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山老祖开始》 第1章 老祖 不知经历了多久的黑暗，苏尘睁开眼，面前是古朴的铜镜。当他目光着落在铜镜上时，昏黄的镜身变得如清水一般澄明。 黑如瀑，覆盖着一张惨白的脸，五官妖异而立体。苏尘曾在各类电视电影里见过无数俊美的明星，但没有任何一位的五官能与之媲美。 他随即注意到了镜中人纯黑色的眼眸，不掺任何杂质，亦看不到任何人类的情感，亦足以教任何瞧见这双眼的人产生惊心动魄之感。 苏尘下意识摸了摸胸口。 他生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因为镜中人也摸了摸胸口。 他低头看见按在胸口上那惨白如玉的手掌，一如镜中所见。 镜子里的人是他？ 这不是他原本的样貌！ 遭遇如此离奇的事情，他的心本该怦怦跳起来，但是他没有。 这不是因为他遇事平静淡然，而是他没有心跳。 他将手掌放在眼前的石台上，有金铁交鸣声生出，他还看到指甲划在石台上的火花。 他现在的手掌，五指修长，看不到任何瑕疵，而指甲亦出指尖寸许。 哦不！ 当他注意力集中在指甲上时，指甲居然疯狂地生长起来，直到一尺，好似利剑般，有金属的光泽，冷血幽寂。 同时一股眩晕之感在他身上蔓延。 他注意力从指甲挪开，于是疯涨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度缩回去。 眩晕之感方开始大大降低。 苏尘想平缓呼吸，消化现在经历的一切。 只是！ 没有呼吸！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 苏尘不得不露出一丝苦笑，但在镜中，这苦笑显得异常森冷妖邪，教人自心底里畏惧。 “我死了之后，然后有人把我变成现在这样的怪物吗？” 此前苏尘是一位成功的商人，只是不幸身患绝症，他不认命，去过全球各地最好的医院，在无数权威医师的判定下，他确实是得了不治之症。在用金钱续命的同时，他还找了一些气功大师、名山大川的高人隐士，不过大都是江湖骗子，即使有一两位有真才实学的，亦比不得那些医学界的权威。 灰心绝望下，苏尘开始钻研佛家道家，企图获得心灵上的平静，能坦然面对生死。 可是随着病痛折磨，死亡临近，道经佛学亦不能让他完全平静心绪。苏尘不愿意让病痛将自己折磨致死，最终选择了冷冻自己，寄希望未来科技展到能将他解冻并且将他的绝症治好的地步。 无论如何，他都想活着。 只是这样的死而复生，令他一时难以理解。 这里显然不是医院。 苏尘理了理思绪，很怀疑他死后有人利用他冷冻的身体做了什么实验，把他变成没有呼吸、心跳的怪物。 那么，监视他的人在哪里？ 他望了望四周，这是一间找不到光源，却又通明如昼的石室。 干净清爽，还有一点淡淡的香气。 “老祖，兰若寺的树妖姥姥想拜访你，奴婢替你将她打走了。”有娇柔婉转，仿佛莺啼的女子声在石室的门外传进来。 “老祖、兰若寺、树妖姥姥？” 一道闪电划过苏尘的脑海。 同时，他也意识到周围来了人。 “她叫的是我？” 这屋子自也没有别人。 “嗯。”苏尘轻轻地应了一声。 他以为自己声音很轻，但是声音出来，好似深渊吹出的怪风，冷冽生硬，蕴藏恐怖。 女子又道：“那树妖姥姥虽然有千年道行，我想老祖也不会将她放在眼里。只是奴婢此前倒是不知老祖已经出关，擅自做了主，还请老祖降罪。” “哦。” 苏尘生出一丝紧张，如果对方现他并非所谓的“老祖”，怕是会非常不妙吧。他选择尽量不说话。 而女子先前说的话，令他不禁联想到“倩女幽魂”这个故事。 他不觉得是有人整蛊他，因为现在的身体着实透出许多的怪异。 苏尘思忖间，下意识关注了现在的身体。 痛！ 全身上下生出几乎令他精神崩溃的疼痛，仿佛一下子如潮水冒出来。如果不是他早已习惯了病痛的折磨，恐怕立时要出歇斯底里的吼叫来暂缓现在遭受的苦楚。 虽则如此，他亦不免出一丝丝闷哼。 声音很轻，仍是令外面的女子听见。 她知晓老祖对于她们这些下人一向是少有言辞的，亦不甚在乎树妖姥姥那等妖物。因此对于老祖的回应，早有预料。 只是屋子里的闷哼，引了她心底的不安。 “老祖的伤势怕是还没有好全。” 她心里挣扎了数下，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 … 苏尘终归没有抗住这股剧烈的疼痛，他昏死过去。恍恍惚惚间，他看到虚空生出一道七彩佛光，犹如彩虹。 不知为何，他看见这道绝美脱俗的虹光时，并无见到美丽事物的欣喜，反而生出本能的畏惧和厌恶。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七彩佛光如一座大山朝他压来。 苏尘蓦然惊醒，他感觉到嘴角生出凉意，下意识抿了抿嘴，唇上有腥甜的液体不住流入口中，随即他的身体生出爆炸般的沸腾感。 一只欺霜赛雪的皓腕贴着他嘴唇，开了一条口子，流出的液体便是皓腕主人的鲜血。 苏尘忍着剧痛，强行起身。 皓腕的主人是一位美得异乎寻常的年轻女子，此时正惶恐地往后退了一下，朝苏尘匍匐。 “奴婢擅自闯入，罪该万死。” 没有继续吸食血液，那股爆炸般的沸腾感亦很快消失，同时苏尘又生出一股失望的情绪，似乎他的身体很渴望鲜血，但体内又有另外的事物阻止他吸食鲜血。 他尽量平静地瞧向眼前伏地的女子，虽则低头，但芳容半露，千娇百媚，远胜过他从前所见任何一位美女。 这样一位女子，若在世俗里，一颦一笑，都能让人魂牵梦绕，受万人追捧，高高在上。 但是，现在苏尘显然能任意摆布她。 苏尘没有因为对方生得千娇百媚，惹人怜爱至极就生出恻隐之心。若是正常的女子，自也不会割开自己的手腕，将她的鲜血喂给他吃。 他愈判定，自己很可能转生到了有妖魔鬼怪的世界。 而现在身体原本主人的身份怕是一位大妖魔。如果她现自己是冒牌货，这位娇娇弱弱的美人儿怕是会变身母夜叉将他处理掉吧。 同时他联想到对方说的“老祖”、“兰若寺”、“树妖姥姥”，知晓这可能是倩女幽魂的世界。 “难不成我成了黑山老祖？” 他心里想着许多事，眼中波澜不起。不过他现在的眼眸实是过于深邃，犹如深渊，本来也很难透出任何情绪来。 女子感应到了苏尘的注视，她惶恐不安的抬起头。 即使她是一番好意，但原本就喜怒无常的老祖会如何落她，亦是没法说准的事。 纵横千山万水的黑山老祖不会在乎兰若寺那有千年修行的树妖姥姥，更不会在乎她们这些渺小如蝼蚁尘埃的小妖。 只是她们本来就是依附老祖这株大树的枝叶，根本离不得老祖。 女子虽则十分惶恐，仍是朝向对她有生杀予夺大权的老祖解释道：“奴婢见老祖昏睡，料想老祖当日跟那老和尚一战后的伤势未曾好全，只是仓促之间，着实寻不到新鲜的人血，只好用了自己的妖血。而且老祖此前也下令让我们暂时不要下山滋事，奴婢亦不敢违抗老祖法旨。” 苏尘轻轻点了头，他从对方的反应，大致判定出原主应是个喜怒难测的人物，他神气淡淡道：“往后，不要做类似的事了。” 女子没有听见老祖的责罚，如蒙大赦。至于老祖的话，更是牢记于心。其实她们本只该做老祖吩咐的事，此前她本就是一时着急，逾越了为奴的本分。 老祖没有责罚，着实是开恩了。看来老祖的伤势应该不甚严重，心情还不错。她心念及此，更是松了一口气。 她之前一直担忧老祖伤势。 想当日，老祖同那老和尚一战，惊天动地，老和尚退走前，佛血如雨，因此不少妖魔猜测老祖怕也受伤不浅。 只是摄于老祖万年大妖的威势，大都不敢来试探。 而兰若寺的树妖姥姥因和老祖做了千年的邻居，一直相安无事，有些交情，方有些胆量上山拜访，试探老祖的伤情。 “若是老祖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就先行告退，好告知府里其他鬼仆妖仆老祖醒来的消息。” 老祖向来孤僻，而且偶尔泄露的妖威，着实非她们可以承受，因此她自然不敢跟老祖呆的太久。 “下去吧。” 第2章 魔镜 其实苏尘有许多事想要从眼前的女子口中套出来，但他知道不能着急。 待得女子退下，苏尘生出一股莫名的思感，他能知道女子的动向，哪怕对方已经出了百丈，这股思感仍旧没有衰竭。 只是很快他就生出一丝疲乏，因此收回思感。 这股思感在体内亦没有消失，苏尘的疲乏亦没有再出现。 看来只要它不离开体外，便不会让苏尘感到乏累。 这股特殊的思感出现，更让苏尘笃定自己现在处于有凡能力的妖魔世界里。他除了对未知世界生出丝丝不安外，亦在内心生出一点渴望。 “是否能在这一世做到长生不死呢？” 经历过绝症的人，有这样的心思自是不足为奇。 但这股由一点逐渐变得殷切的渴望没有在他内心继续扩散下去，思感游走体内，让他意识到一件若同冷水浇面的事实。 他的身体现在或许可以说是危若累卵。 在思感游走下，体内的种种细节完全呈现在他脑海里。 现在，他的身体内部遭受了严重的损坏，几乎看不到完好的地方，他现在还算“活着”，简直不可思议。 他还现了一股七彩佛光盘旋在他的腹部，佛光外面是一团阴森冰冷的气息。 应当是身体原主的妖气了。 苏尘如此猜想。 他能清晰感受到那股阴森冰冷的妖气对佛光有极大的敌意，两者势如水火。 或许它们此前生过一场大战，导致了身体原主魂飞魄散，方才便宜了苏尘吧。 只是他的思感显然对妖气很有约束力。 苏尘稍稍动了一个念头，妖气就变得十分内敛，暂时避免了妖气和佛光冲突的可能。 但苏尘对于佛光并不能如对妖气那样有约束力。 他能感觉到佛光中澎湃的力量，这股力量若是突然爆，他怕是将尸骨无存。 这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苏尘必须想办法解决它。 但苏尘目前最棘手的问题是体内的伤势。 这身体怕是很难经得起任何折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崩溃。 黑山老祖是异类，对于如何修复好异类的身体，苏尘目前是毫无头绪。他只能从周围的环境想办法，希望现黑山老祖临走前做出了一些恢复伤势的布置或者有关修复伤势的线索。 苏清找遍了石室，除了那面铜镜，他暂时没有现任何奇异物品。 他于是将注意力放在铜镜身上。 这铜镜很特别，当苏清将视线投注在镜身上时，原本昏黄的镜面就会变得澄明，里面的影像好似玻璃镜子的人物一样清晰。 苏尘瞧着镜子中的自己，心中一动。 他将手指触碰镜身，奇妙的事生了。镜身生出一层柔和的白光，一个个画面在镜面浮现。 不，确切的说是一段段来自黑山老祖的记忆。 苏尘看到这些画面后，画面就深深铭刻在他脑海里，抹之不去。 通过这些记忆，苏尘了解到离黑山洞府最近的一个妖魔禁地便是兰若寺，里面住着的那位树妖姥姥，有千年修行，能役使百鬼。 割腕的女子叫做小雪，本体是一只狸猫。 她那时在雪地里刚刚化形，十分虚弱，正被一只豺狼妖追杀，被黑山老妖救出带回黑山，后来她就给自己取了“小雪”这个名字。 妖族化形后的寿命都不短，至少能活个上千年。另一方面，即使如龟类、山石化生成的妖魔，亦不可能活上个几万年乃至于长生不死。 万年是一个大限，在这个世界，似乎从古至今都没有妖族过这个坎。 黑山老妖便是山石化形的妖魔，实则也不过只修行了六七千年而已。但这在妖魔中，已经是罕有的长寿了，一声老祖当之无愧。不过黑山老祖没有什么修行功法，只是凭本能吞吐日精月华，加上不时吸食阳气精血，便成了大妖。 其实世间的大妖魔，几乎都是靠着天赋本能以及时间累积修成大神通。换而言之，只要能活得足够久，小妖魔都能成为大妖魔。 只是大妖魔还有另一件隐忧，那就是天雷劫。 这雷劫宛如悬在世间顶级修行者头上的利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古往今来，不乏有不下于黑山老祖的绝世大妖，但罕有能渡过天雷劫者。 原本黑山老祖亦快临近渡天雷劫，因此他一直在寻找元**纯的妖鬼，企图借此提升修为，增加渡过天雷劫的可能性。 兰若寺那能役使百鬼的树妖姥姥，便给黑山老祖送过几个女鬼，但都不太令黑山老祖满意。 随后黑山老祖将主意打在了大雪山的七彩佛光舍利上面，他神通惊人，使了偷天换日的手段，将舍利偷出，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回到洞府将舍利吞服，准备炼化其中佛力，结果尚未开始炼化，大雪山三**王之一的星轮明王就杀到了黑山，跟老妖大战一场。 黑山老祖虽则将对方重创逼退，自己也为此身受重伤，又祸不单行，舍利佛光跟老妖体内的妖力生了剧烈冲突，导致黑山老祖伤上加伤，走火入魔，随之魂飞魄散，才有了苏尘取代黑山老祖的结果。 这些记忆，对于苏尘了解目前身处的环境着实有帮助，不过苏尘还找了一段更为重要的记忆。 那便是铜镜。 铜镜是一件黑山老祖偶然获得的宝物，它最大的作用便是能对铜镜主人的合理问题给出答案，之后它会提出一个条件，如果铜镜主人没法完成，那么铜镜就不会再回答铜镜主人任何问题。 至于黑山老祖提出过什么问题，苏尘没有从那些记忆里寻到，似乎被铜镜刻意抹去了。 总之，这是一面有很大作用的镜子，但是它回答问题后，又会提出条件，有种放出诱饵引人上钩的味道。 即使如此，苏尘如今也找不到更好的选择。 饮鸩止渴，总也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难道他的情况还能更糟糕？ 他手指触碰镜身，照着记忆里黑山老祖使用铜镜的办法，心里默默问道：“如何才能解决我身上的麻烦。” 他身上有两个麻烦，一个是身体接近崩溃，需要找到办法修复，另一个麻烦就是佛光，这玩意就是个定时炸弹。 铜镜没有反应。 苏尘心里一突，难不成铜镜还把他当成此前的黑山老祖，而此前的黑山老祖并没有完成铜镜提出的条件？ “不对，以这铜镜的奇妙能力，不可能没现我不是原本的黑山老祖。难道它认为我的要求不合理？” 因为他身上有两个麻烦，他适才的意图是将两个麻烦一起解决，很可能这问题没有得到铜镜的认可。 “我该问它如何修复身体的伤势，还是问它如何解决佛光的麻烦？” 按理说佛光的隐患极大，即使苏尘身体养好，都可能因为佛光，再次受伤。 但是苏尘没得选了。 他身上的疼痛仍在加重，在那股思感下，他能清晰感受到身体正在不断瓦解崩溃。 身上的伤势必须立刻想办法去解决。 “如何才能治好我身上的伤势。” 他果断向铜镜问。 苏尘没有猜错，铜镜这次有回应了。 “修行换日重生**。”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凭空出现在苏尘脑海，同时一部功法的修行口诀也进入苏尘的脑海里。 苏尘禁不住松口气。 苏尘甚至能立即入门这部功法，仿佛他早已沉浸这门功法许久了，熟极而流。 真是不可思议。 苏尘盘膝而坐，按照口诀结印，很快眉心就生出一股热流。 这是换日重生**的第一步，激全身潜能，将重伤垂死的人挽回一线生机。 热流很快遍及四肢百骸，苏尘身上的剧痛因此得到极大的缓解，简直不可思议。 这也是苏尘第一次感受到修行的魅力，化不可能为可能，与天争命。 第3章 小倩 暂时没了性命之忧，苏尘才有空考虑当下的处境。 他从黑山老祖的记忆里得知，大雪山虽然有三**王，但日轮法王、月轮法王已经有一甲子没有在世间布法，传闻这二人很可能已经圆寂，或者化虹飞升极乐净土。 这也是黑山老祖敢于深入大雪山，偷盗佛光舍利的缘由。 而且七彩佛光舍利本也不是大雪山传承之物，而是大雪山某一代法王从阿难天竺国的上古遗迹取得，如这层次的宝物，大雪山中还有几样。大雪山未必会为了此物跟黑山老祖不死不休。 何况星轮明王被黑山老祖重创，大雪山并非独霸西土，尚有长生教为大雪山的死敌。除非对方得知他现在的处境，不然短时间内，大雪山怕是不会再来找黑山老祖的麻烦。 他正自思量，脑海里再次响起铜镜的声音。 “将它带到我面前。”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段画面，那是一座剑坟，里面不知埋葬了多少法剑，而画面定格在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上。 苏尘知晓这是铜镜提出的条件了，按照黑山老祖的记忆，如果他完不成这件事，今后铜镜再也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可是佛光的隐患，他有很大可能要依仗铜镜。所以铜镜提出的条件，没法直接忽略。 不过在这之前，苏尘自然更希望能寻到其他办法。 毕竟这面铜镜看似能帮人解决问题，实则也通过这种方法，一步步操控拥有他的人为他做事，如同魔鬼。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这一套，他可不陌生。 另一方面，苏尘亦认识到铜镜需要有人帮他去做事，证明它自己亦陷入了一种困境，没法主动去获得它想要的东西。 总之这是一把双刃剑。 苏尘认为拥有它的人若是克制不住使用铜镜的欲望，怕是会一步步沦为铜镜的傀儡。 苏尘很难说他能一直克制住使用铜镜的欲望，不过他会不停提醒自己。 他找来一块黑布，将铜镜盖上。 他做不到本来无一物的心境，只好暂时通过这种方法提醒自己铜镜的邪异。 在那股思感的影响下，妖气十分内敛，暂时避免了和佛光的冲突。 苏尘一边修炼换日重生**治疗伤势，另一边开始研究那股神秘的思感。 他现当他什么都不想时，这股思感能主宰他的精神，进入一种忘我忘形的境界。 在这种境界下，换日重生**居然会自运转，比他用心修炼的时候进度还要快。 当他脱离这种状态后，精神状态会十分饱满，思维都敏锐许多。 不过要一念不生，并非容易的事。 苏尘刻意不去想什么后，反而容易生出杂念。 好在他对此类事有些经验。他将指甲长出半尺，好似一把小刀，随意找了些木头来雕刻，渐渐会进入一种专注的状态，直到没有任何杂念。 偶尔他也会练字，书法亦能使人专注。 可惜黑山洞府没有养鱼，不然钓鱼也是一种好办法。 苏尘慢慢找到诀窍，那就是内心的平静，很有助于他进入那种忘我忘形的境界。 因为苏尘吩咐小雪这些下人，没有极为重要的事，不要打扰他。 所以黑山洞府的妖仆鬼仆平日里自然不敢太过靠近苏尘。 随着换日重生**的入门，苏尘伤势慢慢有了好转的势头。他不时会泄露一丝丝妖气出来。 这股妖气会逸散出洞府，教山外的人瞧见。 因此那些在黑山外窥伺黑山老祖动静的妖魔们明白，黑山老祖很可能没有大碍。 妖魔之间的斗争是残酷惨烈的。 可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没有任何妖魔愿意去招惹一位大妖。 离黑山不远的树妖姥姥更是十分后悔，她前次去刺探黑山老祖的伤势还是莽撞了，不知道会不会惹来黑山老祖的不满。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她取出一枚铃铛。 深夜，兰若寺阴风瑟瑟，一座新立不久的坟茔上面芳草萋萋，幽幽摇绿。铃铛声响过，孤坟上的泥土出现了诡异的松动。 不知何时，空无一人的坟前出现一个孑然独立的白衣女子，眼如流波，指若春笋，容貌极美。 只是一张脸，十分惨白，不见半分血色。 冷风习习，女子轻若无物，飘然飞起，白色的丝带在半空飞扬，既诡异，又凄清优美。 最后她提着轻纱裙摆，盈盈落在阴森恐怖的树妖姥姥面前。 树妖姥姥阴冷的面容极力挤出一丝笑容，却显得更加诡魅骇人。 “小倩，姥姥待你如何？” “姥姥待我极好，若无姥姥，我早已是孤魂野鬼，指不定已经被鬼差抓走了。”那女子声音又轻又缓，即使没有特意矫饰，依然如空灵婉约，动人至极。 “嗯，姥姥打心里就喜欢你。我知道你不喜欢去勾引那些臭男子，姥姥也不勉强你。现下姥姥有一件天大的好事给你，你只要答应，往后的日子有享之不尽的福气。”树妖姥姥眯着眼看向女子。 女子听后，没有半分惊喜，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她道：“姥姥的好意，小倩不敢不从。” 树妖姥姥面上笑容绽放，语气却幽幽道：“那好，你去梳洗打扮一番，姥姥连夜送你上黑山老爷的洞府。你到了那里，好好伺候他老人家，说不定往后姥姥还得靠你呢。” 女子听完树妖姥姥的话，眸子终于忍不住一颤，默默不语。 树妖姥姥见她不回，微笑道：“你是高兴坏了吧，毕竟跟着黑山老爷可比跟着姥姥强上千倍百倍。你想黑山老爷身边的侍女小雪，不过两三百年的修行，在方圆千里，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姥姥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小雪姐姐。你容貌胜过她不知多少，往后肯定能比她更得黑山老爷的宠爱，只望你莫要忘了姥姥素日里对你的好。” 女子却知事情浑然跟树妖姥姥说的不一样，她知晓往常兰若寺也有几位姐姐被树妖姥姥送去了黑山，没一个再出现过。 听说是被黑山老妖吸干了阴气，从此万劫不复。 可是她不答应又能如何，姥姥的手段她可是领教太多。只因她不肯答应去勾引男子，这些日子实是受尽了折磨。如果再不答应，自是立马魂飞魄散。 “小倩便听姥姥的安排。” “好，真好。” 第4章 三十年 黑山洞府里有一片清澈的小池塘，乃是黑山老祖开辟。水有聚阴的作用。 小池已有数百年，吸纳了不少月华，水波荡漾，犹如月光流转。人注目其上时，内心能平静不少。 苏尘正安静地坐在小池旁。 他身上没有半分凶神恶煞之气泄露出来，可是池子周围寂静地吓人，池边春草上的小虫儿，都好似陷入了假死当中，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苏尘心里却轻轻叹了口气，换日重生**第二层正是要进入一种类似天人合一的境界，不停汲取日月精华，夺天地造化，来修补肉身的伤损。 当他进入这种境界时，该当是物我难分，周围就不会这样安静了。他始终没法做到这一步。 不过苏尘没有沮丧。 换日重生**第一层激出的肉身潜能，已经帮他将伤势稳定住，并有好转的趋势了。 只是照目前的进度，几百年都未必能将身上的伤势养好。 这也是苏尘想要迈入换日重生**第二层的缘由。 欲则不达。 他暗自告诫自己，心情归于平和。 “老祖，兰若寺的树妖姥姥带了一件礼物上门拜访。您要不要见它？”小雪自远处朝着苏尘恭恭敬敬问道。 她已经在这等了有段时间，见老祖回过神，方敢出口相问。 要不是见那礼物一身阴气极纯，对老祖定有裨益，她才不会这样着急呢，直接让那心思不正的树妖姥姥等个几天几夜最好。 苏尘通过这些日子已经摸清楚他在她们心中犹如神明，故而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小雪等妖仆鬼从都不会因此生疑，或者有其他想法，故而对她们说话做事的态度，也不必考虑太多了。 但外界妖魔自然不会有小雪对他这般奉若神明。 不过作为当世大妖的黑山老祖，自无不敢接见一个千年树妖的道理。苏尘心里虽然揣测树妖姥姥的来意，却没有拒绝对方的求见。 他现在能控制的妖气不少，虽然还没法自如使用，但足以营造出绝世大妖的威势来震慑对方。 … … 空旷的石洞大厅，苏尘默坐在黑幽幽的宝座上，下是小雪，其余妖仆鬼从森然列在两旁。 兰若寺的树妖姥姥和一名凤冠霞帔的女子正匍匐在苏尘下方。 女子叫小倩，便是树妖姥姥送来的礼物。 苏尘手指轻轻扣在不知何种材质制造的扶手上，大厅的石壁回荡着金属之声，无形森然的杀机似乎也因此弥漫散开。 树妖姥姥大气都不敢喘，一粒粒汗珠从额头滴下。 天可怜见，它也是第一次知道它这个千年老妖居然会冒冷汗。 刺耳的金属声幽幽回荡，苏尘每一次轻叩扶手，树妖姥姥身上的压力就大一分。 它情愿上方的黑山老爷直接大雷霆，都胜过此时的煎熬。 这种一层层叠加的心里压力，远比它平常施展的那些酷刑还要可怕。它根本不知接下来会生什么，未知才是最可怕的恐惧。 树妖姥姥有些后悔，前次的试探着实莽撞了，所以黑山老爷如今才要这般折磨它。 而旁边经过悉心打扮后的小倩，此时虽然低着头，但隐约可见的神态，却比树妖姥姥淡然许多。 连小雪都高看她那一眼，觉得这个女鬼与众不同。 前几次树妖姥姥送来的女鬼，要么妖魅，要么一股风尘气，令人作呕，如小倩这样清新的女鬼，她尚且是第一次见到。 她心想这个小倩，老祖吃起来，一定很合口。 无休无止的刺耳怪声停止了，苏尘终于开口，那犹如九幽怪风的声音，此刻落在树妖姥姥耳中，仿佛天籁。 它真怕对方一言不，忽然一口将它吞下。 妖吃人常见，妖吃妖更常见。 毕竟普通凡人已经是补物，何况修行几百上千年的妖。 “礼物我收下了，往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是。” 树妖姥姥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它身子一软，几乎要瘫在地上，此刻却不敢有任何停留，一路爬着出了石洞大厅。 小倩稍稍回头，看着树妖姥姥离去的背影，心里觉得又快意，又好笑。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会如何，但能见到树妖姥姥如此卑微的一面，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片刻后，小雪向着苏尘道：“老祖，我想让她去洗漱，然后送到你房里来？” 苏尘摇摇头，道：“今后她就是你的奴婢了，你教她做事便成。如果再有人上门求见，你都给我打掉。这段时间我要安安静静地修行。” 收下小倩倒不是出于好奇，而是表明苏尘对树妖姥姥的惩治到此为止了，这也符合外界妖魔对黑山老祖的印象。 因为黑山老祖已经从树妖姥姥这里收了好几个女鬼，许多妖魔都是知道的。 如果他不收，树妖姥姥反而可能以为黑山老祖不肯接受它的礼物是杀意已决，说不定会逼得对方狗急跳墙。 苏尘没必要犯这个险。 何况让树妖姥姥如此姿态离开，足以令周围暗中窥伺的妖魔们明白，黑山老祖威势犹在，打消它们的不轨之心。 弱则示之以强，这是苏尘目前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 “终究是弱肉强食的世界，让自己不断变强才是王道。”苏尘没有因为震慑了树妖姥姥而自得，反而更为警醒。 这是一个妖魔横行的世界。 他不能有丝毫松懈。 苏尘随即离开，继续修持换日重生**，修行非一日之功，而是累积。如果真要几百年才能恢复伤势，那就几百年好了，前提是佛光不会和体内的妖气冲突出来。 好在有神秘思感的控制，苏尘很清晰判断出，妖气和佛光短时间内不会冲突。 他沉浸在修行里，对外界几乎不闻不问，只是偶尔有想吃的食物，就吩咐小雪去做。 虽则如此，他还是现，最近的菜肴要比原先可口一些。 他知道不是小雪的手笔，毕竟小雪的厨艺有一百年没进步过了。 应该是那小倩。 他虽然猜到，却没有过多关心此事。 知道鸡蛋好吃即可，何必关心下鸡蛋的母鸡。 何况现在小倩在黑山洞府，而不是兰若寺，苏尘也不用担心有什么宁采臣和燕赤霞。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三十年。 妖魔的时间果真不值钱。 第5章 人身难得 小倩生前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她生来命好，死了也不掩天生的丽质。树妖姥姥觉得她大有用处，虽然因为小倩不屈服，时常折磨她，但也没有把她呼来喝去当下人用。 入了黑山洞府，小倩本以为她要面对极为恐怖的命运，她想过是继续抗争，还是等待鬼生的结束。 结果却出乎她意料。 她成了黑山洞府的鬼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竟然在做菜方面极有天赋，这是她以前没有想到的。 三十年过去，她渐渐融入了这个奇怪的妖魔洞府。 每天劈柴生火，经历春夏秋冬。 这样的生活是重复的，却又是平静的，平静得不像是妖魔鬼怪的生活，仿佛一处世外桃源。 老祖没有对她做过什么，甚至都不怎么搭理她。 而黑山洞府的奇怪，正是来源于沉默寡言的老祖。 或许是太无聊了吧，适应黑山洞府生活后的小倩胆子渐渐大了些，她偶尔会趁着没事时，远远地眺望老祖。 起初她还有些忐忑，后来现管教她的小雪姐姐也是一样，经常偷偷摸摸地瞧老祖。 小雪姐姐看老祖的目光是痴痴的。 小倩没有。 但她着实对老祖充满了好奇。 在外界传闻里凶威滔天的黑山老祖，平日里的生活着实教人想象不到。他是一个很安静的人，要么坐在池塘边，要么雕刻，要么写着一些文字。那些记载文字的废纸，她悄悄捡来看过。 有些句子她见过，有些她没见过，不过都是一些读起来使人安静的句子。 有几句她印象很深，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这些句子都很美好，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仿佛出生死之外。 她实在想和老祖说上几句话，几句就好。 可惜这样的机会实在难以找到。 老祖不喜欢被人打搅。 他是默默无言的大山，山总是无言，却又庇佑一方生灵的安宁。黑山洞府的安宁就来自于老祖。 小倩不知老祖是什么样的妖魔，但一定不是穷凶极恶的。 老祖跟树妖姥姥这种妖魔有本质的区别。 或许是上天知她心诚，这一日小雪姐姐有些不舒服，于是让小倩送菜肴给老祖。 往常她根本得不到这样的机会。 不过近来小雪姐姐确实有些问题，似乎是修行上出了事。 她有些担心，却又帮不上忙，而小雪姐姐显然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去麻烦老祖。 老祖在池边的凉亭休憩，手上没有其他事，小倩端了酒菜过去。 “今天怎么是你？” 小倩有些愣，她没想到老祖会对她开口说话。 原来老祖不是万事不关心。 而且她现老祖的声音要比她最初来黑山洞府时平和许多。那时老祖的声音若九幽的风，冷冽怪异。 现在如同平静的流水。 她下意识看向老祖，不禁被老祖的目光吸引。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使人联想到深邃的夜空，目光似月光一般洒落，无尘无垢。 这不是妖魔该有的眼神，该是脱人世的大贤大圣，置生死于度外了。 好一会，小倩才回过神。 她这才现，自己没有回答老祖的话，太过失礼。 无论老祖的外表是什么样，始终是凶名盖世的黑山老祖。 小倩心里一下子忐忑起来。 她才进入黑山洞府时，有些生无可恋，故而淡然。但过了三十年的平静生活后，便十分珍惜现在的生活。 她战战兢兢道：“小雪姐姐生病了，所以让我替她给老祖送菜。” 苏尘点点头，心想道：“妖怪也会生病？或许是修行上遇到麻烦了吧。” 但小雪的麻烦，肯定比不上他。 因为已经面临过一次死亡，故而苏尘一边很珍惜这次的新生，一边又要比前世淡然许多。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不假。 但这大恐怖在于未知。 至少目前苏尘知晓，人死未必如灯灭，可能会有新的开始。 换日重生**对身体的修复偏向于重塑肉身。 苏尘这三十年世间修行换日重生**时，便慢慢地改造着现在的身体。妖魔化形成人身多是一种本能，并不可能完全跟人体一样。 好在有上一世的经历，久病成医下，苏尘对人体的了解，远比原本的黑山老祖透彻。 妖魔化形成人是自古皆然的事，其中蕴含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身肯定更适合修行，否则辛辛苦苦修炼千百年的妖魔为何都要追求得道人身？ 苏尘明白这一点后，自然趁着修复身体时，纠正了黑山老祖身体的不足之处。 肉身的重塑说起来简单，可实际操纵时，经历的痛苦，着实令人痛不欲生。 这是一种长久的折磨。 虽然那股神秘的思感能帮苏尘在身体里进行一些细微的操作，仍是有好几次，苏尘差点崩溃。 在他快崩溃时，他会潜入水池，或者干别的事分散注意力。 洞府里的妖从鬼仆当然不知道，安静的老祖这三十年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好在付出是有回报的。 在身体不断朝人身完美靠近时，原本预计要几百年才能恢复的伤势，时间缩短了许多。 苏尘预计，即使他迟迟不能迈入换日重生**第二层，在一两个甲子的时间，也能大体恢复肉身的伤势。 另一方面，苏尘挖掘出神秘思感的其他作用，譬如可以令他的五感变得十分敏锐，能轻易察觉周围环境的变化，甚至当他将思感放在鬼仆甚至其他活物身上时，可以体察到它们内心的情感，甚至每当有雷雨出现时，他内心会生出一股预警。 妖魔对雷雨有种天然的畏惧，对它们而言，这是一种危险。 苏尘认为，这股思感对雷雨预警，代表着它有预知危险的能力。 因此苏尘最近时常会心中一紧，脑海里闪现出妖气和佛光冲突的画面。这件事一旦生，过去三十年的努力等于白费，他甚至未必还有重来的机会。 越是修补肉身，他越明白这具肉身完整时有多么可怕。即使这样可怕的肉身，在那种冲突下，也几乎粉身碎骨，更令原本的黑山老祖魂飞魄散。 故而苏尘没法承受这个风险。 他心中的隐忧，旁人是没法体会的。如果可以选，他宁愿没有大神通，做个不老不死的正常人就好了。 显然这不可能。 苏尘知晓这世道的险恶，有长生法还不行，还得有护身之法。 三十年来，他通过神秘思感对妖气的控制，也逐渐掌握了一些神通。只是这些神通，究竟能对付多厉害的人物，苏尘心里暂时没有多大的底。 所以虽然佛光的隐患有要迸的趋势，苏尘却没有急着下山去寻找解决的办法，或者去完成铜镜提出的条件。 他希望在如今有限的资源下，至少琢磨出一个缓兵之计。 苏尘于是对小倩道：“你让她到聚阴池来疗养吧，最近都不用给我准备食物了，我要闭关一段时间，在我出关前，都不要来打扰我。” 聚阴池就是旁边的水池。 小倩自然看得出这是黑山洞府最有灵气的一处地方。 平日里都没有妖仆鬼从敢来这里修炼，因为老祖时常呆在水池旁。 小倩忙道：“奴婢替小雪姐姐多谢老祖的恩典。” 苏春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这段日子你也可以在此处修炼，算是对你的奖励。” 黑山洞府里只有小雪和小倩算是修行的人才，苏尘决定好好培养一下她们，往后也好对他有所助力。 他说完后，转身离去。 小倩在原地一怔，老祖言下之意莫非是早已知晓是她做的菜肴，看来老祖确实觉得她做的菜肴很合胃口。她心中竟生出一种被认可的激动。 或许她在老祖心里，也有一丝份量。 她脸上绽放出笑容来，露出皓齿，明眸对着水波潺潺，池边的花草都失了颜色。 第6章 修行 苏尘闭关的石室在黑山的山腹中，但是结构巧妙，能引动日精月华到此。同时这里跟他最初醒来的卧室一样，没有光源，却通明如昼。 不过苏尘如今知道了原因，那是一种法术，叫做长明咒。法术通过阵法运转，自汲取山中灵机，千百年过去，都能运转不休。 这也得益于黑山的灵脉充沛，方能如此。 可惜苏尘得到的黑山老祖记忆不全，仅记得几门印象最深刻的大神通，譬如天绝地灭血魔大手，血影神功。 都是极为阴邪歹毒的魔功，料来也是黑山老祖常用的。 这些魔功的根基都随着黑山老祖魂飞魄散而消失殆尽，苏尘要重新修炼，须得花至少千年苦功，而且要大肆杀戮，取修道人精华，配以各种奇毒煞气，方能功成。 苏尘没有打算继续修炼这些邪功。一来耗时太久，二来修炼邪功需要大肆杀戮，自然容易惹出事来，不利于他养伤，三来这些神通其实并不利于修行，反而会损伤自身的修行根基。 魔功之所以称之为魔功，自然是因为其威力虽然大，却非修身养命之法。 黑山老祖本就是天生的妖邪，从来不在意这些，它也只是本能地想去渡过天雷劫，企图活的更久，可是它没有仔细去琢磨修行的事。 妖魔修行一开始就依赖于本能，思维多成了定式，自然很难跳出它们本身的局限。 苏尘自然不一样，他通过对换日重生**的修行，多多少少明白了一些这个世界修行的道理。 换日重生**并非是邪魔外道吸魂夺魄、掠夺他人精气的手段。 一旦到了第二层，便可夺天地造化，取日月玄机，从而产生一种滋润肉身的能量，使肉身朝着完美的道体转变。 这才是修行的正道。 随着苏尘肉身重塑，对如今身体情况更加了然，他明白了一件事。 这一身磅礴妖气，能被神秘思感控制。乃是因黑山老祖早已魂飞魄散，妖气失却根源，才本能依附了呆了不知多少年的身体的新主人苏尘。 而苏尘试过用神秘思感入侵佛光，现佛光最核心的一部分始终不能被神秘思感渗透，这是他没法控制佛光的主要原因。 他猜想佛光舍利本身可能仍有其主，或者需要特定的传承手法才能控制它。 而佛光和妖气产生冲突的根源有两个。 一来是妖气的属性是极阴和佛光属性的至阳自然如水火不相容，二来是黑山老祖的妖气有太多邪煞之气在，正邪不两立，佛光为正，妖气为邪。 苏尘既然不打算修炼魔功，妖气中的邪煞就没必要继续留着，其实这些邪煞亦会逐渐腐蚀朝人身道体转变的肉身。 若苏尘将其中煞气驱除，等于去芜存菁，对他自有好处。 如此一来，还能降低佛光对妖气的敌意。 不过两者一阴一阳，如水火不相容，仍会存在隐患。 苏尘心里还琢磨着另一件事，如果佛光和妖气能融合，等于阴阳相融，龙虎交汇，真完成了这一步，怕是对他的修行有难以估量的提升。 黑山老祖的记忆里亦有类似的想法，这才促使了黑山老祖偷取佛光舍利。 真要完成这一步，将妖气精纯是必须的，否则关键时刻被其中邪煞影响，很可能导致他功亏一篑。 苏尘猜想，可以利用神秘思感和道家清心寡欲的境界消磨邪煞。 其实神秘思感助他进入忘我忘形的境界，俨然跟道家理念一脉相乘。何况三十年的修养，苏尘默写过许多道经包括一些饱含道家思想的文字，神秘思感确实也因此有些许增长。 不过苏尘目前没有弄清楚神秘思感的来源。 好在它完全受苏尘掌控，故而苏尘使用它，并无太多疑虑。 道家的源泉是道德经，苏尘闭关时，开始一心一意投入对道德经的参悟中。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有物混成，先天地而生。” 苏尘一字一句地在心里反复默诵道德经，争取理解其中的道意，如同佛门中面壁苦修的高僧大德，企图领会佛法的真谛。 每当他心里有所悟时，他就用手指生长出犹如利刃般的指甲在石壁上刻画出一段使他心有所悟的经文。 渐渐地，石壁留下了一些文字，虽然不成系统，却有一股股清逸的道气流转。 而苏尘的足下也随着他石壁刻字，留下一只只漆黑如墨的脚印，那是自他体内驱除的邪煞。 这些黑脚印勾人心魄，却又排列奇异，似乎蕴藏着不可言喻的恐怖。 而石壁上的文字，飘然欲仙，使人忘尘脱俗，却能助人驱散黑脚印给人的恐怖感。 两者相生相克，同存于石室，简直是一种异象。 苏尘一日不曾间断地参悟道经，断绝五谷，不沾烟火，不知不觉间，原本来自于黑山老祖身体的嗜血和暴躁本能都逐渐消弭。 他的面貌无多大更改，整个人却愈清秀安静，如果走出去，旁人只会以为他是自深山道观里走出的年轻道者，绝对难以将其跟妖魔联系起来。 不知不觉间，又过了五十年。 … … 苏尘闭关的这些年头，黑山的气候生了很大的变化。原本黑山光秃秃的，周围常年盘旋着阴幽深沉的黑雾，不时有阴风刮起，雾气散开的地方，常有白骨露于荒野，间或厉鬼嚎哭，使人望而生畏。 数十年间，黑雾渐渐散去，黑山之巅，成了天地间一处阴寒之气汇聚之地，不时飘起雪花，缓缓积雪，山头渐渐雪白，到如今隐隐然成了一座似乎亘古如此的白头山。 山上积雪时有融化，便做了涓涓细流，滋润万物，自山腰以下，渐有草木华滋，麋鹿等走兽于溪边饮水，鸟雀等飞禽于山周飞鸣，春来落英缤纷，秋来硕果累累，生趣盎然，仿佛世外仙境。 自苏尘穿越至今，已然有八十余年。如今世道比他才穿越时，乱了许多。 妖魔在人世不断出没，天灾**不穷，王朝到了末世，乱象横生，天地间的魔头数不胜数，黑山附近兰若寺的树妖姥姥在近年来更是神通大涨，连续杀了好几拨试图除魔卫道的修行者，凶名赫赫，因而久已无音讯的黑山老祖，便这样渐渐被遗忘掉。 至于那黑山洞府本有法禁，又在苏尘逸散出清静无为的道气影响下，于无声岁月中，慢慢隐没入白云深处。 乱世苛政猛于虎，有许多难民逃入深山，见得此山脚下流水淙淙，物产丰富，就聚集安定下来，浑然不知山中有一位大妖魔。 第7章 太清道解 初春的雪后，东风来到，百花66续续绽放。 苏尘回到卧室，他闭关前，在卧室门口设下了法禁，亦留言让小雪等人不得进入其中。 虽然这间石室，有五十年没人打扫，但仍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镜子仍旧在石台上由一块黑布蒙着。 苏尘揭开黑布，昏黄的镜身如当年一般变得清澈澄明，照出他的脸。 没有过去那种惨白，更像是白玉般的温润。静寂空荡的石室里，还响起了细微的心跳声。 苏尘捂住左胸口，细心感受那缓慢有力的心跳，恍然间若再世为人。 心脏并非是真的，而是妖气裹着佛光在胸腔里，以一种蕴含天地至理的律动。 在这种律动下，妖气和佛光形成了奇妙的平衡。 如果苏尘更进一步，将两者如阴阳太极一般转换流转，佛光的隐患就可以彻底消弭。 不过通过这样的方法，佛光的威胁也大大降低。 只是一旦抽出太多妖气，仍会打破其中的平衡，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 能做到这一步，苏尘已然知足。 他的身体已经极度靠近真正的人身，通过“心脏”的律动，妖身比以前多了不少活力，只是仍旧较正常人的体温要低许多。 妖气在和佛光的奇妙平衡下，更是极度内敛，恐怕那些佛道高人在苏尘面前，都很难现他是个大妖魔。只会以为他是修炼了某种阴寒属性功法的修行人。 可是，苏尘还是察觉到了一个麻烦，那就是想要用换日重生**完美重塑肉身，修得所谓人身道体，仍是需要将其臻至第二层，夺天地造化，侵日月玄机，由后天转先天。 用他前世所读道经的说话，那就是先天道体。 如果他做不到这一步，现在的肉身决计难以承受妖气和佛光融合后产生的能量。 这就是修行，当你以为快要解决一个麻烦时，一个新麻烦便会随之而来。 可是，即使他苦修五十年，仍是找不到突破至换日重生**第二层的眉目。似乎在第一层和第二层的功法之间，他还欠缺了一些东西。 因此苏尘有理由怀疑铜镜给他的换日重生**并不完整。 这也是苏尘一出来就回到卧室的原因。 “你到底向我隐瞒了什么，如果你不说，那我就将你彻底封印，深埋在地底，这样的话，等到沧海桑田，或许你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苏尘神色低沉地朝铜镜说道。 铜镜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苏尘轻轻哼了一声，取出一个石盒，将铜镜毫不犹豫地放入盒中，将盒子盖住，准备遁入黑山最深处，将石盒掩埋。 正当他将盒子盖住时，铜镜的声音再度出现了。 “蜀山剑宗、太清道解、铁剑。” 铜镜说出了三个关键词。 苏尘神情一凝，看来铜镜的意思是太清道解能帮他突破至换日重生**第二层，而太清道解在蜀山剑宗，铜镜想要的铁剑也在那里。 因此在铜镜给他换日重生**时，就已经算计好，他须得去蜀山剑宗得到太清道解，方能彻底解决身上的隐患。 说不定那太清道解便在铁剑上，还需要铜镜帮他从上面取得太清道解。 真是一环扣一环。 而当时的苏尘，显然别无选择。 看来苏尘现在来找它，都可能是铜镜算好了的。 越是如此，苏尘对它越是忌惮不已。 这面铜镜当真是深谙欲要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 另一方面，铜镜的话真假难辨，苏尘不可能完全相信，但也不能一字不信。 只是苏尘明白一点，不能让铜镜继续呆在他身边，在他眼前。 “你还有什么话说，没有的话，我就将你埋了。” 苏尘再次放下狠话。其实他心里早已定下主意，无论铜镜再说什么，他都会将它彻底埋进黑山最深处。 接下来铜镜再没有任何回应。 这五十年间，苏尘和黑山建立起了紧密又玄妙的联系，似乎黑山变成了他肢体的延伸，因此将铜镜埋在黑山最深处，苏尘也不怕出现意外。 他果断带着石盒潜入黑山地底，施展出封禁法术将铜镜彻底封死在黑山之下。 铜镜想让他做工具人，在苏尘眼中对方何尝不是工具。 如果铜镜真有天大魔力，也不至于还要苏尘做它的工具人，故而苏尘也不会怕铜镜有别的手段针对自己。 苏尘做好这一切，出现在卧室，他要好好睡了一觉，至于太清道解的事，自然用不着急于一时。 他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好好睡觉了，这一睡就特别香甜。过了不知道多久，苏尘闻到一股清新淡雅的花香。 他醒来走到石门边，瞧见小倩正捧着一篮子鲜花。 做鬼确实有比做人好的地方。 换做凡人，过这么多年，早已鹤鸡皮，而今的小倩仍是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模样。 她的鬼身比过去更凝实，白衣飘飘，长如瀑，真个清丽脱俗。 小倩见到苏尘，连忙行礼，解释道：“参见老祖，我见石门开了，想来是老祖出关。正巧采了一些鲜花，只是不敢随意打扰老祖，所以一直守在外面，等机会献给老祖。” 苏尘轻轻点头，道：“你将它放在里面的石台，然后去叫小雪来见我。” 毕竟闭关有些年头，他还是要问问小雪山里的情况。 “奴婢领命。”小倩于是进去将鲜花放下，然后向苏尘告退。 她离开时悄悄偷望了一下老祖，心里不知怎地，冒出一个念头，老祖愈像个人了。 她初见老祖时，能够感受到老祖身上那股大妖魔的气息，如今完全消失不见。 当日树妖姥姥仓惶下山时，老祖如神似魔，高居九霄云外，只能教人仰望，却没法靠近。 而今老祖却好似个凡人，瞧不出有什么可怕的地方。 越是这样，越显得老祖的可怕。 她深深明白，老祖这次闭关肯定有了了不得的突破。她心中只想到两个词，“登峰造极”、“返璞归真”。 她本是鬼身，竟感觉有些怦怦心跳，想象着老祖的强大，竟让她有些迷醉。世间女子，多多少少都有些本能地追慕强者。 … … “得搬家了。” 黑山不远处兰若寺里的树妖姥姥数十年驱使鬼魅，取了不知多少精气阳气，神通愈高强，可她每到夜里，都会望着黑山。 黑山无言，却如九天神魔俯对着兰若寺。树妖姥姥时常庆幸自己不会做梦，否则肯定要经常在噩梦中惊醒。 它越是强大，越是能感受到那来自黑山的沉甸甸压力。 几十年来，黑山中流转着可怕至极的道韵，不知不觉间就能将周围的灵机聚集。此消彼长下，兰若寺的灵脉就愈枯竭了。 偏偏树妖姥姥不敢做任何反抗。 它深深明白，能有这般手段的黑山老祖，自然也能扭转山川灵脉，有移山倒海的手段都不稀奇。 这老妖的神通如此深不可测，教树妖姥姥兴不起半分挑衅的念头。 何况如今世道大乱，它何必要在黑山老祖卧榻之侧求存。 乱世是妖魔的乐园，有的是地方可以兴风作浪。 “听说南方有白莲教造反，烽烟四起，姥姥我往南边走，肯定能寻到一个安身的好去处。” 第8章 下山 苏尘自然不知道他的邻居——兰若寺的树妖姥姥已经被他吓得要搬家。他沉静地坐在石台前，由小雪替他梳理头。 这项手艺，小雪已经疏忽了几十年，如今使来，依旧十分娴熟。 小雪一边给老祖梳理头，一边说着近年来黑山周围的变化，心里还生出一些波澜。 老祖的头比过去柔顺，但令她震惊的事，在这种紧密距离下，她真真切切感受到，老祖过去那种阴森凄厉的气息完完全全消失不见了，平平和和，甚至显得有些普通。 可是她深深知道，这种感觉是错觉。 和小倩不同，小雪跟老祖相处了几百年，自化形后，常年在黑山修行，如果把老祖比成参天大树，那么小雪必然是其中的枝蔓。 抛开现在对老祖外表的感知，她能真切体会到老祖身上有海量的妖力潜藏，只是内敛到了极致，如非她和老祖有这种特殊的联系，根本没法察觉。 这让她联想到不知多少年前，她跟随老祖去看过一次海。 初时，海面平静无波，可是突然间，天地风云变色，生出一场海啸。几百丈巨浪肆虐在海面上，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山崩海啸。 那是能使天地变色的力量，是大海的力量。 老祖现在就如同平静的大海，可是一旦爆，自然会有令天地变色的威能。 她心里纵有这些念头，手上的力道仍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苏尘眯着眼睛，不知道是否还在听小雪说话，亦或者已然睡着。苏尘没有出声，小雪就不能停。 她没有觉得乏累，而是觉得这样的时光过得越慢越好。 自从老祖受伤醒来后，她就察觉到了老祖的变化。如果说以前老祖是冷硬且光秃秃的石头，现在的老祖就好似万载巨岩长了青苔，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生机。 令人想要亲近。 可是亲近之余，心里会有些自卑。 以往的老祖是使人畏惧的。 现在更多是使小雪感到敬畏。 她说不清这种区别，只是本能觉得现在的老祖更好，更让她有安全感。 “你身上的毛病解决了吗？” 忽然间苏尘开口。 小雪有些惊讶，老祖的关注点不在于山下来了许多凡人，不在于山中环境产生了巨大的变化，不在于兰若寺那个树妖姥姥最近有些过于威风，而在于她的身体。 她不禁胸口一热。 “好些了。” 苏尘轻声道：“那就是没彻底好。” 他有些同病相怜。 小雪惭愧道：“都不是什么大毛病，惹得老祖费心，是奴婢的罪过。” 苏尘淡淡道：“你没事，才能帮我好好办事。在我闭关的石洞里，周围的石壁上有一些经文，你和小倩轮流进去看半日。记住，千万不要看地上的脚印，否则会生不好的事。” 那些经文都有苏尘无意间领悟的道意。 可以意会，难以言传。 但对修行肯定是有帮助的。 至于石洞地上的黑脚印，却是黑山老祖身上残留的魔意邪煞给苏尘自体内驱除后，自然形成，难以抹去。 如果有人忍不住诱惑去学习，必定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损耗，当然也会得到一些邪门的神通。 总体而言，会得不偿失，所以不是好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们要珍惜这个机会，下次想进去看，至少得等三十年。” 苏尘不是吝啬，而是小雪和小倩本身的修行着实相对浅薄，一时间参悟太多高深的道意，反而揠苗助长了。 其实就是苏尘，对于他无意中写下的经文，都还有许多不解处。 只是他现在的积蓄着实雄厚，不用担心贪多嚼不烂。 甚至苏尘觉得，他现在更需要学习神通道术，不然一身力量，很难挥出来。 在黑山老祖记忆里的神通，威力大的，都是邪魔外道的神通，对现在的他并不适用，那些威力小的法术，他轻易就会了，可惜缺点就是威力太小。 去除邪煞的妖气，应该偏向于纯阴的法力，柔和、绵长。 但是当苏尘将妖力注入指甲中，就是一门无坚不摧的爪功，锐利堪比飞剑，即使那些修炼金刚护体神通的修行者，恐怕都很难抵挡他一抓。 总而言之，如今他护身的手段，确实很贫乏。 好在黑山老祖的记忆里，树妖姥姥的兰若寺从前本就是个修行门派，后来衰落，才被树妖姥姥鸠占鹊巢。 何况小雪说，近几十年树妖姥姥凶名在外，惹来许多修行者，大都成了它手下亡魂。 树妖姥姥能役使百鬼，因此做它的对手，大都死了都要被它盘剥。 因此树妖姥姥应该能得到许多道术神通的修炼法门。 它身上邪气太重，肯定有许多神通道术没法修行，但是苏尘不一样，应该能找到一些对他有用的。 苏尘心里有了决定，打算让小倩去兰若寺投下拜帖，说明他即将造访兰若寺，让树妖姥姥好生准备一下。 毕竟要是突然造访，容易引起树妖姥姥误会，万一人家以为他要灭了兰若寺，可就尴尬了。 何况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上次将树妖姥姥吓成那样，苏尘多少有一根头丝的内疚。 … … 小雪和小倩从老祖闭关的石室出来，一鬼一妖都显得神采奕奕，在她们看来，石壁上的经文，简直是天下罕见的神功道典。 老祖对她们的恩德实在太大了。 “看来你们都听了我的话，没有去关注地上的黑脚印。”苏尘不知从何处出现在她们面前，见了她们神色，说道。 “拜见老祖。” “老祖万福。” 苏尘微微颔，“小雪你帮我写一个帖子，内容是我要去造访兰若寺。” 小雪露出一丝惊诧，小声问道：“老祖是见树妖姥姥不太安分，打算灭了兰若寺。” 小倩不禁握紧拳头，有些跃跃欲试，她想着能不能主动请缨去打头阵。淑女报仇，五十年也不晚。 苏尘嘴角一抽，果然是妖，脑袋里只知道打打杀杀。 难道妖与妖之间就不能和平相处，友好交流？ 苏尘自不可能如此解释，淡淡道：“我想找它要点东西，顺便下山走动走动。你写好后，让小倩去投帖子。我们明日就下山。” “遵命。”小雪恭敬地回道。 “奴婢谨遵法旨。”小倩有些欣喜又有些失望。 她在聚阴池修行了几十年，又在老祖的石壁经文上略有所悟，算是有些道行，此番去兰若寺，算是有富贵还乡的意思，只是不能大展拳脚，就有点锦衣夜行呢。 不过老祖的话是一定要听的。 小雪很快写好帖子交给小倩，她将帖子收进宽大的长袖，随即朝苏尘一拜，然后化作一股阴风，袅袅地下了山。 一路无阻，没过多久，小倩便降落在兰若寺门口。 她尚未去扣动门上那锈迹斑斑的铜环，就感到一股沛然的血气好似火炉般靠近。 小倩机警，连忙躲在一边。 她偷偷瞧过去，看见十几个修行者，有僧有道正向兰若寺靠近。 第9章 无门无派 月光洒落在聚阴池的水面，浮沉不定。 苏尘凝望去而复返的小倩，她神色有些惭愧，低着头道：“老祖，奴婢办事不利，没有将拜帖送到兰若寺。” “你遇到什么事了？”苏尘没有生气，轻声问道。 小倩见老祖没有责怪，心里一松，“婢子下山就直奔兰若寺，尚未进门，忽然察觉到有一群修行人接近。我谨记老祖素日的吩咐，少惹是非。所以先躲在了一边。 他们吵吵嚷嚷，说了一些话，奴婢大体听了几句。原来他们是峨眉派的人，门中长辈算定兰若寺附近有异宝出世，叫他们来取，顺便除去盘桓兰若寺的妖魔。 因为奴婢怕节外生枝，没敢靠得太近，所以没听到更多的事。” “峨眉么？”苏尘心里缓慢咀嚼这两个字。 在黑山老祖的记忆里，峨眉是蜀山剑宗的别支，此派僧道混杂，在修行界里亦独树一帜。虽非道门正统，却也名头不小。 能算得兰若寺近日有异宝出世的修行者，自然道行不浅。 可惜原本的黑山老祖不擅长天机术数，苏尘更不会这个，不然可以印证一番。 好在苏尘有神秘思感。 神秘思感对危险是有预警的，虽然没到预知未来的程度，可若有危及性命之事，会提前让他感知到。 用玄门的说法，叫做“心血来潮”。 苏尘心中生出要下山去兰若寺一探究竟的念头，过了良久，都没有任何危险的预警生。 他心中一定，看来下山是可行的。 另一方面，小倩能在这群修行人周围躲藏住，足见得他们道行高明得有限，至少是威胁不到他的。 何况兰若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既然有异宝出世，他不去看看瞧瞧，着实说不过去。 有句话叫做天予弗取，必受其咎。 修行既要忍耐，也得把握机会。 反正他原本的计划就是要下山的。 苏尘沉吟了一会，对小雪和小倩淡声道：“你们好好守着洞府，我去兰若寺瞧瞧。” “奴婢遵命。” 随后小雪给苏尘披上一身黑色的外衣，替苏尘整理好仪表。 一切妥当后，苏尘消失在黑山洞府里。 