晰些。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繁匀青看到那张纸条上什么字都没有,只在纸正中间用朱砂一样的红色颜料,画着一个鲜明的图案。 外周是圆形的极细线条,里面是升腾而起的几条粗线,像是扭曲的蛇形,但又不是,因为每一条蛇形的最上方,都用笔锋点缀出角的凌厉。 蛇形线条被禁锢在细细的圈中,仿佛随时都会冲破禁制而出,却又被无形的力量死死困住,反抗无力。 她隐隐觉得这个图案有些眼熟,仿佛是以前在哪里见过。或许是儿时,也或许是前不久,说不出来的熟悉感,并且又从心底升起一种敬畏。 度华年紧盯着这个图案,眼神中惊疑不定,在暗淡的光影下,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将手中纸条慢慢揉捏成一团,压抑着声音道:“……玉牢儿!” 入黄昏后,苏琼站在自己院子后的那口水井旁,也不传唤丫鬟婆子来伺候,自己摇动井绳,拖起来满满一水桶的水。 她将桶举过头顶,冰冷刺骨的井水直接从头淋下,冲洗着身上的血迹,一张年轻貌美的脸没有表情,因而在昏黄日光的映照下,竟显出几分森森可怖。 冰凉的井水带着血迹从她细腻的皮肤上滑落,如同蜿蜒而下的涓涓溪流,最后从脚边落入泥土中。苏琼放下水桶在清风微凉中站了一会儿,低头看着自己肩膀处被捅穿的伤口还在流血,有些嫌恶地皱起眉。 像是在看着自己一件心爱的衣服,被撕破时的烦恼。 站了一会儿后,苏琼拿起搭在井边的衣服,擦干双手的水,拿起放在衣服旁边的一张纸条和笔。 想了一想,她拿起毛笔在自己的伤口上抹了抹,然后低下头就着血在纸上写下“无措”二字。 写完后苏琼将纸条慢慢地卷了起来,一边卷着一边抬头看向站在井沿上的鸽子。一只十分不起眼的灰色鸽子,咕咕叫了两声,似乎注意到苏琼的视线落到它身上,不知为何向后跳了两步。 苏琼心里无名火起,冷笑着一手伸过去掐住鸽子的脖子,不管鸽子的挣扎,将它抓到自己面前。 “死畜生!这么没眼力的……” 她一边低声骂着,手上使力,那纤纤玉指似蕴藏着大力,很快鸽子的脖颈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嚓”声,在她手中停止了扑腾,喙边慢慢流出鲜红色的血。 大概是看到新鲜的血液叫心中舒坦了一些,苏琼露出一个美极了的笑容,随手将鸽子扔在地上,却捏着卷好的纸条微微皱眉,似乎在犯难。 这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苏琼一下舒展了眉头,转身跃然道:“夫君!” 胡溪林从外侧走进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苏琼脚下脖子折断的鸽子,又将目光移到她捏着纸条 分卷阅读19 的手。 苏琼笑着迎上前去,一手搂住胡溪林的腰,一手自然贴在他心口处,不轻不重地抚着,“这畜生冲撞了我,我一时生气才……” 胡溪林似是不在意她孟浪的举动,语气淡淡:“一会儿我叫人再给你拿一只鸽子来。” “还是夫君好。”苏琼将头靠在男人胸前,没有擦干的血水有些浸湿他的衣袍,“那混蛋下手太重,这次可叫我受苦,伤口只怕是好不了了,你看……” “明日我给你换一具身体。”胡溪林自然而然的接道,仿佛对于苏琼所说之事早已熟稔。 “夫君真好。”苏琼带着满足的笑意搂住他,用冰凉没有暖意的嘴唇贴住他的,动作并不温柔地亲吻他。 胡溪林镇静的脸色终于有些崩裂了,低头看着苏琼的眼神逐渐深沉起来。 他一手搂过苏琼的腰,任由她折腾。年近半百的男人和不过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孩在夕阳的院子里,紧紧相拥亲吻,这一幕看着让人心生古怪,却又隐隐觉得本该如此,他们就该是一对极配的夫妻。 “夫君还真是冷淡……伤人家的心呐。” “怎会?夫人这般主动,为夫其能有辜负之意。” 胡溪林俯身抱起女孩儿,一边与她亲吻着,一边走向房间,手上动作带了几分情|色旖旎。苏琼笑着躲开他的手,偏偏还不忘了撩拨着。 他一脚踹开房间门走了进去,门在身后重重被重重甩上。 玉牢儿,这是一个人的名字吧?繁匀青感觉到出了什么事情,于是更加贴近窗户想听听实情,却不想这窗户不知被布置了许久,在风吹日晒中变得脆弱不堪,竟因她稍用力的挤压而四分五裂。 繁匀青惊叫一声,脸朝前就这样扑进了那间屋里去,红色的帕子因为她的动作飞扬而起,在空中轻飘飘地落下,正好被转过身来的度华年接到手中。 相比起繁匀青,他显得太过于淡然,一点也没有被突然闯入的人吓到,像是早已知道有这么一出。于是端端方方地握着那张帕子站在原地,也不去扶起繁匀青。 繁匀青也没那个功夫去在意度华年扶不扶她,当意识到脸上没有那张帕子遮挡时,惶恐和慌乱迅速占据了她的心。 度华年这时候才走过来,声音沉稳:“怎不起来,可是哪里摔伤了?” 繁匀青半遮着脸,似是新妇羞羞答答,小声道:“没有……我可以起来。” 她能明显感觉到男人的视线在自己的脸上游走一圈,这时的遮挡完全就是无济于事,无非是在欲盖弥彰,正要打算一咬牙去直面事实时,白皙修长的手伸到了她面前。 “没事便好。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即刻便可去拜堂。”度华年伸手扶起她,语气依然平淡,毫无波动起伏。 繁匀青才是一脸见鬼了的表情,有些震惊地抬头,眼前突然变得一片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敛意决(十四) 度华年将盖头放下,细心温柔极了,耐心地对待自己冒冒失失将过门的妻子,就是没有繁匀青想象中应该有的震惊。 他像是没有认出来繁匀青,又像是没有见过公主是哪般模样,只是娶了一个妻子,妻子是谁无所谓。 繁匀青并不知道他过往的经历,如果知道就一定能看出什么端倪来。但现在她见男人的反应平平,猜测着大概是记不得她,或者没有认出她来。 之前所有的提心吊胆一霎时烟消云散,繁匀青心情重新欢愉起来,按着那只比她大了许多的手掌,稳稳地站起身。 “既如此,现在就去吧。”繁匀青压制着内心的鼓舞,仿佛看到了自己离成功更近了一步。 认不出来才好,认不出来才能大大方方站在他面前。 度华年牵着她手,引她至之前他拜祭过的神位前,说:“我们在这里拜一拜这位神,再对拜可好?” 繁匀青向来不懂什么礼数规矩,此时更是不加在意,只一点头,想着早点拜完堂,不但性命无忧,且是离她的目的更加的近。 而那个像是什么都不知道,被所有人欺骗着的温润男人,依然认认真真地引着他将要相携一世的妻子,满怀虔诚到那位会赐予他福祉的神前跪拜。 他们在神位前一拜,又皆转身对拜,等到二人都抬起头时,算是礼成。 这时候前堂屋子里静悄悄的,两人都没有说话。繁匀青刚一抬起头来,便发现度华年早已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 他像是早已等不及了,微微地俯身,双手分别捏住了盖头的两处角,屈起的手指带着红色帕子揭开,露出一张不施粉黛依然几分明显俏丽的脸蛋。 这样一张脸在新婚中,实在有些随意了。因为当公主的车辇入城时,护送公主的禁军统领武支婴才带着真公主离开,繁匀青上马车替代,自然不会有足够的时间来打理自己。 不过现在看来……度华年依然不在意,繁匀青更加不会在意。 繁匀青忍不住好笑,此时此刻终于有了一些真实感,她是这个人的妻子了。 她笑得眉眼弯弯,那是发自内心的欢喜,甚至都露出了整齐又细白的牙:“呀,你还真是心急,这时候就掀盖头了。” 度华年却发怔的看着她,似乎是被这笑容深深打动。如她细心留意一些,一定能发现他眼中那些真真切切的,大抵是情意这类的东西,以及另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松开手中的盖头,一手滑到繁匀青肩膀旁,脸色几乎未变,手起手落在她肩上快速一点。 繁匀青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了。度华年应该是定了她的穴,虽然身体不能动,但还是可以说话。 “你你你……这是做什么!”繁匀青睁大眼问,脑子里闪过数种关于此的猜想。莫不是度华年急着与她洞房,怕她不从,才出此下策? 度华年将她抱坐在蒲团上,自己单膝跪在地上,目光有些冷然,还是默默地看着她。 不知是就想这样看看她,还是在审视。 繁匀青心里咯噔一声,心道不会是度华年察觉了不对劲,终于来跟她算账了?难道说拜完堂再找她麻烦,是因为可以对自己的妻子为所欲为? 心里十分不平静,繁匀青在脸上克制着没有显露出来,干巴巴地笑着:“我说阿牙,我说相公公,以后我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你这行为我实在不解,难道是为了试一下自己的功夫了得?” 难得她有心思在这紧张气氛下还能耍嘴皮子,度华年嘴角扯出一个不知何意的笑,回道:“你相公我在其他方面功夫了得,本想慢慢展示给你看,只可惜今日不行了。” 他一 分卷阅读20 边说着,一边伸手挑开繁匀青大红喜服的衣领,手指细细地贴着她的脖子,似乎打算将这件衣服剥下来。 “等等等等!”一刹那间繁匀青额头上冒出冷汗,不想度华年竟然真的直接用强的,完全没有给人准备! 她里面穿着自己的衣服,当时上车匆忙,没有来得及好好收拾。这一切都和预想的不一样,城主不但存在,而且还这么快就出现在面前,事情完全没有按照她想象中的那样发展。 本说城主不会立即出现,公主会先行住在夙城城丞府中,那个时候她再好好打理一番。可城主强行带走了她,两人还这么快就完婚,繁匀青起初还想好了对策,如果强行洞房她就哭闹一番,假意自己还有些紧张害怕,且行缓兵之计。 但这男人怎么不按常理走?!哪家的新郎会将自己新婚妻子点穴定身强行动手?别说是商量,连招呼都没有先打一声! 她还想去偷别人的东西,这时候自身都难保了。 繁匀青这个时候终于有些害怕了,想着是不是度华年真的知道了什么,只是面上不显,心里记着仇,这时候来好好与她算算。 真是……衣冠禽兽!脸上笑意温和,让人放松警惕产生他很和善的错觉,实际上城府极深,不知要拿什么阴狠手段对付她。 “你给我住手!放开我!”繁匀青声音有些哆嗦起来,音调都高了许多。她的身体在无人所知时开始微微发抖,冷汗也从背脊浸出。 大概是被她有些尖锐的吼声唬住,度华年的手确实停住了,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很快他又像是没听到一般,继续手中的动作。 繁匀青眼见着他不停的动作,有些着急了,但她没有武功,要想冲破度华年定的穴道几乎不可能。于是眼珠子一转,正要打算尖叫,叫得度华年受不了才好,却发现他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脖子。 原来是拉扯衣服的时候,将里面那件衣服的领子扯开了些,露出细长的后颈。她猛地想起背后那道见不得人的伤痕,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脖子。 度华年已经将外面的喜服脱了下来,放在繁匀青肩上的手又有所动作。 再脱就真没了…… “你干什么?!”繁匀青睁大眼尖叫道。男人冰冷带着寒香的手指,又从她的肩移到后颈处,摸到显露出尽头的伤痕。 那是一道起始于背脊,延伸到脖颈处的伤痕,也是她总将领子拉得很高的理由。她不喜欢有人看到这道丑陋的疤痕,更厌恶被触碰。 繁匀青微微打了一个哆嗦,不知道是因为突然被这样冰冷的手触碰,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眼神里逐渐浮现出恐惧和被逼急了的怨怒。 她有些急切地、惶恐地抬头去看男人,只看到一张冷冽无色的脸,没有故作客套疏离的笑,也没有情思暗度的温柔。 这个时候他不是繁匀青曾看到过的任何一个他,即便没有了那张面具,但那些像是错觉的关照同样也没有体现。 大概……她从来都没有,从一开始就没有了解到,面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繁匀青颤抖着嘴唇,声音中终于带了些哭腔:“不要碰!” 度华年停下了动作,低头俯视着繁匀青,在房间里昏暗的阴影中脸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你是不是知道我是……我是假的?所以故意等到这个时候来报复……”繁匀青一边抽噎着,一边质问道。 度华年看着她哭得假兮兮的模样好笑,将红色的喜服从地上捡了起来,慢条斯理道:“假不假有什么关系呢?我想要的,无关公主。” 繁匀青心里咯噔一下,心里竟然想的是,这不会是在表明心意吧? 她只觉得心肝都砰砰直跳起来,完全不受她的控制,也不知道是因为都明说了,“你想怎么处置我?落到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看她一副被逼急了的兔子咬人模样,度华年忍不住轻笑起来,说:“你顶替公主而嫁一定是有什么目的,现在身份拆穿,想必目的也达不到了吧?”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让繁匀青泄了气,方才还气势汹汹,这会儿却将头慢慢地低了下去,没有说话。 她恍惚想起才没有多久之前,度华年还对她处处留意照顾,她那个时候沉浸在男人似是真情的温柔中,幻想着不可能存在的可能。 那副模样还真是既天真又傻。 繁匀青在心底嘲弄着自己,以为这人真的会对她好,没想到早已看穿了一切,只是面上不动声色。 只是为了在这个时候给她最沉重的打击么?讽刺她的痴心妄想? “你也都知道啦,随便你处置咯。”繁匀青做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无赖状,此时此刻她也无法反抗,只是想到父母还没有解救,内心就一阵阵的愧疚。 她转了转眼珠子,忽然想起自己的那把伞,和度华年的这把伞样式颇为相像。既然这位城主自己都说出了他的珍宝是随身携带的那把伞,那到时候她能够逃出去,找回自己的伞……那就可以拿她的伞,去向太子交差! 太子也没有见过这件珍宝,到时候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这样想着,繁匀青心里一阵暗喜,只等到度华年想怎么处置她了。 分卷阅读21 虽然做好了之后的打算,眼下的危机还没有解决,她一边忐忑不安地思索着,一边看向还在沉思着的男人。 度华年一手捏着红色喜服的一边衣角,察觉到繁匀青在看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决定,不由得心里好笑。 “匀青姑娘,好歹我们也是拜过堂的夫妻,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太过分吧?”度华年微勾起唇角,俯身靠近,在离她很近的位置说话。 一边说着,他的手伸向了繁匀青的衣领处。如此距离完全叫人无法无视,繁匀青呆愣了一下,脸涨得通红,大声道:“你你……你要干什么!要杀要剐……都可以!但我不、不能容忍你侮辱我!” 虽然声音很大,但掩饰不了她说话在结巴。 度华年真的是忍不住笑,很想知道这丫头脑子里在想什么。 “那怎么会叫侮辱呢?我们好歹也是夫妻,只能说是行夫妻之礼罢了。”他低下头,几乎要挨近她的鼻尖,“我在你心里就是那样的人?我说过我只是需要一个妻子,不在意你是谁。” 繁匀青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呼吸,还有他身上的气息,既好闻又熟悉,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她睁大着眼,看到男人微扇动的眼睫,心跳抑制不住的加快。 她心里一动,竟然在被点了穴的情况下,依然晃了晃头,虽然幅度很小,但正好凑到度华年面前,将嘴唇贴在他的嘴角上。 不止是度华年愣住,繁匀青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也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大眼。 朦朦胧胧中,一时间心悸不已。 下一刻,度华年却向后退了退,脸色镇定得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伸出去的手继续帮繁匀青整理好衣领,遮挡住那道狰狞的伤痕,嘴角依然挂着笑容,拿起红色的喜服。 他站起身,背对着繁匀青脱下自己的外衣,扔在地上。 “有一些事情……需要我去处理。”他的脸上笑意逐渐淡去,迟疑片刻,转身看着繁匀青,说。 度华年拎起红色的喜服,披在自己身上,继续说:“……你本来不应该卷进来,是我大意了。” “你想把这件衣服穿上去?!”繁匀青没有在意他说的话,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动作。这件喜服是按照纯英公主的身形裁制,她穿得上很正常,可是度华年一个大男人……要想穿上这件衣服,有点不太可能吧! 她越来越看不懂这男人想做什么了。 “这事与你无关。”度华年用手虚虚拢住衣服,声音冷淡,“我会代替你,去出嫁。” 什……什么? “出嫁……?还要嫁给谁?什么叫做你代替我出嫁?!” 不是已经嫁了么?繁匀青有些晕了,呆愣愣地抬头望着度华年:“你是男的……!你怎么会去嫁人?” 度华年低头看着她,眼神那样的平静,仿佛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繁匀青的震惊与疑问不值一谈。 “睡一觉,这些事情你不必再管,也不用找我。”他俯身下来,一手手掌按在繁匀青眼睛上,另一只手点了她的一个穴位。 繁匀青眼前一片黑暗,突然袭来的困意让她支撑不住,身体一歪倒了下去,正正好靠在度华年肩上。 他抱着昏睡过去的繁匀青,手指在颤抖。 很想此刻的时光久一些,不至于每次都是见过一面后便要匆匆分别。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终于等到这一刻,心愿虽已达成,但温情脉脉不过转瞬即逝,叫人还未来得及去细细体味,便如同流沙一般从指缝中滑落,再去看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了。 度华年将熟睡的繁匀青打横抱起,回到之前为她安排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然后将被子拉上。 繁匀青刚被放下,在床上打了一个滚,被子就压到了身下。度华年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很没睡相的姑娘,摸着自己的嘴角。 他想起那个十分挣扎的触碰,甚至算不上是亲吻,却让他在这黑夜中长久地沉默坐着,看着她的睡颜,久久不愿离开。 “如果回来的时候……你还在这里……” 话未说完,门口处清风一阵,吹散了他的声音。 这时候屋子里只剩下了抱着被子呼呼大睡的繁匀青,门被紧紧关上,似乎不曾有人进来过,或者是离去。 临近夜幕时,天色逐渐暗沉了下去。 胡溪林披上外衣起身,正好这时候房间门被轻敲了两声。他低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苏琼,从一地的凌乱衣物中拿起了被卷起来的纸条。 他拿着纸条,动作极轻地走到门口,打开门来,老管家抱着一只低声咕咕的鸽子站在外面。 “老爷,这是您要的……” 不等管家说完,胡溪林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从管家手中接过鸽子,点了点头让他退下。 等到老管家离开后,胡溪林重新关上门,拿着鸽子走到了书桌前,将它放在砚台旁边。 他在晨光熹微中垂眸研墨,空出的一只手慢慢展开了那张纸条。看着上面的内容沉思片刻,他拿毛笔沾了墨,提笔在上面添了两笔。 然后又仔细地将纸条卷起来,绑在鸽子的脚边。胡溪林推开窗户,将鸽子放了出去,任由它飞入昏暗的半空。 做完这些后,胡溪林重新回到床上,将睡在里面的女子抱进怀里,轻抚着她垂落的长发。 苏琼大概是被他的动作弄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自然而然地伸手缠上他的脖子:“夫君,你去哪里了?” 胡溪林在窗边站了一会儿,身上就染上了些夜里的冷意,她有些不喜欢,往他怀里钻。 “我帮你把信送出去了。”胡溪林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肩膀,白色的绷带隐隐透出血迹,沉声道,“睡吧,明天我去为你准备,不必担心。” 苏琼套着胡溪林的白色里衣,双手搂住他的腰,下巴放在男人宽厚的肩上,似是没有清醒,眨了眨眼道:“真是贴心呢,夫君对我最好了。” 她含着笑看了他一眼,然后闭上眼靠在他肩上,似乎睡着了。 胡溪林心里猛地一阵抽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敛意决(十六) “城兮空若烟雨缈,拂落疏影形单凉……欲见君子云思间,求取……求取……” 殷鸿初坐在一块周围长着苔藓的大石上,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眼神有些无神地望向远方,背着背着诗,忽然就想不起来下一句了。 一只鸽子从他们头上扑棱棱飞过,武支婴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接着她的话说下去—— “求取情劫空思量。” 殷鸿初听到这句,恍然想起:“求取情劫空思量……” “你怎么会知道?”她看了 分卷阅读22 一眼单膝跪在地上的武支婴,但很快收敛了目光。 武支婴低着头,回答道:“之前太傅教给公主的时候,臣在一旁听到过,记了下来。” “那不是教。”殷鸿初低声又将那句话念了一遍,“几年前,我无意间听见匀青给他说,那天是她的生辰……然后他说,也是他的生辰。”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他的生辰是在那天呢——从来他都不会对我说,即便问起也是找借口搪塞掉。想来送礼物他一定也不会收,所以我想作一首诗,送给他。” “那天,我冥思苦想许久也想不出来,总也写不出来叫自己满意的。他看到我在烦恼,于是问我是想写什么样的诗。” 殷鸿初回忆起那时候的事情,展颜一笑,那笑容叫她落在武支婴眼中的侧脸,美得惊人。 “我就说,是想写给一位卓绝的翩翩公子。” “他想了想,就给我念了这首诗。” 公子笑语翩然,可思可慕不可及。 武支婴盯了殷鸿初许久,直到她说完话,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低下头:“原来是这样,臣并不知其中缘由。” 殷鸿初没有再回答,而是盯着远远的地方,地平线处一轮夕阳逐渐下沉,昏黄的光线也慢慢地收敛了起来。 这样又坐了许久,夕阳完全沉没,周围的景物陷入一片昏暗中,林间不知名的昆虫低声而沙哑地开始鸣叫,夜幕中的阵阵晚风带着些许凉意。 武支婴保持这个姿势许久,腿和腰都有些僵硬发麻,脖子也因为长时间垂着头酸胀不已,心里却没有一丝抱怨。 “公主殿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尽快赶到太子殿下安排的地方为好。” 殷鸿初回过神来,用十分冷漠的眼神看着他,大概因为居高临下,语气都有些严厉起来:“安排的地方?那是什么地方?” 她的反应没有超出武支婴的预料,这个问题却还是让他有些难以回答:“……太子说先将殿下安顿在别处,等到风头过后再回……” “回?”殷鸿初突然,又怎么会将他派来护送?又怎么会将巨细无遗? 殷鸿初素来在皇宫里没受过苦受过累,这路途遥远舟车劳顿让她脸上露出倦意,却说起了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你说,他是回夙城了吗?” 武支婴心里一阵不妙,还是先顺着殷鸿初的意思答了下来:“殿下可是说太傅?太傅自称是夙城的人,也说自己闲散烂漫,居无定所,所以也不一定。” “他一定在这里。”殷鸿初像是没有听到武支婴说的话,“我要去找他,我不会去哥哥安排的什么地方,也不会回皇宫去……” “殿下!”武支婴没想到殷鸿初竟会做出如此任性的决定,一时间惊诧不已,“万万不可如此,您身份尊贵,万一在外被那些不知规矩的平民冲撞……” “哪有什么冲撞不冲撞的。”殷鸿初打断他的话,笑了笑道,“夙城不是外面,自然不能用外面的规矩去衡量。既然入夙城——就当遵守夙城的规矩。” 这些话都是那个人告诉她的,她一个字都没有忘,一直到今日做好去夙城找他的准备。 她将之前那一瞬的悲伤隐了起来,又恢复在武支婴面前尊贵无比的公主身份,冷淡地道:“本宫才是公主,想去哪里,不需要你质疑。你不愿去,离开便是,不必跟着本宫。” “不!”武支婴连忙道,“臣不敢干涉公主的决定,臣奉命护送您,您去哪里,臣便去哪里。” 奉命…… 殷鸿初只觉得心里堵得发慌。她想起那个人,唯一让她感到这世上尚且存在着自由无拘无束的人,不需要什么奉命,不需要听从谁的命令对谁恭敬顺从,谁也无法约束他。 她忽然很想见到他,哪怕只是一眼。 “那我们走吧。”殷鸿初从大石上跳下,也不需要武支婴的帮助,“趁着还没有宵禁,我们去夙城,找地方休息。” 武支婴迟疑片刻,站起身跟了上去,在后面随她的步调小步走着。 —————————————————————————————————————————— 晚风中,灰扑扑的鸽子穿梭在夜色茫茫中,似乎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该飞往何方。 它扑扇着翅膀向前,不一会儿又向另一个方向,没头没脑地四处撞着。 这时候,远处的天边似乎有晨光熹微,却又不是,那光芒只是忽明忽灭地闪动着,倒像是一种信号。 鸽子在半空中停了一下,转头向着光芒闪动的地方飞去。 光芒微微摇晃,若隐若现地映出后面雪山,万年不化的白雪皑皑,化作巨大的镜子,折射出昼日一般的景象。然而此刻并非是白天,所以在白日不曾见到的宫殿,如同从镜子中浮出,降临人世。 那是海市蜃楼一般的模糊景物,在这夜深人静雾起之时,却逐渐地清晰起来,将那令人震撼的一面展现于世,却几乎无人看到。 鸽子一直朝着光芒的地方飞去,在那里的尽头,宫殿深处,荆棘布满地上,缠绕在顶梁,墙壁上也蔓延着带刺的荆棘。 一片荆棘丛中,白衣浸染血的女人缓缓地抬起头,睁开了眼睛。 “少家主啊……” 重云山上的冰雪层层覆层层,不知少家主几时可归? —————————————————————————————————————————— 近些日子天亮得很早,胡溪林起床慢慢地打理好自己,准备出门,这时候门外传来老管家有些惊慌的呼叫声:“老爷!老爷!” 苏琼似乎被吵醒了,猛地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望着他:“……什么?” “没事,管家在叫我。”胡溪林安抚着她 分卷阅读23 重新入睡,然后打开房间门走了出去。 管家迎了上来,脸上表情很是精彩,胡溪林知道这位跟随了自己多年的老仆人不会轻易如此失态,猜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慢条斯理询问道:“怎么回事?” “老爷,那个——公主自己回来了!”管家慌慌张张回答道,“今日一早,公主独自一人来敲了大门……” 公主……自己找到了城丞府上来?胡溪林不自觉地皱眉,觉得事情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我去看看。”胡溪林一挥袖准备往外走,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又对老管家道,“不要让人进我的房间,还有……不管看到什么人,十多岁的姑娘,都不必惊讶。” 老管家跟了他许多年,也知道这个家里一些非常的事情,点点头道:“老爷只管相信老奴就是了,老奴心里明白。” 胡溪林这才放心地离开了,步履匆匆走向城丞府的正堂,在门口就远远地看到了那人脚边的红色衣角,宛如一团被踏在脚下的火焰。 他心里有些沉了下去,预感到事情没那么好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敛意决(十七) “昨日臣保护不当,叫公主殿下受惊……” 胡溪林跪在纯英公主面前,嘴上说着诚诚恳恳的言辞,却在暗地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好在他府里的下人都还算有点眼力的,将这位昨天突然失踪在马车中、又突然找到城丞府上来的公主迎进府里后,又连忙把安顿在府里的公主带来的一众宫人请了出来。 公主在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下被人劫走,不管是胡溪林手下的官兵还是宫里派来的士兵,都十分慌乱。不过胡溪林反应平平,只是先将宫里的人安定下来,然后派了人出去寻找。 他有自己的打算,公主失踪本应该在他的预料之中。回来了……反而有些让他有些始料不及。 纯英公主身边贴身伺候的女官涅雪很快赶了过来,见到完好无损的公主站在面前,顿时红了眼眶:“殿下!您可回来了,叫奴婢一直担心,好在您平安无事……” 公主伸出纤纤玉指,像往日在宫中对待宫人的那样,在她肩上轻轻拍着,笑道:“本宫无事,叫你担忧了。” 涅雪连连点头,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胡溪林,回道:“公主受苦了,您从宫中出来一路平安,没想到刚进夙城就发生这种事情,真不知道这些人……” 女官的语气中带了些责备,胡溪林收回目光,低下头有些不悦地皱起眉,没有反驳。 “无妨,本宫无事便好。”公主轻声笑道,“事发突然,城丞大人也没有料到,不是吗?” 胡溪林意识到公主这算是在安抚自己,连忙顺着她给的台阶下了:“是臣无能,望公主恕罪。” 公主摆了摆手:“胡大人这一天一夜想必也辛苦了,起来吧,下去好好休息。” 胡溪林应声起身,眼中带着疑惑看了这位公主一眼。 他有些奇怪的感觉,这位似乎就是公主,宫人的反应也没有什么异常……他只是感觉今天的公主和昨天的公主有什么不同,但是今天这位更像是公主。 胡溪林晃了晃头,心里好奇公主是怎样逃回来的,于是随口问道:“不知公主是如何安然归来?” 公主笑了笑,说:“父皇担忧本宫安危,临走之前派了护卫暗地保护,只是那歹徒狡诈,让他脱了身去。” 原来如此,公主身边必定有暗卫护送,事发第一时间就将公主救了回来。胡溪林沉思着,又想起一事:“殿下,昨日劫走您的歹徒……您可见到?臣当时只见那说要伸冤的女子放起浓雾,手下的人说后来有一白衣男子出现,莫非他们是一起的……?” 不知道为何,胡溪林觉得此话一出,公主被半透红纱遮住的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其实有一些心虚,但又很清楚昨日卖花女子和劫走公主的人没有半点关系,于是放宽了心,大大方方地直视这位殿下。 但那一瞬间的嘲讽只是他的错觉,公主微低着头,一副乖顺内敛的模样,与他多年来听说的关于公主的传闻一致。 “我当时昏迷过去,并不曾见到歹徒哪般模样。”公主轻言细语道。 胡溪林探究的语气令涅雪有些不悦,上前一步,说:“城丞大人,公主昨夜受惊,应当好好休息才是,还望大人尽快安排。” 仿佛才反应过来有这么一回事,胡溪林一拍脑袋:“是臣疏忽,这就去吩咐下人安排。” 他快步匆匆走向门外,快要出门时忽而又想起一事,转头看着公主道:“殿下,臣冒昧还有一事。” “胡大人请说。”公主用那种温温柔柔的嗓音道。 “昨日臣带着手下检查马车时,发现了一柄白伞。”胡溪林说,“不知是公主所属,还是那歹徒所留……” 公主眼中露出些许惊讶,但还是平静地回答道:“本宫并未带什么伞。” 胡溪林琢磨着,公主似乎并没有赞同他“歹徒所留”的说法,只想是公主也不太清楚,于是道:“那定是歹徒所留,臣即可通过此线索寻找那歹徒。” “哦?那伞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胡溪林拱了拱手:“公主有所不知,那伞上刻有夙城繁家的族徽。” “繁家……” “正是。”胡溪林低着头道,“但最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那族徽并非是繁家现用族徽,而是百年前那位繁家家主在位时,修改过的族徽。” 夙城的几大家族都拥有各自独有的族徽,胡溪林在来到这里后,为了皇帝的嘱托做过仔细的考究,从古籍史书中了解了不少关于这些世家的过往,因而在看到那把伞上属于繁家的族徽时,微微惊讶了一下。 繁家自认家族源自于鬼神身边的仆从,这位仆从虽然也是神,但原身是心灵手巧擅长编织的蜘蛛。繁家便以那位神的形象作为族徽,是一只十脚蜘蛛的图案,同时也隐喻着繁家的人心灵手巧,善于设计精致的工艺品。 事实亦如此。繁家擅长设计的名声遍布天下,流传多年,直至今日,就连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们都以能得到繁家亲手设计的东西为荣。 然而繁家在一百年前,“那位”家主在位时,大肆改变繁家过往的规矩原则,甚至是在家徽上留下自己的痕迹——原本十脚蜘蛛的形象,背后多了一个十枝的雪花! 这可谓大不敬之事,不过家主离经叛道的事做得多了去了,也不在意这一两件。繁家的人对家主生前所做的事情深恶痛绝,因而在其死后,抹去了所有的痕迹。 其中包括家徽的恢复。胡溪林在公主失踪的马车中发现这把白伞,上面正是十脚蜘蛛 分卷阅读24 与雪花的繁家家徽,这说明这把伞是那个时期的产物。 可是谁会留着带有这样一个印记的东西呢?那位家主一直是后来繁家人的禁忌,这一切与其有关的,都应该在繁家的刻意而为中消散了。 公主轻轻摇头,似乎不太明白这其中的缘由。胡溪林一想也是,这件事本来就隐秘,如果不是像他那般千方百计探究,自然不会了解那段令繁家感到耻辱的过去。 于是胡溪林只道:“臣只是怀疑殿下受绑架一事,与繁家脱不了干系!” 公主还没有答话,涅雪倒是皱着眉先开口道:“既然城丞大人知晓线索,顺着查下去便是,这种事情还需要公主亲口来告诉你吗?” 胡溪林干笑一声:“是,臣这就去查。” 转身离去之前,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公主,心中那种怪异并不曾消失,发而愈发的加重。 ————————————————————————————————————————— 正午时,繁匀青终于赶到了城丞府所在的夙城南边。 她醒得很早,但醒来时这座大宅中除了她以外就没有任何人了。度华年,她的新婚丈夫,被她骗了的男人,早已离开这里。 繁匀青不死心地将所有地方找了一遍,终于确定男人丢下她走了。 她感觉自己昨夜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男人凝视着她,眼神温柔,眼中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但是他眼中的影子似乎很美,美到有点不像是她了。 而当她想要伸手去摸摸男人的眼睛时,那双澄澈的眼睛却像是镜面一般,被打破了,然后变成两个黑黝黝的洞,如深渊不可见底。 他却依然那样温柔,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不知为何在梦中没有挣扎,仿佛那是她所渴望着的。但是握住她的那只手有什么地方不对,似乎少了一点什么…… 醒来后繁匀青也没有在意那么多,因为有更加重要的事情——昨夜度华年异常的行为,他知道了她并非是真公主,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而是拿走那身属于公主的红色喜服,淡然地说着自己要代替她去出嫁。 繁匀青这时候意识到自己也被骗了,度华年根本不是什么夙城城主! 而且他还要去骗其他的人。 繁匀青觉得事情不妙,连忙打理好自己,思考着度华年可能会去的地方,然后出门朝着南边走去。 半天的时间足以让她从北到南。一走到城丞府外的几条大街上,就听见有些早行的百姓在议论着被劫走的公主回到了城丞府。 繁匀青有点懵,依然觉得这个公主不可能是度华年假扮的。男人的身型与女人有太大差别,不可能不会让人看出来。 她忽而将昨天发生的事情串起来,发现度华年是认识公主的。难道说他只是用夙城城主的身份骗取她的信任,实际上是公主的人? 纯英公主,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想要公主嫁给城主,所以派度华年来夺走喜服,然后让公主重新回来?可是这样又有许多不对,繁匀青并不认为,殷鸿初会想要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神秘莫测的男人,而且那些本该就属于殷鸿初,费这么大功夫带着她绕了一大圈不可能是为了拿走一件喜服。 如果度华年别有用心,那么这一路的处处照顾,被小心翼翼藏得很好的温柔,难道也只是错觉? 这样想的时候,繁匀青走着路忽然忘记了继续往前走,停留在原地,脑海中浮现出男人一个眼神,令人心头微微发颤。 她晃了晃头,继续往前走,直到站在城丞府外。 要想搞清这一切,以及继续完成太子的任务,必须要弄清楚里面那位公主,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编的故事,大概叫做真假公主… ☆、敛意决(十八) 胡溪林快步走在走廊上,手里拿着心腹刚刚拿来的一叠信函,一边走一边拆开看。 信封上用朱砂印着不同的图案,代表着这些信来自不同的家族。虽然客套的话花样颇多,有条有理,但是关键内容都差不多—— 胡溪林将所有的信看完后,叠在一起握在手中,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这些狐狸!” 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的心腹低声问:“大人,可是为了和亲之事?” “正是。”胡溪林推开书房的门走进去,心腹亦跟着走进后关上了门,“夙城所有的世家如临大敌,都将和亲当做是一场灾难,只想着最好公主消失,不要让朝廷的人有半点可趁之机。” 心腹微微一愣,道:“莫非是他们策划了昨日的绑架……” “他们敢?”胡溪林讽刺地哼笑一声,“这些世家没有谁是傻子,所以都不愿意做出头鸟。但是现在出头鸟出现了,他们也就蠢蠢欲动了。” “出头鸟?”心腹有些不解。 “昨日才在公主的车辇中发现带有繁家家徽的东西,今天几乎所有夙城世家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真是不得不夸赞一声他们真是关注我。”胡溪林依然冷笑着,“那把伞的出现将矛头指向繁家,不管对纯英公主出手这件事是真,或者是栽赃陷害,现在繁家都处于十分被动的位置。” “有繁家这只出头鸟,其他家族还不赶紧着想办法阻止这场婚事?不让公主嫁进夙城,这样他们依然可以维持着他们在这里的地位与平衡,而不会被朝廷打破。” 心腹点点头:“那么他们写信给您是为了……” “自然是知道公主在城丞府中,想从我这里下手,既方便又隐蔽,容易得手,最关键的是有我这只替罪羊。”胡溪林说,“他们倒是算计得好,可我会是这么好愚弄的么?纵然利诱足以令人心动,但我怎么可能将自己置于不测之境?况且,我来这里的使命……” 他摇了摇头,随手将信搁在桌子上,没有继续说下去。 “大人,您打算如何做?” 胡溪林伸手将早先放在桌子上的另外一封信拿了起来,垂下眼看着封口处的家徽,笑道:“这是一个好机会,倒不如将计就计,先让几大世家内斗,削弱他们的精力。” “这是?” “繁家的来信。”这封信看上去鼓囊囊的,似乎里面装了什么东西,胡溪林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家主亲笔书信,连夜差人送来。” 他将桌上的东西捏了起来,沉思着。 “繁家有一件我想要的东西……我的计划就是,要得到繁家的那件东西,保护好公主,还要让其他的世家误认为繁家已归附朝廷,使他们反目!” 心腹一时间瞠目结舌,万没有想到胡溪林竟然抱着这般大的野心。 “繁家现在有把柄在我手中,虽然他 分卷阅读25 们不怕朝廷的降罪,但是会担心此事传出去名声受损。”胡溪林皱眉反复看着手中繁家送来的东西,“只是繁家让我将这个交给公主……实在不明白其中缘由。” 心腹看了一眼,猜测道:“难道昨日之事确实为繁家所做,这镯子本来是公主的东西,他们强行抢走后打算用这个暗示公主在他们手中,来威胁我们,可是计划却被破坏了。现在知道自己罪行暴露,将公主的东西归还,这是有意认罪的意思?” 胡溪林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我去见见公主殿下,顺便将这个交给殿下。” ———————————————————————————— 繁家,昨夜 偌大的房间宛如一座小型宫殿,精致奢华程度完全不输于皇宫里贵族们的居所——甚至还要更好,因为这一任的繁家家主对奢侈的执着,在整个夙城都十分有名。 有说家主爱好虚荣奢侈只是为了与家族中的长老们作对,让长老们感到不爽是家主最大的乐趣,越是长老们反对的事情家主越愿意做。 没有人知道为何在位的繁家家主与长老们的关系会差到如此地步,但他已经引起了长老们的恐慌。 房间虽然很大,但是大部分空间都挂着素色的纱幔,像是在缅怀什么,总让人觉得很不吉利。但是向来铺张奢华的家主却觉得这样很好,在层层纱幔的尽头只有一张简单的床和书桌,那就是他一天大部分时间所在的地方。 门没有锁,房间里外都没有人伺候,黑袍的男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伸手推开门,轻车熟路地绕开阻拦在面前的白纱,找到家主。 床头靠着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一个香炉,烟气袅袅自炉中升起,弥漫在床的周围,将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的。美人斜靠在床头轻嗅着那烟气,绝世的容颜忽隐忽现,神情慵懒散漫,恍若仙境中人。 男人将遮挡在面前的最后一层纱掀开,站在烟气弥漫的床前,低垂着眼俯视美人。 他带着满身煞气而来,周身气质暴戾而阴冷,十分震慑人。 突然有人闯入,美人不惊不恼,似然神色淡淡的,抬头看了一眼男人,视线正好放在男人眼下的红得几乎滴出血来的印痕上,不说什么,只是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低贱的东西。 