水池幽幽，凉风习习。 小倩明眸闪闪，满是好奇地向着小雪问道：“小雪姐姐，你见过老祖出手的场景吗？” 她很是遗憾啊。 因为小倩感觉老祖下山，肯定会施展出大妖的手段，那定然场面不小。 小雪沉吟道：“说实话，我也没见过。自我跟随老祖开始，老祖也就出过一次手。” 小倩禁不住道：“莫非是老祖受伤那次？” 小雪微微点头，“那一战生时，老祖封闭了洞府，因此我们都没有机会看到。后来老祖回府，便闭了关。至于那一战的究竟，我们自然也不敢问。” 小倩略有些失望，又道：“听说跟老祖交手那人乃是一名得道高僧，据传很厉害。” 小雪轻轻道：“那和尚唤作‘星轮明王’，他可不是一般的厉害，乃是西土少有的强者，大雪山寺如今的掌舵人，跟中土修行大派的掌门相比，亦不遑多让。不过这一百年，大雪山寺再无人找上门，想来星轮明王被老祖伤得不浅。” 小倩不禁悠然神往，“看来那一战必定十分精彩，可惜咱们没赶上。” 小雪用手指拨了小倩额头一下，笑道：“你是不是想下山瞧瞧老祖的手段。” “我倒是想，可是老祖没让咱们跟着去，我哪里敢下山。” “算你还识得大体。咱们啊，都是依附老祖的藤蔓，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给老祖添乱，你可要谨记这一点。”小雪神态幽幽。 小倩微笑，“我省得，如今的生活平静而美好，是我做鬼以来，最快乐的时光了。小倩无论如何都不会打破它。” 小雪轻轻颔，心里念叨着，“如果能一直追随在老祖身边，天老地死复何求。” … … 苏尘出现在兰若寺不远处，这是他穿越至今，第一次踏足黑山以外的土地。 他知道此方天地很大，诱惑很多，但他忍住了一窥究竟的欲望。 八十多年的时光啊，比他上一世还要漫长不少。 为了养伤，他忍受了多少寂寞和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他知晓，这些痛苦和寂寞都是值得的。 运使神通，一杯茶时光不到，出现在百里之外，乘风御气，逍遥于天地间。 这种事，他前世哪里做得到。 伟力归于自身的感觉，实是不足以言表。 他心中有些久违的激荡，苏尘没有急着前行，让内心的波澜缓缓平复。此刻，他更像一个人了。 黑山老祖是山石化形，时间久了，苏尘不免沾染了石头的性子，情感波动很小。 此际，作为人的感觉又再度回来。 随后他注意力放在前方，兰若寺的景象跟他记忆里有些偏差。寺里寺外，长了许多黑森森的树木。 没有树叶，昏暗的天空下，枝条晃动起来，像是一只只手，显得诡异。 苏尘还闻到了血腥味和尸体的陈腐味。 他走进前方的老树林，兰若寺在其中若隐若现。 林间的小道阴森幽长，道旁的树木出哭泣的声音。 不知何时，有一棵树的枝条朝苏尘伸了过来。苏尘似乎感应到了，回头看去。 妖力自然聚集在目中。 这哪里是一棵树，分明是一个死人。 伸过来的枝条便是它的手。 苏尘什么动作都没有。 当他蕴含妖力的目光落在枝条上时，苏尘气质一变，他目光的平和之气消失了，变得阴冷酷烈，如在九幽沉睡的大魔王苏醒一般，淡漠无情地扫了不识趣的鬼木一眼。 这活过来的枝条立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连忙落在地面匍匐，树干朝着苏尘弯下。如同一个卑微的仆从，朝着苏尘拜倒。 这是妖物鬼物的本能，它在一刹那明白了，苏尘是个恐怖至极的大魔王，绝不能招惹。 苏尘缓缓收回目光，身上散出淡淡的妖威，在阴幽幽的鬼林里，步履悠然。 他是那样的闲适，仿佛不是在逛一片鬼林，而是在自家的花园里漫步。 他所过之处，树影婆娑，如果有人仔细看过去，能感觉到是一株株鬼木正朝着苏尘鞠躬，恭迎这万魔之魔，俯来到此间。 苏尘走到了寺门口，上面铜环的锈迹掉落不少，显然不久前被人摸过。 他轻轻吹了一口气，寺门出咯吱声，缓缓打开。 兰若寺修建得十分壮丽，殿宇不少。 苏尘一路直走，见得一片屋舍坐落在竹林旁，里面有灯火亮起。 他没有刻意掩盖脚步声。 一时间亮起灯火的五六个房门打开了，有十来个人提着白色灯笼出现。均自将灯笼出的白光照向苏尘。 他们起初有些神情凝重，见到苏尘的身影后，方才微微松口气。 其中一名年轻道士问道：“你是哪一派的人？” 这个鬼地方，普通人哪里敢进来。 即使一时间瞧不出苏尘的来历，他们也认定对方绝不是普通人。 “苏尘，无门无派。”苏尘斜睨他一眼，淡淡地说道。 第10章 血手印 年轻道士见苏尘反应冷淡，随即对身边一位中年僧人低声道：“晦明师兄，能闯过兰若寺外的百鬼林，恐非泛泛之辈，你说咱们该如何应对？” 他们一行人，正是以年轻道士和中年僧人为，各自统领跟随而来的道士和僧人。 而年轻道士，显然对中年僧人颇为尊重。 中年僧人朝年轻道士点点头，随即向着苏尘单掌作礼，“苏施主，贫僧和这位于清师弟以及身后诸位师弟，俱是峨眉派的门人。此番来奉了师门长辈之命，来铲除盘踞寺中多年的千年树妖，顺道取走一件跟本门大有缘法的事物。 还请苏施主给我们峨眉派几分薄面，勿要插手此间事宜。何况此寺的妖孽道行不浅，近些年已经有好些同道折在它手里。我等于本门的功夫尚未精纯，只恐到时候妖孽难，苏施主出了意外，唯有自保，却难以对苏施主施以援手。想来苏施主是误入此间，我峨眉一向广结善缘，贫僧师兄弟愿意护送苏施主出寺，脱离险地。 不知苏施主意下如何？” 旁边的年轻道士于清暗赞一声，还是晦明师兄老练周到。这一番劝辞着实有礼有节，显示出峨眉泱泱大派之风。且以劝说为主，尽量避免冲突。 毕竟深夜里，孤身闯入兰若寺，居然看起来毫无损，无论他是运气好，还是手段厉害，都显然不是个好得罪的对象。 何况兰若寺内，尚有那千年树妖虎视眈眈。 峨眉弟子虽然向来自居名门，略有傲气，却也不是分不清轻重。 因此晦明一番话说下来，周围的峨眉弟子，心中纵有些对苏尘不以为然，也没有人出声反驳，或者对苏尘恶言恶语相向，企图直接赶走苏尘。 如果苏尘是普通修行者，此时只得一句“打扰了，告辞。” 可惜他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因为对方的言语退缩。 苏尘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他没有再理会峨眉众人，施施然地进了一间空屋子。 见得苏尘如此回应，自然不乏有峨眉弟子心中愤愤，暗骂苏尘不识好歹，甚至盼望寺中的妖魔给苏尘一顿教训。 于清欲要再言，却被晦明施以眼色阻止。 晦明低声道：“于师弟，随这位苏施主去吧。我细下想来，他进寺时，我们竟听不到外面的百鬼林有一点动静。这可不是用运气能说通的事。我看他如果不是身怀辟邪异宝，便身负惊人业艺。 值此天下大乱，群魔乱舞之时，有许多奇人异士出世不足为奇。我想这位苏施主，很可能是哪位世外高人精心调教的弟子。只消他不和咱们起冲突，咱们又何必横生枝节。” 于清听后，深以为然地点头，随后又似想起什么，悄声道：“如果他是为了那件东西来的，我等该如何做？” 晦明微笑，“天生奇物，自有德者居之。既然师叔说此物跟峨眉有缘，想来他是拿不走的。” 于清颔，“师兄所言甚是。该是咱们峨眉的，旁人想抢也抢不走。” 随即十数名峨眉弟子在一僧一道的吩咐下，按捺住心头愤愤，各自往自己房间走去，又将那白灯笼挂在门口，如此一来，纵有妖魔鬼怪，似乎也不敢靠近白灯笼灯光笼罩的范围。 至于苏尘，进了一个偏僻的房间，周围黑漆漆的，一点光亮都没有。外面不时有阴风掠过，如泣如诉，哀怨瘆人。 苏尘坐在床榻上，缓缓闭上眼睛，任由外面阴风如何骇人，内心波澜不兴。他将神秘思感缓缓放出，周围三百丈，一切风吹草动，都被他了然于心。 只不过神秘思感出了黑山范围，感知能力确实削弱不少。 甚至对于外界的感知，都不及在黑山时那样细微了。 饶是如此，这也是道门天视地听的大神通。 苏尘如果全力施展，神秘思感足以笼罩数里，只是更难面面俱到。不过苏尘可以集中精力，通过神秘思感，一点点地探索兰若寺，不知不觉间，整座兰若寺都被他探查了一遍，而他的思感触及峨眉派众人时，并没有引起对方的警觉。 这让苏尘对神秘思感的隐蔽性有了新的认知。 同时苏尘还探知到，峨眉派众人有三件事物令神秘思感略有忌惮。一是道士于清的拂尘，二是和尚晦明的念珠，三是其中一个年轻道士腰间系着当荷包用的网兜。 不过也只是略有忌惮而已。除非是出其不意，不然很难对苏尘造成威胁。 现在苏尘心里自然有了防备。 至于峨眉众人身上流转的法力气息的强度，大部分都比小雪、小倩等人强，为的晦明、于清，甚至是小雪、小倩之和。 这二人年岁尚轻，能有如此修为，足见人族在这个世界修行的得天独厚，当然也和峨眉派的心法大有关联。 苏尘甚至有点心动，想着从对方身上获取峨眉功法。不过他很快放弃了这不切实际的念头。 因为这些修行门派的心法是派内核心机密，不单是口口相传，而且功法口诀是一层层传授，修行不到，师门长辈是不会传授下一层的修炼法门。 反而是神通道术，防备不是那么严密。 大凡厉害的神通道术，一来要看天资悟性，二来没有足够的修为，无法修炼，三来修行人各自体质不一，不自己去尝试一段时间，一般也难以判断自己到底适不适合某一门神通。 不过相比世间妖魔以及修行散人，在有传承秩序的修行门派修行确实要容易很多。 如原本的黑山老祖，固然厉害，可一路修行，何尝不是摸着石头过河。 有许多修行上的问题，到了现时，已然祸根深种，想要弥补，已经为时已晚。 所以黑山老祖未必不知道他此前修炼邪功的弊端，只是现晚了，或者没得选择而已。 因此苏尘有前车之鉴，自然不会为了一时半会的实力提升，就妄自走偏了道路。 他将神秘思感遍及兰若寺，探查一番后，唯一的意外就是没现树妖姥姥，不知是隐藏得很深，让神秘思感都现不了，还是已经离开兰若寺。 苏尘将此事暗自记在心，随即运转换日重生**，他熟极而流，很快一个周天过去，使用神秘思感的疲劳顿时一扫而空。 不知何时，东方大白。 屋舍外，传出一声惊叫。 “晦明师兄、于师哥，郭师弟出事了。” 苏尘心里一奇，没有急着出房门，而是放出思感。 这些峨眉弟子的房屋都靠在一起，其中靠中间的房门大开，一众峨眉弟子在里面围成一圈。 只见到床榻上一名峨眉弟子被抽去血肉精气，只剩下了皮和骨头。一双眼睛从眼眶凸出，成死灰之色。 那最先喊话的弟子道：“我昨晚和郭师弟约好轮流打坐休息。我守的前半夜，他守的后半夜。我打坐入定前，郭师弟还是好好的，谁知我出了定，郭师弟就变成这样。中间到底生了什么事，我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晦明手掌按在死去道士的尸体上，好一会才放开，他神情凝重道：“郭师弟是在片刻不到的时间内，给人吸干精血，所以他临死前没有做出任何反抗。而且郭师弟自幼在峨眉山修持玄门心法，根基牢固。便是有百年女鬼诱惑，他自也能在一夜之间保持元阳不泄。做下此事的人，魔功定然非同小可。这令我想到一个老怪。” 于清沉声道：“莫非是那千年树妖暗中出手了？” 晦明摇摇头，他道：“来之前师叔提点过我们，那千年树妖以役使百鬼为能，本身虽然修炼了几门厉害的邪道神通，却不以吸人精血为长。 所以它要取人血肉精气，多是派遣女鬼行诱惑之事。我们昨晚，每个房间都挂了辟邪灯笼，那些女鬼，就算有百年道行，也难以靠近。纵然偶有能靠近的，却不可能没有一丝动静。 我瞧那凶手必然是仗着一身浑厚的血魔**之类的魔功，方能在顷刻间夺走郭师弟浑身精血。天下间有此手段的邪魔，不出十人。你们年岁尚小，可能没听过。 我年幼时曾听家师说起一位魔道老祖，精通这类魔功。恰好此地离他的洞府不远，因此很有可能是这位魔道老祖到了兰若寺。 只是我又知他已有近百年未曾露面，修行之地，近年来又妖气散尽，许多前辈都认为这位魔道老祖已经身死道消，连师叔都没有提醒我有关这位魔道老祖的事。因此若是这位魔道老祖重现人世，也不大可能。 而且以他的脾性，一旦出手，定然风云变色，决计不会如此悄无声息。” 苏尘听到晦明的话，心中暗笑，看来晦明口中的魔道老祖多半就是他了。 没想到近百年未曾出世，黑山老祖的名声仍未彻底泯灭。 晦明说完后，神色阴晴不定。 于清不禁询问，“这位魔道老祖究竟是谁？如果不是他，想必凶手跟他也大有关联。” 晦明轻叹一声，“此人便是魔中之魔，妖中之妖，世人称之为黑山老妖，又被妖魔道奉承为黑山老祖。他修行数千年，几次出手，皆令地动山摇，风云变色。若非近百年前，跟大雪山寺星轮明王做过一场，两败俱伤，从此声讯不明。当今之世，怕是更要魔涨道消。” 他顿了顿，继续道：“若是这大妖重新出世，亦或者是其传人下山，咱们绝非其敌，只是无论如何，拼死也得将此事传回门内，让咱们正道之人有所准备。可惜贫僧无能，怕要连累诸位师弟。” 于清跟晦明相处多年，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心知这黑山老妖着实非同小可。 只是修道人披荆斩棘，有死而已，他一念及此，“师兄，咱们投身除魔大业，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死则死矣，不必心忧。” 他话音刚落，又一位峨眉弟子道：“晦明师兄、于师哥，你们瞧瞧外面的房门。” 他们连忙出去，看向房门，随即个个脸色铁青。 原来每个人的房门外都留下了血手印，数目跟此时的峨眉弟子数量完全一致。 于清等人不是第一次下山行走，心知这每一个血手印都可能代表着一条性命。对方未免太嚣张，太跋扈，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师兄，你瞧，那姓苏的房门怎么没有血手印。” 第11章 血棺 苏尘正放出神秘思感，饶有兴致地观察那峨眉弟子的死相，忽然间听到一阵刺耳的尖啸声。 确切的说，这个声音已经出了正常人能接受的程度。 譬如峨眉派的人，一个都没有察觉到有如此异常的声音出现。 在苏尘的思感里，峨眉派众人都有刹那的精神恍惚。 只是他们自己都难以察觉。 在这刹那的恍惚中，一个个血手印在峨眉派众人门外出现。 唯有苏尘的思感，将这一切清晰感知到。 出尖啸声和弄出血手印的东西是一团黑影，确切的说，那是一只状似人手的黑蝙蝠。 背面是黑色的，而胸腹类似人的肉掌，颜色猩红喋血。 这蝙蝠度极快，瞬息间就在峨眉众人的房门外留下血手印，随后朝着苏尘的房门过来。 血手蝙蝠身上散出一股阴森邪恶之气。 令苏尘生起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黑山老妖的记忆自脑海里翻涌起来，他嘴角不自觉一抿。原来无论他如何驱散妖气中的邪煞，亦改变不了他如今大妖之躯的本质。 蝙蝠的邪气，激出了苏尘妖躯的本能。 来自大妖之身骨髓里的阴狠暴虐，是不会被苏尘近百年的修身养性抹去的，甚至已经成了苏尘的一部分，只是隐藏得太深，令苏尘自己都难以察觉。 此刻血手蝙蝠的邪魔之气，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 苏尘伸出一只手，缓缓摊开，随即屋门开了一条缝，蝙蝠如同水流般被吸了进去。一股冰冷森然的妖气自苏尘的屋内迸，滔天的血腥将蝙蝠淹没，眨眼不到，这只来历邪异的蝙蝠，就失去了生机。 苏尘将手缓缓收回，迸出的妖气，若潮水退去似的，消失殆尽。不过苏尘却眉头微蹙，并非是所有的妖气都被他收回，血手蝙蝠的背后似有一根无形的线，在他拍死蝙蝠后，那根线便断了，随即有一些妖气顺着那根线，被牵引到了未知的地方。 这让他心里生出一个念头，兰若寺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而此刻，兰若寺地底深处有一个祭坛。那是树妖姥姥无意现的一所地宫。它本来想在近几日收拾细软，逃往南方去。没曾想，听到一股邪异的声音召唤，在其一路指引下，现了深藏在兰若寺地底的地宫。 祭坛前有一块石碑，刻着十六个古朴的篆文，树妖姥姥并没有多少学识，故而认不得石碑上的文字。 但是祭坛浑如一个监牢，中心摆着一口血色的棺材。棺材上有密密麻麻的血色图案，它不知不觉间受其吸引，照着血色图案，运转妖力，在它运转第一个周天后，棺材的盖子出现一条缝隙，飞出一只蝙蝠。 树妖姥姥完全沉浸在图案的魔功里，没有现这件事。 它本来要继续运转血色图案里的魔功，忽然间一股熟悉的大妖气息顺着冥冥中的牵引，着落在树妖姥姥身上。 那妖气冷冽森然，刹那间，树妖姥姥脑海里生出滔天巨浪之声，如山似海的血腥妖气仿佛迎面而来，立时将她运转的魔功打断。 苏醒过来的树妖姥姥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它心知要不是这股突然而至的大妖气息，它恐怕已经沦为血色棺材的傀儡。 这真是一件极度邪门的东西。 “不能继续呆在这里。” 它同时认出了大妖气息的来历。 “老祖到了兰若寺。” “莫非老祖是为这口棺材而来，我得赶紧走，免得受了老祖和这口棺材斗法的波及。” 树妖姥姥此时如被冷水浇醒，脑子清明许多。适才老祖不知如何降临的大妖气息，令它这些年因神通大涨生出的信心再度受挫，果然它离老祖还有极大的差距，再给它几千年时间，都不可能追上。 在兰若寺一日，它始终要仰老祖鼻息过活。 宁为鸡，不为牛后啊。 这是普通人都知晓的道理。 树妖姥姥心意一决，便连忙逃出地宫。而此时它还现了原本受它役使的百鬼，所化的鬼树，都深深扎根到了地宫里，不再受它的掌控。 它心里生出极大的不安，连蜕出精元的本体都没有一并带走。直接头也不回地往南方遁去。 … … 往苏尘的房门看去，晦明和于清均自心里一突。 苏尘来历神秘，且在二人看来，定然身负不俗的艺业。如今一众峨眉弟子的房门外皆有疑凶留下的血手印，唯独苏尘的屋门没有。 如此一来，唯有三种可能。 其一，凶手只针对峨眉门人。 其二，凶手跟苏尘有莫大的关连。 其三，苏尘已经死了。 两人相视一眼。于清向着晦明沉声道：“师兄，咱们过去瞧瞧。” 晦明合十，“正该如此。” 一众弟子紧随其后，个个打起精神，不敢有半分散漫。 他们好多是第一次下山，以往只觉得下山除魔，着实是快意又威风的事，直到姓郭的弟子不明不白死掉，才让他们真正认识到这个世界残酷的一面，心中戚戚。 一众峨眉门人在苏尘门前止步。 于清高声道：“苏道友，你还在屋里吗？” 他话音刚落，屋门大开，从中飞出一坨黑漆漆的事物，落在青石地面上。众人定睛瞧过去，才现那是一只黑蝙蝠，状如人手，此刻好似人掌翻在地面，露出猩红的掌心。 只是这血手蝙蝠，已然干枯瘦瘪，看不出半分凶恶。 此刻，众人自然明白，乃是蝙蝠留下的血手印。 它既然生机全无，那么屋内的苏尘自是安然无恙。 于清心里松了口气，如果连苏尘都悄然间遭遇毒手，那么凶手的能耐就太可怕了。 可他们此前都没能现这只蝙蝠，却被苏尘轻易解决，又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同时，房门打开，晦明精修佛法，嗅到一丝妖魔余味。不过他没有多想，以为是血手蝙蝠留下。 紧接着苏尘神情淡淡地出现在门口。 外面晨光熹微，不知为何，众人身子微颤，似乎周围的环境竟比昨夜还要阴冷。 第12章诅咒 晦明到底在一众峨眉弟子中修为最深，刹那间体内佛力流转，驱散了莫名的寒意，向苏尘合十，“昨晚本派的郭师弟不幸遭了毒手，凶手与它应该大有关联。苏施主请瞧，我们门外的血手印，该是它留下的。” 他一手指了指峨眉众人的房门。 晦明另外一只手的手指拨动念珠，一股不可觉察的佛力化入晨风中。 苏尘衣袂因此微微晃动。 晦明向苏尘又道：“请恕贫僧厚颜，敢问苏施主可知这蝙蝠来历？” 苏尘暼了晦明一眼，“不知。” 晦明略带遗憾，随即对苏尘一礼，“那真是打扰苏施主了，我等这就告辞。” 苏尘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回屋。 晦明似乎松了一口气，连忙招呼峨眉众人回去。 众人虽然心有不解，可到底此行以他和于清为，兼之昨晚出了那等意外，自不敢再节外生枝。 他们回到晦明房中。 于清向晦明问道：“师兄，可曾试探出什么来？” 他正是瞥见晦明转动佛珠，猜到晦明对苏尘有所试探，故而后面一言不，只跟着晦明的话走。 如今回到房内，都是自己人，便将心中疑问托出，这也是峨眉众人心中的疑惑。 晦明摆摆手，忽地捂住嘴，终于还是没忍住，松了手，一口血喷在地上。于清立时点了晦明身上几处大穴，替他闭住经脉，又喂了他一枚似晶莹白雪制成的药丸，扶他到床榻上。晦明盘膝而坐，五心朝天，不多时头顶冒出冉冉白烟，好一会才散去，苍白的脸多了一些血色。 于清知他伤势好转，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师兄，你差点吓死我等。刚才出了何事？” 晦明一脸余悸，“于师弟，我适才用本门秘传菩提心禅试探苏施主。我这菩提心禅，无形无相，化入晨风中，即使道行高出我很多，如果不时刻注意，便很难察觉。谁知我佛力刚触及他身体，便如撞在黄钟大吕上，生出一股浩荡磅礴的反击。而且……” 于清见晦明露出一丝奇怪至极的神情，禁不住追问，“师兄，而且什么？” 晦明轻轻一叹，“或许是我的错觉。自苏施主身上生出一股磅礴潜力反击到我身上时，我本可以运功抵挡，可是我手中的菩提珠跟我心血相连，在那一瞬息间，竟和他身上的一股力量产生了共鸣，使我脑海里生出一股梵音，竟没法抵挡那股反击之力，方才受了内伤。 我怕当场吐血晕倒，令你们有所误会，方才强撑着带你们告辞，免得惹出乱子。” 于清方才明白晦明急着带他们走的用意，他沉声道：“难不成他这位苏施主还是佛门中人？” 能令菩提珠产生的共鸣的力量，自然是佛门法力。 “纵然不是，也必定和佛门大有干系。从我体会到那股梵音的威能来看，他身上具备的佛力，恐怕……恐怕还要胜过我师父。” 于清失声道：“你是说他一身佛法可能在无色师伯之上？” 晦明的师父无色禅师乃是峨眉五老之一，乃是峨眉上一代中，赫赫有名之辈。 虽然修行界里不乏有驻颜有术之辈，但大都是三四十岁模样。因为要修行到这般境界，起码也得有四五十年苦功。因为修行能延缓衰老，所以到了这地步，看着自然有三四十岁。 苏尘看着年纪轻轻，着实不像是此类人。 如果他是某个返老还童的老怪物，又怎么看得上兰若寺？ 晦明艰难地点头，他道：“总之，这位苏施主招惹不得。何况他既然身具上乘佛法，自当是正道中人。至于他有什么来意，我们不必追根究底。现下我伤势没有大碍，趁着日间阳气充沛，咱们一起行动，将兰若寺搜查一番。最好找出那树妖姥姥，免得它一直在我等周围窥探，成为隐患。” 他们昨夜到此，知晓夜晚阴气深重，利于妖魔，故而谨守房门不出，想等到天亮后动手，谁知出了血手蝙蝠这等事。 晦明来此之前，对树妖姥姥的资料有所了解，心知对方并无血手蝙蝠这等厉害的魔物，猜想血手蝙蝠很可能来自另一路邪道妖人。 又因苏尘解决了血手蝙蝠，他心里不免生出个不好明言的念头： 邪魔外道之人一向最记仇，苏尘杀死了蝙蝠，恐怕会令昨晚下毒手的邪魔深深嫉恨，他们又抱团行走，那邪魔多半要去找落单的苏尘报仇。 以苏尘之高深莫测，起码能令对方无暇他顾。如此一来，他们的压力自然大为减轻。只消能除去树妖姥姥，等到那异宝出世，他们就有机会完成此行的任务。 只是他隐隐约约还有个念头，如果苏尘将那吸血邪魔除去，想要取走异宝，他们怕也无力阻止。 不过事到如今，唯有走一步看一步。 众人便听从晦明之言，再次出了房门。他们将兰若寺里里外外找了一遍，都没现异常。同时，都很有默契地避开了苏尘那里。 最后众人合计，寺内既然现不了树妖姥姥的痕迹，看来对方很可能潜伏在外面的百鬼林。 他们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进入了百鬼林。 白日里，阳光普照，百鬼林的阴气都散去不少。 他们或是在身上贴上黄纸，或是手中印上卍字符号，各类辟邪手段都毫不吝惜地使出。 一处处仔细盘查，甚至推倒了不少鬼树，都没有任何有用的收获。 而且昨晚鬼气森森的百鬼林，到了白日，好似一起沉睡了，任由他们闹出多大动静，居然一点反应都无。 渐渐到了下午，日渐西移。 于清擦了擦汗，正欲问晦明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会，忽然间眼露惊恐，“晦明师兄，你的脸上怎么有一道血手印。” 接下来峨眉众人均自露出惴惴不安的神情。 因为他们现，所有同门脸上都有一道浅浅的血手印。 如跗骨之蛆，根本没法抹去。 虽然隔了很远，但是百鬼林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苏尘。在神秘思感笼罩下，苏尘清晰地“看到”他们脸上的血手印。 苏尘轻声自语道：“看来这是一种诅咒。” 在峨眉派众人来见他时，苏尘就察觉到他们身上有一丝不对劲。而晦明试探他的时候，苏尘体内的佛光生出一丝涟漪。他平复这涟漪时，更因之生出一股奇怪的共鸣，察知到了晦明身体的一切秘密，包括他身上修行的功法，以及一丝邪异的血气正盘旋在对方脸上。不过晦明对此，显然一无所知。 他更知道晦明在试探他时，遭到反击，受了内伤。 苏尘见对方很自觉地回去，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继续利用神秘思感，默默观察。 到了此刻，真相浮出水面。 这些峨眉弟子都身中血手印的诅咒。 第13章希望 苏尘将房门推开，此前杀死的那只蝙蝠不知何时消失了，地上留着一个淡淡的血手印。 他目光垂落在上面，渐渐地，整个血手印的纹路出现在苏尘脑海中。手印的痕迹很奇妙，并不只是一层，而是足足有十八层，一层一层的叠加，方才形成了一个手印。 苏尘注意力集中在手印上时，耳朵里响起了咚咚咚的声音，仿佛心脏在跳动，如果是正常人，兴许全身气血都会随之鼓动，破体而出。 可惜他不是真正血肉之躯，本质是山石。 妖气和佛光组成的心脏，蕴藏的恐怖威能，根本不是手印散出的妖异能量可以相比。 苏尘没有将地上的血手印抹除，而是默默体会它的妖异。手印蕴含着深刻的修行道理，跟换日重生**第二层夺天地造化、侵日月玄机的修行之妙有异曲同工的地方。 只不过手印的对象是血肉之灵，而非天地间的灵机。 过了良久，苏尘才收回目光，他联想到黑山老妖从前修炼的魔功，跟血手印隐隐然是一个路子。 难怪晦明此前怀疑的对象会是黑山老妖。 随后他看向峨眉派此前呆过的屋舍，门上的血手印仍然在。 而且每个手印的颜色在以不同的度逐渐变深。 忽然间，一个手印的颜色浓郁得要流出鲜血似的。 不，那个手印当真滴落了一滴血。 啪！ 鲜血落在青石地上，化为一朵嫣红的血花。 苏尘摇了摇头，目光掠过另一边的竹林，其中响起峨眉弟子的惊呼。很快他们从里面走出，还抱着一个峨眉弟子的尸。 这具尸体跟姓郭的峨眉弟子一样，只剩下皮包骨，血肉精气已然被掠夺干净。 而此刻，在苏尘觉察不到的地宫祭坛里，那血棺的缝隙又变大了一分。 残阳如血，每个峨眉门人脸上的血手印突然显得更加诡异莫名。 在现脸上的血手印图案后，他们自知不妙，不敢继续在诡异的百鬼林继续呆下去，免得有其他意外生。 可是他们很快现他们在百鬼林迷路了，原本进来的小道，无论如何都找寻不到。 最后还是于清用拂尘强行清开一条道路。 因为苏尘消灭了血手蝙蝠，而且显得高深莫测，所以晦明和于清都认为回到他们昨晚呆的地方，显然会安全一点。 毕竟那也离苏尘很近。 可是等他们好不容易清出道路，回到昨晚的住处时，意外再次生。 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又有一名峨眉弟子死去。 死法跟昨晚郭姓峨眉弟子一般无二。 更耐人寻味的事是刚死的弟子，跟郭姓弟子昨晚呆在同一间屋子。 那也正是苏尘所看到那个滴落鲜血的手印的屋子。 他们未必没有勇气，可是接连有两个同门诡异莫名的死去，纵使是较为稳重的于清和晦明都失去了镇定。 不过当他们看到了苏尘出现在眼前时，心中的不安和忐忑忽然又消散许多。 不知为何，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座高山，甚至想到了他们来时，在兰若寺不远处路过的一座雪山。 山之巍巍，水之洋洋。那一山的生灵，都受雪山庇护，在其灵气下，滋润生长。 都说峨眉天下秀，可那雪山的灵秀，比诸峨眉，竟不见得会输多少。 可如果他们了解事情的真相，知晓那雪山竟是黑山老妖的巢穴，怕就不会如此作想。 若他们知晓面前看似人畜无害的青年，竟是从前在修行界使人闻风丧胆的黑山老妖，内心肯定要生出难以遏制的绝望来。 无知是一种福气，至少对晦明等人来说，现在的他们唯有向苏尘靠拢。 在绝境的黑暗中，苏尘竟是那唯一的光。 苏尘用神秘思感清晰无疑的体会到了晦明等人的情绪，觉得荒诞又好笑。 在被不知何方妖孽当成猎物的修行者们，当他们身处绝望的境地下，竟把求生的希望放在了另外一个大妖魔身上。 好在苏尘并非从前的黑山老妖，这算是上天对他们的一种怜悯吧。 “你们自己瞧。”苏尘抬起手，指了指。 晦明等人不蠢，看向房门的血手印后，立即明白了许多。 房门的血手印以不同的度逐渐变深，就仿佛给每个人安上了一个象征生命倒计时的沙漏。 血手印变得如鲜血般殷红，滴落出一滴鲜血时，就代表着一个峨眉弟子生命的凋零。 他们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 饶是以晦明多年的禅定功夫，都没法做到心如止水。 一名峨眉弟子拔出身上的法剑，对着于清和晦明道：“两位师兄，咱们身上诅咒的源头应该是房门上的血手印，我试试看，能不能将它毁去。” 他自幼上峨眉，已经修行玄门正宗心法足有二十年，那长剑拔出，剑身上涌出一股清气，连同他面上的血手印痕迹都一下子淡去不少。 晦明知晓他是峨眉这一代出众的弟子，不忍他冒险，“这血手印十分诡异，如果秦师弟贸然去动它，恐有不测。” 那秦姓弟子摇了摇头，大步向前，“师兄，师弟我修的是剑道，出鞘的剑，哪有轻易就收回的道理。” 他不是不知其中风险，可是总要有人去牺牲尝试。 晦明心中焦急，见喊不住秦师弟，于是转身朝向苏尘，对着苏尘深深一拜，“苏施主，还请大慈悲，救一救我等。峨眉上下从今往后，必当对施主感恩不尽。” 出家人不打诳语，何况他于佛法造诣不浅，此言着实是极重的承诺。同时，在修行界，峨眉的人情，份量不可谓不轻。 晦明知晓他这番话说出，着实背了很大的责任，可是他不能看着秦师弟为他们去冒这样一份奇险。 苏尘略作迟疑，心想：“峨眉派的人情着实有些份量，正好他们是蜀山剑宗别支，说不定对我将来去蜀山剑宗寻找太清道解有帮助。何况还可以借这个机会探一探血手印诅咒的根底。” 他权衡一番，朝着晦明淡淡点头。 紧接着身形在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在秦姓峨眉弟子身旁，不等他反应，苏尘便在对方身上连点数指。 这一倏忽来回，用的是移形换影的手段。 修行界里，练成这功夫的人不算少数，可是移形换影再如何高明，施展间总还会有一丝残影。 而晦明等人穷极目力，都抓不到苏尘一丝影子。 但见得苏尘一番施为后，气定神闲，淡淡地说道：“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能不能把握住，看你自己。” 换日重生**第一层能激全身潜能，若是逆转手法，就能锁住全身精气，形成暂时的无漏之身。 这也是苏尘想到对付血手印的手段。至于有没有用，就得看对方的造化。 另外，他在对方身上施法，血手印诅咒作时，便能以姓秦的为媒介，试探血手印的根底。 第14章 剑芒 峨眉弟子们的目光不免有几分复杂。 一是感动同门的舍生取义，二是意外苏尘居然真的出手相助。毕竟苏尘自入寺以来对他们的态度，可不算好。 秦姓峨眉弟子脚步一顿，朝着苏尘深深作揖，随即继续大踏步往房门上的血手印去。 他一步步靠近血手印，身上的清气愈浓郁，这是峨眉功法运转到极致的表现。 手中的长剑在功法运转下，竟产生半尺吞吐不定的青芒。 “剑芒！” 有峨眉弟子暗自惊呼。 他们都知晓在同龄人中，秦姓弟子一向修行出众，深受峨眉五老之一田世农的厚爱，但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居然已经修炼到剑芒的层次。 这是气功和剑术皆达到一定火候的表现，可斩道行三百年内的妖魔。 放眼整个修行界，在如此年纪，有如此剑道火候的修行者，着实不多。 晦明和于清都没想到秦师弟居然有了这般剑道修为。 他们心中暗自后悔，早知如此，定要阻止他。 可是秦姓弟子不上，自然又要牺牲其他人。 修道士降妖除魔、杀身成道之事，固然常有，但谁前谁后，岂能以修为潜力而论。 如此一来，更有违晦明心中众生平等的佛法。 不过晦明心中仍是惭愧，他到底慢了，或者心中有怯，否则该当秉承“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念头，第一个迈出步子，而非求诸苏尘。 叮咚！ 随着秦姓弟子靠近屋门的血手印，众人耳朵里响起了奇异的叮咚声。仿佛是亲姓弟子的脚步声，可是细细听来，又似对方的心脏跳动。 叮咚声越来越大，如同擂鼓。 轰轰轰！ 他们感觉胸膛都要为之炸裂。 但苏尘不为所动，他铁石心肠，自然不会受奇怪的叮咚声影响。 在他的神秘思感探查下，那叮咚声既不是脚步声，也不是心脏跳动，而是来自于血手印。 此刻，门上的血手印仿佛活了过来。 不对！ 苏尘脸色一沉。 血手印是个媒介，传出的是另一个未知存在的心脏跳动！ 冥冥中来！ 苏尘清晰地“瞧见”，他在秦姓弟子体内施展的手段，正以莫名的方式逐步消解。 他每靠近血手印一步，便离死亡更近一步。 咚！ 秦姓弟子或许没有察觉到体内的危险，更或许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缓缓抬起长剑，剑芒盖过了那血手印的妖异血红。 脸上清气大盛，将血手印诅咒掩盖住。 轰轰轰！ 一瞬之间，如同雷轰电闪！ 吞吐剑芒的长剑深深刺进了门上的血手印中。 没有众人意料中屋门四分五裂的场景。 连苏尘的眉头，都微不可见的轻轻一蹙。 于清禁不住掩面而泣。 此时秦姓弟子变成了一个干尸，直挺挺地立在屋门外，而那门上的血手印的掌心破开了一个血洞，有鲜血哗哗地流淌出来。 似乎秦姓弟子的行为打破了寺内某种诡异的平衡。 天黑了！ 纯粹的黑暗将众人吞没。 而诡异的血水自他刺破的血手印不断涌出。 苏尘暗自一凛，看来即使他逆转了换日重生**，也是徒劳，终归到底没有将秦姓弟子的生机锁住，仍是教诡异的血手印将苏尘布在对方体内的防御瓦解。 晦明等人没有坐以待毙，各自身上都亮起神通法术的光芒。 晦明来不及哀叹秦姓弟子的牺牲，他将手中的佛珠投掷出来，化作一圈佛光。 侵袭而来的诡异血水，在佛光下，竟为之一顿。 “走！” 晦明声如霹雳，在峨眉众人心头炸响。 此时峨眉众人自然反应过来，不能继续在兰若寺耗下去。 否则没等他们身上血手印诅咒作，现在他们都要交待在此处。 他们纷纷往后退去。 仅仅三个呼吸不到，佛珠所化的佛光就在诡异血水冲击下黯淡下来。念珠叮当一声落在青石地面，转瞬间被血水冲走。 晦明心中痛惜之余，更惊骇血水的可怕。佛珠的佛光，足以抗下千年道行的老妖全力一击，没想到只在诡异血水的冲击下，坚持了三个呼吸。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是，三个呼吸，让他们撤退到了暂时安全的距离。 峨眉众人，竭尽平生之力，在这短短时间，撤出了兰若寺。 但是不等他们心神有所松懈，耳朵突然里响起诡异的哭声。原来他们竟“退到”了百鬼林。 起风了。 百鬼林的枝条出沙沙的晃动声，声音越来越大，而那诡异的哭声也越来越大，枝条晃动，犹如层层叠叠的鬼影，阴风落在身上，如同有人用冷硬的手掌拍打他们的身体。 众人心神紧张到了极点。 显然到了夜晚，百鬼林又生出诡异难测的变化。 可是他们没有从容思考的余地。 诡异的哭声中，忽然有哗哗的水声穿透过来，显然诡异的血水还在追杀他们。 于清握紧拂尘，眼角的余光扫了周围一眼，最后目光跟晦明对上。 他们心中都冒起同样一个念头，苏尘哪里去了。 他们不太相信苏尘已经惨遭毒手，但是他们也没看到苏尘退出来。说实话，他们实在不愿意苏尘消失。 因为那可能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虽然苏尘没有帮到秦师弟，可是苏尘适才展露的手段，已然显示出他神通远在众人之上。 只是血手印的诡异，出了他们预计，苏尘的手段才没起到效果吧。 其实苏尘的手段并非没有效果。 他没有退出这片被血水侵袭的地方。 苏尘的足下出了妖异的青芒，那是大妖之力勃的表现。在苏尘周围三尺，诡异的血水竟如同没看见他似的，自地避开这个范围。 秦姓弟子的法剑仍自贯穿在屋门的血手印上。 而此时，原本清澈的剑身自剑尖到剑柄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血线。唯有苏尘明白这条血线的意义。 他成功了，也是失败了。 血线正是秦姓弟子一身气血精华，它没有被血手印夺走。 只是秦姓弟子的性命到底没有保住。 苏尘手指轻轻触碰剑身，竟生出了一股血肉相连的感觉。 第15章 尚飨 苏尘刹那间明白他和法剑血肉相连的感觉从何而来，那是他施法时留在秦姓弟子体内的妖气，在同血手印对抗的过程中，最终跟对方的气血融为一体。 他此前察知到的消解，其实是融合。 一股更奇妙的感觉在苏尘心中升起，他垂下眼角，余光落在剑柄上。在血水冲击下，法剑犹如坚冰遇到烈火，迅融化。 他的手掌感受到了凉意，同时身体自生出吸力来。 法剑融化成的铁水，居然钻入了苏尘的身体里。 这个过程不算慢，很快整只长剑都融入苏尘的手掌，原本洁白的手掌生出几分血色，变得更加凝实。 而苏尘实实在在体会到，手掌的结构出现变化，比从前更锋锐、更有韧性。 他心念一动，食指一弹，指甲疯狂长出，紧接着一缕极为凝实的剑芒在指甲尖出现，带着奇异的嫣红，刺中面前的血手印。 体内的妖气顺着剑芒喷薄而出。 在剑芒加持下，妖气的威力似乎增加了许多。 一声刺耳的滋滋声出现，原本源源不断涌出的血水，竟在刹那间停滞下来。 不，不是停滞，而是涌出的血水开始收回。 血水自外倒卷，出凄厉的尖啸。 苏尘往周围看去，青石地面和左右的屋舍，都泛起迷蒙的血光，显然有股神秘的力量，将他身处的现实干涉。 苏尘将眼帘彻底垂下，留下大部分的妖气跟体内佛光维持平衡，余下的妖魔之气，注入了眼睛。 当他再度睁开眼时，眼睛里泛起幽沉惨绿的光芒，好似两盏鬼火。鬼火的光芒跟周围的血光生了剧烈的碰撞。 恐怖凶恶的气息自苏尘身周弥漫散开，周围景物泛起的诡异血光似乎遭受了极大的压力，又如同染红的布匹褪色。 在这小小的地方，两股恐怖的妖魔力量展开了一场拉锯。 但拉锯的局面没有持续太久。 尽管苏尘因为佛光的牵扯，没法妖力全开，可血手印背后的妖魔，显然能渗透出来的力量同样是有限度的。 苏尘周围的血色越来越淡，血手印的力量以肉眼可见的度衰竭。 叮当！ 忽然间周围的血色消失殆尽，一个白碗出现在苏尘脚下的青石地板上。白碗里面竟盛着一碗鲜血，且冒着腾腾的热气。 苏尘瞧了一眼，立时明白这是一碗给死人享用的血食。 他脑海冒出祭文里常用来结尾的一个词“尚飨”。 “尚”是希望；“飨”的古字形像两人相向就食，可以引申为请人享用食物。 苏尘不禁生出一个荒谬，却很可能是事实的念头。 血手印背后的妖魔希望苏尘跟他一起分享血食。 这是不希望和苏尘争斗，打算握手言和？ 而且，苏尘恐怕已经被它当成了同类。对于妖魔而言，如果不能吃掉对方，那么握手言和，确实是很常见的结局。 更或者，对方以为苏尘本就有跟他抢夺血食的意思。 这一碗鲜血泛起令人迷醉的香味，俨然是一个修道士的毕生精华。只是不知是哪一个峨眉弟子的。 当苏尘面对这一碗鲜血时，骨髓里生出一股渴望来。 无论如何，他现在的身体，本质上仍是妖魔之躯。 屈服妖魔之躯的本能是不可能的。 苏尘很清楚，如果吸食修道人精血就可以不断变强的话，这个世界早就被妖魔统治了。 显然，这并非是一条成功的道路。 甚至他认为妖魔对精血的渴望，本质就是世界意识对妖魔的压制。因为这种行为充满了掠夺和破坏，显然会惹来很多敌人。 妖魔尤其对修道人的血肉精华感兴趣，自然成了修道人的大敌。 但是换一个角度来看，修道人取天地灵机为己用，何尝不是一种对天地的掠夺和破坏？ 因此修道人的血肉引来妖魔的窥伺，仍是自然的平衡结果。 妖魔和修道人的对立和敌视，互相消耗，天地自然便能长久持续地展。 如果两者中有一方陷入绝对弱势或者彻底消失，天地恐怕会走向逐渐衰亡的道路。 因此这个世界妖魔的修行功法虽然不及人族，修炼天资也不如人族，但修行者和妖魔能够并存，自然因为妖魔还有他没有察觉到的优势。 苏尘意识到了，他此前的想法肯定还有不足之处。 不过这不奇怪，他本就不是天生的妖魔，修行之路更是摸着石头过河，在前期摸不准正确的修行道路，再正常不过。 知错改错，不断打牢自身的修行根基，才是正确的态度。 苏尘没有怀疑对方在这一碗鲜血里做了手脚，因为当他对鲜血产生渴望时，神秘思感没有传来预警。 虽然对方示好的态度是很可信的，苏尘却没有放松警惕。 在妖魔的世界里，上一刻还称兄道弟，下一刻就翻脸，着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对方示好，无非是因为跟苏尘继续斗下去没有好处。 可是在它的血手蝙蝠被苏尘解决后，它仍然要继续动血手印诅咒，显然有其用意。 “它应该急需修道人的鲜血来帮它完成什么事。” 苏尘联想到晦明等人的说辞，峨眉派有高人算到兰若寺有异宝出世。 为何是出世，而不是兰若寺里藏有异宝，等他们去取？ 出世，意味着在出世之前，有不见天日的理由。 换而言之，如果不是异宝出世，而是“妖魔”出世呢？ 是它出世！ 苏尘一层层细想下去，现峨眉派的高人恐怕算错了天机，事实上应该是兰若寺有恐怖的妖魔被关着。 而这些峨眉派修行者的血肉精华，很可能是妖魔脱身的关键。 峨眉派高人算出的天机，多半是被人误导了。 不然知晓兰若寺有如此诡异恐怖的存在，峨眉派绝不可能派弟子来送死。 作为门派的未来，年轻的修行者固然需要历练，却不该承受他们这个级别应该承受的历练。有命才有未来。 它不是想要跟我罢手，而是拖延。 苏尘朝旁边的房门看去，上面的每一个血手印都变得血色浓郁，随时都可能有鲜血滴落。 同时，他心中生出一股不安。 神秘思感对他出预警了。 虽然这种危险感还不强烈，可是一旦对方达到目的，结果就很难预料。 他瞬息间做出决定，绝不能让对方轻易达到目的。 苏尘的老巢就在兰若寺不远处，这个妖魔在兰若寺出世，对苏尘而言，如卧榻之侧的猛虎，怎么算都不像是好事。 眨眼间，苏尘消失在原地。 … … 晦明等人根本不知道百鬼林外的血水已经退去，他们被百鬼林的鬼物一路驱赶，不知不觉间来到一个幽深鬼魅的洞口。 背后鬼魅如潮袭杀过来，根本不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晦明等人心中更生出一股强烈的感觉，前面就是他们所面临恐怖的源头，只要解决了它，他们便有生还的希望。 这股感觉莫名又强烈。 人在绝望下，任何一根救命稻草都不会放过。如同溺水者，不会放弃身边任何漂浮起的事物。 在背后鬼物的驱赶下，在强烈的求生欲下，他们钻入了面前诡异未知的洞口。 第16章 找到你了   当晦明等人进入洞穴时，后面的鬼魅果然停止了对他们的追赶。   于清和晦明没有因此放松，因为他们知晓，鬼魅止步亦代表着它们目的达到，将他们赶进了里面。   洞里没有想象中的阴森黑暗，还十分干燥。   隧道很长，众人一眼望不到底。   不过于清现了个细节，隧道里没有蛇虫鼠蚁出没的痕迹。   他心里一沉，明白这是个十分凶险的地方，故而连蛇虫鼠蚁都没法生存。   确切的说，整个隧道都没有活物生存过的痕迹。   于清将自己的现告诉晦明。   他们在隧道短暂停留着，没有在第一时间进入隧道深处。   晦明叹气道：“于师弟，还有一件事你没注意到。这里没有活物，却也没有死，连灰尘都没有。难道你以为此处从没有活物来过吗？”   他话音刚落，又一名峨眉弟子变成了干尸，隧道出轻微的颤动。   这种情况，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可是这次的场景，比此前更要可怕。因为干尸以肉眼可见的度化为一滩液体，很快连液体都干了，连衣物和法器都没有留下。   地面上什么痕迹都没有。   干净得如同没有人来过。   可是他们真真切切看到了整个过程。   伴随隧道颤动的停止，似乎透出一个惊悚的事实，适才他们失去的同门是被隧道消化。   他们或许正闯进某个妖魔的肠胃里。   回去？   有峨眉弟子忍受不了，疯似地往外面冲。   因为他宁愿被百鬼噬身，至少他能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可是，当他往外面冲出去时，突然有铁枪似的树根从隧道上方穿下。这名峨眉弟子躲过了第一根，但是接下来有数不清的树根出现。   最终他被铁枪似的树根从头顶贯穿。   肉身很快腐烂，下场跟之前的同门一样，连渣滓都不剩。   这个场景令峨眉众人沉默下来。   难道他们最终的结局便是沦为妖魔的食物？   在这时，晦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们继续往里面走。”   于清劝道：“师兄，你不觉得是有东西在逼着我们往里面走吗？”   晦明手指下意识拨动，才现他的念珠已经在对抗血水时丢失。他轻叹道：“我当然清楚，不过你认为我们留在原地会是好的选择，你别忘了我们脸上的血手印。”   他微微停顿，声音忽然大了一分，“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事到如今，他们显然别无选择。   往里面走，说不定能见到那个东西的真面目，那也是他们唯一能跟对方拼命的机会。   他们不怕死，怕的是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   晦明心里没有这样乐观，他心里补了一句，“往里面走，至少能死个明白。”   他深深感受到那个东西的可怕，因此一定要弄清楚它到底是什么，最好能找到办法令这个东西以后对人世间的危害轻一点。   因为他已经猜到，他们这群人可能有意无意间是对方的帮手，很可能那个东西会因为他们的到来脱困。   兰若寺不是有异宝出世，而是有妖魔出世。   晦明没有将心里的猜测说出。他很清楚，如果他的猜测成为事实，对于他们中每一个人而言，会显得很残忍。那意味着他们的死不但毫无价值，还是助魔为虐。   除魔人反而成了妖魔最大的帮凶，真是荒谬又讽刺。   这样的残忍，他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压住内心的苦涩。   一行人渐渐走进隧道更深处，渐渐地，他们现了这里其实一个很大的地宫。   兰若寺的地下建造着这样一座广大的地宫，他们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于清读过很多杂书，说出一个猜测，“此处应该类似于壶中乾坤，所以我们在外面，根本没法现兰若寺的地下有一座地宫。”   其他人都认可了于清的猜测，因为在峨眉剑宗中流传着一个传说，蜀山剑宗曾有一位祖师在蜀山建造了一座广大的剑坟，里面随便一把剑，都曾名动一时。那些在世间失去踪迹的名剑，归宿多半是剑坟。   可是从没有一个人找到过剑坟。   因此有前辈高人推断，剑坟很可能藏在蜀山一花一叶，甚至一粒尘土中，在外面是看不见剑坟存在的。   地宫蜿蜒曲折，同时出现很多黑漆漆的细柱，鬼气森森，柱子的颜色跟外面鬼树林的躯干颜色很像。   很明显，这些柱子跟此前杀死峨眉弟子的树根是一样的，都是来自于鬼树林。   而兰若寺外面的鬼树林，定然生了异变，跟树妖姥姥役使的百鬼有很大区别。   他们寻到了一个大厅，大厅的中央摆着祭坛，祭坛前是一口血棺，盖子似乎被人打开过，漏开了一只手掌宽的缝隙。   在祭坛前立着一面石碑。   石碑不大，跟墓碑有区别，像是一块石枕当做一块石碑竖放。   上面有十六个古朴的篆文，在场的峨眉弟子没有一个认识，甚至连类似的文字都没有见过。   同时他们在石碑前现了一个白碗，碗里面盛着鲜血，同时碗好像是漏的，正一点点漏出鲜血，渗透进石碑。   随着碗里的鲜血渗透进石碑，棺材盖仿佛便一点点被挪移开。   度虽然很慢，但迟早会完全被揭开。   说不定不需要完全揭开，只需要露出一小部分，就足够里面的东西出来。   可是无论他们使用什么办法，都没法对石碑和盛血的碗造成任何影响。   于清看向那口血棺，道：“我去试试，看能不能将棺材盖住。”   他们已经猜到，诅咒的根源多半就在棺材里面。   晦明摇了摇头，“师弟，我修炼了一点金刚神力的法门，你们力气俱不如我，此事还是我来吧。”   他丢了佛珠，于清的拂尘却还在，故而不能让于清比他更早牺牲。   而其他弟子修为远不及他们两个，去推动棺材盖时，如果有意外生，多半是没法做任何反应和抵抗的。   晦明走到棺材面前，不自觉看了血棺的图案一眼，他心中生出一股莫大的烦闷。这件事，他们之前就现了，所以都尽量避免去看血棺的图案。这一次晦明，一不小心，没有避开。   而且内心的烦闷感，比先前要严重许多。   可是现在不是在意此事的时候。   晦明手臂以肉眼可见的度膨胀起来，双臂的肌肉居然将僧袍撑破，露出狰狞狭长的青筋。   他对着棺材盖一推，然而棺材盖纹丝未动。   尝试多次后，他没有出现意外，于是让众人一起出力，结果仍旧没有任何改变。不，应该说是血棺露出的缝隙又变大了几分。   当他们差不多要放弃合拢棺材盖的时候，又有一位峨眉弟子成为干尸，而石碑前的血碗本来只剩下小半碗鲜血，瞬息间快要满溢出来，鲜血渗透的度都似乎因此加快不少。   …   …   苏尘再度来到百鬼林，不过这一次百鬼林的枝条互相缠绕起来，形成厚厚的树墙，彻底封死苏尘前进的道路。   树干散出的阴森鬼气简直要化为实质，足以吞噬任何试图踏入其中的生灵。   苏尘神色阴沉地看了面前的鬼墙一眼，轻轻吐出两个字，“滚开。”   如平地生出的惊雷，妖魔之气随着他的声音穿透入面前的鬼树墙。   鬼树们似被重锤击中，一个个开裂，露出一条宽阔的甬道，地上散落的枝条，唯恐给苏尘踩中，以极快的度青烟一般散去。   苏尘的身影在甬道中消失。   他放出神秘思感以及寻遍百鬼林，都没有现峨眉众人的踪迹。   不过苏尘没有就此罢手，眼神不经意间落在身边的鬼木上，他心中一动，将一株鬼树连根拔起。在鬼树的惨嚎下，他看见了一条狭小的缝隙，正以肉眼可见的度闭合。   他一掌按在缝隙上，无可比拟的妖魔大力迸。   缝隙竟然被硬生生撑大。   此时周围的地面更出现连绵不绝的龟裂，一株株鬼木栽倒。   苏尘的神秘思感率先钻入那个缝隙，很快现地宫以及峨眉众人，还有那口神秘的血棺。   “找到你了。”低沉浑厚的妖魔音在地宫中回荡。   峨眉众人不禁抬头看去，地宫上方撕开了一条裂缝，漏出修长的黑影，仿佛幽冥地狱破开口子，有恐怖莫名的存在走出来。 第17章 黑色的脚印 峨眉众人见到那口子伸出的黑影时，心头恐惧和惊喜掺杂，不过更多还是恐惧。 还没等那黑影的真身完全浮现，他们鼻子里有浓郁的血腥味钻进来，耳朵里响起滴滴答答的水声。 他们注意力不自觉放在血棺上。 石碑前的血碗以肉眼可见的度漏出鲜血渗透进碑身，另一边血棺的棺材盖出咯吱咯吱的响动，张开的缝隙正在一寸一寸扩大，里面竟不断涌出冒泡的血水。 浓郁的血腥味正是从血棺传出。 血水滴滴答答敲打祭坛的地面，形成了一个个血手，但是手掌上都有一张模糊的人脸。 更令人惊悚的是，虽然这些人脸面容模糊，可是晦明等人仍旧从大致的轮廓认出了先前死去的同门，唯有秦姓的峨眉弟子不在其中。 他们此刻了然，血棺绝对抓过不少修道士。不但夺其精血，还摄其魂魄，简直无比歹毒。 晦明等人由此意识到，死亡绝不是这场噩梦的结束。 突然间，祭坛地面长着模糊人脸的血手猛地从地面弹起覆盖在晦明等人脸上。 他们立刻感觉面部如同被火烧似的，出痛苦不堪的哀嚎。 每个人的脸部的血手印诅咒开始加作，血肉腐烂，甚至有尸水流出，泄露在祭坛上，往那石碑流去。 当长着模糊人脸的血手开始袭击峨眉众人时，那幽长的黑影终于完全进入地宫。晦明等人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仅仅看到一个身着黑袍的人影出现，浑身散出澎湃磅礴的妖魔气息，使人自心底颤栗。 黑袍人影越来越近，浑身的妖魔气息愈浓郁。 清晰无疑的脚步声在地宫里泛起，脚步声踩出诡异莫名的调子，峨眉众人心头竟生出无比烦闷的感觉。似乎每一声脚步，都狠狠踩在了他们的心脏上。 身体的气血因为心脏遭遇重击而陷入凝固。 覆盖在他们面上的血脸都出痛苦的哀嚎。他们模糊的视线变得稍有清晰，勉力往黑影方向看去。 可是他们此时才现，黑影似乎是他们产生的幻觉。地宫里根本没有黑袍人影存在。 但是黑影的方向却又另外一样令人惊悚不安的事物。 那是一个个黑色的脚印，他们仅仅瞧了一眼，就变得头晕眼花，连身上因为血手覆盖的剧痛，都给掩盖住了。 黑色的脚印仿佛活物一般，贴在峨眉众人腐烂露骨的脸上，确切的说是狠狠踩中他们脸上的人脸血手和诅咒烙印。 一瞬间，众人仿佛坠入极寒的冰窟里，血液被彻底冻住，当然也不会再流逝，成为血棺的血食。 他们脸上的人脸血手和诅咒烙印也一并被黑色的脚印冻结，意识变得迟钝缓慢。 不过随着黑色脚印覆盖了峨眉众人的面部，血棺的棺材盖打开的趋势停滞下来。 而祭坛的地面上，仍旧不断出现新的黑色脚印。 血棺已经张开的缝隙没有因此合拢，不断吐出一只只新的血手。黑色脚印出现的度跟着加快，每一只血手都被一只黑色的脚印狠狠踩中，形成一种特殊的压制。 祭坛出现了诡异的平衡。 两个看不见真身的妖魔，正以黑色脚印和血手进行斗法。 唯有峨眉众人迟缓的意识，隐隐约约见证着地宫祭坛里诡异的一幕。 渐渐地，血棺吐出的血手数量变得越来越稀少。 黑色的脚印却以恒定的度出现，除开压制血手之余，多出的黑脚印出现在血棺的棺身上。 当黑脚印覆盖血棺时，原本合峨眉众人之力都推不动的棺材盖竟然动了，虽然只是一丝一毫的挪动，但也很可能将棺材彻底封死。 血棺似乎因此忍耐不住，出剧烈的颤动，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要彻底苏醒过来。 棺身的血色图案竟然不断有淋漓的鲜血渗透出来，似乎想要将棺材身上的黑脚印染红。 地宫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变得昏暗。 昏暗的原因是，黑袍人影出现了，人影仿佛夜幕，将地宫缓慢覆盖。血棺的图案泛起幽幽血光，不让黑暗将地宫彻底吞没。 只是它也无力去侵袭那些棺身上的黑脚印了。 但那些黑色的脚印已然被血色图案侵染大半，原本一点点合拢的棺材盖陷入停滞。 而且在黑影吞没地宫时，再没有新的黑色脚印出现。 地宫里的争斗，又一次陷入诡异的平衡。 