美人露出一个美极了的笑,只是那眼神足以让男人想要杀了他。 “这么晚了,来我这里有何贵干?”美人懒懒地道,开口是低沉的男声,带了几分阴柔,却令人并不感到厌恶。他收回目光后也不起身,依然保持着撑着头倚在枕边的姿势,低头深深吸了一口烟气。 男人裂开嘴笑了:“来看看你。” “一股子血腥气,恶心。” 美人微微张唇,用温柔的声音毫不客气地讥讽着,垂目并不看男人。 男人握紧拳头,像是在死死克制着什么,好半天,才冷哼一声:“你怎么又是一副女子打扮?” “这一个月是家族三年一度的族中大会,我这一身足以让那群老不死的生气。”家主轻抚着细长的指甲,他特意为了这次大会蓄下,“想想他们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不敢拿我怎么样的场景,真是令人心情愉快。” 他低声笑了起来,十分愉悦的样子。 男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笑,道:“你明知道这些老家伙在忌惮着什么,偏偏还要这样做……你就不怕有一天真的。”家主丝毫不在意男人的话,“只怕是得来的太轻松,看不到枉死的枯骨在落泪。” 男人微微眯眼,扯动了眼下一片红色的印记:“繁家的长老们尤其害怕,会有女人再次坐上这个位置,偏偏出了你这么一个怪胎,怕是要悔到骨子里去。” “如今他们会如此害怕看到女人执掌一家之位,大概是早已忘记了百年前那个女人给繁家,带来了怎么样的荣兴。我的祖辈们、父辈们,也忘记了当年自己是从一个女人手中夺来的这一切。”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不知为何染上一层恨意:“这一切,本该属于度家!” 男人“呵”的冷笑一声:“我对你繁家曾经有什么事情并不感兴趣,今天来是想给你一件东西。” 家主依然是一副懒懒散散爱答不理的模样,头也不抬问道:“什么?” 男人将手掌从宽大的袍子下翻出,将一件东西毫不客气地扔在家主面前,完全谈不上什么尊重。 家主只瞥了一眼,顿时脸色凝重起来,所有的倦怠一扫而光,身体坐直伸手抓在男人扔在他身上的东西。 “你从哪里得到的?”家主抬眼斜睨着男人,语气中带了些质问。他突然就是一位严厉的一家之主了。 “你觉得这世上谁会有这只镯子?不必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应该比我清楚,如果不是她自己,没有谁能够将镯子拿走。”男人有些鄙夷道,“我受人之托前往京城看望一个人,正好碰到那丫头去皇宫。” 家主的神色有些怔愣:“……她去皇宫做什么?” “离你远一点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么?”男人看着他这副模样只觉得满心嘲讽,嘴上也毫不客气,“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我见她上了纯英公主出嫁的马车,在即将进入夙城之前。而真公主,被那个皇宫里的禁军统领,带走了。” 家主许久没有说话,脸色逐渐的黯淡下去,显出一种灰扑扑的颜色。他不需要再次确认这件事真假与否,因为从这个男人口中,唯一听不到的就是虚假的消息。 他所追随的那位神,注定让他无法口言虚伪。 “呵……公主?出嫁?”家主侧着头低低地笑着,声音愉悦而动听。 他笑着笑着,突然暴怒起来,将镯子粗暴抓起狠狠扔在地上,当啷一声后镯子滚进几层白纱后的阴影中,原地转动几圈后,清脆的声音消失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敛意决(十九) “呵……公主?出嫁?”家主侧着头低低地笑着,声音愉悦而动听。 他笑着笑着,突然暴怒起来,将镯子粗暴抓起狠狠扔在地上,当啷一声后镯子滚进几层白纱后的阴影中,原地转动几圈后,清脆的声音消失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家主极美的眉目间染上一层暴戾,只是微微扬起眉,都令人感到危险而不敢直视。 “把她给我抓回来!”家主低吼道,“我不管她去做什么,但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男人不紧不慢,反问道:“你真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狐狸。” 家主抬头瞪着他:“今日纯英公主驾临 分卷阅读26 夙城,你应该很清楚。” 男人没回答,只当他说的是废话。 “那你应该更清楚,公主的车辇青天白日下,就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袭击,公主下落不明!”家主说,“胡溪林在马车上发现了带有繁家家徽的东西,不用我们自己去探查,他倒是先来信提醒我!” “那看来马车里正是那丫头,被劫走的也应该是她。”男人似是在自言自语道。 家主将有些尖锐的指甲抠进手掌,冷笑:“你真是会为她着想。怎么不说劫走公主的人是她?或者说,是我繁家一手策划了这场劫持!” “胡溪林正是这样认为,所以才敢这么放肆地写信通知我!这件东西公布出去,所有人也都会以为此事真为我们所做……” 男人抬起手摸着下巴,沉思着:“他一直在觊觎你手里那件东西……这次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家主似乎有些崩溃了,在听到“那件东西”的时候,像是被触碰到了什么刺骨痛的伤口,理智猛地炸裂,嘶声吼道:“他敢……!不可能给他!想都不要想!” “所有想抢走我东西的人,都要去死!” 他疯狂地尖叫起来,或哭或笑,又突然泄了气软软地瘫在床上,目光呆滞喃喃道:“不……不可以失去它……这是为她准备……我为了她……等了许久……” 男人只是低垂着眼看他,像是在看一条既可怜又可悲的狗,看他时而癫狂时而悲伤,沉浸在自言中,似乎早已习惯。 “真不明白你在急什么……”男人嘲讽道,“纯英公主身旁有来自皇宫最精锐的护卫,在暗地中保护着她,就算被劫走的那个是假的,也会被救回来。你先稳着胡溪林那边,待假公主回来后,你亲自去揭穿,撇清她与繁家的关系,把所有的事情推开,不但解释了带有繁家家徽东西的来源,而且还有替死的,不就结了?” 家主愣了一会儿,忽而眼睛一亮:“对……我怎么没有想到!到时候再去把她抓回来,关在家族的牢里,我看她还往哪里跑!” 男人冷然笑了笑,微微摇头,懒得再说话。 “我现在就写信。”家主赤着脚下了床,从书桌上翻找出信笺,准备动手写信,有些急不可耐。 男人的目光落到他光洁的脚踝上,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 男人带着铭有家主印记的信离开了,偌大的房间在关门的那一瞬间仿佛重新失去了人气,冷冷清清令人寒碜。 家主坐在书桌前,慢慢地抬起头,在他的面前上方,同样挂着一面白色的纱幔,只不过随着窗外来风,轻飘飘地拂起拂落。 时隐时现,纱幔后露出一张有些斑驳的画像,左下角处残留着被灼烧的痕迹。 那张画十分素净,女子执伞的背影点缀在白雪茫茫中,两三朱墨相绕盛放,那是枯枝上的梅。 他看着那副画,看着看着,忽而有眼泪滑落,却无人可知他为何哭泣、为何悲恸。 —————————————————————————————————————————— 只可惜不管是胡溪林,还是繁家家主,都弄错了一件事。 固然纯英公主有精锐的护卫保护,但是随着真公主的离开,他们也一同离去。所以假公主的安危,没有人会去在意。 因而度华年才能够如此大摇大摆的,背着他的新娘跨越大半个夙城。 —————————————————————————————————————————— 繁匀青站在城丞府的后院围墙外,转来转去寻找可以让她翻过围墙的好位置。 走正门进城丞府那是不可能的,只怕还没有靠近就会被轰走。繁匀青“迫不得已”绕到后院,打算翻墙强闯胡溪林的府邸。 相比起车水马龙的正大门,后墙就显得十分冷清。她找到一棵从城丞府中伸出一半枝叶的大树,只不过模样有些古怪。 这棵大树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树干粗壮,只不过长在城丞府后院中的一半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而伸到外面来的这一半却是枝繁叶茂,仿佛以那堵墙为界,一半繁盛一半衰败,呈现出奇景。 繁匀青抬头打量了一会儿这棵树,思考半晌,决定顺着大树翻进城丞府。 有了想法实施起来就十分快,她踩着地上的杂物攀上树枝,三两下就翻过墙,正要踩着干枯的树枝跳到地上,突然发现枯树下有一袭红衣。 繁匀青被吓了一跳,差点没抓稳直接摔下去。 “……救救我……” 女子微弱的声音在繁匀青耳边响起,那是极度绝望中发出的求救,她吊着树枝的双手一滑,差点又要掉下去。 繁匀青战战兢兢,低头看了一眼,忽觉树下红衣在慢慢走远,视野中只有红色的衣角在移动。 那逐渐消失的衣角破烂,随着移动在泥土地上拖出一道暗色的痕迹。繁匀青突然意识到那是什么,不由地微微打了一个寒颤。 那是血。 只不过那道痕迹很快又消失了,仿佛只是她看错了。 繁匀青半吊在树上,愣了许久,直到再也没看到什么红色身影,也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血迹,这才从树上跳了下来。 这就是城丞府的后院了,除了这一棵古怪的大树外,墙角处堆放着一些杂物,其他就再也没有东西了。 所以也就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后院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人影,更不用说什么树下那一晃而过的红衣。 这城丞府里看来有些怪异,不过繁匀青这会儿没工夫管那么多。她现在只想知道,回到城丞府里的那位公主,到底是殷鸿初,还是…… —————————————————————————————————————————— 苏琼从熟睡中醒来时,阳光已经沿着窗纸,铺洒在实木的书桌上,暗色的桌面光滑,反射着朴实的光。 她觉得很饿,但并非是普通人那种对食物的需要,而是失血过多后对新鲜血液的渴求。这具身体并不能让她在失血后恢复,所以只能用一些特殊的方法。 之前胡溪林在暗室里藏了食物,他说要去给她拿,结果到现在都没有拿来。苏琼有点生气了,微微皱着眉,决定自己去暗室一趟。 刚一打开门,清风拂面而来,空气中似乎夹杂着有些不一样的气息。 那是一种十分诱惑人的香气,让人垂涎不已。苏琼吸了吸鼻子,闻到熟悉的美味的气息,突然激动起来,有血丝漫上她的眼睛。 她走出门去,迫不及待地朝着气息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分卷阅读27 ☆、敛意决(二十) 城丞府看着其貌不扬,繁匀青以前只见过大门时,还感叹过城丞是一位谦卑的好官,结果没想到人家是低调中藏着奢华。 就凭她在这府里绕了许久,都没有见到一处重复的景物,就能想象这府里有多么大的空间。 完全不知道应该去哪里,繁匀青就像一只无头苍蝇在胡溪林的家里乱转。一开始她还小心翼翼地走着,后来就放开胆子逛了起来,因为这么大的城丞府,竟然看不到几个仆人走动。 纯英公主……到底在哪里?经历了昨天的绑架,只怕现在城丞府重重戒备,以防再有居心不良的人对公主下手。 不知不觉中繁匀青便走到了有一排房子的地方,茂密的竹叶将其半掩着,墙面裂痕斑驳,似乎有许久的年头了,却没有被翻新过。 她认真打量这个地方,思考纯英公主在这里的可能性有多大。思考了一会儿,感觉可能性不大,繁匀青正欲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咦……” 她被吓了一跳,猛地扭头,看见身后不知时候站了一位老人,正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老人脸上有些怀疑的神色,不过态度却十分恭敬,问:“夫人?” 夫人? 繁匀青心下震惊,不过没让老人看出来自己的不自在,脑中飞速转动后,脱口而出道:“嗯。” 看样子这位老人应该是城丞府里的仆人,可他为什么会管自己称作是夫人?他口中的夫人应该就是城丞胡溪林那位传说中有些神秘的妻子,难道说她和城丞夫人长得很像? 固然心中纳闷,但繁匀青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被认错是城丞夫人,那就将错就错,方便她在城丞府里行动。 老管家打量着繁匀青略有些冷淡的脸色,心里确定了七八分,又因为胡溪林的嘱咐不敢多加过问,于是道:“夫人这是要去暗室?老爷不是说等他来了才能去?” 这里是城丞府的暗室?繁匀青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那排房子,这里会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要等到胡溪林来了才能去? 繁匀青就是那种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不惜和所有阻拦的人杠上的人。她有些生气道:“我现在就要去,你管得着?!” 她这副装模作样半真半假的态度,还真让老管家被唬住了,顿时噤了声。 老管家也不是很摸得清家里夫人的一些事情,自从十五年前的那件事情发生后,夫人变了,老爷变了,整个家都变了。 但他的忠心不曾改变。老管家低下了头,喏喏道:“奴才不敢。夫人想去哪里是您的自由,奴才只是……” “行啦行啦!”繁匀青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你去做你的事情吧,我一会儿就走。” 老管家连连点头,转过身,蹒跚着步履慢慢地离开了。 繁匀青站在原地没动,看着老管家的身影消失在一片枝叶杂乱的竹林后,又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看到她,这才走向那一排略显阴森的屋子。 她走到第一间屋子,没有推门,而是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似乎没有动静,然后敲了敲门。 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繁匀青摸着下巴沉思一会儿,抬脚踢开了门。 这里只是一间没有阳光的阴暗屋子,除了陈旧的气息和灰尘外,没有任何东西。繁匀青站在门口环视了屋里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才退了出来。 看样子只是废弃的屋子而已,但是刚才那位老人奇怪的话语没有让繁匀青放下好奇心。她继续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打开来看,打定了决心要一探究竟。 终于在倒数第二间屋子里,她发现了被人放置在这里的许多物品。 稀稀拉拉的杂物放在地上,似乎是被人随意丢弃在这里。繁匀青在为数不多的杂物中,竟然发现一件意想不到的东西。 她昨日掉落在公主出嫁马车中的伞,这般安静地倒放在地上。 繁匀青高兴地把自己失而复得的伞捡起来背在背后,就算见不到公主也不枉此行。她有点想就这样跑了算了,不去管现在的纯英公主到底是真是假,拿着伞去把太子忽悠一通救父母才是正事。 可是她想去找他。 正在纠结犹豫中,忽然隔壁的屋子里传来一阵铁链稀里哗啦的声响,十分的轻微,而且也只有那么一瞬间,再去听就什么都没有了。 繁匀青连忙走出屋子,走到隔壁的房间,用力一推门,却推不开! 她稍作沉思,伸手将门一拉,紧闭的房间门就这样打开了,一堵长满了青苔的墙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道极为简单的机关,里面的空间一定十分潮湿,所以这堵墙上才滋生出了大量的青苔。而墙面上经常被人抚摸的那块砖,则显得尤为的光滑。 繁匀青轻轻推了一下那块砖,随着低沉迟钝的声音响起,青苔覆满的墙在她眼前一分为二,同时向着两边缓缓移动。 寒气迎面扑来,繁匀青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心里纳闷为何城丞要在府里安置一间这样的冰室,难道是为了保存什么稀有食物? 想到食物她就觉得有些饿了,等到眼前的寒气散去后,里面的景象却让她在这夏初午时有些炙热的阳光中,如同自己身坠冰窟。 “救……救……” 繁匀青瞪大眼,低头一口咬住自己的手指才没有惊叫出声,但还是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那一瞬间她是想要逃走的。 这间屋子的内壁以冰砖堆砌,地上也堆叠着许多冰块,形成人造的冰室。屋子的尽头,瘦弱的女子被铁链绑在实木的刑架上。 女子头歪在一边,模模糊糊地喊着救命,她的衣服上满是斑斑驳驳的血迹,脚下的冰面上也有血迹。她完全不能动弹分毫,因为铁链将她手脚牢实绑住,甚至嵌进了血肉中,地上的血迹应该就是因被铁链划伤。 繁匀青听到求救声才反应过来,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小心翼翼靠近被囚禁的女子,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枯草一般的头发:“喂……” 女子似乎感觉到有人到来,用尽了气力发出喉咙中一声沙哑的“救命”,头猛地垂下,一动不动了。 繁匀青吓了一大跳,但她并不是很害怕,伸手探了探女子的鼻息,发现还有微弱的气息,顿时觉得难办了。 ……她只是来这里查明公主身份的,不想先是找到了自己的伞,还遇到了这番可怖景象…… 城丞府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啊?那位城丞,并不是如表面所见那般端正正直…… 到底救不救?繁匀青苦着脸思考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不能放着人不管。对着粗实的铁链沉思片刻,她抽下背后的伞撑开,将伞沿贴在女子身上的铁链上,慢慢地转动。 不知是因在这冰 分卷阅读28 室的缘故,还是怎么回事,隐隐约约的那伞边缘上有雪粒飘落,很快就化在了半空中,无影无踪。 伞面看上去只是一层薄薄的油纸,不想那伞缘竟如利刃般锋利,轻而易举地就将铁链切开。随着“叮当”清脆的声音响起,碎裂的铁链砸在地上的冰面,女子软软地朝繁匀青倒了过去。 繁匀青连忙收伞将女子扶住:“喂喂!还活着么?” 她吃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血泪的绝望面,面容看得出几分姿色,年纪大抵有二十出头,脸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显得面部极为僵硬,不知道是被关在这里有多久了。 “救命……救命……” 女子用僵硬的手指想要抓住繁匀青的衣袖,哆嗦着嘴唇只能喊着救命,寒气随着她越来越低的声音从嘴里喷出。 繁匀青心里一阵愤怒一阵颤栗。她才走进来一会儿的功夫,都被冷得有些受不了,是什么人将一个活人关在这里,看样子囚禁的时间还不短,这真是——丧尽天良的酷刑! “我先带你离开,你坚持一下!”繁匀青扶着女子往外走,尽快离开这鬼地方才是重点。 女子的身体早已被冻得僵直,这种情况下会更重,所以要带她出去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繁匀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拖出了冰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敛意决(二十一) “我先带你离开,你坚持一下!”繁匀青扶着女子往外走,尽快离开这鬼地方才是重点。 女子的身体早已被冻得僵直,这种情况下会更重,所以要带她出去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繁匀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拖出了冰室。 她不敢明目张胆地将人拖到外面太阳下,这毕竟还在别人的地盘上,于是费力地将女子带进旁边的屋子,刚才她在这里找到了丢失的伞。 繁匀青砰的一声关上门,背靠在门上用力喘了两口气,还没怎么休息,忽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好像是从身边散过来的…… 低头一看,因为到了常温环境中,女子身上的冰在融化,脖子上一道狰狞的伤口随着冰化开始流血,不但流到了她的身上,繁匀青衣服也被蹭了一些。 “娘诶!”繁匀青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撕下衣角去捂住女子的伤口。 一阵混乱后,女子彻底因为失血过多而晕了过去。繁匀青给她包扎好脖子上的伤后,想了想,从袖底的衣袋中摸出一颗药丸。 把药喂给女子吃了之后,繁匀青拖着她往靠墙的一个柜子后走,一边走一边低声嘀咕着:“为你我可是豁出去了,这可是救命的神药都给你吃了,记得拿钱感谢我……唉,麻烦死了,我干嘛要受这份累……姑娘你就先这里休息一下,我出去找个推车什么的把你带出去……” 将女子藏在柜子后,繁匀青背着伞准备出去。临走之前瞥到那一身的触目惊心,她忽然觉得背后阵阵阴寒。 这几年城丞胡溪林在夙城百姓面前的形象一直都是正面的,他为人谦逊,不摆官架子,待百姓十分的亲和,出身武将却又不乏文治之才,乐善好施,这大概也是夙城虽然排斥朝廷,但是胡溪林能够好好地在这里呆十五年的原因。 想不到,在众人面前和善的城丞,背后竟然干出这种残忍之事!只是为何要将人关在此处?身上有致命的伤却不让其死,反而关在冰室冻住伤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是什么犯了错的家奴,这样的惩罚实在令人费解。 繁匀青正要推门,忽然听到外面一阵不寻常的枝叶沙沙声。她虽然不会武功但并不代表着不敏锐,门外分明是有人踩着地上的落叶,有些急匆匆地朝这个方向来了。 但凭直觉,繁匀青不假思索退后了一步,手指碰到背上的伞就要用它来做防御,这时候大门被人猛地推开! “找到你了……呵呵呵呵!” 这个声音……繁匀青猛地睁大眼睛,一些不太好的记忆涌上心头,身体的反应快过思考,在没有看清来人身影时,她就抡起伞挥了过去。 也不知道这一招是想把人打晕还是怎样,总之凭她那点力气顶多轻飘飘在人头上打一下。门口那人自然十分轻松地伸手接住伞,向外拉扯着将繁匀青也扯了过去。 “啊啊啊啊——” 在繁匀青的叫声中,她被拉到了门口那人面前,清秀笑得甜美的脸凑到她面前,奇道:“我长得很可怕?” 笑得倒是极美,声音也听上去温柔亲和,只不过一只手粗鲁地拽着繁匀青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 “不不……”繁匀青仰起头正好对着女子的脸,干笑着带了几分讨好。 虽然没有见过脸,但是听到声音的那一刻,繁匀青就想起来了昨天在公主的车辇上,几乎将她掐死的女人。她不会记错,而且这女子看着和她年岁差不多大,抓着她头发的那只手力气大得可怕,和昨天掐住她的那只手一样。 正是循着“香气”找来的苏琼。 苏琼似乎很厌恶她这副笑脸,嫌弃道:“你身上的气息这么香,长得倒是普普通通。昨天没看清你的脸,本还想留你一条命,豢养着慢慢品尝,身体也拿来用用……不过现在一看还是算了,直接把你当食物吃掉好了。” ……怎么的,长得丑还没好待遇了? 头皮的痛楚使得繁匀青几乎飙泪,与苏琼周身的森冷气质一道,无形中压迫着繁匀青。此刻,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面前这个女子并不是普通人,她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想让自己死! “等下等下……先让我知道你是谁总该可以吧?”繁匀青开始乱扯话题,暂行缓兵之计。 苏琼笑了笑,并不想告诉她:“只怕你没那个命知道。” 她没有说自己的身份,繁匀青有些气结,又问:“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专门追着我来的?我身上有什么气味吗?” 她内心狂躁不已,只想骂人。什么见鬼的香气,昨天也是这样说,可她从来都不用熏香洗澡也不用花,连胭脂都极少用,哪里来的香气,还让这可怕的女子追到了这里?! “我可不是专门来追你的。”苏琼笑嘻嘻地说,这会儿抓到了繁匀青,并不急着对她怎么样, “我本来只是想来找点食物,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食物?”繁匀青一愣,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什么。 未等她自己想清楚,苏琼继续道:“就是隔壁的小姑娘们呢。” 把人当食物……她的语气还这样的愉悦,仿佛是一件极为理所应当的事情。繁匀青背后冒出冷汗,苏琼嘴里说的“食物”只与她们隔着几步的距离,她那脖子上的伤痕……繁 分卷阅读29 匀青猛然反应过来,这个名叫苏琼,随意出入城丞府的女子,是以人血为食! 这样一想,繁匀青感觉到苏琼喷在自己脖子上的呼吸,顿觉人生萧索。 要是她完了,食物姑娘也要完。 这时候苏琼好奇地“咦”了一声,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你不是公主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她这口气似乎并不在意给她当食物的人是什么身份,就算是公主也不怕。也对,毕竟这里是不受朝廷管制的夙城,就算是在城丞府里,她有能耐闯进来,自然也有能耐不担心后事。 脑子里飞速转动起来,只能说急中生智,电光火石间繁匀青张口便说:“居然被你发现了……” 苏琼一听这话愣住了,睁着漂亮的眼睛不解地看着繁匀青。 果然被唬住了!繁匀青不动声色地高兴着,继续平静地说:“我会出现在这里,不就说明了一切?我并非真公主。” “什么……?”苏琼抓住繁匀青头发的手微微用力,“你说什么?” 繁匀青在适时地在脸上表现出一闪而过的慌乱,像是被人窥探到了什么秘密,咬了咬牙道:“既然被发现了,说出来也无妨,我是逃出来的!” 苏琼疑惑了:“怎么回事?” “我其实是繁家分支的人。昨日公主进入夙城后,便被人抓走了,当时我在人群中看到了这一切,抓走公主的那人可能见我身形同公主相似,也将我一起抓走。后来我才知道那人是想让我假扮公主,今日代替真公主回到城丞府里,嫁给城主。” 编这么一段说词的时候,繁匀青还仔细思考了一下,苏琼只是凭借着她所谓的“香气”认定自己是昨天的公主,但其实两人这之前没有见到过对方的脸,而且刚才的对话,繁匀青也没有表现出自己就是昨天的公主。 所以,苏琼只是根据“香气”,判断她和昨日的公主是一人。 “可是我举止不像公主,那人无法只能作罢。又怕将我和公主关在一起惹出事端,于是带着我一起来到城丞府……刚才趁着那人没留意我,我才找机会逃了出来。” 苏琼瞪大眼眸,急问道:“那现在的公主是谁?” 看上去挺关心公主之事……有戏! 繁匀青露出有些愤愤的神色:“……那个抓走公主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繁匀青居然有一种自己没说错的感觉……如果苏琼是在关心公主和亲这事,说不定可以借她探清公主到底是谁。 “如你所说,那人为何不一开始就自己假扮?”苏琼觉得有些奇怪。 繁匀青感觉头发都要被抓掉了,忍着痛道:“你先放开我,我这样没法说话。” 似乎觉得繁匀青成不了什么威胁,苏琼想了一下,松开手,将她推倒在地上:“说吧,别想耍什么花招,不然我就掐死你!” 这样抬头一看感觉苏琼真是个美人胚子……可为啥这么暴躁呢?太凶了! 繁匀青缩了缩脖子,继续编谎话:“我猜是因为我假扮不了公主,破坏了那人之前的计划,不得已出此下策。可能是担心我被放走后会暴露自己,所以那人才将我一起带着。” 早上公主回城丞府时苏琼还在睡觉,所以没有见到公主带没带人一起来,不过下意识认为一定是有人护送着公主。繁匀青也没有见到,但是她误打误撞中让苏琼相信了,因为两人都没有亲眼目睹公主回来的场景。 这些话似乎说服了苏琼,沉默一会儿,她微蹙着眉道:“那你身上的气味是怎么回事?” 繁匀青早已向好答案,只待苏琼询问,然后蔑然一笑,道:“既然你能够闻得到公主身上有特殊气息,那么别人也能。那人做好了万全准备,这一点自然也在考虑当中,只要稍微做一点手脚……” 当然,这些都是胡扯的。 苏琼斜睨着她,思考这些话的真实性。 她会追寻着这些气息而来,几乎是一种天性——非人的,这些是与地界神息息相关的秘辛。不过拥有这种气息的人极少,身份自然也不会一般。 昨日苏琼被冲昏了头,直接对公主下手,差点死在那个突然出现执一柄白伞的男人手里。仔细想想也对,如果能让她轻而易举掳走公主,那才奇怪。 而今日抓到眼前这个人,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繁匀青本身也弱,长相平平又只是繁家分支的族人,气质也不出众,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能够与神有关联的可能性实在太小。 这样一想,苏琼心里信了七八分。剩下两三分有待考证,于是她舔了舔唇,笑道:“无妨,只要让我尝尝你的味道就知道是不是了。” 不是吧……繁匀青欲哭无泪,但现在完全没有时间给她哭,苏琼那架势是真的要用尖利的牙咬开她的脖子,打算尝尝那血是什么味道。 还有什么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明天后天周二周三,很抱歉不会更新,周四见~ ☆、敛意决(二十二) 皇宫,殷鸿渊正在听他安排在夙城那边的人汇报情况。 “武支婴没有带公主去我安排的地方?”殷鸿渊手里拿着一本折子,皱眉沉思,“那家伙在打什么主意?” “武大人对公主殿下忠心耿耿,属下猜测这是公主殿下的意思。不过属下已派人远远地跟着他们。” “找机会把他们带回去,夙城这么乱,不能让公主乱跑。”殷鸿渊道,“繁家女子那边情况如何?” 那人将昨日的事情完整叙述了一遍,又将公主自己回到城丞府的事说了,然后请罪道:“属下大意,将人都调遣去保护公主,才使得……” 殷鸿渊觉得问题不大,摆了摆手道:“无妨,只要人没丢就行。传话给胡溪林,让他尽快将公主送到城主那里。” “公主的身份……要告诉胡大人吗?” “不必,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殷鸿渊微微眯起眼,“想必近来夙城世族有诸多动作,最简易的方法就是对公主下手。一是怕他知道这不是真公主,不会全力保护,二是怕他被世族收买,意欲对公主下手。” “太子英明!”那人抱拳,“不过还有一事……” “说。” “属下得知太傅大人出现在夙城,于是派人去跟随过。” 殷鸿渊并不觉意外:“他早说要回夙城,这有什么?” 那人思量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道:“属下听说,在皇宫里太傅大人曾被殿下要求留下舌头,但不知是不是弄错了……下面的人说……说听到了太傅和人说话。” 应该不是错觉,书房里的温度骤然降低,令人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哆嗦。 “ 分卷阅读30 此事当真?”殷鸿渊阴沉着脸问。 “如若不是他人假扮……属下岂敢谎言欺君。” 殷鸿渊猛地将手里折子一扔,一巴掌拍在桌上,怒吼道:“把张继给我叫来!让他查!太傅走之前去见了什么人!” —————————————————————————————————————————— 自太傅来到皇宫开始,便是殷鸿渊最讨厌的人,因为觉得他是欺骗自己妹妹感情的混账。在拥有自己的势力后,殷鸿渊就派了人监视太傅,随时掌握他的举动。 直到太傅离开皇宫,在京城郊外甩掉了他的眼线,这纠缠的关系才到此为止。不过要想知道太傅离开京城之前去见了什么人,还是十分容易的。 “郁其雷?少星宰大人胆子不小。”殷鸿渊冷笑道,“走,是时候去拜访一下少星宰大人了。” 星宰,是为王朝一直流传下来的重要官职,行使观星占卜推算之职,虽然属于负责宗庙祭祀礼仪官员一类,却并不受某一部门管制,由皇帝直接任命、直接管理。 某些星宰,是确确实实拥有上问天神、下通地神,与各界神官交流的能力,不过极少就是了。 大多数的星宰,都是郁其雷这样的半吊子,以前干些什么街头算命或者是神棍这样的职业。郁其雷在没有进宫为官之前,就是一个街头算命的神棍,与唯一的亲人小女儿相依为命。 命运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不知道的人拼了命想要去看破天机,带着侥幸的心情妄图逆天改命,知道的人却不敢说,只怕改变命运会遭天谴。 更何况,命运本就在那里,人又如何知道,改变的命运,究竟是不是早已被写好了的命运? —————————————————————————————————————————— 半月前,度华年离开京城之前,确实去见过郁其雷。 “新出锅的炒栗子,郁家小姐,今个儿不来点?” 路边炒栗子的小贩带了些讨好的笑,一边翻动着铁锅里的栗子,一边问站在摊前的少女。 郁梨格蹙起好看的眉,纠结的神色让人一眼看穿。 “今天忘带钱了,要不还是下次吧。”她想了一会儿,作出决定。 见她要离开,小贩忙道:“哎,等等——没带钱也不打紧,您先拿着,改日再来给我钱也成。反正都在这条街上做生意,每天都见得着,难道我还怕您赖我这点小钱?” 一边说着大笑起来:“要是您给忘了,我还可以上门讨要不是嘛。” 郁梨格眼巴巴地看了一眼香气扑鼻的栗子,实在是想吃。仔细一想小贩的话也有道理,于是她点点头,收下了炒栗子。 油纸袋子里的栗子散发出阵阵扑鼻的香气,郁梨格低下头嗅了嗅,满意地抱着栗子离开了。 她家就住在这条街的尽头处,但是要向左拐才是正大门。虽然走侧门那边很近,不过要是没有人守门,就没有人开门。 郁梨格穿过繁华的街道,走到自家侧门前,敲了敲。 没有人来开门,郁梨格有些丧气,只能继续往前走,从正大门回家。 刚路过拐角处,从郁梨格的头顶突然席卷过一阵疾厉的风,吹动着她的衣裙簌簌作响。郁梨格皱着眉眯起眼,感觉到脸侧有些发疼。 她停下脚步,刚想抬起手挡住脸,这时候那阵风就消失了,周围似乎残余着一股腥气。 郁梨格抬起头,有些疑惑地四下看了看,忽然发现身后的拐角处站着一个人。 一个看上去有些年轻的男人,着一身白衣,器宇不凡,模样斯文清秀得令人一眼就生出好感,再一看清晰的脸部轮廓,更是俊美。他嘴角似乎若有若无的带着一丝笑意,只不过眉间时隐时现的深沉,细看去又会觉得这人十分稳重。 男人的眼睛很亮,又十分澄澈,像是天穹尽头,那片无云的景致。他沉静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手里拎着一把白色的伞,但这伞的白色却和他的白衣不同,而是带着些奇异的苍白。 郁梨格心想着这人可真是好看,难得一见的好看。 男人笑了一下,缓缓抬起手,撑开伞,郁梨格这才发现,他的伞上有暗红色的液体,顺着伞骨滑落,在伞面的边缘处凝聚成水滴,像是挂在伞面上的装饰物。 暗红色的垂珠,和苍白色的伞,看上去有一种诡异的协和。 郁梨格久久不能回神,呆呆的望着那伞边缘的红色水珠子,这时候似乎听到了一声耳边传来一声惨叫。 男人猛地一甩伞,那些红色的珠子纷纷落地,碎落在地上,变成了血滴。再一看那伞面,干干净净的,仿佛从来不曾沾染污秽。 郁梨格这才回过神来,突然反应过来男人的伞上,是血。 她这时才心生出恐惧,也顾不得面前的男人好不好看,往后退了一步:“你、你……” 男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那笑容让人察觉不到任何威胁,也没有任何会伤害人的意图。或许是这笑容,郁梨格没有那么害怕了,但还是离得远远的。 “你、你是谁……刚才发生了什么?”郁梨格问。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对,但是眼前又什么都没有,让她怀疑那是不是一个错觉。 男人笑了笑,垂下眸子,将自己的伞收了起来,并不说话。 他对郁梨格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往前走去,前面正是郁梨格家的大门。 “你要去我家吗?”郁梨格很惊讶地看着男人,连忙快步追了上去,“你怎么不说话呀?你不会说话吗?” 男人没有理会她,而是不疾不徐地走到那道颇有些气势的大门前,敲了敲。 他很高,比郁梨格高了许多,所以郁梨格小跑着才能追上他的步伐。看着男人敲自己家的门,郁梨格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男人似乎不会回答她。 虽然看上去十分温和的样子,却和所有的人隔开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家仆打开门先看到男人,问:“哎,您……” 这时候家仆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郁梨格,愣了一下,仿佛脑子在那一瞬间是空的,然后突然大叫起来,一边大叫还一边往里面跑。 “老爷!老爷——不得了了!小姐带了一个男人回来!” 郁梨格惊呆了,一时间不知所措。男人却不太在意的样子,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抬脚自己走了进去。 闻言赶来的郁家老爷语气十分不淡定:“什么!哪里来的野……” “野”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便看到了泰然自若走进郁家大门的男人,郁其雷硬生生地把还没有说出口的词吞进了肚子,一脸古怪,扭头一巴掌拍在那个跑来跑去咋咋乎乎的家仆头上。 “乱吼 分卷阅读31 什么!这位可是大人物!”郁其雷脸色有些难看,低声吼道。 他教训完家仆后,瞬间满脸堆笑,带着些讨好的意味,走到男人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不想是度大人,家仆驽钝无礼,还请您见谅,嘿嘿,见谅。” 他这副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谄媚的姿态,让人完全将他无法和这个国家的星宰联系起来。虽然只是朝中的五品的“少星宰”,但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还是值得朝堂上的许多官员客气相待。 度华年瞥了他一眼,似乎不屑理会他。 郁梨格从度华年身边跑过去:“爹爹!” 郁其雷脸上的笑僵住:“闺女,你怎么会和这位大人一起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敛意决(二十三) 郁其雷脸上的笑僵住:“闺女,你怎么会和这位大人一起回来?” 郁梨格忽然想起刚才在街角那一瞬间的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生死线上走过了一遭。 “在外面街角碰到的。”她皱着眉琢磨不出来个什么,于是说了和这个男人一起回来的原因。 郁其雷低下头看了女儿一眼,眼中带了些因为震惊而出现的呆滞,然后伸手抹去了沾在郁梨格脸侧的一滴血。 “乖闺女啊,是你爹疏忽了……”郁其雷苦笑一声,抬头看着度华年,“原本还说你来我这里,可以趁机狠狠敲你一笔,看来倒是我先欠下了人情。”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不像之前的那样讨好,反而更像是在和一个很熟络的老朋友讲话。 度华年还是静静地微笑了一下,朝郁其雷伸出手。 郁其雷说:“你张嘴我看看。” 度华年很是配合,微微将嘴唇分开,这时候有血从他的嘴角流出。 郁梨格吓了一大跳,躲在郁其雷身后,睁大眼睛半掩唇盯着男人。 郁其雷走上前去,十分没有礼貌地捏着度华年的下巴,上下看了看,叹了一口气:“真是狼狈啊。” 他一边说着,另一只手突然抬了起来,将什么东西扔进度华年的嘴里。 度华年面不改色,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嘴巴动了动,大概是一阵咀嚼的动作之后,他看着郁梨格,张嘴道:“虎女?” 他的声音听上去不但沙哑干涩,而且还十分怪异,完全不是普通人喉咙中发出来的那种自然的说话声。 郁其雷却似乎完全不觉得奇怪,很自然地皱眉回答道:“胡说八道,我又不是虎父,哪来的虎女?” “你是病猫。”度华年说,“要不是虎女,‘虎牙’怎么会找上她?” 郁其雷的神色一僵,没有接话。 郁梨格站在一旁听不懂他们说话,疑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抬头望着自己的爹,希望他能够为自己解答。 郁其雷叹气,摸了摸郁梨格的头:“这么多年来,我绞尽脑汁掩藏她,却不想那些东西……已经快找上门来了。” “正常。她的气息,会随着年龄,越来越明显。”度华年说。 郁梨格听到他说话就想笑,因为断句断得有些奇怪,再加上那怪异的声音。 “这回是真心诚意。”郁其雷抬起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脸色诚恳,“我要如何?这孩子要如何?” 度华年像是早已知道了对策,泰然道:“龙气。” “龙气?”郁其雷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娘的,你是说要我——” “这孩子,有福相。”度华年望着郁梨格,微微弯起了眼睛。 那个笑,真是好看啊。 郁梨格沉醉在这一笑中,迷迷糊糊的时候想着。 却不知道,那是一个历经了太久光阴岁月的笑容,带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浓重,不像是寻常人这样笑着的真心,而是一个惯常用的表情。 但是这一笑,让她此后诸多艰难的日子里,时常浮现于脑海中。 “有个屁的福相!”郁其雷不知道听到了哪句话让他不爽,忍不住暴躁起来,在度华年和郁梨格面前踱步,“老子才不想和皇族的人扯上关系!” “你号称算命一条街,连这点,都看不透?”度华年问。 稍微了解郁其雷的人都知道,这位在朝堂中算得上小有名气的少星宰,是从算命起家的。据说当时他带着三岁的小女儿在街上算命,两人相依为命,靠着整日的占卜算卦混一口饭吃。 虽然看上去十分像一个江湖骗子,但郁其雷很有才,上通经纬,下知地理人文,能够占卦,还能推算星辰轨迹。不过那个时候,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很会说话看相,凭一张嘴说尽了他所在的那一条街的所有人的卦象,直到遇到了太傅度华年。 或许是听说了这位算命先生的名声,慕名而来的太傅笑意盈盈,将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着的伞放到了郁其雷面前。 郁其雷看了一眼,只说了一句话:“伞下四个人,两世一双人。” 太傅没有说话,只是收起了笑容。有人说,难得一次见到太傅这样沉重的神色。 第二日,皇帝亲自下旨宣召,任命郁其雷为少星宰,即刻入职。 只不过当年度华年和郁其雷年纪相仿,但这十二年过去了,度华年还是那副年轻的模样,倒是让有些人注意到了。 两人颇有些共同话题,多年来算得上可以相互依靠的好友。不过皇帝最是忌讳星宰这类的官员和朝中其他大臣来往密切,所以度华年也没有几次亲自上门拜访过郁其雷,当年那桩算命的趣事,也只是被这京城的百姓们泛泛谈笑,权当做消遣。 郁其雷没好气:“算命一条街又怎么样,那都是骗人的把戏,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者,我算命算得好,与我看不看得透有什么关系?我就是讨厌皇宫里的那群人,怎么着?” 度华年摇摇头,轻笑一声,不再强求劝告。 “也罢,你不必担忧。”度华年说,“我的伞上,沾染了‘虎牙’的血,他们一时,不会再来。但是,你不能,让她离开这里。” 郁其雷松了一口气,感,很快天下人也都会知道了。该送别的也已经送别,大概谁都不会想到他会再次出现在京城中。 如果不是为了来郁其雷这里取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度华年也不想重新回到这里。 这座城在他眼中不重要,无关乎繁华与否,而是城里没有那个值得挂念的人,所以也不 分卷阅读32 值得留恋。 “那行——我也不多留。”郁其雷最后一拱手,当做是辞别礼节,“只望你不再坎坷这一世,终有归路。” 度华年微微一笑:“会的。” 他拿着自己寸步不离的伞,这回是真正的离开了。 —————————————————————————————————————————— 在宫人和府里仆从的伺候下,纯英公主暂时安顿了下来。胡溪林拿着手镯打算去见公主,在被涅雪好一番热讽冷嘲后才被允许去见公主,这位女官像是对他抱有很大的敌意似的,不过胡溪林也没往心里去。 公主坐在房间里,依然是红纱遮面,胡溪林进去后先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没有抬头。 “胡大人免礼,可是有什么事?”公主嗓音柔和,轻声问道。 胡溪林起身后,将手镯拿了出来,双手呈上:“有人将这镯子送来,说是殿下的东西,不知公主是否有这么一件物品?” 公主伸出纤纤玉指,拿起镯子,放到自己眼下看了看。 胡溪林自然不敢抬头直视公主,只是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公主的手刚才有些不自然地抖了一下。 “正是。不过,这是谁送来的?”公主收起镯子,语气平淡,似乎没有异常。 胡溪林刚想说是繁家送来,转念一想这样说会不会太直接了?到时候会不会被怀疑与繁家有什么勾当? “是方才家仆拿来,说是一个陌生人送到门外,臣便拿了进来。”胡溪林证实了自己之前的猜想,镯子属于公主,这就是繁家在向他示弱。 那么接下来,繁家就应该派人来和他谈判筹码了吧? “是吗?本宫先谢过胡大人了。”公主的声音带着笑意,“不过还有一事需要麻烦您。” 胡溪林惶恐道:“不敢称麻烦,公主尽管吩咐臣。” 公主双手交叠在腹前,慢慢地站起身,朝胡溪林走了两步:“请胡大人安排一下,尽早将本宫送到城主所在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 看灵魂摆渡黄泉去了,,,差点忘更新了(挠头 ☆、敛意决(二十四) 夙城城主确实如世人传闻中神神秘秘,行迹不定,不见其貌,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在夙城没有自己居住的地方。 胡溪林在调查夙城城主时,早已知道了城主拥有着一座宫殿,在夙城极北之地,靠近重云冰山的位置,依伴在神的脚下。 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夙城里的许多人都知道。但这座宫殿古怪,据说在白天是看不到的,只有在起雾的夜晚,出现蜃景时,才会降临于世。 夙城倒映在冰山上的影子,正是那座宫殿出现的位置。冰山中的镜像,在云雾之中化为实体。 这宫殿,就如城主本人一般神秘。 虽然心里略微有些吃惊,公主竟然会主动提出前往城主所居之处,而且这么快。但胡溪林还是遵从命令,着手准备公主出嫁之事。 只是这样的话,就不能从几大世家那里得到什么东西了。不过没有关系,还有把柄在他手中的繁家。 心里噼里啪啦打着算盘是一回事,忠心主君则是更为重要的事。 不过他觉得今天就出发着实有些仓促,于是对公主进言道:“殿下,今日天色不早,整顿完毕出发,到达目的地实在有些晚了。不如殿下先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出发。” 公主并不为所动,温言道:“无妨。城主宫殿也正是昼隐夜现,此时去夜晚到达正好。” 胡溪林第一反应是公主说得有理,然后才觉得有些不对——公主怎会如此了解? 不得不说宫人们的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就准备好出发。不过几个贴身服侍公主的宫人也有些惊奇,公主竟然会主动提出早点前往和亲。毕竟谁都不会就这样甘心被决定终身大事,当初圣旨宣布后,公主在宫里大闹过几次。 公主有些反常啊…… 准备出发时已是正午后,送亲的队伍整齐而浩浩荡荡,公主正被涅雪搀扶着走上车辇,然后就在这时,清脆的女子声音穿过城丞府里整片的阳光,落入整装待发的众人中—— “慢着——!” 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不由得生出几分困意。胡溪林正等待着护送公主一同离开,骑在马上有些昏昏沉沉,一听这个声音,顿时心里咯噔一声,困意全无。 猛地回头一看,正见苏琼站在送亲的队伍前,慢慢走向公主的车辇。护送的士兵并不知道她是谁,手握长矛揽住她前行。 “何人阻拦?” 被拦住后,苏琼抬头看了一眼胡溪林,两人视线正好对上,胡溪林脸色微变,翻身下马。 苏琼却不打算理会他,收回目光,将面前喜庆的队伍环视一圈,冷冷笑道:“这个公主是假的!” 寥寥一句话如同惊雷落入人群,炸开一片喧哗。 不过没几人会相信苏琼,只会觉得这是前来捣乱的。士兵统领一张凶煞脸,俯视着苏琼:“你是何人?为何捣乱?” 苏琼毫不畏惧:“并非捣乱,此公主并非真公主,我只是如实说。” 士兵统领并没有再继续与她纠缠,刚抬起手,胡溪林连忙走出,及时打断他召来手下士兵:“稍等!这是臣内人……” 他不理众人,走过去将苏琼揽入怀中,低头轻声斥责:“你怎么会在这里?真是胡闹!” 苏琼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紧盯着公主,一言不发。 此言也惊了众人,女官涅雪扶着公主,远远地质问道:“胡大人,既是城丞夫人,为何突然在这个时候出现?说出这番话又有何用意?污蔑公主,以下犯上,可是死罪!” 胡溪林这时候也觉得有些严重了,连忙跪下,对着公主磕头:“殿下恕罪!内人自十五年前为我担惊受怕,受了刺激,一直神智有些混沌……” 苏琼冷眼看着他们,道:“我才没有问题,公主就是有问题!” 胡溪林额上冒出冷汗,他太了解自己的妻子,有时候他确实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是他很清楚,苏琼一旦偏执起来,任谁劝都没用。 “……阿念!”胡溪林起身抓住她的手,“不要闹了,你先回去,我将公主平安送达就回来陪你。” 不知道是哪句话刺激到了苏琼,她的眼眶骤然发红,脸上浮起狰狞之色,猛地甩开胡溪林的手:“你不相信我?!为什么连你都不信我!她身上没有昨天的气息,她是假的!她是假的!我不准你去!她要害你!” 胡溪林看着眼前人激动的模样,心里了然几分,却也是一阵阵抽痛。 不是不信,而是不能信。 众人皆是 分卷阅读33 吃惊,如此癫狂之状让人心里信了这位城丞夫人神智不正常,但是怀疑却也一同滋生,有些人的眼神已经不受控制地看向公主。 公主还未来得及上车辇就被苏琼拦下,此时被涅雪搀扶着站在车辇旁,似是一直在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却没有说话。 涅雪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喝道:“无凭无据胡说八道!我看你是活腻了!” 苏琼推开木楞在面前的胡溪林,上前一步,指着公主大笑起来:“我活腻了?我看你们才是!这假公主送到城主那里,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们!真公主还怕经不起验证?只需看一眼,就真相大白了!” 涅雪无言可对。这话是在是太狂妄,不过最后一句也有道理,问题是——谁敢让公主揭开盖头?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如果事实并非是苏琼所说,后果恐怕更为严重。 怀疑藏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四向流动。 城丞府外人数众多,此时却悄无声息,只是有什么东西不约而同地指向纯英公主。 沉默不语的公主,让人心慢慢地骚动起来。 —————————————————————————————————————————— 繁匀青跟着苏琼跑出来,躲在城丞府一众仆从后面看热闹,心里暗暗鼓劲,快来个人把公主的盖头掀了啊! 她真是太机智了,想出一个绝妙的方法,既摆脱了性命之忧,又有人帮她弄清楚这位公主的身份。 刚才正当危难关头,苏琼将要一口咬在她的脖子上时,她情急之下再次赌了一把,赌苏琼和城丞胡溪林的关系。 能够自由出入城丞府,而且藏着这么一个阴暗的秘密,其中定然少不了胡溪林的支持,所以她要赌,赌苏琼对胡溪林上心几分。 “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品尝?城丞可要出事了。”繁匀青强忍着声音中的颤栗,故作轻松道。 苏琼一听城丞二字,果然抬起头,眯起泛着嗜血光芒的眸子,问:“……你说什么?” 繁匀青察觉到苏琼的情绪变化,心里一喜,说:“你就不能动脑想想?现在的公主是假的,他有什么目的我不知道,但他敢这样做实力定然强大。为了这些见不得光的目的,他肯定会把与公主有关的人都铲除掉,以免坏他好事……在这夙城与公主关联最深的,你觉得是谁呢?” 苏琼似乎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双眼有些失神:“溪林……” 她猛然回过神,脸上带了几分决然,往外走:“我要去看看他,我不会让他有事!” 不得不说上天眷顾,苏琼抓着繁匀青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府里的人在整装出发,繁匀青添油加醋道:“城丞大人一定会送公主出嫁,这一路上有的是机会下手……” 苏琼慌了,直接扔下繁匀青,上前去阻拦公主出嫁的队伍。 繁匀青不由得心生佩服,这姑娘真是太……豪爽了!公主的尊驾说拦就拦,公主的身份说假的就是假的,其实她都还不太确定这准备出嫁的公主,到底是谁。 管他呢,不管那个公主是谁,看清楚人后她就溜,免得又被苏琼抓住了。不过骗别人去当出头鸟,想想都还有点罪恶感呢…… 苏琼站在胡溪林前面,与看不见脸的公主对峙了一会儿,公主终于动了,莲步轻移,上前一步似乎有话要说。 涅雪见此,有些担忧道:“殿下……” 公主在她手上轻轻拍了一下以示安慰,这才面对着众人,声音依然柔和:“既然城丞夫人对本宫的身份怀疑,本宫也不介意揭下盖头,当众证实。” 众人哑然,先不说准备出嫁的新娘在婚礼前揭下盖头这件事有多么的荒谬,这是公主啊,公主容颜岂是这样随意暴露于众人眼前? 但不管大家怎么想,纯英公主已经用手抬起红色的盖头,慢慢地露出一张娇艳欲滴的桃花面。 只叫人看一眼便无法移开视线,那是名动天下的纯英公主的真颜,不笑时带着几分威严,令人不由自主地又低下头去。 据传纯英公主十五岁生日寿宴时,着一身绣有千朵形态不同的桃花出现,那是无上的荣宠,太傅喟叹道:“三月春风若待我,便叫桃花堪留愧。” 若是三月的春风肯留下等待我,那便要让满春景中的桃花都只能惭愧……此话虽然听上去像是夸赞,却有些不像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夸赞。不过还是叫太子不爽了好久,这些都是另说了。 纵然传闻如何,远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在这一片有声无声的惊赞中,公主的眼神如飞燕掠过众人,落到站在人群最后的繁匀青脸上。那一刻繁匀青也看到了公主远远投来的目光,心里微微一愣。 她暗道一声不好,趁着无人注意,猫着腰走开了。 见众人被惊艳,涅雪连忙挡在纯英公主前面,将盖头为她放下,遮住那张绝世的容颜。 苏琼那一瞬间怔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胡溪林惶恐跪下,磕头请罪:“公主恕罪!公主恕罪!是臣管束无能,冒犯公主,臣愿承担一切罪责,求公主大恩,原谅夫人!” 苏琼转过头看着她的男人跪在地上,眼神哀戚:“我没有说谎……我只是那种预感……和十五年前那时候一模一样的预感……你扔下我走了,就不会回来……” 胡溪林低垂着头,脸色晦暗不明,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苏琼提起十五年前,公主并未恼怒,只是说:“本宫曾听闻过胡大人当年挂帅出征的一些事情,也听说您与夫人两情挚爱,夫人曾经因为担忧您安危染上心疾。不如胡大人留下,以免夫人担忧。” 胡溪林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睁大眼,似乎不敢相信。 “时间不早了,我们早些出发。”公主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在宫人的帮助下上了车辇。四角铜铃在风中清脆作响,旌旗簌簌,士兵执矛在前方开路,车马缓缓碾过铺洒花瓣的路面。 纯英公主坐在车内,清丽的声音传出:“一直向北,直到重云冰山下。”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这句诗是谁写的,写谁的t ☆、敛意决(二十五) 胡溪林一直跪在地上,公主出嫁的队伍消失在视线所及范围内,他才抬起头来,惊觉被冷汗浸湿的背后一阵发寒。 “夫君……”苏琼俯身将他扶起。 胡溪林看着她,眼神疏离冷淡,顺势站起身,却也拂开她的手。 “你这是何意?”胡溪林低声质问道,“你一直为那人做事,忠心耿耿,我无话可说。可这件事,不免太过了。” 他可以无理由包容苏琼,但这件事情上,却分毫不让 分卷阅读34 。 苏琼知他不信任自己,心中隐隐作痛:“并非是命令……只是我自己的预感……” 胡溪林淡然一笑:“如果不是,那你又是听谁说公主是假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繁匀青骗了她! “是她……是那个女人!”苏琼终于反应过来,繁匀青利用自己对胡溪林的担忧,让她相信了这个很容易被看穿的诡计。 她气愤不已,顾不得向胡溪林解释,转头拎着裙子就往后院跑去。她要抓住那个骗子,要让该死的骗子在她手里生不如死! 然而,繁匀青早已逃之夭夭。当公主的出嫁队伍启程后,她就远远地跟在了后面。 她不相信坐在车辇里的公主会是殷鸿初,可是亲眼看到那张脸,又不得不相信。那么度华年去哪里了?他昨天那样说……到底是何用意?他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即便在心里对自己说无数遍与自己无关,可是想到他……繁匀青还是毅然跟了上去,将其他事全抛在脑后,只想将这一切弄清楚。 苏琼并不知道繁匀青已经逃出了城丞府,抱着愤怒的心情和一丝侥幸,她冲到之前抓住两人相遇的暗室,试图寻找繁匀青。 胡溪林见苏琼跑掉,担心她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连忙跟了上去,一直跑到暗室,看到这个地方,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暗室这个地方是他的秘密,是城丞府的秘密,这里有见不得光的东西,一旦暴露于众人眼前,足以让他身败名裂。 “苏琼!你在找什么!”胡溪林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大喝道。 找不到繁匀青,这让苏琼有些气急败坏,愤怒使她狂躁起来,面上浮出狰狞:“那个女人!她去哪里了!” 胡溪林头疼不已,上前去一把抓住正在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寻找的苏琼,放缓声音:“别闹了……这里哪里有什么你说的女人,先和我回去。” 苏琼想挣脱他的手,却逃不出他的钳制,只能徒劳大吼道:“明明就有!你为什么又不信我?” 又?胡溪林一晃神,这时候身后传来老管家的声音:“老爷?您在这里?” 胡溪林转过头,老管家正好也看到被他抓住手腕的苏琼,惊疑道:“老爷……这是夫人?” 胡溪林没有打算隐瞒什么,点点头:“正是。” “那……刚才看到那个姑娘是……”老管家的脸色有些难看。 “还有另外一个女子?”胡溪林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了。 “我还与她说过话……我以为那是夫人……所以没有多问……”老管家支吾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府里闯进了陌生人?那是谁?是为了煽动苏琼去阻止公主的出发,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胡溪林越想越觉得头疼,隐隐约约觉得事态复杂了起来。 苏琼站在他身旁一言不发,突然晃了晃身体,朝一旁倒去。 “阿念!”胡溪林连忙扶住她,见她脸色骤然如同死人般惨白,已经陷入昏迷。 胡溪林颤抖着手,伸向苏琼的鼻下,却感觉不到任何温热的气息。 那一瞬间他仿佛被天雷劈中,脑中一片空白。 推开的房间里,一地杂物,还有一个大柜子,这是一排屋子中,倒数第二间。 就在苏琼昏迷过去的同时,柜子后传来女子有些痛苦的低吟—— “唔……” 远处漫山覆雪之下,有洪钟震鸣,飞鸟振翅高飞,划过一碧如洗的天空。宫殿中被荆棘囚禁的女子惊醒过来,脸色难看。 “这感觉是……” ……她和那个女人的联系被中断了! —————————————————————————————————————————— 胡溪林猛然反应过来,抬头厉声道:“谁在那里?” 他小心放下苏琼,亲自走过去查看,正见那柜子后一个浑身是血、虚弱不堪的女子,脖子处一道被粗陋包扎过的伤口,还在缓缓地往外渗血。 那是被繁匀青从冰室中拖出来的女子,她跑路倒是快,完全忘掉了自己还把一个人藏在这里。 女子沉重地喘息着,像是垂死挣扎的人,但是苍白的脸色却在慢慢泛起红晕,似乎有生命力在注入她的身体。 胡溪林在见到女子时,结结实实地愣住了,过去征战留下的沉稳显露在脸上,常年来无大情绪波动,此时却满是震撼。 “阿……阿……阿念……” 他瞠目结舌,连话都不能说清楚。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单膝跪地将女子的脸露出来,直到这时完完全全看清楚,霎时眼泪模糊。 “阿念……阿念……” 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人,他痛心不已,又不敢相信,只怕这是自己一场美好的梦。就像过去的十五年的每一天,他在不知道哪年哪月哪日才可以实现的梦中反复沉沦,希望越来越渺茫。 可如今,朝朝暮暮思念的人就在眼前,终于能够再次触碰到她。 他强忍着满心伤痛与莫大的喜悦,俯身抱住女子:“阿念……你终于好起来了……” 大概是被他的动作弄醒,女子慢慢醒了过来,睁开眼看见胡溪林,混沌中记忆一点点被拼接起来,她似乎想起来了什么。 “夫君……夫君……”她泣不成声,每说一个字便牵扯到脖子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又或许是因为太过于,都与他们无关。 ———————————————————————————— 一身黑袍的男人跟在出嫁队伍后,前往夙城极北之地。 他心里也有些震惊,为何假公主看到繁家送去的手镯,竟然如此平静?繁家家主本来只是修书一封让他交给胡溪林,但他将手镯捡走了,一同放在信封中。 那只手镯是属于繁匀青的,凭他对那丫头的了解,很清楚她不可能这么无动于衷。 车里的公主不是繁匀青,那又会是谁?繁匀青又去哪里了? 他跟着上去,也想弄清楚这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敛意决完,明天开始写致越局。“阿念”是胡溪林对夫人苏琼的称呼,胡溪林和苏琼这里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懂,大概就是苏琼的魂魄原来不在自己身体内,现在回到了自己的身体。没看懂也么事qq很快他们又会出来,他们的故事以后还会解释。 ☆、致越局(一) 《前忆梦卷·越局》有言记载: ……家主设百日局,困公子于局内。百日后,人间沧桑,云翻雨覆,繁度二家,格局大变,其余各家皆受牵连。 局乎?梦 分卷阅读35 乎?心所饴矣?……只知局中人为梦中人,梦中人为所思。 往事不复?诺不复?情不复?只道爱恨无常。 暗沉沉的天际,唯有雪的光辉在黑夜中脉脉流动。 身材高大的男人以半张铁面覆脸,踩在荆棘丛丛中,仰头仰望被荆棘做成的枷锁禁锢在半空的女人。 “怪不得这两天你这么活跃……是因为那人要来了么?”男人的手臂上托着一直灰色的鸽子,说。 女人闭着眼,即便承受着巨大的折磨,脸上却没有显露出任何痛苦,恬然淡静如同睡着了一般。 过了许久,她才慢慢地开口道:“我不会允许你伤害少家主。” “啧,这话说得。”男人将鸽子脚上的纸条取下,“怎么能叫伤害呢?最多是把我所受的罪,全部还给他而已。” 他慢条斯理地展开纸条:“让我来看看,谁给你写了什么吧。” 纸条打开来,只见上面写着简单的两个字——“无错?”男人将纸条翻过来又看了看,这才确定写信的人只写了这二字,“这是谁给你的?” 无错……看来纯英公主已被拦截,那么少家主…… 女人垂眸沉思,心里却有了其他的打算。 男人见她这副模样,心生怨气,伸手掐住她的喉咙,声音冷厉:“说!这是怎么回事?” 女人睁开眼,琥珀色的光芒从眸子中流泻而出。她瞥了一眼男人的手,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十五年前我将夙城城丞之妻收做仆人,前几日我命她注意纯英公主的动向。如果来信‘无错’,则说明公主有意外,那么来到您身旁的,一定是假的……” “假的?”得到回答的男人并没有将怨怒平息,周身的气压反而越发的低,“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为了他?还是为了从我身边逃开?” 女人低声道:“不……” 男人却并不听她回答,将她猛地一甩,狠狠地把手中纸条揉皱,森然大笑起来。 冰雪下的风从四面八方涌入宫殿,幽深的黑夜中,他的笑声比黑暗更加深沉。 “我荆平天此生,最恨有情之人——恨你,恨他,恨无常!” —————————————————————————————————————— 这一路从南到北,从白昼到寒夜,几乎跨越了夙城,终于来到重云山脚下。 出嫁的队伍在进入极北之地后,就悄然安静了下来,士兵的队伍护送着马车,隔着一道敬畏的距离。 服侍公主的宫人们不知道何时不见了,就连涅雪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马车外只坐着一名护卫,轻声对车内道:“殿下,重云山已到。” 公主淡淡地应了一声,从车内走了出来,护卫立即将一件厚实的大氅小心披在她身上。 “此地寒冷,万望公主珍重。” “谢谢。”公主轻声道谢,抬头看着护卫,“城主居住之地,就在此处?” “是。”护卫并不抬头回应她的目光,只是回答道,“士兵们和多余的宫人都留在外面,公主带两个人,我陪同您进去。” “嗯。”公主点点头,隐隐将失落藏不住。 此时夙城的夜晚,极北之地四下静谧,悄然无人息,呈现出雪雾的奇景,呼吸间满是寒冷的气息,叫人从骨子里都微微打了一个哆嗦。 传说中城主的居住之处降临夙城,仿佛为了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自冰山中浮出的宫殿将大门敞开,但这一眼望去空无一人。 公主与护卫,后面跟着两名宫女,一起走进那道大门,走进这座神秘而低调的宫殿。 繁匀青一路跟到了这里,心里暗自惊讶。她从前并未听说过城主住在这地方,只当是城主飘游世外,居无定所。 纵然外面有重兵把守,不过这可拦不住繁匀青。 她将背后的伞拿下撑开,这时候伞缘有细细的雪飘落,正好这周围也起了雪雾,很快,天上的雪与伞上落下的雪融为一体,她的身影在这雪雾中逐渐消失。 跟在后面前来的男人很快走到繁匀青刚才站的位置,回想不经意一眼瞥到的身影,心里暗自怀疑是不是看错了。 有点像那丫头…… 但他没多想,鬼魅般的身影飞速穿过重重兵戈,于这些士兵来说只是一道风拂过。 ———————————————————————————————————————— “哈哈哈哈哈,你说的‘假公主’来了!”荆平天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大笑着,转身走出去,“让我来看看,这位可爱的小公主会是谁假扮的呢。” 随着他往外走的每一步,脚下的荆棘微微震颤起来,那波动一直传到束缚住女人的荆棘上,这时候她痛苦地抬起头,露出伤痕累累的脖子,咬着唇低叫了一声。 “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男人露出的半张面容狰狞,语气却低缓甚至带了几分温柔的意味,“这座囚笼困不住你,玉牢儿……我从未囚禁你。” 他再也没有回头,大步走了出去。女人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琥珀色的眼眸中缓缓流出晶莹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脚下染上她血迹的荆棘上。 “是啊……”她轻声说,“这只是一座,我将自己困住的囚笼。” 荆平天一路走出去,带着沉积多年的煞气而来,一步步踏在冰面的地板上,走向远道而来的贵人。 公主被盖头遮住了一切视线,不过这个只是凭脚步声就不容人忽视的男人,令她有些不安了起来,在自己未意识到时,退后了一步。 护卫站在她身后,低语道:“公主莫怕,城主虽脾气怪异,但不会对您不敬。” 他的声音让公主似乎放松了下来,向前走了两小步,迎上走来的荆平天。 不得不说护卫的话很有道理,荆平天虽然浑身都散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煞气,骨子里却是一个彬彬有礼的人,如若不是这一身打扮和周身的气势,他大概就是一位风度翩翩贵族公子。 荆平天走到公主面前,自然而然地单膝跪地,低下头去:“恭迎公主,此处简陋,还望公主恕罪。” 他的一举一动皆是由内至外,每一个姿势,每一个眼神,说出的每一个字,充盈着优雅与贵气。 公主似乎安下心来,低身将他扶起:“城主大人客气,快快请起。” 荆平天顺着她的力自己站起身,微微笑道:“公主舟车劳顿,此时也不早了,早些休息才是。成亲一事,不如我们择日再提?” “好,”公主点点头,“有劳城主大人。” “这边请。”荆平天伸出手,扶着看不到路的公主往宫殿深处走去。转身离开之前,他看了一眼站在后面沉默的护卫。 荆平天微眯起眼,眼神中带了几分探究:“公主的这位侍 分卷阅读36 卫,我可曾在哪里见过?” 护卫低垂着头似乎没什么反应,倒是公主像是被吓了一跳,猛地扭头,忙道:“城主大人说笑,本宫这是第一次来,下面的人自然也从未来过,何谈与城主见过?” 荆平天大笑一声,道:“那也许是我错认。只不过你身上的气息……” 他若有所思地说着,朝护卫靠近了一些,但对方一动不动,坦然毫无畏惧。 真是令人厌恶的寒香啊……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他心里有些烦躁起来,收起脸上的笑容,对护卫和两名宫女道:“你们自己去找安置的房间便是,这个随意。” 护卫点了点头,目送城主带着公主离开后,空无一物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些幽深的东西。 带着两名宫女去找到房间后,护卫独自一人,走进宫殿的深处,轻车熟路,似乎早有目的。 —————————————————————————————————————— 繁匀青打着伞,大摇大摆地走进城主的宫殿,收起伞后显出身形,这时倒也不怕谁会看到她,因为门口处看不到一个人。 来到这里才知道,城主另有其人,并且还住在这里,神的脚下。但繁匀青并不想怪他,毕竟她也骗了他。 “阿牙夫君会去哪里呢……”她收起伞,摸着下巴沉思着。 她总觉得度华年就是那个“公主”,之前他也说过要代替她去嫁给城主,但是在城丞府的那一眼,她很清楚那不是度华年,所以才追着前来,只为寻求一个可能并不会得到的答案。 繁匀青只想知道,如果公主不是度华年,那他去了哪里?这位公主又是谁?如果是殷鸿初,她不应该早已被太子安排的人带走了么? 她站在门口有些茫然,这座由整块整块的冰面建造而成的宫殿,看上去明亮而堂皇,在漆黑的深夜中,它就是光源,但是四处的房间,看上去也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繁匀青不知道应该往哪边走。她愁眉苦脸站在原地挠头,心里一横正打算往离自己最近的一间房间钻,一间一间屋子找,这时候远处传来鸟类扑棱翅膀的声音。 繁匀青站住脚步,没一会儿,一道灰影扑了过来,直愣愣地扑进她怀里。 “咕咕咕!”灰色的鸽子在繁匀青怀里撞得头晕眼花,折腾着翅膀想要逃走,却被繁匀青一手擒住。 繁匀青将鸽子拿到面前来,瞪大眼上下打量它一番,惊奇道:“哟!这不是阿牙的鸽子?跑这么快做什么,有人要把你烤来吃了?” 鸽子望着她闪闪发光的双眼,感觉自己更有可能被她烤来吃了,于是默默地停止了挣扎。 “你在这里真是太好了!”繁匀青惊喜道,“快带我去找你家主人。” 她对着鸽子龇牙咧嘴:“不带路就把你烤来吃了。” 鸽子缩了缩翅膀,恨不能一头撞死,免被折磨之苦。 繁匀青伸手在鸽子的背上摸了摸,将它放了出去。灰色的鸽子在她前方扑棱了一圈,向着前方飞去。 它听懂了繁匀青的话,带着繁匀青,前去寻找它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致越局(二) 玉牢儿被荆棘绑在半空中,白色的长裙下,腰间缠绕的荆棘一直向下蔓延,如同蛇一般匍匐在冰面上,身上被划破的皮肤有血滴滚落,砸在荆棘上,落在空隙的冰上。 她抬起头,头顶荆棘将顶梁缠绕,中间却是没有遮蔽的空白,将天的景色投射下来。 有群星璀璨,也有星光芒暗淡,将要凋零。 什么时候才是结束?她默默地想着,想着,越来越茫然,不知道想要的是什么,到底还在做什么。 “他不需要我了么……?”她想,“那我做这些……为了什么?” 沉思没有尽头,大门轰然打开的声音将她的一切思绪打断。 玉牢儿没有低下头看来人,嘴角挂着讽刺的笑:“又来做什么?看来那个假货没有让您尽意。” “你怎么知道公主是假的?”来人慢慢走近,反问道。 这个声音……玉牢儿有些不敢相信,连忙低头,正对上男人带了些笑意的温暖眼眸:“好久不见,玉牢儿。” “少……”她愣愣地看着男人,记忆中那个少年时他的脸,与眼前这张脸重合起来,让她眼前模糊,“……少家主……” 度华年在她面前停下,仰起头,伸手将她发尾处一截枯萎的荆棘取下,笑了笑:“是我——我们有多久未见了?终于有机会见面,不想你如此狼狈。” “您瘦了,”玉牢儿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但也比原来……” 度华年看着她,慢慢地笑道:“落魄了?” 玉牢儿连连摇头:“不,比以前越发成熟了。” “一百多年了啊……”度华年低下头,打量着囚禁着玉牢儿的这间屋子,“什么都变了,谁不会变呢?” “您也变了吗?”玉牢儿低声问。 “变了吧。”度华年没听出这句话中杂糅的复杂情感,只是认真地回答着,“我更加信仰神了而已。” “神……神赐予了您想要的?” 他却摇了摇头,眼睛里多了一分苦涩:“神从不赐予人们想要的东西,所有的一切,只是人自己争取的。” 玉牢儿不说话了,默默地看着他,像是观察又像是探究一般的眼神在他周身徘徊。 度华年再次抬头看着女人:“玉牢儿,荆平天也不是原来的他了,我是来带你走的,我会将一切都还清——再也不会欠谁了。” “您又怎样知道他不是他了?”玉牢儿微微摇头,盯着他的眼睛,似是不赞同这些话,“您又如何能够还得清?” “这是……什么意思?”度华年有些愣住了,不明白女人的意思。 玉牢儿却将目光移开,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说:“少家主,您问我怎么知道公主是假的,难道您知道公主公主是真是假?” 度华年点点头,道:“是真的,我请公主同我前来,来救你出去。” 玉牢儿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公主是真的?这怎么可能?” “我本来想自己伪装成公主,借和亲进入此处,然后找机会将你带走。不想在路上遇见被护卫带走的公主,一问才知道这是太子的安排,将公主调换……”说到这里时,他不知道为何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假公主下落不明,我为了顺利来这里,于是请真公主一同前来。” “调换……?”玉牢儿有些反应不过来。所以他们都被欺骗了,她令苏琼堵截公主,抓走的只是假的?而这一切,本来就是宫里那位太子的计划? 真公主, 分卷阅读37 被送到了荆平天身边。 他却以为这是假的,他会杀了真公主…… “你就不担心公主的安危?”玉牢儿急忙问道,“在荆平天身边,你不怕他会伤害纯英公主?” 度华年仰头盯着女人,她的脸庞依然年轻美丽,一如记忆中那样,只是一百年的痛苦与折磨,让她眼里多了许多他看不懂的东西。那个总是对他微笑,总是一心为他考虑的温柔女子,如今却戴着一张陌生的面具,冷漠地看着他。 不,应该说,那张面具已存在许久。只是那时候他还不明白许多事,所以也就没有在意过,也不知道那张面具,在他们之间隔开了多么深的一道鸿沟。 他伸手将玉牢儿垂落在自己眼前的头发轻轻拨开,说:“你为何如此关心公主会不会被荆平天伤害?你在担心什么?担心公主死了,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玉牢儿一愣,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平复,开口道:“我只是担心她出事,你会……” 我会恨不能再将荆平天杀一次?这句话堵在喉咙中,说不出口,面对着玉牢儿,这些话他说不出口。 即便现在大概知道她在打着什么主意。 他只觉得说不尽的悲哀,人都是会改变的,但也不是身上的所有都会改变。玉牢儿早已变了,但是她对那人的执念,却一丝未变。 “是你派人去拦住公主的吧?”度华年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在说,“你抓公主为了什么?你担心公主出事又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为了……什么?玉牢儿看着他的眼神,仰头大笑。 “直到现在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她笑得太……等一切都结束后,什么都无所谓了,你想从我这里拿走任何东西,都可以。” 女人的眼里有泪水不断涌出,浸染那张美丽而木然的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没有刹罗菱,百年的时间会让你瞬间苍老,就算不会死,也活不了多久。你为什么一定要救我走呢?你还不明白么……我失去了我的心,我也被我的心所囚禁,我所有一切的痛苦与愧疚,都是因为他啊……” 度华年的手停在半空,没有动作。 “你不如杀了我……”她轻轻地说,“死才是解脱,他这般恨着我们,我已经不知道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被拔掉的荆棘很快从断掉的位置生出新芽,那些新芽很快又长成了新的荆棘,甚至比之前更多。正如痛苦深埋于心,即便一次次地拔掉、砍掉,它依然会长出来,将她紧紧禁锢。 逃不过的…… ———————————————————————————————————————— 鸽子猛地从门口冲进,歪歪倒倒地撞进气氛僵硬的度华年和玉牢儿之间,啪的一声又掉在地上。 两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门口响起一个惊喜无比的声音:“阿牙夫君!终于找到你了!” 度华年愣了一下,一转头正看见繁匀青跑了进来,跟那只傻鸽子一样,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太好了太好了,可把你找着了!” 然而他的第一反应既不是推开繁匀青也不是抱住她……而是回头,正对上玉牢儿猛然醒悟的脸,那双眼中震惊与怨怒迅速滋生。 “原来如此——” 女人尖锐的声音充斥在这间算得上大的屋子,震得满处的荆棘微微晃动。 她终于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了! 怪不得度华年根本不担心纯英公主,怪不得他敢一个人来这里,原来是……原来是她一直都弄错了! “度华年!”女人的身形在半空中浮起,本该缠绕在她腰上的荆棘将她托起,让她处在俯视二人的高处,“你骗了我!我竟然相信了你说的话!” 度华年脸色猛然一变,将繁匀青按在怀里,防止那些纷纷掉落的荆棘碎枝砸在她脸上。 玉牢儿的脸因为愤怒而极度扭曲,白皙光洁的脸颊竟然如同陶瓷一般,因为过度的力道而微微裂开,裂痕从她的额头一直向下蔓延,十分骇人。 “你说去皇宫安顿好就来救我,我一直以为纯英公主是她,我以为你去皇宫,守候纯英公主十五年,是因为她是她的转世——”女人的眼神如同毒蛇,死死将被度华年护在怀里的繁匀青盯住,“原来她在这里!” 繁匀青侧过头,从度华年的手臂旁看到那个女人,看到她怨恨的表情与近乎癫狂的神色,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那个女人的眼神……抱着极大的恨与痛苦,又是沉积了无数个日夜的不甘,恨不能将她生生撕碎。 “她是谁啊?她在说什么?”繁匀青被吓得背脊发冷,缩着脖子问度华年。 “啊——” 度华年没有时间回答她,随着玉牢儿在半空中仰头尖叫声响起,无数荆棘拔地而起,背后传来凌厉的呼啸声,骤然扑来的巨大力道将两人都朝门口推了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致越局(三) 那一边荆平天带着纯英公主殷鸿初,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后,这里发生了剧烈的争吵。 他彬彬有礼,牵引着公主走向宫殿更加靠内部的屋子,打算好好招待他的新娘。 殷鸿初低着头,看到脚下散发出幽幽光芒的地面,像是倒映着月光,有些惊讶道 分卷阅读38 :“城主大人,此处可都是以冰块建造?” 荆平天笑道:“殿下客气,唤我名字荆平天便好。此宫殿本属于隐匿在此的神,只是说,夙城城主,本来就是这位地界神的信徒,自然可以得到神的恩赐。” 殷鸿初以前在宫里少有听过这些关于神的言论,虽说人们信神有,但地界的神本来就十分忌讳,除了夙城的人会如此虔诚外,外面的人多是认为无稽之谈。 她觉得新奇,忍不住好奇道:“神真的存在么?我听说地界神分许多,那这里的神是哪位?” 荆平天看了她一眼,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如果有人故意让一个假货来糊弄他,谁会傻到用这么一个问傻问题的假货来? 殷鸿初在一句话里,问了两个夙城人最不屑听到的问题,一是怀疑夙城地界神的存在,二则是问询神的身份。 地界神分三部,蛟、鲛、蛇三部,其中以蛟部为尊,鲛部为隐,蛇部为卑,他们一般崇敬的地界神,皆属于蛟部。 三部之父神为鬼神,并非是广义上的鬼神,其尊号是为“鬼”。 夙城的哪怕三岁小儿都知道这个道理,尊崇神,信仰神,知道神的分类,但不能打探神的|名讳尊号身份等等。 但他还是笑了笑,礼貌地回到道:“却有如此。只不过神的身份,只有神认定的虔诚信徒才可以知道,外人不足为道。” 殷鸿初敏感地听出来荆平天语气中那一瞬间的疏离,抿了抿唇,又问:“所以这宫殿……” “以山为造,皆是这重云冰山下千万年的玄冰建成,以天地之光照亮,得鬼神之力冬而无寒夏来不化。”荆平天道,“因宫殿傍山而立,白日隐于山前,不叫外人所观,夜幕月色之下现形。” “真是神奇啊……”殷鸿初感叹道。 两人继续往前走,越往里走光线愈加暗淡,殷鸿初也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隐隐约约感觉到走进了一道门,荆平天将她引到了房间里的床边。 “来,公主,请坐。”