一片诡异的寂静里，几乎一粒灰尘落地的声音，都能在地宫中幽幽回荡。 血棺仅剩下巴掌大的缝隙，自里面忽地飘荡出令人悚然不已的摩擦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摩擦血棺的内部。 摩擦声越来越响，在这片寂静的空间里，尤其惊悚。 一根僵硬青的手指缓慢地伸出棺材缝，扣住棺材的边沿。 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起身。 但是一根森白如骨刺的指甲狠狠地将血棺里伸出来的诡异僵硬的手指钉住。 指甲的锋锐乎想象，穿透了诡异的手指，还在血棺上擦出一片火花。 火花的温度极高，竟然令青的手指变红，一股烧焦并带有尸臭的味道散出来。 诡异的手指随即融化成黏稠的尸液滴落在棺材的边沿，形成一段细小的篆文。 篆文很奇怪，见到它的人，无论是否学习过它，都能清楚明白它的意思。 这是一段魔功的口诀，精深微妙，不过只有开头，没有结尾。 但是血棺里的存在意图很明显，如果黑影就此退去，他会将完整的魔功吐露出来。 “不够。” 祭坛上再度响起低沉浑厚的魔音。 血棺出剧烈的颤动，似乎是里面的东西在出警告，让魔音的主人不要得寸进尺。 低沉浑厚的魔音却没有因此有回应。 不，已经做出了回应。 血棺上又出现了一个崭新的黑脚印，棺材缝再度合拢了一分。 谁也不知魔音的主人是否已经到了极限，还能化生出新的黑脚印出来。 血棺陷入沉默。 在它沉默的过程中，又一个黑漆漆的脚印缓缓浮现在棺身上。 这次的黑脚印出现得格外缓慢，或许黑影已经到了极限。 血棺继续沉默。 过了良久，一个模模糊糊的黑脚印轮廓出现了，棺材盖出现轻微的颤动，再度合拢一点点。 这次黑脚印化了很长的时间才完整浮现。 棺材盖合拢了一分。 只是紧接着，新的黑脚印轮廓继续以极为缓慢的度浮现。 血棺没有继续沉默下去。 棺材缝里吐出一块巴掌大的布料，上面有脏脏的血迹，似乎像是裹尸布。 “还是不够。” 血棺出比之前更加剧烈的颤动，地宫都随之晃动，棺身上的突图案出明灭不定的血光。 黑影没有为此动摇，棺身上新出现的黑色脚印仍然以极为缓慢的度完整浮现。 血棺的颤动渐渐平息，一段奇诡的音符自棺材缝隙飘荡出来。 第18章 巨虫   随着这段诡异的音符出现，整个地宫都晃动起来。   化身黑影的苏尘却知道，并不是地宫受到外力晃动，而是整座地宫“活了”过来。   直到此刻，他才现，地宫居然是个活物。   音符应该是一段咒语，能将地宫唤醒。   黑色的布料，棺材边沿的口诀，都是血棺放出的迷雾，希望延缓苏尘将棺材合拢的进度，让它可以将音符完整放出。   事实上，苏尘能继续酝酿出的黑脚印数量已然不多，不足以将棺材彻底盖死。   他其实是虚张声势。   这一场争斗，苏尘确实占据了优势，只是没有压倒性的优势。因为体内的佛光时时刻刻牵制着苏尘，使他的妖力没法完全挥，而且黑色脚印的副作用已经开始显现。   而血棺好不容易掀开的棺材盖，又被合拢大部分，能释放出的邪力愈稀薄。   这段诡异的音符旨在唤醒“地宫”。   血棺应该不能靠它脱困，否则早已经放出音符，根本没必要等到现在。显然放出音符，乃是血棺万不得已的选择。   因为它不想冒被苏尘合拢棺材盖的风险。   地宫的晃动越来越凶，显然离地宫复苏越来越近。神秘思感生出强烈的预警，此地不宜久留。   “捡起这块布。”低沉的魔音在晦明耳内出现。   黑色的裹尸布是从血棺吐出的异物，虽然神秘思感没有对苏尘出警告，但苏尘并不会轻易去触碰它，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拖延他的行动。   魔音响起时，晦明脸上的黑脚印颜色变得十分浓郁，彻底压制住他脸上的血手印。   这一瞬间，苏尘完全控制了晦明。   他起身，将裹尸布捡起。   苏尘的思感刹那间在他身上游走一遍，包括裹尸布，没有生任何异常。他看了石碑一眼，压抑住内心的贪婪，没有去抓走石碑。   毕竟石碑很可能是祭坛封印的一部分，如果贸然带走，绝不是明智的选择。   “地宫”的复苏很快，思感的预警越来越强烈，留给苏尘的时间不多了。   他没有犹豫下去，庞大的黑影将剩下的峨眉弟子笼罩，连同晦明一起，沿着一根断裂的柱子，冲出地宫。   并非是苏尘对他们有怜悯，而是不希望剩下的峨眉弟子留在地宫，成为血棺的血食，帮助血棺掀开棺材盖。   即使杀死他们，也不是好办法，因为他们的血肉精华仍会留在地宫，依旧有生意外的可能。   在黑脚印的控制下，峨眉弟子对他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庞大的黑影出现在百鬼林外。   此刻百鬼林出轰隆隆的声音，好似地龙翻身。兰若寺的屋瓦咯咯作响，可能方圆近百里的地面都产生了强弱不一的颤动。   苏尘没有留在兰若寺看戏，而是化身恐怖的巨大黑影，继续远离兰若寺地界。   磅礴的黑影在山野中风驰电掣，完美融入夜幕中。   巨大的黑影降临在黑山的山腰，一股熟悉的安全感自心底诞生，连同黑脚印的副作用都削弱了些许。   兰若寺地龙翻身似的震动到黑山地界时，已然微乎其微。   苏尘方有闲暇将目光投向兰若寺。   黑夜阻隔不了他的视线。   远处的景象在苏尘眼中不断放大，直到兰若寺的场景仿佛身临其境般出现在他眼前。   一个数十丈宽阔的巨大头颅自百鬼林的地底冒出，令人心底寒的是，头颅没有面目，仅仅有一张巨口出现在脸上。   百鬼林的鬼木成了它头顶的毛，最终这个怪物完完整整破土而出，那是一个巨虫似的怪物，长出六只脚，浑身光滑。巨口张开，一排排锋利的牙齿出现，清晰可见里面的肠道。   它仿佛饿极了，居然一口口将兰若寺的建筑吃掉。   巨虫的凶悍惊动了附近的修行者，一道道遁光在夜空出现，还有几道令苏尘熟悉的法力波动，跟晦明等人的法力气息如出一辙，那是峨眉派的人。   或许，峨眉派已经察觉到什么，派人往兰若寺赶来，只可惜仍是迟了一步。   巨虫跟那些修行者开始交战，它虽然体积庞大，行动却十分迅捷，竟冲破重围，往更遥远的北方过去，离黑山越来越远。   这对于苏尘，自然是一件好事。   如此他才有闲暇整理此番的收获，以及身上的麻烦。   因为黑脚印的存在，峨眉众人等于成了他的魔奴，一旦黑脚印消失，恐怕他们身上的血手印诅咒立时就要作。   即使精血被吸干，亦休想逃出血棺的魔爪，魂魄仍要受血棺驱使，还不如便宜苏尘。   那段血棺边沿的口诀，苏尘已然牢牢记住，只是并不完整，但其精微深奥，绝非苏尘一时半会间能够消化。   还有血棺飘荡出的音符，苏尘同样将其记住，兴许将来还有他能用上的时候。   剩下最大的收获应该就是那块裹尸布。   晦明携带裹尸布已然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任何问题，苏尘便从他手上取走了裹尸布。   接下来苏尘回到黑山洞府，令晦明等人暂时听命于小雪，随即将他们交给小雪安排，然后急匆匆进入闭关的石洞。   在这个过程中，苏尘从头到尾都隐藏在黑影中，散出恐怖莫名的气息，如果不是熟悉的声音，以及小雪和小倩深深记得老祖的妖魔之气，她们都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老祖归来。   到了石洞，苏尘留下的黑脚印出尖锐刺耳的笑声，这个笑声只有苏尘才听得见。   过了一会，笑声一变，又化为哭声。   苏尘盘膝而坐，面向石壁，他的影子似乎受到了哭声和笑声影响，跟着做出大哭或者大笑的动作。   而苏尘面无表情，一层黑气笼罩着他的面部。   此刻他的脑海里更泛起诸多杂念，嗜血、凶残、暴戾等等情绪影响他的心神，想让他彻底失去理智。   但是石壁上的经文，出柔和的光芒，照耀在苏尘身上。   他的脸出现两极分化，一半冒着黑气，十分狰狞；一半涌现柔和的白光，面色平和。两者互相冲突，几乎要将苏尘的脑袋撕裂开，分成两半。   道与魔，在苏尘的脸上呈现你死我活的斗争。   “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   石壁上的一段经文在苏尘心里缓缓流淌。   黑气与白光在苏尘的脸上，逐渐泾渭分明，颇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苏尘轻轻吐出一口气。   黑脚印的副作用总算被他暂时压制住，只是要彻底消除，还得花上一段时间。   不过他总算能腾出时间来研究那块裹尸布了。 第19章 收获   这块疑似裹尸布的黑色布料，只有巴掌大小。上面有脏脏的血迹，或许来自血棺里面的东西，又或许来自其他存在。   血棺里的东西在那种情况下，将它丢出来转移苏尘的注意力，此物自然不会普通。   其实裹尸布一被丢出来，苏尘就现了它的不寻常。   因为他的思感完全没法对裹尸布进行探察分析。   在探察无果的情况下，苏尘做出一个决定，他将裹尸布平铺在地上，一根食指朝裹尸布点去。   青黑色的指甲疯狂生长，来到半尺，上有凝聚至极的妖魔之气回旋，指甲尖轻轻划在地面，坚硬且侵染魔意的地面，如同豆腐般被切割开，留下长长的缝隙。   随即指甲尖落在了裹尸布的边缘。   结果没有出乎苏尘意外。   裹尸布果然很不寻常。   锋锐绝伦的指甲尖没有在裹尸布上留下一星半点的划痕。接下来，指甲尖端划出一道火焰，以妖魔之气为燃料，温度在刹那间攀升到难以想象的程度，整个石洞都在刹那间变成火炉。   火焰试图将裹尸布点燃。   但是任凭火焰如何灼烧，裹尸布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反而苏尘能感觉到火焰的能量正快被裹尸布吸收，苏尘立即阻断妖魔之气的输送，火焰便飞快地泯灭掉，石洞的温度亦陡然下降，回到之前的水平。   随后苏尘对裹尸布施展了许多法术，结果无一例外，这些术法的攻击都被裹尸布如海绵般吸收。   它本身的材质俨然不会被摧毁，又能吸收各种神通道术能量，仅靠这两种特性，价值就难以估量。   不过苏尘并不认为裹尸布不可摧毁，因为他注意到裹尸布的边缘，有碎裂的痕迹，它或许只是一块完整裹尸布的碎料。   苏尘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将裹尸布碎裂。   如此一来，血棺的神秘程度，在他心中又提高了一个档次。他回忆起那个化身地宫的巨虫，没有面目，只有一张巨口。   光是庞大的体积，恐怕就能一个中型的修行门派头疼至极。   好在有巨虫吸引火力，旁人一时半会间怕是找不到黑山来。多半会以为峨眉派诸人全军覆没在巨虫腹内。   苏尘又花了很多时间在裹尸布上面，没有寻找到裹尸布的使用方法。他甚至怀疑，裹尸布的真正用途，就是用来裹尸体的。   但是裹什么样的尸体就不好说了。   即使裹尸布不能当做一件法器来使用，对于苏尘而言，它仍有其他用途。毕竟目前看来，它既不畏惧神兵利器，也能吸收神通道术的攻击，留在身上，绝对可以作为一张不错的底牌。   他脑海里仍能回想起唤醒巨虫的音符。   苏尘轻轻的哼着，面露出一丝古怪。因为音符的音很奇怪，正常人类决计不出这样的音符来。   好在苏尘不是正常人。   饶是如此，以他大妖之身来吟诵那段诡异的音符，都有些显得吃力。他尝试过一次后，便即停止。   然后观察自己的身体，竟有些轻微的损伤。   而诡异音符是对巨虫起作用的，苏尘现在一时半会间也用不到。他只是牢牢记住，当做一个后手。   剩下的收获就是那段血棺边沿的口诀。   这段口诀只是一部功法的残篇，而且开篇就十分诡异。功法的修炼不从人体的奇经八脉开始，而是在自身观想出一片虚无黑暗的宇宙，最终看运气点亮一颗星辰。   从此便可以借助那颗星辰，获取异力。   确切的说，修炼这篇功法的人，不会从自身修炼出法力来，而是通过功法的修行，从观想出的星辰获取力量。这股力量可以直接使用，无须走什么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的过程。   但是功法里没有提及如何点亮星辰。   在功法的描述中，来自星辰的力量唤作异力，有的可以移山倒海，有的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有的可以千变万化，有的可以使自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而从星辰中获取的力量是没有限制的。   苏尘细心研究后，却对之生出深深的忌惮。星辰的力量不会是凭空而来，总有个源头。   修炼者从星辰获取力量，从另一方面而言，岂非是完全依赖星辰。这像是一场交易，只是功法的开篇仅仅说了如何获取，却不谈修炼者会付出什么。   功法的后续部分，肯定有讲。   可惜苏尘没有得到后续。   但是这篇功法亦有其价值，因为掌握它，绝对能在短短时间内，培养出一批很有战力的手下。   或许功法的后续，就是讲述控制修炼者。   反正在苏尘看来，修炼这篇功法，就如同跟魔鬼做交易，修炼者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   只是世间，愿意为了获得力量付出一切的人，可不算少。   总之，他既然得到了这篇功法，如果要有魔鬼，便让他来做这个魔鬼吧。反正他已经不是人了。   经过跟神秘血棺的争斗，苏尘清楚认识到这世界有太多神秘和恐怖，而他再如何修行，亦没法改变妖魔的本质。   除非想办法转世投胎，重新做人。   可是扪心自问，他舍得现在的大妖之身吗？   放不下的。   石壁上，苏尘的影子仿佛活了过来，正桀桀怪笑，地面的黑色脚印，生出奇诡的脚步声。   苏尘静默了好一会，才缓缓朝地面的黑色脚印看去，低沉的声音，如同深渊吹出的风，冷厉怪异，在石洞里回荡，“你们太吵了。”   他的声音比黑脚印以及石壁上的影子更为妖邪，幽幽回荡间，黑脚印和脚步声消失了，影子也变得安安分分。   苏尘随即将目光凝注在石壁的道经上，平复这股来自骨髓深处的暴戾和躁动。   …   …   晦明等人被带到妖魔洞府，初始内心有些忐忑，可是很快就平复了心情。他们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根本回不了峨眉。   妖魔洞府的管事叫做小雪姐姐，晦明看得出，她是个有些道行的妖。因为“主人”的吩咐，他们自然没法违抗小雪的命令。   于是他们成了妖魔洞府的苦力，干起了劈柴、烧火、种地的勾当。   起初他们是很震惊的，以为他们要去帮忙杀人放火呢。   当然，种地是种的奇花异草。劈柴、烧火也是在帮忙炼药。这类似门中那些道兵干的事。   道兵就是修行人抓来的妖魔。   妖魔是有灵力的，因此能辅助修行人修行。   现在反了过来，他们成了妖魔的道兵。   晦明比其他人想得开一点。   因为他觉得这就是佛法说的因果轮回，只是没等到来世而已。他们安心地在山上干了一段时间苦力，没有受到虐待。   生活上的平静，竟让他们过得很安心，因为在这里，没有人会在意他们身上的妖魔之气，没有妖鬼会在乎他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毕竟这里就没有正常人。   如果回到峨眉，他们不知道会迎接什么样的目光。   但他们的生活没有一直平静下去。   “主人”出关了。 第20章 二十年   在人间，如果要见重要人物，一般都会沐浴更衣，以示敬意。晦明没想到，如今身处的妖魔洞府，竟然也讲这一套。   他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干净的灰袍，出来后，见到的不是此前传命给他的鬼仆，而是一位清丽绝俗的女鬼。   女鬼打量了晦明一眼，“还算干净，跟我走吧。”   晦明见过她一两次，都是跟在洞府管事小雪身边，似乎极得小雪的信任，因此她在这个洞府，自然是有一定地位的。   “主人”派她来领路，体现了对他的重视。   晦明默默跟着女鬼走了一路，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一个问题，“请问，我的同伴们为何没有跟我一起。”   女鬼止步，晦明便即止步。   她回头，“老祖只召见了你一个。”   晦明心里松了口气，至少只需要他一个人来面对这位“主人”。那日，“主人”另外在他体内注入了一股妖魔之气，因此他比其他同门，更能体会到“主人”有多么澎湃的伟力，以及那妖魔气蕴藏的凶邪暴戾。   如果其他人都去见“他”，不小心说错了话，惹怒了“他”，说不定便粉身碎骨了。   他实在不希望他们之中有人继续丢掉性命。   现在他们虽然人不人鬼不鬼，至少还活着。只有经历过之前那样的险境，才能明白，活着两个字，究竟有多么不容易。   女鬼回答他后，继续前行。   他们路过一片水池，逸散的水汽，令人心神宁静。晦明偷偷看了一眼，水面有柔和的月光，仿佛有一轮月长留于此。   不过很快他们就走过一道长廊，道路越来越阴暗，到了路的尽头，便是一间昏暗的花厅。   “老祖，人已经带到。”   “嗯，让他一个人进来。”   晦明于是一个人走进前面的花厅，步入其中，只看到一个黑色的背影，若同黑暗的源头。   他的心怦怦直跳，目光尽量垂下，看到了面前背影的脚，“他”的脚下有墨汁一般浓郁的影子延伸，不知不觉间，居然侵染了整座花厅。   晦明注意力放在影子上时，周围的黑暗如四堵墙一样朝他挤压过来，要将他压扁，碾碎。   “来到这里，你以前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你今后叫‘冥一’，至于你那些同伴，就按辈分往后数。”   仍是当日的低沉魔音。   当这声音响起时，周围紧逼过来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   晦明大汗淋漓，他以为自己变成现在的鬼模样后，不会出汗了。   他大口大口喘气，似乎想借由喘气进行一些思考，或者作为缓冲，让他接受新的名字。   是的，他必须接受。   过了好一会，他艰难吐出一个字，“诺。”   如释重负，亦是跟过去彻底告别。   “下去吧，我需要你们时，自然会叫你们。”   晦明没想到“主人”叫他来只是为了让他们改个名字，他本以为“主人”会问他有关峨眉的事，或者派他们中某一个回去做卧底。   他已经做好一些心理准备。   但是出卖自己的师门，仍旧有极重的心理包袱，他也知道，他们绝无拒绝“主人”的权力，因此最难的事是，如何说服他们自己。   他感到意外，也感到不理解，内心里亦暗自轻松许多。   哪怕这种事迟早会生，但只要不是现在就好。拖过一天是一天。   可是，难道就这样走了。   他不知道这次离开后，下一次见到“主人”会是什么时候，“主人”又会提出什么要求。   理智告诉他，快走吧，离开这黑暗之源。   感性的一面，让他不甘心就此离去。   可是不离开，他又该说什么？   于是他呆立了一会。   “你不想走？”平淡低沉的魔音将晦明拉回现实，他此刻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为何不立即离开。   可是“主人”已经问，他必须回答。   “我想知道你的样子。”不知为何，他脱口而出。其实他心里有了一些猜测。   妖魔的背影缓缓转过去。   晦明终于看到“主人”的真实面目，不是很意外，确切的说，他心里一直以来的猜测，得到证实。   “真的是你。”   虽然“主人”的脸，明暗交织，充满邪性，但晦明仍旧从五官辨别出来，他就是那日出现在兰若寺的年轻人。   “原来你是黑山老祖。”晦明紧接着露出一丝苦笑。   “你浪费了一个问题。”苏尘淡淡道。   他的神情透出一个态度，他不是有耐心替人解惑的妖魔。   “下去吧。”   这是苏尘第二次说这句话，晦明根本没法拒绝。潮水般的黑暗将他推出去，一阵天旋地转，等他站定脚步时，才现于清等同门正围着他。   “师兄，你怎么样？”于清将他扶住。   晦明摇了摇头，“我没事。”   他顺了顺气，将见“主人”的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他们。   晦明以为他们会很生气，结果大家都只是沉默了一会，便即接受了改名的事。   大家的适应能力，确实令他有些意外。   于清说出了答案，“师兄，我们不是怕死，只是还不想死。”   …   …   千古艰难唯一死，真面对死亡时，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坦然。因为有黑色脚印存在，峨眉派众人知晓他们的性命到底在谁手里。   苏尘没有在他们身上花费过多的精力，甚至没有想好，到底怎么利用他们的身份和能力，为他办事。   这一次，只是提前让他们适应一下新的身份而已。   苏尘还有自己的事要去做。   继续闭关。   这一次他要彻底将黑脚印的副作用压下去。   苏尘回到了石洞，再次宣布闭关。   小雪早习以为常，老祖漫长的岁月里，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的。她以前想过，或许正因为老祖是个石妖才耐得住苦修的寂寞。   这也是好事，因为跟老祖同时代的大妖魔，不乏有神通滔天之辈，还有人凶威一时无两，甚至一统魔道，最终还不是如老祖写的那些字里说的那样，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修行人要耐得住寂寞，妖魔更如是。   春暖花开，一晃又是二十年过去。 第21章 古井   黑山脚下，荒村。   因为世道越来越乱，地方军阀割据，战火纷飞，以至于民不聊生。所以逃荒到黑山脚下的百姓越来越多，这里本是荒地，他们大都是逃荒的难民，久而久之，这里就叫做荒村。   名字是荒村，实际上却很热闹。   不知为何，附近其他地方，纵使是人烟稠密的城镇，偶尔都有妖魔袭击的事件，唯独荒村，二十年来，从没有这样的事情生。   在乱世中，这样的地方如同黑夜里的篝火，不知不觉间就会吸引很多人聚集到这里。   另外还有许多行脚商人路过时，都会在荒村歇脚。   荒村便越来越热闹。   于清在十几年前就奉洞府的管事小雪的命令在荒村开了一个酒家。这里既然叫荒村，于是他的酒家便叫做野店。   荒村繁华起来之后，南来北往的行客商人便多了，不时还有修行者以及妖魔路过歇脚，十分方便他们打探各类消息。   听说此事是管事小雪身边的女鬼小倩出的主意。   她们一个是妖，一个是鬼，不方便在荒村出面，所以任务就落在了他们身上。   因为老祖令他们以冥为姓，所以他们剩下的十个人统称为冥部。   在冥部里，于清叫做冥二，他带了冥三、冥五、冥七下山。   他们每个人都带了人皮面具，方便遮掩脸上的黑脚印和血手诅咒痕迹。   今天的客人不多，于清坐在窗边，面前摆了个小火锅，自酌自饮。清修打坐的日子早已离他远去，他竟不如何怀念，近些年浑身都是烟火气，他反而心里踏实，喜欢过这样的日子。   不知不觉间，峨眉心法都精进许多。   如果这十几年他都在苦修，修为提升都不会这样快。   修道士的境界分为凝气、窍动、出神、还丹、歩虚、破妄。破妄之上，便是元神，那已经是仙的境界。   对于世间修道士而言，还丹是个分水岭，到了这境界，修行就称得上登堂入室，修行界谓之真人，寿数能到五百岁。以峨眉之大，能有此成就者，囊括五老在内，亦不出十五之数。   其中还有几位前辈，早早坐了死关，生死不知。   于清原本是窍动境界，以他资质，今生还丹的希望，着实渺茫。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他居然无意中精进许多，触摸到了出神的门槛。   到如今，他尚未满六十岁。还丹以下的修士，天寿大约有二百左右，而出神修士，一百五十岁前，气血都能保持巅峰，因此他一旦在近年突破至出神境界，便有足够的时间冲击还丹。   如果以他原来的资质，再修行四十年都未必能至出神。   且出神境界有一个能力，唤作“阴魂出窍”。届时就算肉身损毁，都可以遁出阴魂，有夺舍重生的希望。   当然这是理论上的希望，真有较大把握夺舍重生成功的修士，得是还丹及以上的境界。   他沉思间，听到外面有爆竹声响起，噼里啪啦的，好不热闹。   “老五，今天有什么喜事？”于清问了问正从外面走进来的冥五。   他还看到冥五手里端着一盆水。   冥五笑道：“二哥，村里现了一口古井，里面出的水清甜甘冽。我过去瞧了瞧，见那水灵气四溢，估摸着是通了地底的灵脉，所以打了一盆回来酿酒。”   他这些年沉迷酒道，店里的美酒，都是冥五亲手酿造出来的。   于清轻轻颔。   他懂一些风水学问，知晓黑山附近的灵脉似乎都因为老祖的缘故，不知不觉间往黑山靠拢，说不定那口古井就恰好跟挪移过来的灵脉连通了。   另一方面，黑山因此灵机汇聚，成了修行福地。   不过普通的妖魔和修士想来霸占此地，都给小雪和冥部的人打走，而稍微有道行的妖魔和上岁数的修士，大都晓得老祖的厉害，且有自己的地盘，自然犯不着来黑山闹事，平白得罪老祖。   更何况，这些年黑山之巅，不时有精纯的魔气冲破云层。   附近的修士、妖魔，但凡有些道行，便能察觉到，知晓那是老祖在修炼**。见了那等魔气，还有胆来寻衅，只能说一句“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   …   冥五将带回来的一盆清水放下，又在厨房寻了些酿酒的材料，最后合计一番，现还缺了一味药。   他准备去村里的药铺买，忽地听到滴滴答答的水声。   他下意识往水声方向过去，很快现水声的源头竟是他打回来的那盆清水。   冥五明明没有将水打满，可是盆子里的清水竟满溢出来，滴滴答答的落了一地，也不见停。   他心中一凛，知晓此事绝不寻常，故而全神贯注地看向水盆，想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诡异之处。   当他目光落在水盆的面上时，才现一件奇怪的事，明明盆子的水都满溢出来了，偏偏盆子的水面平滑如镜，一点波动都没有。   他瞧过去，看见了自己的脸。   脸上的黑色脚印以及被黑色脚印压制的血手烙印都清晰可见。   冥五一念及此，蓦地心里生出一股难言的惊悚。   他明明带着人皮面具，怎么盆子的水能照出脸上的烙印。他心知不妙，想挪开头，却现他好像睡觉时鬼上身一样，完全动不了，连眼睛都闭不住。   目光如同粘了胶一样，牢牢黏在盆子的水面上，看着真实的“自己”。   不知不觉间，他视线模糊了一下，片刻不到，他又看到了“自己”，但是这件事令他心里更为惊惧。   他看到的“自己”是戴着人皮面具的。   “他”在盆子里！   “老五怎么在这里睡着了，还把水洒了一地。”   冥三走进了院子，看到在地上睡熟的冥五，先是一惊，随即现他呼吸均匀，分明是睡着了。   冥五看到了他，不禁大声呼喊，用力咆哮，希望冥三能现这件事。   但只是徒劳，冥三根本听不到他出的声音，或者他根本不出声音。   他就这样困在了盆子的清水里，而且不停的下坠，周围越来越暗，他坠落到了一口井里面。   而一面镜子，正静静躺在古井的井底。 第22章 无影 于清一个人喝酒，吃小火锅，时间很快消磨过去，到了傍晚。他没有运功解酒，有些微醺的醉意。 今天村里的人显然对古井更感兴趣，所以店里的客人并不多。 等于清吃完最后一杯酒，店里的客人都走光了。 他觉得差不多是时候，准备打烊。 此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进了店里，还伴有淡淡的花香。于清头还没转过去，便带着三分酒意道：“何夫人，今天打烊了，你改天来喝酒。” 来者是个颇有风韵的少妇，大约二十来岁。搬到隔壁已经有五六年。听说夫家姓何，大家都叫她何夫人。 据说何夫人是个苦命人，丈夫是个短命鬼，死了后，何夫人又没孩子，故而给夫家赶了出去。 她来到荒村，典当身上的饰，盘下隔壁的杂货铺。 她一个孤身女子，初来乍到时，免不了受人欺负，多亏有于清出面替她周旋，方才站稳了脚跟。 何夫人感激于清，时常到傍晚时来店里点些酒菜，其实她根本没吃多少，只是为了照顾店里的生意。 顺便来跟于清说说话。 她有时也会带些小玩意过来。 今天何夫人提了一壶花茶，走到于清近前，她放下茶，坐在于清对面，嫣然一笑，“我在旁边瞧你喝了一下午的酒，便泡了一壶茶过来给你醒醒酒，你可没理由赶我了吧。” “好香的茶，何夫人你是打的那口古井里的水泡的茶吧。这水可真好喝。”冥三走出来，提着一个水桶，似是要出去打水。 何夫人笑吟吟看着他，“你是要去打水？我瞧现在热闹劲都过了，打水的人很少，你可以多弄几桶回来。” 冥三瞧着她和于清，露出一丝促狭的笑容，“我先在外面喝个饱再回来，你们尽管聊天，我马上关门，绝不会有人搅扰你们。” 于清没好气道：“你最好别回来。” 冥三嘻嘻一笑，“好，我今晚都不回来。” 于清翻个白眼，又道：“老五呢，他不是要酿酒吗？怎么半天不见弄好出来吃饭。” 冥三微微一笑，“老五这家伙还在睡觉，而且老七说是这两天去山里打点野味，今夜估摸着是不回来了，所以有劳二哥和何夫人看下店。” 于清闻言眉头一蹙，“他好端端睡什么觉。” 冥三解释道：“许是梦到了酒仙，仙人教他什么东西，我看他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于清方才点头，他听出冥三话里的意思，应是冥五修行上有些领悟，修道士遇见这样的机会不容易。他道：“那咱们别叫醒他，让他好好跟酒仙交流。” 冥三倒不是胡乱猜测，他见冥五睡得很沉，把了脉，身体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他猜测冥五可能练功上有些突破，故而只把冥五放在床上，没有强行叫醒他。 后来他又见那盆水清冽，跟平时大不一样，猜到是外面那口刚现的古井的水，下意识拿它去烧了一锅茶汤，味道着实令人难忘，不知不觉间就喝完了。他没有尽兴，干脆提着水桶出去打水。正巧碰上何夫人过来，心里就琢磨着给二哥制造机会。 冥三便即提了水桶出去，临了前，还朝着二人露出暧昧的笑容。 于清等他离开后，便道：“何夫人，我三弟有些无礼，我替他向你赔罪。” 何夫人贝齿轻咬嘴唇，“你不必向我赔罪，我不觉得他无礼，我就是有这个意思。” 于清哪曾想过，她居然把话说得这样明白，不好装聋作哑下去，他苦笑道：“何夫人，承蒙你的错爱，我实是配不上你。” 何夫人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你既然这样说，我没脸呆下去了。不过你要是改了主意，我就在隔壁等着你，若是你不好意思，你跟你的兄弟们暗示一下也行。” 她说完之后，眼眶儿红红的，只是不想在于清面前落泪，便即飞快地出了店门。 于清轻轻一叹。 倒不是他嫌弃何夫人是寡妇，实是人妖殊途，怎么能结合在一起。 这几年他修为精进，又跟何夫人时常见面，才教他现，何夫人竟是一只花妖。 想来何夫人应是个一心向道的妖，浑身没有半分邪气，连妖气都淡不可闻。 可是他总也没法过心里那一关。 何况他现下又是这般不人不鬼的处境，说不定老祖哪天就拿了他的命去做事，届时还不是害了人家。 “冤孽啊。” 于清的心里不禁生出许多杂念，他默默入定将杂念平息，而那茶香更有定神的作用，又因为何夫人这事，一向是他心病，此刻说开，倒是了结心事，不知不觉间，神魂昏渺徐然，进入极深的定境。 又不知何时，于清从定境中脱离，天已经彻底黑了。 他缓缓起身，才现周围的一切事物，都瞧得很清楚，跟白昼没有任何区别，心想什么时候眼里这样好了。 他转过身，忽地一愣，竟看见了自己。 随即他心中生出一抹喜意，他居然突破瓶颈，到了出神境界。 他心中生喜，不免一阵天旋地转，连忙平复心神，知晓这是阴魂才出窍，尚未凝练，情绪不能起伏太明显。 他初次出窍，自然觉得新鲜，不免走出店，四处闲逛，因为是阴魂，穿庭过户，极为容易，所以他路过了许多人家。 今夜月色皎然，四下里安安静静，村里的人几乎家家户户睡得死熟，连进行造人活动的都没有。 他不禁心生疑惑，虽然已经入夜，看天色，不过刚过酉时（晚上七点），怎会如此？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那口古井，竟看见不少人在井边沉沉睡去，包括冥三。 于清心中一惊，知晓村里出了大事，他没有急着去看冥三的情况，而是连忙回去，阴魂归窍后，立即动身去井边将冥三搬了回来，一路提心吊胆，总算没有遇见大事。 他见冥三只是睡死，一时半会间怕是不会有问题，又走到隔壁杂货铺，见里面油灯亮着，问道：“何夫人，你在吗？” 不一会，何夫人开门，又惊又喜。 于清立即拉着她手道：“得罪了，村里有大事生，你先跟我走。” 他知晓此事诡异，绝非他所能解决，故而想立即上山搬救兵。 何夫人有些道行，既然没出事，自然不会拖累他，两人一起上山，多少有个照应。 何况她留在村里，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睡过去。他话音刚落，但见得一团乌云闭月，魔气森然，转瞬间整个村子都被覆盖住，屋檐上竟也凝结了一层寒霜。 “幽冥玄煞。”于清暗自一惊，立即拉着何夫人进屋。 他认得那魔气来路，竟是北方魔教的幽冥玄煞。 “魔教的人好大胆，居然敢犯老祖的地界。” 他心里震惊之余，亦暗暗愁，一时半会间怕是出不了荒村。不过对面动静不小，山上应该能察觉到。 于清只好让何夫人跟他一起躲进店里早就挖好的密室中，顺便将冥三冥五搬进去，期望在山上做出反应前，不被魔教的人寻到。 … … 黑山洞府，尘封已久的石洞大门缓缓打开。 “恭迎老祖出关。” 小雪和小倩面色激动，在洞门口下跪迎着前方的老祖。 “你们去烧一池热水，我要洗个澡。”苏尘朝着两女，神色淡淡地点头。 “遵命。” 他走在前面，两女紧随其后。 今夜月色很好，照得路边花影遍地，清风徐来，花影颤动如流水。 两女跟在老祖身后，没敢抬头，只好盯着老祖的脚，渐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到最后，两女才意识到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 老祖的影子不见了。 第23章 魔衣 苏尘解开衣物，迈入浴池。 浴池上铺满新鲜的花瓣，香气怡人，使人心神舒爽。一桶桶沸腾的水浇在苏尘大理石般雕刻的肌肉上。 哦，他的身体本来就是石头，比寻常大理石要坚硬不知多少。 小倩负责倒水，小雪负责给老祖擦洗身子。 越是贴近老祖，小雪越是能感受到老祖体内那如山似岳的妖力，她本能地恐惧着，可内心深处，禁不住为此迷醉。 她甚至能听到老祖胸腔的心跳声，凝神细听时，脑海里会有闷雷般的炸响，嗡嗡地一片空白。 好一会，小雪才回过神。 她手有些颤抖。 哪怕她在老祖闭关时，可谓是一妖之下，群魔之上。在面对老祖时，仍和那年大雪地里瑟瑟抖的小狸猫没有任何分别。 若真强行说出一点分别，那就是她更能体会到老祖的强大。 她更恼恨自己，为什么要在服侍老祖时走神，实在是太过失礼了。 她连忙朝着喜怒莫测的老祖跪下，“奴婢该死。” “起来吧，我洗的差不多了。” 老祖没有生气、责罚小雪，她仿佛得到了极大的宽慰。 小倩在旁边不言不语，安分守己地瞧着这一切，她心里对老祖有了新的认知。 在小雪口中的老祖是喜怒无常的。 小倩现如今反而不这样认为。她觉得只要她们听老祖的话，不妨碍到老祖，老祖应该就很好相处。 她心里更有些莫名怜惜小雪，她一颗心都系在老祖身上，只怕不会有任何收获。 从来都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眼前是神女有心，可惜对象并非襄王，是巫山神女峰吧。 神女再美，都打动不了巫山，因为那是土石。 土石无言，承载万物，却未必有情，只因它恰是土石，万物恰好长在上面而已。 她心里也有些窃喜，她和小雪或许没有什么分别，都是长在老祖身上的花草。 小倩又不免有些愧疚，她这样想，着实有些愧对小雪。 刹那间，她一颗玲珑心，千回百转，朝小雪努了努嘴，示意她替老祖擦干身子。 小雪方才回过神，连忙去给老祖的身子擦去水珠。 至于小倩，盈盈欠身，“老祖，我去取新衣服来。” “不必，就我刚才穿的这一套。” “那我递过来。” 小倩没有问老祖为何要继续穿旧衣服，聪明的奴婢，话不会很多，只管照主人吩咐去做事就好了。 她动作极为麻利，刚说完话，立刻走到老祖的旧衣服旁边，她刚摸到衣服，试图将宽大的黑色袍服提起来，却现袍服之重，似一座山那么沉，她无论如何用力，袍服只纹丝不动。 而且袍服生出一股吸力，她身上的元阴居然止不住外泄。 这感觉如同书上描绘的男女之事，女子到了紧要关头，泄了身子一般。 小雪看到小倩的模样，不禁为之揪心。 “老祖，小倩犯了什么错吗？”她以为老祖突然对小倩生气，连忙为她求情。 苏尘没有回答，穿好里衣里裤，从浴池走出，将黑色袍服从小倩身上扯过来。 小倩委顿瘫地，显然是伤了些元气。 她面露畏惧，以为老祖是看穿她的心思，略施小惩，免得她以后继续胡乱揣测。正所谓君心难测，若是下人一味揣摩主子的心思，那也是不好的。 苏尘将黑色袍服穿在身上，一股极为精纯的元阴注入体内，不含半点杂质，令他神清气爽。 元阴很快被他炼化，体内的妖力竟也增加了一丝丝。 他花了二十年，消弭了黑色脚印的副作用，将黑色脚印的恐怖魔意封锁在了影子里，两者在他原本的衣服上彻底融合，成了他身着的魔衣。 往后便可以用魔衣施展黑色脚印，如此一来，对他本体的影响就会小很多。 这可以说是一门极为诡异邪门的神通。 他的衣服现在甚至能算得上一件法宝，不过唯有他自己能够使用。刚才，他更通过小倩试探出，魔衣还有吸人元气，且过滤其中杂质的能力。简直是魔道中的瑰宝。 不过这个能力，对目前的苏尘有些鸡肋，因为他的妖力已经很庞大了，提升太多，很可能触天雷劫。 在体内佛光的隐患没有消除的情况下，触天雷劫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另外一方面，苏尘应该算是失去了影子，他刚在水池洗澡，都照不出影子来。如此看来，他的影子算是彻底融入魔衣。 这件事很诡异，没法用常理解释。 他也不知道没了影子，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是在黑山老祖的记忆里，世间有些诡异的邪术，可以通过人的影子、头以及其他物品，对人造成伤害。 想来，没了影子，总该还是有好的一面。 苏尘摸索出魔衣的新用途后，心情还不错。他见小倩气色很差，于是俯身摸了摸小倩的头，精粹的妖力注入小倩体内。 小倩气色登时好了许多。 她本来战战兢兢，结果老祖主动帮她恢复元气，恐惧消去大半，更对老祖平添出许多亲近之意。 整个人十分温驯，好似宠物被主人抚摸。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老祖给她注入的妖力，本就是从她身上流失的元气。 苏尘见她气色好转，对两女道：“你们换一身衣服，跟我在山里转转。” 他闭关太久，自然想出去透透气。 两女不敢让老祖久等，风一样地换了身轻纱裙。小雪是藕色，小倩浅黄。现在是正月底，将将春暖花开，黑山一向比中土黑得更早，苏尘沐浴之后，方才过了酉时。 小雪和小倩跟在老祖身后，出得洞府。 忽地远方一大片乌云袭来，遮蔽明月，令人很是不快。 不多时，乌云到了黑山近前，忽然下坠，覆盖在山下的村落上。黑气如潮，同夜色完美结合，将村落彻底吞没，张牙舞爪，好不凶恶。 “真是扫兴，小雪，你去看看山下到底是哪一路牛鬼蛇神。” 小雪见老祖眉头微蹙，心知这山下也不知哪一路的妖魔鬼怪，居然赶到黑山撒野，还好死不死撞上老祖出门散心的时候。 另外，她心下更起了一股恼意，好不容易能陪着老祖散散步，赏花赏月，竟给这不开眼的东西扫了兴致。 下次有这机会，还不知得什么时候呢。而且此事，多少有点显得她能力不足，居然还敢有宵小来黑山脚下撒野。 一定要给对方颜色瞧瞧。 “奴婢领命。” 第24章 井蛙 密室，一颗颗明珠镶嵌在四周的墙壁上，出柔和的光晕。于清一寸寸摸着冥三和冥五的身体，两人身体都没有出现任何毛病，好似真的只是昏睡过去。 只是他很清楚，绝不是表面这样简单。村里的异常，多半和古井的水有关系。 他没能想通井水为何能令他们昏死，总不可能人人都喝了井水。何况冥三出去打水前说的话，透露出他早已喝过井水。 难道是井水的效力作很慢？ 于清隐隐约约觉得事情绝不会这样简单。 “你没有喝过那井水吧？”他问何夫人。 “喝过啊，我总得试试味道。给你那一壶，我可一口没沾。”她还以为于清觉得她会给他喝她喝过的水。 不知是因为密室有些闷，还是她心里有些害羞，俏脸微红。 “看来真不是喝水的原因，那是什么？”于清无暇顾及何夫人那点女儿家心思。 他心念一动，肉眼看不出冥三冥五的毛病，用阴魂呢？ 于清此前阴魂出窍看到冥三昏死在井边，当时情况太过诡异，阴魂没敢靠得太近，现今却是可以试试。 他吩咐何夫人待会不要动他，心念一动，盘坐入定，阴魂出窍。 这一会他仔仔细细观察了冥三和冥五。 终于察觉到蹊跷之处，原来两人是丢了魂。 “离魂症。” 于清总算弄清楚他们的症状，同时明白了另一件事，他恰好能阴魂出窍，或多或少有那壶茶汤的功劳。 古井水有摄魂的作用，而出神境界最难的关窍就是阴魂离体，反而误打误撞，助他突破此关。 冥三喝了水没有事，可能跟那盆水的效力有限，已经作用在冥五身上有关。 当然，说不定不用喝水，只要接触到古井的水，就有可能失魂。但是，他们丢失的魂魄去了哪里？ 古井既然是灾异的源头，说不定村里人的魂魄都在古井里。 有一件事，于清没有想通，何夫人为何没事？ 可能是何夫人另有神通吧。 只是他即使分析出许多事，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就算知晓灾异的源头，也没有能力去解决。 冥三、冥五虽然修为不如他，但也不算普通修行者，他们都轻易着了道，于清不认为他能对付古井。 若在平常时候，他还有机会上山求援。 其实求援，希望一样渺茫，于清深深明白，黑山附近，唯有老祖才有解决这等级灾异的能力。 除非老祖刚好出关，而且大慈悲。 他能做的，无非是上山后，提供线索，仅此而已。 到这时候，他竟有些痛恨自己，为什么还是跟多年前一样，真正遇到大难题时，仍是无能为力。 他此前还有些为自己的修行进步，沾沾自喜。 可这些进步，遇到真正麻烦时，依然微不足道。他从没有如此刻这般渴望力量。 谁能帮到他呢？ 他心里闪过一个伟岸的黑色身影，充斥着如山似岳的磅礴妖力。 那样的人物，实是有将后背留给任何敌人窥视的底气吧。 如当年的兰若寺之难，他们面临的无解绝境，便在那黑脚印下，被一步步碾碎掉。 他面对着真实世界的残酷，心中有些颓丧。 从前的清闲自在，无非是对现实的逃避罢了。 不知不觉间，于清神魂归位。 他神情十分沮丧。 何夫人有些担忧，她不知于清为何会突然这样。 来不及说些安慰的话，外面有幽幽冥冥的声音传进来，分不清是男是女。 “有人吗？有人吗？” 于清听到这声音时，如同有一个鬼魅在他身边轻轻耳语。 他强自镇定，心知这是魔教传音搜魂**一类的神通，对方未必知晓他们藏在此处。 他将手指竖在嘴边，示意何夫人不要出声。 那声音在密室里来来去去，好一会，似乎什么都没现，渐渐去得远了。 两人听得声音彻底消失，方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还没等他们一口气彻底舒展。 那声音再度响起。 “你们不出来，我就烧了这个村子，反正那东西应该不怕火。”那声音出桀桀的怪笑。 不一会，两人忽地感觉到一阵阵热浪冲击密室，似乎外面真着了火。 于清有些无奈，拉着她的手，低声道：“我们出去。” 即使他们能抗住，冥三和冥五的肉身也是保不住的。于清不想两位师弟不明不白死去，因此他打算出去，顺便找个机会，看能不能出村子，逃到山上。 走出店，他们才现，哪里有什么大火。 他们先前感受到的热浪，只是幻觉。 到了店外，幻觉消失。 确切的说，乃是有人收了神通。 外面很冷，荒村一下子回到了寒冬腊月里。 旁边的屋顶上，一名戴着高帽，做书生打扮，化着白面妆容的年轻公子出现。 他将手背着，嘴角挂着一丝讥嘲，“哟，还有个大美人。” 他话音未落，于清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铁拂尘，三千尘丝，如匹练般射出去，对着模样怪异的书生脖子就是一卷。 那尘丝清气大盛，剑气四溢，滴溜溜一转，一颗大好头颅连同书生的高帽子竟被拂尘卷落，滚在对方脚下。 于清这一击虽然是偷袭，却也竭尽平生之力，只是一击建功，他心里多少有些意外。 “这魔道妖人，到底是大意了。” 他心里生出丝丝惭愧，亏得他出身名门，居然学会不讲武德，搞起了偷袭。 “好一招‘白三千’，你这剑术出自峨眉，名门之后，只是你们正道中人，学艺不精，就喜欢偷袭吗？” 滚落的头颅居然好整以暇的开口说话，无头的身体轻轻弯腰，将头颅捡起来，若无其事地安在脖子上，微微一扭，完璧归赵，看不出一点伤口。 于清不由后背凉，寒气直冒。 “你先走。”他低声传音给何夫人。 年轻公子冷冷一笑，伸出一指，登时地面上涌出无数冰柱，四面八方合成一个冰牢，将两人困在里面，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年轻公子阴测测道：“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们也别想走掉。” “他们不但能走掉，你还得滚出这个村子。”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在夜空里浮现，却分不清方向。 “是谁？”年轻公子沉声问道。 “黑山老祖座下一小妖而已。” 紧接着一道白绫凭空出现，刹那间将年轻公子裹住，好似一个巨茧。 一名身着藕色纱裙的绝美女子凭空缓缓落下，对着冰牢一拂袖，撞出个冰洞，刚好能使二人钻出。 小雪这些年精修老祖闭关石洞上的道经，兼之炼化黑山上的各种灵药，修为大进。 一出手，果然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魔道妖人困住。 “多谢小雪姐姐相救。”于清出来，朝着小雪拱手相谢。 小雪轻轻点头。 她心知于清等人对她未必有多服气，今日算是让他们见识到她的手段了，今后要让他们心服口服。 小雪念头尚未闪过，见得于清脸色忽地一变。 她尚未来得及问话，就听到背后一声巨大的爆炸出现，那白绫组成的巨茧轰然炸裂，似天女散花，又如白雪纷飞，四散飘开。 小雪跟白绫心神相连，白绫粉碎，她不由耳晕眼花。 天地间寒气大盛。 年轻公子足下踩着一根巨大的冰柱，冉冉升起，神灵般俯视下方的小雪三人，他手一抬，一团乌云压了下来，铺天盖地的压力将小雪三人锁定住，片刻不到，三人好似被巨锤撞击，纷纷口吐鲜血不止。 他神情冷酷，不屑地看向三人，“什么黑山老祖座下，简直是井底之蛙，不知所谓。想来那黑山老祖，也是徒有虚名。” 他又一抬手，黑云再起，如一只巨掌，要将三人彻底碾碎。 于清等人，不由面露绝望。 可是黑云巨掌尚未落下，四面八方忽地涌起狂飙，一时间惊涛骇浪，而一股平静的声音，清楚无疑地在众人耳边响起，即使天崩地裂，山呼海啸，都不能将这股声音掩盖。 “谁说黑山老祖徒有虚名？” 第25章 魔道 狂猛无俦的妖魔气息，若山呼海啸而来，黑云巨掌好似陷入怒海狂涛的小船，眨眼间淹没其中。 尘埃落定，年轻公子脚下的巨大冰柱，同样在狂飙的妖魔之气下，摧毁殆尽，他被迫落在地面上，好几步才稳住身形，可是头顶的帽子不知何时被吹飞，露出光秃秃的头，他下意识摸了摸头顶，瞬息间，白粉似的脸变得烙铁般通红。 不知何时，一座山大小的阴影将整座荒村覆盖，笼罩村落的幽冥玄煞如积雪化开，渗入无声无息的阴影中，成为阴影的一部分。 年轻公子内心生出丝丝惊恐，他平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人还没有见到，一身幽冥玄煞便给破得干干净净。 小雪和于清挣扎着起身，对着虚空参拜，“恭迎老祖。” 至于何夫人，此刻心中震惊得无以言表，这便是魔中之魔，妖中之妖的黑山老祖吗。她平生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种传说级别的大妖魔。 适才令她们绝望的魔道修士，在老祖面前，似乎显得不堪一击。 何夫人第一次对自己坚持的道路产生怀疑。 她从前在山中修行，尚未化形时，亲眼目睹一名修行千年的鹰妖给一名御剑的修士轻松抓走。从那时起，她就认定妖魔之道没有出路，才一心向道，希望能像人族那样修行。 这次魔道修士的出现，更加深了她的印象。 人族的修行，确实得天独厚。 但是很快，她过去的坚持，在巨大阴影出现后，完完整整地粉碎。 原来妖魔之道，竟可以强横到这种地步。 小雪心里又羞愧又迷醉。羞愧的事是她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居然还要老祖亲自动手。迷醉的事是老祖的强大，她虽然早已感知老祖体内蕴藏着如山似海的妖力，可老祖出手，毕竟还是第一次瞧见。 于清此时的念头是，这便是真正的力量吗？他心中对力量的渴望再度加深许多，只要能得到这份强大，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吧。 相比小雪等人的迷醉、震撼，年轻公子心中充斥的是难以言喻的恐惧。巨大的阴影生出的默然无声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 年轻公子好似被无数根绳子绞着，身体产生了呼吸不上来的感觉。尽管他很久之前，已然不是正常人，绝不会窒息而死。 可是身体的本能，仍旧让他对现在生的事生出莫大的恐惧。 “黑……黑山……老怪，有……本事……就出来。” 事到如今，他仍旧在思考对策。 前提是对方得露面，他的杀手锏才能使出来。 没有回应。 阴影不断在年轻公子脚下汇聚，黑色沼泽一般，年轻公子泥足深陷。他的身体渐渐被黑影汇聚的沼泽一点点吞下去。 他甚至清晰感知到，他的身体正一点一滴被消化。 即使被砍掉头颅，他都能重新安上。可是此刻，他好似被一点一点的吃掉，修炼的邪法，面对这样的邪异，起不到半分作用。 直到他膝盖以下的部位的感觉完全消失了，这种被“吃掉”的进程才停顿下来。 他的眼神已经完全被茫然和惶恐取代。 年轻公子甚至失去了逃跑的勇气，当然也没有了逃跑的能力。 黑影无声无息退去，天上的月光依旧皎然，照出一个血腥邪恶的场面。 年轻公子凭空少去一截，剩下的身体长在一滩黑血上。 “你来这里做什么？”阴沉的魔音凭空出现，没有就年轻公子此前的话讥嘲，事实已经是最大的嘲讽。 黑山老妖的凶威，从来不是由言语体现的。 年轻公子内心满是沮丧不安。 他对自己的魔功极为自信，且不提一身幽冥玄煞已然是炉火纯青，他还得窥不死邪功的门径，以为纵然不敌黑山老妖，自保该是绰绰有余。 谁曾想到黑山老妖尚未现身，他便一败涂地。 他可是雄踞北境的魔教的勾魂使者，为什么在黑山老妖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他开始怀疑自身是不是一无是处，更对魔教的强大产生了质疑。 剧烈的疼痛在伤口出现，他感觉有无数蚂蚁在撕咬他的伤口，啃食他的血肉。 此时他才回过神，他没有回答黑山老妖的问题，这是对他没有回应的惩罚。 兴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更明白一言不，等来的只会是无间地狱般的折磨。 他过去对敌人有多残忍，换成黑山老妖，只会变本加厉吧。 “我奉九长老之命来找一面镜子。”年轻公子有气无力道。 “九长老是谁？他怎么会知道这里有一面镜子。” “九长老是在二十年前加入本教，我们都没见过他的真面目，只知道他常年躲在一口棺材里。” 当年轻公子提到“棺材”时，周围忽然又有阴影涌过来，且有一点波澜兴起。 波澜很快平静下来。 “什么样的棺材。”魔音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 “血淋淋的棺材。”年轻公子勾起了不好的回忆，声音有些颤栗。 “真是阴魂不散。”魔音冷硬地自言自语道。 到了这时候，苏尘已经确定，此事背后是神秘血棺指使。只是“它”怎么知晓那面镜子的，“它”和“镜子”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如果苏尘晚一些时间出关，说不定真让这个魔道妖人达成了目的。 可是他为什么会来山脚下的村里，难道镜子不在他埋的地方了？ “镜子就在这个村子里。” 苏尘做出判断。 “魔镜”即使苏尘自己不使用，他也不会让它落在别人手中。 “你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出来。” “我把我知道的都交代清楚，你能放我一条生路吗？”年轻公子生出一丝希冀。 “这只能让你少受一些苦。”冷硬的魔音很是无情。 年轻公子心里充满绝望，但知道老魔的回答，在魔道的法则里，算是慈悲了。 毕竟按照他们魔道的习惯，可不会如此直白，会先给对方一个希望，等到对方没有利用价值后，再让对方于难以想象的残忍折磨中死去。 只有死了的敌人，才是好敌人。 魔道不信奉“得饶人处且饶人”，只认“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第26章 赐法 年轻公子老老实实交代了许多魔教的秘密，只是以他的地位，接触到的核心机密很少，尤其是关于神秘血棺的事，他几乎一无所知。 他做完这些事后，身上燃起魔火，希望给自己一个体面。如果他此前不老实交代，在黑山老祖这样的存在面前，连自杀的机会都不会有。 不过现在黑山老祖也没打算给他自杀的机会。 刹那间，黑影吞没年轻公子的身体。 “为什么？” 这是年轻公子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他走得很快，来不及意识到半点痛觉，更听不到黑山老祖的回答。 “你的身体还有价值。” 吞噬掉年轻公子，黑影生出一丝欣喜，它体会到苏尘对新吸收的魔修精华没有兴趣的情绪，以为可以不用将辛辛苦苦转化的元气上交了。 给苏尘白打工的魔衣，仍有不断进化、变强的本能。 阴影凝聚，一位让人看不清面目，身着黑色魔衣的男子出现在一人两妖面前。 小雪惴惴不安地向老祖请罪，“奴婢办事不利，害得老祖费心，还请老祖责罚。” “你的过错不是办事不利，而是你太弱了。”