荆平天扶着殷鸿初的肩膀,让她坐在床边。 殷鸿初小心地坐下,还是觉得有些害怕,尤其是度华年没有在她身后,昏暗的光线和身旁这个男人,都加剧了她的不安之感。 但是荆平天没有走,那只按在她肩上的手冰冷如蛇,寒气隔着几层衣服抚在皮肤上,令她不由得毛骨悚然。 她不知道荆平天想干什么,有些无助地闭上眼,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怕,他一定会来接自己。 本该远离这个被世人尊称为夙城城主的人,身为兄长的太子也已安排好了一切……但她还是来了,只不过,这一切都是自愿的。 都是为了……他。 殷鸿初正在神游,突然从盖头下的视野中,看到男人一双黑靴出现,站在她面前。 “您还有何事?”殷鸿初有些紧张,问,“不是说成亲之事改日商量……” “是如此。”荆平天垂头打量着坐在面前的这位公主,仿佛在试图看出点什么不一样,“不过在下还有另外一事,想要得到公主的解答。” “何事?” 荆平天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没趣,她就这样安静地坐在那里,带着因为惧怕他而产生的紧张,和其他的人都没有什么区别……皆是一群庸俗愚陋的人。 “在下在公主大驾于此前,听闻我一个不争气的属下道,此次和亲有人做了手脚。”荆平天往后退了半步,远观殷鸿初,“将真公主替换成冒牌货,送到在下这里来。” 殷鸿初震惊,太子计划此事十分隐秘,她也是快要到夙城时才被武支婴告知此事,这城主果真如传闻中那般神通广大,无所不知? “你怎么知道……”殷鸿初失口问。 “哦?看来是真的?”荆平天这时候觉得事情有趣起来,他这颗早已被仇恨填埋的心,只有在看到别人的惊慌失措时才会重新跳动起来,“那您这位冒牌货公主,是谁呢?又有什么目的呢?” 殷鸿初被他话中的“冒牌货”惹恼,想她在皇宫中十五年无忧无虑,过惯了受人尊崇的生活,甚至没有人敢在她面前稍微大一点声音说话,此时听到这种话,心里顿时不好受了。 “你说什么?”殷鸿初双手捏紧,站起身反驳道,“我是真公主!不是什么外面的假货!” 嗯?这是怎么回事? 荆平天收敛起脸上玩味的笑,若有所思地看着似乎有些愤怒的殷鸿初:“你是真的?” 殷鸿初见对方明显不信,情急之下担心他会因此做出什么事情来,于是将盖头一掀,怒道:“你给我看清楚了,我是假的么?!” 荆平天倒是很淡然,摸着下巴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心里对于她真公主的身份有些了然,只不过还有其他更为在意的事情。 他看着单纯的小公主,忽然有了一个主意,笑着道:“是在下冒犯了,给公主赔不是。只不过在下很好奇,之前说要以假公主代替您,为何您会自己出现在此呢?” 其实并不能确定这个消息的真实程度。玉牢儿常年被囚禁在此,与外界沟通的唯一方式就是以鸽子传信,这其中如果发生了变故,她可能并不能立即知晓。 “是他让我陪他来的,”殷鸿初咬了咬唇,看样子没打算有所隐瞒,“我从来都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他?”荆平天体会着这话里的“他”,不知为何瞳孔逐渐蒙上一层血红色,眼中的光芒越来越怪异。 殷鸿初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也并不知道——这个表面看上去有礼貌的男人,将多么深重的暴戾仇恨掩藏起来,等了一百年。 “就是太傅。”殷鸿初说了出来,“他说要来这里救一个朋友,因为那个假公主被人劫走了自己没办法进来,想让我做掩护。” 太傅……!太傅! 终于来了! 殷鸿初说完后只感觉脸侧一阵阴风刮过,再抬头时却不见荆平天人影,顿时呆了一下。 “荆平天?荆平天?” 殷鸿初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想起她说到自己将太傅带进来,荆平天周身越发低的气压,心里突然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荆平天该不会要对他做什么吧…… 殷鸿初将盖头取下,整整齐齐叠好放在一旁,拎着裙子走出房间。 ———————————————————————————————————————— 这一切来得太快,繁匀青甚至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肩头处一阵疼痛。 她慢慢地低下头,看见一根荆棘的尖端刺穿她肩膀处的衣服,浅浅伤及血肉,而那根荆棘,从度华年的心脏处穿过。 却不见有血从度华年心脏处流出,繁匀青吓得脸色褪去血色,抬头望着他:“度……度……” 分卷阅读39 吓到她了么……度华年微微苦笑着,强忍着背后的疼痛,将繁匀青推向门口,语气低而急促:“快走,从这里逃出去,不要回头!” 繁匀青被推到门口才猛然反应过来什么,转过头伸手抓住度华年的衣袖,语气坚定:“你和我一起走!” 度华年的唇色逐渐苍白,他微弓着腰咳嗽着,先是很吃力地伸手拔出插在胸口的荆棘,然后摸到背后的伞,握住伞柄,拔出却是一柄锋利的刀。 他用刀砍掉盘缠在背后的荆棘,繁匀青这才发现,那个古怪的女人操控着荆棘刺向他们,度华年以身体为肉盾挡住了那些带着主人的煞气而来的荆棘,满背鲜血淋漓,最粗的那一根荆棘刺穿他的心脏。 那边,玉牢儿已经赤红的双目不停淌落眼泪,裂痕蔓延到整张脸,但她那样的冷漠,没有一丝情绪,看着他们二人。 “我……”他看着繁匀青,唇角勾起的笑艰难而苦涩,眼里却有春来冰雪消融,脉脉的温情仿佛在流动,“对不起……我一定要救她……” 繁匀青只觉得心里隐隐作痛,一并翻滚着的还有不知为何而起的愤怒,既是心疼,又忍不住去猜测他与那个怪物一般的女人是什么关系。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为何他要如此执着?想必对他来说,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人。 玉牢儿听到他说的话,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流着泪,整张脸不知道是在高兴还是在悲哀,扭曲至极,又丑陋至极。 “为何执迷不悟?”她笑,“我恨她恨了太久,百年来几千个数不清的夜晚都在恨,只恨不得抽她骨、扒她皮……你若不带她走,我必杀了她,你若带我一同走,我还是会杀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致越局(四) 玉牢儿听到他说的话,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流着泪,整张脸不知道是在高兴还是在悲哀,扭曲至极,又丑陋至极。 “为何执迷不悟?”她笑,“我恨她恨了太久,百年来几千个数不清的夜晚都在恨,只恨不得抽她骨、扒她皮……你若不带她走,我必杀了她,你若带我一同走,我还是会杀了她!” 不知道是听到了她这话中的哪一句,度华年的身体微微一晃,被他死死咬住的嘴角,有鲜血溢出,脸色更加惨白,如同死人般。 繁匀青听出来这女人话中的“她”就是说自己,顿时一股怒火涌上头顶,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推开度华年往玉牢儿的方向冲了两步,叉腰大吼道:“你他娘的到底谁啊!老娘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怎么恨我恨到这地步?有什么都冲我来,我才不怕你!我还要把你抽骨扒皮呢!” 真是的,怎么之前没发现这男人这么窝囊……一开始见他从重重守卫中把她劫走了,还心想这哥们有点胆量,原来骨子里就是个羊! 她越想越气,正要转身好好训斥度华年一番,他牢牢将她手抓住,却是在对玉牢儿说话:“……我不允许,如果你要杀她,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 繁匀青愣了一下,度华年的语气虽然强硬,却带了些恳求一般的东西,叫人于心不忍。她刚一回头,正见度华年躬身,一手以刀撑地,收回的手捂着嘴,嘴里和被刺穿的心脏同时喷涌出鲜血! 那些血溅到了她身上,斑斑驳驳很是难看,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呆呆地上前扶着他摇摇晃晃的身体。 “少家主——我不会伤害您。”玉牢儿说,“您应该很清楚,玉牢儿永远不会伤害您。” 听到这里繁匀青又忍不住想骂人,瞪着眼扭头吼道:“你已经伤害他了,还说不会伤害!” “他只会为你而伤。”玉牢儿将目光移向繁匀青,努力在满是裂缝的脸上挤出一个讽刺的笑,声音低如喃喃,却叫她清清楚楚地听到,“纵然身旁莺燕不数,他也只会因为你受伤。” 他只会因为你而受伤…… 繁匀青的脑子里嗡嗡作响,有些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了,只回荡着女人的话,反反复复,一字一句又像是岩石重击在心上,一阵阵的生疼。 她正处在一种混混沌沌的状态中,这时候门外猛地冲进一股沉重的气息,夹杂着血腥的味道,将两人朝玉牢儿的方向推去! 度华年本就站不稳,这一下致使他半扑在繁匀青身上,一起被推到玉牢儿脚下,两人齐齐扑倒在坚硬的冰面上。 “……又是谁啊!”繁匀青被摔得很疼,顿时十分生气,忍不住咋咋乎乎起来,一边起身去看门口。 一阵尘雾中,高大的身影逐渐显现在他们眼前,不见其人,就感到了无形的压力。 度华年伸出手拦在繁匀青面前,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脸色苍白得不能再白了,活像是见到了鬼。 玉牢儿紧盯着那人,脸色也十分难看,铺满四周的荆棘开始往后退,一直退到她的身侧,盘踞在她脚下,度华年和繁匀青的身旁,呈现出保护的姿态。 “哈哈哈——”门口那人大笑着,慢慢走了进来,“我的好表弟,多久回来的,怎么都不通知我来接你呢?” 度华年目光渐冷,却笑了起来:“……荆平天。” 荆平天走到门口站定,慢条斯理地将对面三个人分别打量了一遍,像是对猎物志在必得的捕猎者。 “度华年,这过了一百年,你倒是越来越没礼貌了……还是说——” 他将目光移到繁匀青脸上,古怪地笑着:“还是说,自认为找到了她,也就无所忌惮了?不过我看也不像啊,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这个字仿佛在无形之中化为蒺藜,狠狠地刺进心里,扎下深深的根。 繁匀青有些恍惚,从刚才度华年与玉牢儿说话开始,她就有一种错觉,他们虽然好像是在谈论着她,其实,并没有。 他们只是在说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并不在这里,很有可能已经死了,那个人与她存在着若有若无的关系,也有可能与她并没有关系……她只是某个人的替代。 荆平天的这句话,更是加重了她心中的怀疑。 从他还没有现身说第一句话开始,繁匀青就觉得十分不舒服,他带着何种想法而来,实在是太明显了。 繁匀青稳了稳心绪,强迫自己不去追问荆平天针对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扭头对度华年道:“你是欠他钱了,还是抢他娘子了?看起来跟你有深仇大恨啊。” 没有等当事人回答,荆平天大笑道:“夺我所爱,取我性命,你觉得此仇此恨,够深重吗?” 一百年啊,一百多年啊,他恨了无数个夜晚…… 繁匀青盯着度华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你这么喜欢干抢亲的事情吗?” 度华年回看着 分卷阅读40 她的眼睛,有些无奈地笑着微微摇头,并不解释什么,以刀撑地站起身,拦在繁匀青面前。 玉牢儿低头俯视着他的动作,看着他浑身血迹斑驳,眼眸中终于流露出除了癫狂之外其他的东西——带着悲悯,又像是不解。 “少家主……”她低声道,“如果留下她,玉牢儿可以帮您逃出去。” 荆平天咧开嘴角,用舌头舔着森森白牙:“死女人,不和我作对你会死么?哦对,我怎么忘了,你已经死不了了……” 繁匀青有些震惊,抬起头看了一眼玉牢儿。荆平天所说“死不了”,大概也与她这副怪物一般的模样有关联吧? 玉牢儿抬起眼,眼神中的疯狂逐渐褪去,仅留下死水一般的平静,看着荆平天道:“一百年了……这种话早已听了太多,早已没用了。” 荆平天满不在乎:“反正你想这个女人死,我想度华年死,咱俩目的都差不多,不如各退一步,联手将他们抓住,自己把想要的人带走,怎么样?” 繁匀青瞪大眼,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这就被人瓜分了?! 度华年用没有拿刀的手将她搂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别怕……我会保护你,不要离我太远。” 他的气息就在耳边,繁匀青心里不知为何有些烦躁,冷笑着别过脸:“就你这样怎么保护我?前有狼后有虎,我一只大灰狼怎么带着你这只小绵羊跑?” “这座宫殿倚靠重云山而造,所以下面是冰川的暗流。”度华年似乎并没有听出来她赌气式的调侃,认真地回答道,“如果真的走不掉,我会先将地面打通,顺着地下的暗流,可以一直到我之前的那座屋子。” 他怕玉牢儿会同意,同意荆平天的提议。正如方才所说,人是会变的,他怕一百年的时间没有让玉牢儿磨灭恨意,只是让她失去了对他的忠诚。 所幸玉牢儿并没有答应,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我说过,少家主是我的底线……” “底线?”荆平天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仰头嘲讽地大笑起来,笑到脸颊微微抽搐,笑到目眦欲裂,笑声回荡在这片空间中, “玉牢儿!你尽然跟我说底线?”他疯狂地嘲笑着她,“那一百年前,你为什么不救他?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说你想死,我也想啊!”一字一句,他只是自己发泄着,愤怒着,理智这种东西仿佛完全从他身上脱离掉了,“死了才好!死了才好!死了就再也没有这些爱恨,死了才什么都不用管!” 一滴冰凉的液体,忽然从半空中落下,砸在繁匀青的脸上。 她不在意地伸手一摸,手上竟然抹了一片血,抬头一看,才发现那是半空中的玉牢儿落下的血泪。 荆平天说完,向前逼近一步,只看着繁匀青,眼中竟然露出羡慕:“……我真嫉妒你,无忧无虑。” “今天你别想走。”荆平天又将目光挪到度华年脸上,对着他森然一笑,道,“不过你如此在意这个女人,我倒不介意给你做出一个选择的机会。” 度华年觉得有些奇怪,微微皱眉。他不明白荆平天所说的做出选择是什么意思——这里只有繁匀青和玉牢儿,荆平天的目的只有他,做选择大概是会放过其中的一个。但是玉牢儿不肯走,这还有什么选择可做? 荆平天朝门口一抬手,女子的尖叫声响起,刚好走到门口的那个人,就这样被他隔空抓了过来。 一身红色喜服,面容姣好,双颊带着桃花色的粉,正是跟着一起找来的殷鸿初。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高能 ☆、致越局(五) 繁匀青看着被荆平天制在手中的殷鸿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阿初?” 殷鸿初却看也没有看她,眼中仿佛只有度华年:“……太……太傅……” 荆平天很是满意自己的所作所为,高兴地笑着:“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风流啊,连皇帝最珍爱的小公主都不放过。那女人上辈子手段这么狠,和你太容易招惹女人喜欢脱不了干系吧?怎么样,是不是看到这张脸舒坦多了?” 度华年没有回答他的任何一句话,脸色隐忍,握住刀柄的手用力攥紧,指关节泛白。 太傅?令人震惊的事一股脑全部涌来,繁匀青一时有些接受无能,想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这个太傅是什么意思,顿时在度华年身边蹦了起来。 “你是太傅?!”繁匀青指着度华年,瞪大眼睛道,“那你应该知道真公主长什么样子……你一直都在骗我!你为什么要骗走我?还有本来应该离开的阿初,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这一叫嚷,荆平天愣了一下,随即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眼中露出惊奇:“……原来你就是代替公主出嫁的冒牌货?度华年将你带走了?” 他十分惊讶的,低头看了一眼痴痴望着度华年的殷鸿初,说:“你竟然一点领悟都没有么?他为什么会将你带到这里,而不是让本来应该出嫁的冒牌货来这里?他在保护那个冒牌货啊!” 殷鸿初抬起头,像是听不懂话一般,怔怔道:“你说……什么?” 她慢慢地低下头,眼神渐渐地落了灰一般:“……怎么可能呢……你怎么会……会为了……” 度华年的脸上终于露出愠怒,咬着牙低吼道:“……闭嘴!” “终于生气了?”荆平天说,“我还以为这么久了,你连一些基本的属于人的东西都丧失掉了。不过,你到底在意着谁呢?” 他抚着自己半张脸上的铁面,喉咙里发出难听的笑声,像是冷笑又像是嘲讽:“做一个选择吧,她们两个之中,有一个可以离开,有一个必须留下……本来我就该拥有一个新娘啊,不过我不是很在意是不是真公主呢,所以,你来选。” 繁匀青有很多疑惑,有很多事情,想要好好地询问,她想得到解答,可是此时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度华年身上,都在等着他的决定。 “我谁都不会选。”度华年眼神逐渐冷冽,他挺直背脊,拔刀站起身,直视荆平天,“你不是想死么?我成全你。” 荆平天睁大眼,瞳孔时而放大时而缩小:“你还想杀我一次?” 他像是被激起凶性的野兽,杀意浑然凌冽,死死地压迫在这屋子中的每一个人头上。 穹顶触眼可及,雾气却在一点点浮起,逐渐遮盖了遥远的天空,像是这座囚笼中唯一可以看到的自由,被什么东西逐渐吞噬了。 逐天追自由,却使韶华罪…… 荆平天张开双臂,仰头向天,风声呼啸而起,玉牢儿却睁大眼,嘶声道:“不……” 度华年突然伸手推开繁匀青,她在地上很没有形象地滚了 分卷阅读41 一圈,正捂着额头想发脾气,那些本来围护在他们身旁的荆棘像是突发凶性,猛地扑向度华年—— 荆棘如蛇一般将他死死缠住,随着荆平天双臂的挥动再次缠紧,在血肉之躯上划开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痕。 鲜血一瞬间喷溅开来,度华年身上看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但他在巨大的痛楚下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赤红着双目,极尽全力看了完全被震住的繁匀青一眼。 荆平天的脸上带着恶意的笑,他放下手,那些荆棘沾染着鲜血,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度华年大喘着气,慢慢坐在地上,垂下了头。 “不要——!” 繁匀青睁大眼,在男人最后的那一眼中几乎失掉神智,忍不住失声尖叫道。 腿疼得要命,大概是刚才撞在地上,因为度华年关键时刻的一推,她现在坐在玉牢儿脚下的后方。 她颤抖着手,站也站不起来,只得在地上爬着,爬到他身边,不知道是想将他抱着还是想扑到他身上。 “呜……度……度……呜……” 牙齿和嘴唇都在颤抖,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繁匀青看了他许久,终于拉着他的衣袖,哇哇大哭起来。 度华年睁开眼,就这样坐着无力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他很是费力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到她的手,做这一切明显太过于困难,又是一口鲜血呕了出来,还将一块金属片一起吐出来。 别哭。 繁匀青透过泪眼朦胧,看到他嘴唇微动,似乎在说这两个字,只是不知道为何不能发出声音,她心里一痛,哭得更厉害了。 “你走吧!”她一边抽抽搭搭的,一边抹着眼泪说,“听那个女人的,快走吧。不需要你做什么选择,也不需要你救我——” “我只是一个坏人,只是一个欺骗你的骗子……”繁匀青越哭越伤心,低下头贴近他的衣袖,想要感受到他手腕处皮肤的温度,却在自己脸上蹭了一脸血,“这都是我咎由自取,反而拖累了你……” 她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本来只想着为了救父母,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只要救了父母,其他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无关。直到看到这个人浑身是血坐在自己面前,那种钝痛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才明白自己已经害了这个一直都在保护着、包容着她的人。 “你走啊!你走啊!”她大哭起来,想要推开度华年,却没有什么力气。 度华年动了动手指,捡起地上被他吐出来的金属片,慢慢地放进嘴里,摇了摇头。 “……不。” 虚弱却又不容动摇,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听见。 繁匀青捂住眼睛,却捂不住眼泪涌出,她仿佛终于失去了耐心,猛地抬头瞪着他大吼道:“滚啊你……!烦死了啊!为什么一定要救那个女人?为什么不自己离开?为什么要这么执着……” 越是这样努力瞪着眼睛,越是能够很明显感觉到眼泪的流动,她已经看不清度华年的脸了,却看见他那一瞬间露出茫然的神色。 为什么……? 为什么不独自离开? 他想了想,有些茫茫然的抬头,失神的眼睛里,仿佛有一道模糊的影子出现。 远处有奇怪的杂音传来,听不清楚,像是有许多声音汇在一起那样的。他仔细听着,恍若儿时第一次参加祭典,信仰鬼神的人们跳起人间的舞蹈,击打着有节奏的拍子,鼓点轻轻缓缓,忽而重重落下。 人群的嘈杂声中,灯火通明温暖,这时候天空却下起稀疏的雪,阴沉沉的天空忽然亮了起来,火光灯花黯淡了下来去。 天明将人们的影子掩盖了下去,什么都看不到。他期盼地望着烟水茫茫尽头,在等着那里出现一个什么人。可是人没有来,此刻所有声音忽然消失了,天地间空无一物,不见雪落,却听见有人踩在浅薄的雪层上,脚步声渐行渐近。 “如果不还清所有的一切……你要怎么办呢?” 前世欠下的一切都要还清,不还清楚,你该怎么办呢? 繁匀青愣住了,任凭眼泪流下,呆呆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从未见过有人如此悲伤——眼里的悲伤像是盛在容器中的水,微微晃动着,晃动着越来越满,像是将要溢出来。 度华年望着远远的虚空,像是对着谁笑了一笑,然后向后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一直在赶作业,,统计太难了,很抱歉晚了(捂脸 ☆、致越局(六) “……少家主……啊……” 玉牢儿偏过头,血泪不住地流下,与地上的血渐渐汇在一起。 仰起头只能够看到女人的侧脸,那些刚才看来十分可怕的裂纹现在都没有那么碍眼了,她看上去既是那么的美,又是那么的脆弱。 没有了疯狂,虚弱显现在她的身上,那一切,仅仅是用最后的生命发出的嘶吼。 玉牢儿低下头,对着鲜血淋漓的度华年说:“……如果这是您的心愿,玉牢儿……自然是遵从……”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荆棘丛再次动了,依然是朝着度华年齐齐涌去,荆平天脸色却突然变了,变得凶厉狰狞起来。 “你给我住手!” 他愤怒地大吼起来,声音回荡在四周,震得人耳膜生疼。在他的吼声中,荆棘全部插进度华年身侧的冰面中,以不可阻拦之势将他身下的玄冰层击碎。 这座宫殿的修建材料,是重云雪山中千百年来不化的玄冰,但这些植物像是被注入了强大的力量,生生在地面上撕开一个洞。下面果真是冰山下的暗流,度华年在昏迷中落了下去,身侧浮起血丝,但面容平静得像是睡着了。 荆平天飞身而起,不知道是想阻拦他们,还是想一掌击杀他们。 玉牢儿终于动了,她伸手将还愣着的繁匀青推向度华年,然后挡在荆平天面前。 冰下的水流湍急,很快将两人的身影吞没了进去,荆平天此时明白度华年从自己手里逃掉了,眉眼间露出暴戾的神色,身影未停,凌厉的掌风打向玉牢儿。 繁匀青落入冰窟,最后一眼穿过飞溅的水花,看到荆平天掌风如刃,利落地将冰面上的荆棘切碎,他的右手手掌,直直地捅进玉牢儿的心脏。 没有血,女人的脸上也没有痛苦,所有的血,全是从她眼睛里流出。 但是裂痕以她的心脏为中心,朝着身体四肢蔓延,她真的就如一尊瓷人,在重击之下逐渐碎裂。 繁匀青张开嘴想喊什么,但是呛了一口水,然后意识有些模糊了。冰雪下的水流太过于寒冷,让人在其中渐渐沉沦。 她扭过头,死死抓住浮在旁边的度华年,竭力划动着过去,紧紧地抱着他。又是一波暗流涌来,将两人一同 分卷阅读42 冲向更远的地方。 —————————————————————————————————— 宫殿开始了巨大的震动,头顶上的藤蔓迅速枯萎,带刺的枝干断裂成碎片纷纷落下。殷鸿初捂着嘴尖叫了一声,退后一步坐在地上,呆望着那边。 她尖叫既不是因为地面震动,也不是因为度华年和繁匀青一起逃掉了……而是因为,荆平天的手穿透玉牢儿的心脏,那里没有血流出,在细微的裂痕声中,玉牢儿的皮肤上逐渐布满黑色的裂口。 但她只是看着冰窟下的水流,眼神始终没有离开。 这时候,“砰”的一声,她的身体四分五裂,和那些荆棘一样,化为细微的碎片飘落在冰面,有的还落到了冰窟下的水面,很快融入了水中。 又是“砰”的一声,玉牢儿的头落到冰窟边,微微侧偏正好可以看到冰窟下的水流。她看着繁匀青和度华年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血泪顺着眼角落入水中,很快稀释在冰冷的水中。 荆平天慢慢地走过去,走到冰窟旁边,他踩碎了脚边一根没有完全碎掉的手指,将其碾成一堆粉末,然后弯腰将玉牢儿的头捡了起来。 如果只看头部,她依然像是没什么事一般,死亡没有剥夺她的生命,因为那种东西早已不复存在。她闭上眼不看荆平天,只是有血泪不断涌出。 “我早就说过要乖乖听我的话,”荆平天轻抚着她的鬓发,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声气,语气温柔得仿佛在对心上人低语,“不然怎么会搞得如此狼狈?连身体都没有了啊……” “难道你说的都是假的?”他质问道,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逐渐冰冷,“你明明说爱着我,爱着我……却又一次一次、一次一次的,忤逆我。” 荆平天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靠近她的额头,这是一个亲昵至极的动作,不过在旁人——旁边的殷鸿初看来,就是那个男人抱着一颗头的一幕,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他生气了:“怎么不说话啊?你一次一次的这样,我无法不怀疑你对他,到底抱着怎么样的情感。” “死去的人还可以再活过来,可是失去的心,还会回来吗?”荆平天用一只手,摸到自己的心口处,“当初他捅穿了这颗心,然后你又给我一颗心……可这不是我的心了。” 玉牢儿终于睁开眼了,她看着男人,满眼哀伤。 “我爱你啊……可是我爱你,为何就一定什么都要听你的?”她艰难地说着话,“我有要忠诚的人……我只会听从他的命令……” “没关系。”听到她说话了,荆平天高兴得像个小孩子,抬起头凝视着这颗头的眼睛。 他抱着玉牢儿的头转过身,道:“还好我早有准备,是时候给你换一个身体了。” 走到门口处,看到坐在地上呆若木鸡的殷鸿初。荆平天俯身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她,笑道:“小公主表现不错,把度华年带来了,不过让他给逃走了,所以我啊,还是要给您一点小小的惩罚……” —————————————————————————————————————————— 枣红色的骏马在贫瘠的土地上疾驰,前方隐隐有凌冽的风扑面而来,马上的男人勒住缰绳,放缓了速度。 女子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疑惑问道:“夫君,到了吗?” 胡溪林策马慢慢地走着,看了看远方:“这里已经可以看到重云雪山了……我看前方似乎有人住的痕迹,不如去打探一下消息。” “好。” 胡溪林怀里的,正是苏琼。自从公主送亲队伍离开后,胡溪林处理了苏琼这边的事情,没有亲眼看到公主平安抵达,还是不太放心,于是打算追上来看看。 苏琼说要同他一起,于是两人大半夜就一起出发,马不停蹄,一路追过来还是没有追到公主。一直快要到夙城之北,胡溪林这才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传闻中的城主所居之处在哪里。 他总觉得事情有些超出预料,但又说不出来有什么不对,一路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胡溪林先跳下马,将苏琼小心抱了下来,脱下外袍披在她肩上。苏琼微微打个寒颤,靠在男人的怀里,抬头见他眉头紧皱,于是伸手为他抚了抚。 “你别担心,公主不会有事。”苏琼安慰道,“听闻皇宫里太子一直珍视纯英公主,定会派得力之人保护公主。” 胡溪林握住她柔软的手,忽然愣住了:“你倒是提醒了我。” “怎么?”苏琼不解。 胡溪林沉思片刻,道:“太子向来珍视纯英公主,此次和亲空有虚名,不过是打着拉拢的名义,实则别有想法。我虽然远在夙城,但是对这位太子殿下略有耳闻,皇家子为自己而不择手段,不管他打不打算利用这次机会,应该都不会没有任何作为。” “你是说太子没有任何行动,这很奇怪?”苏琼明白了什么。 胡溪林却摇摇头,道:“不……应该是有所行动,但我并不知道。” “走吧,我们要尽快赶到。”胡溪林将苏琼扶上马,自己走在前方拉着缰绳,“最好不要有什么变故,还望公主安然无事。” “不会有事的。”苏琼点点头,抬头看向不远处有一座宅子的地方。 没走多久就到了那座宅子前。从外面看来这宅子精致气派,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低调奢华,角落处的斑斑驳驳,堆积的灰尘一点也无法影响它的美感。 胡溪林远远地打量了一番这宅子,惊叹道:“此处竟会有这种风格的建筑。” 苏琼下了马,好奇道:“这是什么风格?” “你看,这种设计……大门外有三根柱子撑着门梁,左右不对称,还有一根位于正中央,上面饰有地界诸神浮雕,并且以金粉填充。”胡溪林指了指门口处,“这柱子,尤其是中间这根,作用不为便利,只为装饰,据说这是一百年前那位脾性古怪的繁家家主惯用的建筑风格。” 苏琼望向正门中央,看得出来那里本来应该有一根柱子,但是被削掉了上部分,仅余下靠近地面的短短一截。 “柱子在正门中央不便于通行,为何那繁家家主要这样做?”苏琼不解地问道。 “这位繁家家主太过于恣意妄为,据后来所记载,这般设计是因为对来访之人亲疏有别。”胡溪林道,“《王朝·家主纪·繁家》有言‘家主立柱于门,亲近者,自右而入门,往来自由;疏离者,自左而入门,婢女言笑谦卑……’,说的就是如此。” 苏琼笑道:“原来如此。亲近的人就让他自己从右边走,疏远的人就让下人在左方迎接?虽然一直听你说后来的人对这家主评价不好,我倒是觉得,这位脾性古怪的繁家家主,反而是一位性情中人呢。” 分卷阅读43 “谁能知道,后人流传的话和历史,虽说都是这般评价,就连繁家人也对其痛恶至极,但是死去的人,总是不能够自己写出来那些事情的。” 胡溪林一边说着,一边绕开门中央仅余的柱子矮桩,走上前敲了敲门。他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但是那道看上去十分沉重的门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开了,仿佛在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快被作业埋没了,,明后天满课不上来,周四见。感谢支持 ☆、致越局(七) 胡溪林一边说着,一边绕开门中央仅余的柱子矮桩,走上前敲了敲门。他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但是那道看上去十分沉重的门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开了,仿佛在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真是奇怪,”胡溪林回头看着苏琼,“我们这样进去,算是私闯民宅么?” 苏琼翻身下马,笑着走过来:“不如先喊一声,问问有没有人,这样总算是失礼的。” 胡溪林透过大门中露出的缝隙往里看了一眼,入眼便是一池清澈的水,水中央有红色的花,长在水中大抵是莲花之类的,但隐隐约约又感觉并不是。 这一池子的水范围很大,几乎横跨在这座宅子的内部。胡溪林看着那水,仿佛听到了水声的轰鸣。 这不是错听,连苏琼都有些疑惑地抬起头,问道:“夫君,你听那里面……怎么感觉有很大的水声?” “没有听错。”胡溪林牵住她的手,“这宅子有古怪,明明并不靠河,里面那池子却像是引活水而来,而且水很大。我们进去看看,小心一些为好。” 苏琼点点头,乖巧地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同走进门去,没走两步便站在了开满红色的花的池子旁边。 池中靠北一侧水浪汹涌,看样子池子的侧墙上是挖出了水流的通道,所以才会有汹涌的水流阵阵轰响。胡溪林和苏琼站在水池的边上看了一会儿,他正在思考着这水到底是从何处而来,苏琼却在水中看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那似乎是……人的衣袍,在翻涌的水中上下沉浮,时有时无,看得不是很清楚。 不过还没有等她喊胡溪林一起去看,水流就将下面的人带了起来,漂浮在水面上。 苏琼惊讶地睁大眼,然后就看到水面上的人睁开一双迷茫的眼睛,正好对上她。 —————————————————————————————————— 很冷。 这是繁匀青在半昏半醒中唯一的念头,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确定还死死抓着一片衣角,才稍微安心了一些。 在夙城生活了这么久,她从来都不知道,重云冰山下有这么一条暗流。水下是蓝色的,很浅淡的带着碧绿色的蓝,有微弱的光穿过冰层投射下来,波光嶙峋,像是身处另外一个世界。 还有多久才能出去?她不知道这个答案,但也并不感到害怕,只是任凭水流带着他们一直向前,去往一个未知的地方。 一个浪头打来,她又喝了几口水,好在刚才浮上去呼吸了几口空气,然后又沉入水中。 繁匀青挣扎了几下,突然发觉手指间的衣角不见了。 这时候她有些慌张了,睁开眼在四周寻找着,却发现四下一片空无一物,只有荡漾的水光包围着她。 她很想喊,但是冰冷的水灌进她的鼻子、喉咙,刺痛和窒息感让她意识更加模糊。 恍惚间,繁匀青看见水中浮现自己的影子。这时候水带来的疼痛感消失了,她面前似乎出现了一面镜子,镜中倒映出她的脸。 这种感觉十分新奇,像是在梦中一般,看到自己的面容浮现于水中的镜子。波涛涌动,平静的镜面剧烈晃动起来,她在镜中的脸也四分五裂。 直到水面重归平静,镜中的脸重新组装,繁匀青却发现,这好像并不是她的脸。 她感觉自己在恍恍惚惚中看见了殷鸿初——对了,不知道殷鸿初怎么样了,当时只有她和度华年掉进水里,但是殷鸿初还在那座宫殿中,不知道那个可怕的城主有没有对她怎么样。 镜中的人似乎有一张很美的脸,她看着繁匀青,眼神如这水一样的镜面平静。 这不会是殷鸿初,殷鸿初的眼神不是这样。她的眼神总是很远,哪怕是站在面前,也让人感觉永远无法靠近。 就算是被亲口承认是她的好朋友,繁匀青也一直觉得殷鸿初看她的眼神,太高了。 水波轻轻地晃动了一下,繁匀青眨了眨眼睛,又感觉自己看到了繁家主家的那位娘娘腔。 “娘娘腔”就是繁家现任家主,有一张能将人迷得神魂颠倒的皮相,可惜投错了胎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不过繁匀青觉得他自己倒也争气,经常扮成女子的样貌,叫许多女子,尤其是叫她这种相貌平平的人自惭形秽。 再看一眼镜中的人,却又觉得她谁也不是。可是她就那般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沉寂着无人谛听的话,仿若月下一眼无尽的古井。 繁匀青伸出手,镜中的人也伸出手,她愣了一下,那只手便好像轻抚在了她的脸上。 沉浮漂漂中,女子的声音刹那间自四面八方传来,千千万万道水流带来了每一个音,全部涌入繁匀青的耳中—— “不要……这么傻了……不要……再……伤害……” 话音未尽,巨浪翻涌而来,终于将这面“镜子”打碎。繁匀青在惊慌失措中伸出手,不知道是想要抓住什么。 什么……?不要伤害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的疑问,凶猛的水浪终于将她打没,紧接着被冲往另外一个未知的地方。 就这样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反正繁匀青是感觉到自己一会儿浮到了水上一会儿又沉入水中,眼前的景象也是忽明忽暗的,终于刺眼的光映入眼中。 她觉得眼睛有些发疼,这时候意识却逐渐清晰起来,有些茫然地睁开眼,她依然漂浮在水中,然后正对上岸边女子惊愕的双眼。 这是哪里?这是谁? 女子似乎被她吓到了,扭头惊叫起来:“夫君!水里有人!” 繁匀青觉得自己这个样子一定很可怕,不然别人怎么会这么害怕。正想要默默地缩进水里回避一下,就听见旁边有男人道:“有两个人。” 繁匀青这时候才想起度华年,有些费力地扭过头,正好看见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度华年漂浮在她身边,湿漉漉的发丝凝结在脸侧,周围的水隐约呈现红色。 喉咙一下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挣扎着想去查看一下他的情况,却发现身体沉重得要命,抬一下手的动作都做得吃力极了。 站在池边的胡溪林看着水里,那两人周围的水逐渐染上浅淡的 分卷阅读44 红,他皱了皱眉,对苏琼道:“我们先把他们弄上来。” 繁匀青还保持着清醒的意识,只是在冰冷的水中浸泡太久,导致浑身都有些僵硬,所以靠着苏琼的搀扶才能勉强站立。她看着胡溪林下池子里将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度华年拖出来,不知道为何冰冷的眼睛有些发热。 她冷得要死,浑身不住地哆嗦着,可是那架势是想去看看度华年。 胡溪林架着度华年慢慢走上池边,对繁匀青说:“姑娘,我看这位公子身受重伤急需包扎,你的情况也不是很好,不如你先随我妻子去换一身衣服稍微休息一下,我会一些处理伤口的技巧,就由我来替他处理可好?” 繁匀青怔愣着,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一般。苏琼看着她这副模样,搂住她的肩膀,有些心疼道:“姑娘,你不必担心,我看公子虽然伤重,不过好在气息平缓,他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你也快些换了衣服才好,免得着凉。” 苏琼毕竟是二十多岁的成年女子,站在繁匀青身旁还是比她高了一些。繁匀青靠近着苏琼温暖的怀里,顿感身上的寒气被驱散了一些,这姐姐一般的感觉让她慌乱的心平静了许多。 她闭上眼,用力点了点头,乖巧地任由苏琼带着她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勤劳的我回来了 ☆、致越局(八) “这座宅子不知道属于谁,刚才看了一圈,都没有人。”苏琼拉着浑身冰冷僵硬的繁匀青,笑眯眯道,“我们暂先找间屋子你把衣服换了,正好我这里有带的换洗衣服,你可以先穿着。” 繁匀青的面部表情也是僵硬的,大概是还没有回过神来,愣愣地跟着苏琼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只是点点头。 苏琼推开一间屋子看了看,似乎是个堆放杂物的地方,于是拉着繁匀青走了进去:“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苏琼,刚才那个是我的夫君胡溪林。” “胡溪林?”听到这个名字繁匀青瞬间回了神,慢慢扭头看向苏琼,“是我理解的那个胡溪林么……” 她记得夙城城丞就叫胡溪林,住在夙城这么多年,这些不可能不知道。理智稍微回来后,繁匀青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发觉了些什么不对。 方才看到这对夫妻站在一起,乍一眼看上去似乎没什么违和。不过细想一下,那个男人看上去已有三四十左右的岁数,而苏琼……只有二十多岁。如果不是她这时说出男人是她的夫君,繁匀青可能都没有反应过来这点。 苏琼惊讶道:“你是说城丞胡溪林吗?正是他。姑娘也是夙城人吗?” 繁匀青才是被震惊了的人。要知道,她可是不久前才在城丞府里捣了一圈乱的人,还发现了城丞不得了的秘密。 如果这个才是胡溪林的正室夫人,那么之前遇到那个很可怕要喝她血、但又十分牵挂胡溪林的姑娘又是谁?看起来胡溪林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端正,不止是在府里藏着年轻女子供那个姑娘“食用”,还有情人。 繁匀青这样想着,看向苏琼的眼神就带了几分同情。苏琼的眼睛清澈明亮,嘴角带着一丝温柔的笑,这样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子,怕是不知道自己丈夫背后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吧? “我叫繁匀青,是夙城繁家下面一个分支的人。”她介绍着自己,一边接过苏琼递过来的包袱, “姐姐叫我匀青就好,我还没有谢谢你呢。” “你真是太客气了,”苏琼笑道,“我看你年纪同我妹妹差不多,我就叫你青青可好?不过你竟然是繁家的人,叫人有些惊讶。” “繁家人又不见得是一个值得骄傲的名头。”繁匀青撇了撇嘴,她向来不觉得自己冠以“繁”的姓氏,就有什么优越感。 苏琼笑着摇摇头:“看你这副模样,就像是真的见到了我家妹妹。可惜我出嫁太早,现在应该快二十五年没见过她了。” “二十五年?”繁匀青一愣。苏琼从外表看来也不过二十五的样子,竟然出嫁二十五年了? “我出嫁的时候,她也才十五岁左右。”苏琼看着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只顾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如果她也嫁人了,只怕孩子也同你一般大。” 苏琼说话似乎有些含糊混乱,但是繁匀青大概还是听懂了。第一,苏琼出嫁的时候,妹妹十五岁,和她现在的年纪差不多;第二,苏琼应该是没有自己的孩子,外貌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却说自己出嫁二十五年。 不过这样的话,胡溪林和苏琼这对夫妇的年龄就不存在违和了。但胡溪林放着这么年轻貌美的妻子不珍爱,还去找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看来城丞的癖好有些……一言难尽。 苏琼保养得挺好的。繁匀青不动声色打量着她,问:“苏琼姐姐,你看上去很年轻,没想到已经嫁人二十五年了。” 听到这话,苏琼不知道为何突然愣住了。她抬起手摸到自己的脸颊,眼神在那一瞬间茫然不已。 “年轻……吗?”她反问着,不知是在问繁匀青,还是在自言自语,“年轻,有什么好呢?” 繁匀青觉得这话很奇怪。世上有数之不尽的人重视着外表容貌,挥霍家财、万般追寻、执著不悔,只为了追求青春驻留的那一刹那,过眼风华。而苏琼有着年轻的容颜,却不知道青春有何意义。 苏琼沿着脸侧,摸到自己的眼角,不知何时染上水气:“如果可以,我宁愿陪着他一同老去。容貌风华,不要也罢。” “他是指城丞大人吗?”繁匀青来了兴趣,问道,“我记得城丞不是夙城的人吧?苏琼姐姐是跟着城丞一起来夙城的吗?” “我是夙城人,我娘是夙城郁家的人。”苏琼答道,“不过我家并非是什么名门望族,这么年来我一次都没有回去过,所以也不知道他们……” 仅仅是说了几句话,繁匀青就察觉出苏琼的不对劲。太奇怪了,这不应该是一个正常人的生活轨迹。 “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困顿于生死,身不由己,所爱之人近在眼前却无法亲近,更不用说不在身边的亲人们。”苏琼苦涩地笑着,“不过现在我终于有机会,重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繁匀青见她低眉敛住愁苦,心里有些不忍,走上前轻声宽慰道:“虽然不知道姐姐经历了什么,但若觉得此时不是苦难,便是好的。” 苏琼用力点头,努力翘起嘴角露出笑容:“你说的是。只是见你想起亲人,突然有所感概,不由得悲从中来。” 她拉住繁匀青的手,忽然发现繁匀青的手冷得像冰块,这才想起换衣服的事:“啊,对!你快些换衣服,一会儿着凉了。和你说着话,我都忘了这事。” 分卷阅读45 苏琼伸手的动作稍微拉扯开衣领,露出一段缠着白色绷带的脖颈。繁匀青注意到了,眼睛不由得留驻在她脖子处:“苏琼姐姐受伤了吗?” “是陈伤,不碍事。”苏琼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脖子,脸色露出些隐秘的痛苦。 繁匀青看她受伤的位置,忽然想起之前在城丞府里那间冰室发现的女子,最深最严重的那道伤口,也是在脖子上。只是当时她匆忙出逃,忘记去将那女子带出来,也不知道她是生是死、有没有被人发现。 如果被发现会怎么样?会被再次抓回去吧…… 繁匀青沉下头,心里有些愧疚。 苏琼却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脱衣服,道:“我转过身去,你换吧。湿衣服放在一边就好。” 正好繁匀青也不想在人面前脱衣服,苏琼如此贴心地主动提出,让她小小地感动了一下。 等到苏琼转过身去,繁匀青才动手开始脱掉衣服。苏琼背对着她,闲着无事便打量起了这间屋子,向左转头时,正发现左侧一堆杂物堆放的桌子上,藏着一面铜镜。 她盯着铜镜看了一下,发现可以看到身后的情形,繁匀青背对着她,已经脱下了衣服,露出后背。 然而,少女的后背并非是一片光洁—— 一道狰狞的伤痕,从繁匀青的颈椎处,沿着背脊一直延伸向下,跨越她的整个后背,约莫有三指宽,看上去极为骇人。从模糊不清的铜镜中,苏琼还看到她的整个后背一片阴影,像是被灼烧后,表层皮肤烧伤后留下的凹凸不平。 这一幕任谁突然看到,都会被震惊。苏琼抬起手掩住唇,抑制住自己将要脱口而出的惊呼。 繁匀青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不放心地看了一眼,不过从她的角度无法看到桌子上的那面铜镜,所以只是看到苏琼转过去的样子。 她很快换上苏琼给她的衣服,然后将湿衣服叠放在一旁,走过去对苏琼道:“苏琼姐姐,我换好了。” 苏琼转过身,脑中再浮现刚才看到的一幕。她强忍保持着平静,伸手帮着繁匀青理了理衣服,然后将繁匀青湿漉漉的头发放了下来。 “这里没有帕子,”苏琼拿出自己的手帕,仔细地擦了擦繁匀青的脸和头发,“只能先随便擦擦,晾一晾。” 繁匀青嘿嘿傻笑着,老老实实地站着让苏琼给她擦着,只不过那笑声听着不那么老实就是了。 苏琼有些忍俊不禁:“想什么这么开心呢?” “想我娘了。”繁匀青仰起头看着她,认认真真地说,“你和她一样温柔。” “行啦行啦,我们快去看看和你一起的那位公子吧。”苏琼放下手,“也不知道他如何了,他是你的……” 繁匀青的眼神微微黯淡了一些,她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我们拜过堂成亲,他应该算得上是我的夫君。不过我总觉得,这只是一场骗局。” 不管是她骗他,还是他骗她。 两人一边慢慢地往外走,一边说着话。苏琼惊讶道:“你怎么会这样说?成亲之后便是夫妻,行夫妻之礼,成夫妻之实,这余下一生,是要相携相伴,同行前路的。” 繁匀青鼓起腮帮,脸上露出迷惑:“可是我娘还没有教过我怎么做一个妻子,我也不知道夫妻应该如何相处。虽然见过爹和娘恩爱万分,可是面对我的夫君,我只觉得不真实。” “你娘没有教过你?”苏琼问,“这怎么会?女子出嫁前,为人母皆应告诉女儿这些事情才是。” 繁匀青想起自己出嫁的经历,尴尬地笑了笑:“……我、我偷偷嫁的,我父母并不知道……” 苏琼大惊:“私奔?难道你们这一身狼狈,是因为逃跑弄出来的?” 想必苏琼已经想象了一大出“两个相爱的年轻人,不顾家庭的反对,坚持要在一起,勇敢地私定终身,最后迫不得已出逃,然后被家里人抓住打伤、又跑出来”这样的的戏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致越局(九) 繁匀青更觉得尴尬,连忙打断苏琼不切实际的想象:“不是的,我们是遇到了那个什么夙城的城主。他很厉害也很可怕,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很厉害很可怕的城主……苏琼皱了一皱眉,没说什么,只是问:“还不知道你夫君姓氏,也是夙城人吗?” “他叫度华年,是……” 说起是哪里的人,繁匀青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对了,当时在那里,殷鸿初认识他,叫他什么来着……太傅? 太傅……太傅……是个什么官职?繁匀青按住额头,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可是想不起来,什么也想不到,她好像把什么忘记了。 “他……他应该是夙城人……”繁匀青犹豫着说。 话音刚落,苏琼倒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度……你夫君姓度?又是夙城人?是不是夙城那个以锻造闻名天下的度家的人?度华年,度华年,我知道皇宫有一位太傅姓度,不知和你夫君是什么关系……” 繁匀青一愣:“想不到苏琼姐姐知道的挺多,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夫君的身份,但是我听到有人称他为太傅。” “我一妇道人家能知道多少?”苏琼笑道,“只是十五年前我夫君卸甲辞官时,太傅初入皇宫,惊才艳艳,可是当时京城人津津乐道的第一对象。” “十五年前?”繁匀青的脸色突然变了。 十五年……十五年!按照正常人年龄的推算,十五年前度华年应该才十岁出头,就算再有才华,皇帝也不可能任命一个小孩子为太傅……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么多年来,他的容貌没有改变过。 繁匀青的脸色骤然褪去血色。她这时想起在城主的宫殿,听到的玉牢儿对度华年说的那句“你去宫里,守候纯英十五年”,只是那时候没有将这句话与他的身份联系起来。 如此看来,度华年隐瞒了她许多事。他明明与纯英公主相处十五年,却要装作不认识公主,让她稀里糊涂嫁给他,然后又一声不吭抛下她离开。 还有本该在太子的安排下远离夙城的殷鸿初,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想必这一切,和度华年也脱不了干系吧? 繁匀青越想越生气,狠狠地咬住牙,转身就要走:“我要去找他!” 苏琼见繁匀青脸色不对劲,隐约觉得这其中缘由不简单,怕她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来,只得暂先安抚着:“青青!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你一定要记住,你们已经是夫妻……” “夫妻……夫妻又如何呢?”繁匀青被苏琼抓住手,只得停下将要冲出去的脚步,回头看着苏琼。 她现在只想找到度华年,有很多事情想要问,她 分卷阅读46 想得到回答。 苏琼上前两步,柳眉微蹙:“何为夫妻?我已经告诉过你,夫妻,此生相爱相扶持,携手共度余生。没有爱的两个人,是无法一起走下去的。” 繁匀青似乎冷静了一些,看着她的脸,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很多人都说,人是自私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能够让自己感到满足,这一点不可辩驳。”苏琼温柔地帮繁匀青理着垂在耳侧的碎发,“可是人的欲望,是可以被理智控制的。当我们不再是独自一人,面对着将要与自己同行半生的人,就会不由得地承担起对彼此的责任,而这个时候,就是我们要学会,去控制自己的私欲的时候。” “两个人在一起,相亲相爱的基础,是要相互尊重、相互包容。虽然以前你没有过如何去面对‘丈夫’的经验,也没有人教过你,但是你可以试着去学会——从理解他、包容他开始。” 繁匀青的眼圈微微发红了,在苏琼面前她还只是一个孩子,而事实也如此——她不过是一个才离开家,就做了一个陌生人妻子的小姑娘:“可是苏琼姐姐……他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觉得很生气……” “你要让他感觉到,你会是他坚实的精神支柱,如此,你的丈夫才会敬你、爱你,对你坦诚。”苏琼说,“道理是互通的,这不仅仅是你的责任,对于你的夫君,也是一样的。” 她放开繁匀青的手,宽慰地笑着:“当然,夫妻之间有什么事情,最好还是要说清楚。你去找他吧,看看他情况如何。” 繁匀青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小步跑着离开了。 —————————————————————————————————————— 胡溪林架着浑身是血的度华年走到房间,然后就在他准备给人包扎伤口的时候,却发现了奇怪的事情。 方才在水中的一眼,他明明看到度华年体无完肤。然而自把人从水里捞出来开始,度华年身上的伤口就在以很快的速度“自愈”。 开始胡溪林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是这会儿,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度华年身上无一处伤口,连疤痕都没有留下,要不是那道最深的伤口——被刺穿的心脏处,和那一身破败不堪的血衣,他差点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度华年依然面无血色,薄唇大概因为痛苦在无意识的时候抿成一条弧线,仰面倒在床上,心脏处的血浸染了身下的被褥。 胡溪林低头盯了这人一会儿,并没有去帮他包扎心脏处的伤口。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俯身下去捏住度华年的下巴,似乎想扳开度华年的嘴。 正在此时,看上去毫无知觉的度华年突然伸手抓住了胡溪林的手腕,他睁开一双森冷的眼眸,盯着胡溪林。 胡溪林瞬间有一种被人抓包的心虚,钳制着手腕的那只手力道很大,让他错觉自己的腕关节将会被捏碎。 明明度华年才是躺着的人,胡溪林却觉得自己被俯视着。在那双眼睛冰冷的注视下,他竟然有一种臣服的冲动。 度华年放开胡溪林的手,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已敛去了眼中的煞气,问:“你是何人?” 他抬眼在四周转了一圈,入眼景象有些熟悉,这才发现这正是在他夙城之北的那套宅子里。冰宫下的水流通往他家的池子,虽然只是一道分流,但被冲进来的可能性也很大。 只不过面前这人是谁?繁匀青…… 他猛地想起繁匀青,按着胸口起身:“和我一起的那个姑娘呢?她在哪里?” 胡溪林揉着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腕,退后半步,脸上并未露出异样神色,抱拳道:“这位公子,在下是夙城城丞胡溪林,正巧与夫人一同路过此处,见你与那位姑娘从水中浮出,便将你们救出。那位姑娘无大碍,只是随我夫人去换衣服了。” 城丞胡溪林?度华年打量着男人的脸,忽然想起来那日公主进城时,隔着人群远远地见过胡溪林一眼,刚才一时还没有想起来。 听说繁匀青没事,他略微放下了心来,但并没有因为胡溪林的话而露出感。 他不再理会胡溪林,径直起身拉开床边柜子最下一格,翻出来一段用布包好的绷带,将衣服撕开随意擦了擦身上的血,然后慢慢地包扎着心脏处的伤口。 若是平常人受了这致命的伤,怕是早已断气了,怎么可能会如度华年这般淡然自若,不紧不慢地自己给自己包扎伤口。 胡溪林见此情景又是惊讶又是疑惑,想起他恢复得极快的伤痕,之前心里那个猜想慢慢成了型,在他心里来回转着圈。 度华年见胡溪林在打量自己,心里微微冷笑。 如果他没有记错……那天公主进城,伤害“假公主”繁匀青的那个卖花女子,正是被胡溪林救走了。 胡溪林曾经为王朝赫赫有名的将军,后来为夙城城丞,在外名声不错,不过多年来后继无人,他的妻子,也鲜少有人见过,甚至可以说是少有人所闻。 度华年虽然对这位城丞不甚了解,不过也知道些当时胡溪林不再为将的内情。 外人只说最后一场大战胡溪林身负重伤,差点死于敌军之手,后幸得死里逃生,自此称不再手执兵戈,领军打仗,而是回家一心照顾生病的妻子。 圣上宽容,准许了他的请求,不过令他前往夙城,代理朝廷行使在此地的职权。 度华年可是听说过,这位曾经的将军,如今的城丞胡溪林,是真的死在了战场上。 当然说这话的,是度华年那个不靠谱的半吊子“神算”朋友郁其雷。当年他们一起站在京城高大的围墙上目送胡溪林离开,郁其雷指着胡溪林的背影漫不经心地道:“看到了吗?他和你一样,都不是个活的。” 度华年并不在意胡溪林探究的眼神,伸出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里,将放在里面的金属片调整了位置,客客气气道:“我看城丞大人对我嘴里什么东西很是好奇?” 胡溪林心里一惊,背后不由自主冒出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 忙着写作业还没写完所以又拖晚了更新,我对不起父老乡亲(捂脸。。这里说胡溪林“不是个活的”不是bug,以后可能会解释吧 ☆、致越局(十) 度华年并不在意胡溪林探究的眼神,伸出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里,将放在里面的金属片调整了位置,客客气气道:“我看城丞大人对我嘴里什么东西很是好奇?” 胡溪林心里一惊,背后不由自主冒出冷汗。 他只是看到度华年身上迅速愈合的伤口,突然想起了从京城里听说的关于太傅的一些事。 据说太傅是夙城残留的度家人,身负异术,从官十余年却有不老颜 分卷阅读47 ……胡溪林见这水中救出来的年轻人年纪同传闻中太傅的年龄相差不大,而且听说最近太傅辞官归乡,回的正是这夙城,所以他才怀疑了这人的身份。 为了进一步确认,他打算查看度华年的嘴里。 因为他从太子那里得知,太傅临走之前,被留下了舌头。 知情的人大抵都知道,太子殷鸿渊对太傅一直都抱有太大的敌意,朝廷里甚至有人认为是太子将太傅逼走。不管怎么说,这种敌对的态度在最后的时候,太傅离开皇城之时,被放到最大。 胡溪林没能确认,反而被抓了个现行,对方能够正常如流地讲话,看来并非是太傅。 他定了定心神,矢口否认:“并非如此。在下只是想查验公子的情况如何,不是公子所说。” 度华年低下头,继续包扎着自己的伤,慢条斯理地开口:“仅凭城丞之言,让我如何能相信,您不是来替太子,再取我的舌头?” 胡溪林惊得退后一步,指着度华年道:“你、你……” “你当真是太傅?!”胡溪林不敢相信。 “城丞大人何故如此惊慌?”度华年头也不抬,反问。 胡溪林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放下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见过度太傅,下官只是突然见到太傅,心里有些太多,但是看到他没事,不说高兴是不可能的。 繁匀青没理会胡溪林还站在屋子里,径直冲向度华年,只扑到他身上:“呜呜呜阿牙……你没事……太好了……” 度华年抬起头,竭力忍住差点没喷出来的一口血。繁匀青这一扑,直接给他的伤来了个雪上加霜,虽然她能够主动投怀送抱是一件好事,不过这好事消不消受得起就另当别论了。 繁匀青只顾着在他怀里抹眼泪,直到不经意抬眼,看到度华年的胸口处的绷带上除了她的鼻涕眼泪,还有逐渐渗出的血迹,顿时僵住了。 “你……你……你没事吧……”她眼泪汪汪地看着度华年,伸手想摸一摸他心脏处的伤口,却被按住了手。 这伸手的动作看上去实在是不雅,度华年耳尖有些泛红,低声磕磕巴巴地说:“没、没事,我自己来就好。” 繁匀青没注意他变化的神色,只是知道被他拒绝了,顿时眼神黯淡下了下去:“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因为我你才受这么重的伤……” “没有的事。”度华年连忙解释道,生怕她误会,“我没事了,你看我的伤,只有这一处,包扎一下就好了……” 繁匀青当然并不是真的在愧疚,她这十五年人生,从来都还不知道“愧疚”二字怎么写。她转了转眼珠子,趁着度华年还在慌慌乱乱的不知道要解释什么,手指一翻扣住他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摸上他捏着绷带一头的手。 繁匀青慢慢俯身,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那我帮你,好不好?” 度华年愣了一下,侧过头看到她眼中的狡黠,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摆了一道。这十指相扣的姿势,让他推也不是,退也不是。 又被戏弄了……!他就说,这丫头怎么可能突然就这么乖巧懂事了,其实心里还是在打着鬼主意。每次都被她可怜兮兮的外表欺骗了,每次都还被捉弄得心甘情愿。 度华年晃了晃神,发觉自己可能是跳不出“繁匀青”这个圈了。 他们俩在床上旁若无人地说话,倒是苦了旁边的胡溪林。眼见着这两人之间的氛围越来越奇怪, 他无语地仰头望房梁,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眼不见心不烦。 胡溪林发现这一对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对他们的恩人态度极为恶劣,要么是针锋相对,要么是视若不见。 要知道,如果不是他把他们弄上来,估计这对小夫妻现在还泡水里! 胡溪林现在很想苏琼在身边。不就是媳妇儿吗,谁还没有一个?比度华年这个温柔多了好吗! 正想着自家娘子,这时候房间门外再一次响起脚步声。 苏琼小步走了进来,看见胡溪林站在门口处,脸上露出笑意:“夫君!” 胡溪林顿时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看那边的两个人看得他眼睛疼,一边叹气一边朝苏琼走去。 苏琼走进来,拉着他的手往里走,笑问道:“你在叹什么气呢?那位公子如何了?青青来这里了吗?” 还没有等到胡溪林回答,苏琼走进去正好看到繁匀青趴在度华年身上,至少从她这个角度看来是如此,登时被吓了一跳:“青青!你夫君身上还有伤,你可别再伤了他!” 繁匀青的表情定格在一个奸笑上。听到苏琼的呵斥声,她居然老老实实地放开了度华年,站起身为自己辩解道:“我没有压在他身上……而且苏琼姐姐你看,他已经没事了!” 不知道为何她和苏琼认识连半天时间都没有,却很听苏琼话的样子。度华年看着这丫头瞬间老实的模样,心里感叹一声,真是一物降一物。 苏琼却不很赞同她的话,走过来道:“你瞎说什么,你夫君明明受了很重的伤,你怎么说他没事了……” 她根本没想到有人拥有这种伤口愈合速度极快的能力,直到繁匀青让开,看到坐在床上看上去不像是受过重伤的度华年,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苏琼呆住了,转头看向胡溪林,“这是怎么回事?” 胡溪林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苏琼,关于度华年的真实身份。他打算和度华年通过眼神交流一下,征求一下意见,一转头看见度华年的眼睛,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度华年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苏琼,眼中仿佛酝酿着风暴。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胡溪林发觉这不是自己的错觉,连忙抓住苏琼的手,上前一步挡在她的身前。苏琼也 分卷阅读48 敏锐地察觉到度华年看她的眼神不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这位公子……可是认识妾身?” “胡夫人,”度华年将捏着绷带的手放下,慢慢地坐直了身体,声音骤然冰冷了许多,“您为何会在这里?” 为何会在这里……胡溪林脑海里猛然有什么东西炸开,散落出来的畏惧与惊恐犹如冰水,将他从头淋到脚。 他哆哆嗦嗦的,浑身不住地发着抖,脸色惨白,死死咬着牙挤出几个字:“你……你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苏琼看到他这副模样,忽然明白了什么,脸色顿时也难看起来,惊讶地看着度华年。 “是什么关系不重要。”度华年微微后仰,俯视着他们,“但你们应该很清楚,名为‘苏琼’的这个人,早已死了。” 胡溪林晃了晃身体,眼前一片眩晕。 这是摆在眼前十五年的事实,可是在看到她好好地回来的那一刻,他早将这一切忘记了,却不想这么快就有人来提醒他们。 “不管身体和魂魄是以怎么样的姿态存在着,苏琼早已死了……”度华年冷冷地勾起笑,目光转向苏琼,“难道你忘记了么?苏琼这个身体,早已不是你的了。” 这一句话不知道让苏琼想起了什么,她用手捂住缠了绷带的脖子,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我只是很奇怪,是什么让你的魂魄回到了你自己的身体。”度华年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番话给这对夫妻带来了多大的震动,依然语气平平地说着。 一旁被晾了半天的繁匀青有些不开心了。他们在说什么她一句也没有听懂,度华年在说什么苏琼已经死了,可是苏琼明明好好地站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把作业写了,灵魂摆渡也追完了,,后面真的好感人 ☆、致越局(十一) 一旁被晾了半天的繁匀青有些不开心了。他们在说什么她一句也没有听懂,度华年在说什么苏琼已经死了,可是苏琼明明好好地站在这里。 “阿牙夫君,你在说什么啊?”繁匀青眼巴巴地看着突然高冷的度华年,想要得到一个解答, “苏琼姐姐不是好好的吗?” 度华年看了她一眼,放缓语调:“苏琼与胡溪林相差不了几岁,如此看来现在怎么也该有四十出头,但是你看到她,不过才二十多岁的容貌,不觉得奇怪么?” 繁匀青奇道:“难道夫君你想说的是,你虽然看上去也是二十多岁的容貌,实际上也有四十多了,甚至更老?” 度华年无奈,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接着说:“这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是和玉牢儿有关的一些事情……” 玉牢儿……真是耳熟的名字啊……繁匀青猛地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在冰宫里,那个看上去怪物一般的女人吗?那个度华年执意要救走的女人…… “您果然认识她……”胡溪林跪在度华年面前,面如死灰,“所以您是来拿走阿念的身体么……” 度华年并没有理会胡溪林的话,说:“玉牢儿是我的下属,我对此事只是略有所见,并不插手多管。我所奇怪的是,胡夫人为何会恢复正常?” 胡溪林似乎松了一口气,他俯身,低着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十五年前,那个女人答应我让阿念活下去,但并不是这种‘活’。” 苏琼眼中浮上雾气,她默默地随着胡溪林,跪在他身边。 她抬起头看着度华年,拉开衣领,慢慢地拆开脖子上的绷带:“大人,妾身并不知道您的身份,但也知道定不平凡。妾身早在十五年前本该是已逝之人,玉牢儿告诉夫君,可以让我活下去,不过要把我的身体交给她。” “于是妾身的魂魄与身体分离,身体一直留在城丞府里冰室中十五年。玉牢儿命令夫君看守,却不允许他靠近,这是有意折磨夫君……妾身的魂魄从她那里得到了鬼神之力,可以通过占用其他人的身体活下去,却时常神智不清,有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将绷带拆了下来,露出修长的脖子上一道狰狞可怖的伤痕,这道伤痕斜跨她的整个喉咙,看上去十分致命,但不知为何她却像是没有事一样,也感觉不到痛苦。 “直到昨日——有人闯入城丞府,妾身在神志不清中恍惚觉得有人来了冰室,将我放了下来,并且喂了我吃什么东西。那个时候我还在另外一个女孩儿的身体里,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记不住……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不久之后,我醒了过来,就看到了夫君,我所有的记忆、理智全都回来了,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繁匀青震惊地捂住嘴,失声道:“你……你就是……你就是城丞府暗室里那个女子……” 那个要杀了她“品尝”她血的人,就是苏琼?那个时候的苏琼,和现在这个柔和的苏琼,完全就是两个人! 度华年慢慢地扭过头,看着她,胡溪林和苏琼也有些惊住了,一同抬起头盯着繁匀青。 繁匀青被盯得压力很大,嘿嘿笑起来,对度华年说:“我昨天想去找你,于是就跑到城丞府里去了,误打误撞跑到一个堆满了冰的暗室去,里面有一个重伤的姐姐。” 虽然听得有些模模糊糊的,但繁匀青也大概明白了,苏琼所说的是自己的魂魄之前在卖花姑娘的身体中,神智混沌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暗室里受尽折磨的女子才是她真正的身体,而后吃了繁匀青的药,她的魂魄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繁匀青又低头看着苏琼,目光落到她脖子上的伤:“那个就是……” 不等话说完,手腕突然被扣住了,繁匀青惊了一下转过头,正见度华年满脸见鬼了似的表情,眼神里又惊又怒。 他的力气很大,繁匀青只觉得手腕快被捏断了,于是用另外一只手去推他:“你干什么?抓疼我了!” “你给她……吃了什么?”度华年的声音在不自知时带了几分颤抖,像是在担忧、恐惧着什么事情的发生,“是你给她吃了什么吗?” 繁匀青觉得他这副样子莫名其妙,见他似乎很害怕,于是答道:“我看她要死了,于是把我爹给我的什么能够起死回生的药给她吃了……后来我追着公主的车队出去,不知道她的情况如何。” 死寂。 胡溪林和苏琼夫妇跪在地上,不约而同地微微打了一个哆嗦,房间的温度骤然冷了下来,纵使只是因为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 苏琼虽然有些高兴,因为没有想到帮助了她的人正在眼前,但是在这般气势的压迫下也不敢说话,只得低下头。 胡溪林悄悄地伸过手,与她的手指交缠在一起,仿佛传递着无声的安慰与支撑 分卷阅读49 。 繁匀青虽说认识度华年的时间不是很长,但也总觉得他对自己一直都很好,从来没见过他这副神情,第一次有点惴惴不安的感觉,思考起来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度华年松开她的手,捂着胸口的伤摇摇晃晃地起身,咬牙切齿道:“你、怎么能!怎么能把药给她……!” 不知道是疼痛,或者是失血的原因,仅仅是做了一个起身的动作,就让他剧烈地喘息起来,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起身后站在繁匀青面前,即便是微微躬着腰,依然比她高太多。繁匀青不敢抬头看他,无形的压迫感让她不由自主地垂下头,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等着被教训。 “你……”度华年似乎还想说什么,然后话还未出口,剧痛让他拧起眉头,脚下有些站不稳。 他伸出一只手按在繁匀青背后的墙上,借此撑着自己的身体,隐忍地喘息着。大概是被气得发晕,眼前也是一片昏花,度华年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将头靠在繁匀青的肩上。 见他这站都站不稳的状态,繁匀青伸手抱住他的腰,还是很担心他的身体:“你怎么啦?我只是……那药我爹吹得很神奇的样子,他让我定时吃,可我觉得也没什么用,所以就想给别人试试……” 她看着苏琼,开心地笑了起来:“不过误打误撞,好像救了一个人啊。我觉得这样也好,因为苏琼姐姐人很好的……” 她早忘记了苏琼两次想要取她性命,只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苏琼,是一位待人和善的大姐姐。 度华年听了她的话,后退了几步,重新坐回床上,猛地咳嗽起来。他用手捂住嘴,却捂不住逐渐渗出的血丝,那些暗红色的血顺着他指缝,一滴一滴地落在胸口处的白色绷带上,像是盛开在雪地上的赤色寒梅。 繁匀青被他吓到了,上前一步:“阿牙……” 度华年猛地抬头看着她:“你忘了你爹给你说过什么?那药一共只有四颗,从你七岁开始,每两年吃一颗,一直到你十五岁……” 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脸色顿时惨白,口齿交叠话音不清:“如今你……已十五……最后那颗药……” 繁匀青惊讶道:“你为什么知道我爹给我的嘱咐?他确实是这样说的。” 胡溪林见度华年似乎十分在意的样子,想到是繁匀青救了苏琼,是他们的恩人,却因此惹了度华年的不高兴,于是想为她辩解:“大人,这位姑娘救了阿念,想必只是无心之举,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不可再改变。我们夫妻二人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这恩情,必然会还给姑娘,胡溪林愿意去寻那一模一样的药,为此万死不辞!” “呵——好一个无心之举!”他看着眼前这三人,终于怒了,“你们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那我就告诉你们好了!” 他拧着眉头,面露痛苦,捂着胸口艰难地一字一顿道:“那药正是‘边黎花落髓’!” 苏琼和繁匀青还是一脸茫然,因为根本没有听说过,胡溪林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暗自念了两遍,猛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了。 “边黎花落髓?!”他瞪大眼,毫不掩饰震惊之色,“这、这是……传说中……可令白骨再肉、枯树重花、死者复生的……” “不可能……不可能……”还没等度华年回答,胡溪林兀自摇着头,似乎不敢相信,“不可能的……边黎花落髓千年结一果,一果可制一药,一药可使魂魄归,二药可使血肉再生,三药可使白骨再生,四药能叫死人复生,五药……五药不死命、不老颜……” 传说中这边黎花落髓是鬼神亲手栽植的一种花,于神明来说作用不过是观赏,但当它流落到人界,人们发现了它特殊的功用。 边黎花落髓一千年才结一颗果实,一颗果实只能制成一颗药,服下一颗可以让脱离身体的魂魄归位、神智清醒,服下两颗可叫血肉之伤愈合,服下三颗能够让骨头重新长好,服下四颗可以让死去的人活过来,服下五颗,就会拥有无尽的生命和不老的容颜。 作者有话要说: “白骨再肉、枯树重花”出自唐·张文成《游仙窟》“十年怜悯客人,存其死命,可谓白骨再肉,枯树重花。” 我又双遁两天了,周四见。真的作业太多了,,我快一周没好好码字了…… ☆、致越局(十二) 边黎花落髓一千年才结一颗果实,一颗果实只能制成一颗药,服下一颗可以让脱离身体的魂魄归位、神智清醒,服下两颗可叫血肉之伤愈合,服下三颗能够让骨头重新长好,服下四颗可以让死去的人活过来,服下五颗,就会拥有无尽的生命和不老的容颜。 胡溪林为了让苏琼恢复,十五年来竭力寻找与边黎花落髓有关的消息,不过才知道繁家有一株边黎花落髓,但若想要得到,简直难如登天。 然而听度华年的话,繁匀青那里有四颗药,也就是四株边黎花落髓……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繁匀青觉得新奇,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药这么神奇,以前她爹只是告诉她这药很珍贵,能叫人死而复生,让她一定要拿好,并且按时服用。 “既然能叫人魂魄回来,给苏琼姐姐吃正好。”繁匀青没觉得少吃一颗会怎么样,反而为能够救了苏琼感到高兴。 苏琼显然思考得更为周全,她看度华年的反应激烈,猜想这药如果没有让繁匀青服用一定会有什么事,于是连忙问:“大人,如果青青没有吃这药,会如何?” 会怎样?度华年似乎愣住了,眼中的怒意渐渐退去,越来越浓重的悲伤染上他的眸子。 不等他回答,繁匀青才不管那么多,上前去想将苏琼拉起来:“苏琼姐姐你快起来啦,别一直跪在地上。跪他做什么?那药是我的,我想给谁吃就给谁,才不要他管!” 苏琼没有动,她看到度华年的眼睛盯着繁匀青,心里隐隐约约有不好的感觉。 繁匀青拉不动苏琼,觉得是因为苏琼迫于度华年的威压才不敢起身,于是怒气有些上来了,转身走到度华年面前。 “喂你到底想干嘛说一声啊!”她叉着腰,一副气势汹汹的姿态,“每次都是这样,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总是瞒着我,我根本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不就是一颗药么?少吃一颗我又不会死……” 她忽然觉得喉咙有些痒,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咳完却发现身体有些发软,背后脊椎处火辣辣的,那里仿佛有一个缺口,身上的力气正从那个缺口流泻而出。 繁匀青发现眼前出现了重影,她晃了晃头,似乎看得清楚了些,却看到度华年抬头看着她,满脸错愕。 “你……”她抬起手, 分卷阅读50 指着度华年的胸口,“你怎么又吐血了……” 度华年胸口处的绷带上,又落了斑斑驳驳的新鲜血迹,她看了一会儿,耳边响起阵阵鸣响,这时候又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了。 意识越来越模糊,繁匀青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眼前也完完全全变成了一片昏黑。很快她站不稳了,一头向前载去。 失去意识前,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喊她,既像是苏琼在喊“青青”,又像是度华年在喊她,但听不清他喊的是什么。 —————————————————————————————————————— “繁……匀青!”度华年抱着倒在他怀里,阖着眼睛的繁匀青,有些不知所措。 胸口上的新鲜血迹不是他的,而是繁匀青咳出来的。 她似乎终于肯消停安分下来了,一动不动地躺在他怀中,如果不是脸色太过难看,只会让人觉得她是睡着了。 “青青!”苏琼被繁匀青突然倒下吓到了,连忙起身过来,想看看她的情况。 度华年心如火燎,那种熟悉的恐惧感在此刻被放大,无声地吞噬着他的心。他伸出止不住颤抖的手,按在繁匀青手腕的脉搏上。 “大人,这位姑娘……”胡溪林也起身走了过来。 度华年放下繁匀青的手,用力掐了掐自己的眉心,借以保持清醒,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把……把我的伞给我。” 苏琼很担忧繁匀青,连忙问道:“大人,青青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那药……” 度华年放下手,抬眼看了一眼苏琼,眼神中说不出什么意味。那大概既不是责怪也不是不耐烦,而是一种无助,甚至是绝望。 苏琼这时候才发觉她与丈夫畏惧着的这个男人,有着一张十分年轻的脸,只是不知为何面对着他,他一开口说话时,就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畏惧。 然而这时候他抱着繁匀青,却如孩童一般,眼中露出茫然和无助,迷失了方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世界上似乎没有可以帮助他的人,也没有让他感到信任的人。 只有他,和他怀里的女孩。 他沙哑着嗓子,又说了一遍:“把我的伞……给我。” 胡溪林见他神色有些吓人,连忙转身去找和他一起被捞起来的伞,找到后双手捧了过来。 传闻中太傅向来风轻云淡,处事不惊,风华皆在一笑言中。胡溪林在离开京城前不过也只见了太傅一个侧影,但仅仅是一个影子,也足以令人心有触动。 方才度华年虽然重伤被从水中捞起,是有些狼狈,但是从他睁眼开始,气势分毫不减。直到繁匀青倒下去的那一刻——胡溪林错觉他的世界中有什么崩塌了。 他靠着一丝执念,或者是一股挺可笑的执着支持着自己不倒下去,大概是怕倒下去就会真的失去什么了。但是他快要撑不住了,胡溪林感觉要是还没有将这把伞给他,他可能真的就要崩塌了。 度华年神色木然,抓过胡溪林递过来的伞,低下头默默地似乎在审视着,另一只空出的手极轻地拨开繁匀青额头边上的碎发。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过迟疑。 他将伞柄抽出,那是一把藏于伞中的刀,长度一般,拿在他手中正好合适。刀身反射着冰冷的光芒,相映着刀柄暗淡的颜色,竟有一种诡异的协调。 刀锋缓缓显现,收不住它自身的杀气,仿佛压在人心上的沉重怨念。 在没有看到这伞柄中藏匿的兵器时,没有人会觉得这伞有什么特殊。然而看到刀被抽出的那一刹那,那其中沉寂了太久的无声之情,失去了度华年的压制。 他举起刀,将自己胸口处的绷带又一点点地划开,忽又想起了什么,抬头对胡溪林夫妇道:“你们先出去吧。这座宅子是我的,随便找一个空当的房间就可以住。” 语气冷静得可怕,他的脸上却逐渐浮上倦意。 胡溪林看着他的动作,大概猜测了一番,顿时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忙道:“太傅……大人!不可做傻事!” “傻事?”度华年漫不经心地反问了一句,等到绷带全部落在地上后,刀尖已经抵在他被刺穿未能完全愈合的伤口上,“不,这不是傻事。” 他将手贴在繁匀青的额头上,眼神深深地凝视着睡着的她。 “这只是……责任而已。” 他轻声说着,像是怕惊扰了沉睡中的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那一刻他的眼神忽然让苏琼明白了,她拉着胡溪林,轻轻地扯了扯丈夫。 胡溪林眼中惊疑不定,似乎还想试图阻止度华年,但是转头看到苏琼眼中的坚定,他还是选择了跟随着她的步伐离开房间。 