苏尘心中生出一丝熟悉的情绪，仿佛回到当资本家的时候，当员工办砸事情时，第一反应是痛恨他们能力不足。 他不会为有能力的下属犯错生气，而会为犯错的下属没有能力而生气。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他手上的人才相对于他的级别，还是太少了。 原本的黑山老祖不喜欢培养下属，独来独往，一旦出了大问题，结局就很悲惨。这也是许多大妖的通病，修得惊世骇俗的神通，自以为天下无敌，可以横行世间，但人家未必愿意跟你单打独斗。 似大雪山寺的星轮明王，孤身和黑山老祖斗法的例子在修行界其实是少数例子。更多是人家不但修为绝顶，还要拉着三山五岳的道友以及自己的徒子徒孙，算准天时地利后，来一句“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齐齐动手。 事了之后，有的人还不免嘲讽，妖魔之辈不识天数，合该有此劫。 以前的老祖只是将小雪当做侍女宠物之类看待，苏尘可不喜欢她就做花瓶兼管家的活计。 前些年他需要闭关疗伤，处理身上的麻烦，自然无暇顾及这些，现在算是可以腾出手培养下属了。 小雪听到老祖的责骂，更加惶恐。她以为老祖是觉得她没用，生怕被老祖抛弃，她战战兢兢道：“奴婢回去后一定加倍努力修行，还请老祖给奴婢补过的机会。” 苏尘没有说话，身上的魔衣无风自起，一道阴影蔓延出来笼住小雪。 旁边于清和何夫人看得心惊胆寒。 刚才阴影吞掉魔教妖人的事，他们看在眼里，如今阴影笼住小雪，她的下场不言而喻。 大妖魔的喜怒难测，足见一斑。 于清更清楚，小雪服侍老祖数百年，相处这么久，哪怕是当宠物看，至少该有一点感情存在。 谁知说下手就下手。 他对自己在黑山的前景充满悲观。 他们在一旁跪下，不敢出任何声音，生怕老祖一个不高兴，把他们吞了。 阴风瑟瑟，吹得一人一妖冷汗淋漓，却强自忍着身上的不适，没有生出任何动静来。 良久之后，一声令人耳红的呻吟声响起。 “小雪的声音？” “她没有死。” 此时小雪脸色红润欲滴，美目迷醉地朝老祖深深拜倒，下意识地匍匐亲吻老祖的足尖。 “老祖灌顶之恩，奴婢唯有粉身碎骨报答。” 原来适才老祖不是要惩罚她，而是给她注入了浑厚的精纯元气，直接让她省掉上百年的苦修。虽然因此会有些境界不稳，但回去后花一段时间稳固即可。 “我只是不耐烦等你成长，你的命给我留着好好办事。” 苏尘对小雪的感激没有丝毫兴趣，示意小雪在一边去。他的目光落在于清身上，“村里生了何事？” 刚才的魔教妖人说来村子里找镜子，这让苏尘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同时他思感一扫，自然现了村子的异常。 于清既然好端端地没事，应该能给他提供线索。 如果没有，那就是太无能。 对于太无能的下属，他不会有什么耐心。 于清见了小雪无事，且身上气息比之前强大许多，心中不免羡慕，更清楚老祖不是喜怒无常，对于有用的人，不会吝啬。所以他打起精神，一五一十地说起村里的事，并附上自己的揣测。 苏尘听完于清的陈述，微微颔，“你不错，只是你和小雪一样，都太弱了。” “卑职今后一定加倍努力修行，竭尽全力为老祖效力。”他听到老祖对他和小雪一样的评价，心里生出一个此前不敢希冀的念头，难不成老祖也要对他灌顶。 苏尘不置可否，身上魔衣再度延伸出阴影来。 于清心怦怦直跳，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好处。 魔衣却十分惆怅，刚刚它已经交出大部分元气了，难不成老祖一点不给它剩下。 结果是魔衣的惆怅消失，于清有些愣。 因为阴影没有接触于清，而是在苏尘的意念下，吐出一张黑纸，上面有阴森邪恶的文字及图案。 于清愣了一下，略有失望，不过他很快现黑纸记载的是一部神秘莫测的功法。 “想很快变强的话，就修炼它。” 黑纸的功法来自于神秘血棺的残缺口诀，不过苏尘对其有所修缮和补全，只是还没试过效果，所以抛给于清。 他没有强迫对方修炼，可是苏尘相信，世间的修行者，没有多少能抵挡黑纸功法的诱惑。 他前世读过许多道典，知晓许多炼气士为了成仙得道，甚至不惜自宫。 这些修道人和那些炼气士不会有多少差别。 于清默默收下黑纸，他刚才差点没挪开眼睛，因为黑纸记载的功法实在太过玄妙，他道心为之蠢蠢欲动，差点当场照着上面的口诀、图形修行。 他朝老祖深深一拜，“多谢老祖赐法。” “带我去那口古井。” 第27章 人皮 一口古井。 清澈明净的井水和井口几乎齐平。 尚未走到井边，苏尘的思感已经触碰到井口，静谧的水面生出一层隔膜，思感竟无法穿透过去，但是也没有生出对危险的预知。 苏尘收回思感，目光落在于清身上。 “你去打一盆水。” 井水躺着许多来打水的人，自然遗落掉不少打水的器具。 于清拿起盆子，打出一盆水。 盆子里的水清冽干净。于清恭恭敬敬端着一盆水到了老祖身前，他低下头，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不禁生出奇怪的感觉。 这感觉竟有些熟悉。 他感觉到身子竟一轻。 于清很快反应过来，他现自己的头居然埋进盆子里，确切的说，他的阴魂将头伸进了盆子。 阴魂出窍？ 盆子里的清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力，想要将他整个神魂拉拽进入盆子，此时一只冒着黑气的手抓住了他的“脖子”。 盆子摔落在地面，清水洒了一地。 于清瘫坐在地面，脖子上根本没有手，仿佛刚才生的事只是幻觉。 “我知道了。” 他此时才现，老祖已经到了井口，负手背对众人，俯身注视井口。 如果他们现在走到老祖身边的话，会现一件诡异无比的事，因为老祖对着清明如镜的井水，居然没有倒影留下。 于清也注意到了一件事，那就是皎然的月色里，老祖没有影子，另一件更令人悚然的事出现了。 古井的井口居然长出许多只人手，有男人的，女人的，老的，少的，湿漉漉的手伸出来，似乎想要求救，又似乎想将外面的人拉进去。 里面是什么？ 地狱、鬼窟？ 没有人知道。 于清以为井里的手是针对老祖，结果不是。 一只只人手伸出来，好似有一个个全身湿透的人在地面爬行，留下湿漉漉的爬痕。 事实上，他们仅看得到一只只人手在地面蠕动，很快他们被地面的人手包围。 于清下意识想要逃离这片诡异，可是耳朵里响起了滴滴答答的水声，身上的法力居然因此无法运转。 他想要抬脚。 可是一只只人手抓住了地上的影子，影子仿佛绑在他身上的绳索，将他一点点拉近井口。 另外一边，其余的人手也在拉扯小雪、何夫人的影子。 何夫人的身上戴着一块墨绿色的玉佩，出幽幽的光，那些人手便松开了何夫人的影子。 至于小雪周围凝结出一层厚厚的冰霜，抵挡住了影子的侵袭。 湿漉漉的人手们不停地敲击冰面，并没有选择放弃，但一时半会间应该抓不走小雪。 于清绝境下，不知为何想起老祖赐下的黑纸，他下意识取出黑纸，在被人手一寸寸拖向井边时，照着上面的口诀修炼。 体内凝滞的法力在这一刻松动，居然按照口诀的线路运行，天上一颗星辰似乎明亮了一分，于清身周有一圈异力荡漾开来。 他没有现，老祖深深注视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天上那颗被点亮的星辰，若有所思。 在异力的保护下，人手拉扯于清影子的度减缓许多。 但是越来越多的人手冒出来。 过了一阵高峰后，冒出的人手逐渐变少，不知何时，井口边蔓延出一片浓稠如墨的黑影形成独特的领域，对黑影里一切事物形成绝对的控制。 待到最后一只人手从井口冒出，苏尘轻轻抬起手，然后将手伸进冷幽的水面。 噗！ 古井在老祖的手伸进去后，竟生出一阵哀嚎。井水狂涌而出，不再清澈，而是鲜红。 这流的不是水，而是鲜血。 鲜血淌入周围浓稠墨汁般的黑影里，墨汁竟被微微染红。墨汁里的人手似乎得到鲜血的补给，一个个膨胀起来，开始蛆虫般蠕动，竟放弃了小雪等人，朝着井口汇聚。 “它们”的目标是井口边上的大魔。 大魔似乎对它们的动向一无所知，或者根本不在意，他的目光始终驻留在古井上。 黑影变得无比黏稠，蛆虫般的人手猪蹄一般肿胀，在黏稠的黑影拉拽下，相互靠近。 嘭嘭嘭！ 它们靠近时，产生剧烈的碰撞，很快炸出一团团黑血融进黑影里。 黑影如最忠诚的卫士守卫在大魔身边。 咕噜噜的血水越来越稀少，古井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哀切，忽地哀切声转为一声悠长的嘶鸣。 “抓到你了。” 冒着阴森恐怖魔气的大手从井口缓缓掏出，一面古朴的镜子冒出一缕缕青黑色的气息，似乎在奋力挣开魔爪。 可惜它的挣扎只是徒劳。过了一会，镜子不再冒出青黑之气，安份下来，镜面变得极度昏黄，镜子边缘失去了光泽，好似蒙尘许久的古物。 直到此刻，苏尘终于确定，古井里被他抓出来的镜子正是他穿越时见到的魔镜。 因为他的缘故，黑山地脉产生变化，恰好一条地脉改道，穿过了魔镜埋藏的位置，使埋在黑山深处的魔镜找到机会顺着地脉流到这口古井里。 它生出魔力，对古井的井水造成影响，才有了此前的灵异。 只是魔镜和神秘血棺有什么关系，苏尘暂时不得而知。 取出魔镜，黑影回到苏尘的魔衣上，而古井里涌出一只只萤火，在夜空里飘飘荡荡，渐渐在各家各户消失。 古井里的血水也消失了，井口周边干干净净，看不见任何血色，似乎此前生的一切恍然一梦而已。 “回山。” … … 黎明之前，荒村。 原本年轻公子被黑影彻底吞没的地方，地面缓缓浮现了一滩血水，血水不停涌动，化成了一只人手似的血色蝙蝠，张开翅膀，在空中若一道血痕划向北方，不知飞掠了多么遥远的距离，血手蝙蝠落入一座古墓的棺材里。 棺材淌起淋淋的血水，旁边不远处放着一张没有面目的人皮，血水灌进了人皮里，人皮逐渐饱满，当棺材不再淌出血水后，人皮慢慢地坐了起来，坐到旁边的梳妆台上。 台上没有镜子，但它依然很认真地对着空气化妆，人皮的面目清晰起来，没过多久，化妆结束。 只见“它”的妆容，居然跟此前的年轻公子一般无二。 “我是勾魂使者。” 它将这句话低声自语了三遍，似乎要牢牢记在心底。 第28章 交易   黑山洞府。   何夫人跟随黑山老祖一行上山。按理说，她本不该上来，可是舍不得于清，便默默缀在他们身后。   还好，她平平安安进了黑山洞府。   她以为黑山老祖这样的大魔，洞府必然魔气森森，充斥恐怖的鬼魅，入门的路会是白骨铺成。   等她走进洞府时，她现自己错了。   老祖的洞府十分明净，有假山流水，花草树木，府中的奴仆皆无常年享用血食的腥气。   穿过一条长廊，她们来到一间花厅。   里面居然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食物，俱是山珍野味，并非修道生灵的血肉。食物散出诱人的香味，此时她才现，她已经饥肠辘辘。   辟绝烟火的修士起码要还丹的境界，至于妖魔，它们向来没有绝食，使五脏清净的概念。   何夫人一向是如常人般一日三餐，只不过吃得很清淡。就算有荤腥，那也是在于清的店里点了酒食，随意吃了一点。   何况之前生的事，到底受了不小的惊吓，精气神损耗许多。   小雪得了老祖的吩咐，让她们在下座下，花厅里面走出一名清丽绝俗，着一袭浅黄轻纱裙的女子，落座小雪旁边。   她对着小雪低声，道：“小雪姐姐，你下了一趟山后，变得更美丽了，到底生了什么好事？”   “我之前下山时，办事不利，老祖说我太弱了，赐了我百年功力。”   “我也很弱诶。”   “那你对老祖说去。”   “我可不敢。”小倩吐了吐舌头，看着小雪的脸，满是羡慕。   一百年的功力她可不关心，但是能变漂亮一些，她挺在意的。听说双修可以增加道行，不知道色诱老祖管不管用。   “吃吧。”   老祖的声音响起。   大家纵使没胃口，也会动筷子，何况除了小倩这个厨娘，都已经饿了。   等到老祖停止用餐时，大家不约而同地放下筷子。   享用完一顿美食，苏尘的目光落在何夫人身上。   何夫人有些忐忑，朝苏尘拜倒，“老祖有何吩咐？”   “想借你身上的玉佩看看。”   何夫人心下松了口气，她还以为老祖是饱暖思**呢。她忙将腰间墨绿色的玉佩解下。   小雪过来取走玉佩，递给老祖。   苏尘手里把玩玉佩，思感透入其中，“看到”里面悬浮着一个神秘的篆文，篆文的脉络与当年地宫里的石碑一脉相承，显然是同一种文字。   在山下时，他便注意到了何夫人腰间的玉佩很不寻常，故而默许何夫人跟上山。   地宫的石碑是镇压血棺的关键，玉佩里面的篆文和石碑上的篆文一脉相承，自然极不寻常，两者之间，应该有联系。   “玉佩我要了，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玉佩跟随何夫人多年，她自然有些舍不得，不过黑山老祖开口要了，她不给也不行。   何况老祖没有很蛮横。   她自然识趣，不会脑子一热，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何夫人看了看于清，指着他道：“我想和他结为道侣，还请老祖成全。”   苏尘没有立即答应，因为于清还要替他试验那功法，在他心里，并非毫无地位。   即使是工具人，也不能一点尊严都不给。   “你讨厌她吗？”   于清听见何夫人提的要求，不禁有些懵，随后老祖对他问话，他不敢不回，略作停顿道：“何夫人很好，属下不讨厌她。”   “好，从今往后你们便是道侣了。刚才算是喜宴，你们洞房去吧。”   既然一个喜欢，一个不讨厌，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何况世间大部分夫妻多是凑活着过，他们能这样，已经很好。至于一个是人，一个是妖有什么打紧的。严格意义来说，跨越种族的爱情，应该更弥足可贵。   …   …   石室里，苏尘坐在石桌旁，桌子上摆着一块染着脏脏血迹的裹尸布、一面死气沉沉的镜子、一块墨绿色的玉佩。   苏尘拿起镜子，当他看向镜面时，镜身没有如过去那样变得清澈澄明。   他蹙了蹙眉头，想起他现在没有影子，或许镜身没有变化，跟此事有关。   “小倩，进来。”   小雪要消化苏尘灌顶的百年功力，所以苏尘叫来小倩。   不一会，小倩来到石室，她心里有些期盼，难道老祖看她做饭辛苦，准备给她一点奖励？   哎，可惜太匆忙了，她还没想好换什么衣服色诱老祖双修呢。   要不，直接脱了？   当女鬼久了，以前作为官宦小姐的矜持已经忘了不少。   她心里杂七杂八的揣摩着来到老祖身边。   “老祖有何吩咐？”   “照一下镜子。”   小倩不由一头雾水，难不成老祖觉得她哪里不好看？   她还是很老实地对着桌子上的镜子看过去，镜身昏黄，根本照不出鬼影来。   “好了，你下去吧。”   小倩：“……”   等到小倩离开后，苏尘拿起镜子，墨汁一样的黑影覆没镜身，可惜镜子没有一点反应。   苏尘又试了试灌入妖魔之气，魔镜依然死气沉沉。   接下来，苏尘试了很多办法，魔镜没有丝毫反应。他还试着用妖魔之力试图摧毁魔镜，魔镜居然有类似裹尸布的特性，几乎不会被外力摧毁，当然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它现在似乎进入了一种完全封闭的状态，换而言之，就是在“装死”。   说不定是魔镜明白苏尘不会成为它的傀儡，而它拿苏尘也没有办法，干脆自我封闭。   反正就熬着呗。   等个几千年，上万年，说不定它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苏尘轻声道：“不如我们合作，我可以帮你做些其他比较容易的事情，而你提供一些我想知道的信息。”   既然硬的不行，苏尘来软的。   普通人不敢和魔鬼做交易，但如果是魔鬼呢？   魔鬼和魔鬼做交易，就看谁更魔鬼。   魔镜没有被苏尘的话打动，仍然死气沉沉。   苏尘看向了旁边的裹尸布，裹尸布有吸收外界能量的特性，如果覆盖在魔镜身上，是否能在魔镜散魔力时，将它的魔力吸收掉？让它没有机会再去影响外界？何况“裹尸布”本就有令死者安息的意味。   于是裹尸布盖在了镜身上。   “如果我让它和你一起从此以后不见天日，你觉得如何？”   这一次魔镜终于不再无动于衷。   “它不在魔教。”   魔镜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再次出现。 第29章 护身 声音响起之后，魔镜再度陷入沉寂。 苏尘心里生出一种感觉，魔镜不会再轻易开口了。 因为它抛出的话，意味着苏尘还有很需要他的时候。等到下一次苏尘不得不找上它之时，它才有机会重新拿回主动。 魔镜的话，透出几个重要的信息。 它一定和神秘血棺有很深的牵扯，此前年轻公子向他交代的信息有问题，血棺对魔教有所图谋。 当然，这一切前提是魔镜说的话是真实的。 苏尘需要自己来判断。 不过苏尘倾向于魔镜没有说谎，不单是因为前两次的经验，更有魔镜必须抛出一个诱饵给苏尘，让苏尘不能将它一直尘封的缘由在。 它如果说谎，对它自己没什么好处。 一旦它给苏尘证实说了假话，在苏尘这里，便失去了价值，等待它的结局可想而知。 苏尘拿起裹尸布，看到镜身居然出现了类似尸斑的东西，魔镜显得更加死气沉沉，不过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 没有裹尸布覆盖镜身，上面的尸斑正以肉眼可见的度减少。 “裹尸布对魔镜果然有压制作用，不过看来这种压制是暂时的，一旦裹尸布离开它，它还是能恢复过来。” 他心中隐约生出一种感觉，裹尸布裹的未必是“人”。 另一方面，神秘血棺不在魔教，而在苏尘面前，年轻公子是没有说谎的，这意味着年轻公子的记忆出了问题。 对此，苏尘可以判定，神秘血棺只是拿年轻公子来向他进行试探，最好的结果是带走魔镜，如果不成，那么便是——“祸水东引”。 在这个世界的大妖魔多数脾气不小，被人挑衅后，很难不去找回场子。以原本黑山老祖的脾性，说不定会受不得激，杀上魔教。 届时魔教肯定会出现混乱，而黑山洞府也会空虚。 无论血棺目的是黑山还是魔教，都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现在的黑山老祖，当然不会轻易上这个当，不过这让苏尘意识到血棺的阴险狡猾。 而且它和魔镜一样，掌握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让苏尘怀疑，血棺和魔镜并非这个修行时代的产物。 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墨绿玉佩的篆文上，篆文并非修行界任何一种已知的文字，包括血棺显现出的文字，同样也不属于现今修行界使用的文字。 前者是让人看不懂，后者能让人一看之下便明白含义。 细细咂摸，两者似乎有同样的风格。 苏尘探索这些，是他意识到它们有苏尘暂时想象不到的力量存在，如果他能掌握这些秘密，恐怕不仅仅是能解决他身上的所有麻烦，还能令他走到这个世界的最顶端，真正长生不死。 从墨绿玉佩入手是目前最可行的途径。 在山下时，他见识到墨绿玉佩自生出幽光，隔绝外界攻击，显然是能自形成一种防御机制。 思感渗透入玉佩，不断探索里面那个篆文的纹理。 渐渐地，苏尘沉浸在一种奇妙的境界当中。在他脑海里，篆文不再是一种文字，而是流动的图像。 一开始他不太明白图像的含义。 他不停地思考揣摩，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排列组合，思感以非常急剧的度消耗着，终于在某一刹那，思感灵光一闪。 这些流动的图像其实是一种结印。 确切的说是心印。 以心力结印。 苏尘的心力是神秘思感。 或者说神秘思感本身便是结印所需要的源动力。他不禁怀疑，神秘思感跟篆文有相似的来历。 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剩余不多的神秘思感被苏尘毫不犹豫地拿来结印，他的身上的妖气在结印过程中，竟然也被调动了一部分，不知不觉间，苏尘整个身体都覆盖了一层淡淡的幽光，仿佛能杜绝一切外界的攻击。 而他的身体隐没在幽光里，配合一身黑袍，更像是万恶之源，幽冥鬼蜮的真正主人。 以苏尘目前的感觉来看，幽光的防护强度，绝不会比他调动全身大半的妖气护体的效果差。但是通过结印，他只需要花费部分思感和一部分妖气即可有现在的效果。 苏尘给心印取了一个名字——“幽冥护身印”。 这可以说是他一张新底牌。 虽然碍于佛光，他不能全力出手，但是“幽冥护身印”一旦全力启动，他的防御绝不会比原本全盛时期的黑山老祖差，甚至犹有过之。 “幽冥护身印”修炼成功，苏尘心里一松，沉睡过去。 这次修炼对神秘思感的消耗着实不小。 等苏尘再次醒来时，顿觉神清气爽，尘封已久的石门打开，似乎听到了石门的动静，很快小倩出现在石门外，“参见老祖。” “我这次闭关了多久？” 他是临时闭关修炼，也没回练功的石室，只是觉得时间肯定不短。 “老祖这次闭关大概有半年了。” “府里有什么事吗？” “正要向老祖禀报，冥二出了一点问题。” 冥二便是于清。 苏尘并不如何惊讶，心道：“算算时间，他也确实该出问题了。还好他有些运道，能赶上我出关的时候。” 如果苏尘闭关两三年，于清恐怕就扛不住那功法的反噬了。 “带我去见他。” “原来这一切都在老祖意料中。”小倩若有所思。 半年来，小雪闭关消化老祖赐下的功力，小倩自然接下担子，管理府中的杂务。于清要修炼老祖赐下的黑纸功法，不方便继续经营山下的野店，于是此事落在冥一身上。 冥一就是晦明，小倩叫他老实和尚。 这也是小倩促狭，故意让和尚去经营酒肉生意。 于清留在洞府，何夫人跟着留下来，她闺名何三娘，一来二去跟小倩熟络起来，眼见丈夫练功出了事，所以恳求小倩等老祖出关，一定要把于清的事情先报上去。 小倩领路，很快到了于清的房间。 房门大开，里面传来于清的惨嚎，苏尘看过去，于清露出的皮肤上全布满了黑色蛛丝般的网印。 黑网的背后，似乎受到冥冥中一股莫名力量的牵引，越收越紧，一旦于清承受不住，整个人的魂魄、精气都会被黑网一并收走，献祭给那冥冥中的存在。 第30章 造化   一眨眼，苏尘出现在于清面前。他伸出一指，点在他的额头上。在黑网的纠缠下，他脸上的黑脚印和血手印都变得极为浅淡，很显然黑网在和黑脚印、血手印争夺于清的控制权。   而黑网隐隐然能抹去黑脚印、血手印的力量，这一点稍稍有些出乎苏尘的意料。   他一指点中于清眉心，原本淡化的黑脚印颜色开始加深，而缠绕于清身体的黑网则寸寸剥落，在空气里消弭无形。   黑网剥落完毕，于清渐渐恢复正常。   同时他体内流淌着一股黑色的异力，如水银般流动。这股异力不存在于经脉丹田，潜藏于他的血肉里。   苏尘又轻轻拍了他一掌。   于清哪里能躲开，只觉得老祖轻轻一掌落在身上，犹如一座山压下来，他登时感觉到体内五脏六腑遭遇重创。   可是奇妙的事情生了，体内的黑色异力居然迅地修复他的五脏六腑，不过异力也随之消耗了一小半。   “你点亮的星辰是哪一颗？”苏尘负着手看向于清。   “回禀老祖，属下点亮的是苍龙七宿的心宿二。”于清起身拜倒。   “不错，心宿二是代表苍龙星宿的心脏，乃是生机源泉，你现在具备很强的生命力，自是理所当然。看来这功法生出的神通之力和对应星辰的蕴意息息相关。你修炼它时，还有其他深刻的感受吗？”   于清稍作沉思，“属下修炼老祖赐下的神功不久，就生出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时时刻刻想着修炼它。一旦停止练功，心中总会生出莫名的空虚感。而且修炼它对属下的峨眉心法居然有极大的促进作用。只是数个月前，属下开始受到反噬。一开始尚有血手印诅咒和老祖的封印抵挡，反噬尚不剧烈。另一方面，属下现练功越勤，反噬的次数便越少，可是修炼越深，反噬带来的后果就越可怕。总之，练这门功法，着实让人欲罢不能，难以拒绝。”   苏尘轻轻颔，“峨眉的修行心法，你应该还没有关于还丹的内容，是么？”   “是。”   “你会得到它的。”   “多谢老祖，属下一定为老祖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不要轻易说死，除非你死了，还能继续给我办事。”   “是。属下可以将功法传给他们吗？而且属下还不知道修炼功法的名字。”   “你可以给他们看黑纸上的内容。至于名字，便叫星辰劫。既是劫，也是造化。”苏尘意味深长地说道。   星辰劫的诱惑，几乎没有修行者能够抵挡，它能让一位天资平平的修行者在短短时间有质的飞跃。这是邪功、魔功，可是能抗住反噬，那便是天大的造化。   他们能不能抗住反噬，自然取决于苏尘。   因为他们修炼的星辰劫早已不是原版，而是被苏尘掺入了黑脚印的魔意，即使是神秘血棺，也不可能破解这一版出自苏尘的星辰劫。   若非如此，那黑网也不会轻易被苏尘剥落掉。   于清亦深深明白，顺从老祖，这便是造化，如果违逆老祖，那就是劫。不过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或者是没得选。   他们也一样啊。   何况于清知晓老祖现在手下可用之人实在太少，而老祖却隐然有扩大的势力想法。   他们如果把握住机会，待得将来黑山规模壮大，他们自然是元老之辈。   不在此时抓住机会，更待何时。   如果将来黑山称霸修行界，他们是不是魔，有什么打紧的？   接下来，冥部的人开始转修星辰劫。   他们一共十人，数年后，都66续续突破到了出神境界，个个有望还丹。一旦还丹，在修行界便是一号人物了。   后世被称为黑山老祖座下的幽冥十煞的雏形已然形成。   …   …   不知不觉间，又是十年过去，在苏尘的调教下，黑山群魔的实力有极大幅度的增长。   即使除去苏尘，黑山的实力在附近千山万水，也能排到上游。   凉亭，苏尘传了小倩一套拳法，小倩认真习练，随即小雪走来。   “小雪去指点一下小倩。”   小倩不禁脸色一苦，“老祖，我修为差小雪姐姐太多。”   “要不我来？”苏尘毫不留情道。   “那还是小雪姐姐来指点我吧。”小婢子讷讷道。   小雪姐姐指点，顶多挨一下揍。要是老祖下场，一个不小心，可就要了鬼命。   孰轻孰重，她自然省得。   一妖一鬼便在苏尘面前切磋起来，而今方下了大雪，园中梅花于风雪中盛开，两女交手，姿态曼妙，扬起大雪，雪白的梅花簌簌落下，又随雪飞舞，一时间不知是雪花还是梅花，暗香浮动。   苏尘静静地瞧着，只当是一场美轮美奂的舞蹈。   不知何时，园子外响起急促又轻盈的脚步声。   “好了。”   小倩正左支右绌，鬼烟袅袅。听到老祖的话，如蒙大赦。至于小雪，却是悻悻地罢手。虐菜是有瘾的。   片刻后。   “冥一求见老祖。”   “进来。”   园中的梅花树是个迷阵，在苏尘开口后，径自让出道路。一个和尚走进来。   “说吧，近来山下有些什么事？”   原来冥一和冥二轮流在山下野店收集各方消息，今日正该是冥一回来述职。   冥一显然打好了腹稿，将四方的消息汇总，娓娓道来。   最后他说出一件大事，“据传魔教失了一件神物，近来魔教大肆派人出去追索，似乎很是着紧。”   “可知是什么神物？”   “属下听到几个传言，有的说是一盏灯，有的说是油灯的灯芯，也有说是一根棺材钉。偷宝物的人听说使的是蜀山剑宗嫡传的剑术。而且魔教的人似乎有不少人朝咱们黑山方向集结，有可能是那偷盗的人逃到了附近，也可能是魔教以此为借口，对老祖心存不敬。”   魔教和黑山俱在北境，只是各据一方。   距离年轻公子的事，已经过去有些年头，苏尘意识到可能是神秘血棺的陷阱，故而没有去找魔教，魔教也一直没有反应。所以他不认为魔教是为此事来，或许真是跟那盗魔教神物的人有关。   但不可不防。 第31章 虚实   冥一汇报完毕，但见得老祖眯着眼，轻轻扣着亭子的栏杆，出清朗的响声，震动了梅树的积雪，周围的环境似乎一下子冷了数分，有无形的杀机酝酿起来。   “你下山去宣布我的诏令，即日起，黑山方圆三百里禁道。”   冥一神色一凛，“谨遵老祖法旨。”   方圆三百里禁道，指的是黑山周围三百里地，凡非黑山从属，皆不可妄起神通道术，否则杀无赦。   这种做法许多修行门派都有过，只是不为常例。   如今魔教的人向黑山靠拢，他们行事张狂，老祖的诏令自然显得有些针对。   待得冥一出去，小雪向老祖欠身一礼道：“要不要婢子下山巡视一番，免得那些小妖小魔偷懒懈怠。若是见到魔教的人行事越界，奴婢也绝不会给老祖添乱，有十足把握，才会动手。”   她对当年魔教妖人的事，犹自耿耿于怀，如今修为大涨，见得魔教还敢不识趣凑上来，自然想报当年之仇，顺便证明自己，并非老祖的妖宠之流。   不然冥部众人近年来实力大涨，虽然明面上对她十分尊重，可是心下里，就未必是这样了。   “会有让世人知晓你的一天，你不要急。”老祖幽幽地说道。   “诺。”   苏尘自然瞧出小雪急于证明自己的心态，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压着她，这会成为她前进的动力。   …   …   冥一领命下山，老祖三百里禁道的诏令很快扩散到方圆三百里的修行界，如果有人没收到诏令，犯了老祖的规矩，只能算运道不好。   何况走到黑山地界，还不肯低调行事，探究起来，那也是自有取死之道。   这一年的雪下的尤其大，自从老祖禁道令颁之后，仍是有一些不知好歹之辈以身试法。   三百里方圆，不知多少妖魔做了黑山的耳目，自然没人能逃过老祖的天条。   出手料理的人是冥部，自此冥部的凶煞威名更盛。   特别是有三名冥部成员联手解决掉一名还丹期的邪道修士后，更让人暗自惊骇老祖的手段。   毕竟三个还丹期以下的冥部成员联手，居然能越境杀死一名还丹期修士，这场景在蜀山剑宗都不多见。   足见老祖传授下属的神通十分不凡。这出了外界对黑山老祖底牌的揣测，更有高明修士断言黑山老祖怕是新创出了厉害的魔功，不免叹息魔涨道消。   大雪封山断水，进入荒村的外客越稀少。   黑山南面、东面、西面，魔教三路高手朝黑山进。   他们进入黑山后，显然听闻了黑山老祖颁的诏令，个个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妄动魔功，免得惹来一向脾气不好的黑山老祖误会。   其实他们脾气也不好，只是他们一向有个怪病，遇见大妖大魔后，脾气多半能好不少。   不过东路的魔教高手要有底气一些，他们号称长白六怪，为是一名须皆白的老翁，外号尸魔老人，乃是魔教教主亲自上长白山邀请入教，外界传言，若不是魔教十大长老的位置填满，尸魔老人能坐上一个魔教长老的位置。   尸魔老人在长白山修行有五百年，一身得自上古尸王的魔功早已出神入化。要不是前些年魔教教主拳拳盛意，他还舍不得下山走动。   对于黑山老祖的名号，他刚入道时便听闻过。   因此虽然一身魔功大成，心下也不敢有丝毫大意。但他隐约听到一个传闻，说是黑山老祖百年前跟大雪山寺的星轮明王一战，大伤元气，三百年也未必能完全恢复，且在三四十年前又与某个刚脱离封印的魔道巨擘交过手，有可能伤上加伤，恐怕再难现鼎盛时的凶威。   虽则如此，也不敢有人上黑山试探老祖虚实。   毕竟没有生死大仇，哪个会去称量这等大魔。修道士及妖魔再怎么岁月悠长，也不可能嫌弃自己活得太久。   那贼子偷了神物，试图藏身黑山，自然有借黑山老祖的威势，寻机脱出魔教重围的意图。   尸魔老人心下却有另外的计较，黑山老祖出手的场景，几乎无人见过，他现在到底有多大神通，自然罕有人知。   他如果这次能借机行事，找到试探黑山老祖的机会，恐怕能立下大功，令教主将那天魔书借阅给他看。   为何说试探黑山老祖能立下大功，这得从魔教近年来的意图说起。自从百多年前，天下大乱，妖魔横行世间开始，魔教就开始图谋中土。   可是中土道门、佛宗的势力强大，一向仇视魔道，因此魔教要进军中土，实非易事。   故而这些年魔教教主压服了北境不少妖魔邪道，请其加入魔教。可是迄今为止，请到最厉害的人物，也不过尸魔老人这一层次。   若是窥见黑山老祖底细，令魔教有把握请得黑山老祖入教，那么魔教必然声势大振，可以顺势开启一统北境修行界之路。   如此泼天的功劳，自然能让教主对尸魔老人重赏。   他越是有此想法，越不会表露出来，免得提前引起黑山老祖的注意。   魔教三路人马罕见地低调行事，慢慢地在黑山脚下汇集。   到这时候，他们几乎已经确定，那小贼逃进了前面的荒村。   三路人马全数到齐，以尸魔老人马是瞻。   …   …   一名青年走进野店，满脸胡渣，形容颇有些落魄，而眉宇之间，却有一股潇洒不羁的气概，仿佛山穷水尽，亦难以让他哀叹。   “客官是要喝酒，还是住店？”冥一不动声色上前问道。   青年懒洋洋地将身上的铁剑搭在桌子上，笑吟吟地拿出一包银子，“给我上最好的酒菜。”   冥一看了银子一眼，“用不着这么多。”   “多的给我买一口棺材，要最好的木材，然后再给我选一块坟地，一定要朝着南面，因为我这个人喜欢阳光。”   “客官为什么要给自己安排身后事？”   “因为我知道这里不准打架，可待会我吃饱喝足就要拔剑了。”   冥一心中凛然，“客官是有意来寻死？”   “人固有一死，我想我会死的比较有价值。”   冥一登时明白对方的打算，他纵然是偷了魔教神物的那个人，可实际上是冲着老祖来的。   在黑山脚下拔剑，他知道黑山的禁道令，也自信只有老祖才能收拾他。 第32章 轰顶 冥一摇了摇头，他心想，“人一旦死了，再有价值又有何用？没经历过生死的人，总会把生死看得太轻。 ” 他没有相劝，因为他知道劝不动。 一桌热气腾腾的酒菜很快备好，青年似乎很急，酒菜很快被消灭掉。 “其实你可以吃慢一点。”冥一终于忍不住道。 青年洒然一笑，“怪你酒菜做得太好吃，我怕菜凉掉，失去它本来的美味。” “好吧，酒菜的钱我收了，剩下的钱你拿回去。”冥一退回青年的钱袋。 “为什么，难道你觉得我用不上棺材和墓地？” “因为你会死无葬身之地。”冥一老老实实回道。 青年听到他的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黑山老祖座下会有你这样老实有趣的人，可比魔教的傻子们有意思得多。我决定送你一件东西。” 老实和有趣本是不相容的，但用在冥一身上，确实恰如其分。 他从身上掏出一串血色的菩提子串成的佛珠。 青年看着他，“会念经吗？” 冥一摘下头顶的避尘毡帽，露出光秃秃的脑袋，“不瞒你说，我本就是念经的和尚。” 他接过了血色的佛珠。 “那我死后，你帮我念一段往生经文。” 冥一摇摇头，“我没法保证，这得经过老祖的同意。” 青年忽地一怔，他叹口气道：“你偷偷帮我念，应该没人会知道。这一串佛珠的价值，你难道不明白？” 冥一微笑，“现在你知道，我知道，怎么会没人知道？” 青年不禁上上下下打量着冥一，好一会过去，神色惆怅，“我小瞧黑山老魔了，天下间可没几个妖魔能拥有你这样的下属。” 冥一淡淡一笑，退回佛珠。 青年没有拖泥带水，接下佛珠，拿起铁剑，刚出得大门，轰然一声雷音大震，一道剑光径自往黑山顶上飞去。 有人惊呼，“剑气雷音。” 那是还丹级数的剑修才有资格修炼的剑术。 一众魔教高手看得面面相觑，心里直犯嘀咕，这小子有剑气雷音，早可以摆脱他们。 尸魔老人心里惊怒交加，他明白了，这小子故意引他们到黑山。 他弄出这样大的动静做什么？ 他怎么敢。 尸魔老人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可是耳中雷音轰轰，那剑光又冲天而起，让他内心生出一丝希冀，有这小子在前面探路，正是试探黑山老祖深浅的最佳时机。 他的脚下如生出根，很难离开黑山。 冲霄剑光在山顶前散去，青年足下踩着一团剑光，立在虚空，破烂的衣袍猎猎作响，竟颇为神采飞扬。 前方的山顶，皑皑白雪之上，一个黑色的修长魔躯背对着他。 这位积年老妖，居然敢空门大露，背对着一位修成剑气雷音的剑修，如果事情传出去，绝对会引起惊天波澜。 太大胆了，太狂妄了，太不可一世了。 青年一路来，面对魔教重重围剿，都是谈笑自若，而此刻他平静的剑心，却不得不生出丝丝波澜，连悠长的呼吸亦急促起来。 他上山之前，脑海里勾勒出无数见到黑山老祖的画面，亦设想过无数次拔剑的画面，而是没有一个画面，比现在的画面对他更有利。 但是他设想过无数次黑山老祖会给他如山如岳压力的画面，皆无此刻的画面令他压力更大。 机会给他了，他能不能把握住，敢不敢把握住？ 他上山前无惧生死，或者早已知晓他结局必死，可是现在呢？机会似乎来了，结局不再注定，成败在他一念之间。 当人只有一个选择时，会一往无前，可是出现两个选择时，就不免犹豫。 他心中有了胜负欲，便难以无视压力。 当他犹豫迟疑的刹那，背对他的魔躯缓缓转过来。一双深邃的眼眸，出现在青年眼前，但对方的面貌他居然一点也看不清。 一时间，青年生出懊恼，后悔的情绪，他心中生出剑意，斩灭种种杂念，朝魔躯拱手，“蜀山庞云见过黑山大魔。” 不远处的小雪听到庞云二字，眉头一皱，蜀山庞云，在近年来名头不小，外号雷音剑客，乃是蜀山剑圣的亲传弟子，修道四十年便破境入还丹，绝对的修行奇才。 蜀山剑宗怎么会舍得让庞云来黑山送死？ “尸魔老人，你也上来吧。” 苏尘无视了庞云的自我介绍，似乎根本不在乎他有什么来意，为何要来送死。 甚至还要招呼魔教的人一起上来。 低沉恐怖的魔音在山脚下回荡，魔教的高手大部分抱起脑袋哀嚎起来，同时身子不由自主向山上走去。 尸魔老人暗自一叹，化作一股魔烟上了山顶。 “黑山老爷，小老儿代我圣教教主问你安好。”尸魔老人心中戒惧至极地朝面前的老妖拱了拱手。 越是靠近这积年老魔，他越能感受到对方那令人窒息的恐怖魔威。 不愧是修行数千年的绝世大妖，若是进入魔教，起码是十大长老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难怪教主提起黑山老祖，言语中总会有深深的忌惮。 “你们想试本座的深浅，那就一起上吧，我可没心情多费一番手脚。”魔音依旧低沉，可表达的意思，狂妄得不可一世。 尸魔老人既惊且怒。 任你黑山老妖魔功盖世，也不能这样瞧不起人，居然觉得他尸魔老人和这练成剑气雷音的小子加起来都只是能让费一番手脚而已。 同时，他领会到，老妖此话是今日不可能善了，甚至有将他彻底留在黑山的意思。 真当他尸魔老人没有一点手段不成？ 如果今日他不幸栽在老妖手里，那也要让老妖留下永世难忘的伤痛。 相比尸魔老人的惊怒，庞云的反应要平淡许多，他微微笑道：“晚辈不想跟邪魔外道并肩作战，便先行请大魔赐教。” 他适才失却战机，心中本自懊恼、后悔，但很快将这些情绪磨平，整个人重新变得神采飞扬，浑如一口锋不可当的利剑，教人心寒之余，又忍不住暗自喝彩。 他越是如此，越让其他人想不明白，如此一位奇才，再打磨数百年，定能成为正道支柱，为何在未成大气候时，偏要赶到黑山老祖跟前送死。 小雪等人心里生出一层隐忧，看向老祖，却现老祖浑然不在意，甚至露出一丝不耐烦。 庞云再不多话，足下剑光轰然爆，整个人影被剑光吞没，一股浩浩荡荡，无边无际的剑意弥漫散开，而天色竟一下子黑沉下来。 不知何时，黑山之巅笼罩着一层黑云，遮天蔽日。 尸魔老人悚然动容，惊呼道：“五雷轰顶。” 原来庞云居然以身以剑为引，引动了道家一门降魔大神通——“五雷轰顶”。 这五雷轰杀下来，绝不亚于当世一流的大修士全力一击。 可是那修长魔躯，静默立着，只身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幽光，如此而已。 顷刻间，剑芒化为流质接天引地，无数雷芒自黑云中轰然而下，弥天盖地，而庞云整个人也融入茫茫雷霆之中。 轰轰轰！ 雷芒如磅礴瀑布，又如天河直落，茫茫雷水很快将黑山老祖的魔躯淹没，山顶的积雪在雷水涤荡下，化为白气，雷音轰然不绝，似乎要将里面的魔躯彻底湮灭。 天地间一片迷茫。 但很快一切散去，尘埃落定。 那五雷轰顶九成九的威力都集中在了黑山老祖身上，因此周围的人，更多是被茫然天威震撼，本身不过在抵御余威时，至多受了点皮外伤。 当这道家降魔的大神通落幕后，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那天劫般的威能中心点。 修长的魔躯如此前那样静默，无风自起，飘飘荡荡的魔衣，竟然一丝无损。 深沉的黑色魔眸浑然不在意不知生死的蜀山剑修庞云，幽邃的目光着落在肝胆欲裂的尸魔老人身上，“给过你机会了。” 这绝世大魔的言下之意自然是尸魔老人没有把握住机会，在刚才他抗衡五雷轰顶降魔大神通时偷袭。 可是尸魔老人有苦难言，他就算是想，练有一身魔功的他，也不敢掺合进那煌煌雷威之中啊。 而此时黑山老祖居然在五雷轰顶下，毫无损，更令尸魔老人陷入深沉的绝望当中。 他怎么可以毫无损。 第33章 阴世 尸魔老人心神震撼之际，忽地感到头皮麻。这是他魔功有成以来，第一次生出如此强烈的危机感。 一股庞大的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包裹了他。 魔教众人出惊呼，看向尸魔老人的脚下。尸魔老人艰难地低下头，看到一滩如浓墨的黑影好似泥水一样出现在他脚下。 很快浓墨一样的黑影沿着尸魔老人的双脚开始往上攀升，势必要将他全身吞没。 尸魔老人能清晰感受到他双脚的肌肉开始萎缩，练得坚硬胜过金石的外皮已然被腐蚀掉。 他自然不甘心等死。 尸魔老人的脸色阴沉，眼神露出决绝。他全身好似充气一样膨胀，衣袍撑开，露出肿胀黑的手臂、胸口，而他的脸上居然长出黑毛，使人不禁生出不祥的预感。 剧烈的黑烟在他身上冒起，仿佛他体内的法力正在急剧燃烧。 但他脚下的黑影如同一块巨大的磨盘开始转动，尸魔老人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双脚正在被黑影无情的碾碎。 他双手生出恐怖的魔焰，毫不犹豫地朝地面拍下去，企图借这一击之力，击退魔影的纠缠，给自己争取一个逃生的机会。 等他双掌朝地面一拍时，魔影如一口深潭落下一块石头，激出黑色的浪花，溅在尸魔老人双手上。 尸魔老人感受到久违的剧烈疼痛，他的手掌在刹那间被魔影的力量侵蚀，肿胀如蒲扇的手掌，再次变得极为干瘪，灌注进手掌的魔功真气，居然被魔影吸走大部分，他彻底失去了对这部分真气的感知。 他心头冰寒无比，连骨头也凉。此时，他真正体会到黑山老妖的强横，他和老妖之间，有着巨大差距。 上一次如此无力的时候，还是教主请他加入魔教之时，只是那时候教主很是客气，令他没有生出今日这样的绝望。 深陷魔影泥淖中，他深深体会到老魔对他必杀的决心。 尸魔老人好后悔，刚才就该冒着被五雷轰顶的风险偷袭老魔，那确实是他唯一的机会。 可惜啊，错过了。 他更后悔自己因为老魔毫无损而失神，如果小心防备下，哪有这样容易给老魔的魔影泥淖陷住。 “黑山老妖，是你逼我的。”魔影很快蔓延到尸魔老人的上半身，这也让尸魔老人彻底断了逃生的念想。 尸魔老人黑色的面庞泛起丝丝紫意，丝丝特殊的香味从他身上散出来。 “尸毒！” 尸魔老人困在泥淖至今，说来很长，其实不过片刻。 魔教众人不敢擅动，生怕一动就给黑山老祖盯上。届时才真正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还期盼着尸魔老人能大神威，牵制住黑山老祖，给他们殊死一搏的机会。 这个机会始终没有到来。 淡淡的紫色毒雾从尸魔老人身上出，奇异的香味，令闻到的人不免心神恍惚，同时毒雾波及之处，连泥土和岩石都受到腐蚀，化成紫黑色的尸水。 大量的恐怖尸水，汹涌澎湃地跟魔影泥淖搏斗。 这时候，一件魔衣飘到半空，不断扩大，将毒雾笼罩的范围覆盖，甚至吞没了魔教众人。 尸毒在魔衣中大量涌出毒雾，翻翻滚滚。 魔衣甚至出了嘶嘶的腐蚀声。 整个黑山山顶，皑皑白雪化作黑水，沉浸岩石、土地中，渐渐地，黑雾将山顶笼罩，原本看着灵机勃勃的黑山，此际如同魔宫鬼蜮，黑雾翻滚，似有极大的恐怖潜藏。 而魔教众人在毒雾扩散时，很快化为皑皑白骨。 因为毒雾之中，更有黑影潜藏。 黑影居然跟毒雾开始融合。 黑雾深处，一名看不清面目的修长身躯屹立在山巅，他全身上下无数毛孔似乎打开，正不停地吞吐魔雾。 令人惊心动魄的魔躯，好似黑岩受到腐蚀，生出点点滴滴的风化痕迹，但这些痕迹又慢慢地消失。 换日重生**不停地在体内流转，苏尘清晰地感受到魔雾中的尸毒对他肉身的腐蚀，腐蚀过后，又被换日重生**的生机修复，他清晰感受到他的肉身正如春雨润物似的不断增强。 魔雾尸毒，对他竟然有春雨一样的效果。 而骨髓深处的魔性，亦因此更加重了。 苏尘注目着脚下的一具尸体，他的脚竟一直踩在尸体上。 尸体正是蜀山剑修庞云的。 思感早已深入庞云的肉身，因此苏尘才现了这家伙一心求死的真相。 他的仙根仙骨居然早已损毁，而他全部的精气神也化入了那五雷轰顶的降魔大神通中。 因此庞云的肉身，没有半分灵机可以给魔衣吞噬。在仙根仙骨早已损毁的情况下，庞云此世也成道无望，故而他迟早要兵解转世，重铸道基。 苏尘借此明白了这家伙的真实意图，他不只是要试探苏尘的真实情况，也要借苏尘之手兵解转世，顺势跟苏尘这魔道巨擘结下因果。 这世界上厉害的修道宗门，有能力渡回转世的门人，不过一般而言，能得到这种待遇的修士不多。 有一些修士兵解转世前，会特意找人结下因果，然后来世了结因果，一旦成功，会令他们的气运和修行得到显著的提升。 此事跟修道士练成元神前最难的一关破妄有关，似乎他们有特别的方法，将成元神前的妄念和执念融入前世结下的因果里，一旦因果解开，便好似消解执念，破除妄念，由此炼成元神，得道长生的希望便会大增。 不知不觉间，苏尘面前的虚空居然开启了一道缝隙，里面传出哗啦啦的河水声。 那是幽冥黄泉的水声。 一股莫名的吸力着落在苏尘脚下的尸身上，登时有极为虚淡的魂影从尸身剥落，无视周围的魔雾，很快飘荡地进入了裂缝当中，裂缝合拢。 而两只黑色的脚印早就悄无声息地贴在了魂影上，如跗骨之蛆，根本无法抹除。 通过黑色的脚印，苏尘跟魂影共用了一个视角，他“看到”一片昏昏冥冥的世界。 这是， 阴世！ 第34章 黑棺 随着魂影越来越深入阴世，苏尘获得的视角模糊起来，或者眼前的世界变得越来越昏暗。魂影茫然地在阴世行走，没有看见所谓的鬼差，什么奈何桥、孟婆汤，这些传说中的事物，苏尘一样没有“看到”。 甚至他觉得“看到”的阴世，竟有些空空荡荡。 逐渐地，苏尘的心海中泛起越来越清晰响亮的水声，这个水声居然从阴世影响了尚在阳世的苏尘。 他感觉他的记忆开始模糊。 苏尘果断切断了和黑脚印的联系，阻隔阴世力量的影响。随即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在他意识从阴世回来的刹那，神秘思感突然活跃起来，他由此获得一个然视角，他似乎“看到”阴世的全貌。 那是一口巨大的黑棺！ 确切的说，整个阴世葬在了一口黑棺里。 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震撼。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饶是苏尘已然拥有从前难以想象的力量，依旧被之前“看到”的一幕深深震撼，心情久违的激荡着，一时间竟然难以平息。 他仅仅“看”过去一眼，一种神魂要被钉死，差点永世不得翻身的感觉油然而生。 甚至他生出一种错觉，阴世可能只是黑棺里面的一个陪葬品。 苏尘生出了深深的忌惮，他还想到了裹尸布，裹尸布也是黑色的，他莫名觉得裹尸布和黑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还有那口神秘血棺，虽然跟黑棺相比，连拙劣的仿制品都算不上。如果说黑棺是青花瓷，那么血棺还不如小孩子用泥巴捏出的泥杯。但两者似乎也有一种联系。 就像是有人见到了金字塔，便用家门口的泥沙堆了一个。 苏尘不知道这是不是机缘巧合，或许这个世界除了他，恐怕没有人“看到”过他见到的一幕。 因为修行界里从来没有过阴世葬在一口黑棺里的传闻，至少在黑山老祖的记忆以及苏尘近些年收集到的信息里，完全没有相关的线索。 他把握住问题的关键。 “神秘思感？” “它使他‘看到’黑棺。” 苏尘唯有如此解释。 黑棺蕴藏着不可言喻的恐怖，苏尘没有继续浪费精力在上面，至少现在的他，还没到能触及黑棺秘密的时候。 他看了看周围，尸毒已然浸入泥土里，黑雾久久不散，这里已然是森罗魔狱，普通修士闯入，必死无疑。 而魔衣像是吃坏了肚子，隐隐痛哼着，它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消化尸魔老人的精华，并将那些尸毒融入体内。 尸魔老人并非泛泛之辈，如果不是心神出现破绽，绝不会如此轻易死在苏尘手里。 苏尘没有离开，而是在魔雾里潜心运功，帮助魔衣消化尸毒。同时他也在利用周围的毒雾淬炼妖身。 身体在这种淬炼下，不断强化，内心亦生出一种充实感。 不知过了多久，苏尘心神一动。 给切断联系的黑脚印再度和他产生了微妙的联系，他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黑色的脚印好似种子，潜伏在婴儿魂魄中，它似乎和婴儿共生，哦不，应该说是寄生。 黑脚印已经变成魔种，而魔种的主人自然是苏尘。 他仿佛可以通过魔种来收割婴儿身上的一切。 苏尘没有这样做，他给魔种下达了指令，陷入绝对的沉寂。这样一来，除非有人抽出婴儿的魂魄仔细搜索，否则根本没有现魔种的可能。 但是抽出婴儿的魂魄，无疑会对他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时间一长，魔种会完全融入婴儿的魂魄中，成为魂魄的一部分，再也没法分割。 苏尘也切断了和魔种的联系。 在了解到庞云借他手兵解转世，并有意和他结下因果后，苏尘并没有生气或者愤怒，冷静的魔心很快构造出一个大胆的计划，以庞云的来世为棋子，渗透蜀山剑宗。 如今看来，确实有成功的希望。 苏尘仍是对蜀山剑宗藏有的太清道解抱有期待，这不单是为了解决体内的佛光，也是他有极大的预感，太清道解能帮助他走到原本黑山老祖不能企及的高度。 何况庞云故意和苏尘结下因果，恐怕也有蜀山剑宗的意思在里面。否则贸然找一位当世大妖的麻烦，绝非明智之举。 不管蜀山出于什么目的，肯定是对苏尘有所图谋。 苏尘不可能等着别人出招，魔种便是他的反击，同时还能助他达成其他目的。 现在，如同埋下一颗种子，耐心等它生根芽便好。 庞云的尸体已然化为灰烬，灰烬中一串血色的佛珠散出猩红的光芒，暗藏说不清、道不明的凶意。 至于庞云的铁剑，早已在五雷轰顶的雷芒中散去。 苏尘扫了血佛珠一眼，又继续利用毒雾淬炼肉身。想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好好生存下去，不断变强才是最好的办法。 … … 在他淬炼肉身的这段时间，修行界颇不宁静。 黑山老祖的凶名再次笼罩修行界。 这是一个绝世凶妖！ 正邪两道达成共识。 没有人愿意轻易招惹黑山老祖，除开他的凶名外，更重要的是，跟黑山老祖拼个你死我活，不会有好处，只会让自己的对头捡便宜。 何况黑山老祖很久没在修行界行走，黑山的势力，几乎没向外界扩张过。各大势力都明白这一点，他们和黑山老祖根本没什么利益冲突。 连一向嚣张跋扈的魔教也没有去黑山兴师问罪。 因为即使能覆灭黑山又如何？惹上黑山老祖这样的绝世凶人，一旦让他逃出生天，恐怕魔教自教主以下，别想有人能夜里安寝。 这是石头成的妖，铁石心肠，无牵无挂。没有天大的好处，招惹这种妖魔，简直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 各大势力最不喜欢的便是这种怪物。 好在黑山老祖已经活得很久了，天雷劫不会太远的。 同时各大势力更明白，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要试图去激怒这种凶妖，谁知到它会在天雷劫的压力下，干出什么疯狂的事。 蜀山剑宗完全没有做出反应，当然，这也和蜀山剑宗目前的精力都放在了一甲子后的苍莽斗剑有关。 至于魔教倒是做出了反应，总坛的人直接收走了尸魔老人在长白山的基业，并以此为基点，在长白山附近急剧扩张。 以魔教的作风，要是谁想为尸魔老人报仇，肯定有人赞同，这也是趁机排除异己的机会。 越是大势力，越不会铁板一块。 可魔教的大人物皆是修行几百上千年的老魔头，哪里会犯这种糊涂。 由于蜀山剑宗、魔教的息事宁人，反而给一些不明底细的修士妖魔造成一种错觉，黑山老祖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即使魔教、蜀山剑宗这种修行界的庞然大物都奈何不得。 于是许多不想掺合外界纷争的邪魔外道，悄悄来到黑山附近安居，他们谨守黑山规矩，没有惹事生非，不知不觉间也成了一股不能忽视的松散势力，更被许多无路可走的邪魔外道甚至极少数厌倦争斗的正道修士，视为乱世中罕有的栖身之地。 一晃，又是二十年过去。 第35章 明玉阁 黑山之巅的黑雾终年不散，那是黑山最恐怖的所在，然而缘由并非是剧毒的黑雾，而是因为老祖在那里修行。 老祖才是黑山恐怖的源头。 这些年来，不时有巨大的恐怖魔威自山巅泄露，令人战战兢兢。 但是进入黑山附近安居的修士妖魔们，没有一个愿意离开。如非走投无路，他们不会来黑山。 乱世之中，外界的可怕程度其实是胜过黑山的。 至少老祖的魔威不吃人。 现在外界传言黑山是天下凶神恶煞聚集之地，可是他们许多人如果不是成为凶神恶煞，早就给别人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凶恶，其实是一种对自己的保护，对外界的防备。 这些凶神恶煞之辈，为了保证自己在黑山安居的合法性，居然想出一个法子，造了一座魔神庙。魔神的面目并不清晰，但是身着一身黑衣，神秘而恐怖。 只要稍稍对黑山有些了解，便能明白，魔神的模样是照着黑山老祖来的。每个入庙拜祭魔神的人，实际上心里拜祭的正是黑山老祖。 所以这群凶神恶煞、邪魔外道，俱以黑山老祖的信徒自居。只不过老祖未曾亲口承认庇护他们，故而他们也不敢明说。 于是魔神庙便这样不清不楚地立在了黑山脚下。 而没有人知晓，魔神庙其实影响到了在魔雾里修行的老祖。 苏尘对于魔神庙的出现，实是有些意外，很快更让他意外的一件事出现了，他竟然通过神秘思感隐隐然和魔神庙建立起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每当魔神庙受到拜祭时，便会有一股奇异的力量产生，且能使神秘思感得到强化。 这种强化很细微，可是积少成多，时间一长，会很可观。 可以说这件事实在是一个意外惊喜。 不过通过毒雾淬炼身体的事，算是喜忧参半。 他的妖身比之前更为坚硬了，可是随之而来，有一个问题出现，妖身的灵活性为此下降不少，身体很不协调，力量更不能如以前那样收放自如。 显然他的妖身没有适应这种变化。 