苏琼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她只是看懂了那个眼神,想起了自己身边的男人。 许久许久之前,她浑身是血躺在胡溪林怀里,那个时候还很年轻的他,抱着她,用手徒劳地按住 她脖子上的伤口,似乎这样她就不会死,就不会离开…… 但那只是徒劳,他呜咽着哭得像个孩子,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怀里一点点失去气息。 如今度华年没有痛彻心扉,也没有撕心裂肺,当苏琼知道这就是曾经的他。 那是爱一个人,才会有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勤奋的我回来了。话说昨晚上梦到收藏涨到了十五个,第二天一看成真了,,,突然觉得我好没追求(笑 ☆、致越局(十三) 走出门关上门,将那对年轻的小夫妻留在屋里,苏琼终于忍不住了,转身抱住胡溪林。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胡溪林连忙也抱住妻子,细心安抚道。 苏琼将头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眼睛酸涩:“我不怕,我不怕现在有人来将我从这个 身体里剥离、又变成一个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什么的怪物……本来我不会有这一天,能够好好地与你见面。” 胡溪林一愣,心里也是涌上一阵痛楚。 十五年前,他带着已死的苏琼去求玉牢儿,仅凭着一丝执念苦苦支撑。玉牢儿答应了他,条件是将苏琼的三魂四魄剥离身体,仅留三魄维持这具身体的存活,交给她,胡溪林必须听从她的命令。 他们夫妻二人,都成为了玉牢儿手中的傀儡。 玉牢儿可以直接控制苏琼的三魂四魄,她让胡溪林在城丞府中修建一个秘密的暗室,里面堆满冰块,用来保存苏琼被三魄维系的身体。胡溪林并不知道这样做的缘由,但他不得不听从。 自此后,胡溪林必须定时寻找年轻女子,一是作为苏琼的身体,二是……苏琼的魂魄附于他人身体而活,却变成了一个嗜血的怪 分卷阅读51 物,每隔一段时间她会吸食年轻姑娘的血液。 她吸食的血液并不多,但这些女子,最后几乎都成为了她的“身体”。于那时的苏琼来说,这些年轻姑娘的身体,不过是随手可换的“衣物”。 这十五年里,她早已忘记了自己的过去,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模样,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但还记得,她是胡溪林的妻子。 曾经的温情如隔天堑,即便心爱之人近在眼前也非所爱。苏琼不知道这么多年来,胡溪林是如何默默忍受着她这个“怪物”,一直坚持到今天。 胡溪林感受着挚爱之人在怀中,陌生而又熟悉的温热,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再次放手。 像是在梦中一般。 “一天也好,神终于听到了我的祈愿……”他沉声道,“我苦苦乞求着能够有一天,你还会这样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就算让我在这一刻死去,也心甘情愿。”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苏琼嗔怒道,手上带了几分力气掐在胡溪林腰上,“什么死不死的,就知道说些不入耳的。” “是是,为夫说错了,夫人莫要生气。”胡溪林换了副笑嘻嘻的表情,捏着苏琼的手按在腰上。其实她那点力气就像是在挠痒痒一样,胡溪林只是为了顺着赖上去一亲芳泽。 年纪不小的男人了,在她面前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撒娇。苏琼哼了一声,抽出自己的手转身离开。 “哎,夫人,等等我。”胡溪林连忙着她的脚步上去。 苏琼头都没有回,不过放慢了步伐。等到胡溪林追上来了,她犹豫着对胡溪林道:“不知道青青怎么样了……夫君,你说那药对青青是不是很重要?” 胡溪林并不太清楚,略加思索后,回答道:“虽然不知道‘边黎花落髓’对青青姑娘意味着什么,不过从太傅那个反应可以看得出来,此时事非同小可。” 他没有问繁匀青的姓氏,只是随着苏琼一起叫“青青姑娘”。 “我看青青没有什么异常,为何要服用你们所说的那般神药?”苏琼皱眉也思考着,“既没有受伤,并且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还有我们离开之前,她突然昏迷倒下了,是否与此相关?” “而且,之前太傅所说,她从七岁开始服药,每隔两年一颗。四颗边黎花落髓可叫死人复生,但据我所知,没有人是间隔服下的。”胡溪林觉得奇怪,“难道是这其中有什么隐秘之处?” “不管有没有,青青救了我,如果她有事,我会心怀内疚的。”苏琼靠在胡溪林怀里,“夫君,我们去找那种药吧,还给他们一模一样的。” 胡溪林安抚着她,将他所知道的关于那药的消息说了出来:“我所知道的边黎花落髓,也是我之前一直在寻求的,只在夙城繁家有一株,而且在繁家家主手中,想要得到十分困难。” “繁家?”苏琼发觉这个姓氏有些耳熟,仔细一想繁匀青不就是姓繁,“夙城有几个繁家?青青好像也是姓繁……” “她是繁家的人?”胡溪林惊道。 “嗯……她叫繁匀青,说自己是夙城人,既然如此,那应该就是你说的夙城繁家的人。” 胡溪林脸色微变:“不可能!她既然是繁家人,就不可能住在夙城。” 苏琼不明白为何他会这样说:“为什么?” “阿念,这夙城几大世家皆有些自己的秘辛,不可向外人道。”胡溪林说,“这繁家,也有这么一桩被他们视为耻辱的事,我因为边黎花落髓,多年来各方面打探才得知。” “是什么事……” “记得我之前给你说过,繁家百年前出了一位性情乖戾的家主,离经叛道,不但为当时的繁家一些族人忌惮,即便是现在,也为繁家人所厌弃。”胡溪林说,“繁家当时分裂,反对那位家主的繁家人纠集在一起,费心费力,终于将家主的痕迹完全从繁家清缴!” “自此后,繁家分权,掌权者一是被大大削弱了权力的家主,二则是繁家长老,他们中有一部分人,甚至是亲身经历过百年前那场纷争的。家老们纷纷将先人的话牢牢记住,深深地恐惧着女人会再次掌权。” 苏琼惊呼道:“……天呐,百年前,那那些人不是都活了百余年……” “很有可能是通过一些非人手段……人若是想要窃得鬼神之力,总是会有途径的——偏偏夙城正是这样一个契机,是人们可以离鬼神最近的地方。人总是因为自己的渺小和须臾生死惆怅困顿,将自己的贪念对鬼神诉求,却总是责备神们不听自己的心言,不肯满足自己。”胡溪林说着,自嘲笑着摇摇头。 “我又何尝不是这芸芸万千中的一个?我的执念……终是放不下你的,可神是公平的,神听到了每一个信徒的心言,也以最公平的方式满足了我们。” 胡溪林低头凝视着苏琼,伸出手轻抚着她的娇艳的皮肤,她的容貌依然年轻美丽,转眼仿佛回到十五年前:“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你能够好好的,我——不悔。” 苏琼没有说话,只是以无声的方式回应着他,她亦是如此所想。 “对,那繁家,掌握着大部分权力的家老们,因为那位家主,忌惮着主家每一个女子。所以他们做出了一个决定,也就是将有繁家血统的女儿都迁出夙城,不承认她们的身份,永不得归。” “这也就是你所说的,青青姓繁,却不可能是夙城人的缘故?”苏琼问,“可是因为一人而如此对待繁家的女儿,未免太过残忍。” “这是繁家的秘辛了,外人怎么敢妄议是非?而且繁家行事低调,开枝散叶,如想将女儿打发出去,也不是太过显眼。” 苏琼听懂了之后,反而更加疑惑了:“如此说来,为什么青青……” 胡溪林忽然想起了什么,摸着下巴沉思片刻道:“我忽而想起一些听说的事情……繁家主家附近,有一个他们家族的分支家,那家人十多年前从重云雪山上抱下来一个婴孩,并不知性别是男是女。据说……那个分支家里有一男孩一女孩,年岁相仿,男孩身份卑微,女孩却是唯一一个被繁家承认的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被感冒折磨中,温差变化太大了,放假也玩不了 ☆、致越局(十四) 胡溪林忽然想起了什么,摸着下巴沉思片刻道:“我忽而想起一些听说的事情……繁家主家附近,有一个他们家族的分支家,那家人十多年前从重云雪山上抱下来一个婴孩,并不知性别是男是女。据说……那个分支家里有一男孩一女孩,年岁相仿,男孩身份卑微,女孩却是唯一一个被繁家承认的小姐。” “啊?”苏琼惊讶道,“那青青就是那个唯一被承认身份的繁家小 分卷阅读52 姐吗?如果这样说来,那就解释得通了。” “这不一定,毕竟只是人们在闲谈的传闻,真假不可知。”胡溪林摇摇头,“万一,那位姑娘的姓氏,并不是那个繁家呢?” 苏琼一想,胡溪林这样说也有几分道理,只感叹自己身为夙城人在此生活十多年,见闻比不上胡溪林一个外来的半点多。 “夫君,你知道的东西可真多。” “只是用了心罢,所以才了解了不少。自从得知繁家家主那里有可以救你的东西,我更是对繁家上了心,自是打探了不少繁家的事。” “瞧你高兴的。”苏琼见他那副得意洋洋的炫耀模样,忍不住好笑,“那……那你知道,我家怎么样了吗……” 兴许是提起许久不曾见过的家人,苏琼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大抵是怕听到自己不敢听的答案。 胡溪林看着神色黯淡的妻子,迟疑片刻,但他从来不会对苏琼有所隐瞒,于是道:“十多年前,你出事不久后,小妹不听劝告,不顾父母阻拦,与人私奔,最终病死他乡。爹娘接连承受打击,积郁成疾,去得太早……” 苏琼家里只有她与妹妹两个孩子,这般接连的,失去两个心爱的女儿,为人父母必然深受打击。她听至此处,早已泣不成声,悔恨自己未能尽孝。 子欲养而亲不待……不知父母九泉之下,可会原谅他们不孝顺的女儿? “阿念,阿念……”胡溪林紧紧抱着她,安抚着她。 苏琼由着眼泪不停流出:“我……我想去看他们……” “好。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之后,我们就回去,去看爹娘。” ———————————————————————————————————— 宫殿的最深处,是荆平天用来关押殷鸿初的地方。 这里的绝大部分屋子都是空着的,除了用来堆砌的冰块外,别无一物。当夜晚降临时,这座冰宫也降临人世,月色之下,宫殿中的每一块冰都会反射着柔和的月光,显得其中明亮却不刺眼。 荆平天一手抱着玉牢儿的头,一手拎起殷鸿初的衣领,轻而易举地将她拖着离开了之前被毁得千疮百孔的屋子,将她扔到了尽头的这间空屋子。 殷鸿初跌在地上,吃痛却不敢说出来,看向荆平天的眼里逐渐浮上恐惧:“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你要敢对我不敬,那就是对皇帝的叛逆!” 她在极度的恐惧之中,完全忘记了保持自己的矜持与仪容,不管不顾地威胁着,也没有思考这种方法到底有没有用。 荆平天面露惊讶,哈哈大笑起来:“皇帝?皇帝算个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怕他?” 皇帝……皇帝又如何?来到了这夙城,谁向谁臣服,都还说不准啊。 “你!”殷鸿初想不到荆平天竟会说出这种话,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转眼看到被荆平天抱在怀里的头,殷鸿初吓得一口气提在嗓子眼,再有多么气势汹汹,想要怒吼出来的话也一并被堵在喉咙处。 “怪物!怪物!”她怕极了,声音中带了些哭腔,往后退缩着。 听她说出“怪物”一词,荆平天眉间的神色突然狠厉起来,空出的一只手扯住她的头发,将她拖到自己眼前。 “你说谁是怪物?”他露出森然的笑,语调却还是平缓的。 殷鸿初这十五年来哪里受到过如此待遇?头发被荆平天扯得发疼,委屈和疼痛让她忍不住哭起来,嘴上却一点也不软弱:“你们都是怪物!” 荆平天皱了皱眉头,将她随手扔在地上,低下头抚摸着这颗头的眼睛:“你可以说我是怪物,但我不允许你说她……” 他的眼神温柔而专注,仿佛沉溺于此,轻声道:“这可是……我的‘珍宝’啊……” 殷鸿初似乎被吓坏了,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直愣愣地看着荆平天。 “你说,我们应该如何处罚小公主?”荆平天低下头,轻声对玉牢儿道。 玉牢儿闭上血泪未尽的双眼,并不想理会。 他倒也不恼,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想是想到了,看着殷鸿初笑道:“我看公主这么有力气,还有精力和我嚷嚷,我倒是想出来了一个好主意。” 他一拂袖,整块冰切成的门随着他的动作砰地一声关上,隐隐有碎冰落下。 殷鸿初从透明的墙壁看到荆平天转身离开,她试着推了推门,却纹丝不动。无助与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不停地发着抖,她慢慢地蜷缩起身体,将头埋进双臂中,低声呜咽起来。 待他们走远后,身后一个房间里,黑袍的男人慢慢地走了出来,他将斗篷的帽子拉起,遮盖住大半张脸,然后走出门去。 门外,那些随公主一同前来的士兵们依然尽职尽责地守候着,虽说并不离去,可是也不会进去。 男人在门口停住脚步,微微侧了侧头,望向身后一眼不见头的冰宫,心中无声嘲讽。 他正要离开,这时候军队的后方突然骚乱起来,似乎有人强行闯入,被拦了下来。 这时候会有什么人来这里?是为了谁而来?男人忽然有些好奇,于是再次停下脚步,等待着那位闯来的人。 不多时,从后方闯来的人走到了前面,与士兵的头领攀谈了几句。这些士兵似乎都认识那个人,不但没有阻拦的意思,有些人面上甚至露出几分敬仰的神色,恭恭敬敬候在那人身旁。 不多时,士兵们整齐划一让开一条通道,让那人走了过来。 男人站在门口倒也不躲避,双手环抱在胸前,像是在等待着那人走过来。 那人很快走到了宫殿的门口。他看到了大大方方站在门口处的男人,见男人正盯着自己,被兜帽遮盖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带着奇怪笑容的嘴角。 他的脚步微微迟疑了半步,随即像是没看见一般,继续急匆匆地往宫殿里走。 “武大人。” 男人终于开口了,他半眯着的眸子,在兜帽的阴影后打量着那人。 武支婴停下脚步,侧过脸:“你认识我?” “认识算不上,只是有一句话想告诉您。” 武支婴没有接话,男人便自己说了下去:“您上辈子受尽苦难,早早夭折,这一世有富贵命。如果您哪天不想要了,可以给我。” “为什么?” “算是做一个交易,我可以给您,您想要的东西。” 待男人说完后,武支婴没有回答,片刻都没有停留,朝前疾步走去。 他想要的东西,他会自己去争取。 - 武支婴大步走进冰块叠成的宫殿中,循着微弱的哭泣声,一直往前走。那背影坦坦荡荡,完全不惧前方可能会出现的东西,也不在意那深处会遇见什么。 男人 分卷阅读53 扭头看了一眼,嘴角勾了勾,他收回目光,走了出去。 很快,这里就不再太平了。即便是在神的庇护下隐匿于世的地方,终于也会因为人的贪婪,落于人世。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写写小公主和太子的事情,主角先让他们躺着。感谢观看>-&1t ☆、致越局(十五) “公主!” 在宫殿的尽头,武支婴终于找到了他一直心忧的人,殷鸿初。 殷鸿初朦朦胧胧中听见似乎有人在喊她,慢慢地抬起头,看见透明墙外的武支婴,有些不敢相信:“武支婴?” “是我,公主。”武支婴单膝跪地,将手掌按在冰面的墙上,既是愤怒又是心疼地看着殷鸿初,“属下来迟,让您受苦了。” 有人来救她,但殷鸿初的神色依然黯淡,她抿了抿唇,低下头:“不怪你,是我自己要跟太傅走的。” 听她这样说,武支婴之前心里对太傅的尊敬荡然无存,惟留下不满。 如若不是那晚他们在夙城的路途中,遇到了太傅,公主也不必忍受这种折磨。 他有什么请求,殷鸿初从来都不会拒绝。哪怕是嫁给城主,殷鸿初不愿意的事情,她依然答应了,因为她始终相信,他会保护她。 武支婴的手指死死抠在冰冷的墙壁上,艰涩地说:“公主……我先救您出来。” “你……”殷鸿初神色怔怔的,似乎没反应过来,“你救我?你救我……他呢?!” “他不会来了。” 那话语声伴着男人的脚步声而来,荆平天一手抱着一颗人头,另外一手稳稳地端着一只精致的瓷碗,仿佛自地狱深处走出的恶鬼。 武支婴神色猛地警惕起来,手指按在腰间的刀上,用力握紧。 荆平天却看也不看他,仿佛他只是脚边的一只蝼蚁,不值一视。他走过去,将手中端着的碗稳稳放于地上,推开关着殷鸿初的屋子的门,想要伸手将她拖出来。 武支婴拔刀了,锋利的刀刃反射过一片寒冷的月光,拦在荆平天将要伸出的手前。 荆平天倒也不甚在意的模样,终于抬眼瞥了他一眼,有礼一笑:“真是公主的一条好狗,不枉我所听到的传闻。” “放下你的手!”武支婴面无表情,像是没有听到这句嘲讽的话,“我要带走公主。” 荆平天果然听话地放下手,不过笑得狂妄:“你当我这里是集市?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武支婴眼底一片刀面的寒光,他一言不发,直接手腕一翻,将刀刺进荆平天的身体。 没有血流出,荆平天脸上的笑容甚至没有一丝的变化,他笑看着一脸错愕的武支婴和殷鸿初,哈哈大笑。 “我之前看公主这么有精神大吵大闹,就想让她喝了这个,这次就算了。”他握住刀刃,将其慢慢地从身体里拔了出来,一挥袖将刀扔在地上,“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殷鸿初尖叫一声,便被荆平天抓在手中,轻而易举地掐住喉咙。 “公主!”武支婴慌忙想冲上去,这时候荆平天一抬脚,轻而易举地将他踢翻在地,一只脚踩在他的喉咙上。 武支婴挣扎着,然而在那个人的脚下,他平生所学再有多么绝伦的武功,无济于事。 “这碗药,”荆平天俯视着他们,微微冷笑,“你们中有一个人,必须喝下去。” 殷鸿初神色有些呆滞,任凭荆平天掐住喉咙,几乎没有动。 这是什么?这原本是要给殷鸿初喝的?武支婴竭力抬起头,只见那碗中盛有一半的乌黑的药汁,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给我。”武支婴艰难地从喉咙里吐出两个字。荆平天轻笑一声,移开了脚,同时也将殷鸿初扔在地上。 武支婴挣扎着爬过去,也不再多问什么,拿过药仰头一饮而尽。殷鸿初只是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喝下那碗药,神色毫无起伏,甚至有一种“无动于衷”的意味。 仿佛那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武支婴被呛了一下,咳嗽两声,喝下最后一口药后,将碗扔在地上,一声清脆的响声中,瓷碗碎成几块。那些药汁似乎卡在了喉咙,吞不下去,但他嘴里空无一物。 很快喉咙像是烧起来了,刺痛的感觉随着火灼感放大,让他有一种自己的喉咙会被毁掉的预感。 疼痛感难忍,武支婴脸颊上渗出阵阵冷汗,他死死抠住自己的喉咙,竭尽全力呕了几声,什么都吐不出来,嗓子干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除了带来灼烧感和疼痛感的异样,他又发现自己的声音不对劲了。他试图开口说话,喉咙被阻塞的感觉让他说出来的只是几个无意义的音调。 火灼感消失了,只剩下痛苦,从喉咙蔓延出去,向上像虫子一般从他的耳朵钻进脑子里,向下从他的脊椎行进,席卷全身。 武支婴蜷缩在地上,死死地望着殷鸿初,双目赤红。 然而至始至终,殷鸿初只是坐在他旁边的地上,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神色木楞。 他眼见着荆平天慢慢地走向殷鸿初,却没有剩余的力气去阻止,只能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喉咙里发出模糊的音—— “啊……” 快走啊…… 荆平天像是看什么可怜玩意儿一般,用那种怜悯的眼神施舍了武支婴一眼,然后将注意力全部放到了殷鸿初身上。 他在殷鸿初身旁半蹲下,用修长的手指抚弄着她的发丝,眼神带了几分狂热的痴迷:“您这张脸,虽然只有一半的容颜,但已经很美了。” 殷鸿初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保持着那种半垂头的状态,谁都不看。 “要是用您这具身体,给她……”荆平天一边说着一边低了低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否定这句话,“不过太可惜了,不适合。” 殷鸿初终于有反应了,她抬起头,慢慢地转过来,问:“你说我这张脸,像谁?” 荆平天但笑却不回答这个问题:“您问我啊,还不如直接去问他,你这张脸,到底是谁呢?” 殷鸿初的眼眶微微泛了红色,咬紧一口牙,眼底浮上恨意。 “这药本来是给您喝的,”荆平天指了指一地的瓷碗碎片,“这样您就不会向太子诉说您的遭遇。” 这药……!果然! 武支婴捂着喉咙,慢慢停止了挣扎,愈发黯淡的眼睛依然看着殷鸿初。 “不过现在也没关系,有人替您喝了。”荆平天在她耳边说轻声细语,“我要去找那个女人,给她拿回身体。他们在一起,您要和我一起去找他吗?” 不……不可以去!武支婴听到了荆平天的话,他瞪大眼睛,拼了命想要阻拦,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殷鸿初笑了一下,没有看近在咫尺的武支婴一眼,点了点头,回答 分卷阅读54 道:“我要去。” - 殷鸿渊并不知道妹妹在这边受了多么大的委屈,他正准备去好好拜访一下少星宰郁其雷,打算让这位朝廷官员弄清楚自己的地位与处境。 他以为殷鸿初已经被安顿好了,因为没有消息传来,没有消息就不是坏消息。 然而他并不知道,被他安排在夙城的那些手下们,正急得焦头烂额,四处寻找失踪的纯英公主和极有可能与她在一起的武支婴。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为啥真公主还是出嫁了的原因。劳动节真的就是在辛劳地写作业,好想请两天的假写作业啊…… 感谢观看支持的各位- ☆、致越局(十六) 那个好看的哥哥走之后,郁梨格发觉乐呵呵的父亲似乎失落了好一阵子。 “爹,你是舍不得那位哥哥吗?”郁梨格问她爹。 郁其雷想起这个,面露沉痛:“不,我只是在心疼我给他的东西,那可是灵矿打造,贵重着呢。早知道就再多敲诈他一笔。” 郁梨格不想跟这个奸商爹说话,于是准备出门去。 奸商爹喊住她,很担心道:“乖闺女,你要上哪去?最近外面可不安全。” 郁梨格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天子脚下有什么不安全的,头也没回:“我出去买炒栗子。” 可是奸商爹不让她出去,软磨硬泡将她关在家里。 出不去就出不去吧,郁梨格其实也不是很在意,不过被关了两三天后就觉得无聊了。虽然郁其雷会把好吃的好玩的买回来,但她想自己出去买,尤其是去买新鲜出锅的炒栗子。 于是第三天,郁梨格就打算翻墙出去,买炒栗子。 她翻的是自家靠近后门的那堵墙,外面那条街上就是卖炒栗子的小摊,这样方便快些买了回来,还不容易被发现。 墙内有石头垫脚,她可以轻轻松松爬上围墙;可是墙外没有东西垫脚,要下去只能硬生生地跳下去。郁梨格感觉自己要是这样跳下去可能会把腿摔伤,于是她打算用老方法,蜷缩起来滚下去。 墙外,一身白衣便服化身翩翩公子的殷鸿渊带着一名侍卫,正摇着扇子从这条街经过,往少星宰府上去。 - 郁梨格正坐在墙头,准备翻墙出去。她闭着眼,狠下心来往墙外一滚—— 她着着实实滚了下去,但是并没有触地时的疼痛,她滚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有力的双臂将她稳稳接住。 郁梨格惊讶地睁开眼,正好对上那人一双惊愕的眸子,明亮如镜湖,倒映出她有些傻傻的模样。 殷鸿渊呆住了,愣愣道:“……天上掉仙女了?” 旁边护卫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打破这一刻的平静:“公子!” 殷鸿渊高傲冷淡的理智猛然回笼,脸色在那一瞬间很是精彩,然后一脸严肃地将郁梨格小心放在地上。 郁梨格可能还是有些害怕,双脚刚踩在地上,腿一软向前栽去。但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反而有人比她还要紧张。 “小心!”殷鸿渊惊呼一声,连忙上前一步用身体稳住郁梨格,双手将她牢牢扶住。 因得殷鸿渊的反应及时,郁梨格才没有来个脸着地。等到眼前晕乎乎的感觉淡了许多,她感受到面前少年的气息离得很近,灼热的温度仿佛触手可及。 少女的双颊上慢慢染上动人的红晕,低着头往后退了两步,忐忑不安地捏着自己衣带的一角,磕磕巴巴道:“谢谢……谢谢您……” 她根本不敢抬头,只凭着视角可及的白衣翩然,便猜测着面前一定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公子。而且,还是一位极为体贴的翩翩少年郎。 “体贴”这词与殷鸿渊从来都沾不上边,只不过偶尔也会想要稍微那么像模像样一点,就会暂时将自己臭屁傲的脾气收敛起来。 殷鸿渊板着脸,又觉得这样有些严肃了,于是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扭曲了的笑:“不知姑娘为何会从墙上翻下?太危险了。” 郁梨格这时候才猛然想起自己翻墙的最初目的,有些慌张地踮起脚尖伸手去捂住殷鸿渊的嘴。她的动作不大,只是为了阻止殷鸿渊声音太大让墙里的人听到,倒是让殷鸿渊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抱歉……请您小声一些,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郁梨格低声说,“我爹不让我出门,所以我就翻墙……” 逃出来的?殷鸿渊往后倾了倾身体,打量了这面墙一番,也没看出来什么名堂,只当是郁梨格是这里某个大户人家的女儿,与家里人有什么矛盾自己偷偷跑了出来。 他低下头也只能看到郁梨格的发顶,挠了挠嘴角,嗯了半天挤出几个字:“那你……还是早点回家……” 殷鸿渊自十三岁登朝堂参政,与群臣辩言从不因为年纪输于气势,结结巴巴这种事情,跟了殷鸿渊多年的侍卫们都觉得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不过感觉着殷鸿渊有些卡壳了,身为下人就应该识时务为主子分忧,于是其中一个侍卫走上前,小声对郁梨格说:“姑娘,您还是早些回去吧,你孤身一人在外面晃荡也不安全。” 殷鸿渊瞪了侍卫一眼,把他瞪到自己身后去,然后转过脸又恢复了一脸的笑意,看着郁梨格道:“正是如此,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郁梨格有些委屈地低下头:“……我只是想吃外面卖的炒栗子,可是我爹都不让我出去买……” 她声音越来越低,听得人忍不住心里疼惜,殷鸿渊顿时心肝一颤,整个人都飘到云里去了:“那行,我陪你去可好?” 郁梨格抬头看了面前这人一眼,感觉他不像是个坏人,于是极轻地点了点头:“谢谢。” 殷鸿渊早已忘了自己出来这一趟是做什么的,身后的侍卫也不敢提醒他,生怕又惹了这位爷不高兴,他们回去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买了栗子,郁梨格终于开心了,抱着新鲜出锅的炒栗子,和殷鸿渊一同往家里走。 殷鸿渊见她这副天真的模样,忍不住面露微笑,想随意和她说几句话:“姑娘,你家可在这附近?” 郁梨格见他笑起来好看,也忍不住笑,只不过笑得极傻就是了:“我家就在前方了,很近。” 殷鸿渊不甚在意地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立在前方不远处的府邸,上面正正好好挂着“郁府”二字的牌子。 郁府,郁……也就是说这姑娘姓郁么?可这个姓氏,听上去似乎很耳熟啊。 殷鸿渊正沉思着,这时候郁府的大门就打开了,中年的男人正满脸焦灼准备出门,然而正好和不远处的殷鸿渊与郁梨格打了个照面。 这一瞬间的气氛略微有些变了,殷鸿渊与中年男人的视线隔着半空交织在一起,擦出无人可见 分卷阅读55 的火花。 郁梨格可没有看出来这两个人眼睛里同时写着“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也正好看到中年男人,顿时高兴起来,远远地喊了一声:“爹!” 郁其雷额头上的冷汗一瞬间就冒出来了,他不太相信殷鸿渊会出现在这里,但又不得不相信,站在女儿身边的的这人正是当朝太子殷鸿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先赶两天作业都……论文实在太多了。周四再爬上来,非常抱歉,也感谢观看的各位 ☆、致越局(十七) 郁其雷额头上的冷汗一瞬间就冒出来了,他不太相信殷鸿渊会出现在这里,但又不得不相信,站在女儿身边的的这人正是当朝太子殷鸿渊。 正犹豫是赶紧跪下还是装作不认识,郁梨格就拎着裙子欢快地小跑了过来,完全没有自己是从家里逃出去的觉悟。 “爹,我回来了!”郁梨格高高兴兴地跑了过去,仰起头对郁其雷笑着说,“爹要去哪里?” 还不是为了找你……郁其雷一口血堵在喉咙处,只觉得脸在微微抽搐,浑身上下都开始不舒服了,完全不敢抬头去看殷鸿渊审视的眼神。 不过看到郁梨格没事,看着她笑得开心的脸又不忍心发脾气,郁其雷堵在喉咙的一口血往肚子里咽。 由着度华年的原因,太子连带着向来看他也不顺眼,面子功夫做足了,暗地里却没少动手脚。看来现在是终于没耐心了,直接来找他面谈。 郁其雷目光慢慢移到身边的郁梨格,忽然意识到刚才郁梨格和殷鸿渊站在一块,他打了一个哆嗦,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郁梨格看见郁其雷望着殷鸿渊的眼神有些呆滞,转身指着殷鸿渊说:“爹,那位公子送我回来的,方才他还救了我,是个很好的人呢。” 殷鸿渊听到郁梨格的话,收起扇子微微低头一笑,走了过来,颇有礼貌地拱手行了一礼:“见过郁大人。不想郁小姐竟是郁大人家千金,今日一见,真是不由得感慨人间竟有此容美。” 郁其雷腿一软,差点没给这祖宗跪下,他何德何能敢受太子这一大礼?只怕往后会被数十倍讨回。 郁梨格的娘亲去得太早,后来他升官入职也算得上京城中达官显贵,却一直未曾有续弦的打算,也不纳妾,所以家中无妻室。因此,没有女眷去打理外面的人情往来,他们爷俩几乎从来不参加贵人们摆设的宴席,郁梨格几乎就从来没有在京城的贵族面前露过脸。 这两点,让郁其雷成为了贵族们中的一股清流。其实有不少人对郁家这位小姐好奇,只是郁其雷宝贝得很,没几个人见过,就连频繁关注郁其雷动向的殷鸿渊,也还是第一次见到郁梨格。 殷鸿渊偏头看了郁梨格一眼,正见郁梨格望着他的水眸清清亮亮,仿佛眼里只有他一人,叫人想要沉沦。他冲着郁梨格一笑,一个念头在这时从心底冒了出来,再也收不住了。 郁其雷看见那一笑,心里猛地沉了下去。他隐隐约约知道有些命定的事情发生了,却没有办法阻止。 “你们认识吗?”郁梨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解道。她感觉着爹和这位公子像是认识一般,不过爹的态度很是奇怪,一句话也不搭理人家,似乎在畏惧着什么。 “郁大人的名声多有耳闻,况且,我们也算得上同僚了吧?”殷鸿渊道。 殷鸿渊僵硬着脸,呆滞地点了点头。 郁梨格越看殷鸿渊越觉得他好看,不由得想到了前几天来找郁其雷的那位朋友,于是生出想要问问他名字的念头:“你叫什么名字呀?” 殷鸿渊压住忍不住上翘的嘴角,半低着身,声音轻缓:“来日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等到那个时候,我会告诉你我是谁。” 郁梨格仰起脸,大概是不解为何现在不能说。不过还没等她将疑惑问出口,就不知什么时候她爹插到她和殷鸿渊之间来了。 郁其雷苦哈哈地笑着,努力让自己站在中间但又没什么存在感,战战兢兢地说:“这……小女身份卑微……这不太合适……” 殷鸿渊脸上挂着笑,风华满目,比他平日总是板着脸的模样更要耀眼,大概是心情很好,所以也没和郁其雷计较:“郁家小姐芳龄正好,并未有婚约。正好公主出嫁后,我的婚事也该好好考虑一下了。” 这真的就是一道过不去的坎了……郁其雷心头一阵紧缩,眼皮微微耷拉了下来,但还是张嘴欲说什么。 殷鸿渊摆手制止他,言语中带了几分不容拒绝的威严:“郁大人,您应该清楚自己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状况。” 郁其雷低下头,不敢去看殷鸿渊锋锐的眼神。 “太傅离京之前最后见的人,就是你。”殷鸿渊扯了扯嘴角,“我并不清楚你是如何让一个没有舌头的人开口说话,但是,你已经违背了我。” 他伸手拍了拍郁其雷紧绷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别紧张,郁家小姐定为正室名分。太傅既然已离开此处,过往的事我可以不追究,全凭郁大人如何打算,日后你父女会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也不该是拿自己最宝贵的女儿去换。他答应过郁梨格的娘亲,定会照顾好她,让她安然度过一生。如是打算,他只想为郁梨格寻一个普通人家嫁了,平淡过日子就好,并不想她嫁进皇家。 皇家是非争端太多,郁梨格天生性子单纯,从不曾见过人心深浅,宫里的日子对她来说,太难了。 现如今国泰民安,皇位轮换还算平静。不过统治者们仍然担心着外戚干扰政权,所以在为太子选择配偶时,更多的会考虑选择一个家庭背景并不强势的对象。 郁其雷不知道殷鸿渊到底在想什么,他并不认为殷鸿渊第一眼见到郁梨格就会冒出娶她的念头,更有可能的原因,一个是牵制他,另一个则是认为背景很合适。 说到底,郁梨格只是一个筹码。 越是这般想着,越觉得心里悲戚。可那是太子,那是殷鸿渊,他一开口,这事差不多就落定了。 殷鸿渊见郁其雷终于没什么意见了,满意地笑了笑,没有忘记与郁梨格道别:“那么,郁家的小姐,就先告辞了。相信不久之后,很快我们就会见面了。” 郁梨格不太懂自家爹在和这位公子说些什么,她不太喜欢离别,人走了之后,似乎会回来,又似乎不会再回来,但又不知道多久之后才能相见。不过听殷鸿渊说很快又会见面,又开心起来,和殷鸿渊道了别。 郁其雷看着什么都还不知道的女儿,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去宫里也罢……去皇宫并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她身上的气息会被遮掩,这样即便他不在郁梨格身边,也能放下些心来, 分卷阅读56 不必担心“那些东西”会找到她。 想起那些东西,郁其雷抬起眼,望向遥远的北方。在那个地方,夙城伫立于冰山之下,汹涌的水流暗隐在冰山之下。 他只待那个人的消息,然后去处理好一切,然后,就永远不必再担心郁梨格……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是说说太子家的小娇妻(不,明天放主角出来发糖(真的) 这周还是没榜单啊,又是佛系更文的一周(//)不过只是真的不想断更,虽然这一本的数据依然和上一本的差不多,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只是一开始打定了主意要写完就不想放弃,而且本来也很喜欢这个故事的,真的希望能够坚持下去。 ☆、致越局(十八) 梦里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地方,水波淌游,轻将光影晃成碎片,仿佛荡漾着千万颗星辰的银河。 她在水中慢慢睁开眼,面前依然是那面以水而成的镜子,将她整个人倒映出来。 冥冥之中有无形的力量在驱使着她,趴在那面巨大的镜子前,她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也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 之前背后似乎有灼烧感,现在那种感觉慢慢退去,只留下寒冷将她紧紧包裹。 繁匀青闭上眼,慢慢蜷缩起身体,趴在镜子前。镜面原本如同水波微微荡漾,在飘动中,红色的衣裙逐渐浮现,随着水波而动。 她终于感觉到了温暖,就在镜子的那一边,于是更加的想要贴近,靠近那若有若无的热源。 一身红色长裙的女人双眸紧闭,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 繁匀青惊醒过来,因为她看到了一角红衣。 然而醒过来才发现真的有人抱着她,那人虽然身体温度太低,却也想要努力温暖她。 梦里那种若有若无的温度,大概就是旁边这人给她的。 才醒过来脑子还不是很清醒,繁匀青一手按在度华年缠着绷带的胸口处,撑着自己起身,被子从两人身上滑落。 她晃了晃头,一眼就看到度华年赤着的胳臂,再看一眼他没穿衣服,顿时脸就白了。 “唔……”度华年皱眉,大抵是因为无法忍受的疼痛,慢慢醒了过来。 繁匀青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什么,抓住被子往后坐,惊恐地盯着度华年:“——哇!” 度华年被她这一声刺穿天际的叫声吵得头晕,他捏了捏眉头,半靠在枕上,脸色惨白得就不像是个活人:“……你在叫什么?” 繁匀青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清楚:“你、你……我、我……我们为什么会睡在……一起……” 一边说着一边还使劲将被子往身上扯了扯,那架势仿佛度华年真的对她做了什么。 度华年微眯起的眼又细又长,从繁匀青完全没有起伏的胸前扫过,嘴角勾起一个没怀什么好意的笑:“你自己晕倒了,往我怀里栽,睡得又死又沉,谁喊都不行。” 她自己晕倒的?繁匀青按着额头,仔细想想好像昏睡之前是有这么一回事,她好像还吐血了?怪不得这会儿嘴里一股血腥味。 不过她向来理不直气也壮,加之看着度华年那眼神就觉得他没安好心,不服气道:“那你怎么不把我推开?” 度华年无辜地摊开手,大大方方展示自己胸口处染血的绷带:“我是重伤。” “那你怎么不让苏琼姐姐他们把我弄开?”繁匀青接着问。 “苏琼看你晕了,也晕了过去,胡溪林当然是把她抱走了。” 繁匀青心里将信将疑,看度华年都衰弱成那样子了,应该不会骗自己,这才将手放下,不过脸上警惕的神色并未消失:“那我要去看看苏琼姐姐怎么样了。” 她说着真的要下床去,度华年这时候心里才叫苦,心道这随口编了个什么破理由,连忙拦住繁匀青:“苏琼还没醒,你这时候去看也没用。” 他越想越气不过,心里泛酸:“你夫君这么重的伤你不关心,倒一心惦记着外人。” 繁匀青瞥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不是能自己愈合吗?你不是伤好得很快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爬到度华年身边:“让我看看,你怎么好像伤得更重了?” 没等度华年反应过来她想干什么,繁匀青便一伸手按在他的心脏处受伤的位置。度华年脸色一滞,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 “你干……什么?!”度华年都不知道自己是被气的,还是真的因为受伤,只觉得心口处很疼。 “检查一下你的伤啊。”繁匀青微微撅起嘴唇,没把手放下。看度华年这反应不像是假的,只是他的情况看上去比她昏迷之前还差。 她把自己不知道丢到哪个旮旯的“良心”翻出来,终于没丢下度华年一个人跑掉,在他身侧躺了下来,半趴在他面前。 “虽然你受了很重的伤,”她想了想,认真地对度华年道,“但是你也不应该趁我昏迷,行夫妻之事啊……” 度华年很震惊:“我们……做什么了?” 繁匀青看着度华年那副模样,分明是在往自己脸上抒写“无辜”二字,极为的淋漓尽致,又十分的坦坦荡荡,顿时有些不爽起来。 她按在度华年胸口上的手微微使力,俯在度华年上方纯良无害地笑了笑:“我们都睡在一张床上了,你说做什么了?” 度华年不知道是不是被她一笑乱了心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虽然说睡在一张床上,但他这状态大概也心有力而力不足,想干点什么事情都是有心无力。 连衣服都没脱,什么都还没做,一点甜头都没有尝到,居然就要被冤枉了? “痛痛痛……你别这样。”度华年费了好大劲,才抓住那只使坏的手,“我们虽然睡在一起,但是没做你想的那种事。” “怎么可能?”繁匀青才不相信他的话,“我看我爹我娘天天也是睡在一起,苏琼姐姐说的‘夫妻之实’,肯定就是说夫妻俩睡在一起。你少欺负我没见识,我告诉你,我知道的可多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度华年哭笑不得,恍然想起繁匀青就这么嫁给他了,大概在此之前,为人妻之事一定没有人告诉过她。 繁匀青不依不饶,反而凑得更近了:“我听说过的,夫妻一起睡觉就会怀孩子……坏啦坏啦!” 她突然想起什么,大叫一声翻身爬起来,一巴掌拍在度华年胸口上:“混蛋!怀孩子了怎么办!我爹娘还不知道我嫁人呢!” 被压在下面的度华年默默地将口中的血沫吞下去,还得耐着性子跟她解释:“真的不会怀孕,我没有骗你……” “真的?”繁匀青不相信,“你是不是又在骗我?对了,你老是骗我!你肯定又在骗我!” “什 分卷阅读57 么叫我老是骗你?”度华年反驳道,“我像是那种总是骗人的人吗?” “你还狡辩!”繁匀青更加生气了,抬起手准备掰着手指好好地跟他理论一番,“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在骗我,你骗我你是城主,把我给带走成亲,我信了我信了!!” “不是第一见面。”度华年纠正道。 繁匀青猛地想起在京城郊外还有一面之缘,不过态度依然很蛮横:“那不算,那时候我又不认识你!” 度华年兀自地笑了笑,用有些低的声音说:“也不是。” 不过他的话繁匀青没有听见,她继续怒气冲冲地数落度华年欺骗她的罪状。 “你明明是那个什么太傅!你明明认识公主,却装作不知道我是谁,就和我成亲了!