修行出现问题，确实是很正常的事，这显示出修行门派的一个优势，在久远的传承中，会有无数前辈去试错，他们的经验会留给后人，这其实是比天材地宝更珍贵的修行资源。 “看样子得下山去找个修行门派，获取人家的修行经验。” 苏尘唤来小雪。 黑雾是黑山的禁地，其实也是一个修行圣地。苏尘并不禁止小雪她们进入黑雾修行，只是她们的实力不足以在黑雾里面修炼太久，而且不能入苏尘这样，直接在黑雾最深处修行，完全不惧黑雾里面的剧毒。 二十年来，小雪的修行进度不过是能深入黑雾三十丈修行。她听到了老祖的召唤，随即眼前的黑雾分开一条道，小雪来到了老祖跟前。 她低着头，眼角的余光瞥到老祖，现老祖的身材更高大了，即使盘膝而坐，身量依旧高出她一大截。 老祖肉身的压迫感，竟让她有些呼吸不畅。 苏尘注意到了这一点，看来他对肉身的控制，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他不在乎肉身能对外界释放多大的压迫，只是这种威能的泄露，需要能受他的控制，而不是随意就泄露出来，脱离他的掌控。 小雪暗自运转妖力，终于抵消了这股莫名的压力，“小雪参见老祖，不知老祖有何吩咐？” “我想知道世间有哪些修行门派着重于对肉身的打磨。” 小雪这些年闲暇之余，对于修行界的信息收集整理了不少，因此老祖一问话，她略作思索，便即娓娓道来，并将这些门派的特色、地理位置及许多渊源说得清清楚楚。 苏尘很是满意小雪的回答。 “你很用心，过来。” 小雪连忙到了老祖近前，宽大冰凉的手掌覆盖在小雪的额头上，丝丝冰冰凉凉的气息传来，小雪身上竟流出了黑色的汗液，污秽肮脏。 小雪不由羞愧至极，她的身体居然蕴藏了这么多脏东西。 “以你的修为，尚不足以完全排出毒雾的毒素。现在我帮你排出去了，你下去吧，三个月之内，只能喝清水，这对你大有好处。” 小雪惊喜道：“奴婢接下来会修为大增？” “不是，你的妖身会变得更完美，简而言之，就是会比以前更好看了。”他心里想到，这个好处肯定会让小婢子开心得不行吧。 小雪脸上的惊喜消失，“奴婢多谢老祖，婢子告退了。” 她心里有些失落，其实她对自己能不能变得更好看不太关心，毕竟老祖不会因为她长得更好看就多看她一眼，可是她要是修为提升，在老祖眼里肯定会更有用，如此更能得到老祖的关注吧。 瞧着小婢子离去的背影，苏尘察觉到她失落的情绪，魔心生出疑惑，帮她排毒养颜，怎么她还不是很高兴？ 他有大智慧，却参不透小婢子的小心思。 只是魔心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纠结，可能小雪是那种很少见的，不喜欢长得太好看的女妖。 他收回对小婢子的关注，开始思考这些修行门派的经验，哪一个最能帮到他？ 很快，魔心停止思考，成年的大妖魔实在不太会做选择题，还是全都要吧。 他打算每个门派都去转转。 黑山老祖去这些修行门派取经，自然不用拜师学艺什么的，他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当然，也要暗中观察一下这些门派的人如何修行的。 毕竟许多修行精妙，不知是言传意会，还得身教。对于有神秘思感的苏尘而言，在旁边看一看，效果比言传身教会更好。 黑山的魔雾依然浓郁不散，没人知晓，在魔雾里多年未曾出去一步的黑山老祖，竟悄然下了山。 清水镇，这是苏尘下山后，第一个落脚的地方。 同时在苏尘得到的资料里，清水镇是明玉阁的一个重要据点。明玉阁正是苏尘的目标之一，它的山门所在，向来神秘。不过这个据点的负责人，应该是知道明玉阁山门的。 第36章 破败 苏尘步入清水镇时，萧瑟荒凉的气息迎面而来。 他微微眯着眼，扫量周围的一切。 入目所见，到处是斑驳的墙壁、杂草丛生的石子路，无一例外表明，这个小镇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 可是，不该是这样的。 在苏尘得到的资料里，清水镇处于商旅往来的要道，十分繁华。 这样的地方，不应该被废弃掉。 天突然黑了！ 算算时辰，现在应该是中午，可是天居然黑了。这个小镇透着难以言喻的邪异。 天只是黑了，无星无月。 小镇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镇里刮起了怪异的风儿，像人的心跳声，脚步声，以及一些说不清，却教人恐惧的未知之声， 如果是普通人，甚至一般的修士突然身处这样的环境，恐怕很快就会疯掉。 “真是运气不好。” 当然，苏尘说的不是他自己。运气不好的是，小镇的邪异。 小镇被黑暗覆盖，但是另一层黑暗自苏尘足下蔓延，如同一滩水迹不断扩大，黑暗被另一层黑暗覆盖了。 黑暗中，冒起影影绰绰的红光，很快红光如颜料褪色一样消散。 “无意冒犯。”苏尘面前的虚空里，响起冷冷清清的声音，分不清男女，也没有源头。 自苏尘脚下蔓延出去的黑暗缓缓收回。 天又亮了。 只是荒芜的杂草枯萎了，斑驳的墙壁簌簌地掉下石灰，仿佛在刚才受到了严重的腐蚀。 “你是什么？”苏尘清晰感知到围绕在他身周的邪异力量消散得很干净，显然这邪异的源头主动退让了。 回应苏尘的是久久的沉默。 小镇泛起了黑雾，浓浓的黑雾，整座小镇的生机正以飞快的度消逝。原来破败荒凉的小镇，竟成了一个类似生命的存在。 冷冷清清的声音没有源头，其实是因为整个小镇都是它。 它没有料到，这个外来客，竟这样快现了真相。 早知他是这样一位强大的存在，就不该让他进入“它”的身体。 它有些被动了。 “你知道海市蜃楼吗？”它没有继续沉默下去，它已经尽可能让它的声音听着温和一些，只是依旧听着冷清。 “知道。” “我恰好在这里醒来，于是它成了我的蜃景，也成了我现在的身体。再说一次，无意冒犯，你随时可以离去。”它几乎在请求。 “真是运气不好。”它心里道。 苏尘明白了，“原来你是一只蜃妖，难怪这里的场景如此真实。” 蜃妖是一种神秘又特殊的妖，很罕见，世间已经有几千年没有出现过蜃妖的踪迹。 蜃景是蜃妖的身体，但蜃景虽然真实，本质是虚幻的，因此消灭了蜃景，并不意味着消灭蜃妖，只不过会让蜃妖陷入沉睡。 在苏尘的印象里，蜃妖是杀不死的，严格意义来说，它都不能算作是妖，也不是魔。 看来这只蜃妖是刚刚苏醒的，所以它还没来得及离开。因为蜃妖喜欢呆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如无边无际的荒漠。 “是的，既然你知道蜃妖，那么你这样强大的存在，应该也知道，蜃妖是杀不死的。只是我睡太久了，好不容易醒过来，实在不想这么快陷入沉睡。而且你也应该只是路过，如果你愿意离开，我会感激你。” 传说中蜃妖的脾气不太好，甚至可以说是喜怒无常。 但是它对苏尘着实很有礼貌。 事实上，遇到黑山老祖这样的妖魔，坏脾气也会变好。那些对黑山老祖这种大妖魔不客气的妖魔修士，很难不短命。 黑雾逐渐散去。 “我不是路过，只是想来这里问一件事，如果你能给我答案，我自然会走。” “请说，只要我知道，我一定告诉你。”它心里的紧张消散不少，镇上的石子路，再次长出青翠欲滴的杂草。 让这样的强大存在在它身体里，它实在是很有压力。 它醒来后，还没开始真正的享受呢。 “我想知道明玉阁在哪里？” 镇上的人、物皆成了它的蜃景，因此苏尘觉得它应该能回答他的问题。 “请稍等。” 过了好一会，它给出了答案，最后松一口气道：“如果你晚来一段时间，这些记忆就会被我清除掉了。” 苏尘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自然无意跟它纠缠下去。 “嗯，告辞。” 它见苏尘果然守信用，生出一些好感，“我能不能知道你是谁？” “外面的人，叫我黑山老祖。”苏尘留下一句话，走出荒芜破败的小镇。 … … 苏尘出了小镇，没有急着施展神通离去，因为他是第一次离开黑山地界走动，故而想顺便到处走走看看。 走得太急，就没那个味道了。 在出镇的官道上，有五个衣着一样的修士出现，俱是黑衣，袖口绣着“镇魔”二字。 “我们是朝廷镇魔司的人，我们听说，清水镇已经好几天没有人出来过，你是怎么出来的？”为者带着质问的语气。 “自然是走出来的。”苏尘看了他们一眼。 五个修士立时好像置身修罗血海之中，手足麻木。他实在难以想象，世间居然有如此凶邪的眼神。 好在苏尘显然没有跟他们纠缠下去的打算，自顾自离开。 良久之后，五个镇魔司的修士方才感觉到身体的麻木消失，他们浑身被汗水打湿，有一种从鬼门关绕了一圈走回来的庆幸感。 “大哥，你……。” 其中一名修士指着刚才质问的修士脚下，有一滩黄色的尿迹。 那修士神色一冷，抬手道：“今天的事谁都不许说出去，谁说我杀谁。” 其余四名修士忙地点头。 为的修士又道：“既然那凶人刚从清水镇出去，我想里面纵然有些凶邪之物，估计也会被他镇住。现在咱们进去，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如此也好向上面交差。” 于是五名修士走进了小镇。 他们见到小镇的破败荒芜，很是意外，个个戒惧地观察周围一切。 忽然间，一个阴冷恐怖的声音在杂草丛生的街道响起。 “你们真是运气不好。” 第37章 巨灵 镇魔司派去清水镇查探的五个修士一去不回，过了好几天，迟钝的官府才反应过来，等到他们再派人前去查看时，才现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清水镇完完整整地消失了，在它原来的地址留下一大片杂草都没有的空地。 来查探的人，完全无法理解这种事。 他们老老实实回去上报。 过了不久，有人在另外的地方现了清水镇，镇上的人和物都在，只是没了生气。据说还有人看见了镇魔司的人在里面如同木偶一样玩耍。 总之进入清水镇再出来的人，很快会生一场大病，后来有人透露，清水镇虽然诡异，可是他们在里面度过了一段很快活的时光。 … … 荒山野岭，苏尘穿过一道法禁变化的巨大瀑布后，才进入明玉阁的山门。 眼前所见的宗门，比外面还要荒凉。 他很难想象，一个修行门派的山门所在，灵气居然如此稀薄。宗门附近连巡逻的弟子都没有。 他走进里面，看到远方的悬崖峭壁上有个建筑，那是一整块巨岩开凿出的阁楼，外面光滑，如玉生辉。 苏尘一望而知，知晓那就是明玉阁藏经所在。藏经阁的名字是——“明玉阁”。 这也是明玉阁的由来。 听说明玉阁本不是修行门派，而是前朝乱世中有一批人担心典籍损毁，带着藏书到了荒山野岭里，希望避开战火，保存典籍。 明玉阁正是为了保存典籍而开凿。 他们中不乏有大智慧的人，通读典籍，竟悟出修真练气的法门，渐渐以明玉阁为名，建立了一个修行门派。 此派并非以炼体而出名，不过他们门中有一位前辈高人，创出一门炼体功法，唤作“巨灵玄功”，有其独到之处。 只是此功修炼格外艰难，已经五六百年没有人修炼过。 苏尘很快上了明玉阁，以黑影为媒介，甚至没有惊动里面的法禁，而里面居然无人看守。 一个修行门派的人手短缺成这样，简直难以想象。 他突然想到，明玉阁的山门不是太神秘，所以外人很难知道，而是根本没人愿意来，才导致知晓它山门所在的人越来越少。 这里的灵气实在太稀薄，着实不适合修行。 他本是山石成妖，才能自吸引地脉，何况黑山如果不是灵机充沛，也不会孕育出黑山老妖来。 因此黑山其实是很适合修行的地方。 苏尘在明玉阁找到一份手札，那是之前值守明玉阁的老人留下的，他已经坐化。 从手札里，苏尘方才知晓，明玉阁此前被入侵过，宗门元气大伤，山门的灵脉也受损，越来越不适合修行。 随着门中长老的相继坐化，后辈弟子又因为修行资源的短缺，不得不另寻出路。 这个门派，本就是为了保存典籍建立的，因此不是个严密的修行组织，又因为知晓宗门的底子如此，且门中没有强力的修行者后，更对门中弟子失去了约束，所以弟子们出山门自谋出路，竟然是习以为常的事。 甚至还有弟子打上了明玉阁藏书的注意。 可惜此前值守的老人是个固执的老头，还是个还丹期的修士，因此那些弟子没有成功，反而被老头狠狠教训了一顿。 因为老头脾气不好，又希望有弟子在今后能担起责任，代替他守护藏书。 可是谁愿意和一堆书过一辈子，往后来这个藏经石阁的弟子便越来越少。 到现在，估计有好几个月没有弟子上明玉阁来。当然，现下山门里，剩余的弟子加起来都未必过十个。 老人预感时日无多，提前留下手札，希望有来藏经阁的弟子看到，良心现，替他继续看守书阁。 苏尘找到了老人的尸体，还丹期的修士肉身，哪怕坐化后，对于妖魔也是大补之物。 苏尘没有试图打老人尸体的注意，而是就地开凿了一个石洞，将老人安葬。 这个老人已经是还丹期的修士，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光，本可以去外界好好享受，可是为了守护一堆对他其实没有多大修行价值的藏书，直到坐化前，都没有离去。 他难道不知晓，等他坐化后，明玉阁的藏书迟早会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吗？ 严格来说，他的守护，其实不会有什么意义。 可是苏尘又有些懂他，直到他死前那一刻，他的守护都是有意义的，至少对老人来说是这样。 这个意义，对修行者而言，是执着，是妄念，是作茧自缚的茧，但苏尘一点都不觉得老人的做法可笑。 如果仅仅是为了成仙得道，就将什么都放弃，那又是一种执了。 不是做什么事，都要有世俗上的意义。 不是一定要有利益，才去做一件事。 苏尘隐隐然有些顿悟。 他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来这里最大的收获，很可能不是藏书阁的修行经验，而是老人的经历。 老人的经历不重要，而是通过他的经历，苏尘领会到一种精神，使他对道有了新的理解。 安葬完老人之后，苏尘开始翻阅明玉阁的藏书。 他找到了巨灵玄功。 巨灵玄功跟道家传说的巨灵神毫无关系。巨灵二字，竟是从培育壮大神魂起步，再由庞大的神魂引动天地之力，洗伐肉身。 故而练这部功法，须得先炼神。 自来都是炼气化神，养生延寿，可巨灵玄功第一步便是炼神。再以神引动天地山川河流之气，修炼肉身，对于内气法力的修炼直接略过。 炼神可比练气艰难的多，光是入门炼神这一步，就能卡死九成九的修士，何况炼神之后的效果是培育肉身，有这资质的修士，去修炼那些高深的练气法门岂不是更好。 到时候，一二十年间，就能练气有成，御剑飞行，岂不比巨灵玄功要快哉许多？ 但是对于苏尘而言，巨灵玄功对肉身的打磨，正符合他的心意。 这功法确实符合他的胃口。 不知不觉间，一年过去。苏尘对于巨灵玄功参悟得十分透彻，开始着手修炼。 半年后，苏尘玄功入身，整个人熠熠生辉。举手抬足，说不出的轻松自在。好似身体原本生了锈，如今锈迹大部分脱落掉。 这时候，藏书阁也迎来老人坐化后的第一个弟子。 第38章 黑白   进来的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弟子，拄着两根不知什么树枝做的拐杖，浑身污血。   他进来后，看到苏尘，颇有些意外，“师兄也是从外面回来的？”   明玉阁的弟子出去自谋生路的不少，许多出去之后，就不再回来，因此弟子之间，互相不认识的情况着实常见。   至于他为何以为苏尘是从外面回来的，乃是清楚，门中如今仅剩下六个师兄、师姐了，他回来时已经见过。   不过外出后，还愿意回来的同门实在太罕见，他自然为此意外。门中的师兄、师姐都没提过这位师兄，看来他是回来之后，直接进了藏书阁，其他同门并不知道。   这是个独来独往的人，他暗自下了判断。   既然年轻弟子将苏尘当做同门，苏尘也不否认，他学了巨灵玄功，算是和明玉阁扯得上一点渊源吧。   苏尘更看得出，这个年轻弟子双腿已经彻底残废。   修道士固然有断肢重生的妙法，可要想恢复如初，一点不妨碍修行，须得用特殊的灵药或者活死人、肉白骨的修行法诀才行。   明玉阁的弟子，自然不会很富裕，很难指望上灵药。   这个年轻弟子上明玉阁，看来是想找到前人笔记，碰一碰运气。   苏尘没有跟他搭话，自顾自看着书。   年轻弟子极为自觉，没有上前搅扰苏尘。修士之间，本身多是极为冷漠的。尤其是修行资源不富裕的门派，弟子之间的竞争免不了会很激烈。   苏尘看完一本书之后，伸了个懒腰。   “师兄，你可知道守阁长老哪里去了？我想问他找一些典籍。”他小心翼翼地向苏尘问道。   如果不是藏书阁典籍太多，分类又乱，他找了半天，都没寻到对他有用的资料，他着实不愿意来搅扰苏尘。   “死了，我把他埋在外面新开凿的石洞里。”苏尘走到书架前，又翻出一本书。   年轻弟子很是意外，随即露出哀伤的眼神。他朝苏尘拱了拱手，随即下了藏书阁，过了小半日，他又回来。   苏尘闻到了一股香火味。   原来他刚刚是去置办祭品去了。   祭拜完毕，年轻弟子回到藏书阁，眼眶有些红，瞧来他真是为老人的死而伤心，两人之间，应该有些故事。   苏尘想到老人留下的手札，难道是给这小子的？   “让师兄见笑了。我知道大家不怎么喜欢守阁长老，其实他不是脾气不好，只是年纪大了，还受过重伤，知晓自己天命不久，所以希望在坐化前，寻到一个替他继续履行职责的人。   虽然守护藏经阁的担子，对他非常很重要，可是他从来也没有勉强过谁。哎，我很对不起他。因为我没有去见过外面的世界，所以一直很想出去瞧瞧，我想着他毕竟是还丹期的修士，再怎么也还能再坚持个三五十年吧，那时候我也该能闯荡出一番名头，可以踏踏实实回来接替他的担子。   谁知道，他这么快便坐化了。而我也没有混出人样，更落得如此下场。”   他看似是对苏尘解释，其实更多是说给自己听。   也不指望苏尘的安慰。   当然苏尘并没有安慰他。   年轻弟子说了一通，压抑的心情似乎得到释放，他很感激有师兄这样的倾听者出现。   人在伤心时，往往不是需要安慰，而是需要有个人在旁边当听众。   他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内心的悲伤和压抑释放过后，便继续去寻找对他伤势有用的典籍。   于是一人一妖，居然互不干扰地在藏书阁各自找书看。   若是这一幕传到修行界，绝对能成为天荒夜谈。   在多年之后，年轻弟子才知晓，他曾经和黑山老祖共处一室很久。   如此，两人相安无事地在藏书阁呆了两年。   两年以来，年轻弟子从来没见过“师兄”吃喝拉撒过。   他猜测师兄应该有辟谷之能，以往他只是听过，却从来没见过，没想到会出现在一名同门师兄身上。   做出这个猜测之后，他对师兄更敬畏了。   某一天，一向在藏书阁里安静看书的师兄突然在书阁来回走动。   藏书阁是一块巨岩开凿而成，而且受了明玉阁无数前辈遗留的法意，坚硬无比。   但是师兄每走一步，藏书阁坚硬的白石地面就会留下清晰无比的脚印。   而且师兄的脚印很奇怪，有的是淡淡的黑色，有的是天白色，一会白，一会黑。   他看到黑色脚印时，实是烦闷欲吐，随即又去看白色的脚印，很快便神清气爽。   他一会看黑色脚印，一会又看白色脚印，身体一会冷，一会热，脑子里好像被塞进去很多东西，他试图去想，结果一想就头疼欲裂。   后来师兄停止走动，那地面上清晰无比的脚印又消失了。   自那以后，每个十天半月会重复一次当日的事。   只不过，师兄走出的脚印越来越少。   这让年轻弟子观察到一个规律。   师兄第一次留下了六十四个脚印，第二次是三十二个，第三次是十六个以此类推，直到最近一次，师兄留下了两个脚印。   这次之后，过了足足三年，师兄竟一步没有挪动过。   他为此等了足足三年。   似乎一切事情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他存在的意义是等到师兄再次留下脚印。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那些脚印吸引。   只觉得，王图霸业、快意恩仇这些令他过去迷醉的事，俱没了吸引力。   按照规律，师兄下一次会踩出一个脚印吧，会是白，还是黑，亦或者别的颜色？   这一天天空乌云汇聚，竟下起了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暴雨。   年轻弟子听到第一声雷响时，沉寂三年的师兄终于再次动了。令他意外的是，这一次不是踩出一个脚印，而是四个。   师兄踩出四个脚印之后，停顿了好一会，前面的脚印消失，师兄又踩出八个，以此类推，最后踩出六十四个脚印。   当师兄踩出最后一个脚印时，藏书阁外面的雷声戛然而止。   只是大雨依旧哗啦啦下着。   地面的脚印一个接一个的消失。   年轻弟子竟回想不起来，他记住了哪些脚印，但心里竟有说不出的满足，仿佛他得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珍贵事物。   “我要走了。”   时隔数年，年轻弟子再一次听到师兄的声音，而且还是主动对他开口。他内心充满激动，可很快又满是失望。   师兄竟要走了。   “师兄打算去哪？小弟想跟你一起去，你让我做你的仆役、长随都成。”   “我不需要。还有，没有人可以从我这里不花任何代价就得到什么，你得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师兄请吩咐，哪怕粉身碎骨，我也会去办。”听到师兄的话，他胸口一热，心里想的不是怕事情艰难，而是师兄眼里有他这个人存在，有事情托付给他。   “从今往后，这座藏书阁由你来守护了。如果你撂下担子，我定然知晓，届时我会将你神魂贬在九幽，永世不得翻身。” 第39章 正邪 师兄话音一落，年轻弟子顿觉一股阴冷恐怖的寒意笼罩在身上。 他浑身麻木，好一会才缓过来。 这时候，他往四周一看，竟再也瞧不见师兄的身影。 他追出去，看向天际，一抹黑影消失在视线尽头。他心头空空落落，朝着长空尽头深深作揖。 其实到这时候，他隐隐然明白，“师兄”很可能不是明玉阁的弟子。如今的明玉阁池水很小，绝不可能养出“师兄”这样的真龙。 可是这不重要。 “师”者，传道者也。 他很明白，那些黑白脚印藏着修行之“道”，亦是他自师兄所得之物。 传道者为师，长兄如父。师兄便是“师”、“父”一样的存在。 接下来，他在旁边的峭壁开出一片菜圃，决定在藏书阁渡过余生。他修行时，回想那些脚印，很是模糊。但他还是沉浸其中，更会不知不觉地在藏书阁走动起来，地面上没有脚印留下，可是时间一久，他周围居然会有淡淡的雾气出现。 那是周围的灵气往他身周汇聚。 等他一收功，灵气形成的薄雾失去了牵引，便即散开。 久而久之，藏书阁吸引了山门大部分灵气。残损无比的灵脉，亦悄悄朝藏书阁转移。 山门中其他弟子修为不算高，对灵气的动向不太敏感，只是觉得可以汲取的灵气越来越少。 仅存的六个弟子又走了三个。 明玉阁山门里，一处深邃的溶洞，盘坐着一个相貌英俊的男子，他打坐练气了一会，很快满脸烦躁。 “灵气已经如此稀薄，看来这破地方完全不适合修行了。”他满脸阴郁，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老头子可能死了吧。” 他走出溶洞，看着峭壁上的藏书阁，那里的法禁好些年没有人维护了。此前下了一场罕见之至的雷雨，更使得藏书阁法禁破损不少。 “老头子再怎么油尽灯枯，修补一下法禁应该是可以的，难不成他真死了？” 好些年前，他试图打藏书的主意，结果被老头子狠狠教训了一顿，并禁止他再上藏书阁。 他心知，明玉阁如今最有价值的东西便是那些藏书了，一直不死心，只想等着哪天老头子两脚一翘，接收那一批藏书。 其实留在门中的弟子，几乎是类似的想法。 不过老头子人老成精，一直防备他们，其他人试探过，皆被老头子识破用心，狠狠警告过。这也是剩余弟子，不愿意进藏书阁的缘由之一。 他这几年仗着秘法，侥幸突破至出神境界，但是日渐稀薄的灵气，完全不足以供给修行了。 如今门中弟子，以他修为最高，自然以他胆量最大。 “看藏书阁的情况，老东西即使没死，也该是苟延残喘了，看来我得上去瞧瞧。” 他实在没耐心继续等下去。 他下了狠心，直接上藏书阁，进去后，先看老头子的躺椅位置，果然没见到老头子的踪影，只瞧见了老头子很喜欢的那个师弟陌辰在旁边看书。 “陌师弟，怎么藏书阁只有你一个人在这？”他瞧陌辰身边放着拐杖，心知他修为一般，前些年更受过重伤，废了一双腿，故而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青山子师兄，藏书阁今后只有我一个人了。”陌辰合上书页，轻轻叹口气。 青山子饶是心里早有准备，亦还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喜色，“老东……长老他坐化了？” 陌辰见他喜形于色，眉头一皱，“长老已经坐化几年了。” 青山子心中顿时充满懊悔和庆幸，懊悔他浪费了好几年，庆幸的是这个愣头青居然没有带着那些珍贵的藏书。 “真是天助我也。” 青山子差点仰天长笑。 事到如今，还装什么。 他神色顿时阴冷下来，“还请师弟整理一下藏书，选出那些比较有价值的典籍，我要带它们下山。” “青山子，你什么意思？” 青山子脸现凶恶，“你以为我这些年还呆在这破地方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跟你们这堆破铜烂铁相处？我告诉你，我就是为了这批藏书，今天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东西我必然带走。还有，老东西葬在那里，我不信他一个还丹期修士，没半点好处留下来。我要掘了他的墓。” 他话音未落，胸口挨了重重一击。 原来陌辰直接一脚踢中他胸口。 刚才那一下，简直毫无征兆，而且他一向看不起陌辰，又觉得他是个残废，完全没有任何防备。 “你怎么敢？” 陌辰没有回答，一只黑色的脚印狠狠印在他脸上。 青山子直挺挺倒在地上，胸口和脸上两只黑色脚印仿佛含有剧毒一般，将他的身体化成一滩黑色的汁液，连衣服都被腐蚀掉。 只剩下一点破破烂烂的法器残渣。 陌辰扶在书架呕吐起来，他刚才只是想着青山子修为不浅，见对方图穷匕见，心知若不先下手为强，恐怕真要被对方得逞，如此一来，他有负师兄的重托，更愧对守阁长老在天之灵。 他那一脚，满是怒气，一股奇异阴冷的力量自体内涌现，因此度和威力远远出他预计。 而且他生怕一击不成，连出两脚。 完全想不到会出现如此残忍邪恶的一幕。 “师兄传我的神通为何会如此阴狠歹毒？”他良久之后，心情平复许多，脑海里蓦地涌出一个念头。 他着实很难将“师兄”跟魔道联系在一起。 “陌辰啊，陌辰，师兄传道于你，你怎么可以如此作想。即使这神通歹毒凶邪又如何？只消我不拿它来害人，而是用以守护藏书阁，明玉阁的列祖列宗都不会怪罪我的。”他不是不知变通的人。 师兄传他神通，令他守护藏书阁，显然是为了存留明玉阁的道统，延续明玉阁历代的理念。他又想到师兄还踩出过令人神怡气定的白脚印，明显是属于玄门正宗。师兄绝不会是个小人。 陌辰又朝当初师兄离去的方向深深一拜，今日若非师兄传的神通，他恐怕会死在青山子手里。 而此时，陌辰念叨的师兄，魔道的巨擘黑山老祖，进入了道家玄门——清微教。 第40章 六指 清微教是道家玄门，在前朝时玄门之后还得加“正宗”二字。那时清微教是国教，祖庭清微山人称“道庭”，统率天下道门，与朝廷隐然分庭抗礼。 只不过前辈风流，早已被雨打风吹去。 如今清微教衰微了许多，远远比不得如日中天的蜀山剑宗。 饶是如此，好在清微教中五子皆是还丹以上的修士，在修行界勉强能维持住修行大派的体面。 清微共有七峰，以楚、雨、湘、云、雁、风、月七字为名。如今云峰为清微教教主玉阳子执掌。 云峰便做了主峰，为掌门一脉。 其余楚、湘、风、月由其余四子执掌，雨、雁二峰的峰主空了下来，因为按清微教的规矩，唯有还丹修士才有资格执掌一峰。 五千年前清微教初创之时，人才济济，哪里会想到会有一天，门中连七个还丹修士也凑不齐。 苏尘去了雨峰，原来清微七峰各有传承，他关心的炼体之法，乃是雨峰的炼体绝学——“黑水真法”。 雨峰有一瀑布，飞流三千丈，外号“天瀑”，在瀑布底下修炼黑水真法，有事半功倍的奇效。 可惜黑水真法需要体内有一定量神魔血脉的人才能修炼。 如今世上身具神魔血脉的人已然不多，何况体内的神魔血脉还不能太稀薄，这样的人十分罕见。 即使有，未必会拜在清微教门下，更遑论拜在教中日渐式微的雨峰门下了。 故而雨峰虽然有黑水真法这样一门绝学，却是一代不如一代，已然两百年未曾出过峰主。 下一次七峰大比，如果峰中没有人挤进前十，雨峰就会被其余六峰共同托管，届时峰中的修行资源免不得被其余六峰共同瓜分。 如今雨峰只有一个弟子。 苏尘察知到这个情况，心里禁不住感慨，难道他有天煞孤星体质？前面去的明玉阁，山门弟子加起来不够两掌之数，这雨峰更绝，直接只剩了一个弟子。 雨峰唯一的弟子住在听雨楼，正是雨峰传承之地。 听雨楼的屋檐一直有雨水如卷帘似的下落，滴滴答答的雨声，几千年未曾断绝。 雨幕亦是禁法，隔绝内外。 一道黑色的魔影无声无息间侵入雨幕，他到了听雨楼第二层。 苏尘用神秘思感扫了一遍，寻到藏有黑水真法的匣子，上面贴有封条，金光潺潺流动。 这上面的道禁没有开启法诀，恐怕连还丹修士也难以破开。 一只苍白的手按住封条，潺潺流动的金光好似被墨汁污染，变成浓郁的黑色，过了一会，封条生出滋滋的黑烟，很快断开。 但是苏尘毁掉封条之后，没有急着开匣子，因为上面还有一把八卦模样的锁，苏尘知晓这种八卦锁，如果不能以正确的手法开启，错了三次之后，匣子就会销毁掉。 在神秘思感的探索下，八卦锁的结构清晰无比的印在苏尘心头。 他打开了锁，匣子随即开启，里面盛着一枚不知什么东西的黑骨，上有密密麻麻的篆文。 篆文的内容正是黑水真法。 当他拿起黑骨时，一股凶残暴虐的血腥气侵入体内，激了他骨髓深处的魔性。 苏尘没有惊慌，脑海里有一个人影迈起玄妙莫测的脚步，汹涌澎湃的魔意竟被消弭无形。 在他消弭魔意时，有悠然的琴声进入耳朵，还伴有清淡的茶香。 但琴声戛然而止。 “原来道兄心境极高，黑龙魔骨的魔意根本对你造不成影响，我这清心咒着实多余。”一道极为清妙的男子声响起。 苏尘当然知晓那是雨峰唯一的弟子，对方居然现了他，这令苏尘略感意外。要知道，魔意只在他体内爆，而且消弭魔意，也不过短短一瞬时光而已。按理说，对方不应该知晓他的存在。 他收起匣子，朝着琴声方向走去，前面摆着一张书案，上有琴、茶。一名浑身清气的年轻人，正跪坐在书案前，朝着苏尘微微点头。 苏尘瞧见他的右手，居然长了六根手指，而且还不是畸形，多出的手指如同正常的手指长在手掌上。 “我进楼时，你就知道了？”苏尘盘坐在对方面前，好奇地问道。 他自问进入听雨楼，没有出任何响动，而他的气息一直是自然收敛的，还丹修士如果不是面对面，想察觉他的到来都不可能。 “嗯。” 苏尘这时才注意到，年轻人双目空洞无神，他是个瞎子。 “你是怎么现的？” “我自幼住在听雨楼，多年以来，听雨楼好似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因此道兄虽然神通了得，可我就是能知晓道兄来了。”他微微笑道。 苏尘略作思忖，“你这是天人合一的境界，不过应该只限于这座楼。” 换日重生**第二层类似于天人合一的境界，苏尘一直不得其法，没想到居然在一个年轻人身上看到。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天人合一，只不过道兄应该现了，我看不见。其实看不见有看不见的好处，身处黑暗中，让我对周围的事物更敏锐，有时候我还能闻到远方山坡上的花香，听到雨声之外，风儿吹动树叶的活泼声，我虽然看不见，可是因此能‘看见’更多了。道友心境如此高妙，想来是一位清静无为的道者，应该明白我的感受。”他微微笑着。 “好一个‘看见’更多了，此话不错。只不过你猜错了一件事，我可不是清静无为的道者。” 铺天盖地的魔意汹涌而出，刹那间淹没了年轻人。 他在汹涌澎湃的魔意中，好似海中礁石，依然尽力保持镇定。 过了一会，魔意如潮水退去，年轻人伏在书案上不停喘气，好似刚从水里打捞起来，狼狈不堪，只是神情仍旧能保持镇定。 “天人合一果然不凡，我想和你做个交易，咱们好好相处一段时间，作为条件，我帮你治好眼睛，你觉得怎么样？”低沉的魔音在年轻人耳边响起，如同魔神轻语。 第41章 棺材子   年轻人幽幽地说道：“拒绝你这样的人，实在太难了。我活着已经很辛苦，还是听你安排吧。”   “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可怕，以前很多人说我儒雅随和。”苏尘轻轻一笑。   苏尘已然收回魔意，可是在听雨楼感知无比敏锐的年轻人，因为有了刚才的遭遇，故而在他洞察入微的感知下，依旧能体会到身边有一股阴冷的巨大恐怖力量。   这种感觉，如同坐在一个随时可能爆的火山口边上。   好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有一种觉悟，如果反抗不了命运，那就找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好好接受它。做人已经够辛苦了，要是还成天想着反抗命运，那也太辛苦了。   所以他长了六个指头，便用来练手活，成了瞎子，便学会聆听万物。他不会去弥补常人眼中他的不足之处，而是顺势挥自己的特长。   年轻人很是客气道：“既然咱们要相处一段时间，相互间总得有个称呼，我姓白，名子云。您呢？”   “那我叫你小白，你可以叫我老祖。”   白子云：“……”   这个大魔对他的称呼，令他想到云峰一个师妹对猫猫狗狗的称呼。他可不知道，苏尘养了一只狸猫，叫做小雪。   所以他的联想一点没错。   而接下来一段时间，这个不知来历的大魔，果然如他所言，表现得很是儒雅随和。   他越是这样，越让白子云觉得可怕。   在他心里，那些肆无忌惮的妖魔，其实不会太恐怖，因为他们不懂克制，不会收敛。   大神通之辈，行事百无禁忌，其实不会很可怕，因为那不过是由强大力量支配了他的行动，所以本能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怕的是他的力量，而不是这个人。   此谓之心为形役。   大魔的儒雅随和，不代表他会一直儒雅随和，只是他会克制，不会让妖魔的本能，控制着他。   这些道理，懂的人不少，但能做到的，太少太少。   白子云也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能在拥有强大力量之后，不迷失自己。   至少目前来看，这个大魔头做到了。   天瀑飞流三千丈，那只是一种比喻，但是天瀑的落差真的很大，那股从绝顶冲击而下的力量，简直令人胆寒。   听雨楼水滴落下的声音是鼓点，天瀑水流冲击下来的声音是源源不断的雷霆。   苏尘似在雷霆中洗礼一般。   他没有用任何一分妖魔之力，仅凭肉身以及黑水真法产生的异力抗衡瀑布。   他一次又一次地被瀑布冲走，坚硬的魔躯，在不断的暴流冲刷下，留下痕迹。道经说“天下至柔，莫过于水，而攻坚强者，莫能胜之。”   苏尘着实用身体体验着。   天瀑冲击而下的磅礴汹涌之力，跟妖力爆时既相似，又不同。黑水真法诠释了水的凶猛暴烈，那像是一头黑龙，翻江倒海。   要想驯服这种力量，肉身不但要无比强大，还需要身体很坚韧，并会引导疏通这股力量。   苏尘体内没有黑水真法需要的神魔血脉，他本身应该是一种神魔，但和黑水真法的需求绝对不同。   但是他可以参悟其中的道理。   不过黑水真法触及了天地间的水行之道，并非巨灵玄功打磨肉身那样简单。   一旦涉及了“道”，便需要许多时间和精力，甚至还不会有什么收获。   道需要日积月累，也在庞大积蓄之后，有个顿悟。   苏尘并不着急，只要是以正确的方式做正确的事，耐心等待结果便好了。   他闲暇之余，还用换日重生**的手法刺激白子云眼睛附近穴位，激他的生机，企图通过这些激出的生机慢慢修复白子虚的眼睛。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他现了一件事，白子虚的眼睛并没有因此变好。   “你眼睛的问题很大，医好它很难。”   白子云没有太失望，他已经习惯“看不见”的生活。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一旦改变了习惯，内心会很难接受这种改变。   他其实也没做好迎接“看见”之后生活的准备。   何况失明亦是一种对他的保护，毕竟正常人对瞎子的防备要少许多。   “你不用太失望，我只是说很难。”   “我没有。”   “你有，而且你应该关心它到底有什么问题？”   “好吧，请问老祖，我的眼睛有什么问题？”   “我可没说我会回答你，我只负责医好它。”   白子云：“……”   苏尘善意地提醒道：“这个过程可能会很痛。”   白子云没有太在意，他是个很能忍受痛苦的人。   很快，听雨楼出现了一声极为痛苦的哀嚎，简直痛彻心扉，深入骨髓。   白子云觉得眼睛好似被千百只蚂蚁撕咬，这不只是痛，还很痒，深入骨髓的痛痒。   “我还是希望你能忍住，不然可能对你身体造成别的损害。”   苏尘收了手，白子云身上深入骨髓的痛痒消散许多。   “我尽量。”   苏尘微微冷笑，手指弹出头丝粗细的黑影，钻进白子云的眼睛。妖魔之力，在白子云的眼中游荡，惊醒了另一股沉睡的力量。   白子云用尽全力压抑来自眼睛的痛苦，汗珠大颗大颗地落下。   一股神秘的血腥力量，带着丝丝邪恶，正从白子云体内复苏。这股神秘的血腥之力，令苏尘厌恶。   因为它有些熟悉，当然熟悉之外，更多的是陌生。   白子云感觉到痛痒的地方转移了，不在眼睛里，他的脖子生出奇异至极的痛痒，好似有肉芽长出来。   听雨楼屋檐流下的水幕，竟逐渐变红，成了血水。   整座听雨楼被一层淡淡的红光笼罩。   如果有其他人在旁边看到白子云，会现惊人的一幕。   白子云的脖子上，长出一只血红色的肉眼，眼眸是血灰色，透出一股神秘的凶邪。   而听雨楼红光的源头正是白子云脖子上的血眼。   此时，白子云脸上冒出丝丝黑气，黑气不断往脖子的血眼汇聚，不知不觉间，红光黯淡下去，在他脖子的血眼上，覆盖了一个拇指大小的黑脚印。   血眼在黑脚印的覆盖下，缓缓闭合。   “棺材子，你在吗？”听雨楼外，响起娇滴滴的女声。 第42章 眼珠 “你去看看。”老魔的声音在白子云耳内响起。 他脖子冰冰凉凉的，钻心的痛痒暂时止住。 “老祖，我是瞎子。”白子云没好气的嘀咕道。 “我知道，你还不出去看看，快点把她打走？老祖我可不会赶人，只会动手。” 白子云感觉老祖的耐心要耗尽，心想他要是动手，哪还有活的？ 他捂着脖子出去，虽然他看不见，可是听雨楼里里外外，一草一木，他比任何有眼睛的人看得更清楚。 雨幕如帘子一样打开，白子云走出来。 他面前是个文雅秀美的少女，一双大大的眼睛，倾泻出动人的眼波儿，落在白子云这个瞎子身上。 故而白子云心情毫不波动。 “棺材子，你在里面干嘛，怎么还捂住脖子，你伤着了？”文秀少女关切道。 “没事，给虫子咬了一口而已。你来有什么事赶紧说，说了快回去。” “喂，我大老远过来看你，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雨峰和云峰只隔了一百里，你有你娘赐下的小诸天云禁法，过来顶多两刻钟，这点时间还不够你梳洗打扮，能有多远。”白子云戳破了文秀少女的谎言。 文秀少女脸一红，随即气哼哼道：“离七峰大比只有三年不到的时间了，我爹问你，愿不愿意拜入他的门下。” 白子云眉头皱起，“你回去告诉掌教，他的好意我心领了，只要雨峰在一日，我便还是雨峰的弟子，这一点不会改变的。” “我就知道你这个棺材子不见棺材不落泪，这个你拿着，我回去了。”她丢下一根青竹，身周泛起云烟。 “七峰大比之前，我都不会来找你了。” 白子云捡起青竹，默默走回去。 “青云竹是炼器的好材料，留在身边，还能降低走火入魔的风险。你的小相好对你不错。” “老祖别开我玩笑了，我是瞎子，还生来畸形，跟她一点也不合适。而且你也听到了，她叫我棺材子，我是个克亲的不祥之人。”白子云一向淡然的神情变得有些惆怅。 “你喜欢她？”老魔直接了当问道，宛如一把利刃，让白子云唯有直面内心。 白子云一怔之后，只得默然点头。 “她也喜欢你。” “应该是吧，老祖怎么突然对我的儿女私情感兴趣？” “因为你有喜欢的人是好事，我就怕你生无可恋，待会就不好办了。”苏尘忽地冷冷一笑，“接下来，你要做好生不如死的准备。” 白子云脖子上血眼的气息分明和神秘血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而且少女叫白子云棺材子，立时让苏尘明白，白子云是棺材里出生的。结合血眼的气息，苏尘自然判断出来，那口棺材可能是神秘血棺，即使不是，也肯定大有关联。 苏尘对血棺可是很欠缺好感的。 他话音一落，伸出苍白无血色的手掐住了白子云的脖子。 轰！ 周围的雨幕，变成了黑色的墨汁，整座听雨楼笼罩在巨大的阴影里，不知酝酿着何等的恐怖。 此时白子云的眼眶里，有鲜血汩汩流淌出来，整个身体泛起幽邃的血光，他浑身痒，感觉似有千万只蚂蚁在皮肤撕咬，有什么东西，想从他身体里出来。 此刻，白子云突然明白，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那些好似蚂蚁撕咬的地方生出撕心裂肺的疼痛。 剧痛！ 他嘴巴张开，想要惨嚎，可是竟然有什么东西要从嘴巴里钻出来。 那是手！ 一只血淋淋的手。 “滚回去。”一只黑色的脚印狠狠踩中血淋淋的手，极为暴力地将血手塞回白子云的嘴里。 黑暗如浓雾一样包裹白子云的身体。 当浓雾贴着白子云身体时，他只感觉到极度的阴冷出现，身子如同披上铅衣般沉重。 这股压力还在持续增大，浓雾越浓郁。 四面八方生出极大的压力，挤压白子云的身体，好似要对他体内的东西形成彻底的压制。 在这瞬间，他觉得五脏六腑似要被碾压挤碎。 咚咚咚！ 他好像出现幻觉，耳朵里响起剧烈的敲击声。 这个声音，仿佛是有人被关在棺材里，急地敲打棺材板。 咚咚咚！ 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大，棺材板都要被掀开似的。 他又听到了有人用脚跺地的声。 不，是踩在棺材板上。 仍是咚咚声。 那脚狠狠踩在棺材板上，似乎要将棺材板彻底压死。 … … 清微教，云峰，一座大厅里，里面端坐着相貌清雅的中年修士，旁边是个温柔娴淑的夫人。 “不知茗儿能不能把云儿带回来，这孩子打小倔强，只有茗儿的话，他能听进几分。你说他在雨峰孤零零的，有什么好。”夫人向着中年修士道。 “子云心思很深，他一个守着雨峰，对任何人都会有些防备的，我也没指望，他这次就能答应。只是想告诉他，无论如何，云峰的大门，永远为他敞开。” 他握住夫人的手。 忽然间，中年修士咳嗽起来。 大块大块的鲜血从他嘴里吐出来，甚至可见内脏的碎片。 夫人见到这一幕，惊慌失措，想要大喊，一只手捂住她的嘴。 “别喊人，快扶我去镇魔洞。” 镇魔洞是清微祖师建造的，据传里面封锁着恐怖至极的妖魔，不过几千年下来，镇魔洞从未有过异常，因此清微教的人，不由觉得里面的妖魔或许早已油尽灯枯，化为灰烬。 镇魔洞前，立着一块石碑。 上面有十六个篆文，如果苏尘在此，便会现，石碑上的文字跟当年在地宫所见的文字一般无二。 但两块石碑，绝不是同一个。 整个镇魔洞的像是一只眼睛，此时里面泛出鲜红的血水，好像一个人的眼睛在流血。 中年修士一路喷血，但还是毫不迟疑跃入镇魔洞内。 “夫人，在我出来之前，别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血水到了镇魔洞口的石碑前，停止蔓延，石碑若雷池一般，让血水不敢逾越半步。 “我现在已经照你的话，当上了清微教的教主，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镇魔洞内，有一个巨大的血池，里面静静躺着一口血棺，但和苏尘当年地宫所见不同，血棺里没有血手涌出，而是不断掉出一颗颗血色的眼珠子。 第43章 谋算 血棺不住掉出血色眼珠的时候，镇魔洞的地表出现了漆黑如墨的裂纹，如同蛛网般，以血棺为中心，朝着四周缓缓蔓延。 无数黑气自裂纹涌出，蛛丝一般缠绕着血棺，地表的裂纹越来越大，涌出的黑气越来越多，好似一个池沼，意图吞没血棺。 此时那些掉落的血色眼珠行动了。 中年修士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上半身的衣服更不知何时已经撕开，露出白花花的胸膛，一颗颗血色的眼珠如同烙铁一样贴上他胸膛的血肉，皮开肉绽！ 最后足足有九十九枚眼珠镶嵌到了中年修士的胸口，密密麻麻，眼珠淡漠而诡异，开始缓缓转动，对着地上的黑色池沼一照，射出淡淡的血光，很快血光越来越浓郁，地表浓墨一样的黑色缓缓褪去。 血色的眼珠逐渐暗淡下来。 只是血棺上仍有许多漆黑如墨的裂纹，仿佛蛛网缠绕在血棺上。 血棺的血色变得很是黯淡，不过仍是有淋淋的血水浸出，渐渐地汇聚成一个血泊。 中年修士倒在血泊里，身上九十九只血眼，安静地浸泡着。 … … 听雨楼周围的墨色缓缓消退。 苏尘的身体，好似石头般开裂，裂纹是淡淡的金色，很快他身上魔衣吐出淡淡的黑气覆盖了淡金色的裂纹。 过了好一会，裂纹才完全闭合。 他轻轻哼了一声。 要不是体内的佛舍利横插一脚，他就能以白子云为媒介，将那东西镇压了。 不过，苏尘也认识到一件事，这次他侵入的那口棺材，并不是地宫的血棺，而且比地宫血棺还要弱上一截。 “一个是手，一个是眼睛。” 苏尘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神情露出几分忌惮。这两口棺材的事情，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鬼东西被分尸了，然后肢体、器官被装在不同的棺材里，放在不同的地方，分别镇压。 他又想到白子云之前差点吐出的血手，或许是那只血手棺材已经到了清微教附近，它很可能在试图和血手汇合。 一口血棺已经很麻烦了，如果是两口血棺汇合，恐怕对方的力量会增强一大截。 一旦他的猜测成真，世间肯定还有其他地方有那鬼东西的残尸。 如果这些残尸拼接出了完整的尸体，说不定会有一只恐怖到难以想象的存在复活。 “正派的人真没用，当初居然让那关着血棺的巨虫跑掉。”苏尘毫不犹豫地甩锅给了当年那些正道修士。 他忌惮归忌惮，不过没有因此有任何慌张，就算他猜测成真，那鬼东西曾经也被人分尸镇压住，说明不是不可抵挡。 真正令他不安的东西，还是体内的佛舍利。 血眼的力量，居然对佛舍利有强烈的刺激，竟然让佛舍利放弃了跟他体内妖气的冲突，直接不计代价的逸散出佛光，试图渡化血眼。 这一次，还好他留有余力，否则佛舍利很可能就此彻底爆。 苏尘一直以来由于有佛舍利的牵扯，很难全力催动体内的妖力，但是血眼的事情，给他提了个醒。 即使没法彻底消化佛舍利，但也有别的办法，助他的妖气从佛舍利的牵制中解放出来。 借力打力！ 苏尘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他想利用血眼，代替体内的妖气去镇压佛舍利。 这确实是个疯狂的主意，佛舍利对付血眼的意愿显然比他身上的妖气更强烈。 说不准还能借此机会，制造一个平衡，甚至将佛舍利逼出体外。 只是一旦失控，他恐怕要面对佛舍利和血眼两股力量的打击。 苏尘不可能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魔镜提示的铁剑上。 那玩意可是在蜀山剑宗，即使黑山老祖全盛之时，都没有把握能从蜀山剑宗的山门全身而退。 这也是苏尘即使埋下了魔种的暗子，仍没有试图以此为跳板潜入蜀山的打算。 最好的办法，便是魔种能帮他寻到铁剑。 苏尘为了不打草惊蛇，多年以来，一直没有唤醒魔种。他需要对魔种保持耐心。 鸡蛋既然可以不放在一个篮子里，那么苏尘现下当然可以着手准备另一个篮子。 通过对血眼的压制，苏尘摸清了血眼棺材的位置，只是他如果直接去那里强取血棺，一时半会间也未必成功，而且弄出太大的动静，反而会阻碍他达成目的。 清微教到底是道家玄门，突然出现一个绝世大妖在清微教搞事，正道的人绝不会坐视不理。 苏尘很清楚，他在修行界凶名赫赫，黑山暂时无人敢犯，并不是他已经天下无敌，而是别人不想付出太多代价，同时黑山老祖也没怎么冒犯旁人的利益。 这才是黑山安宁的关键。 平衡不会一直存在，总会打破的。 一旦他冒出头，侵犯其他修行地界，会让旁人忌惮他的野心，很可能会打破平衡。 苏尘自然不会在体内问题还没解决前，主动去打破平衡。 但是他不主动出手，不代表没有其他办法，他的目光落在昏死的白子云身上。 苏尘一挥手，黑气如凉水一样浇落下去，白子云打个冷颤，惊醒过来。 他身上仍有剧烈无比的疼痛，只是比之前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要好上太多。 他抬起头，“看到”了老祖的身影，只是很模糊，有一层淡淡的血色笼罩着老祖。 他能看见了？ 白子云心里滋生出淡淡的喜意，虽然这种看见还很模糊。 他觉得脖子还有些异样，下意识捂住脖子，血濛濛的世界不见了。他无比惊恐，因为他竟然是通过脖子来“看见”周围的一切。 他试着松开手，闭上脖子的眼睛，随即脖子上的血眼缓缓闭合，留下小指肚大小的黑红色印记。 “玩够了吗？”老祖的声音在白子云耳边响起。 白子云苦笑不已，“老祖，这就是你帮我医好的眼睛？早知道会是这样古怪，我宁愿继续瞎着。” “你不用这么丧气，你自己想一想，你要是不古怪，也不会一只手长六根手指，现在不过是更古怪了而已。”老祖难得地安慰人道。 白子云在他眼里，已经是一个极有用的工具人了，苏尘决心对他释放更多的善意。 白子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老祖太会安慰人了。 老祖又道：“你要是担心别人指指点点，不如我给你出个主意。” “老祖您想说什么？”白子云一脸警惕。 “其实你只要当上了清微教主，他们就不敢说你的闲话，如此一来，你还能光明正大地跟你相好在一起。”低沉的魔音循循善诱道。 第44章 魔剑   “我尽力吧，只是能不能成，可难说得紧。”白子云无奈道。他知晓老祖推他去争夺教主之位，定然有其用意，但是他想要保住雨峰的传承，就不得不去争。这一争，便只能往前走，没有后退的道理。   何况，这也是他的机会。没有人愿意一生碌碌无为。   至于七峰大比若是进不了前十，雨峰铁定保不住，可若是进了前十，也不过是保住了雨峰的名分而已。   白子云更清楚，少女替教主传的话，其实是掌教对他的通牒。如果没有老祖撑腰，他根本不可能在掌教玉阳子的手段下保住雨峰。   这其实挺讽刺的，玄门的道统，居然要依靠魔道老祖才能存续。   白子云虽然知道这决定能把九泉之下的雨峰师长再气死一次，但他没得选。   “你信我，就能当上教主。”老祖用钦定的语气道。   白子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朝着老祖长身一躬，“我自然是信老祖的。”   老祖轻轻点头，“我知道你们七峰大比之时，也是各峰重新推举掌教之日，距离现在还有三年，时间有点紧，所以要用点非常规的办法。”   “请老祖明示。”   “不必，咱们直接开始。”   苍白的手按住了白子云的肩膀，阴冷恐怖的力量散入白子云四肢百骸，他感觉到全身的血管似要爆开一般，无法想象的痛苦加诸在身体上。   好在他之前才经历过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暂时还能忍受。   过了好一会，那种阴冷恐怖的力量在四肢百骸里宣泄一空。白子云大脑一片空白，慢慢回过神。   “感觉怎么样？”   “还能忍受。”   “好，刚才不过是个开始。小子，你见过地狱吗？”老祖忽地岔开话题。   “当然没。”   “那你马上要见着了。”   …   …   蜀山剑宗，长老李忘机面前，一名剑骨天成的青年正自练剑，周围的树叶簌簌飞落，在他的剑尖的指引下，上下起伏，总是不落在地上。   最后青年收剑，周围的落叶在他身边形成一个太极图案。   李忘机鼓鼓掌，“燕飞，你的修行果真是一日千里，为师在剑法上，已经教不了你什么了。”   燕飞谦逊道：“师尊的剑法高不可攀，燕飞还有许多想要向你学习的地方。”   李忘机微微一笑，“你的剑法想要进步，可不能继续跟着我依样画葫芦了。”   燕飞心中一动，“师尊的意思是要让我下山历练，斩妖除魔？在生死搏杀中，感悟剑道？”   李忘机对弟子的举一反三很是满意，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轻笑一声，“生死搏杀确实有助于感悟剑道，不过不一定是斩妖除魔。”   燕飞不由一奇，问道：“师尊想让我去做什么？”   李忘机抚须道：“距离苍莽斗剑也就二三十年时光，此事事关重大，门中得到情报，魔教想趁这次苍莽斗剑，纠集邪魔外道，跟咱们蜀山一争长短。你入门时间短，一向又在门中苦修，外界无人认得你。为师打算派你出去，混进魔教之中，探察一些情报。此番你出去立下大功，再回山时，为师就可以举荐你进入剑崖修行，说不定你勇猛精进，还能参与进苍莽斗剑。”   燕飞毫不犹豫道：“弟子正好许久没回家了，这就收拾细软下山，看望父母后，便去完成师尊交代的任务。”   他对着李忘机深深一礼，随即就要告退。   李忘机莞尔，“你这傻小子，怎生那么着急。魔教妖孽，不乏有见识之辈，你混迹其中，难免给人瞧出根底。你且站住，为师赐你三件宝物，可保你此行性命无虞。”   燕飞挠了挠头，“师尊教训的是，弟子鲁莽了。”   李忘机袍袖一挥，旁边青岩上摆出三件宝物。   一样是青皮面具，鬼气森森；另一样是黄纸符箓，有异气流转；最后一样是把青幽幽的铁剑，剑鄂有斑驳血迹。   李忘机指着青皮面具道：“此物你戴上之后，身上便会有一股阴邪之气掩盖住你的玄门心法，你且试一试。”   燕飞依言戴上青皮面具，浑身气质果然一变，像极了邪道剑客。   李忘机又指那黄纸符箓道：“此物唤作乾坤挪移符，你只需拿着心念‘乾坤挪移’四字，便能将你挪移至数百里开外，如果你遇到了生死危机，记得用它。切记，你使用之后，便赶紧回蜀山，免得又生意外，折损了性命。”   “弟子谨记。”   李忘机微微颔，最后指着青幽铁剑，“此物名天邪，乃是门中前辈带回山门的魔物，此剑以剑气即可催动，威力浩大。只是此剑十分邪异，出鞘必见鲜血，而且使用次数了，难免邪气入体。不过咱们蜀山有玄门正宗练气之法，可以克制此剑的邪气，以你的修为，七次以内，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不过，你还是得慎重使用此物。”   “弟子一定牢记于心。”   燕飞收起黄纸，拿起青幽铁剑，他内心不由悸动，生出一股亲近之意，仿佛此剑极为合他心意，有种如臂指使的感觉。   他甚至生出拔剑而出的冲动。   只是他想起此剑出鞘必然见血之事，此处只有师尊和他二人，一旦拔剑，他又打不过师尊，难不成见自己的血？所以他强自忍住拔剑的冲动。   李忘机见燕飞紧握长剑，淡淡一笑，“徒儿你真是个剑痴，知晓这是把好剑，连它的邪性都不在意了。”   他又丢出个剑囊，“你还是将它装进剑囊里。”   燕飞于是心有不舍地将天邪剑放入剑囊，随后李忘机又是一番叮嘱，师徒俩才慢慢作别。   他下了蜀山，寻了机会，潜入魔教之中。因为魔教这些年一直在扩张吞并其余邪魔外道的势力，燕飞为魔教效力，对邪魔外道下手狠厉，很快落了个魔剑的称号，不久便升任魔教堂主。   而且魔教一名长老对这个后起之秀，青睐有加，露出要大力培养燕飞的意思，因此燕飞在魔教地位愈稳固，又因为燕飞为人仗义，还是个散财童子，有不少魔教弟子认为，燕飞数百年后，或许能成为新一代的魔教长老。   因为燕飞在魔教表现得越来越出色，蜀山剑宗的高层反而纠结起来，到底要不要召回他。   他们一开始着实想不到燕飞能在魔教混得风生水起，再让燕飞在魔教呆下去，说不定这小子就混入魔教上层了，这可是蜀山剑宗千年难得的一次机会。 第45章 神魔   苏尘静默地坐在听雨楼中，如果此时有人进来，会现这个身披黑色魔衣、面容模糊的神秘人物，此刻和听雨楼浑然一体。   他好似成了听雨楼，听雨楼也成了他的一部分。   同白子云长久的相处，似乎让苏尘抓住了什么东西，令他窥见到天道的一丝丝奥秘。   不，不是来自于白子云，而是来自于听雨楼。   这座屹立雨峰数千年的阁楼，藏有着过去一位道者的法意。   苏尘已经盘膝而坐半年，纹丝不动。白子云早被他赶到天瀑下去修行。   起风了。   听雨楼屋檐挂下的雨幕如卷帘一般摇曳起来。   风声雨声，入了楼中的盖世大魔耳中。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似乎越过数千年时光，同某一个道者交汇。   “倚楼听风雨，淡看修行路。”   数千年前，一位道者倚着听雨楼的栏杆，往外面瞧去，那时风起雨起，听雨楼屋檐的水滴滴落下，越来越大，成了一道笼罩听雨楼的雨幕。   数千年来，雨幕总是如此了。   听雨楼的雨幕水法，乃是那道者感悟的天地法意所化，此法意生生不尽，绵绵不绝，如同雨峰的天瀑。   道者的目光没有因雨幕隔绝，亦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现在”的大魔。   两道目光，古今相对，终于汇聚在一起。   牢固不可逾越的“天人合一”境界出现一丝缝隙。   不，还不够。   大魔脑海里浮现起星辰劫这门诡异的功法，确切的说，此功练了之后，生死不由自主，后患无穷。   但是它确确实实攥取了星辰之力。   换日重生**第二层，夺“天地造化”，侵“日月玄机”，而日月玄机本身便是星辰之力。   功法配合苏尘新感悟的道意流转。   一股惊世骇俗的气机冲天而起，天空竟破开一个窟窿。光天化日下，宇宙星辰竟透过窟窿清晰可见。   无尽的星辉如天河之水自窟窿洒落至听雨楼中。   这一股奇景惊动了清微教众人，乃至于方圆千里的修行者。   白日现星辰，千年罕见。   周天星辰之力，如天河水奔腾而下，看似阴冷，落在大魔身上，却燃起汹汹火焰，魔衣出嘶嘶的声音，竟跟着燃烧起来。   苏尘的肉身沐浴在星辰之力所化的火焰中。   这件事说出去，绝不会有人敢相信。   自来星辰之火都是用来淬炼法宝、神剑之类的器物，而此时苏尘竟然引动星辰之力来淬炼自身。   这是何等惊人的气魄，甚至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不想活了”。   苏尘不是引动单一的星辰，而是许多颗星辰的力量同时灌入听雨楼，这些星辰之力属性不一，如今汇聚在一起，产生的冲突，造成的暴烈力量，简直难以想象。   星辰火焰越来越浓郁，到后面，如同温泉之水一般，这火焰竟实质化了。   苏尘目光幽幽，他清晰感受到星辰之火渗透入他体内，最先变化的是骨头，在火焰的炙烤下，变得越紧密，气血如同置身大烘炉中，愈沸腾，生出一股雀跃之情。   他的肉身再次得到强化。   但竟还没到脱胎换骨的地步。   他暗自可惜，他以听雨楼的道意，以及神秘的星辰劫功法引动星辰之力，意图模仿出“天人合一”的境界，他成功了，又没有彻底成功。   只是取得了“换日重生**”的部分效果。   不过仅是如此，也让过去黑山老祖修炼极恶邪功留下连苏尘此前都没察觉到的隐患得以去除。同时他的神魂和肉身在这烈火焚烧下，终于彻底水乳交融，密不可分。   在这一刻，他甚至可以说一句——“我才是黑山老祖”。   鸠占鹊巢，鹊巢到底还是鹊巢，从现在开始，这具肉身巢穴彻底打上苏尘的烙印。   同时苏尘亦明白了一件事，换日重生**的效果因人而异，修炼者底蕴越厚，换日重生的功效就越恐怖，同样，修炼起来就越艰难。   这具肉身的底蕴实在太可怕了，即使苏尘彻底迈入第二层，想要彻底脱胎换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相传太古之初，没有炼气士，天地间由原始神魔主导，那些元始神魔个个都有担山赶月的本事，它们不炼气，不汲取众生信仰，一心打磨肉身，可以使肉身臻至“滴血重生”的层次。   意思是哪怕只剩下一滴血，这等级的神魔都可以通过这一滴血重生世间。   苏尘隐隐然觉察到换日重生**实则是那个时代的产物，如果迈入第二层，他也有希望迈入滴血重生的太古神魔境界。   他想到“血眼”、“血手”，难道正是这等级的太古神魔的残尸。   不，应该还没到这层次。   不然仅靠血眼、血手这些残存的血肉，那鬼东西也能重生世间，再回巅峰。   同时，苏尘亦明晰了他今后的道路完全可以借鉴太古神魔走过的路。   果然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苏尘要不是去过明玉阁、来到清微教，恐怕还摸不到这样一条道路。   他正是要取各家所长，最终走出适合自己的道来。   只有合适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苏尘一边思考，一边炼化星辰之力，他吐气为风，声动如雷，雨峰沐浴在风雷之中，出现奇异难言的道景。   如此奇景，令清微教诸人，以及外界窥探的修士妖魔惊颤不已。   “没想到雨峰竟有如此异象，难不成是哪一位老祖从死关中出来？”   世间的大修士，一旦到了某个瓶颈，有的会选择闭死关，不过九成九，都不会再出来。   因为死关这个死字，正是字面的意思。   故而闭死关又称为撒手法——撒手人寰！唯有放下了一切，才会做出如此决绝的选择。   一旦从死关出来，离成仙得道也不过半步之遥，似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   雨峰过往，自然也有闭死关的前辈师长。   清微众人心思各异。   近年来，雨峰衰落到了极点，眼看就要被各峰吞并，谁能想到此时居然能异军突起，有一位老祖从死关出来！   雨峰要崛起了啊！   他们不少人有些后悔前些年跟雨峰唯一传人棺材子的交恶。   要是那时候结下善缘该多好，众人不免有些捶胸顿足。   而清微教掌教玉阳子神情阴霾，他内心生出莫名的悸动，亦深知他对雨峰的图谋恐怕要告终了。   山外的修士妖魔，更多是感慨。   清微教要再次崛起了！   有这么一位老祖级人物出关，清微教完全可以再次坐稳一流修行大派的位置，清微教的份量和过去不会再同日而语。   在魔涨道消的时代，这也是对正道强有力的鼓舞。   人挪死，树挪活。   这些年暗中侵占清微教地界的妖魔打起搬家的主意，它们可不想被清微教拿来杀鸡儆猴。   蜀山剑宗、正一教、武当这些修行大派很快得到消息，他们立即开始搜索雨峰闭死关的前代人物信息，已经做好送礼祝贺的准备。   正道各派，虽然暗自勾心斗角，但对于魔教还是能统一阵线，此时正道出一位绝顶人物，无论如何，都是大好事。   这消息很快传到魔教总坛。   魔教教主常年闭关，因此决定魔教大小事务的还是各大长老。   “正道又出一位绝顶人物，对于圣教着实不利。”   正魔相持的阶段，顶层的战力足以影响战争的天平。   魔教自然看得出此事对他们影响不小，还会影响到一些中立修行势力的倾向。   “清微教这名老怪出关，确实对咱们圣教有些影响。不过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魔教五长老素来足智多谋，此时很是镇定。   大长老看向五长老，“五长老有什么计策？”   “正道得一强援，难道咱们魔教就找不到强援？”   “天下之大，这样的人物着实可数，哪里说能找就能找到。”二长老摇了摇头。   五长老微微一笑，“我有一人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是谁，别卖关子了。”众长老好奇不已。   “大家莫要忘了北境还有一位黑山老魔。”   “他跟咱们圣教交恶，如何肯成为强援？何况黑山老魔独来独往，又一向不掺合修行界的纷争。”   “以前那些过结无非是小事，咱们派人送重礼上山拜访，示好老魔，只要老魔收下，哪怕没表明态度，但是外界的人难道会觉得仅是如此？说到底，清微教这老怪也未必会为正道出力，咱们无非是借个名头，壮大圣教声势罢了。”   “五长老言之有理，就这么办。五长老座下的燕飞是咱们魔教的后起之秀，办事向来稳当，又深得众弟子拥戴，而且他和黑山素无瓜葛，还长得一表人才。听说老魔座下有两名心腹侍女，深受宠爱，见了燕飞这等人才，态度应该不会太差。再着燕飞挑选几样姑娘家喜欢的宝物，送给老魔的侍女，如果她们收了礼物，能吹一吹枕头风，此事就基本妥当了。”   “谨听大长老吩咐，我立即去安排此事。”   五长老明白，这是大长老投桃报李，给他心腹爱将立功的机会。 第46章 恭迎 雨峰的异象持续了七日七夜方才渐渐散去，这也给外界充分的反应时间。 另一方面，雨峰的前辈横空出世，倒是难为了清微教众人。 他们翻遍了典籍，竟找不到有关雨峰异象的记载，闭关的前辈究竟是清微教哪一位师长，更是无从得知。 但那冲霄而起的道气、宇宙星辰之力对雨峰的洗涤做不得假，定然是一位得道高人出关。 眼见得雨峰异象散去，料来闭关的前辈即将功行圆满，除却掌教玉阳子外，各峰自峰主以下，尽皆来到雨峰山脚下候着。 本来门中前辈出关，乃是可喜可贺之事，众峰主长老，反而有些愁，该如何称呼雨峰的前辈，成为他们心中老大的难题。 “不如派人进去找白子云询问一番，他如今执掌听雨楼，对于雨峰传承想必比我等更加了然。”有峰主提议。 以往他们直呼白子云棺材子，如今却不好这样叫了。雨峰的老前辈出关，照这声势来看，今后雨峰执掌清微，怕是大概率事件。 即使这位前辈淡泊名利，可是谁又敢因此小视雨峰。 雨峰再次崛起，着实是不可逆的大势。 “不必问了，白子云也不知晓。”此时掌教玉阳子一脸阴沉地道。 众人登时心下了然，白子云和掌教之女徐茗算是青梅竹马，恐怕掌教早就派女儿去问过。 玉阳子心里明镜似的，雨峰的前辈可不是现在才出关，两年前便暗中助白子云摆脱血眼诅咒，镇魔洞那位更是对这位前辈大为忌惮。不过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位前辈尚未找上镇魔洞去。 而镇魔洞那位自那以后，更是沉寂下来，弄得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玉阳子多年前便暗自得了听雨楼的诸多传承典故，因此白子云对雨峰所知之事，未必有他多。 可他仍旧查不出雨峰的前辈是哪一位闭死关的师长。 因此玉阳子很是怀疑这位前辈未必是清微教的。 但他能说出来吗？ 说出来，大家只会以为他是担心掌教之位不保，利欲熏心。 何况他身上一样有血眼诅咒，这决计瞒不过雨峰的前辈，如果不是他深受镇魔洞的血眼棺材辖制，玉阳子早就跑路了。 他一脸阴沉，实则是担心雨峰的前辈出关后，直接揭露他踏入魔道的事，届时他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可是两年来，雨峰的前辈并未找他麻烦，令玉阳子多少有些侥幸。更增大他的怀疑，这位“前辈”并非清微教的人，而且对本教有所图谋。如果是本教的前辈，为了维护道统，怎么可能知晓他有问题后，一直没动他。 说不定这位前辈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玉阳子心里隐隐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反正已经叛教了，再把自己卖一次又有何妨？ 他心想着如果他配合雨峰的“前辈”，兴许能摆脱镇魔洞那口血眼棺材控制。 上次镇魔洞的异象主要是针对血棺，而且那时候玉阳子身上的诅咒作，几乎失去对外界的感知，根本没意识到那些黑影蕴藏的滔天魔意。如今见了雨峰异象，他觉得这位前辈高人，纵然不是清微教的人，也不会是邪魔。 投靠这位“前辈”，总不会再是与虎谋皮。 众人自然不知掌教的内心戏如此丰富，只见掌教玉阳子神色更加阴晴不定，只以为他仍在忧心自身地位。 他们暗自一叹，掌教的格局到底还是小了。 清微教式微已久，能在这时候出一位修行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实是本教的大幸，符合教中绝大部分人的利益。 掌教怎么能不为大局着想。 如果掌教接下来不识大体，他们怕是不得不为了顾全大局，请掌教早早退位了。 在这想法驱使下，其余各峰峰主长老，暗自眼神交流了一下，并默默离掌教远了几分。 清微教已经好多年没这样团结过了。 待得异象消散，众人慢慢往听雨楼靠近。 不过他们又不敢靠得太近，好在大家都是修行人，眼神自然极好，即使隔得很远，还是能看清听雨楼周围的景象。 但见得听雨楼的雨幕好似窗帘一般拉开，里面露出一个身着黑袍的人影。 众人直接脑补黑袍为黑色道袍，虽然看着跟平常的道袍样式有些区别，可能正是前辈喜欢的样式。 已经有长老打算回去后，找人裁剪出相似样式的道袍。 前辈面目有些模糊，似有一层薄雾笼罩着。 薄雾自然是道气。 “果真是道德高隆之士，清气湛湛。”众峰主、长老、弟子俱暗自一赞。 “恭迎老祖出关！”此时一声清越的道音涤荡雨峰，显得功力不凡，可态度又极为诚恳。 众人下意识跟着这道音一起喊起来。 大家都是修士，喊起来嗓门可不小，一时间万壑回声，完完全全掩盖住天瀑暴流之声，甚至声达数十里开外，群山震动。 此时众人齐齐下拜，但峰主长老们下拜之后，亦暗自后悔，既然不知前辈道号，直接叫老祖便是了，这么简单的应对，他们居然没想到。 他们五味纷杂地看了第一个喊出“恭迎老祖出关”的人，正是他们眼中不顾全大局的掌教。 “掌教格局着实太小了，早有应对之法，却不告知我等，好独占鳌头，给老祖留下好印象。”峰主长老们暗自吐槽不已。 “我在清微教的事被人现了？”耳朵边尽是震耳欲聋的恭迎之声，苏尘第一反应是这样的。 可是他马上反应过来，眼前可不是黑山的魔子魔孙。 这群大小牛鼻子道士在恭迎他？ 他们把他当成了清微教的老祖宗。 他闭关前，确实没想到动静会这样大，可是修行这种事，感觉来了，要是停下，再想找回感觉就不容易。 苏尘当时自然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引动星辰之力。 反正闹出事就闹出事，老是瞻前顾后，也修行不出什么东西来。 他可不是畏难而缩的人。 但是他收功之后，准备出来瞧瞧外界的反应，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 他一个妖魔界的绝世大妖，怎么就成了道家玄门的老祖！ 算了，既然有这个台阶下，苏尘才懒得拆穿，自找麻烦。 “都起来吧。”苏尘用极为温和的语气道。 他以甚深法力将声音送出去，更能影响心神。 因此众人听老祖的声音，如在耳边响起，更如沐春风。当真是春风风人，夏雨雨人。 “老祖必定是个儒雅随和的得道高人！”众人如此作想。 玉阳子更是暗自松一口气。 白子云在听雨楼旁边目睹了这一切，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极大的冲击。 难道全世界都疯了，就他一个是清醒的？ 第47章 毁灭 “你替我打他们。”苏尘可没耐心跟这群臭道士演戏，直接使唤上白子云。 白子云听到的老祖的声音，不免打个寒颤。他实在被老祖折磨得够呛，已经对老祖的声音产生阴影。老祖的那些操练之法，可能比阴曹地府的酷刑还要残忍许多，他现在除了外表，已经不是个人样了。 但是他现在很强大！ 这是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 越是这样，越显得世界荒诞可笑。 满峰的修道人居然当妖魔为得道高人，而唯一知晓真相的他却不能算是人。 现在他还得帮这群家伙继续圆梦，免得他们梦醒，触怒了老祖，恐怕下场会很不妙。 这一瞬间白子云有了清微教救世主的心态。 白子云走进峰主长老们之中，表明是老祖让他来招呼他们，瞬间被众星捧月地围着。 往常高高在上的峰主们对他极尽吹捧，什么谪仙下凡、仙根道骨之类的词全都用在白子云身上。 反正没几下白子云便有些飘飘然。 不过他也很快冷静下来，他有现在的待遇，完全是源于老祖的威势。 没了老祖，他终归只能当个被人厌弃的棺材子，不祥之人。 白子云暗自告诫自己，不要忘了根本，昏了头脑。 各峰峰主亦暗暗称奇，本来年轻人骤然被吹捧成这样，难免会忘乎所以，他们也好趁机从白子云这里摸清楚有关老祖的事，没想到白子云很快就冷静下来。 “果然是老祖教导有方，让他年纪轻轻养出这等沉稳的气性。”峰主们暗自感慨，老祖果真是得道高人，白子云能跟在老祖身边，着实福分不浅。 连带看白子云畸形的手指，也觉得格外顺眼，这明明是天人异人之相。白子云在棺材里出生，更说明他福缘深厚，换成别的孩子，肯定成死婴了。 一些峰主长老甚至感慨，他们也是没生出女儿来，不然肯定介绍给白子云认识。当然，没女儿还有女弟子，也不是不可以认识，大家同是清微教弟子，走动走动是应该的。 苏尘冷眼旁观着清微教的闹剧，对于清微教的衰落，有了新的认识，这些人多是蝇营狗苟之辈，道心不坚，难怪清微教一代不如一代。 只是修道士心如铁石、披荆斩棘，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难了。 何况终日被人吹捧，享尽尊荣，难免飘然。 难怪修行人讲出世入世。入世以红尘炼心，出世远离红尘，皆是对心境有所锻炼。 高明者，能出能入，自然会有所成。 接下来是七峰大比，白子云一路上遇到的对手，皆是半真半假的出力，他没费什么力气便夺了七峰大比第一。 玉阳子见得门中有白子云这样的后起之秀，心生感慨，表示要辞让掌教的位置。 因为白子云俨然成为雨峰老祖的代言人，众峰主长老生恐白子云不肯坐掌教的位置，弄得玉阳子传统三辞三让的把戏都没弄出来，直接给白子云推上掌教的位置。 弄得各路准备上清微送礼恭贺雨峰老祖出关的各派使者，半路上又折回去，另外准备了一份给清微教新任掌教的贺礼。 等各路使者终于到达清微教时，才现原本尚青色的清微教，如今皆身着玄色道衣。 一打听下，才知晓雨峰老祖喜欢玄色。 不过人家教中之事，跟使者们无关，只是见了新任掌教白子云，着实不俗，听说白子云是雨峰老祖着手培养的，更显得雨峰老祖调教弟子的本事厉害，故而回去禀报时，都说清微有再次兴盛的可能。 唯一让人比较遗憾的事，雨峰老祖喜欢清净，除了白子云，旁人想见他一面，比登天还难。 清微弟子中，不免有人埋怨白子云，这是挟老祖以自重。如果白子云知道这些闲话，肯定大呼冤枉，因为真让他们去拜见老祖，恐怕他们会后悔一辈子。 毕竟老祖随便泄露一点魔威，就能让这些弟子数十年修持的道心毁于一旦。 虽然最近老祖看起来儒雅随和了许多，但白子云一直告诫自己，不要被这些错觉蒙蔽。 听雨楼，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苏尘完全适应了淬炼之后的身体。另外，他还收到小雪的消息，说是魔教派人送了许多礼物到黑山，连小倩、小雪也有份。 对于魔教突然示好，苏尘一时半会间是弄不明白的，不过糖衣收下，有炮弹打回去便是。 他让小雪收下礼物，镇之以静。 苏尘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去做。 他的目光穿过听雨楼的水幕，到了镇魔洞。 这三年，镇魔洞的血棺完全沉寂下来，但苏尘能感觉到它在积蓄什么，而且那口血手棺材，或许也在附近虎视眈眈。 因此苏尘出关之后，没有急着前去镇魔洞。 他要调整自己到最佳状态。 这也是白子云觉得老祖随和许多的原因。 每逢大事有静气。 惊涛骇浪，往往生于大海平静无波之时。 “小白。” “老祖，有何吩咐。” 对于小白这个称呼，白子云已经不做任何反抗了，听久了还挺习惯的，要是老祖突然改个别的称呼，他会很恐惧，因为他会怀疑，老祖是不是又有什么折磨人的新鲜法子要用在他身上。 “我要去镇魔洞，你先让人清场，然后陪我一起去，对了你的便宜老丈人也记得叫上。” 白子云终究和前掌教玉阳子的女儿徐茗结为道侣，而玉阳子似乎很想通过他接触老祖。 白子云没给他这个机会，弄得玉阳子好几次很是幽怨地看他，搞得白子云近来每次见玉阳子会有些不自在。 只是老祖吩咐了，不见也得见，白子云给镇魔洞清场之后，便去通知玉阳子。 玉阳子听了白子云的来意，喜不自禁，“好女婿，我等了三年，就是为了等这个机会，老祖果然要除去镇魔洞那个魔头。” “我是要对付它，而你应该会有用的。” 一股阴冷恐怖的凶邪力量将玉阳子和白子云包裹住。 玉阳子再出现时，已经到了镇魔洞口。 他此刻浑身冷颤不已，内心充满绝望，老祖为什么会是如此可怕的大魔头。 他简直是还没逃出狼窝，就又进了虎口，根本没活路。 此刻，镇魔洞里有猩红的血水涌出来，透出毁灭一切的恐怖气息。 玉阳子已经心如死灰，放弃挣扎。毁灭吧，赶紧的。 第48章 脚步声   猩红的血水涌出后，在石洞外的石碑附近徘徊，没有往外蔓延。苏尘扫了石碑，心道果然。   这里的石碑和地宫的石碑几乎一样，看来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苏尘没有试图去破坏石碑，足下生出黑影，如墨汁散开。恐怖的血水在黑影的驱赶下，缓缓退回镇魔洞。   “想引我进去？”   苏尘明显察觉到血水只是做了象征性的抵抗。   如此一来，自然没法试探出里面那东西现在的实力。苏尘微微地冷笑一声，“跟着我走。”   行动的是黑影，而白子云和玉阳子无可奈何地顺着黑影进去。在他们的视线里，老祖已经消失了。   只有一道阴森的魔影在镇魔洞里徘徊。   魔影不断扩大，试图占据整个镇魔洞。而此时，里面的血棺射出一缕极为凝聚的红光，如雷轰电闪，插入黑影之中。   等到红光落定，才显出真实的模样。   这是一枚血淋淋的钉子，似乎是血棺的棺材钉。   钉子插入魔影，如同钉住蛇的七寸，魔影竟生出一声哀嚎，又仿佛因此暴怒，爆出惊人的力量，整个地表出现细密的黑色裂纹。   可是，裂纹很快愈合。   魔影的挣扎越来越弱，似乎血淋淋的钉子对它起到了极大的压制作用。   “无意冒犯，还请离去。”虽然压制了魔影，但是血棺没有任何得意，反而有意求和。只是它的声音阴恻恻的，听得让人心底毛。   可是这话，苏尘太耳熟了，上次地宫里的血棺也是类似的说辞，结果很快就逃走。   同时，在它开口的瞬间，苏尘终于确定血棺的位置。   一件黑色的袍服展开，如同一座大山带着沉重至极的压力，下落在镇魔洞的一个角落。   角落里一口血色的棺材现形。   原来此前出现的那口血棺只是一个幻影。   真正的血棺竟躲在角落里，暗中窥伺着。   当然，被钉死的魔影并非是魔衣本体。   老魔和血棺，不约而同地隐藏了底牌，企图对方落入陷阱。现在看来，血棺稍有失策了。   展开的黑袍如大山般落下，意图压死血棺。   当黑袍碰上血棺时，没有出现惊天动地的撞击声，血棺突然融化了，化为黏稠至极的汁液。   不，血棺确实在角落，只是它身上裹上了一层血蜡，当黑袍触碰血棺时，蜡化开了。   黑袍被蜡汁狠狠黏住，同时受到某种不可抵挡的腐蚀，生出滋滋的声音，镇魔洞冒起黑烟。   血棺显然为今天的事情准备了不少东西。   见到魔衣受损，玉阳子不由虚，内心天人交战，这时候再向血棺效忠还来得及吗？   不对，他是被老魔头强迫的，从来没背叛过！   玉阳子几乎要迈出一步，对着魔衣狠狠一击，不过他刚要抬起脚时，脚突然死死定住。   魔衣好似活物一样呕吐，冒出墨绿色的汁水，蕴藏不知何等剧毒的墨绿魔雾泛起，棺材上的蜡汁反而开始被魔雾腐蚀。   魔衣因此得到补益，受损的部位开始缓慢愈合。   “老祖果真法力无边。”玉阳子暗自庆幸，还好他没伸出脚，不然这一脚就踏入了万丈深渊。   毕竟之前在洞口他虽然绝望，但是只是一时的念头，谁还没个轻生的时候，现在缓过来，求生欲自然又冒出来。   旁边的白子云从始至终没动过，他很有工具人的觉悟。   实则是有着太多的惨痛教训，让他意识到老祖没使唤他时，千万不要乱动。他在旁边，一直观察着自己的便宜岳父，适才玉阳子的小动作给他看得很清楚，他暗自叹息，其实“岳父”勇敢一点，可能就解脱了。   愚蠢的丈人，你不知道在老祖身边活着，或许还不如死掉好。   “尸毒呵。”血棺似乎勾起了什么回忆，幽幽地道。   棺材盖忽地翻开，生出一股莫大的吸力，它竟然一口将魔衣和外面泛起的魔雾吞进去。   随即棺材盖狠狠合拢，地面上的血钉猛地从地面拔起，回转血棺，钉死棺材盖。   血棺的动作，令玉阳子无比震惊。   胃口太大了吧，居然想一口吃掉老魔头的宝物。   他看得出那魔衣很是恐怖，在魔道里，肯定算是顶级的魔器。血棺也不怕撑死？   果然，血棺吞入魔衣后，立时出现剧烈的颤动，似乎棺材里有什么东西在到处乱撞，意图掀开棺材板。   咚咚咚！   棺材里的撞击声越来越大，山体产生了共振，整座云峰晃动起来，如同地龙翻身。   阴冷恐怖的杀机，如潮水般自镇魔洞散开。   云峰之巅集结着一层厚厚的乌云。   云峰四周，清微教的峰主、长老们汇集，惊恐地瞧着眼前的一幕。   他们窃窃私语。   “应该是镇魔洞出了事。”   “此前掌教还吩咐我等不准靠近镇魔洞附近五十里。”   “难道是老祖进入了镇魔洞。”   镇魔洞的传说他们一直有耳闻，可是镇魔洞存在太久了，他们一直以为里面的妖魔应该已经烟消云散。   “老祖莫非是知晓镇魔洞的妖魔仍然存在，他进去是要为本教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难不成老祖这次出关，未尽全功，故而没能彻底打破天人界限。他是想临走前，为本教尽最后一份心力？”有长老心忧道。   实则是他们隔着数十里，只能感知到镇魔洞的森然魔意，完全没有老祖清湛的道气。   以为老祖在积蓄法力，意图舍生成仁彻底清除魔患。   不少有些良知的长老弟子暗自惭愧。老祖不愧是上个时代的人物，正邪的界限很是分明。   换做他们，未必有如此勇气。   于是有长老带头念起辟邪咒语，意图尽一份绵薄之力。其余众人自然跟着一起念咒，清微教门人着实不少，这些咒语之力汇聚在一起，竟成了一股坚不可破的法网封住了镇魔洞。   一只血手正准备偷入洞中，结果被法网弹了回去。   对于镇魔洞外的事情，苏尘有些意外，不过有了这一层法网，血棺更没可能逃出去。不过外面窥伺的血手，一时半会间也进不来，倒是让苏尘一网打尽的想法落空。   只是血手棺材老奸巨猾，多半不会本体过来。因此苏尘没有失望。   “给你消消食。”阴冷恐怖的魔音在洞中响起。   紧接着，地面出现一个个看不见人影的脚印。沉郁诡魅的脚步声泛起，盖过了棺材的异响。 第49章 归山 伴随着脚步声泛起，血棺上出现了黑白不一的脚印，生出神秘不可测度的道韵，仿佛在诠释大道。 黑白流转，试图碾压粉碎血棺。血棺外表的血漆，出现剥落，清晰可见里面诡异的血色木纹，像是一个个人眼。 “怎么可能。”血棺有些难以置信。 棺材在黑白流转间，竟有了一丝丝消解。 虽然这个过程很缓慢，可还是打破了它的认知。 “你这口棺材连赝品都算不上，有什么不可能。”苏尘冷冷一笑。不过他心里并非口中这般轻蔑血棺。 黑白脚印一正一邪，犹如阴阳大磨盘，有使万物返本归源的奇妙，只是这血棺着实太难磨了，真要完全消解血棺，恐怕得如水滴石穿一般，耗时太久。届时就算大功告成，苏尘自也损耗不小。 他一念及此，脚步声越来越急，黑白流转到了极限，血棺里面魔衣的暴动愈猛烈。 终于在棺材板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划痕。 突然间，一只苍白的大手从虚空显现，生出森冷的利爪，对着棺材板的划痕一抓。 咯吱！ 镇魔洞响起木板碎裂的声音。 而血棺上扬起白色的石灰。 苍白无比的大手，出现了难以理解的灰化，仿佛受到不可言喻的诡异力量入侵。 同时，棺材板在苍白大手的猛击下，出现裂缝。 不过裂缝出现后，便以极快的度愈合。 可是，另一只苍白的大手出现了，依旧对着裂缝的位置一抓，森然锋锐的指甲散出金属光泽，仿佛无坚不破。 棺材板的裂缝又扩大了，同样，另一只苍白的大手也出现了诡异的灰化。裂缝亦试图继续愈合。 但是棺材板上接连不断地出现大手。 一只只大手不间断地出现，不知疲倦的猛击棺材板。 裂缝愈合的度，终究不及裂开的度。而许多石灰扬起落下，形成灰色的坟土掩盖住血棺。 棺材！ 要入土了！ 苏尘亦是次全力施展肉身的力量，没有任何节制。 他清晰感受到那些石灰属于他肉身的一部分，可是已经没有任何生机，死气沉沉。 但是他和灰色的坟土依旧有紧密的联系。 血棺入土的同时，苏尘的肉身亦在被一股死寂的力量入侵，生机从体内剥夺。 他的身体出现一点一点的尸斑。 血棺的反扑果然猛烈。 苏尘没有半分迟疑，身上的异变不过是暂时的，先熬不住的肯定是眼前这口被灰色坟土掩埋的血棺。 终于，苍白的大手完完全全探入棺材内部。 白皙的大手在伸进去的同时，立时染上深邃的黑色，镇魔洞开始弥漫着腐朽的味道。 苏尘久违地生出烦闷欲吐的感觉。魔衣化成黏稠的黑色汁液，将一只血色的眼珠完全包裹住。 黑色的大手牢牢抓住黑色汁液包裹的眼珠，陡然间，有巨大的拉扯之力自血眼而来。 大手不禁往下一沉，没有触摸到棺材的地板，仿佛触及到了一个阴沉没有任何生机的世界。 黑色的手掌、手指以肉眼可见的度风化，仅剩下森森白骨。 一股滔天的妖气爆，注入森然白骨之内，无可匹敌的巨力硬生生将血眼拉拽出血棺。 黑色的汁液没了血眼的压制，立时如潮水涌出，侵染灰色的坟土，连带吞没血棺。 确切的说，黑色的汁液吞掉一座新坟。 “好饱，要被撑爆了。”魔衣痛并快乐着。 苏尘的身影彻底显化在镇魔洞内，周身散出一股莫名的幽光，只是他一只手仅剩下了骨头，说不出的怪异。 原本苍白的皮肤浮现星星点点的尸斑，有种行将朽木的味道。 仅剩白骨的手抓着一个一颗血色的大眼珠，幽暗的目光在血色的眼珠上转来转去。 “你想吃掉我？”血眼忽地出桀桀的怪笑，又有股诱惑。 “吃吧吃吧，吃了我，你便是我。” 怪笑声在镇魔洞内起起落落。 “聒噪！” 白骨大手猛地一合，血眼被挤爆，无数血水爆出，在苏尘脚下汇聚成血泊。 而苏尘另一只手，对着玉阳子一扬。 玉阳子的衣服爆开，他的上身开始皮开肉绽，一只只诡异的血眼张开。恐怖的吸力凭空出现，一只只血眼出哀嚎，从玉阳子身上剥落。 它们本来寄生在玉阳子的体内，此刻均不由自主被吸到血泊里，化为浓稠的血水。 玉阳子失去血眼之后，整个人的血肉都仿佛完全掉落，只剩下皮包骨，浑身生出钻心蚀骨的痛楚。 “小白，挖出你的眼睛。” 白子云没有半分犹豫，脖子上的血眼睁开，他用手一扣，将血眼掏掉，随即这颗血眼便飞入血泊中。 他掏出血眼之后，似乎元气大伤，不过气色比玉阳子还是要好上不少，只不过他依旧感觉到脖子里仍有血眼的力量残留。 似乎血眼的根子在他脖子上，完全没法铲除。 血泊得到了玉阳子、白子云的血眼后，忽地力量大增，血水如活物一样，在苏尘身上攀爬。 长着灰色尸斑的魔躯又染上厚厚的血色，看起来煞是阴邪。 “你居然帮我恢复元气，你死定了！”血棺的声音在魔躯周围飘荡。 回应它的只有一声大魔冷呵呵的嘲讽。血眼根本不清楚，老魔是觉得它现在的力量不足以和佛舍利抗衡，才帮它恢复元气。 当血水覆盖苏尘全身时，大魔身上的妖魔气息开始消弭。 血水的力量似乎即将取代妖气，成为魔躯的主宰。 正当血水不断侵入魔躯内部时，大魔体内突然泛起淡淡的金光，血水入侵的道路被阻隔了。 当金光触碰到血水时，魔躯泛起嘶嘶的腐蚀声！ 血水里生出惊骇的痛楚声。 它被侵蚀了！ 金光仿佛是血水的克星一般。 数个呼吸过去，魔躯体内弥漫的金光变得浓郁无比，体表泛起密密麻麻的金色裂纹。 整个魔躯都仿佛要裂开。 可是血水和金光水火不相容，很快逼退了泄露的金光。 血泊更以肉眼可见的度减小，没过多久，点滴不剩地渗透入魔躯之中。 不知不觉间，苏尘体表的血色散去，只是尸斑仍旧留着。 此时吞噬坟土的魔衣，体内的鼓胀有所削减。 苏尘抬起手，魔衣化作一片泥淖吞没了苏尘，镇魔洞的地表浮现一滩黑色的汁液，很快汁液沉入地底深处，化为一团浓郁的墨汁在地脉里快移动，不断往黑山靠近。 因为顺着庞大的地脉转移，墨汁完美融于地脉的气息中，神不知鬼不觉，等到墨汁的流动停滞时，已然是黑山地界。 虽然体内翻江倒海，可是回到老巢后，一股踏实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他安心地躺在黑山地底，耳畔响起哗哗的地底暗河之声，似乎有催眠的作用。 好久没有舒舒服服睡一觉了。 苏尘完全收敛了妖气，将肉身和黑山紧密结合，变成一片战场，交给了血眼和佛舍利。 他进入深层次的定境，忘我忘形，融入大块之中。 第50章 黑色的坟土 岁月无声地流淌过去，持续一甲子的苍莽斗剑接近了尾声。 正魔两道在这一次交锋后，陷入久违的宁静。 而黑山早已享受了百多年的安宁，渐渐地有人觉，距离老祖上次露面，已经过去上百年了。 除却黑山之巅终年浓郁的魔雾外，百年来，老祖身上的妖魔气息完全没有泄露出来过。 要知道以往无论黑山老祖有多久没露面，总会隔一段时间有大妖的气息冲破云端，可是百年来，这种事一次没有。 对于此事，黑山群魔闭口不谈，它们相信老祖仍在黑山修行，相信老祖没有出事。 但是外界，自然会有些质疑。 虽然老祖没有出现过，可是百年来黑山灵气不断变得浓郁是铁一样的事实。 黑山虽然是妖魔盘踞之地，但里面的灵机不逊色任何洞天福地，教人很难不垂涎三尺。 只是对于大妖的忌惮，以及黑山老祖过往凶名的威慑，令外界对黑山的觊觎终归有所收敛。 可是随着时间过去，黑山老魔如果一直不露面，总难免让外界的窥伺之心越来越强烈。 近来修行界已经有了关于黑山老魔的流言。 大妖的修为到了某个临界点时，会引来天雷劫。有的是六七千年便到这程度，有的是**千年，总之不会过一万年。 因此修行界里，一般修行过五千年的大妖，都会四舍五入称作万年大妖，一旦到了这个层次，天雷劫随时都可能作。 流言里有关于黑山老祖的修行年限，据分析，老魔至少修行了六千年。这说明黑山老妖的天雷劫随时会爆，甚至可能已经爆了。 只是黑山老妖为了防止有人利用它渡劫的时候，突然袭击，悄悄离开黑山，去了蛮荒之地渡劫。 总之，没有大妖可以度过天雷劫，这是修行界的铁律。 黑山老妖虽然凶名赫赫，可是没有人认为它能度过天雷劫。 古往今来不乏有凶名盖过老魔的绝世大妖，它们没有一个渡过了天雷劫，黑山老妖怎么能是例外？ 流言出来时，大家是将信将疑，可是随着时间酵，黑山老祖仍是没有任何声讯传出，让流言在外界变得愈真实可信。 一晃，又是二十年过去。 黑山除了越来越浓郁的灵机，以及黑山之巅那越浓郁的魔雾外，老祖的踪迹，仍是没有出现过。 渐渐地，连黑山群魔也暗自怀疑，老祖早已离开黑山去渡天雷劫了。 同时，没有老祖帮忙抵挡反噬之后，在黑山建立起煞名远播的冥部众人，一个接一个在功法的反噬下，陷入沉寂。 这让老祖失踪的传闻变得越真实。 只是百年来，小雪的修行突飞猛进，她一次又一次深入黑山之巅的魔雾提升修为，加上老祖练功石洞留下的经文，隐隐然成了气象，举手抬足间有了大妖的影子。 暂时压制住了黑山群魔的躁动。 她终归只是有了一丝大妖的影子，并非真正的大妖。 她知道，等那些修行界的大势力真正攻来时，她没法护住黑山。其实现在，黑山里已经掺杂了不少来自外界的沙子。 从来没有什么修行界的世外桃源，黑山的安宁，源自于老祖。 或者有老祖，才有这片妖魔邪道眼中的世外桃源。 可是，老祖到底在哪？ 小雪脑海里浮现出冥一沉寂前的画面。 “老祖一定还在黑山，我们冥部的人都知道。” 冥部的人和老祖有黑脚印的诅咒作为羁绊，他们说老祖还在黑山，那老祖一定就在。 可是，老祖会在黑山的什么地方，难道是魔雾的最深处？ 那个地方她去过一次，可她是老祖召唤她才能进去的。 而且这些年，她明显察觉到魔雾的毒性和魔性与日俱增。仿佛魔雾在不断成长。 不，确切的说，这些年整座黑山都在成长。 她明显感觉到，黑山的范围变大了。 或许老祖修行到了紧要关头，正在为渡过天雷劫做最后的准备。 可是！ 冥一沉寂前，还留下一句话，“小雪姐姐，它快来了，你要小心。” 它究竟是什么？ 那应该是来自冥一的预感。 这个老实和尚，说不定在沉寂前，佛法大进，看到了未来。 总之，这让小雪有种紧迫的危机感。 她不担心黑山出事，只是很担心所谓的“它”会影响到老祖。老祖提前做好了防备吗？ 真相应该在魔雾最深处。 而她如果能走到魔雾最深处，修为还能提升一大截，如此一来，总能在危机到来前，出一份力气。 小雪去魔雾更勤了。 她身上散出的凝重感，让小倩看出。 小倩提醒小雪，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放松，这样才能给外界一个信号，黑山的天不会塌下去。 小雪得到提醒，深知小倩的话不错，故而她掩盖住身上的沉重，只是每日依旧会去魔雾，一步一步地靠近最深的地方。 小倩亦收拾起过去的懒散，主动进入魔雾修行。 她以前不太喜欢魔雾，因为进里面一次，便会被染黑一次，这让爱美的她，多少有些厌恶。 可是，现在她顾不得这些了。 每次她跟着小雪走进去，总会看见小雪消失在魔雾深处。她知晓每往里面走一步要忍受多么可怕的痛苦。 “小雪姐姐走得可真远。”小倩偶尔会有些羡慕小雪。 她每往魔雾深入一步，兴许就离那盖世无双的大魔更近了一步。 小雪一次次突破极限，原本娇嫩的皮肤早被魔雾的剧毒腐蚀，失去光泽，变得黝黑。 可她不在乎。 一步又一步。 她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在生死边缘的盘桓，乌黑秀丽的长逐渐变得干枯，气质也愈阴冷。 每当她要崩溃时，她总能挺过去。 她想着，就算是死，也得见了老祖之后再死。 这是她死也散不开的执念。 靠着这股执念，小雪坚持下去，慢慢地接近了魔雾的核心。 这一天，她感觉到离魔雾的核心越来越近了，只是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她扑到在黑色的泥土里，身体受到极大的腐蚀。 可是她没有放弃，居然在黑色的毒泥里爬行，一点一点地挪动着。 终于，她看到了魔雾的核心地段，那里有一棵树，当初老祖便坐在树下，那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老祖。 她多么希望，老祖仍是如那次一样出现在树下。 可是没有。 枯死的黑树旁边多了一样上次没见到的事物。 那是一个土堆。 确切的说是黑色的坟土。 一座孤零零的坟土立在枯死的老树旁边，坟土没有完全合拢，里面露出一抹血色，好像是一口棺材。 她不敢置信，妖心枯萎，几乎陷入死寂。 她全身颤栗着挪动到棺材旁边，用黑的手刨开泥土，想看清里面的棺材到底有什么。 可是当她刨开黑土时，身体到了极限，彻底晕死过去。黑土朝小雪挪动，想要吞没她。 “这个你不能吃。”黑色的坟土周围飘起阴冷幽沉的声音。 坟土颤动一下，默默地退了回去。 第51章 雪魔 小雪躺在黑色的淤泥上，呼吸很弱，脸上还长出细细的绒毛。用修行界的说法，她即将被打回原形。 对于妖魔而言，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苦修数百上千年的修行很可能毁于一旦。 魔雾对她的腐蚀没有停止。 小雪蜷缩着，她似乎极冷，如冻在冰天雪地里，瑟瑟抖。 过了好一会，她身周的黑色淤泥出现松动，一条长了尸斑的手臂从地表伸出，对着小雪的身子抚摸，渐渐地，有许许多多的黑气从小雪身体里散出，汇聚到破土而出的手掌里。 没了黑气的侵蚀，小雪的皮肤重新变得娇嫩，但也苍白，脸上细细的绒毛仍在。 她还是很虚弱，好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给她一些元气。”阴冷幽沉的魔音再度飘荡在黑色的坟土上。 黑坟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东西没吃找，还要倒贴元气。虽然很委屈，可是黑土并不敢违抗主人的命令。 坟土缓缓分开，好似张口一般，流出温暖湿润的风，缓缓裹住蜷缩成一团的小雪。 小雪做了一个梦，她梦回刚化形的时候，那时她受了伤，蜷缩在冰天雪地里。正当寒冷一点点剥夺她生机之时，一只大手替她遮蔽冰刀霜剑的袭击，过了一会，周围的雪水化开，变成暖洋洋的温泉水，她泡在里面，僵硬的四肢终于可以舒展开。 她又睡着了，仿佛回到刚出生时，母亲的怀抱里。 这一觉很是悠长，也很香甜。 等小雪再次睁开眼时，现她仍躺在黑色的泥土上，只是周围的魔雾没有逼近她，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守护她。 她还感觉到，浑身暖洋洋地，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强行练功留下的暗伤也消失不见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感受到丝丝暖意，全无过去的冰冷阴寒。 体内的妖力更是说不出的充沛。 总之，一切都很好。 可是？ 她看向前方的黑色坟土，无声地伫立着，她再次走近坟土，试图抛开，打开里面的棺材。 可是手刚触摸到坟土，手指尖好似染上墨水一般，飞变黑。 十指连心，钻心的疼痛令她妖心悸动不已。 她没有迟疑，仍是要剖开泥土。 她甚至没关心，为什么她会突然恢复元气。她对坟土的关注，远胜过对自己身体的关注。 不过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弹开，很快她耳畔响起一道令她惊喜不已的阴沉魔音，“不用费力了，我不在里面。” “老……祖……您……在哪？”她太激动，不由有些结巴。 “你在我身上。” 小雪登时一阵惶恐，她怎么能站在老祖身上，她连忙挪动位置，朝原先的位置下拜道：“奴婢无礼，还请老祖降罪。” “不必了，你身在此山，往哪儿退都没用。何况我也只当你是我身上多了一只虱子而已。” 小雪心里生出一股明悟，冥一说老祖就在黑山，其实老祖如今就是黑山。 她小心翼翼道：“老祖您以后都是这样了吗？” 老祖一直以来是她心中可以依靠的大山，可是真当老祖变成一座大山时，她反而很难适应过来。 “不会的，我还要继续沉睡一段时间，你不要再来这里了，不然下次运气未必有这么好，刚好能唤醒我。” “诺，婢子这就告退。” 待得小雪离去，黑色的坟土再度合拢，裹着血棺缓缓下沉，直到坟土不再冒出地面。而盘绕山巅的魔雾一会浓郁，一会淡薄，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呼吸吞吐魔雾。 其实不能完全说黑山便是苏尘，更准确一点的说法是黑山成了胎盘，汲取天地灵机供养着里面作为胎儿的苏尘。 苏尘这一次沉睡，仿佛重新经历了当年黑山老祖在黑山中的孕育过程。这是一种对自我的重塑，也令他和黑山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 如果不是小雪出现在魔雾核心地段，搅乱了黑山对天地灵机的吞吐，将他唤醒，苏尘的意志可能会和黑山的意志彻底结合，这说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只是他肯定会彻底化身成大山。 昏沉的睡意很快袭来，他显然还没适应现在的一切。不过在他中途醒来之后，黑山的意志和苏尘自身意志的结合便停滞在一个阶段，如同冰水混合。 这种情况显然会持续很久。 只是最终结果会是水变成冰，还是冰化成水，在结果出现前，无人能预知，也或许冰水会一直混合相存。 … … 小雪从魔雾中走出，回身看了魔雾良久。 她生出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老祖没有事，纵使天塌下来，她也不怕了。 小倩在魔雾外看到小雪走出来，容光焕，她盈盈笑道：“小雪姐姐，你见到老祖了？” “其实我们早就见到了。”她露出神秘的笑容。 她牵着小倩手离开，随即下了一道黑山群魔没法理解的命令。 山中妖魔及一切开启灵智的生灵都不得留在黑山，自去周围的山找地方修行。 整座黑山都成了禁地。 命令的传达，总有波折，只是通过这一次的事情，反倒是让人见识到了小雪的手段。 没有人能想到，看似娇滴滴的黑山管事小雪姐姐，出手会如此可怕，手段会如此酷烈。 老祖的可怕和恐怖只在黑山的传说中，但是小雪姐姐的残酷手段成了那些不安分妖魔修士的噩梦。 因此小雪有了新的外号——“雪魔。” 雪魔的称号震慑住了黑山群魔及旁门左道，但是事情传到外界时，没有令那些大势力因此惊骇。 毕竟他们没有真正见识小雪的手段，更只是在意黑山老魔。 黑山成为禁地，令外界对黑山老祖的情况产生更多遐想，恐怕老魔头现在很不妙，不然雪魔为什么会让黑山成为禁地？ 分明是欲盖弥彰。 已经有大势力蠢蠢欲动。 譬如朝廷的镇魔司。 数名镇魔司中地位极高的镇魔使者出现在一个小镇外，为的镇魔使者，看着前方死寂的小镇，对着身边的三名同僚道：“应该是这里了。” 第52章 极乐 小镇周围郁郁森森，越衬托得小镇清幽冷寂。 “老大，咱们直接进去？”说话的使者看着小镇，有些犯嘀咕。 他算是见过不少世面，处理过许多妖魔事件，可是见到小镇，心里莫名地开始憷。 为的镇魔使沉声道：“不用着急，我这里有有一瓶东西，你们都抹上。” 他拿出一瓶无色无味的药水，抹在眼睛周围，很快眼睛周围青，好似被人打肿一般。 其他人接过药水，有样学样。 “走。” 四名镇魔使一起步入小镇，刚踏进小镇，他们耳朵里响起嘈嘈杂杂的市井声。 原来外面看起来清幽冷寂的小镇，里面很是热闹。 他们简直不敢置信，小镇的繁华过许多大市集，里面的人熙熙攘攘。四人很快置身人群中。 一名镇魔使鼻子闻到一股满溢的幽香，原来他撞到一个美妇人身上。他心里一荡，刚想抱拳致歉，可是当他抬起头，眼睛忽地热，哪有什么美妇人，分明是个脸上的肉腐烂了不知多少的死尸。 死尸似乎毫无自觉，朝着镇魔使盈盈一礼，“是贱妾走路没长眼，冲撞了官人。” 它声音娇滴滴的，含羞带怯。 只是镇魔使看清它面目后，实在恶心欲吐，忙闪到一边。 其余三名镇魔使的遭遇差不多，原来小镇的人全都死了很久，有的只剩下白骨架子，可是它们似乎一无所觉，仿佛还活着一样。 渐渐地他们眼睛越来越热，鼻子里涌来一阵阵恶臭。他们誓，即使在尸山血海里，恐怕也比这里的味道好闻一点。 这里哪是什么小镇，简直比地狱还恐怖。 “雨师大人叫我们来找的幻魔尊者真在这里？”一名镇魔使有些抱怨，到底是什么恶心东西才会住在这种地方。 “不会错的。”为的镇魔使打量周围一切，看到一座极为显眼的青楼。那里看起来干干净净，同小镇其他地方有天壤之别。 “我们过去瞧瞧。” 四人走进青楼，上书着“极乐楼”三字，门外有牌子，写着“阴灵止步，活人可入”的字样。 他们四个当然是活人。 四人抱团走进去，里面莺声燕语不绝，竟还是个赌坊，有不少衣着华贵的人物在里面取乐，莺莺燕燕穿梭其中，个个绝色，身着若隐若现的轻纱，白皙的胸肉，晃得人睁不开眼。 这里绝对是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窝，而且里面全是活人。 如果说楼外是修罗血海，那么楼内就是极乐天堂。 尤其是一对比，更显出极乐楼的美妙。 “欢迎四位大爷，你们可以在本楼随意得到任何你们想要的东西。”一个龟公走近四人。 “我们没有钱，怕是享受不起贵楼的东西。”镇魔使老大冷声拒绝道。 “不要紧，我们这里不收钱，也不收灵石，只收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寿命。”龟公顿了一顿，又道：“用寿命可以在本楼买到你们想要的一切。” “那我要你学狗叫也行？”一名镇魔使呵呵道。 “当然可以，汪汪汪。” 龟公立即爬在地上，学起狗叫。 这名镇魔使一惊，他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没有节操。 很快他身子一虚，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上被抽走。他看到了一缕白气落在龟公手里。 “承惠三年寿命。”龟公笑吟吟道。 镇魔使心里寒，这地方如此邪门，估计眼前阴阳怪气的死龟公说的不假，没想到他随口一说，居然丢了三年寿命。 他懊悔不已。 此时为的镇魔使开口了，“极乐楼的东西是不是有真有假？” 龟公微微一笑，“这位大爷说的不错，不过真的要贵不少，假的也不便宜，只是无论真假，在极乐楼用起来不会有区别。” 镇魔使看了看周围，“人的寿命总是有限的，但贵楼的东西恐怕没有任何价格限制，难道有些东西注定卖不出去？” 龟公幽幽道：“在本楼，连寿命也可以买卖，不然你以为他们在赌钱吗？” “他们在赌命？”镇魔使们不禁一惊。 “不错。” 四名镇魔使现在看那些赌桌上的人，不再是看活人的目光，这些都是疯子。 只是真能用寿命去换到任何东西，他们想来，竟忍不住心动，尤其是有机会赢得别人的寿命情况下。 他们越想越觉得这座极乐楼恐怖。 而此时，他们眼睛越来越热，生出炙烤的感觉，在提醒他们不要被极乐楼诱惑。 为的镇魔使回过神，“我们想见幻魔。” 极乐楼既然能买到任何东西，那么让他们见到幻魔，自然也不难。 “一甲子寿命，你们谁出？”龟公翘起兰花指。 为的镇魔使道：“我们四个人平摊。” 这是雨师大人的命令，他们如果完不成，后果很严重。 “可以，不过平摊便是一人三十年了。”龟公阴笑一声，直接坐地起价。 四人身上都有一缕白气被抽出。 他们根本不知道对方用的什么手段，自然没法阻止。 四人看着同伴，他们俱肉眼可见地衰老了。好在他们均是修士，年纪不算太大，没有老得不成样子。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此地太诡异，如果靠他们自己去找幻魔，很可能会丢掉性命。 平白丢了三十年性命，四人心里俱不是滋味，一名镇魔使恶声道：“还不带我们去见幻魔。” “你们已经见着了。” “在哪？” “正是在下，忘了自我介绍，本人正是极乐楼主，你们要找的幻魔，当然大多数人喜欢叫我蜃妖。你们也不用试图找我报复，毕竟我是不死的。”龟公彬彬作礼道。 四名镇魔使本来怒火中烧，可是听了龟公的话，如一盆凉水浇下，他们当然知晓对方说的不假。 “雨师大人有事找你。”为的镇魔使按捺住怒气。 “哦，这是第几代雨师？” 为的镇魔使拿出一块黝黑的令牌，上面刻着诗句，“世间有异贾，专售荒唐梦，以慰失意人，闻者购如风。莫问梦醒时，图乐在梦中，人生是何物？百年一场梦。” “第七代。” 蜃妖接过令牌，抚摸上面的文字，似乎在缅怀什么，脸上更有些惆怅，“过去那么久了吗，说吧，什么事情。” “雨师大人想请你走一趟黑山，查明黑山老祖的情况。” “我曾答应过老朋友，只要是他的后人用这块令牌来请我办事，我绝不会拒绝。我们的感情实在很好，过了这么久，我也没忘记此事。只不过这事情有点难，我不能白做，得另外加价。”蜃妖仍旧不停地抚摸令牌，追忆不已。 第53章 不祥 “你还想要什么？”为的镇魔使沉声问道。 蜃妖咯咯一笑，接着清幽幽叹口气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带着令牌来找我这种事，一个人和四个人其实没什么分别。” “你什么意思？” 四名镇魔使不由心底毛，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出现。 “我一向做事很小心，因此你看我这里的客人，全是自愿留在这里，我从来没有强迫过他们，更很少招惹修士，免得遇到根脚深的，引来我不喜欢招惹的老不死。可是呢，我又很喜欢吃修士的精魄，像你们这种阴魂凝聚的修士精魄，对于我来说，实是一种美味。看来老朋友没忘记我，告诉了他的后代我喜欢加价的习惯，所以将筹码提前准备好。” 四名镇魔使耳边泛起低笑声，变得失魂落魄，他们很快走进极乐楼深处，不知遇到什么事情，不自觉露出笑容，很是快乐。 楼里响起蜃妖的低语，“你们好好快活吧，越快活吃起来越是美味。” 过了数日，四条纯净的精魄飘飘荡荡地落在蜃妖手里，他迫不及待地一口吞掉，细细咀嚼，良久之后，出满足的叹息声。 “新鲜的修士精魄，着实美味。可是……”它皱起眉头，回忆当年被它不小心吞进体内的黑袍男子，心里不由蒙上一层阴影。 如果它没记错的话，那个人叫“黑山老祖”。 应该和雨师要它探察的黑山老祖是同一个。 可惜，当初在“老朋友”拳拳盛意之下，不由送出了这块有它心魔誓言的令牌，如今令牌回到它手里，势必得履行承诺。 可是如果再沉睡两次，“它”现在的意识便会散去，会有新的“意识”出现。蜃妖是不死的，但是“它”并非不会消亡。 上百年过去，它吞了不少精魄，想必面对那恐怖的家伙，不至于没有逃跑的能力。 而且那家伙应该快要渡天雷劫了吧，就算它被逼得再次沉睡，等它醒来时，那家伙也该被天雷劫收走了。 “天雷劫”令它有些触动，蜃妖的记忆会随着时间流逝，不断消散，重要的记忆，能留存到两三次沉睡之后，但最终还是会遗忘，可是有那么一点点记忆，会铭刻在蜃妖体内，永不会遗忘。 “天雷劫”便是其中之一。 世人皆以为天雷劫是上天对大妖的天罚，其实真相不是这样。 真相到底是什么，就连蜃妖的记忆也没有，确切的说，那真相令它颤栗，不敢留下记忆。 它依稀记得，曾有大妖渡过天雷劫，迈入“不死”的层次，但是“不死”便会不祥。 那种不祥，令蜃妖稍稍念及，便颤栗恐惧。 当然，它也根本不记得究竟是什么样的不祥。 