我被你蒙在鼓里稀里糊涂就嫁人了,结果你是个假的城主,我还以为我要成功了……”繁匀青说着,瘪了瘪嘴,起得很高的音量慢慢地低了下去。 她是真的以为自己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以为这样就可以去救父母了,不想这中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嫁的人,根本就是在骗她。 “你不也是在骗我?”度华年抬手摸了摸她垂在自己眼前的发丝,道。 繁匀青靠在床头,抱着膝盖,说:“我想救我被家主关起来的父母,太子说,只有我帮他办好了这件事,他就会帮我。” “太子那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只会说大话,也就骗骗你这种傻丫头就够了。”度华年的语气带了几分鄙夷,“如果我说,我没有骗你,我就是城主,你会相信吗?” 繁匀青回了一个鄙视的眼神给他:“你当我傻?城主明明是那个恶心的男的,你不就和我一样,是一个冒牌货?” 度华年不置可否一笑:“世人皆未见过夙城城主,又如何凭借着一人之言去相信?所见之事,不定为事实真相。何为真相?自在人心。” “听不懂!”繁匀青最烦听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一句都听不懂,“我管你是不是城主,反正你现在肯定是我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放假了啊……早更新早睡觉。感谢观看和支持 ☆、致越局(十九) “听不懂!”繁匀青最烦听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一句都听不懂,“我管你是不是城主,反正你现在肯定是我夫君。” 这个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度华年眼底浮上融融的笑意,等着她继续说。 “苏琼姐姐说了,夫妻之间就应该坦诚相见,” “嗯……她还说什么了?” “她还说,夫妻就要互相尊重,互相包容。”繁匀青认真极了,把从苏琼那里听到的话她记得的说出来。 “所以呢?”度华年问。 “所以……你应该给我好好解释一下,那个奇怪的女人是谁?为什么你和阿初认识?为什么我之前听到听人说你是太傅?” 繁匀青跳了起来,又准备往度华年身上扑,突然一阵头晕目眩,才起了一半身又栽回床上,背后一阵阵刺骨的疼痛,致使她浑身都软了下去。 产生异样感觉的位置同昏迷前一样,只不过不同于之前的灼烧感。度华年敏锐地发现她动作有些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了?” 繁匀青想起之前她把那药给了苏琼,度华年很生气的模样,于是下意识不想告诉他:“没事,手滑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背后有一道很可怕的伤痕,几乎横跨了她的整个后背,如果衣服的领口稍微低了一些,那道伤疤都会被露出来。爹娘说那是他们在她小时候不小心让她被烫伤了,以前曾经有人看到,就会十分惊奇地将视线停留在她的伤痕上,仿佛那是什么很稀罕的东西。 本来人们惊疑、嫌恶的眼神就让繁匀青感到十分难堪。直到有一次被主家的夫人看到,冷笑一声道:“这伤痕,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天打雷劈的大罪,才留下来的。” 自从这样的话传出后,繁匀青就越发害怕那些看到她背后伤痕人们的眼神,于是一直都穿着领口偏高的衣裳出门,即便再热的天气也是如此。炎热的煎熬比在那些或疑问、或厌弃的眼神煎熬下好得多。 可是这道伤痕从来没有过异样,不痛、不痒,如果无人提起,她不会想起自己背后还有这么一道缺陷。然后直到现在,不长的时间内,背后就痛了两次。 繁匀青忽然有些愣住了,她隐隐记得自己小时候好像有一次背后痛过。只是那次她好像生了什么大病,仿佛记得背后痛过,记不太清楚,时间太久了,大概是她七八岁时候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好像跟着爹住在皇宫。 她爹那时候在皇宫里为皇帝设计园林宫殿,工程浩浩荡荡,皇帝又十分尊重这位自夙城远道而来的匠人,所以特准他们住在皇宫里。 繁匀青想起来了,那时候和纯英公主殷鸿初玩得好,天天往她宫里跑,因而知道了皇帝宠爱纯英公主,甚至到了将当朝太傅命为公主老师的地步。 那个太傅……就是度华年?那么那个时候他们就应该见过?繁匀青按着额头,可是好像想不起来记忆中有这么一个人。 “阿牙,你老实说,”繁匀青扳过度华年的脸,让他直视自己,“你既然是太傅,那应该就是纯英公主身边那个专门负责教授公主的太傅,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和殷鸿初待在一起,那我们是不是见过?” “怎么可能?”度华年矢口否认,“那时候公主身边的太傅不是我,我以前没有见过你。” “可我感觉你对我很了解的样子,”繁匀青有些不相信,“你都知道我爹给了我的药,还知道怎么服用的。” 度华年神色不改,依然镇定:“因为那药是你爹通过我的一个朋友,如今朝中的少星宰郁其雷得到的,所以我知道。” 这种时候,就应该把有些永远都不会知情的朋友拉出来卖卖,不然不能体现作为朋友的价值所在。 正在为女儿婚事发愁的郁其雷打了一个喷嚏,感觉有人在惦记着他。 繁匀青也不知真假,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这事算是揭过。因为她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了,在皇宫的时候生的一场大病让她忘了一些事情,就算是见过殷鸿初身边那位太傅,也不记得那张脸是什么样的了。 她揉了揉鼻子,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因为有所顾虑而说不出口,犹豫了半天,才慢慢地开口道:“我……” 度华年偏着头看她,耐心地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他这时候的样子完全与之前生气的时候完全不同,就算一句话不说,都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浅淡的温和。 繁匀青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迅速收回目光,大声道:“我以后不会再骗你了!” 像是在做什么十分严肃 分卷阅读58 的保证,跟个孩子一样,大声说出来的誓言就是心底里发誓一定会做到的事情,不带一点欺瞒的。 或许只有孩子才会永远惦记着完成自己的承诺,惦记着别人给自己的承诺。在看到了别人的失信并且自己有过第一次失信后,就会觉得大人们漂亮的誓言只是善于伪装的面具,修饰自己的不完美。 她忍不住偷偷地想瞧度华年,想多看他几眼,越看只觉得越好看,像是中了什么毒一般,上了瘾,越是看越觉得贪恋。 现在这个人,是她的丈夫。 度华年忍不住轻笑:“好啊。” 那一笑能叫千百年的雪化无声。繁匀青终于入了魔障,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行为,扑过去压在他上方,但小心翼翼地没有碰到他的伤。 度华年愣住了,见繁匀青认真的神色,感觉她要做什么事情,于是没敢动,怕这丫头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可以舔你一下吗?”繁匀青低头在他嘴唇上舔了一口,满意地砸了咂嘴,自己回答了,“可以。” 这一下仿佛在度华年的嘴唇上舔出了血色,本来苍白的唇色慢慢晕出极浅的红。不过泛红的不止是嘴唇,他被发丝掩盖的耳朵也在悄然发烫。 繁匀青嘿嘿笑着,活脱脱像个臭不要脸的流氓,舔了人后自己心满意足,翻身爬起:“我要去找苏琼姐姐啦!” 度华年舔了舔嘴唇,想要将冰凉嘴唇上仅有的一点温度贪婪地留住,神色有些恍惚,似乎觉得不够,不过让他不满足的罪魁祸首已经准备翻身下床了。 “等等,”他也起身,喊住繁匀青,“我和你一起去。” 繁匀青回头斜睨他一眼,表示深切的怀疑:“你这个样子,还能走吗?” “有什么不能的?我又不是腿受伤。”度华年抿了抿唇,拿过叠在床头的衣服披上。受伤的位置可能真的很痛,仅仅是这一动,他的脸色又惨淡了几分,看得人好不心疼。 大概是脑子里有了一个概念,就是这个男人是自己丈夫,繁匀青终于能够稍微关心一下别人了。心里泛起一阵奇异的感觉,让她有些不舒服,也驱使着她开口了:“我就在这宅子里,只是去看看苏琼姐姐醒了没有,你不用跟着。” 度华年没吭声,默默地穿好衣服,下了床。 作者有话要说: 像我这种作者(……)发糖什么的我已经尽力了,然后大概要正式进入这一章节标题的内容了qaq 今天立夏,应该要慢慢热起来了 还是感谢观看支持 ☆、致越局(二十) 度华年没吭声,默默地穿好衣服,下了床。 繁匀青见他执意要一起去,感觉阻拦也没用,索性由他去了。“苏琼姐姐怎么会突然晕倒啊……是因为看到我突然倒下被吓到了吗?”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度华年想到这里,微微皱起眉头,大概也是因为不解,“他们出去了好一会儿,胡溪林突然来告诉我,苏琼同他说着话就昏迷了过去。我让他随便找个可以住的房间,先安顿好。” “现在还没有醒吗?”繁匀青虽然有些没心没肺,不过对于自己喜欢的人还是会上心的。她很喜欢于她来说像是大姐姐一般的苏琼,因而不由得有些担忧。 “你睡了两天,这两天胡溪林来过一次,问我储备的食物在哪里,据他所说苏琼一直也没醒。”度华年道,“他说苏琼没什么大碍,像是睡着了,就是没有醒来。” “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度华年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外的天色已经有些黯淡了下来,一轮红日逐渐沉入天际的大地,仅余一些晦暗不明的光线照耀在树枝的梢头,有些投射在房屋的墙壁上,彼此交映着斜斜的影子。 他们两人刚准备出门去,这时候屋外院子里石凳旁边的沉梨树上一阵鸟类扑棱翅膀的声音响起,越来越明显,很快一道黑影从树枝间隙中冲了出来,直直地朝着度华年和繁匀青扑来。 看样子那东西目标明确,速度又极快。繁匀青虽然看不太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倒没有觉得害怕,上前一步挡在度华年前面,大喝一声:“何方妖孽,快快现形!” 度华年好歹也是个男人,还是一个身怀武功的男人,不至于遇到一点风吹草动就要被人护着,只是繁匀青见他这副重伤的模样就放心不下,她得亲自护着才行。 “不是妖孽。”度华年忍不住笑了,绕到她前面,将迎面扑来的东西伸手拦了下来。 一只灰扑扑的鸽子在度华年的手臂上落下,瞪着一双乌黑澄澈的眸子,将两人都打量了一番,然后在度华年的手臂上蹭了蹭头,像是在打招呼。 繁匀青一眼就认出这只看来十分有灵性的鸽子,正是之前在度华年身边见到的那只。度华年似乎对这只鸽子很好的样子,他对鸽子说着话,仿佛在同老朋友攀谈。繁匀青自己也觉得这鸽子很通人性,在夙城城主那座冰宫中,她让这鸽子带她去找度华年,鸽子还真的听懂了。 大概是感觉到了繁匀青炽热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鸽子歪过头看着繁匀青,大概也是想起了曾经的什么不好的回忆,比如说什么“烤来吃了”的威胁,出于本能反应,它缩了缩脖子,翅膀也耷拉了下来。 度华年抬起另一只手,在鸽子的背上抚了抚,仿佛无声的宽慰。他将鸽子站着的手臂举起,转身面对着繁匀青。 繁匀青有些愣住了,见男人平静的面容,不解这是要做什么。然不等她问出口,度华年就开口道:“她叫碧漪,给你。” 繁匀青一头雾水,不过度华年已经递了过来,她就伸手去接。鸽子偏过头,如果它是人,眼神中表达出来的一定是怀疑,看了看度华年,它咕咕两声,跳到了繁匀青手中。 繁匀青摊开双掌小心翼翼地捧着鸽子,与它大眼瞪小眼。她尴尬地笑了笑,抬起头对度华年道:“这是……定情信物?” 别人定情以琼玉环佩相赠,再不济也是送点聊表心意的新奇玩意儿,还没听说过送一只鸽子来表达情思的,看来她的夫君果然不同寻常人,想法都是这么不一般。 度华年看了一眼满脸傻气笑容的繁匀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把她还给你了。” 他这句模糊不清的话不知道是在对谁说,但是鸽子像是听懂了他的话,转动着灵活的脑袋左右看了看度华年,不停地发出咕咕的叫声。 “我一直都觉得你这只鸽子很通人性。”繁匀青说,“所以把它烤来吃了什么的威胁都很有用。” 度华年无奈道:“别总想着吃。” 鸽子蜷缩着双脚伏在繁匀青手掌中,瑟瑟发抖,大概是相信繁匀青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分卷阅读59 其实 繁匀青也做得出来,不过看在这鸽子是度华年给的,暂时就先把这个念头压在了心里。 “不吃就不吃!”繁匀青面上愤愤然,道,“你应该庆幸这是一只鸽子,如果是一个女人,你看我……” 度华年向前凑近了几分,低下头,半眯起的眼睛带了一分肆意的弧度,像是在笑:“你又怎么样?” 他凑得太近,中间只堪堪隔了碧漪这只鸽子,它抬起翅膀将头埋了进去,表示自己一点也不想插在中间,真是糊了鸽子眼。繁匀青感觉到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漫散了过来,登时不由得莫名紧张,额角有些湿气细细渗出。 “我我我我……”她“我”了半天没找着自己要说的词,磕磕巴巴许久,终于憋出一句话来,“我不让你上我的床!” 度华年直起身,淡然道:“无妨。这宅子里的床都是我的,你若是不想让我上你的床,那你上我的床就是了。” 繁匀青瞪着他磨了磨牙,大有一种不吃鸽子吃夫君的架势。度华年这次是真的笑了,被她气鼓鼓的样子逗笑了,眼底却隐着一丝无法化开的阴翳。 “好了,”他抬起右手抚平她睡得翘了起来的发丝,“不是说去找苏琼么?快走吧。” 度华年说着就抬脚离开了,繁匀青连忙追着他的脚步,将鸽子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站着:“等等,你还没说清楚呢。为什么这只鸽子会有一个人的名字?还有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要把它给我……” 度华年没有回头,只是道:“如果我说,她就是一个女子呢?” 繁匀青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身处夙城见到的不寻常事情多了去,不过也不代表不对这话惊讶。 “我只是一个假设。”度华年放慢了脚步,等着繁匀青跟上来,“如果她真的是人,那一定会是一个很可爱老实的小姑娘,不像你,肚子里的坏水比我家里那池子还深。” 繁匀青瞪圆了眼睛,气鼓鼓道:“你怎么这样说人呢?” 度华年心道他说的只是实话,不过没敢说出来。 他看了一眼十分不高兴的繁匀青,心里隐隐有些担忧说不出口。苏琼的突然昏迷也让他觉察有些不对劲,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必须要见到人才能弄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吐槽作业太多……肝好痛。明天看情况爬上来吧…… ☆、致越局(二十一) 他看了一眼十分不高兴的繁匀青,心里隐隐有些担忧说不出口。苏琼的突然昏迷也让他觉察有些不对劲,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必须要见到人才能弄清楚。 虽然苏琼有幸能够服下“边黎花落髓”,重新获得成为人的机会,但其中有诸多的隐患,也不是度华年能够说清楚的。他知道一些苏琼的事情,从玉牢儿那里得知的,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他才从重云雪山上下来,回到久违了的人间。 第一件事情是寻找故人……他找到了那时候已经如同一个怪物般活着的玉牢儿。玉牢儿在地界神部虎式一族的庇护下尚且苟活,她本来就与虎式神部有直接的血缘关系,自然拥有微弱的神力,只不过这时候的她没有心,凭靠着虎式的施舍,勉强留存于世。 虎式神部不屑于一个无用的废物,玉牢儿恳请他带走她,度华年同意了,将她安置在神脚下的冰宫中,请她为自己守着这里。 没有过多久,就在度华年决定前往皇宫时,她说自己想要一个新的身体,一个完整的身体。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度华年见到了苏琼。 苏琼身上有虎式的血统,对于玉牢儿来说,这样的人太难找,也正是她所需要的。 但是,玉牢儿说这不是时机。度华年并不知道她在等待什么时机,也不会多问,因为他信任她,一如百年之前。 之后他就将此处放心地交给了玉牢儿,从此离夙城十五年,身处皇宫繁华之境太久,不想回到夙城,竟然早已变了一番光景。有些事情早已不是他想象中的那般简单,只因有些人回来了,无心之人心不曾改变,有心之人却改变了。 “你在发什么呆呐?”繁匀青见度华年神色有些发愣,看着自己眼睛都不转一下,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度华年收回目光,淡淡地看向不远处宅子中的池水:“没什么,走吧。” 他们绕过一侧开满了红色花的池水,另一头是池水的来源,也是他们之前被冲出来的位置,那里的水势较大。大概是怕湍急的水流冲坏娇嫩的花朵,所以这一侧没有种上那些花。 就在他们绕过池子不久后,身后的水流声响依旧,冲刷在池子岸边上,只是在水声哗啦中,水流的方向在悄无声息地转变了。 自北向南的水流,一瞬间调转了方向,自南向北,从所来之处又流了出去。 这奇异的一幕就在离度华年和繁匀青不远处的身后发生着,但他们一无所知,只是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向胡溪林与苏琼所在房间的那边院子。 这座同它的主人留存百年之久的宅子,格局正在发生无人可言的变化。 ———————————————————————————————— 度华年对这里了如指掌,即便胡溪林没有告诉过他,他们选择了哪间房间居住,但他还是轻车熟路地准确找到了他们所居之处。 走进那间单独隔出的小院子,正见胡溪林端着一盆水走出来,倒在枝叶逐渐茂盛的一棵大树下。 繁匀青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扬一番:“胡大人真是贤妻良母的好榜样,苏琼姐姐没有醒过来,你自力更生,还照顾了苏琼姐姐。” 胡溪林面上看着四平八稳,嘴角的笑却有些僵硬:“青青姑娘,你真的知道什么是‘贤妻良母’吗?” “苏琼还没有醒过来吗?”度华年的话插了进来。 说起苏琼,胡溪林的脸色顿时肃然了几分:“并未。我试图喊过她,但是没有用。如若不是还有呼吸,我都怀疑……” 他的眉眼间布上一层阴云,化不开的沉重阴翳也压在他的心头。苏琼的情况到底如何他也不甚清楚,就算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也不是他这普通人能够说清楚的。 不过……胡溪林转动着眼睛,带了几分希冀望向度华年。这里有度华年,他一定会知道些什么。 但度华年看也不看他,连一个眼神交流的机会都不给,只是对繁匀青道:“你进去看看苏琼吧。” “好呀!”繁匀青正担忧着苏琼,巴不得亲自去看看她的情况,但又担心度华年又不准她与苏琼怎么接近了。不过他都主动提出了,当然是欣然应下。 看着繁匀青蹦蹦跳跳地跑向苏琼所在的 分卷阅读60 房间,度华年拢着披在肩上的外袍,在院中大树下布置的石桌旁坐下。 胡溪林感觉着度华年把繁匀青支开是有话要说,可是度华年的态度总是那般不咸不淡的,看着有礼有貌,实则并不好亲近。他这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度华年有些无奈地支着额头,说:“胡大人,过来坐吧。我早说过我现如今只是闲散平民一个,不必将朝堂之上的一套做作如此。” 胡溪林拱了拱手,走过来在度华年面前坐下,在这个比他年纪小了一轮的男人面前,显得实在有些拘谨和不自在。 这是因为他心里有一个猜测,并不只是关于度华年太傅身份的猜测,也不是他与太子有什么过节的猜测。 这是阅遍夙城近二百年来世家正史、秘闻、市井杂谈、夙城百姓谈笑趣事后,一个十分惊人的猜测。 胡溪林刚坐下又站了起来,神色有些木:“度……度大人,您用茶么?” “不必,这会儿伤还未愈合,喝茶对恢复不好。”度华年摇头,“坐一坐便好,一会儿说不得还有事情。” 胡溪林将目光从他的胸前转移到他的脸上,奇道:“还有什么事情?” 度华年只是笑了笑,这笑容倒是让胡溪林放松了不少,似乎觉得不管什么事,只要这人在此,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这般看透尘世、了然人事,过眼不及物的态度,却又令人错觉他可手镇万事,或许也正是当初皇帝心甘情愿请他为太傅的一个原因。 不喝茶,就该说点什么。胡溪林一时不知道该从何问起,苏琼的事情开始来问过一次,度华年并不清楚缘由。他看见度华年的目光还落在那边没了人影的房间外,心里的问题忽而清晰地浮现出来。 “这位姑娘,可是夙城繁家的小姐?”胡溪林用了一副漫不经心的语气,似是好奇随口一问。 度华年收回目光,似乎并不奇怪胡溪林知道繁匀青的身份:“你很了解夙城世家。” “这……”胡溪林有些忐忑不安地瞥了一眼度华年的神色,见其神色无虞,“在下……在下只是早年为了夫人寻找解救之法,了解一些事情。” “夙城世家……虽则在外人看来只可仰视,但并非居高处而不下。”度华年微微摇头,言辞间透出一种不屑之意,“正如现在,说不准就在谋划着……” “谋划什么?”胡溪林一愣。 度华年轻笑一声:“人总是在贪婪着神的力量,为了接近神不惜一切代价。” 胡溪林忽觉自己好像听懂了,又好像什么都不懂。他来这里,这座最接近神的城池,已经十五年,只不过窥探了冰山一角,冰山下隐流的浪水浮浮沉沉,却不见深有千百尺。 “繁匀青正是这夙城繁家之人,不过是一个分支的家里,与主家关联不大。”度华年回到之前的话题,“不过,之前繁家家主一道命令将她留在夙城,没有迁徙离开,连带着她家也留在夙城。外人皆传,这位被家主留下的繁家姑娘,是繁家唯一一位小姐。” “原来如此。”胡溪林点点头,算是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明天能够写完一篇论文、一个剧本、一篇简历之后还活着,我就爬上来。 感谢观看支持- ☆、致越局(二十二) “原来如此。”胡溪林点点头,算是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度华年笑:“只不过外人之言不可全信,事实并非如此。繁家并不承认她的身份,她在繁家主家没有地位,留在夙城是为了别的原因。” 胡溪林觉着这个原因不是自己能问的,他望着男人年轻的面容上遮掩不住的苍白气色,问出心里那个最想问的问题—— “我不知道……您为何愿意为了那位姑娘做到如此。” 度华年似乎神色有那么一瞬凝滞着,但很快又是一笑:“她是我的妻子啊。您愿意为了夫人忍耐十五年,我又为何不可为她做点什么?” “只是……为了这个理由?”胡溪林似乎有些迷惑,他好像看不懂这其中道理了。 度华年抬起头,再次盯着通向苏琼房间的那条路发起了愣,仿佛透过那里,可以看到什么。 “太子有对你说过和亲之事么?”度华年低声问。 胡溪林不解:“和亲之事在下自然知道……可为何是‘太子说起’?” “太子自幼与纯英公主血缘情深,不愿意纯英公主嫁往夙城。”度华年平淡道,“正此时繁家女入都城有事相求,于是他让青青代替公主,嫁给夙城城主,拿到城主的‘珍宝’,借此要挟城主,以入驻夙城。” 胡溪林惊得一阵眩晕,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替、替嫁?怎么可能?!” 虽然听说太子在朝堂中有上下其手之嫌,但那不过是一些老臣们的私言。做出如此胆大妄为之事,一旦被暴露,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到底应该说,太子是太过珍视纯英公主了,还是该说他太肆无忌惮了? 胡溪林知道太子的一些心思,尤其是他对于夙城的执着。有些时候,胡溪林总会觉得,有什么“不得不”理由,让殷鸿渊如此向往夙城,这座神临之城。 胡溪林是朝廷中与夙城接触最多的官员,自然得到了太子的青眼相加。虽然这位远在庙堂之高,但也不是胡溪林敢得罪的,他怀揣着自己的心思,被太子纳入麾下。 替嫁这种大事……太子居然没有告诉过他!胡溪林忽然想起之前夙城各个世家的来信,想与他合作对公主下手,只怕太子是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故意不告诉他…… 这样即使公主有事,也不会是纯英公主有事! 胡溪林越想越觉得心头凉凉,再一想这位替嫁的假公主,好像是坐在面前这位的什么人…… 只觉得心头更是拔凉拔凉的。 胡溪林胆战心惊的,甚至不敢抬头看度华年。度华年作为太子第一提防、敌对的人,都能够将太子的动向了解得这么清楚,他那点心思,想必度华年也一定知道。 胡溪林十分紧张,咬了咬牙,先行坦白从宽:“大人……在下之前并不知道公主已经被换了,虽然那些世家想要拉拢我,对公主下手……但是在下并没有答应任何人,所以绝对没有对公主不利。在下对公主、对陛下、对我大朝,忠心可鉴!” 度华年抽了抽嘴角,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勉强没有笑出声来。他只说了一个太子设计替嫁之事,不知道这位胡大人内心到底经历了什么,自己倒是先全部交代了。 他可能是在担心度华年知道自己曾经可能会对公主有不利的行为,而这位公主偏偏是度华年的妻子,所以 分卷阅读61 才会先行坦白。度华年一想当时被放在城丞府里的公主是真的,不过没打算告诉胡溪林,解释其中前因后果太过麻烦,而且让胡溪林对他多了几分心虚,似乎没什么不好。 当时……他确实是想自己扮作公主,接近荆平天。公主一定会和荆平天有近距离,这样太过于冒险,被识破身份的可能性太大。 不想正好碰到执意要去夙城的殷鸿初,带着武支婴。殷鸿初坚持要帮助他,度华年觉得这样会保险一些,于是将武支婴打晕,带走了殷鸿初。 在冰宫中他们匆忙出逃,但是殷鸿初还在那个地方。想到这里,度华年便觉心中有愧,隐隐担心着那位尊贵的小公主。殷鸿初帮了他,可是他没有将殷鸿初从那里带出来。 虽然并不担心殷鸿初的安全,殷鸿初在荆平天身边不会有性命之忧,他了解荆平天,正如荆平天了解他—— 荆平天不会对殷鸿初有什么不利,他从来不会伤及无关之人。但是,那人就是如此,他心里恨着什么事,也想让别人和他一般,恨着。 还有玉牢儿。 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的世家。 以及不甘安分的朝廷。 想到这些复杂错乱的事情,度华年按着眉心,只觉得头疼。胡溪林见他脸色更加严肃,心想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他不高兴。 “度大人?”胡溪林试探着问了一声。 度华年回过神,道:“我在思考刚才胡大人的那个问题,想到了一个回答。” 他是真的想到了一个回答,这个问题似乎很久之前,久到他都快记不清的那个时候,有人就问过他。只是那时候缺了那个问问题的人一个回答,后来他想到了,胡溪林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人做每一件事,都是有一个理由驱使着他去这样做的。”他唇角隐着半分温情,言语字字句句被染上这不显露的心意。 “如果不是为了什么被逼迫而不得不为的理由,那么就是自愿的。为了那个人,心甘情愿,哪怕是向死、不回生,既往不惧。” 胡溪林心头忽然一震,酸涩感从心底缓缓升起,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度华年看着他的反应,猜他是想到了自己和苏琼,眼神中忽然多了一份悲悯。 “夫人之事……”他微微摇头,“并非是如此简单。有些事情你已经忘记了,好好想一想,当年发生了什么。” 胡溪林不解,忙问道:“大人,大人!您说的可是十五年前我夫人死亡之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夫人出事的过程……我想不起来。” 当年苏琼出事的完整过程,他后来发现自己有许多东西都遗忘了,可是心很痛,痛到不能呼吸,徒然抱着苏琼痛哭。度华年这样说,一定是知道什么。 度华年只是留着唇角若隐若现的笑,站起身:“今日可能没有机会了——胡大人,你抬头看看你的头顶。” 胡溪林抬起头,正见上方有一片正在飘落的墨绿树叶。就在他抬起头时,树叶突然停止飘落,而是慢慢地朝着上方,树枝的位置飞去。 树叶重新回到枝头,在胡溪林的注视中,褪去了一身的深绿,颜色变得浅淡。而后完全变成了新叶,再卷缩起来,回归到最初的嫩芽状态。 胡溪林惊得合不拢嘴,指着树枝惊恐地喊道:“这、这……” 他本打算看向度华年,可是一低头,发现自己脚下的土地上,逐渐铺上一层薄薄的冰面,耳边甚至可以听到在这无声寂静的宅子里,冰面覆盖的声音。鲜活的万物在冰层蔓延中,在他们眼前,渐渐凋敝。 落雪了。 度华年抬起头,看向瞬间暗沉下来的天空,飘落的雪落向他,仿佛要落进他的眼眸,直到记忆深处,那一场场的飘雪中,一次次的相见与离别,一次次的凝眸含笑。 远方有人撑伞而来,手腕上细细的镯子摇晃,有低低的、清脆的声音伴着暗香,浮动在茫茫雪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知道了一个晴天霹雳——下周就要考一个证了,我还什么都没背。如果哪天我失踪了,说明我已猝死( ̄◇ ̄;) 明天应该能爬上来,我尽力爬上来更新! 还是感谢观看支持(′▽`) ☆、致越局(二十三) “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一百年前关于这夙城繁家一位家主的轶事。”荆平天双手拢在袖中,垂在身侧,靠近墙内侧的阴影而站,对身旁的殷鸿初说。 “不知道,”殷鸿初声音冷淡,毫不关心,“也不想知道。” 荆平天一笑,并没有将她的话当做可以听从的命令:“说的便是在繁家家族史上臭名昭著的那位家主。” 殷鸿初神色木然,慢慢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手里被紧紧攥住的东西。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在手指间,指节泛了些白色,被娇养保养得很好的青葱玉指不见任何瑕疵,连青筋都没有。 荆平天伸出手轻轻按在殷鸿初指尖,没有温度的手指冷彻如冰:“公主殿下,不必如此。若是您不愿意,在下不强迫。” 不知道是因为感到寒冷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殷鸿初的手微微发起抖来,愈来愈厉害。 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不将多年的修养丢掉:“这只镯子……真的可以让我看到他的内心吗?” “这便是我想给您说的,那位繁家家主的故事。”荆平天低笑,“您愿意听听么?话不多,事不长,毕竟,那是一个……一个只有骂名的人。” 殷鸿初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点点头。 她的脸上看得出倦意。出来太久了,都没有能够好好的休息,又接连在荆平天这里遭受惊吓。她之前被保护得太好,被父亲护着,被兄长宠着,被全天下的人高高捧起,瞻仰着、爱慕着,怎么会受过这种苦? “说的是这位家主,狼子野心。繁家的合作伙伴,度家,在之前繁家危亡之秋慷慨相助,而繁家家主在缓过气来后,不但不心怀感激,反而反咬度家一口。” 荆平天的音线略低,平静地叙述着那些过往的事:“繁家家主决意吞并度家,于是对度家公子下手,设百日之局……” “百日局……”殷鸿初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荆平天。 — 度华年站起身,拿起他放在桌上的伞。胡溪林之前还没有留意到,这会儿因眼见奇景,将注意力全部放到了度华年身上,便紧紧盯着他的动作。 如果没有记错,这伞中,是一柄刀。 这种伞柄为兵器,刀或者剑的锻造方式,是许久之前繁家的设计方式,然而这世上,也只有度家人才能打造出来,与伞面最能契合的伞柄。 度华年手中握着伞柄,刀锋出鞘半尺,展现防备的姿态。 分卷阅读62 胡溪林瞠目结舌,问道:“大、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景象,常理中万物各按其规律生长衰败,但这一幕从春回冬季、时间逆转就发生在眼前,除了震惊,也没有别的想法了。 “不知你有没有听过百日局?”度华年将刀收了回去,转头问胡溪林。 胡溪林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曾听过。 “《锦歌晨昏》这部描绘地界那位神的卷轴,记载了‘百日局’最初的来源——‘神思其亲,愿以时归,水可倒流、山海逆转,回见所思。然光阴不过百日,处之局中,局中人为梦中人,梦中人为所爱……’”度华年轻声道,“那位神思念自己最爱的人,想让海河倒流、山川置换,换光阴重来,可是时间倒流不过一百日,所以后来称此‘百日局’。” “神没有能够寻回自己心爱的人,但在这百日中,他见到了最想见到的人,沉醉大梦不愿醒。”度华年道,“真真是局中梦中,梦中所爱于局中所见。” 胡溪林“啊”地惊叹了一声。 — “这百日局,后来也被地界的其他一些神学习,并且教给了自己熟知的人类。”荆平天说,“虽说神将这诡谲之局传到人间,但也不是任何人可以用的。” “你如果不会,怎么会对我说出这些话?”殷鸿初冷笑一下。 荆平天并不在意殷鸿初带着嘲讽的语气,转身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只是一笑,伸出了双手。 殷鸿初慢慢地将手中紧紧攥住的东西现了出来,并没有急着给他。 “我真的,能够看到么?” 她像是在质问荆平天,又像是在问自己。手中拿着的那只镯子还是被举了起来,被她举起放在眼前,仔细地观察着,仿佛要透过这镯子,看到些什么东西。 “只要有一件曾经属于那个人的东西,便可设下百日局。我们身处局中,只要那人入了局,您想看到的,自然都会看得到。”荆平天轻笑着。 殷鸿初愣了一下,掩着唇笑着,笑音苦涩。她将镯子放在荆平天手中,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精致朴素的镯子一眼。 “我只是忽然想起来啦……”她笑着笑着,眼中有晶莹的泪珠滑落,“我知道为什么城丞会把这只镯子给我了。” “这是……几年前,他送她的东西。” — “百日局其实也是一个人内心最真实的反映,因为最应该出现在心中的人,正是出现在局中的人。如果有人被设下此局,他人入此局,就会看到他的内心之人事。” “……窥探人心?” “是的。”度华年点头,“局出现之处,可能会笼罩一片范围很大的地方。这一片地方中由于鬼神之力,会出现时间倒流的假象。你不必担心,这眼前的一切只是幻想,只要找到施局之人,或者是镇局之物,就可以走出去。” “度大人了解得很清楚。”胡溪林看着他慢慢往前行的背影,迟疑道,“之前在下就有一个猜测……” “度家人的身份么?”度华年大致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度家已经没落许久了,现在有什么人、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我在想……您与百年前度家……”胡溪林面露犹豫,仿佛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我查阅过夙城史书,名家录上关于度家百年前的记载,那个名字,是‘度连意’。” 度连意啊…… 那是很久之前的名字了吧。可是他记得很清楚,无法忘记。 “度连意,是我的大哥。”他想着这个名字,想起了许多过去的事情,“可惜他,早早夭折。我曾经有一段时间,以他的身份活着。” 这时候,苏琼的房间门开了。 风雪在门外盘旋呼啸而起,飞洒的细雪几乎将站在门口那道纤细的身影覆没,叫人无法看清。 胡溪林忍不住去仔细观望,那出来的人到底是谁。等到风雪消散,身影渐渐浮现,胡溪林却愣住了—— “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jio得我的码字的日常变成了这样:找到小姐姐约码字,我:小姐姐码字吗,我今天要搞定一个五千字的论文来拼字啊! 明天打算写两个论文,暂时不上来啦,十分抱歉。 还是感谢观看支持▽ ☆、致越局(二十四) 胡溪林只见苏琼一个人走了出来,一心只想着苏琼醒了过来,欣喜不已,连忙走了过去。 “夫人,你可算是醒了!”胡溪林上前,正要如以往那般抱住她。然而苏琼退后了一步,避开他的手,盯着不远处的度华年。 苏琼的神色有些冷,胡溪林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又突然想起繁匀青进房间了却没有出来,于是奇怪道:“夫人,繁姑娘怎么没有出来?” “我并非你的夫人。” 苏琼捏着胸口处的衣服,精致的面容上慢慢露出一个有些冷的笑。 “你夫人的身体,我很满意,”她抬起手,脚尖点地旋转了一圈,“有一颗心,这是我想要的。” 胡溪林像是突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话了,一时间愣在原地。 度华年半垂着头,手中握着伞,低声问:“青青呢?” “她在房间了,只不过睡了。”她半眯起眼,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玩味,“我暂时不会对她做什么,少家主。” “玉牢儿……”度华年静静地望着她,“荆平天为你准备的身体,为何这个时候你才……” “因为我们都在等你啊,等你……回来。”玉牢儿抬起手掩唇笑着,“可惜你一直不回来,我们等啊等,等了十五年,终于你回到了夙城。” 胡溪林震惊地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却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玉牢儿……” 这个身体里的魂魄是玉牢儿?这就是当初玉牢儿要拿走苏琼身体的原因?那么苏琼的魂魄又在哪里? 玉牢儿注意到胡溪林的目光,转头笑着对他说:“夫人的魂魄现在也在这个身体中,因为‘边黎花落髓’的缘故,我还不能对她做什么。不过,随着我与这具身体的契合,她也会慢慢地消失——是消失呢,不会入轮回,是彻彻底底的消失。” 那一刹那,周围本该是幻象的寒气仿佛化为实质,一丝一缕地刺进胡溪林的骨子,那种深入心底的寒意让他全身都冷了下来。 苏琼…… 玉牢儿走过来,伸手轻抚着他不再年轻的脸庞,这个算得上亲昵的动作像是苏琼对他那样:“来求我之前,就该想好有什么代价。只可惜你还是没有想起来,来求我的,并不是你,付出代价的,也不是你。” 她看着胡溪林完全呆滞的脸,心情颇好地大笑起来,忍不住低头欣赏着自己的新身体。 分卷阅读63 度华年皱起了眉,遥遥地看着这个女子,越发看不懂了。 “我只是不明白,在冰宫,你为什么还要救我?”度华年问。 玉牢儿停下了笑,她愣了一下,飞快煽动的眼睫下异样的情绪很快被掩盖:“您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啊,总是在探究别人不愿意说起的事情。留你一命,是因为我比较在意一件事情……” 她用纤长的手指抚着下巴,沉思片刻:“之前是我被冲昏了头脑,以为你娶的那个人便是她……不过现在想来,既然一百年的光阴我都会变,你怎么不会变呢?我很想知道啊,她屋里睡着的那个丫头,到底是桃音呢,还是……” “玉牢儿!”度华年打断她的话,“不要一再试探我的底线,就算是看在我们往日的情义上,不要再去寻找她。” “少家主,你真的还觉得我对你还留着情义?”她觉得可笑,“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再有多深的情义,还不是会在一百年里消磨殆尽。” 她冷然笑着:“少家主,你可以说玉牢儿不顾念往日情义。可是我从未对有过不忠心,只是我要为我自己报仇,为了枉死在她手中的人们报仇。” 度华年抿着唇,脸色沉了下去,并不回答。 玉牢儿抬起手,有飞雪落入她的掌心,很快又消弭不见:“您应该再熟悉不过了,这个场景。” 他当然熟悉,曾经身处百日局,不得脱身,直至风过云散。 度华年面露愠色,有些不好的记忆在风雪中而来,像是有刺细细扎进心里。 玉牢儿抬起头,哈哈大笑起来:“少家主!剜你之心,见我欲见之事!” 度华年将刀拔了出来,指着对面的女子,一字一句道:“你既然知道这是剜我心之事,又如何忍心让我承受蚀骨剜心之痛?” “大概只是有了心,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玉牢儿一点也不惧,在面对着杀意显露的度华年时,“有些是非怎么是我们可能说得清楚呢?你对那个女人的执念穿越百年,而我们对她的执念也是,只是我们的执念不同而已。” 她转过身,朝着之前的屋子走去,放心地将后背暴露在度华年面前。 “我本来就是无心之人,为何要做有心之事?” 风雪更加的大了,女子愉悦的笑声回荡在这座宅子中,久久不散。 度华年拧起眉头,正要追上去,胡溪林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猛地冲过来拦在他面前。 他虽然敬畏着度华年,此时却不害怕站在手中握刀的度华年面前:“……大人,您不能伤害她!” 他的眼神有些迷离起来,神色恍惚:“阿念……阿念还在那里……要是她有事,阿念就永远也回不来……” 度华年懂了他的意思,提着刀站在原地,清俊的眉宇染上愁色,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 胡溪林想着可以救苏琼的方法,但他也不能放任自己身陷百日局,任人摆弄。 况且,现在这种情况,苏琼能回来……可能性实在太小。 “我不会伤她。”度华年摇了摇头,退后一步,“胡大人好自为之,百日局内诡谲万变,还望珍重。” 他此时很想去看看繁匀青,可是如果不能尽快找到百日局的镇局之物,他们都会面临着未知的险境。而且,玉牢儿既然占据苏琼的身体而生,那么这说明着,荆平天就潜伏在这宅子中的某处。 必须尽快找到他! 度华年收起刀,转身飞越而起。胡溪林站在原地对着他的背影大喊道:“大人!大人!您要去哪里?!” 然而无人回答他,度华年的身形很快消失在了重叠交错的建筑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我又晚晚地来更新了……事情真的太多了,下周想佛系更新,但是一定会更(信我真的!) 实在很抱歉,再次鞠躬。 依然养成习惯的感谢观看支持(′◇‵) ☆、致越局(二十五) 镇局之物到底在哪里?荆平天到底在哪里?他手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可以成为镇局之物? 度华年有些想不明白。若想通过百日局窥探他的心,必须以他的东西作为镇局之物。可是自从十五年前回到人间,他一直孤身一人行走,除了手上的这把伞之外,几乎再也没有多余的东西。 他借着轻功在院落中来回,几个呼吸间就将大半个宅子巡视了一圈。要走到大门,度华年落在地上,正准备绕过池塘。 这时候,池塘中被逆流的水冲得歪歪倒倒的红色花朵后方,一个身影定定地站在那里。 度华年心生警惕,又觉得那个身影十分眼熟,于是停住脚步,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殷鸿初站在那里。 “公主……?”度华年有些奇怪,朝着殷鸿初走了过去。 看来是荆平天一起将殷鸿初带到了这里来,但殷鸿初怎么会独自出现在这里?荆平天又在哪里? 虽然说这池塘一周的范围内没有可以让人藏身的地方,度华年还是保持了几分警惕,越是靠近殷鸿初,脚步越慢。 他担心这是一个陷阱,殷鸿初不可能独自出现在这里,荆平天一定隐藏在这里的哪个地方。 隔着一段距离,度华年依然看出了殷鸿初眼中的讥诮……有什么不对。 那眼神冰冷疏离,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而且,殷鸿初的身后…… 身后,殷鸿初的身后有一个几近透明的影子。 度华年心生疑惑,停下脚步,没有再继续往前。 “纯英公主?”他又试探着道。 殷鸿初终于有了反应,她问:“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我……”度华年本来就对没能将殷鸿初一起带出的事情心怀愧疚,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殷鸿初大抵是知他无法回答,讽刺一笑,再问:“你为什么不看我一眼?” 这个问题…… 度华年瞳孔猛地一缩,难以置信地看着殷鸿初:“你……” 这个问题是……是一百年前……那个人曾经问过他…… 逆转时间的景象终于完全覆盖了这座宅子,本该是初夏的季节回到了深寒之冬,风雪愈发的大了,甚至让人感到了真实的寒意。 殷鸿初孤立的身影慢慢向后退去,她的眼睛周围逐渐染上一层墨一般的黑,一个纤细的人影站在她的身后,亲密地拥抱着她,从她身后盯着度华年。 像是蛇一般的眼神,在无人可见的隐匿之处,打量着自己的猎物,穿过风雪、穿过时间,仿佛再次相见。 一个名字卡在了喉咙了,度华年睁大了眼,死死盯着殷鸿初身后的影子,却什么话也无法说出来。曾经无法回答的问题,现在,依然无法回答。 她也不待度 分卷阅读64 华年的回答,或许是知道了什么,又或许是不想相信,想要独自去寻求答案,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度华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雪落。风雪终于将前尘带来,将这座宅子覆满,将其中的所有人都卷了进去。 不会有人能够幸免。 - 呼吸间缭绕着淡淡的香,带着莲花的清新,让人不由得想到被水洗过的一丛层层叠叠的莲叶中,点缀的一点娇艳的颜色。 繁匀青在这香气中朦朦胧胧地醒了过来,可是不想睁眼,因为很舒服,身下睡着的被褥也很柔软,让人不想动。 可是享受了一会儿,好像有人突然拉了一床被子盖在她头上,周围顿时变得密不透风,也越来越热。 繁匀青很不开心,挥了挥手想把盖在头上的被子扯开,可是旁边的人偏不让她动,还伸手按住了她不安分的手。 这时候,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然后旁边的人把她压得更加的紧了。 “我……”繁匀青猛地睁眼,正想跳起来发脾气,把打扰她睡觉的人先给捶一顿再说。 然而眼睛是睁开了,可是没能挣脱按住她的人。 大抵按着她的人也没想到她会突然睁眼,也有些懵了。繁匀青睁开眼,看见的就是一张稚气未脱、有些二楞,但又十分赏心悦目的脸。 嗯,她夫君怎么看都是赏心悦目的。尤其是这样离得很近了来看,那将五官分明的一根根线条,惊犹鬼神手笔。 男人的唇抿成一条线,眉头微微皱起,看不出来现在是什么情绪。 离得很近…… 繁匀青猛然觉察“离得很近”这个概念,岂止是近,都快要贴上了。 他们埋在被子中,面对面盯着对方,呼吸交缠,彼此的温度传染,使得这狭小的空间中,越来越热。 繁匀青瞪大了眼,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一觉醒来她又睡在度华年身边了? 用双手按着繁匀青双手的度华年,在那双眸子的注视下,眼神十分不自然,可是又无法扭头避开。他脸上越来越烫,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可又像是在顾忌着什么,都不敢大喘气。 繁匀青的注意点不在这有些旖旎的气氛中,她想的是度华年怎么又这样子。虽然说是夫妻,可是总不能每次醒来都这么……这么胆战心惊吧? 度华年见她似乎想说话,拼命地眨了眨眼睛,大概是想让她不要说话。 可惜繁匀青没有会意,在她眼里这已经变成了十分直白的勾引了。这这……这些又是压着她不放手,又是给她使眼色的意思,不就是那什么?! 度华年见繁匀青越来越气愤的脸色,心里一阵不妙。不过事实说明他十分有先见之明,可惜在那一瞬间情急之中又没有多余的手去捂住繁匀青的嘴,于是…… 他把自己的脸贴了过去。这大概是人在急中生智的时候,一种脑袋一热什么都不管也不思考后果的行为。 繁匀青被温热的嘴唇堵住了嘴,成功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之前想要发的脾气仿佛也这样被堵在了嘴里,慢慢地消失在了有些烫的温度中。 她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度华年的嘴很软啊。 作者有话要说: 咸鱼作者已累死,无话可说tat 感谢观看 ☆、致越局(二十六) 度华年彻彻底底懵了,大概是自己都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法来阻止对方说话。这种不经过思考的行为,绝对不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主要是因为,他也被吓到了。 被子外面说话的声音越发清晰起来,隐隐约约听见有人笑着,在喊着度公子什么的。繁匀青被捂着嘴说不了话,男人的力气很大,一时也挣不脱,她当然不肯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被人压制住,于是心思一转,注意力落到了唇上温软的触感上。 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末了还不忘记咂咂嘴。在这密闭的空间中,轻微的声音也会被放大数倍,落入耳中让人不由得面红耳赤。 当然这个“面红耳赤”的人并不包括使坏的人,使坏的人完全不觉得自己带来的影响有多么大,甚至还想往别人嘴里伸舌头。 度华年脑袋里“轰”的一声,繁匀青的动作无疑是一把烧尽理智的火焰,残留的一点清晰意识彻底变成一堆灰时,他用左手按住繁匀青的双手,另一只空下的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下巴更加贴近自己的脸。 他的动作在急切中算不上温柔体贴,甚至还有些粗鲁了。繁匀青这时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情,让她甚至没有在意自己正被人怎样对待着。 度华年的手…… 外面的人已经走进门来,笑嘻嘻地正在说一句“度公子好兴致”,这时候床上的被子被人猛地掀开了,素色的被子在空中翻涌了一圈,缓缓地从半空落下,上浮下落的弧度极为优美,仿佛还残留着几分温热的气息。 已经站在度华年床前的那人愣在原地,内心活动大概是处于“目瞪口呆”和“我什么都懂了”之间,咳嗽一声,道:“度公子……真好兴致啊。” 被子落下,却不是外人所想的一幕艳丽,而是繁匀青压在度华年身上,脸色难看,冷冷的眼神瞪着度华年。 她这时才想起好好打量眼前这男人一番,然后发现了不对劲。 虽然是一模一样的眉眼,还是那样的好看,让人心悦,但是……这个度华年,明显更年轻一些。 这张脸上的线条还不够坚毅,带了几分少年人独有的稚气,表情很是精彩。这并不是她嫁的度华年,那个总是用一张名为微笑的假面示人的度华年。 那个男人的眼中压着许多东西,惯用不经意掩饰一切内心的情感。她虽然说不太会看人,却能敏锐地觉察到他还有许多事情从未告诉自己。 度华年的脸色红了又青,再一扭头看到床边还站着一个人,脸色又从青转红。但他素来教养好,没有贸然将压在身上的繁匀青掀翻下去。 他见繁匀青一脸看怪物的眼神瞪着自己,也毫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低声喝道:“你快从我身上下来!” 然而繁匀青没反应,她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也毫不在意旁边还站着一个旁观者,伸出手掐住了度华年精致有加的面皮。 扯了扯,好像是真的。这应该不是什么人假扮的,是本尊无疑? 床边的人终于看不下去了,重重咳嗽一声:“度公子!” 繁匀青不爽地扭过头,正要看看什么人这么没有眼力劲,她研究她自己的夫君呢,多管什么闲事? 谁知这一扭头,她差点没被吓得尖叫出声。 繁匀青只看了床边那人的脸一眼,在度华年身上晃了晃,直直地朝着一旁倒了下去。 分卷阅读65 这、这张脸…… - 度华年没想到让人从自己身上下去的方法这么简单,不过繁匀青没有昏过去,只是倒了过去,然后迅速爬起,像只兔子一样蹿到了他身后。 繁匀青这个时候,也不管这个度华年到底是不是她嫁的那个度华年了,反正是度华年就行。她果断地往度华年身后一钻,只探出半个捂着眼睛的脑袋,哆哆嗦嗦地问:“谁……这……谁?” 她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么……这么丑的人?! 不是一般的丑,是那种丑到令人心生恶心的样貌。 床边这人身形矮小,大概是个女子,只看身材还会觉得应该是个标致的人,那一张脸上却全是乌黑的腐肉,褶皱的脸皮耷拉着,勉强叫人辨得出五官。这人一身繁复的着装,衣领堆积在脖子上,像是在故意伪装成一个有头有脸的人。 繁匀青扯着度华年的衣袖,闭着眼大喊道:“你快让这个……这个出去!太恶心了!” 度华年抽了抽嘴角,似乎想回头看看她,只看到一个脑袋贴在自己背后。 站在床边的人听了这话,倒也一点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又是咳嗽了两声,才开了口道:“今日拜访度家,不想家主不在,便擅作主张来寻了度小公子,实在是冒犯。不过……”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烟熏火烤过,甚至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十分困难,吐字时含杂着浓重的鼻息。 一双锐利的眸子挂在那张令人恶心的脸上,狡诈地打量着躲在度华年背后的繁匀青,然后嘿嘿笑了起来。 “听闻度小公子素来洁身自好,从不沾染外面那些莺莺燕燕……咳咳……今日来本想直接来你这住处不会有什么不便……”她的眼神落到度华年脸上,竟显露出几分贪婪的意味,“没想到度小公子也会与佳人亲热。” 佳人?就这素质也能叫佳人?她将嘴角勾起,露出无人能看出来的讥讽,语调怪怪的:“度小公子的要求真低,早知道鄙人也毛遂自荐一番,自认为配得上为度小公子暖床。” 讲道理说,任谁看到这么一个相貌出奇的丑的人站在自己面前,说出那种带着暗示性意思的话,早应该先吐一道,再把说这话的人打出去。这只是繁匀青基于自身情况的思考结果,显然度华年没有这个想法。 即便这人这样说了,他也只是微微皱眉,似乎在不悦对方开这种玩笑:“我并不认识她……” 话音未落,就被繁匀青一把掐在腰上,她瞪着眼道:“我可是你媳妇儿!你居然敢说不认识我!” 她很不喜欢这个丑陋的女人看度华年的眼神,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东西被人贪婪地觊觎着。最恶心的是,还是被这么一个丑陋的人觊觎着。于是,繁匀青在心里默默地给这个女人安了一个名字——丑女。 什……什么?不但是丑女愣住了,度华年也愣住了,满脸莫名其妙。 这种沉默的尴尬气氛持续半晌,丑女突然爆发出一阵沙哑的大笑声:“哈哈哈……好!这位姑娘真是豪爽,鄙人佩服姑娘这般气度!” 丑女的眼神在度华年微微僵住的脸上流连一圈,依然笑着:“只是春风一度,竟有这般勇气自称是度小公子的妻子,想必你二人也是两情相悦的……咳咳……” 繁匀青翻了个白眼。这不废话?早都拜过堂成过亲了,再怎么也该两情相悦了吧。 度华年眼中露出几分不安,正要解释:“我……” 丑女摆了摆手道,显示出一副“我懂我都懂”,大度地表示理解:“鄙人也不便打扰二位,那,咳咳,鄙人在客堂等候度小公子。” 她促狭地笑着,深深地看了坐在度华年身后的繁匀青一眼,然后背着手转身走了出去,还不忘记贴心地带上门。 等到丑女离开后,度华年才收回望着她背影离开的眼神,将放在自己腰间使坏的那只手拿了下来,转头看着繁匀青叹了一口气,道:“你可把我害惨了。” 繁匀青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但度华年的年纪不对,而且这里的一切什么都不对……这个度华年,好像完完全全不认识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不对的空间,不对的时间,不对的人。 后天考试,明天想抱下佛脚,后天考完试晚上会准时回来更新 感谢观看qq ☆、致越局(二十七) 度华年从来都是一个脾性和修养极好的人,待人处事总是保持着那一份平和。繁匀青知道他虽然有武功,然而杀戮时仿佛也还带着他温润君子的气质。总归是大家走出的公子,气度从来都独特。 正因为如此,即使床上突然多了一个姑娘,他还是算比较淡定的,即便没忍住回吻了姑娘,他也比较镇静,即便这会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姑娘打算拷问他,也还是没有生气。 繁匀青坐在床上,和这个度华年面对面,表情严肃:“现在我问一句,你给我老实回答一句,不准有隐瞒!” 度华年不知为何,心里生不出对面前这个素不相识、还有点蛮不讲理的姑娘的反感。他觉得这姑娘有点像他认识的一个人,只是长得不像他认识的人中的任何一个,所以一时没有想起来这种熟悉感从哪里来。 度华年很老实地回答道:“姑娘,我真的不认识你是谁。首先,这里是我家,你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正好出现在我床上的,只要我喊一声,你就会被当做刺客或者入侵者,被家卫抓起来;其次,我有武功,你不可能伤害到我。” 繁匀青一听,瞪大了眼睛,伸手扯起度华年衣领,将他拉到面前来:“反了反了!你竟然敢威胁我!” 威胁好像完全没有起到作用啊……度华年似乎被噎了一下,默默地任由繁匀青扯着他。反正这姑娘也不是真心想要伤害他,姑且看看她想做什么好了。 繁匀青哼了一声:“你不认得我就算了,还敢说我是刺客……咦?!” 等等……家?度华年哪里来的家?她分明记得拜堂成亲时,度华年就说自己是孤家寡人一个,一个亲戚都没有。他哪里来的家?还有家卫?! 太多的不对劲,让繁匀青终于肯沉下心来思考一下。 对了,她是怎么昏睡过去的?明明记得……她去看苏琼的情况如何,于是进了房间,刚一靠近苏琼…… 苏琼就醒了过来。繁匀青慢慢地想起来了,她看见苏琼坐了起来,正要高兴地走过去,这时候苏琼却抬起手,一掌劈在她的脑后。 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为什么苏琼要对她下手,难道说苏琼的魂魄又不受她自己的控制? 繁匀青觉得 分卷阅读66 这个可能性很大。然后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旁边是度华年,外面有人来,是那个令人作呕的丑女。度华年似乎担心有人发现她的存在,所以才拿被子掩藏她的身形。 不管是谁来,度华年都不可能会心虚到把她藏起来。除非这个人……不是度华年。 繁匀青盯着这张年轻了许多,又是一模一样的脸,问:“你叫什么名字?这是哪里?” “我?我是度家的公子,度华年,这里便是度家。”他这样说着的时候,眉毛微微飞扬,带了几分得意的样子,这是繁匀青所了解的那个度华年不曾有的意气风发。 他是在为自己的家族感到骄傲,为自己拥有的这样一个身份得意。 繁匀青忍不住反驳道:“胡说!度家明明……” 度家明明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经覆灭了,残余的度家人早已成不了气候,支撑不起这个曾经光鲜亮丽的度家,只能让自己从世人眼中退出。 不过还好她保持了一份理智,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繁匀青生生住了口,只怕这话一出口,她会被立即赶出去。 度华年,可从来没有提起过度家。 “怎么?”度华年眼中露出疑惑。 “咳……我是说……”繁匀青硬生生地换了语调,“我是说,度家这么厉害的,我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地方。” 度华年沉思道:“你该不会是有所图谋,使计上了我的床,还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忽然想到之前繁匀青称自己是他的妻子,度华年就越发觉得这个可能有几分道理,不由得警惕起来。 繁匀青翻了个白眼:“放屁,老娘在自家床上睡得好好的,怎么就又到你这床上来了?” 度华年愣住了,大概是没想到一个看着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出口如此粗鄙。 繁匀青见他一脸错愕,特别嫌弃地放开手,继续道:“那现在是多少年?现在当皇帝的是谁?” “现在是缭曲王朝五十一年,当朝皇帝是白崇帝。”度华年如实地回答了。 “……”繁匀青抽了抽嘴角,“啥?” 度华年以为她没有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现在是缭曲王朝五十一年,白崇帝九年。” 繁匀青听清楚了,正是因为听清楚了,所以才不敢相信。 她在繁家没学过太多设计的技艺,因为父母从来都不让她和弟弟学习,只是教他们一些经书。虽然是个姑娘家,但父母在这方面没有半点偏心,繁匀青接受了和弟弟一样的教育,算不上有多么博闻,但对这些历史,是很清楚的。 她今年十五岁,这一年,是缭曲王朝一百六十九年,白帝的天下河山几经磨难,终归是回到了白家的手中。只是这时候白家的后代失去了他们的姓氏,改姓为“殷”。 这天下的得来实在不易,背后有太多付出和代价。 听到这个时间时繁匀青如遭五雷轰顶。度华年就算不想说实话,也不会在这种问题上撒谎。也就是说……她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时间是在一百多年前。 怪不得,这个时候的度家,依然是世人眼中只可仰望的名门世家。 度华年见她脸色很难看,奇怪道:“你怎么了?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繁匀青稳了稳心神,继续问:“刚才那个人是谁?” 这会儿终于有了点被拷问的感觉了,但度华年并不在意,也只是轻轻一笑,那笑容叫人想到春日里第一抹的晨光:“那是夕。” 说到那个丑女的名字时,他没有流露出厌恶的情绪,也没有恶心或者是不想提到,他的眼神里倏地浮上些温柔的东西,熠熠生辉,没有半点隐藏。 这个人不是她的夫君度华年,虽然还是有些不清楚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她会身处百年前的时间里。但至少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面前这个坦坦荡荡的纯情少男,肯定不是她夫君。 好吧……好吧,既然当事人都不觉得那是个丑女,那就暂且……暂且管她叫做恶女夕好了,这样似乎好得多。要是总在度华年面前说别人丑女,估计会被扔出去。 她不能被扔出去,还没有弄清楚这一切,她不管这个度华年是哪个度华年,先留在他身边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被考试和作业耽误的我……明天52o诶,会更多一点( ̄︶ ̄) 感谢观看和支持 ☆、致越局(二十八) 度华年见她又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感觉这姑娘怪怪的,最奇怪的还是她突然出现在自己床上。 其实度华年也只是在午休,浅眠中半梦半醒,就感觉着旁边多了一个温热的物体。正要睁开眼来看看时,夕就在外面很远的地方扯着嗓门喊他了。 他是被吓醒的,迷迷糊糊中看到自己床上多了一个女子,任谁都淡定不了的。不过度华年毕竟比普通人心性要沉稳些,他这时候在极大的慌乱中……第一反应就是把睡得死沉的繁匀青盖起来。 夕是度家的合作伙伴,因为这个,才和他有几分交好。不知道为什么,度华年就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床上有一个陌生女子。 后来为了阻止繁匀青说话,不得已采用那种方法……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昏了头,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说起来,与异性的这般亲密接触,也还是第一次啊…… 他那个不靠谱的表哥,倒是几次想诱拐他去那些烟花之地,可惜每次都被玉牢儿打跑了。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度华年低声问道,头慢慢地低了下去。他抬起一只手捏着滚烫的耳朵,顺便遮住自己的脸。 繁匀青有些好奇地低下头,想凑过去看度华年的脸。度华年被她吓到,竟然往后躲了躲,眼中露出几分警惕,大概是怕繁匀青又干点什么离谱的事情出来。 ……看来不管什么时候,他好像都很害羞的样子啊。 “你躲什么!”繁匀青面露凶狠,恶向胆边生,猛地拍在床板上,“你这是问问题的态度吗?” 不过她显然低估了度华年的诚实,只听他有些无奈地说:“可是,你看上去确实没安好心啊。” 繁匀青一脸凶神恶煞就这么被这实诚的回答击碎了,她有些不高兴地瞪着度华年,不想说话了。 之前度华年虽然有时候会骗她,但也总是让着她的。 度华年想着快些问清楚繁匀青的来历,把人送回去才好,一直留在他房间里实在不太好。 “你叫什么?家住在哪里?”度华年又问了一遍,末了还添了一句,“我送你回家去吧。” 繁匀青还是气鼓鼓的样子,道:“你就这么想赶我走?我可是莫名其妙出现在你房间里,要是让别人知道今天的事,你倒无所谓啊,可我一个姑娘家……” “……可我 分卷阅读67 一个姑娘家,还没出阁呢,这要是传出去……”她说着说着,就默默地拉起袖子,擦拭着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花,“这要是传出去要那些嘴杂的人听了,我名节可不保了,你要我以后怎么见人呜呜呜呜……” 度华年嘴角狠狠一抽,繁匀青这副模样,让他更加觉得,她很像自己认识的一个人,于是有点怀疑繁匀青哭哭唧唧的真实性。 不过转念一想,繁匀青说得也没有错。如果真是让别人知道了她一个姑娘,从男人房间里走出来,再怎么都不好听的。 好歹是面对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度华年的理智还是保持了几分警惕,他很快想起来繁匀青之前说的话,疑惑道:“可是你刚才……为何说你是我妻子?” 繁匀青扯着袖子,捂住脸,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时候是没有是不可能骗过度华年的,难道她要说实话,给眼前这个度华年说“在你这个时间之后的一百年,我嫁了一个骗子夫君,和你一样的名字,和你一样的容貌,只是比你看上去大些”? 估计会被当做是疯癫之人吧。繁匀青转了转眼珠,说:“我……我这不是怕被,怕被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地给抓起来嘛!”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睡在我自家床上,醒来就出现在你这里了!”繁匀青怕他不相信,又继续辩解道,“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呢!” 度华年见她急急解释,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看在你没有恶意的份上,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一概不追究。我早些送你回去吧,避免那些不必要的误会。” 繁匀青还想挣扎一下:“等等!既然事情都发生了,你不需要对我负责吗?!” 度华年不解:“负责?” 繁匀青心想反正是和度华年睡在一起,她就不介意这件事情了。不过为了留在这里,她还是要争取一下,于是伸手在度华年面前比划了一下:“就是……就是,我俩睡一起了。” “睡一起?”度华年还是很不理解,“睡一起什么都没做,这有什么关系?” 虽然没去过风月场所,但是该懂的,还是都懂。 但繁匀青就不一样啊,她这时候才猛然想起之前度华年好像也是说过,睡一起也不会有什么事…… 不管了,这个时候就要拿出死皮赖脸的决心。繁匀青咬了咬牙,态度强硬:“我不管,反正你要负责!” 度华年很是无奈,哭笑不得:“虽然说这事关乎名节,我更理亏一些。但是如果你一定要我负责,我娶你进门,你的身份也只能为妾。” 什么……! 只能做妾?! 繁匀青生生忍住揪住度华年使劲摇晃的冲动,咬牙切齿地问:“凭什么?” 度华年敢让她做妾? 大概是看她脸色实在有些凶狠,度华年很快便回答了:“我……因为我爹早已给我订下了亲事,我有未婚妻,不敢违背。” 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繁匀青的脸色更难看了。 未!婚!妻! 繁匀青正想问那个未婚妻是谁,这时候门外有人礼貌地敲了敲门,女子温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少家主,您醒了么?” 这个声音……繁匀青愣了一下,这句“少家主”的称呼,让她忽然间与记忆中的某个声音对应起来,几乎不费力气的,她就想起来这个声音属于谁。 这是,玉牢儿的声音——那个怪物一般的女人,度华年在冰宫中坚持要带走的女人。 想起玉牢儿那张狰狞的脸、眼中不加掩饰的恨意,仿佛恨不得将她抽骨剥皮,繁匀青不由得微微打了一个哆嗦。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如果当时度华年不在那里,说不定玉牢儿早已动手杀了她。 虽然并不知道玉牢儿对她巨大的敌意从何而来,不过想想玉牢儿称呼度华年为少家主,那么玉牢儿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了。 度华年听到女子的声音,微微扬起唇角,应道:“我醒了,你进来吧。” 繁匀青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好歹还在这里啊,就这么让别人进来真的好吗?而且她并不确定玉牢儿还认不认得她,如果像度华年这样不认识她还好,万一就认识呢?这不得一见面就要打要杀了! 最要命的是,度华年不会护着她! 繁匀青现在是真的慌了,连忙四下寻找可以躲避的地方。然而这房间里整洁朴素,真要找能够藏一个人的地方,还是有那么些困难的。 度华年见繁匀青急得团团转,以为她是在怕被人撞见,宽慰道:“你不必担心,玉牢儿是我的下属,对我很忠心,不该说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多说。” 繁匀青烦躁地扒拉着自己的头发,狠狠瞪了度华年一眼。她还知道玉牢儿是度华年忠心耿耿的下属,可她怕的又不是玉牢儿会乱说这件事。 眼见着房门被推开了,繁匀青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容纳她的地方,那就是度华年的被子里。好像不管怎么样,被子都是可以藏住她的地方。 门开了,玉牢儿就站在门口,不过她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男人跟在后面,略显苍白的脸上不带神色,显得有些疏离冷漠。 繁匀青没能躲进被子里,因为被子被度华年压住了,见她要躲也没有松手。于是她很成功的……暴露在了门口那两人面前。 ……完了! 繁匀青想捂住脸,希望玉牢儿看不到她。 不过,玉牢儿他们两人似乎是真的没有看到她,他们的目光在门开的一瞬间,都是先落在度华年身上的。 按道理说,如果发现认识的人房间里多出了一个陌生人,是没有道理不注意到的。除非,他们是真的看不到繁匀青。 直到两人一起走进度华年的房间,他们依然没有看繁匀青一眼。繁匀青见没人注意自己,放下心来,胆子也大了起来,从床上爬起来,跳到玉牢儿和那个男人面前。 她伸手在玉牢儿眼前晃了晃,依然没有得到对方半点反应。 度华年也有些惊奇,因为玉牢儿二人根本没有看繁匀青一眼。他想不通其中道理,于是发愣地望着繁匀青,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她移动。 “少家主,你在看什么?”玉牢儿见度华年的目光徘徊在这边,问道。 度华年猛地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失态,失笑道:“大哥今日怎么也来了?” 他想不通为何他们看不到繁匀青,不过也没有再纠结这件事,暂时没管在一旁甚至做起了鬼脸的繁匀青。 听他这样说,玉牢儿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不过不待她说话,身旁的男人先行单膝跪在地上,埋下头,开口的声音沙哑:“少家主不必如此称呼,属下……也只是少家主的属下。” 玉牢儿颇为肯定,点了点头,对度华年 分卷阅读68 道:“是啊少家主,主仆毕竟有别。再者,若是您这样的称呼让家主听到了,恐怕又会惹家主不悦……” 度华年没说话了,连带着之前看到二人尚且还留有的几分笑意也收敛了起来,只是点点头。 “属下随玉姑娘一同前来,是为请罪。”男人还是低着头,“是为没有严加守卫,让外人随意进出度家前来请罪。” “你说繁家主?”度华年问,“繁家主前来商议之前那次合作的事宜,不是什么大事。” 玉牢儿眼中露出几分不屑,语气中也有些讥诮:“繁家主明知道家主不在家中,依然一意孤行前来寻少家主,实在是无礼。况且,这般冒然闯入少家主住所,这算什么道理?” 她越说越发的气愤,不知道是在为度华年抱怨,还是在嫌弃恶女夕。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一只又穷又凶的单身狗,假装不知道今天是啥节(tt) 还是祝各位把窝放在列表里的小姐姐们节日愉快吧 ☆、致越局(二十九) 玉牢儿眼中露出几分不屑,语气中也有些讥诮:“繁家主明知道家主不在家中,依然一意孤行前来寻少家主,实在是无礼。况且,这般冒然闯入少家主住所,这算什么道理?” 她越说越发的气愤,不知道是在为度华年抱怨,还是在嫌弃恶女夕。 “她既然来了,便是度家的客人。待客之礼不可少。”度华年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你们在外面等候,我换身衣服。” 玉牢儿和那男人行了一个礼,走出去关上门。度华年瞥了一眼繁匀青,她还在兴致勃勃地研究着为什么别人看不到她。 “别看了,人都走了。”度华年拿起床头的衣服,看着站在门边的繁匀青,犹豫了。 繁匀青舔了舔嘴唇,依然一脸兴致勃勃,不过现在的对象是度华年:“你要换衣服?快换吧我不会看的。” “是吗。”度华年分明是不信,他拿着衣服转到了素净的屏风后。 繁匀青有些惋惜,不过也没有丧心病狂到一定要跟着别人坚持要看的地步。她想起度华年之前管那个和玉牢儿一起进来的男人叫“大哥”,有些好奇:“刚才那个人是你大哥?” 度华年在屏风后好一会儿没回答,繁匀青听着衣物窸窣的声音,都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这时候他才开口道:“他叫度连意,是我叔父的儿子。” 度连意……这名字挺耳熟的啊。繁匀青思索片刻,忽而想到这人也是度家人,那么…… 她隐约想起来,书上写的那个什么,百年前度家那位颇有名的,与繁家家主纠缠不清的度家公子,好像就是叫……度连意? 这不是真的吧……?繁匀青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不过好在今天从醒来开始接触到太多不符合她认识的事情,所以也就能够暂时接受这些奇怪的事情了。 “可他自称是你下属。”繁匀青在门口处拉了一根凳子坐下,翘着腿,觉得看个身影也心满意足。 “那是父亲的意思。” 这时候他的语气似乎有些不悦,不过繁匀青没有听出来,她摸着下巴,忽然想起刚才没问完的问题:“对了,你多大了?要娶亲了?” “上月及冠,父亲已经在准备我的亲事。”度华年道,“未婚妻是我的……远房亲戚,名桃音,因灾祸家破人亡,独留她一个孤女。” 说到这里时,度华年在繁匀青看不到的地方勾起唇角,露出嘲讽的笑:“虽然是孤女,但是家族留下一大笔财富。” “你爹看上了别人的钱!”繁匀青恍然大悟。 “呵。”度华年冷笑一声,低头专心整理腰带,不再说话。 繁匀青坐姿十分不优雅,抬手支着自己的下巴,思考起到现在为止发生的事情。 度华年方才及冠,不过二十岁的年纪,而她嫁给度华年时,他称自己已经二十多了。但是他说的,这是缭曲王朝五十一年,一百年前。 如果这是一百年前,如果她现在所处的情景都是真实的,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她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看到了一百年前,度华年一百年前生活的经历? ……很好,度华年还是骗了她,明明就已经一百二十多岁,还说自己二十多。而且他看上去还是度家有身份地位受人尊重的公子,还有一个很有钱的未婚妻,受父母之命准备成婚,这些他从来都不曾提到过。 他是怎么活下来,活了一百多年的呢?繁匀青想不明白,只是恍然怪不得看到度华年的时候,就觉得他和别人都不一样,那是普通人不曾活过的百年光阴,让他与现在这个二十岁的度华年有太多的不同。 度家有几位公子?史书留下的百年前关于度家最后的公子,只有那个“度连意”的名字,度华年的名字甚至不曾在这些书上看到过。 不过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她眼前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怎么才能回到她原来生活的时间?一百年后的度华年,又在哪里呢? 度华年换好衣服走出来,正好看到繁匀青十分不能看的坐姿,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心里觉得纳闷,他刚才是为什么觉得繁匀青让他很有倾诉欲望的? 只是有些事情压得太久,没人可说,才会这样的吧。而且很奇怪的,别人好像看不到繁匀青,他大可放心繁匀青会告诉别人。 夙城近鬼神,人们偶尔碰到一些超乎常识的事情,多也不会太奇怪。只是人们观念不同,有人会心怀虔诚敬重,但有的人还是不会信这类事。 繁匀青的出现太突然,如若别人看不到她,倒还更为可信几分。 “为什么只有我能看到你?”度华年还是没忍住,问道,“还有夕也看得到,但是玉牢儿他们看不到。” “我怎么知道?”繁匀青哼哼着,“我要是知道,我还用坐在这里么?” 度华年颇为遗憾地说:“那看来,你不是天上的仙女了,仙女不会像你如此。” 繁匀青跳起来,踩在凳子上居高临下地扮了个鬼脸:“我是妖精!” 度华年嗤笑一声:“就你这副模样还妖精?你要是有夕的一分容貌,说这话完全不为过。” 恶女夕的一分容貌?繁匀青忍着想吐的冲动回忆了一下那丑女的样貌,心想原来在度华年这里,妖精就是很丑很丑的东西。 所以,她是被夸了吗? 度华年走过来,抬头对她说:“下来,准备出门。” “去哪儿?”繁匀青没反应过来,“你不是要去见那个,那个谁吗,带我干什么?她要是跟我说话,让别人看到了不以为她脑子坏了?” “不,我送你回家。” 度华年还没忘了这事,看样子是不打算待客了。 他推开门,门外居然没有一个人, 分卷阅读69 看来是很了解自己的下属不会真的守在门口。 繁匀青连忙追着上去,还不忘了喋喋不休:“客人还等着你啊,你这样很没礼貌。” “不想见。”度华年干干脆脆道,“他们都在,也只能说些客套话,没什么意思。” 繁匀青居然在他的语气中听出来了……一丝不开心。 如果不是恶女夕长得真的太不能看了,她都要怀疑度华年对恶女夕是不是有什么意思。 所以,度华年一直都是这么容易,沾花惹草的吗? “我送你比较好,最近这几天,最好不要在街上乱跑。”度华年又说。 繁匀青不解,这几天怎么了:“为什么?” “因为这几天,是锦乐祭典。外面人们都在祭祀地界的神明,你若是找不到路,怕你冲撞了祭典。” 作者有话要说: 丧里丧气的日常,明后天课太多就不上来了,周四回来更新( ̄▽ ̄)~ 感谢观看 ☆、致越局(三十) 这几天居然是锦乐祭典? 繁匀青跟着度华年走在夙城的街上,一边四处张望着繁华热闹的景致,一边暗暗惊叹。 锦乐祭典是夙城百姓祭祀神明的节日,虽然有不少人对夙城的地界神存在质疑,但还是有许多虔诚信仰着地界神的人们,为地界神设立了这么一个节日。在这几天的祭典中,有人间的祭祀神官起舞吟唱,一是为了感况下,夙城可是没有祭祀之舞可观的。 灯笼升起的方位响起礼乐鼓点,大批的人群涌向歌音的来源处,欢呼和声迅速蔓延到街道的每一个角落,好不热闹。 繁匀青听着忽急忽缓的音乐,再看这么多人都涌了过去,更是心痒。 她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度华年,指着他身后某个位置,惊讶地大喊道:“那是夕吗?” 度华年果然迅速回头,繁匀青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朝后退了两步,飞快地钻进拥挤的人群中。 度华年扭过头去,却真的看到了一个人,于是再也无暇顾及溜走的繁匀青。 人可真多啊。 繁匀青在人群中艰难地前行,可是离歌舞的高台还有很远的距离,就几乎再也动不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几乎没有一丝空隙,每个人都在尽力往前,想离高台更近一些。 这时候她想回过头去看看度华年有没有找她,可是什么都看不到,她想退后都没有办法,只能被人潮推动着向前。 要是能够飞起来就好了。繁匀青在心里默默想着,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她就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 像那些放飞的灯笼一般,朝着半空升去,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飞起来的她,很快有人将她之前站的位置填补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喜庆洋洋,又满怀憧憬。 “锦乐祭典,神使者歌舞,祭祀地海河山,祈地神降灵,万众欢庆。” 后来也只能在书上看到这种关于夙城传统的锦乐祭典舞祭描述,如今能够亲眼一见,真是令人惊叹。 繁匀青低头看着脚下,离地面很远,但她不是很怕,只是很奇怪。 难道说,她现在是个魂魄状态?所以别人才不能看到她,还可以飞起来。 然后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腰间有一只手。 不是真实的手,而是一团黑雾幻化的手形状,从后方伸过来搂在她的腰间。繁匀青后知后觉害怕了,战战兢兢想扭头去看看什么东西在她后面,只看见飘绕在耳边的丝丝黑气。 一团黑雾凝成的影子贴在繁匀青背后,一手攀在她的肩上,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 大概正是身后这个突然出现的影子,繁匀青才得以悬浮半空,俯瞰着下面的人潮涌动。 “你……你……谁……?” 虽然说见到的奇怪事很多,但并不代表不会害怕。繁匀青声音都在抖,怕身后这东西是什么怀揣着恶念的妖魔鬼怪。 祭典这几天,出行的不只是人多,暗藏在无人可见之处的妖魔鬼怪,也会在人多的时候蠢蠢欲动,浑水摸鱼。 身后的影子居然“嘿嘿”地笑了起来,声音属于一个很年轻可爱的姑娘,是那种如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