蜃妖内心里恐惧不断蔓延，它停止了有关天雷劫的联想，做一只快乐的蜃妖有什么不好。 可是一想到要去黑山，它免不了有些惆怅。 “我身体这么大，走慢点也是合理的，黑山那么远，我走很久才到，也是合理的。”从外面看起来清幽冷寂的小镇，开始朝着黑山缓慢的蠕动。 其实活得越久的存在，越容易明白一个道理，遇到麻烦，不一定要急着解决它，说不定时间一长，麻烦便被别人解决了。 老朋友的后辈儿还是年轻了，不明白它老人家，做事情很慢啊。 毕竟它是上了年纪的蜃妖。 蜃妖心里有些小得意。 兴许是四个修士的精魄太过美味，它吃得很满足，竟有些昏沉，想要放空一下意识。 吃饱了犯困，或许是一切生灵的本能吧。 蜃妖有些恍惚。 不知何时，小镇的周围飘起淅淅沥沥的雨，薄薄的雾覆盖了小镇，蜃妖不知不觉间，小镇竟越走越快。 如果有人在高空飞行，便会看到一个雾状的庞然大物在贴地急奔走。 一股阴冷的灵机令蜃妖猛地惊醒。 它忙地停下来，本体湿漉漉的，一座巨大黑山透出阴暗的黑影，将小镇笼罩。 “黑山。” 蜃妖心里冒出一个词。 它怎么这样快就到黑山了。 感受到周围湿漉漉的法意，它立时了然。 “呼风唤雨之法。” “臭小子，竟敢算计我。”蜃妖不由愤怒。 此时它才明白，那四个修士身上被动了手脚。它想起四个修士的青肿的眼睛，以为不过是抹了有看破虚幻效果的牛妖眼泪一类事物，看来还加了别的东西，令它恍然失神，给了那臭小子可趁之机。 这臭小子简直深得“老朋友”真传，心可不是一般的脏。 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异力降临在它身上。 既然目的地抵达，如果它不去完成，心魔誓言的反噬就会出现。真是一环扣一环。 蜃妖在心里不停地诅咒雨师，同时无可奈何地开始观察前方的黑山。 黑山冷峻森然，山顶魔雾缭绕，有一种无可言喻的恐怖。 “跟大山一比，它这座小镇简直太小了。” “这便是黑山老祖的本体吗？”蜃妖不禁生出一丝难言的惶恐。 臭小子到底在想什么，居然对这种东西有图谋。 蜃妖很怕这座庞大大物突然动起来，将小小的它吞没。它没有异动，等待了良久，现黑山寂寂无言，没有因为它的到来，出现一丝动静。 “只是自然地吞吐灵机。”蜃妖暗自判断。 它小心翼翼地朝着黑山挪动，一股如梦似幻的力量缓缓散开。它挪动得很慢很慢，可是一旦黑山有什么动静，它肯定转身就跑。 反正它也只是来做试探的。 “小雪姐姐，属下现了一件怪事。”一名鬼仆身子平移着进入大厅，朝着小雪见礼。 “什么事？”小雪合上一本道经，她现在很好学，但没有什么书卷气，身上散出一丝阴冷的魔意，隐隐然朝着老祖靠近。 “有一座小镇正朝着咱们黑山过来。” “小镇？”小雪微微吃惊。 “不错，属下从没见过这种事，要不你去看看。” “走吧。”小雪放下书本，飘飞到半空中，果然看见一座小镇朝着黑山进，场面极度诡异。 她眼中散出一丝冷意，这鬼东西上门，怕是来者不散。 一股阴冷恐怖的杀机迸出来。 蜃妖一直关注黑山方向的动静，因此杀机临身时，它立时停止前进，一层淡淡的薄雾覆盖小镇四周。 “这杀机好熟悉。”它立时想起那黑袍男子，杀机的气息和黑袍男子的气息很是相似。 “不过要弱上许多，看来他是认出了我，没有打算第一时间下狠手。” “黑山大哥，一别多年，你一向可好。”蜃妖心里一松，连忙出声道。 “你认识老祖？”一名冷若冰雪、洁若冰雪的女子落在小镇前。 这时蜃妖才现，杀机的源头居然是这个女妖。 它认错妖了。 第54章 冻绝 小雪脚步一顿，身上的阴寒之气收敛住。 蜃妖仔细观察小雪，感知她的气息和黑山老祖很是相似，心知女妖和黑山老祖关系匪浅。 “老的我打不过，还能怕你个小的？”蜃妖胆气一壮，决心从她身上试探一二。 小镇里继续飘出蜃妖的声音，“大概百年前，黑山大哥来过我这做客，当时我们相谈甚欢，后来我恭送大哥离开，想着他临走前拳拳盛意，留下名号，请我到黑山做客，恰好我近日静极思动，念起当年约定，所以来黑山拜访大哥。” “原来如此，小雪失礼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小娘子叫我蜃妖即可。”它见小雪语气似有缓和，暗自得意，琢磨起怎么把对方骗进来，到时候还不是任它揉捏。 可惜它念头刚升起，忽觉遍体生寒。 冰寒刺骨的杀机直接封住小镇口子，而小镇四周布满鬼魅魍魉，一时间不下上千妖魔邪道团团围住小镇。 魔气冲天，妖气入地，给蜃妖铁桶般围住，真是要让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还没等它开口，不知多少妖魔鬼怪的神通、法器一起招呼过来，汇成洪流，简直不讲道理。 蜃妖本体寄托的小镇任是铁打的，这下子能挨几颗钉。 何况蜃妖强在能迷惑人的虚幻力量，真刀实枪的打斗，着实不是它擅长的事。 而且小雪那股冰寒刺骨的杀意得了黑山老祖真传，对它的迷幻之力多少有些克制。 弄得蜃妖反应更是慢了一拍。 一时间千魔横击，法器道术汇成洪流，弄得小镇千疮百孔。 小雪微微地冷笑，她侍奉老祖不知多少年了，从没见老祖交过朋友，更没听说过老祖会请人回山做客。 “烈火散人何在？”小雪见得蜃妖一时间被黑山群魔压制住，又号施令。 “属下见过雪娘娘。”一名赤鬼模样的道士出现。 “引动地火，给我烧。” “遵命。” 赤鬼道士从身上取出许多红色小旗，漫天花雨扔出，落在小镇上空，口中念念有词。 这咒语念了足足半刻钟，道士头顶白气蒸腾不止。 直到最后一声咒语念往，那半空的无数红色小旗大红光照射在地面上。 轰轰轰！ 地面开了裂缝，不止多少烈火涌出，淹没小镇。 小镇本来被冰寒杀意冻得僵硬，又挨了黑山群魔的攻伐，一时间自保有余，却没法反攻。 只是时间一长，蜃妖还是稳住阵脚，可惜还没到它酝酿反击，无数地火涌出，冷热交攻下，小镇地面好似手足皲裂一般，里面许多精魂涌出，面目扭曲地嚎叫着。 蜃妖此刻大为后悔，这臭娘们一身修为也算不俗，怎地如此不要面皮，刚见面就围殴它老人家。 可怜它老人家一身异力，遇到这乱拳，竟然有劲无处使。 要知道，若是寻常时候，给它稍作部属，散出蛊惑人心的魔力，任这黑山群魔再多，它都能一一引到小镇里面，到时候要杀要剐还不是它说了算。 哪知道这臭婆娘不按套路出牌，见面就下死手。 就算是正道的牛鼻子秃驴，虽然喜欢以众欺寡，好歹也会动手前，说几句替天行道。 臭婆娘连废话也不肯多说几句。 这黑山地火，不知集聚了多少年的煞气，而且蜃妖本就有些怕火，一时间外火攻身，邪煞攻心，弄得它方寸大乱。 另一边小雪见得小镇惨状，丝毫没有停歇的架势。 她正好借这个机会对群魔号施令，起到练兵的作用。 可怜蜃妖还没摸到黑山山脚，活生生成了黑山群魔的靶子。 亦幸好是蜃妖，换成一般的大妖，在群魔攻伐、地火焚身的处境下，怕是妖身也没法保全，一身苦修皆得化为泡影。 即使如此，小镇亦在地火焚烧、群魔攻伐下，一片片地开始焚毁。 一阵阵汹涌澎湃地热浪涌向小镇的核心极乐楼。 只是如此长时间的攻伐，且不说黑山群魔有些扛不住，那烈火散人住持大阵，汗液豆大般落下，还没落在地上，便化为蒸汽。 原本有些红润饱满的手臂，变得干枯瘦瘪。 他朝小雪告苦道：“雪娘娘，这火要烧到什么时候，我可有些顶不住了，能不能缓一缓，让小道休息片刻。” 小雪冷冷看他一眼，“等你死了，有的是时间休息。” 比起她闯入魔雾内部的痛苦，这点苦痛算什么。 在她眼里，烈火散人还远没到油尽灯枯的时候。 烈火散人本来燥热不已，瞧见雪魔的眼神，顿时从六月天坠入冰窟里，瑟瑟抖。 他哪里还敢再叫苦，瞧雪魔的架势，他真敢休息，估计可以永远安息了。 小雪意如坚冰，不可动摇，每每见到蜃妖稍有反扑的迹象，立时施以重击，根本不给蜃妖喘息的机会，更不给它反扑的希望。 经过魔雾的磨练，小雪极为耐心，一直守在蜃妖边上，没有刹那松懈。她这般不眠不休地督阵，其余妖魔更是没法偷奸耍滑。 只能一个个耗尽精力，跟蜃妖死磕。 这一磨，足足耗了半个月。 小镇大部分建筑已经焚毁，唯一完好的建筑只有那座极乐楼。 这半月以来，6续有妖魔累倒，烈火散人更是磕了几葫芦珍藏的丹药，才勉强维持住地火大阵，饶是如此，也已经油尽灯枯。 黑山群魔不敢怨恨小雪，只好把怨气撒在蜃妖身上，不知诅咒了蜃妖多少回，小镇甚至清晰可见群魔的怨力盘桓。 而小雪觉察到了那座极乐楼应该是蜃妖的死穴，到这时候，没有功亏一篑的道理。 “你先退下。”她对烈火散人说道。 极为冷淡的语声落在烈火散人耳中犹如天籁一般动听。他来不及告谢，心神一松，登时天旋地转彻底晕死过去。 小雪没有关心烈火散人的死活，双手捏出剑指，瞬息间，四面八方飘起雪花，天地间寒意大盛，一枚巨大的冰晶出现在小雪面前，冰天雪地之威将小镇寸寸冻结。 一层层白色的冰霜覆盖上极乐楼。 蜃妖本自被火攻多日，此时面对这股冻绝之力，简直无比难受。 可是在冻绝之力影响下，连它的念头也迟缓许多。 极乐楼的地基更在冻绝之力下碎裂，开始塌陷。 没想到它这次苏醒，还没享受多少，竟又要陷入沉睡了，真是不甘心。 如果是黑山老祖出手，它还能好受一点，以这样的方式落败，实在太过屈辱。 蜃妖不打算就此放弃，它暗自狠，极乐楼里的活人们一个个死去，精魄汇聚，它准备自爆了。 正当此时，天地间忽地刮起风，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竟然将蜃妖周边的阴冷寒意驱散不少。 “镇魔司风伯雨师，联袂求见黑山老爷。” 第55章 降临 浩浩荡荡的玄音在黑山周边回荡，遍及百里方圆。 黑山群魔邪修中不乏有见识者，心中暗惊，道门千里传音之术，使到如此程度，说一句登峰造极并不为过。 虽说当今天下，群魔乱世，镇魔司名不副实，可是镇魔司毕竟是朝廷的脸面，实力绝不容小觑。 风伯、雨师、龙君号称镇魔司三巨头，手段酷烈，不知镇压了多少妖魔邪道，折在他们手中的千年大妖，更不计其数。 如今两大巨头出动，联袂抵达黑山，朝廷对于黑山福地的觊觎不言而明，亦显示出朝廷对黑山老祖的忌惮。 往常闹得再厉害的妖魔，一大巨头出动足以，两大巨头联手，尚且是镇魔司成立数百年来头一遭。 随着玄音落下，天边黑压压一片乌云袭来，风起云涌中，竟然有龙吟之声不绝。 待得黑云压近，一股毁天灭地的压迫感笼罩黑山周围。 原来乌云之中，一只只通体玄黑的龙马若隐若现，上面坐着清一色的黑袍骑士，正是名震当世的黑龙骑，当年本朝太祖以八百黑龙骑起家，定鼎乾坤。从那之后，黑龙骑世世代代守护朝廷，成为完全受朝廷掌控的修行武装，里面每一个黑龙骑士都不知耗费了多少修行资源，乃是朝廷威慑修行界的利器。 以朝廷的资源倾力供养黑龙骑，听说也从未突破三千之数，乌云中黑骑数目，恐怕不下五百。 别说有镇魔司风伯雨师二巨头联手，仅是这五百黑龙骑，怕是足以扫荡黑山群魔。 毕竟黑龙骑以军阵集结，配合无间，爆出的战力，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简单。 这一幕自然被暗自窥探的各方势力瞧见，不少探子暗自吸一口冷气。风伯雨师加上五百黑龙骑，恐怕肆虐南方的白莲教总坛都能扫灭，朝廷对黑山老祖的重视简直出各方势力的想象。 “立威！” 不乏有聪明才智之士想到朝廷试图拿黑山老祖立威，重振大乾王朝的声势，同时取得黑山这福地，补给朝廷的修行资源开支，扫荡群魔之后，将降者收编，也是不小的助力。 如果黑山老祖当真出了变故，扫荡黑山，自是更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不费吹灰之力，如此一来，朝廷不损分毫，获取黑山福地，势力恐怕要膨胀许多，更能以此为跳板遏制住北境魔教进军中土的势头。 如今看来，黑山老祖出事的可能性更高，因为半月以来，雪魔虽然死死压制住了蜃妖，可是如果黑山老怪当真无事，哪怕是吹口气，蜃妖也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镇魔司显然在一旁窥探已久，心里盘算得很清楚。 现今正是魔困妖乏之时，黑山老祖又有很大可能出事，此时出手，黑山群魔自是毫无反抗之力，而且还能顺势收服蜃妖。 毕竟蜃妖的能力落在镇魔司手里，实是能挥很大作用。 这一战对时机的把握实是妙到毫巅，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 如果事情顺利，衰落的大乾王朝甚至有中兴的可能。 甚至有聪明人想到更深一层，大乾王朝底蕴深厚，说不定推测出天机，判定黑山老祖如今出不了手，只是为求稳妥，又找来蜃妖试探，顺势利用黑山群魔压制蜃妖，一举多得。 此番算计之深远，着实令人惊怖胆寒。 恐怕今日之后，各大势力都要重新评估朝廷对修行界的影响力了。窥伺黑山的各大修士势力，只在算计这一层就和朝廷差得太远，大部分势力只是掺沙子进黑山而已，根本没有如此环环相扣的紧密计划。 想必朝廷为今日之事，足足准备了数十年之久。 假以时日，即使蜀山如日中天，怕也是要看一下朝廷的脸色了。 一头银的风伯，撑着黑伞的雨师并立在乌云前头，风雨相生，法意侵染之下，蜃妖身周的冰霜寸寸瓦解。 只是风雨如丝缕一般将蜃妖缠绕住，不给解脱。 蜃妖这是刚出了一座山，又掉进深渊里，偏偏它气力耗得差不多，而风伯雨师联手之威犹自胜过雪魔许多，即使蜃妖现在自爆，也讨不了好。 它此刻不禁悲苦地想起上一次沉睡之前的经历，这又得在老朋友的后代的拳拳盛意下和对方合作了。 真是熬死了祖宗，人家还有玄孙子。 蜃妖暗自叫苦之余，自爆的念头缓缓消退，不就是跟人“合作”吗，反正不是头一遭了。算了算了，它还能怎样，凑活着过呗。 小雪的冰天雪地被风雨消退，神色阴沉下来。 风伯雨师击退小雪，另一边黑龙骑万箭齐，围攻蜃妖的群魔哪里挡得住，一下子死的死，伤的伤，士气跌落不少。 要不是雪魔娘娘半步不让，它们早就鸟兽散。 “风伯雨师在此，还请黑山老爷出来一见。”滚滚玄音再次涤荡黑山，风雨也更大了。 只是那瓢泼大雨，到了小雪身前俱被寒意冻结，化为冰晶落下。 “你们是什么东西，老祖岂是你们说见就见。” 寒气大盛，一枚枚冰晶如利箭一般轰向风伯雨师所在。 雨师淡淡一笑，手中黑伞扔出，在空中滴溜溜打转，冰晶被尽数拦下，于半空中化为冰粉，簌簌落下时，又成细雨，化入黑山土地里。 小雪一击，森冷刚烈，寒意迫人眉睫。 但是雨师这一招化解，实是轻松写意，显示出作为镇魔司三巨头之一的玄妙神通来。 “雪姑娘何必如此动怒，黑山老爷不肯出来相见，莫非是……” “根本出不来。”旁边一头银的风伯冷冷道。 “若是黑山老爷受了重伤，在下大言不惭一句，我镇魔司藏龙卧虎，不若黑山老爷随我等回镇魔司一趟。”雨师轻描淡写道。 “定能医好伤势。”风伯又冷冷补一句。 “如果黑山老爷不领情，我等只好……”雨师笑吟吟道。 “无礼。”风伯继续冷声说道。 一时间天地之间，风雨大作，五百黑龙骑风卷残云般杀入黑山群魔之中。 而小雪周围风雨如晦，一层层无形的压力叠加过来，令她手足束缚不已。 “小雪姐姐，你先走。” 一道鬼魅般的身影雷轰电闪般划出，目标正是雨师。 雨师冷冷一笑，黑伞滴溜溜一转，鬼影登时被装入黑伞里面。 “小倩。” 小雪目中冷意更盛，足下竟生出一层厚厚的黑霜，不断蔓延，风雨入侵的势头竟就此止住。 “好神通。”风伯目光一凝。 他头上银丝疯狂生长，好似瀑布一般垂落，转眼间将小雪卷入，一股青色的法力自银丝生出，呼啸不已。 厚实的黑霜竟在青色法力下，不断变薄。 银丝如结成蚕茧一样裹住小雪，并不停转动，越来越紧，一点点地消磨小雪的法力。 小雪的气息亦越来越微弱。 “风伯，别弄死她，还得问她黑山老怪的藏身之地。” “我有分寸。” 风伯话音未落。 银色的茧子里不知何时渗透出了黑水，黑水越来越浓稠，仿佛正酝酿着某种阴森恐怖的事物。 一股令人绝望的毁灭气息自银色的茧子缓缓散。 以黑龙骑身经百战的铁石之心，此刻也不禁砰砰悸动起来，训练有素的黑龙马似乎察觉到有天大的恐怖即将降临，纷纷本能地出恐慌不已的嘶鸣，想要挣脱骑士的缰绳，逃离这片地域。 天空黑沉如水，无声的黑暗从四面八方侵袭而至，黑龙骑陷入动乱和恐慌之中。 银色的茧子在黑水的腐蚀下，出现无数漆黑的裂纹，渐渐如蛋壳剥落，幽沉黯淡的黑光从里面透出，蜷缩成一团的小雪，笼罩在幽幽黑光中，忽地展开优美苗条的身影，缓缓走出，黑黑瞳，看不见丝毫的感情色彩。 漆黑如墨的黑水自她足下开始蔓延。 恐怖， 降临！ 第56章 上路 瞬息间，黑山脚下的战斗形势大变。 恐慌降临黑龙骑每一个骑士的心海，他们血火中锻炼出的意志，在这股未知的恐惧面前，如同鸡蛋壳破开，流出脆弱不堪的蛋液。 黑龙马哀嚎地嘶鸣着，玄色的马蹄铁抬起，带上了黏稠的黑色墨汁，蹄铁在墨汁下腐蚀。 不仅如此，还有黑色的雾气自黑水里涌出，变得越浓郁，玄铁打造的黑骑面具很快锈迹斑斑，惨绿的汁液自黑面骑士的面部流下，他们不少人抓住自己的脸，出痛苦的哀嚎。 惨烈的叫声，令人在脑海里浮现他们扭曲的面孔，此刻定布满惊惧。 越挣扎越是痛苦。 往常无往不利，适才差点扫荡黑山群魔的黑龙骑，有的被素日里最亲近的黑龙马甩下，跌落进黑色的泥沼，有的连同黑龙马一点点往下沉没。 他们越是想要逃离，黏稠的黑色泥沼越是生出巨大的吸力，牢牢吸附住他们的肢体。 五百黑龙骑，就这样一点一点沉没，如同坠入黑暗的深渊。 他们凄厉的惨嚎，仍是久久地回荡在黑山脚下，如同冤魂厉鬼一般，不得安息。 可是，此时的风伯、雨师已经顾及不到黑龙骑的惨重损失。 破茧而出的小雪正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黑水的范围越来越广，水势越来越大。小雪踩在滔滔而起的黑色浪花上，不断朝风伯、雨师靠近。 她明明踩的是黑水凝聚的浪花，却出沉闷至极的脚步声。 浪花不是浪花，而是一面面黑鼓。 脚步声是鼓点，在风伯、雨师的心头沉重地响起。 “雨来。” 雨师收起黑伞，伞尖朝天，一粒粒黄豆大小的雨水自虚空落下，每一粒破空时，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虚空似在雨水的摩擦下颤动。 “大风。” 风伯的银飞扬，冷脸挂满青色的煞气。 一道道狂飙凭空而起，雨滴的声势在狂飙之下，几乎滔天了。 大乾王朝显然做下了充足的准备。 虽然镇魔司三巨头以龙君最强，可是风伯雨师联手起来，产生的效果是一加一大于二。 风雨相生！ 两巨头联手，能迸出惊天动地的破坏力。 雨滴朝着小雪落下，穿透黑水，地面出现一个个大坑。 而小雪前进的脚步亦被此刻强势不已的风雨抑制住。 天地间横生一股滔滔不尽的风雨法意，试图迫退黑水，占据黑山的灵机。 小雪足下的浪花有下沉的趋势。 令人恐惧难安的黑水，似乎要被风雨法意阻挡住了。 “还能承受吗？”冷冽生硬的魔音在小雪心海泛起。 “能。”小雪足下的黑色浪花散开，她缓缓飘落在地面，忽地匍匐亲吻足下黑色的泥土。 能开碑裂石的雨滴，不计其数轰杀匍匐地面的小雪。 小雪没有做出任何反击。 淡淡的幽光罩住她柔弱的娇躯，无数能洞穿金石的雨滴，竟透不了薄薄的幽光。 小雪缓缓起身，欺霜赛雪的脚踝长出黑色的纹路，直至覆没她白雪似的脸蛋。 一股比适才更令人惊惧颤栗的力量自她身体散。 她的皮肤开始皲裂，可是小雪对此毫不在意。 黑暗如潮水侵袭整片天地。 雨师、风伯原本缓和下的神情染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因为透明的雨水，不知为何变得漆黑无比。 风声渐不可闻。 雨水滴落的度愈缓慢，时间似乎变慢了。 天地间不但陷入潮水般的黑暗里，更逐渐失却一切声音。 所有的事物皆慢下来。 除却风伯、雨师的内心。 更惊悚的事情出现了。 黑色的雨水居然止住下坠，纷纷往天上倒卷，目标正是风伯、雨师。 他们此刻现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困难。 黑暗如实质般挤压他们的身体。 肉身每一寸俱受到难以想象的压力。 黑色的雨点击打他们的肉身，可是他们居然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雨师艰难地低下头，看到一个个窟窿出现在他的身上，却没有任何血水涌出。 难以抑制的恐慌弥漫心头，他试图撑开黑色雨伞。 可是他根本做不到。 此时风伯的银再度疯狂的生长，青色元力试图冲破黑暗。 一枚巨大的茧子包裹住两人的身体。 风伯、雨师没有因为巨茧的包裹而松一口气，因为此时他们突然听到震耳欲聋的声音。 心跳！ 在寂静的黑暗里，心跳声显得无比剧烈。 嘣嘣嘣！ 无数血水从他们身体的窟窿喷涌出来。 巨茧被血水染红。 外面的黑色雨水渗透进去。 痛苦至极的哀嚎自巨茧出，难以想象里面的风伯、雨师遭受了何等残忍的事情。 “剑符。”在痛苦的哀嚎声下，雨师似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大声喝道。 锋锐无匹的青色剑气从巨茧破开，两道血光抓住这一线生机，雷轰电闪般划破长空。 天魔血遁！ 这是魔道绝顶的逃生**。 暗中观战的修士、妖魔均自没有想到，镇魔司两大巨头修炼了魔道的逃命神通。 不过镇魔司杀了那么多妖魔邪道，得到这门顶级的保命神通自然一点也不稀奇。 “老祖，奴婢该死，竟让他们跑了。”浑身黑纹的小雪第一时间跪倒在地，满是惴惴不安。 “他们死定了，你做好善后的事吧。”虚空传出老祖的回应。 一把黑伞从空中跌落，同时五百黑龙骑陷落的黑色泥淖里，出现一座黑坟，隐隐约约有惨厉的嚎叫声在坟头回荡。 … … 两道血光短短时间内掠过长空，跨越千里之遥，终于坠落在地面。 风伯、雨师的身体已然千疮百孔，两人落在地面，立时吞服了一葫芦丹药，感应到身后没有东西追杀过来，暗自松口气。 雨师苦笑道：“没想到这次差点全军覆没，不过老魔身上绝对有问题，否则不必假手于雪魔来对付我们。” “幸好，幸好。”风伯难得说了句废话。 “咱们赶紧上路，免得被别的宵小盯上。”雨师又催促道。 “你们是得上路了。” 雨师正自准备起身，忽然间觉得不对，这不是风伯的声音。 一只冰凉的手无声无息地出现，拍了拍他的肩膀。 雨师正看向风伯，对方的瞳孔里显现出他的背后静悄悄地立着一只黑色的影子，影子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第57章 黑骑 雨师服下一葫芦丹药本自在他体内化作暖流，周游四肢百骸，使他全身如泡进温泉水。 这一刻，身上的暖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冰寒刺骨的冷意钻进他的身体，脖子变得很是僵硬，连转过头也不能。 当然，他没有胆量转过身去。 他还看到风伯的背后同样站着一条影子，正按住风伯的肩膀。 影子动了，它竟缓缓走进风伯的身体。 雨师清楚地看见，风伯的眼睛染上死寂的灰色。 他努力动了动嘴唇，现张口说话竟变得无比困难，喉咙干涩，盘桓着阴冷之气。 最后他看到风伯灰色的瞳孔中，他身后的影子已经半入他的身体。 镇魔司的两大巨头，就这样悄然无声地立着，不言不语。唯见他们的肉体，长满灰色的尸斑，明明此前一刻还活着，现在看起来却仿佛已经死了很久很久。 他们灰色的瞳孔透着森冷的死寂，扑捉不到生前的情绪起伏。 没过多久，他们足下的土地浮现一团黑影，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水潭，风伯、雨师的尸体沉没下去。 黑影如水迹晒干一样，了无痕迹地消失。 没有人知晓这里曾经生了什么事。 或许什么也没生。 只是有风吹过时，这里会突然变得特别阴暗潮湿。 … … 黑山，小雪捡起黑伞，放出小倩，让她和自己一起安置死伤的群魔，这大概花费了小半日功夫才安排妥当。 小雪心里一松，困意潮水般涌来，她的意识陷入沉睡。 在她身子一软时，小雪的黑瞳泛起幽幽的光泽，缓缓走进破损不堪的小镇里。 缠扰极乐楼的风雨法意消失，可是漆黑如墨的黑影早如漆料一般覆盖了极乐楼。如天罗地网，使蜃妖没有任何挣脱逃离的可能。 极乐楼里只剩下龟公模样的蜃妖，它此刻有气无力，见到脸上还有淡淡黑纹的小雪，更是平添几分无奈。 “有什么招数使出来吧，我不反抗了。”外面的动静它一清二楚，蜃妖可不觉得它能比风伯、雨师、五百黑龙骑更有战斗力。 “你的能力很有趣。”小雪开口了，可是说话的声音阴沉冷厉，竟是个男子声。 蜃妖惊疑不定，“你是黑山大……老祖。” 它想打蛇上棍，喊一声黑山大哥，可是见到小雪冷厉的眼神，登时不敢如此，立即改话头。 一条黑色的影子突兀地站立在蜃妖面前，握住了它的脖子，蜃妖双脚不由自主离开地面。 它被影子抓住脖子后，生出窒息感，虚幻的肉身变得无比僵硬、冰凉，它此刻居然调动不了一分属于自己的力量。 它完完全全被黑影的力量禁锢，这是一种绝对的压制。 “以后好好替我办事。”黑影缓缓松开手。 黑影的力量缓缓消退，蜃妖方才有获得重生的感觉。黑影的力量令它恐惧、敬畏，对它的压制禁锢，如同大山一般不可挣脱。 甚至使它灵魂颤栗恐惧，封藏已久的禁忌回忆似乎因此觉醒。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事？”蜃妖好一会回过神，黑影的力量令它自灵魂的颤栗。 这一次黑山老祖的力量，俨然比当年更恐怖，而且掺合了令它颤栗的诡异。 蜃妖该当是不死的，可是它竟隐隐感觉，黑山老祖有了抹除它存在的魔力。不仅是意识，还有蜃妖的本身。 这是一种奇怪又笃定的直觉。 忽然间，极乐楼外多了一座黑坟，黑坟缓缓张开，一个个面容腐烂的黑骑骑着腐烂的黑龙马从里面出来，铁蹄踏在地面，泛起丧钟一般的声音。 这些黑骑已经“死了”，可是它们又依靠身体的本能记忆“活着”。 已然是没有意识，没有记忆，没有恐惧，没有任何情绪的杀戮机器。 五百死气沉沉的黑骑默默停在极乐楼外，如修罗杀场的气氛渐渐散开。 小雪幽沉的眼眸看向蜃妖，如同另外一尊如同大山般的伟岸存在注视它，沉重的压力，使蜃妖几乎崩溃。 “她”再次开口了，“安顿好它们，你知道它们吃什么吗？” “不知道。”蜃妖颤声回道。 “你吃什么，它们就吃什么。”冷冽生硬的魔音在极乐楼回荡。 蜃妖看着密密麻麻的黑骑，它瘫坐在地上，它会成为第一个饿到沉睡的蜃妖吗？ 仿佛这会是注定的结局。 蜃妖颇是无奈，想要一死了之。 可是它又很怕黑山老祖如它预感那样有能力抹除它。 蜃妖眼中含着泪，心里滴出血，朝着黑骑们招呼道：“各位大爷，请进。” … … 大乾王朝图谋黑山福地的计划彻底宣告破灭，五百黑龙骑全军覆没，风伯、雨师不知所踪，自镇魔司成立以来，大乾王朝没有遭受过如此重大的损失。 而无数有关黑山一战的情报如纸片一般飞到各大势力。 莫名的恐怖，令人惊惧的力量、黑水、黑坟、吞没一切的黑暗，一个个关键词映入各大势力上层的眼中。 汇集了许多信息之后，答案使人难以接受，甚至很是不安。 似乎黑山老祖并未真正出手，五百黑龙骑及风伯雨师便倒下了。 此事无疑让各大势力对黑山产生了更深的忌惮。 或许只有找到生死不明的风伯、雨师，才能从他们的口中，摸到老魔神通根脚的一鳞半爪。 可是风伯、雨师逃离黑山之后，仿佛人间蒸一般，以镇魔司的人力物力，竟也寻不到他们的痕迹。 这让人不得不怀疑，两人可能接触到黑山老妖真正的力量后，现那是一种他们完全不敢面对的禁忌，选择逃避。 只是风伯、雨师不但是镇魔司的巨头，更是出身龙虎山有朝廷和龙虎山做靠山，即使黑山老祖拥有某种禁忌的力量，也不该让他们吓得人间蒸才对。 总之，风伯、雨师的失踪成为修行界里一个解不开的谜题。 大乾王朝面对如此惨重的损失，第一反应并非是出动更多的人手去黑山报复。 因为风伯、雨师显然一时半会间回不来，镇魔司三巨头的职位很重要，不应该一直空悬着，等待两人的回归。 第58章 镇魔 至少要再寻出两个人来维持镇魔司的运转，同时补充新鲜血液进入黑龙骑。 这些事，在大人物眼里，比逞匹夫之怒去报复黑山老魔更重要。 自从风伯、雨师进入镇魔司之后，镇魔司俨然成了龙虎山的禁脔，即使名义上的镇魔司大头领龙君，也没法阻止龙虎山在镇魔司安插人手，借着镇魔司的名义，在乱世里扩张龙虎山的影响力。 此举令如日中天的蜀山剑宗很是不爽。 只是朝廷出于对蜀山剑宗的忌惮，反而暗中推波助澜，有意无意帮助龙虎山，想利用龙虎山来遏制蜀山剑宗仍在展壮大的势头。 对于黑山的图谋，自然少不了龙虎山的推动，甚至有出身龙虎山的术士，算出黑山老祖命星黯淡，或许早已遭遇不测，方才有了这准备数十年的计划，连蜃妖一并算计在内，一旦成功，朝廷和龙虎山俱能获取难以想象的收益，只是结局远远比朝廷、龙虎山预计的最坏结果还要坏。 黑山老魔的凶狠、强硬再次证明，谁想打黑山的主意，一定要做好鱼未必死，网却一定会破的准备。 因此在派系斗争激烈的朝廷眼中，再次贸然镇压黑山，并非明智之举，甚至招安的草议已经摆在案头。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谁来填补镇魔司的权力真空。 大乾王朝的皇帝万分疲累，黑龙骑是他目前唯一能完全掌握的凡力量，一下子损失五百，哪怕他如今和龙虎山关系暧昧，心里也对龙虎山产生了极大的怒火。 只是虽然很生气，但还是得忍着，现在清算龙虎山，便是给别有用心的人机会。 “镇魔司剩下两名统领的位置，且由众卿家推举两名人选来暂时代理吧。”皇帝淡淡道。 “蜀山长老李忘机素有德行，且是世家名门出身，足能担当此位。” “不行李老德高望重，只是做镇魔司的统领，反而委屈。” “蜀山长老鱼玄同一向嫉恶如仇……” …… 皇帝心里一沉下面大臣嘈嘈杂杂地讨论，总之离不开“蜀山剑宗”四字，偏偏龙虎山一派的人，默不作声。 “钦天监，你有什么看法？”皇帝点了钦天监的名，他是龙虎山一脉的。 “臣保举一人，清微教掌教白子云，为人谦冲，进退有度，广受同道赞誉。又是雨峰老祖亲传，一身神通不俗。担当镇魔司统领之位，绝对绰绰有余。” 皇帝立时明白，龙虎山这次失了风伯、雨师，折损如此大脸面，再伸手进镇魔司，恐怕会显得吃相难看，被群起攻之，只是镇魔司统领之位，不能轻易让给蜀山。 清微教跟前朝牵扯不清，如今式微已久，若朝廷将其招揽，自然不怕清微教做大，何况那雨峰老祖神秘莫测，一意清修，除了白子云根本不见外人，朝廷招揽白子云，说不定还能因此搭上线，一举多得。 那白子云初来乍到，想要站稳脚跟，自然得和在镇魔司有许多门人的龙虎山合作。如此一来，多少能抑制蜀山剑宗咄咄逼人的势头。 “准了。” 不过接下来朝议，皇帝仍是不得不答应让出一个统领位置给蜀山长老鱼玄同。 只是总比两个统领位置都交给蜀山要好上许多。 清微教，白子云听说朝廷镇魔司的人来到山下，他第一反应是他作为隐藏在正道名门的妖魔，终于被朝廷现真实身份。 他表面淡定，内心略有惊慌地请镇魔司的人进来，同时唤了老丈人玉阳子压场，他们俩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因此真要打起来，老丈人肯定信得过。 镇魔司的人上山之后，很快讲明来意是宣调白子云入镇魔司做官，这让白子云一头雾水。 “小子才薄德浅，还是请陛下另请高明吧。”白子云生怕是个圈套，而且进入镇魔司，万一暴露了他妖魔的身份，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且让一个妖魔去当镇魔司的三大统领之一，怎么看也不合适。 清微教其余人，心下却是颇为欣喜，清微教如日中天的时候便是作为前朝国教之时，如今掌教入朝为官，说不定能恢复几分先祖荣光。 “白掌教，陛下和诸位大臣已经决定是你了，你这向我推辞实在不合适，而且龙虎山的老天师曾说当世的青年才俊除了你，便是明玉阁的天残老人，你做不了这位置，旁人更做不了。”宣旨的官员亲近龙虎山一脉，他委婉劝道。 原来当今龙虎山的老天师早已修成元神，转世数次皆无胎中之迷，故而修行界几乎没有比他辈分更大的修士了，因此在普通修士眼中活了六七百岁的老怪物，在他眼里也不过是青年人。 其实听说明玉阁天残老人只是长得老，实际上还不到两百岁，在同层次的修士里面，实是称得上年轻。 “女婿，你就答应了吧，此事蹊跷，说不准是老祖安排。”玉阳子传音道。 白子云一想，直接拒绝确实扫朝廷颜面。 何况镇魔司统领之位，一向是实权肥缺，能掌握不少修行资源，不知多少门派打破头地争抢。 这种位置能落在在朝廷毫无根底的他身上，确实显得诡异。 难不成真是老祖有意安排。 老祖当真神通广大，竟能影响朝廷的决策。 白子云对不知多久没有召唤他的老祖，更生一层敬畏。 修行无甲子，寒尽不知年。自镇魔洞之事过去，他有百年未见老祖，但对老祖而言，估计这段岁月无非是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现在老祖可能是抽空想起了他这枚闲棋冷子，要他挥作用。 老丈人玉阳子上次在镇魔洞修为废去大半，现今方才修回法力，他老于世故，为人谨慎，如果没有把握，不可能在刚刚修回法力之后，便让白子云去冒险。 因此白子云盘算几番，对着官员拱手见礼道：“承蒙陛下恩泽、老天师垂青，白某却之不恭，只好勉力为之。” 没过多久，白子云半是忐忑地成为镇魔司统领。 第59章 潜伏 魔教总坛。 天然形成的巨大岩洞，中央池水中长着一朵朵磨盘似的黑色莲花围成一圈，十名散出惊人气息的魔道修士突兀地出现在黑莲上。 黑莲围成一圈的池水开始荡漾，惊人的一幕在池水中展开。 里面一格格画面，赫然是镇魔司黑山一役的内容。 翻滚的黑水、隐隐若现的黑坟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黑雾，无不透出凶恶至极的邪性。 黑水的恐怖气息透着池水涌出，形成淡淡的黑色雾气，张牙舞爪。凶邪的煞气，使色泽纯净的黑莲枯萎许多。 由此可见，池水对镇魔司黑山一役的还原，远远胜过任何一个势力得到的情报。 纵使不是耳闻目睹，也差之不远。 仅是透出画面的凶邪气息，便令十名魔道巨擘心里生出一丝波澜。 十名魔道修士，正是魔教十长老。 “如何？”大长老淡淡道。 一向少言寡语的七长老今日第一个开口，“深不可测。” 仅是画面中表现出的力量，虽然足以令十长老动容，但还不至于惊惧，可是以他们的见识何尝看不出来，这绝对不是黑山老祖的全部实力。 镇魔司的五百黑龙骑以及风伯、雨师以近乎全军覆没的代价，竟然还远够不着黑山老祖的底，这一点实在太过恐怖。 朝廷在黑山付出的惨重代价，使得魔教此前在黑山的折损，颇是微不足道。 区区一个外来客尸魔老人，单独拎出来，也及不上风伯、雨师任何一位，何况还有朝廷的心血——五百黑龙骑，覆没进去。 “可惜连咱们圣教也查不到风伯、雨师的下落，否则找出这两人，不但可以套出许多正道的机密，还有可能从他们嘴里摸到老怪物真实实力的大概轮廓。”五长老遗憾地说道。 仅是当日黑山一役的画面，当然不可能比亲身经历者体会得更多。 何况风伯、雨师绝非泛泛之辈，眼界在魔教里，除开十大长老外，怕也只有燕飞几个寥寥可数的新贵能盖其一头。 “不错，老怪物出手的次数，即使在咱们圣教悠长岁月里的记载仍是两只手能数出来，昔年和它交手过的人物，早已死绝，连大雪山寺的星轮明王也已圆寂多年，如若能寻到风伯雨师，自然能使咱们比旁人更了解老怪物。”六长老眼中泛起精明的光彩。 三长老冷幽幽道：“说这些事已然无意义，不如讨论一下今后的事。” 其余长老深以为然，只是心下难免暗自庆幸当初没有贸然和老怪物开战，否则以魔教的底蕴，也难免沦入和老怪纷争不休的泥淖里。 他们心中甚至隐隐期盼，下一次苍莽斗剑时，老怪物能卷入其中，届时恐怕能使目中无人的蜀山剑宗焦头烂额。 上次苍莽斗剑，虽然魔教浑水摸鱼，可是终究没改变蜀山剑宗大获全胜的结局。 蜀山剑宗的三仙四圣，个个皆是元神级数的老怪，十长老之中，也只有大长老触及到这层次而已。教主不出关的情况下，魔教很难有和蜀山剑宗抗衡的资本。 好在世道大乱，不少恐怖的妖魔或是复苏或是从封禁中走出，蜀山剑宗纵有通天彻地的手段，也没法将所有注意力放在魔教身上。 而且以魔教的势力，察觉到一点教人难以置信的隐秘，这些恐怖的妖魔中，怕是有一些并非来自本界。 它们不应该称之为妖魔，而是异类。 异类中，不乏有三仙四圣级数的存在。 如果黑山老祖是横空出世，魔教可能把它归于异类，因为那些黑水的凶邪气息，出他们对大妖的认知。 “咱们得绕开黑山地界，继续南侵，如今风伯、雨师下落不明，以正道、朝廷的尿性，少不了一番争权夺利，新入镇魔司接替风伯、雨师位置的人，一时半会不可能很快上手镇魔司的事务，我提议咱们迅打开一个突破口。”五长老嘴角挂起胸有成竹的神情。 他有魔教智囊之称，其余长老知晓五长老想趁机扩大影响力，不过也不得不承认五长老说的不错。 以他们对老怪物脾性的摸索，只要不主动招惹黑山，老怪物几乎不可能会主动出黑山惹事。因此老怪物再如何恐怖，也不会是现在魔教的心腹大患。 趁此机会，展势力，才是魔教该做的事。 在五长老的争取下，他座下风雷堂的堂主燕飞成为魔教此次南下进军的领之一。 十长老密议完毕之后，五长老召见了燕飞。 燕飞性格豪迈洒脱，行事果断，从不拖泥带水，除了出去办事外，在教中一向深居简出，纵然魔教子弟，难免摩擦生火，也少有人说燕飞的不是，而且他剑术卓绝，更有一股天生的邪性，旁人自也不敢招惹他。 总之燕飞是个不怕事，也不惹事的魔门子弟，在一众乌烟瘴气的魔教弟子里，可以说是一股清流。 五长老很喜欢燕飞的性子，他膝下无儿无女，燕飞深合他脾性，这些年他几乎把燕飞当成亲儿子一样对待。 他早就想好，如果他冲击元神失败，燕飞会继承他的一切。 以燕飞展现出的潜力，数百年之后，未必不能成为教主钟意的继承人，习得只有教主及候任教主才能修炼的“不死”魔功。 要知道这门魔功来自上古神魔，蕴藏着极大的隐秘，乃是魔道的瑰宝，向来与龙虎山的天师度、蜀山剑宗失传已久的太清道解齐名。 燕飞如果能修炼，前途远大，定能胜过今时今日的五长老。 五长老将十长老的密议对燕飞嘱咐一遍之后，又细细跟他说了此事的关节，直到没啥可交代的之后，才让燕飞下去准备。 燕飞离去前，提起要去山下小镇小酌一下，五长老也自应允。因为这些年燕飞做事情，一直有这个习惯。 五长老派人查过，酒馆是大长老的一个血亲开的，没有任何问题。 酒馆的老板娘还是个寡妇，燕飞每次喝了酒，都会在她旁边睡一会，五长老初始还以为燕飞对人家有意思，不过时间久了，燕飞也没跟老板娘擦枪走火，倒是让五长老有些遗憾。 他其实希望燕飞能生个孩子，让越临近大限的他，享受下含饴弄孙的乐趣，可惜随着燕飞迈入还丹境界，修为日深，自然留下血脉的机会也越渺茫。 第60章 祂来了 燕飞下了魔教总坛，抵达山下小镇的酒馆。周围人来人往的热闹气息，使他紧绷的心得以松弛。 没有人能体会到他身上背负的压力。 循着旧例，找酒馆老板娘要了酒和卤牛肉。 燕飞自酌自饮，脑海里浮现此前和五长老父慈子孝的一幕，心里默默地叹口气。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心里有愁绪，就自然越喝越多。 他没有用法力驱走醉意，而是任由醉意涌上心头。 我观人世间，无如醉中真。 只有在喝酒的时候，他才不用考虑他是什么人。 黄昏袭来，燕飞如从前喝醉时一样，睡在柜台边的凉席。老板娘司空见惯，自顾自地拨打算盘，任由燕飞睡在一边。 当燕飞陷入沉睡时，他胸口微微热，有微不可察的力量架起一道桥梁，使他进入如真似幻的梦境。 梦境里，燕飞周围云影悠悠，恍然仙境。 他盘坐在白云上，对身边的幻境很是熟悉。 不一会，白云中又多出一位仙风道骨的道士，正是蜀山长老李忘机。 “见过师尊。”燕飞面无表情。 自从燕飞迈入还丹境界之后，蜀山剑派暗中给了他一颗同心蛊，同心蛊本是一对拆开，另一只便在李忘机身上。 凭借同心蛊的奇妙能力，远隔数万里之遥的师徒能够通过梦境联系。 这也是燕飞每次下山喝酒，会趁着酒意睡一会的原因。 他是借这个机会跟远在蜀山的李忘机联系。 而且同心蛊除非使用时，其余时间会陷入沉睡，融于心脉中，纵使再高的法力，也难以扑捉到它的气息。 李忘机抚须道：“徒弟，你召唤我，是不是魔教有什么大动作？” 燕飞淡淡道：“魔教准备趁着镇魔司元气大伤时，大举南下。我会是这个计划的执行人之一。要不我还是回山吧，否则这次我怕是要下手杀不少同道。” 李忘机咳嗽一声，“现在你能不能回山也不是为师能做主的。” “师尊，你当初让我下山潜入魔教，说是潜伏十年八载我就可以回山，结果十年之后又十年，十年之后又十年，搞得我现在已经成为风雷堂堂主。我看我再这样卧底下去，是不是要等我升任魔教长老，带着大军攻上蜀山，光明正大地回来。”燕飞颇有些激动，他顿了顿，又质问道：“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吗？我每次入定，都仿佛能看到那些死在我剑下的同道朝我索命。” 他暗自补了一句，虽然他会立即心海起剑，把他们杀得干干净净。活的他尚且杀了，还能怕死鬼。 多年的卧底生涯让他明白，如果他不抱怨，上面会觉得他过得很轻松，指不定会派给他什么危险任务。 李忘机见徒弟抱怨，心下很是惭愧，要不是他当年一念之差，也不会让徒弟一直陷身魔教不能回来。 只是现在徒弟回去，以前他杀那些正道弟子的糊涂账怎么算，难不成算在蜀山头上。 毕竟徒弟回来，纸包不住火啊。 届时一旦暴露，不但魔教要杀燕飞，连许多正道门派也不会放过燕飞。蜀山自诩正道领袖，总不能默认那些正道修士是蜀山指使燕飞干的吧。 虽然燕飞杀的正道修士，碰巧大都是龙虎山这些跟蜀山剑宗不太对付的门派的弟子，蜀山剑宗暗地里还是乐见其成的。 徒弟又不是黑山老祖，正道魔道连朝廷一起得罪了都没事。 “你不用担心，为师有帮你善后。那次你追杀龙虎山青松居士，让他神魂逃了出去，还是为师拦住他的神魂，送他早早转生。不然他回了龙虎山，给老天师一瞧神魂伤势，追根溯源，说不定便认出你的来路。而且咱们正道，从没有人像你这样能混到魔教的堂主位置，你对咱们蜀山，对整个正道意义重大，无论再苦再难，你也要坚持下去，如果将来能扫清魔氛，徒弟你是有大功德的。”李忘机安慰道。 燕飞忍不住白眼一翻，“师尊，你这话我起码听了七八遍了。你给我个准信，啥时候我能回山。” 李忘机轻咳一声，“此事得掌教做主，对了，镇魔司新任两位统领，一位是你鱼玄同师叔，另一位是清微教的教主白子云。白子云一身修为不俗，你若是遇到了，切莫大意。咱们还是说说魔教这次南侵的计划吧。” 燕飞冷笑道：“风伯、雨师尸骨还没找到吧，镇魔司居然这么快就安排上新统领，动作够快的。” 李忘机叹息道：“龙虎山这次算是栽了大跟头，为师也在担心一件事。” 他想起徒弟前世和黑山老祖结了因果，此事还得请三仙四圣出面，才能化解。 “什么事？”燕飞一奇。 “小事而已，而且还不到说的时候。”李忘机可不敢说出实情，免得徒弟承受不住。 而且这也不怪蜀山，当年明明算出黑山老祖命星黯淡，才让燕飞前世去结因果，等着燕飞修行有成后，再了结因果，夺取黑山老祖气运，结果黑山老祖此次表现出的实力，哪里有命星黯淡的模样。 而且老怪物的天雷劫，按理说也该来了。可黑山老祖显然还留在黑山，没有去找隐秘地方渡天雷劫。 毕竟要是在黑山渡劫，惹人瞩目，没法遮掩，即使黑山老祖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希望渡过天雷劫，旁人也断断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因为黑山之事，着实透着古怪，连三仙四圣那等修为也看不透，蜀山自然没有轻举妄动，免得遭受严重的损失，给人可趁之机。 燕飞没有追问，沉默一会，才说了部分魔教南侵的计划，他也没有全部说实话，否则容易引起魔教的怀疑。 李忘机牢牢记住，又嘱咐安慰燕飞一会，眼看得同心蛊的蛊力微弱许多，方才跟燕飞断了联系。 燕飞睁开眼，外面已经天黑了。 不对！ 周围黑暗如潮水一般包裹他，无声的恐怖气息降临，如果是常人，此时定然惊惧颤栗。 可是面对这如同宿命降临的绝望恐怖，燕飞灵魂深处居然生出一股欣然、雀跃。 “祂来了。” 他内心突然冒出一句。 第61章 前路 燕飞本能地知晓，此时降临的恐怖存在对于他而言是神明一般的存在。这才使他心里突然冒出一句“祂来了”。 黑暗中，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燕飞转过身去，“看到”一个身影。他明明身处寂静的黑暗里，可是“身影”在他眼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这是一张木然、死寂的脸，轮廓令他很是熟悉，只是一时间，他竟想不起来在什么时候见过。 他的视线一点点下挪，看见“身影”苍白的手，只是它露出的皮肤有着醒目的尸斑。 尸斑的气息不似寻常尸体长出的那样透着腐烂，准确的说是透着古老。 古老， 强大！ 他的视线继续下挪，看到对方的腿，直至脚跟。 当他目光垂落在“身影”的脚尖时，黑暗降临时的欣然、雀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悚然、惊愕。 他“看到”了“身影”的脚尖，正触碰着他自己的脚尖。 确切的说，这个“身影”是从他身上延伸出来的。 “身影”愈清晰的轮廓，使他终于惊醒，这该死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木然、死寂的脸分明是他自己。 在他惊醒的刹那，“身影”动了，冷硬且带着尸斑的苍白手掌掐向他的脖子。 燕飞本能地往后闪退。 可是无论他退得多么快，多么迅疾。 伸向他脖子的苍白手掌，依旧一寸寸地靠近。 他没有拉开距离。 燕飞心里陡然生出一种无力感。 冰冷的手掌终于掐住他的脖子，他做不出丝毫反抗，甚至在感受到来自脖子的冰冷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在这一刻，他连普通人也不如，仿佛回到婴儿时的脆弱。 燕飞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生机的流逝。 死亡， 不期而至。 他的意识正一点点消弭，如同一张写满字的纸张，正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擦去上面的字迹。 等到字迹彻底被抹除时。 燕飞失去了一切感知。 一切结束了！ 他连获得解脱的念头也没有。 不知何时，“燕飞”的意识再次出现，白纸上缓慢地浮现出字迹，似乎和从前的字迹没有任何区别，不，应该说是多了一些字。而且和原来的字迹完美融合在一起，仿佛那本身就是燕飞自身经历的一部分，寻不出任何破绽来。 随着字迹的浮现，“燕飞”逐渐苏醒。 他如同做了一个差点醒不过的噩梦，真实地经历了一次死亡。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可是对于修士而言，经历一次真实的死亡，绝对是极为珍贵的修行财富。经历了这种大恐怖，也将获得一场大造化。 燕飞从没有比此刻对修行的前路认知得更清晰。 黑暗如潮水退去，酒馆真实不虚地展现在他眼中。燕飞仍然警惕着，下意识握紧李忘机赐给他的邪剑“天邪”，想通过冰冷的邪剑，带给他一丝安全感。 同时，他内心生出一丝奇异的感觉，天邪的邪性已然和他的神魂水乳交融，邪剑彻底成为他的一部分。 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天邪会在他手里爆出比过往强大许多的力量。 “你醒了。” 燕飞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本能地戒惧下，他还是差点拔出天邪。 不过他看清了来人。 酒馆的老板娘！ “嗯，你知不知道刚才生了什么事？”燕飞扫了周围一眼，酒馆一切如常，他只是随口问道，并不期待答案。 “刚才老祖来过。” “老祖？”燕飞没想到老板娘真给出答案，他的脑海如响起一道霹雳，刹那间明白了许多事。 一座黑色的大山出现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不由自主地生出崇敬和畏惧之情。 他是蜀山的弟子？他是魔教的风雷堂主？ 不，这些都不是他真正的身份。 他是依附老祖而生的一株草木。 这个念头闪现出来，随即被他深深地埋藏着。 … … 魔教总坛的山脚下，一团黑影久久地徘徊着。山上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令黑影生出强烈的好奇感，想要上山一窥究竟。 它终究抑制住了本能，黑影深深潜入地脉，顺着地脉，回归黑山。 黑山山底，地底的暗河流淌不息。 黑影无声无息地从阴暗潮湿的河水涌出，流入一个半截入土的身体，正是苏尘。 他静静地注视着流淌不息的暗河水，清晰地看见他的倒影。他的身上长着透出古老气息的尸斑，仿佛已经跟随他有很漫长的岁月了，成为一种烙印，无法抹除。 另一方面，他现在和黑山深深地结合在一起，使他能调动许多属于黑山的力量。 这是苏尘从白子云那里得到的启。 但是苏尘和黑山的结合，远比白子云和听雨楼的结合彻底。 这也算是“天人合一”。 只不过苏尘合的是黑山。 人法地，地法天。 黑山是地，亦能是天。 苏尘有种奇妙的感觉，黑山才是他的本体。 即使他的身体从黑山中彻底长出，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这让他和黑山有了无法割舍的羁绊。 亦让苏尘在黑山拥有了无法言喻的恐怖力量。 绝世的妖魔，法力如山似海。但是也只是比喻而已。挟泰山以北海，是不能也。 修行者和妖魔再如何强大，他们自身的力量也不可能和真正的山海相比。 可惜也只能在黑山才能拥有这种力量。 不过，已经不错了。 他又瞧向身上的尸斑，这是不属于黑山的力量，也不属于苏尘，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他暂时没有任何办法摆脱的诅咒。 来自血棺，来自血眼，来自一个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 通过尸斑，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力量想从他身上复苏。 只是也深深被黑山压制着，但他深深知晓，这种古老的力量，正随着岁月流逝，变得愈强大。 神秘思感给了他强烈的预知，总会有一天，尸斑的诅咒会强大到连黑山也没法压制。 苏尘没有因此有任何沮丧。 至少他利用血眼压制佛舍利的意图实现了，佛舍利是不定时的隐患，而尸斑的诅咒要想彻底爆出来，照目前的进度来看，起码是几千年以后的事。解决一个随时可能爆的隐患，换来一个要很久以后才会爆的大隐患，至少不亏。 何况修行就是这样，解决了一个麻烦，也会有新的麻烦。 对于魔种燕飞而言，他现在的修行前路很清晰，那是因为他能走的路太短了，可以被苏尘一眼望穿。而苏尘的前路，仍是模糊的，因为他前面的路实在太长了。 第62章 黑树 半截入土的身躯，苍白的手掌，灰色的尸斑，染血的舍利以及不时泛起的阴暗潮湿的冷风，形成诡魅无比的画图。 即使有高僧大德在此，也会不寒而栗。 苏尘心里罕见地闪过一丝惆怅，这便是成为长生种的代价吧。 起伏的情绪一闪而逝，如同倒污水一样冲进地河的暗流，归于江河湖海的波涛里。 他很清楚，情绪的起伏，对他而言是好事，这样意味着他并非只剩下生存的本能。 染血的佛舍利躺在长着灰色尸斑的苍白手掌上，如同一颗邪异的眼珠子盛在骨灰瓷盘。 只是除了外表的邪异外，染血的舍利陷入彻底的沉寂中。 血眼的力量和佛舍利的力量相互渗透，谁也奈何不了彼此，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不过，当苏尘想要将佛舍利彻底挤出身体之外时，一股钻心刺骨的疼痛出现，他的灵魂甚至被撕裂一般。 百多年的沉寂中，染血的舍利已然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或者说黑山的一部分。 而且他折腾几次后，隐隐然感觉到舍利有种复苏的趋势。 它不再是一件物品，而是陷入沉寂的活物。 这应该是血眼注入给佛舍利的特性。 当苏尘放弃摆脱舍利时，佛舍利复苏的趋势便被打断了，陷入死沉的寂静中。 “既然你非要留下，就得挥作用来。” 凶狠暴虐的妖气捅入舍利，苍白的手掌对着地河一招手，刹那间整个地河蒙上一层血色。 哗哗流动的河水变成血水。 一股奇异的感觉自苏尘心内滋生，他“看到”地河的水如何从地表渗透进地底的过程。 确切的说，他看到了染血河水经历的一些过往。 这是一种追溯能力。 不知是源于血眼，还是佛舍利本身。 他不断尝试用血眼照射周围的事物，果然能看到它们的部分过往。 当他想通过一块古老的岩石追溯黑山的起源时，随着越往前推进，越是艰难，只推进了不到一千年，他的身体便开始渗透出淅淅沥沥的鲜血。 显然要追溯黑山的起源，并非染血舍利目前能做到的。 苏尘没有强行继续。 半截入土的身子如同黑雾一样散开，再出现时，已然在山顶的魔雾中心，而他旁边是一株枯死的黑树。 长着尸斑的半截身躯在魔雾里若隐若现，如一尊盘膝坐在黑树下参悟魔道的魔神。 黑散开，周围的魔雾愈浓郁，形成一件教人看一眼，便心底寒的黑色魔衣。 枯死的黑树在老祖出现之后，轻微地颤动着。 它不是一株枯死的树。 一丝丝灵性正随着大魔的出现变得愈活跃。 随着大魔出现，山下的黑坟忽地张开口，将极乐楼一口吞下。正自投喂黑骑们的蜃妖立时陷入暗无天日的黑坟里。 诡异无比的一幕出现了，一座黑坟居然长了腿似的，朝着山顶靠近。 很快黑坟抵达山顶，伫立在枯死的黑树旁边。 魔衣在黑坟出现时，无风自起，一股奇异的波动后，黑坟褪色不少，而魔衣变得无比漆黑。 而黑色的坟土渐渐渗透出丝丝血色。 “老祖，我是没法消化的，你让它别朝我分泌胃液了。”黑坟里传出蜃妖一边干呕，一边哀求老祖的声音。 它没被吓到，但是被恶心到了。 蜃妖的干呕声越来越剧烈。 枯死黑树下的大魔扫了黑坟一眼，似乎在说安静一点。 凶邪残暴的气息落在渗血的黑坟上，坟土便不再渗出鲜血，蜃妖亦被吓住，不敢做声。 “带冥部的人来见我。”阴冷低沉的魔音穿透出魔雾，唤醒脱力沉睡的小雪。 她听到老祖的声音，立时脑海里出现老祖的位置。 小雪连忙朝着山顶一拜，随即化身一股妖风，将洞府里沉寂的冥部诸人卷走。 魔雾分开一条路，十个冥部的手下整整齐齐躺在黑色的泥土上。 “老祖，人已经带到。” 苏尘轻轻点头，随即看向冥部众人。 他们脸上完全被一股深邃的黑气笼罩，一只黑色的脚印淡淡约约地浮现。 待得黑色的脚印完全消失时，他们的生机会彻底流逝。 注目一会之后，苏尘又看向神色憔悴的小雪。 “过来。” 小雪老老实实走到老祖身边，看见老祖苍白且带着尸斑的手掌摸向她。她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生出丝丝担心，老祖以前是没有尸斑的，难道出了什么事？ 她也不敢问，只能默默心忧。 老祖的大手覆盖在小雪的头顶，没有想象的冰凉，带着一股温和的热力，很快小雪如泡在温泉水里，浑身暖洋洋的。 “好好睡一觉。” 老祖的声音在小雪耳畔响起。 她很快便睡着了。 没有什么地方，能比老祖所在的地方让她睡得更安心。 枯死的黑树长出许多干枯的树叶，纷纷扬扬落下，扑到小雪的身上，好似一层黑色的被子。 苏尘不由扫了黑树一眼，这家伙的灵性比他想象得还要充足。居然能感觉到他对小雪的善意，因此想通过讨好小雪来讨好他。 只是山石草木的化形格外艰难，而且黑树在魔雾中生长，本质已经出现变化，能不能化形也还是未知数。 而且别看它在苏尘旁边很是温驯，如果到了外面，绝对是一株凶邪残忍的魔树。苏尘甚至能觉察到魔树身上拥有惊人的潜力，假以时日，从前兰若寺的树妖姥姥跟它一比，怕也是小巫见大巫。 “待会给你一点吃的。” 随后，无声无息的黑水忽地从苏尘身边涌出，很快包裹住冥部众人。 他们的皮肤惨白无比，毫无血色。 黑水很快渗透进他们的身体，众人死寂的面部在这过程中变得扭曲，同时有黑色的火焰从他们身体冒出，黑水出滋滋的声音，浓密的黑烟笼罩着冥部众人。 黑水从苏尘身边不断冒出，黑色的火焰平息下来。 虚空出现低沉的颤栗声，有无形的力量，试图侵入这片黑雾笼罩的土地。 苏尘周围浓郁的黑雾如褪色一般，变得惨白。 第63章 追溯 浓郁的黑色魔雾，正以苏尘没法理解的方式褪色。虚空的颤动变得愈剧烈。 这种感觉，就像…… 有一道看不见的门即将打开！ 苏尘抬起长着尸斑的手掌，黑水以想象不到的方式涌出，试图弥漫整个黑山之巅。 可是自虚空中看不见的门户，仍在不断涌出一股森冷惨白的异力，黑水竟也抵挡不住，以肉眼可见的度褪色，同时不断蒸。 从前无往不利的黑水，次受挫。 苏尘深知，这绝非是黑水的力量弱于对方，而是那奇怪的力量，以苏尘没法理解的方式破坏了魔雾、黑水的结构，瓦解它们的本质。 惨白的雾，褪色的黑水，试图揭开隐藏在魔雾中大魔的神秘。 “老祖，它在吞噬你的力量。”蜃妖似乎想起什么。 它对虚空中出现的异力本能地畏惧。这种畏惧，令它情愿在老祖座下当牛做马，也不愿意被来自虚空的异力侵袭。 似乎一旦落在对方手里，它身上会生极为可怕的事。 可是，它也没有半分反抗的勇气。 蜃妖做出的最大努力，便是提醒黑山老魔。 苏尘仿佛没有听见蜃妖的提醒，他身边仍在不断涌出黑水，可是周围的黑雾越稀薄，这个趋势，简直没法阻断。 咯吱！ 虚空中那看不见的门户似乎要打开了。 就在这时候！ 苏尘的背后走出两道影子，奇异的脚步声泛起。 起风了！ 逐渐褪色的魔雾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周围的一切，忽然变得阴暗潮湿起来。 而这些滴落的雨水，好似浓稠的墨汁。 它们落进褪色的黑水时。 如同墨汁进入干净的池塘，风吹皱池塘，褪色的黑水再度染上浓郁的黑色。 奇异的脚步声跟庞大的黑山生出微妙的共振。 这是一个引子。 如同水库开闸，黑山那无情又磅礴的滔天之力宣泄出来。 黑水顿时变得无比浓郁。 惨白的雾气、褪色的黑水，在淅淅沥沥的黑雨中，染上抹之不去的黑色。 不， 如果说之前那股来自虚空的异力正在侵蚀黑水、魔雾的力量，那么此刻，再度变色的雾气、黑水，意味着来自虚空的异力从入侵者，变成了被入侵者。 正如一只无坚不摧的军队，陷入了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被其裹挟同化。 滔滔黑水，沉沉魔雾，倾尽一切。 纯净的黑暗，吞没黑山之巅。 同时，一面惨白的门户自黑暗中显现。 “找到你了。”一只苍白带着尸斑的大手凭空出现，试图掌握惨白的门户，探究门户背后的隐秘。 可是当大手按在门户上时，有无法理解的异力通过门户和苍白大手的接触，入侵过来。 惨白的手掌一寸寸地消失，如同是画在纸上，被人以诡魅的方式抹除。门户因此耗尽了力量，再也没法维持在现实中，如同水迹干掉一般，消失在黑暗里。 黑暗如潮水一样退去，苏尘半截入土的身子，少掉一只手掌。不过很快长出来，只是手掌上的尸斑，又多了些许。 “星辰劫魔功背后的存在和尸斑有关。”苏尘做出判断。那股异力的入侵，加剧了尸斑诅咒的复苏。 这魔功本就是苏尘从血手血棺得来的，而苏尘身上的尸斑和血眼血棺大有关联，因此两者有联系，也不是很奇怪的事。 尸斑的事，无伤大雅。因为对苏尘而言，尸斑诅咒再如何复苏，也不会比他的天雷劫来得更快。反而通过此事，让苏尘对黑山蕴藏的力量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即使是惨白门户背后这样无法理解的异类存在，想要入侵黑山，亦是力有未逮。 如果那门户能维持更久一点，说不定下一次冥部众人星辰劫的劫数作时，苏尘能窥伺到门户背后的隐秘。显然，他们的劫数越大，惨白门户背后的存在能入侵过来的力量也就越多，门户维持的时间，也会变得更久。 他意识到，那股令魔雾褪色的力量，隐藏着极大的隐秘，如果参透，对他有莫可估量的好处。 另一方面，苏尘也察觉到他身上有对方觊觎的东西。否则那异力入侵时，不该对修炼星辰劫的冥部众人无动于衷。 在门户彻底关闭之后，冥部众人66续续苏醒。 “拜见老祖。” 他们看见了盘坐在枯树下的老祖，纷纷向老祖朝拜。 经历了这次魔劫的作，他们每个人的力量都有了长足的增长。只是下一次魔劫的作，显然又会呈几何倍数的爆。 如果不是老祖的黑脚印诅咒，这一次魔劫开始爆时，他们连沉睡的机会也不会有。 修炼星辰劫，如同借贷，魔劫作时，仿佛要连本带息还出十倍百倍来。 而老祖帮他们消掉星辰劫的劫数，便如把这笔借贷做成坏账。 老祖对着醒来的冥部众人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他们忽地如释重负，原本脸上那淡不可察的血手印，好似结痂一样脱落。黑坟如同长出触手，回收了这些血手印诅咒。而众人身上的黑脚印诅咒冰消雪融般瓦解，融入他们的身体。 他们立时生出一种犹如杂草般依附在老祖身上的感觉，而老祖亦能通过他们的身体“降临”。 这种和请神上身之术有着本质的区别。 老祖犹如神明，却不依靠信仰存在，只是冥冥中黑山意志的化身。 而他们可以作为一个媒介，请老祖降临。 “往后修炼勤快点，退下吧。”对于一种属下，苏尘没有什么寒暄客套。 只是他的话，使冥部众人有些惭愧，他们还是太弱小了，老祖很是失望。 “属下告退。” 冥部众人一个个离开黑雾让出的通道，随后通道消失。 小雪兀自睡着，并不知道适才生了何等惊心动魄的事。 苏尘没有叫醒她。 “你应该知道一点东西，是么？”老祖低沉的魔音在蜃妖耳边泛起。黑坟张开，龟公模样的蜃妖被黏稠的血水推挤到老祖面前。 他讪讪一笑，“老祖想知道什么，我全告诉你。” “不必了，我自己来看。”老祖长着尸斑的大手摸上蜃妖的头顶。 当尸斑触及蜃妖时，虽然没有任何力量泄露，蜃妖的意识惊惧地颤栗着。 这种恐慌和它对惨白门户的恐慌如出一辙。 它为什么要苏醒过来。 忽然间，蜃妖觉得沉睡是很美好的事，清醒的现实，原来是噩梦。龟公是它意识的化身，此际变得有些虚幻，它要崩溃了。 “放轻松点。” 蜃妖还没来得及回答，自苍白的大手睁开一只冷厉的血眼，淡淡的血光轻纱一般覆盖住虚幻的蜃妖。 追溯！ 第64章 枉死   蜃妖龟公模样打扮的意识化身，在血光的侵入下，似水母一样半透明，体内泛起红光。它惊惧颤栗着，散出血色轻烟，如进了漩涡似的，卷入长着尸斑的苍白手掌。   良久之后，蜃妖一阵悠长的颤动，血光消失，身子化作烂泥瘫倒，黑坟迫不及待地吞走它，生怕这个可以反复咀嚼的美味会跑掉似的。   蜃妖的过往很是杂乱，苏尘废了好大的精力，才筛选出一些对他有用的东西。   “果真有大妖渡过天雷劫？”苏尘心里生出一丝波澜。   修行界过往的传闻里，从没有大妖渡过天雷劫，可是苏尘追溯蜃妖过往时，查出一些隐秘，确实有大妖渡过天雷劫。   他面前的泥土泛起清幽的黑水，里面出现一幕幕倒影。   那是一个宛如绵延山脉的巨大怪物的轮廓，论体积，绝不小于黑山，沐浴在雷霆化作的海洋里。   不知过了多久，汪洋雷霆消弭，怪物的体积也小了无数倍，化成人形，在一股异力的拉扯下，它那模糊的轮廓一点点在画面里消失，仅仅留下一个影子，正是蜃妖的起源。   在轮廓彻底消失前，倒影里似乎传出几声低沉的呢喃，“承道之垢，是为不死；受道之不祥，是为不灭。吾与道存。”   确切的说，这不是呢喃，而是一种烙印，透过倒影，使苏尘深深感受到。   这也是一个诅咒。   脑海里响起呢喃声之后，苍白手臂上的尸斑又增加了些许。来自尸斑诅咒的古老力量，听到呢喃的呼唤，加快了复苏。   染血的佛舍利渗透出丝丝鲜血，死寂的舍利子，试图活过来。   苏尘的身体出现一道道血色的裂纹。   他追溯蜃妖的过去，看到那个渡过天雷劫的妖魔的巨大轮廓，于是来自过去的禁忌画面对他种下了诅咒。   只不过，这诅咒显然没达到尸斑的层次。   黑色的魔衣化成黏稠的汁液，裹住染血的舍利。   另外分出许多细流覆盖血色的裂纹，若涂过金疮药的药膏一样，细长的血痂从血色裂纹剥落，黏稠的黑色汁液消隐，露出惨白的肌肤，闪着玉石的光泽。   随着黑色汁液的消退，魔衣恢复，只是颜色变浅了不少。   黑坟泛起许多黑气融入魔衣，魔衣才彻底恢复。   而半截入土的大魔身躯周围满是脱落的细长血痂，诅咒之力已经消除，这些血痂里面含有惊人的元气，但也饱含邪性。   苏尘不由想起前世看过的故事，一位神仙身上搓出的泥丸，对于凡人而言竟是起死回生的神药。   他现在倒是有点这意思了，只不过这药不是神药，而是魔药。   能救人命，也能乱人心志。   苏尘抓起一把血痂，轻轻握住，成了血粉。   “给你了。”他洒落在黑树的根部，如同施撒树肥。   黑树摇曳起来，它十分激动。   血粉沉浸入泥土，黑树通过根部，贪婪地吸收，只一会枯死的树干染上一层黑色的光泽，变粗了一圈。   一阵阵感激的情绪在空气中无形地散开。   苏尘轻轻抚摸黑树的树皮，它仿佛小狗一样，变得很是温驯。魔药能乱人心志，却影响不了黑树。   它单纯的意识里只有对老祖的敬畏、服从以及不断进食的本能而已。   苏尘轻笑一声，然后看了黑坟一眼，“别玩了，放它出来。”   黑坟再度张开，吐出浑身沾满腥臭污血的蜃妖。   蜃妖可怜兮兮道：“老祖，你别让这家伙吞我了，它又消化不了。我很会伺候人的，你让我好好伺候你。老祖你喜欢什么样，我就变什么样。”   老祖身上的尸斑虽然可怕，但是明显沉寂着，只是让它有心理阴影，而黑坟实在太恶心了。还不如让它变成老祖喜欢的形状。   “我不用你伺候，现在我有些事需要你去做。”   蜃妖听到之后，精神一振。它从来没有如现在一般觉得给人办事竟是一件幸福快乐的事。   “请老祖吩咐。”   “黑山周围有不少冤魂厉鬼，还有一些阴邪之物，我不想让它们到处乱逛，我会派人抓住它们，装进你的身体里。至于那些黑骑，你知道该怎么喂食，往后继续。”   “诺。”   蜃妖心里大松一口气，这下不用受该死的黑坟恶心了。   在它松一口气的时候，一道黑影侵入蜃妖体内，跟它完美结合在一起。   蜃妖知晓这是老祖给它的禁制。   它没有任何反抗。   不过和苏尘对其他人种下诅咒，做到完全控制不同，黑影侵入蜃妖，更多的是一种压制和威慑。   苏尘想到它的本体其实是渡过天雷劫的妖魔的影子，倒是释然。   不过他也不打算让蜃妖离开黑山界域办事，而是当个鬼城，聚集黑山的阴鬼邪物而已。   黑山虽然是魔域，可苏尘到底有些洁癖，不希望黑山乌烟瘴气。   抓厉鬼邪物的事，苏尘自然交给了冥部众人。   过了半年，小雪才苏醒过来。   苏尘见她休息够了，便将五百黑骑的控制权给了小雪。有五百黑骑，加上冥部众人，也算是一股颇具实力的妖魔势力。   苏尘方才可以全心投入对自身神通的整合。   过去百多年，他多是在沉睡，没时间系统梳理一遍自身所得。   这是个需要长期投入精力的过程。   而且他清晰察知到，等他身体彻底从黑山长出的时候，恐怕天雷劫便不远了。   整理完毕之后，他下一步的打算，自然是如何渡过天雷劫，而且关于渡过天雷劫之后的事，也要有所应对。   那位渡过天雷劫的妖魔究竟去了什么地方，这个答案配合着所谓的不祥，令苏尘隐隐不安。   神秘思感同样给了他极为危险的预知。   很可能渡过天雷劫，还会面对比天雷劫更可怕的危险。   岁月无声无息间又过去三十年。   黑山多了一座城，因为聚集了许多厉鬼邪物，故而是一座鬼城。里面许多厉鬼皆是枉死，充满怨气，久而久之，在黑山附近有了个传说。   此城叫做枉死城，介于阴世和阳世之间。 第65章 红色的脚印 枉死城存在黑山的传说中，见到的人很少。正如生活在黑山脚下的普通人，他们从小听老人说，黑山之中居住着一位魔神，两三百年来，黑山周围风调雨顺是魔神的功劳。 因此黑山一直以来，每年有祭祀魔神庙的传统。 可是有谁见过？ 即使一些头全白，牙齿快要掉光的老人，也只是听他们祖辈们提起过黑山有一位魔神。 祖祖辈辈都这样说，他们自然这样信。 古人云：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 黑山几百年来风调雨顺，昔年的荒村，成了荒城。 荒城一点也不荒凉，如今很是热闹。 昔年荒村里的野店，现在改了名字，叫做“老酒馆”，掌柜是个老和尚。和尚开酒馆，一来很奇怪，二来很难不犯酒戒。 大家一开始觉得他是个花和尚。 不过和尚很老实地说过，他从来不喝酒。虽然他的脸一直红彤彤的，像喝醉酒的样子，但从没有人找出和尚喝酒的证据。 而且有一件事，使老和尚的老实出了名，大家都认为他确实是一位不打诳语的出家人。 大概二三十年前，城里有一群地痞来老酒馆喝酒，喝完酒之后，他们不但不付钱，还让老和尚交出所有的钱。 老和尚于是拿出柜台里的银子交给他们。 地痞们吃饱喝足，拿着老酒馆的银子，心满意足地离开。 可是当他们走出酒馆时，老和尚竟追上来。 地痞们以为和尚是想要回银子。其实当时他们的内心应该是有些虚的，因为出来混江湖的人，一向听过一句话，“出门在外时，不要轻易惹老人、出家人和孩子”。何况和尚开酒馆这种事，本来就透着一股子邪气。 地痞们是喝了酒，一时上头，方才胆大妄为。出来冷风一吹，清醒许多，见到和尚追来，可能是怕和尚身怀绝艺，没了之前要钱的凶狠，不安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时候，和尚从鞋底拿出几钱银子，一脸惭愧道：“和尚刚才说了谎，其实还藏了这些银子，细下想来，着实犯戒了。还请你们把银子收下。” 地痞们一脸愕然，但和尚确实没耍花招，他们收下银子，也没有为难和尚，反而把这当成一个笑话传出去。 和尚的老实从此出名。 过了几日，当日的地痞全部死在自己的家里，每个人的尸体皆被抽皮剥骨，死相极惨。因为他们平日里为非作歹的事没少干，所以此事很令人称快。 只是大家也怀疑是老和尚做的。 可是老和尚在那几日，一直呆在酒馆里，有许多人见证，故而没有人能拿得出证据，何况也不会有人想着给作恶多端的地痞们伸冤。 到了地痞们头七的日子，有更夫瞧见老和尚牵着一群羊出城，他以为和尚是想放生，悄悄跟过去。 后来迷迷糊糊跟着进了一座城。 后来有“人”告诉他这里是枉死城，里面的“人”皆是冤魂厉鬼，他一个活人不该来这里。 更夫吓了一跳，听出像是和尚的声音，他随后浑浑噩噩出了枉死城，回去之后便大病一场，他言之凿凿说起自己的经历，只是没敢说出老和尚的事。 枉死城的传说，大概是这时候传播开的。 因为地痞们死于非命，老酒馆多少有些晦气。何况老和尚的法名叫做晦明，带个“晦”字，就更显得晦气了。 故而老酒馆的生意，一直很冷清。 即便如此，和尚仍是坚持将酒馆开了下去。 这日，数日没有开张的老酒馆迎来一个满脸风尘之色的道士。见到道士后，和尚关掉了老酒馆的门。 道士身上背着一个黑色的包裹，他进来之后，把包裹放在柜台上，一股腐烂的味道散出来，连柜台的陈年酒味也没法掩盖。 和尚皱眉道：“老七，你把这些脏东西弄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他说完后，口中熟极而流地念起往生咒。 这么多年过去，别的佛经他已经忘得干净，往生咒倒是愈地熟练。 老七道：“大哥，我觉得这东西你很有必要瞧瞧。” 他摊开包裹，里面竟是一张又一张的人皮。 和尚停止念往生咒，叹口气道：“你以后还是少干抽皮剥骨的事。” 他又看了人皮一眼，心想：“这人皮剥得如此完整，手艺熟练得快赶上贫僧了。” 他暗自吐槽时，人皮上有一抹淡淡的红色忽地引起和尚的注意。 他翻开一张人皮，竟看到一只红色的脚印。 他又翻了翻其他的人皮，无一例外，全有一只红色的脚印。 “大哥，实不相瞒，这些人皮全是我路上捡来的。我还查了他们身份，全部是修士，而且他们全死在黑山附近。而且他们的死法，大哥难道没有想起什么？” 和尚拿起人皮，细细抚摸，终于觉察到不对劲。 这些人皮可不是被人剥下来的，而是人皮里面的血肉骨骼给人直接吸走了。 这似乎令和尚勾起久远又伤感的回忆。 他神情黯然，“不错，这些人的死法和当年的血手印如出一辙。只是这次是脚印。” 老七道：“我看这事情很棘手，大哥我们一起去枉死城见雪魔大人吧。” “你先告诉我在哪里现的人皮，然后带着人皮去见雪魔大人，我先去查探一番。”和尚心知如果涉及到跟血手印类似的怪物，一定凶险莫测。 他情愿自己先去冒险，即使死了，也能留作警示给其他人。 因为和尚很清楚，面对这种怪物，人多人少区别不大。 老七明白和尚的想法，但是没有阻止，对于他们而言，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一旦做出选择，不会轻易更改，只求一个无悔和心安。 反正他回去禀报雪魔大人之后，再来寻大哥汇合便是。 老七将他的现全部告知和尚，随即带着人皮离开老酒馆。 和尚收拾一番，便即出城，来到黑山附近的大河边上。 两百年前，这里并无河流。 后来随着一股来自黑山的巨力吸引，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于是大河改道到了黑山附近，护城河一样绕着黑山。 人皮大多出现在河岸边。 有对岸的，也有靠黑山这边的。 总体而言，对岸的更多。 这里是黑山北面，山体巨大的阴影投映在滔滔不尽的河水上，一眼望过去，河水被阴影浸没，有种凶邪诡异的味道。 和尚到了对岸，沿着河岸行走，警惕地观察周围一切事物，试图找出异常。不知不觉间走到河边的一间木屋。 很奇怪，他对附近还算熟悉，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间木屋。 他没有急着靠近木屋，而是下意识远离。如果有问题，那这木屋的问题一定很大。 他虽然不怕死，但更想将木屋的信息送出去。 因为老七显然没有现这间木屋。 当他选择远离木屋时，惊恐地现一件事，无论他用什么方式离开，一转眼就会看到那间木屋。 而且每看到一次木屋，他离木屋的距离就越近。 这种感觉，如同不会游泳的人落水，用尽全力挣扎，反而越陷越深。 和尚于是盘膝而坐，他想尝试一下，如果不动，还会靠近木屋吗？ 结果很恐怖，当他选择不动时，木屋也在不断靠近他。 终于和尚到了木屋门口，有腐朽的味道传出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木门打开了。 里面站着一位老婆婆，身长不过四尺，生得又瘦又干，毫无血色。她左手拿着一根不知什么树枝做的拐杖，缓缓转过身来，忽然问道，“你见过一块裹尸布吗？” 声音诡异而平静。 阴冷潮湿的河风吹到和尚僧衣上，没有湿润他的僧衣，因为他的僧衣早已湿透了。 第66章 残损 随着老婆婆诡异平静的问，木屋里生出吸力。 以和尚的法力，竟不能抵挡。 他进了木屋。 外面的白雾散开，昏黄的光线射进木屋，在他入门的这一瞬，外面的天色直接来到黄昏。 在木屋里，他才现木屋比他从外面看得要大许多，里面还有许多间屋子，以及一条长长地看不见底的甬道。 壶中乾坤？ 和尚心念电闪，又看向仍在木屋门口的老婆婆。 现她站在门口，成了一个纹丝不动的雕像。 和尚注目她的时候，诡异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见过一块裹尸布吗？” 声音在他耳中泛起，越来越响，木屋里老婆婆的声音回荡不绝，他清晰地感受到地面正在颤动，周围的墙壁、天花板渗透出死灰色的气息，和尚心脏砰砰直跳，气血有破体而出的趋势。 他心知自己肯定是触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可能是他注视木立的老婆婆，又或是别的原因。 和尚挪开目光，旁边一个房间的门打开，一条白绫伸出，“快进来。” 和尚有些迟疑。 “快点，你想让大家给你陪葬吗？”里面的声音很焦急。 “不会比现在更糟糕。”饶是他修炼了星辰劫，一身魔功不俗，可是也感觉到他撑不住太久，气血就会彻底破体而出。 和尚抓住白绫，立即有一股力量顺着白绫将他拉扯进房间，房门马上紧闭，和尚没入纯粹的黑暗里。在房门关闭的瞬间，外面的老婆婆再也没有出那诡异平静的声音，彻底成为一座雕像。 在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和尚居然有些安全感。 可能是来自老祖的黑脚印诅咒已经深深融入他血肉里，令他对黑色、黑夜、黑暗有种莫名的亲近和依赖。 没过一会，黑暗里，响起轻盈的脚步声。因为什么都看不见，没有其余杂声，故而脚步声格外清晰。 和尚下意识屏住呼吸，甚至压抑住了他的心跳和气血流动。 过了好一会，大殿里响起一阵凄厉的惨叫，随即脚步声远去。 待得脚步声彻底消失时，黑暗忽然消散。 和尚抬起头，看到一面丈许大小的镜子，宛如一个冰轮挂在半空，正放出柔和的光芒。 可是在这柔和的光芒下，周围一切，秋毫可见。 此时和尚才现房间竟是一个起码有百丈宽阔的大殿。 以他的见识，更判断出从前这里应该是一间佛殿，只是神龛和佛像全部消失。 大殿里仅余下空空荡荡的柱子，以及**个服饰各异的人。 和尚瞧着一个柱子下，有一名腰间缠着白绫的女子，他立时意识到是她将他拉扯进来的。 “多谢。”和尚合十一礼。 他还看到女子身边不远处的柱子有一滩鲜血，正是适才惨厉叫声的方向。 那脚步声亦是在惨叫声之后，方才远去。 和尚若有所思。 “老和尚，你刚才进来时要是说声多谢，连带他也要谢你。”白绫女子微微地冷笑着。 和尚立时猜到，如果有人在黑暗里出声音，那么便会会成为脚步声的猎物。 故而许多误入木屋又进入大殿的人，如果不知道的话，很可能成为替死鬼。大殿里的人希望外面的人进来，恐怕有这个心思在。 不过白绫女子可以选择不说这句话，如此一来，和尚要猜出缘由的话，会困难一些。 虽然白绫女子语气不善，可是对他还是有些好意的。 和尚对着那一滩血迹念了一遍往生咒。 没别的原因，习惯成自然。 “檀越也是误入木屋吗？”他念完往生咒，向白绫女子问道。 其他的人皆一言不，心思各异。 白绫女子淡淡道：“你是不是想问我，那个老婆婆是不是问过我什么话，不错，她问我见过一块裹尸布没有。” 和尚心里松了一口气，旁人见没见过他不知道，但他真见过。 他自然有些心虚。 可是他很清楚，除了他以外，怕是只有死人才可能见过那裹尸布了。 因为和尚知晓，诡异老婆婆问的裹尸布，多半是老祖手里那块。 “多谢相告，请问贫僧怎样才能不给诸位檀越添麻烦？”和尚的声音运用了佛宗真言之术，会使人觉得他说的话很有诚意。 这个和魔教的魔音蛊惑之术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更不容易给人察觉。 而且他问得很有技巧，不是问如何脱困，而是问如何不给人添麻烦，至少不会引起旁人的恶感。 白绫女子眼中微微闪过一丝惊讶，她语气比适才稍有缓和，“在这里，越厉害的人，越不能死掉。你不用向我们证明你有多厉害，等一会，大家的强弱自然会分出来。不过还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记住，不要试图对抗那脚步声。那是你没法理解的无解、恐怖。” 说完之后，白绫女子闭目不语，她在蓄养精神，准备迎接某件事的到来。 和尚朝白绫女子合十一礼，盘膝而坐，静静等待。 至于白绫女子说脚步声是他没法理解的无解、恐怖时，和尚并不赞同。 如果真有无解、恐怖的脚步声，那一定不会是那轻盈的脚步声。 不知为何，他的心沉寂不下来，生出一股子躁动，似乎对那脚步声的再次到来有些期待。 其余人默默地蓄养精神，而且有意无意地漏了一件事。 在大殿里每一个人不但纤微可见，还会被照出淡淡的影子来。 可和尚盘膝而坐，却没有任何影子留下。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殿上空的镜子忽地如一轮皓月，清辉流射。 大殿里的众人一个接一个的不由自主腾空而起，进入镜子当中。和尚见其他人似乎早已料到，平静地进入镜子，他自然没有做出任何抵抗。 进入镜子之后，四顾茫茫，好一会才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周围的景物浮现在和尚眼中，是一片荒凉冷寂的广场。 一座残损无比的佛像栽倒在广场上，断了一条手臂，隐隐可见污秽的血迹。 天空黯淡，广场很是昏黄，风儿刮起沙沙的声音，令人心中森然。 不知为何，和尚想起佛经里记载的末法时代。 第67章 不死 枉死城，炼狱堂。 粉头白面的蜃妖打着一柄折扇，瞧着里面关押的魂魄受炼魂之惨，心中极为快意。 当牛做马的日子里，只有看到别人更惨，他心里才会舒坦。 “见过蜃虚子，劳烦你带我去见雪魔大人，我有要事禀报。”冥七一路焦急地赶到炼狱堂，旁人皆不知雪魔大人在哪，但蜃虚子定然知晓。 蜃妖嘴角一抽，当初雪魔让他给自己取个道号，他照着自己的特性，取了蜃虚子，后来才现有些不对劲，可是名号已经叫出去，悔之晚矣。 “雪魔大人可能在炼狱堂深处闭关，你随我来。”蜃虚子听到冥七有要事，自然不好纠缠道号的事，语气淡淡地回道。 冥七叫出口，才想起蜃虚子可不喜欢旁人这样叫他，不过事情紧急，他倒是没时间考虑这些。还好蜃虚子没刁难他，冥七想着事后，得去弄些灵兽精血送给蜃虚子，免得往后被穿小鞋。 在冥部众人心里，蜃虚子有些类似皇帝身边的太监，这种人最不好得罪。 炼狱堂深处其实在枉死城之外，确切的说在地底，也是一处地脉汇聚之处，里面灵机浓郁，可是地煞满溢，如非魔功惊人，根本没法在里面修炼。 而通往此地的入口已经被枉死城的炼狱堂堵住，旁人要想进来，非得攻陷炼狱堂不可。 因此地煞灵穴的安全性，在黑山算是仅次于黑山山巅终年不散的魔雾。 有蜃妖引路，冥七仍是历经艰危，方才抵达地煞灵穴。原来这一路有蜃妖的邪术，结合逸散的地煞，专能挑起人心恐惧。 两名黑骑守在灵穴口子。 “雪魔大人，冥七有要事禀报。”蜃妖的声音幽幽地响起，似乎能穿透一切阻隔，灵穴口子里涌出的地煞，在声音透入时，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冥七心中一凛，这蜃虚子向来嘻嘻哈哈，对着雪魔大人更是伏低做小，本以为他本事稀松，没想到他魔功了得，怕是连大哥也及不上。 他不禁感慨老祖身边真是藏龙卧虎，他们如果不努力，下一次魔劫作时，老祖未必舍得花力气帮他们消去劫数。 不一会，地煞灵穴里生出一股吸力，冥七和蜃妖在吸力拉扯下，进入灵穴中，里面是干净的石室，周围刻着图形、文字，泛着高深莫测的道意。 石室里，居然一点地煞也没有。 显然是雪魔大人以高深至极的魔功将地煞暂时阻绝于外。 小雪一身素白纱裙，端坐在石床上，隐然有老祖的影子。 “什么事？” 冥七连忙陈出始末。 蜃妖听后，微微一笑，“雪魔大人，不如让在下去查探一二。” 他作为意识化身，还是可以出得枉死城，只不过离了本体，神通会大减。但他实在想出去透透气，所以主动揽下此事。 小雪微微沉吟，向冥七问，“血手印背后的妖魔手段如何？” “当年老祖未能降服它。”冥七老实回道。 小雪轻轻颔，“连老祖也不能降服的妖魔，无论它是运道好，还是有真本事，此事绝不容小觑。你们先按兵不动，等我去禀报老祖后，听从老祖的决断。” 蜃妖轻咳道：“雪魔大人，老祖不是在闭关吗，咱们去打扰他好么？” 他生怕老祖出关，连黑坟那家伙也会来。 “蜃虚子，你今天的话有些多了。”小雪深知蜃妖底细，知晓黑山之中，唯有老祖才能压服它。故而她不时敲打蜃虚子，免得这家伙趁着老祖闭关，就敢放肆起来。 蜃妖讪讪一笑，闭口不语。 小雪何尝不知晓老祖闭关，不喜被人打搅。 可是她听了冥七，便觉得此事极不简单。风起于青萍之末，阴谋往往起于看不起眼的小事。 她宁可冒着老祖被打扰生气的怒火，也不能大意。 因为她错了，无非是承受老祖怒火。如果她判断没错，真有针对老祖的阴谋，那么老祖便能有所防备。 她做下决定，再不迟疑。 山巅的魔雾核心，除了蜃妖有本事进去外，黑山群魔中，唯有小雪有此能耐。 她风驰电掣，不多时抵达魔雾，进入其中。 这些年过去，魔雾比过去有增无减。哪怕小雪在地煞里苦练魔功，进入核心之后，仍是倍感辛苦。 等她看见里面的黑树时，老祖的声音清幽幽地出现。 “何事？” 小雪暗道一声运气不错，老祖应该是刚好出定。 她连忙禀报了红色脚印的事。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此事你们暂且不要行动。” “谨遵法旨。” 小雪告退。 魔雾里，黑树下，苏尘从怀里取出一面盖着黑布的镜子。他其实已经醒来有一段时间，因为这块裹尸布上面的污血，不知何时变得鲜红逼人，隐隐然有鲜血渗透出来。 裹尸布在苏尘手里多年，从来没有生过这样的事。 当苏尘将裹尸布从魔镜身上取下时，魔镜上的锈迹虽然还在，可是突然变得奇烫无比。 苏尘苍白的手掌化掉一般，流出类似岩浆的事物。 他不得不将裹尸布继续盖上去。 可如此一来，裹尸布上的鲜血继续渗出。 苏尘心里生出一股不祥之感。 他冷冷注目裹尸布，心里明白，裹尸布绝非这异变的源头，此事一定跟魔镜有关。 苏尘不会忘记，多年以前，血手印棺材可是派过人来寻找魔镜的。 红色的脚印绝对和血手印棺材脱不开关系。 更何况，裹尸布还是从血手棺材得来。 苏尘心里很清楚，魔镜和裹尸布绝不能随意丢弃或者处理，否则让血手棺材得到，一定会有很不好的事情生。 他宁愿自己随身携带着，哪怕有些隐患。 可是如今的局面看来，他如果不处理此事，恐怕会酝酿出大事来。 裹尸布渗透出的鲜血，试图强行在他心内埋下一颗恐惧种子。神秘思感同样给了他危险的预警。 他闭上眼睛，一条魔影延伸出来，地面泛起黑色的脚印。 既然冥一已经去探查此事，苏尘自然决定先看看冥一那里是什么情况。 裹尸布和魔镜的异常固然给了他危机感，但这里是黑山，苏尘自然有底气。何况他心中隐然觉得，裹尸布和魔镜的异常，有种对方在催促他快去处理此事的意味。 因为神秘思感的危险预警，并不如何强烈。 而裹尸布渗透出的鲜血，却试图营造出极为恐怖的气氛，令他心急。 有黑色脚印的诅咒，按理说苏尘能很快找到冥一，可是在他的感知里，冥一的气息变得很淡。 他好似在黑山附近，可是又仿佛离黑山很远。 苏尘一时半会间，居然找不到冥一的具体方位。 他意识到冥一很可能已经接触到那东西。 这是鱼饵，还是冥一无意中帮了他一个忙，使他有机会一窥真相？ 苏尘心里罕见地生出迟疑，他需要做个决断。到底是提升感应，强行找出冥一的位置，甚至降临在冥一身上，还是再做考虑。 但是冥一还能撑多久呢？ 在苏尘迟疑时，来自燕飞的魔种生出强烈的呼唤。 苏尘这次没有任何迟疑，燕飞的魔种相当于苏尘亲手制造的魔胎，与苏尘的本源息息相关，甚至他如果真出了什么事，还有借燕飞这个魔胎重生的可能。 这是苏尘给自己准备的一条后路，重要性绝非冥一可以相比。 … … 魔教总坛山下的小酒馆里，燕飞刚再次被黑暗包裹。 这次他算是轻车熟路。 如今他已经是魔教十长老，至于原本的十长老，已经被他的义父五长老做掉。 为此五长老还用雷霆手段干掉了几个十长老手下对燕飞颇不服气的堂主。 可以说，正道有史以来，从没有卧底在魔教坐到如此高位。 这跟燕飞的魔种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因为魔种带来的邪性，连魔教教主见了燕飞也赞叹不已，认为他是天生的魔道种子。 即使燕飞不是魔教自小培养的核心弟子，算不得根正苗红，可是燕飞惊人的修魔资质以及五长老绝对的支持，使他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魔教长老的位置。 这种晋升度，几乎奠定他下一任教主的地位。 当然，如今魔教的教主惊才绝艳，稳坐当世魔道第一人的宝座多年，有极大希望练成“不死神魔”，取得魔教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成就。 如果魔教教主真到了这一步，那么便是当之无愧的不死魔皇，燕飞大概就只能永远当个候选教主了。 黑暗中，长出尸斑的身影再次出现。 “老祖，魔教教主已经出关，而且他很可能会去黑山。” 在禀报老祖之前，燕飞先将此事告知了李忘机。因为他知晓，蜀山得到消息之后，肯定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如苏尘在黑山几乎无人可以匹敌一样，魔教教主在魔教总坛不死山，也有类似的威能。 一旦魔教教主远离老巢，那便是正道的机会。 哪怕这是诱饵，正道也会硬着头皮吃下去。 毕竟魔教教主一旦练成不死神魔，那么正道连镇压他的机会也会变得渺茫。 事情正如燕飞预计的那样，魔教教主离开魔教总坛的消息传到蜀山，连三仙四圣也被惊动。 一个惊天动地的围剿计划正在急酝酿。 龙虎山的老天师、长生教的教主方木白、峨眉五老、南海七真等等正道名宿，皆在同一时间收到来自蜀山最高等级的金剑传书。 苏尘内心同样生出波澜，魔教教主为魔道当世第一人，深不可测，即使苏尘仗着黑山地利，也难说能留下对方。 何况魔教教主如果真要来黑山，究竟会抱着什么目的呢？ 苏尘可不相信，魔道的当世第一人会是来找苏尘论一论魔道的。 “他是为了魔镜，还是裹尸布？”苏尘深深怀疑，魔教教主的出山，背后有血手棺材的推动。 第68章 血钉 黑暗悄无声息退去，燕飞心头五味纷杂。 在魔种影响下，燕飞拥有远修道士的感性，因此七情六欲充斥着魔心。 这非但没有阻碍他魔功进步，反而起到类似红尘炼心的效果，令燕飞和魔种深深结合，修行勇猛精进。 他珍惜蜀山的传道授业之情，却又感动于五长老的关爱维护，让他在左右摇摆间，难以割舍。 偏偏身具魔种的他，本能地置老祖利益于任何事物之上。真到了做抉择时，他又能毫不犹豫地割舍掉蜀山、魔教的羁绊。 在他感性的背后，实则仍有来自魔种无情的一面。 这也是魔种的真谛，以无情驾驭有情。 道心魔种，道心的每一次勃，皆会如甘霖一般浇灌魔种。无情驾驭有情的背后，实则是魔种驾驭道心。 因此在燕飞的修行中，从不存在道消魔长，魔消道长。而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带着对蜀山、魔教的愧疚，燕飞回到总坛闭关的石洞。他见到了五长老。 燕飞没有料到，五长老会在此处等着他。 “孩儿拜见义父。”燕飞拱手见礼。 五长老微笑道：“你已经是圣教的长老，往后见我不必如此拘礼。” 燕飞迟疑一下，“诺。” “你又下山去了？”五长老轻轻道。 “是的。” 五长老意味深长道：“每次遇到大事，你总是要下山去喝酒，我知道这是你释放压力的方式，只是往后还是不要这样做了，毕竟你现在身居高位，一举一动盯着的人不少，容易惹来有心人的闲话。” 燕飞心中一凛，“多谢义父提醒。” 五长老忽地伸出手，对着燕飞一抓，这一抓有五百年魔功凝聚，一时间四面八方好似铜墙铁壁合拢，使燕飞有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错觉。 可是他魔心入微，真到这一抓临身时，好似一条没有实质的影子，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一般避开魔爪。 五长老见燕飞避开这一抓，非但没有懊恼，反而抚须笑道：“好一个无影无踪，你的境界比前些日子又提高了，要不了多久，连我也不是你对手。” 他脸上布满喜悦，仿佛看到了燕飞会完成那些他达不到的成就，填补他魔生的遗憾。 “义父谬赞，孩儿还有许多要向你请教的地方。”燕飞谦虚道。 五长老最欣赏燕飞的一点，那就是当他出剑时，充满自信，甚至是嚣张狂妄，目中无人，坚信自己的剑能斩破一切。但是在燕飞平日生活中，却又从不矜伐己能。 当今之世，无论是魔道还是正道，大都是傲气流于表面，似燕飞这样傲气在骨子里的，少之又少。 这也是每当五长老心里对燕飞有所怀疑时，却又不得不因为燕飞天赋才情打消质疑。 正道究竟得是多么眼盲，才会放弃这样一块良才美质，送他来魔教卧底。即使有那么万一的可能，如今魔性深种的燕飞，也绝无返回正道的机会。 他越看燕飞越是欢喜，自从上次闭关修炼本命神魔失败后，五长老知晓此生得道无望。 故而如今的精力大半放在交待后事上。燕飞是他修行路的延续者，这一点到现在，五长老已经确凿无疑。 “飞儿，你的潜力胜过我，只是我年长一些，比你多一点机遇。要说对你指教，我着实没有。但是我想着，有朝一日我去后，在圣教里，少不了有明枪暗箭对付你。你若是能应付，自然是好。如果真有应付不来的时候，你可以带这幅图去翠屏峰。”五长老拿出一副绘着血池的图谱交给燕飞，他顿了顿，又叹口气道：“希望你永远用不到这幅图。” 他说完随即转身，消失在石洞。 燕飞禁不住对着五长老离去的位置深深一拜，又觉得心里起了一股邪火，却无从泄。 魔种在这复杂的情感中得到滋润，似有一道如神似魔的模糊影子泛起，幽沉深邃，酝酿着如山似海的魔性。 … … 苏尘清晰地得到来自魔种的反馈，感受到魔种有种破土而出，生根芽的感觉。 他心知燕飞又是受了什么刺激，催化了魔种。 昔年下的一招闲棋冷子，如今居然有了如此气候，确实出乎苏尘意料。他内心生出一丝欣然，旋即冷酷地朝着黑坟招手。 黑坟到了苏尘身前，泥土拔开，露出一口半黑半红的血棺。 苏尘伸手摸向棺材盖，取出一颗血淋淋的钉子。 另一只手掌的血眼睁开，钉子插进血眼，血眼立时受到强烈的压制，陷入绝对的死寂，哪怕苏尘再如何输送妖气，也如泥牛入海一般，得不到任何反馈。 “眼中钉，肉中刺。”苏尘脑海里飘起两个名词。 这枚来自血棺的血钉对血眼有极大的压制，甚至能压制苏尘的黑影。不过黑影可以分身，当日血钉便只钉住了黑影的分身。血钉显然只能当致命一击来使用。 但苏尘毫不怀疑，钉子既然能压制血眼、黑影，自然也能压制血手以及那红色的脚印。 冥一很可能已经接触到那红色的脚印，苏尘只要提升对黑脚印诅咒的感应，自然能定位出冥一的位置。 如果在不知晓魔教教主出山的情况下，苏尘确实有可能意志降临在冥一身上，直接不讲道理地镇压红色的脚印。 现在看来，此事很可能是个诱饵。 苏尘自然不会轻易地让自身的意志降临过去。 可裹尸布的鲜血还在渗出，黑沉的魔雾泛起了淡淡的红色，苏尘知晓有种无形的力量正通过裹尸布侵袭黑山。 显然这种侵入和红色脚印很可能有关系，苏尘不可能对此放任不管。 需要有人带着棺材钉替他走一趟去解决红色脚印。 如果能就此引出魔教教主，那么血棺和魔教教主对他有图谋，便是确凿无疑了。如果没有，解决掉红色脚印也是有利无害。 在苏尘心里，此事需要冒一定风险。论实力，小雪自然是最好的人选，不过苏尘不希望小雪出事。 冥部众人折损了，会影响星辰劫的劫数威力，对苏尘试探惨白门户背后的隐秘有影响。 他已经试过，其他人没法再修炼星辰劫，显然惨白门户背后的存在对苏尘有了防备和忌惮，已经补上漏洞，不会再给苏尘利用星辰劫培养属下的机会。 思来想去，苏尘只剩下一个合适的人选。 “小倩，来见我。” 阴森恐怖的魔音突兀地闯入小倩的脑海。 她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激动、兴奋。多少年了，终于等到老祖的再一次召见。 她还以为老祖已经把她当成擦手纸，用过就忘了。 为此，小倩多少有些幽怨。可是小雪姐姐沉迷闭关修炼，而且气质越地接近老祖，小倩也不敢像以前那样跟小雪姐姐聊天，顺便牢骚。 至于黑山其他妖魔邪道，她是没有兴趣结交的。稍微能说话的何三娘，多年以前便离开黑山了。 她寂寞无聊得只能努力修炼。 可是又不知道修炼有什么意义。 反正在黑山，她不会有危险。 但她又很希望能有一点存在感，否则跟山中依附老祖的草木竹石有什么分别？ 这么多年，她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小倩不想证明她是个了不起的鬼，可是至少在老祖眼里，她不会再是空气。 小倩接到召唤，立即到了山巅，想要凭自己的努力闯进魔雾核心，得到老祖的青睐。 不过魔雾直接分开一条道路，她看了看两边浓郁的黑雾，说不出的阴邪歹毒。 小雪姐姐是立长志，她是常立志。 所以她还是不要自讨苦吃了。 她老老实实沿着道路走进去，见到黑树下的老祖，匍匐拜下。 “婢子拜见老祖。” “想要变强吗？” 第69章 炼魔 老祖都这样问了，小倩还能说不？ 她毫不犹豫地道：“想。” “好，我给你这个机会，闭上眼吧。” 小倩立即顺从的闭上眼，一只苍白带着尸斑的大手覆盖在她的脸上。老祖的手很冷硬，如石头雕刻。 不对，老祖本就是石头。 来自山石的冰冷木然，通过老祖的大手传递到小倩的鬼身，她感染了这份冰冷木然。 对于外界的感知逐渐降低。 不知不觉间，小倩的耳畔响起奇异的风声，随之而来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并不知道，两条鬼影沿着老祖的手掌，钻进她的身体。 她是鬼，而鬼影比她这只鬼要阴邪鬼魅许多。 小倩眼睛流出冰冰凉凉的黑色泪水，白皙的鬼肤染上青黑的漆色，无形轻盈的气流在她鬼身流转，使她变得更轻盈，她缓缓地漂浮起来。 她身体充气似的膨胀，然后收缩，来回不知多少次。每一次膨胀收缩，她的肤色便更深了一层，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好在她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否则鬼心也会被挑动起来，产生莫名的恐惧。 在老祖大手的操控下，小倩完全成了一张鬼皮，无形的异力灌注进去，朝着老祖想要的形状变幻。 如果是血肉之躯，哪怕是隔绝感知，也不可能熬得住这般折磨。 在此时，心如铁石的老魔，亦暗自惊讶于小倩鬼身的可塑性。小倩确然是原本黑山老祖苦苦追寻的元**纯的女鬼，对于修炼魔道神通，有无可估量的作用。 黑坟和魔衣甚至蠢蠢欲动，表达出对小倩的觊觎。 她身上精纯的元阴鬼气，居然还勾起了老魔骨髓深处的凶残暴虐，使他生出想要一口吞掉小倩的冲动。 冰冷的魔心无视了本能的冲动，只是饶有趣味地观察着，小倩的元阴为何能勾起魔躯的本能，相比吃掉小倩的好处，老魔更在乎这种诱惑的源头在何处。 他细细感受着魔躯的变化，在神秘思感的察知下，老魔找到了源头。 那是一种不易察觉到燥热，冰冷刺骨的魔躯里，竟有丝丝阴郁的火花，乃是庞大阴气汇聚下，阴极阳生的产物，魔性在这种火花下，很容易失控。 原本黑山老祖的残忍嗜血，或许跟此有关。 精纯的元阴鬼气，显然能缓解这种燥热。老魔轻轻抚慰小倩的鬼身，她的鬼身受到极大的刺激，不自觉出一丝呻吟，一丝精纯的元阴泄露出来，老魔汲取元阴，阴郁的火花竟黯淡了许多。 那丝丝燥热因此退却，可是过了一会，再次出现，比此前还严重了。 看来吸食元阴鬼气固然有好处，也会因此增加自身魔性失控的风险，如果最终阴火炽烈，导致魔性失控，理智便会被吞没，沦为只有本能的魔物，迟早会如同魔衣、黑坟一般，成为工具。 届时再强大，也没什么意思。 老魔因此深深怀疑，许多传说中的魔道至宝，很可能是以一些魔道巨擘为原材料制造出来的。 血棺的本质，会不会也是如此？ 以魔炼魔？ 可惜血眼舍利的追溯能力没法用在血棺身上，否则苏尘真想证实一下。尸斑、血钉也是如此，似乎对于这些禁忌的东西，血眼的追溯能力会失效。 最终小倩静静地躺在半空，她的感知缓缓回来。 “现在感觉怎么样？” 两条鬼影的根源来自风伯、雨师，现在的小倩，等于有了风伯雨师能力的加持，不过能有原本风伯、雨师几成的实力却不好说。 小倩落在地面，她觉得现在举手抬足间，皆有使不完的力量。 周围的魔雾迫近她，随即她身上生出一股无形的风，居然能和魔雾短暂相持，即使只是相持了一瞬，魔雾又继续迫近过来，这也是了不得的成就。 她眼睛莫名一酸，周围立时下起淅淅沥沥的黑雨，一种哀戚的气氛散开，能影响心神。 黑雨甚至有一种对天地元气的压制效果，如此一来，自然能降低旁人使出的神通道法的威力。 老魔还随手抓了几只妖魔过来试验，现黑雨和鬼风能形成场域，在里面，小倩的能力会提升，而妖魔的能力会受到压制。 不过小倩现了她现在的样子，虽然五官依旧精致，可是鬼皮青黑，简直是不折不扣的恶鬼。 难道变强的代价是变丑吗？ 小倩兴奋之余，多少有些郁闷。 郁闷归郁闷，还是得先向老祖谢恩。 “多谢老祖，婢子一定会更加努力地修炼，好为老祖效力。” “你是得努力修炼，等你完全吸收体内的力量，自然能变回原来的样子。”老魔安慰道。他估计这起码得上百年，不算太久。 而且这也不是坏事，至少能激励小倩努力吸收鬼影的力量，小倩变强得越快，对他自然越是有用。 小倩听到老祖的安慰，心里生出喜意。一来老祖还是关心她的，二来她刻苦修炼几年，应该能很快变回原来的样子。 她再次朝老祖磕头谢恩，甚至想学小雪姐姐亲吻老祖的足尖。 可是她很快现，老祖的下半身竟然埋在土里，不免有些尴尬。 “不用再说什么废话了，现在我有事情要你去做。” “请老祖吩咐。” 一枚血淋淋的钉子落在小倩手中，同时一股神秘的感知侵入她脑海里，她立时明白血钉的用途。 “你先拿血钉下去找几个妖魔练手，然后等我下一步指令。” 苏尘挥挥手，一股无形的大力直接拍中小倩的身子，她顿时飘飘然离地，再次脚踏实地时，已经在山下了。 打走小雪之后，老魔取出裹尸布和魔镜，裹尸布上面的鲜血浓郁得吓人，还流了一些在他身上，有诡异扭曲的人面在血液里浮现，在他魔心中生出刺耳的嚎叫。 老魔神情冷淡，“马上就去找你。” 阴森恐怖的魔意在老魔身上迸，黑山的天顿时阴沉下来，时隔多年，黑山之巅再度冒出惊天动地的魔气。 一些靠近黑山的修行势力心惊胆战，生怕黑山老祖静极思动，要出来走走了。 他们可别受池鱼之殃。 一些小的修行势力甚至连夜搬走，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反正在哪不是活。要是这种魔气爆多来几次，寿命估计都得被吓没许多。 第70章 找到 幽沉的黑光洪水泛滥似的从黑山散开，围绕黑山流淌的大河起了淡淡的黑雾。 黑山的界域正随着黑雾、黑光不断扩大。如日月之光，覆盖经过的一切事物。 田野、森林、湖泊，游走的麋鹿，乱窜的野兽，升起袅袅炊烟的村庄，原本构成了静谧美妙的山水田园画，但是随着黑雾袭来，图画好似被墨水污染，还营造出极为恐慌的氛围。 野犬、家畜们瑟瑟抖，村民们陷入不见五指的黑夜，紧闭了门户。 稍有神通的巫祝、赶路的行脚僧人、游方道士们眼中露出末世般的惊恐，以为是末日降临。 有见识的修士、妖魔要镇定一些，他们更好奇黑山爆魔气的缘由，心想难道还有人敢不知死活地触怒黑山老祖。 荒城的百姓们终于想起来自祖辈的记忆。 那黑山之中，有一位不知活了多久的魔神。 祂是醒来了吗？ 百姓们无助地祈祷着，希望来自大魔的怒火能快平息。 魔雾、黑光侵染黑山周围百里每一寸土地，连一根杂草也不放过。有路过的修士试图阻挡黑雾的侵染，刚有所动作，便即被聪明的同伴制止，甚至被同伴直接打晕。 在这种恐怖扩散中，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做法，稍微显露神通，怕不是要引起老魔的注意，死无全尸。 他们也好奇，这传说中几乎不迈出黑山一步的老魔，到底又被何事触怒，又是什么人有了天大的胆子，敢招惹黑山老魔。 自从镇魔司一役过后，已经有得道高人猜测黑山老祖俨然是黑山的意志化身，虽然还没到以黑山自成一界的地步，可是在黑山之中，几乎是无人可以奈何老魔了。 真想要收拾老魔，要么自信神通无敌，要么等待天时，再集合众人之力，摆下炼魔大阵，占据人和，毕竟黑山老祖在黑山算是占尽地利，唯有从天时、人和下手。 可是为什么要收拾老魔呢？有这等实力的修行势力仙山、福地、法宝、功法、传承是一样不缺。而黑山老祖几乎不会出黑山惹事，跟外界井水不犯河水。 何况上一次想捡漏的朝廷，遭受了何等重创，大家完全看在眼里。 故而有胆量自信得罪黑山老祖的人已经是寥寥可数。 老魔这么大的反应，自然引起蜀山剑宗的极大关注，对此蜀山的高层们结合他们得来的消息，笃定是魔教教主亲临黑山。 三山五岳的高人在蜀山剑宗的联合下，迅往黑山附近集结。 虽然苏尘并不知正道势力的动向，可是他能猜到。他之所以弄出如此大的声势，自然是为了配合燕飞传出去的情报。 魔教教主如果没来还好，若是来了，难道正道还能放过离开老巢的魔道第一人。 大不了到时候苏尘缩在黑山里，即便他们在外面打得天崩地裂，反正也奈何不了在黑山的他。 如此一来，即使魔教教主和血棺联手，也得被苏尘借力打力。 苏尘能做出如此果断的抉择，燕飞是关键。如果没有他给蜀山做潜入魔教的卧底，将消息传递出去，苏尘即使弄出这么惊人的声势，蜀山疑神疑鬼下，未必能很快判断出是魔教教主离开老巢抵达黑山。 而正道、魔教现在怕是打破头都想不到魔教最年轻的长老燕飞会是他的棋子。 这一点信息差，让苏尘在复杂的正魔斗争中，掌握住了主动。 弥天漫地的黑气终于在大河的对岸出现凝滞。 “找到了。” 虽然在黑气、幽光侵袭下，这片地方空无一物，杂草丛生，但是那种滞涩的感觉，绝对瞒不过施展惊天魔功的老魔。 黑雾没有立即侵袭进入这片诡异的荒地。 “小倩。” “小倩。” “小倩。” 幽沉的魔音在黑山周边涤荡散开。 甚至侵袭入诡异荒地的泥土里。 小倩正用血钉钉死了一个邪煞满身的妖魔，听到老祖的召唤，立即赶过去。 她来到那片荒地，一团魔雾在上空凝聚，显示出老祖的面孔来。 “老祖，婢子该怎么做？”小倩盈盈一礼。 黑雾凝聚的面孔忽地吐出一口气，荒凉的河沙地随即荡起阴凉诡魅的黑风。 一只只杂乱无章的红色脚印出现在泥沙上，每一只脚印，都仿佛有一只鬼面在扭曲嚎叫。 饶是小倩已经是鬼，此刻竟也生出一股恶寒。 “不要怕，下去吧。” 小倩不敢违背老祖的法旨，走进河沙地，忽然间她生出一股奇怪的本能，身子化为一滩黑影，沉浸入布满诡异红脚印的泥土里。 原来她身体的鬼影，竟具备了老祖黑影的部分能力。 盘坐在黑山山巅的老魔，突然间，长着尸斑的苍白大手按在身边的黑树上。黑树在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下，连根拔起。 它腾云驾雾一般离开黑山。 黑树坠落到布满红色脚印的河沙地。 “吃掉它们。” 黑树看见魔雾凝聚出的老祖面孔，不免有些惊诧。 不过它很快感知到地面上的红色脚印。 这哪里是红色脚印，分明是可口的鲜嫩食物。 有了老祖的指令，它自然迫不及待地扎根下去。诡异阴冷的黑色树根如同毒蛇吐信一样朝着一只只红色脚印袭杀过去。 红色脚印出扭曲的惊叫和黑树的树根纠缠搏杀起来。 盘旋半空的黑雾巨面，没有再出声，仿佛在静默地等待什么。 小倩所化的黑影浸入泥土，不断下沉。一开始有一些红色脚印靠近她，想要追杀她所化的鬼影。 可是很快那些红色脚印便离开，似乎有别的东西吸引了它们的注意。 过了好一会，小倩“看到”一片昏黄的光芒。 她毫无由来地生出一个念头，这里正是老祖要她去的地方。 “如果你见到一只红色的脚，那就钉死它。”老祖冷硬的魔音在她心头浮现。 小倩牢牢记住任务，闯入昏黄的光芒中，刹那间鬼影现形，她置身一片黄昏景色里，眼前是一间破旧的木屋。 “你见过一块裹尸布吗？”诡异而平静的声音在她耳畔泛起。 第65章 蜕变（补更） （谢谢大家支持，这章接64章枉死之后。） 黑山俗务，苏尘交付给小雪之后，便在黑树下坐定，心无旁骛，日夜修炼，不理会外事。 三十年过去，黑山以枉死城为中枢，有条不紊的运转。 雪魔大名响彻北境，远胜过昔年的树妖姥姥，为正魔两道侧目。 只是她仍自以老祖座下一妖自居。不似别的妖魔，稍成气候，便谋脱身之法，寻一方风水宝地，称王作霸，逍遥快活。 群魔之中不乏有心思活泛者，见得雪魔厉害，犹自在一般大妖之上，做一方妖王足矣，又见得黑山老祖好静不好动，经常闭关数十年上百年，即使出关，那也是神龙见，转瞬即逝。当真如泥塑的神像，他们只能恭恭敬敬地供着，心中有求，多无所应。 于是他们便有意撺掇雪魔大人扩张黑山的势力。 届时建功立业，他们跟在雪魔后面，自是水涨船高，能获得更多的修行资源，说不定也能得一番成就。 他们更对此解释，只要奉老祖为尊，雪魔大人居其副位，群魔勠力同心，创下天大基业，老祖出关时，自然也是欢喜，而不会责怪。 可是无论他们如何劝谏，雪魔只是不听，甚至还会挨雪魔大人训斥。久而久之，那些劝谏的妖魔、修士或是被雪魔大人疏远，或是心灰意冷。 虽则如此，仍有不少妖魔、修士暗自敬佩，正魔两道，无论僧、道、妖、魔，多是自私自利之辈，如小雪这般已成气候，却又饮水思源者，少之又少。故而雪魔大人固然有生人勿近的高冷，却也让许多妖魔、修士心下踏实。 雪魔大人既然不肯背弃老祖，自也不是视他们为草芥、随时可以舍弃的妖。纵使她待群魔颇是严苛，那也是公事公办，从不以私心加害。时间一长，黑山大部分妖魔、修士对雪魔心服口服。 有些新加入黑山的妖魔、修士，没见过老祖，可是对于雪魔大人种种是耳闻目睹，心中自不免暗自思量，能令雪魔大人忠心耿耿的老祖，不知是何等风采的魔道巨擘。 只是对于老祖种种传说，纵有耳闻，却不能亲眼目睹老祖的魔威，多少令他们颇是遗憾。 特别是听一些前辈说起，老祖闭关，动则数十上百年，不乏有修士、妖魔，还没来得及见到老祖，便匆匆离世。 甚至有邪修入得黑山之后，努力修行的理由居然是希望能活得久一点，能见老祖这盖世大妖一面，以慰平生。 这让人啼笑皆非之余，引得黑山脚下一老僧出感慨，“我等一生，只是老祖朝夕之间，譬如蜉蝣，转瞬即逝。” 此言一出，在黑山中流传甚广，初思之悠然神往，再思之却又不免黯然神伤。 这一日，黑山之巅终年不散的魔雾忽地破开口子，似巨鲸吐水般，有一道黑浪破入长空之中。 那黑浪到了半空，宛如神龙般张牙舞爪，行云布雨，化出无数黑色雨滴，只在那半空中飘浮不定，久久不落下来。 有妖魔、修士以观气之法望之，只觉得那黑浪幽沉渊深，看得久了，先是头晕目眩，旋即脑子空明，仿佛黑水之中，并非是幽深恐怖的魔意，还有玄之又玄的道意。 他们稍动此念，竟有种恨不得归身黑水，求那妖魔自在之道，不惜一死的感觉。 好在黑水远在长空，不惹尘埃，法力流转下，神智一清，立时意识到黑水的无穷恐怖，以道意惑人，难免让修道生灵中招，一旦归身黑水，怕是如坠入无间一般，永世不得翻身。 一念及此，无论修士、还是妖魔，皆骨里生寒。 天空黑水如神龙盘踞，藐视凡尘，化出的雨滴在半空飘浮不定时，黑山之中，竟有煞气若袅袅炊烟般汇聚到雨滴里。 不知过了多久，雨滴泛青泛黑，归拢黑浪之中，如神龙隐于云雾般，钻进下方黑雾。 山中因黑浪破空，黑雨收煞动乱的气机趋于稳定。 黑水如浪，偶泛天青之色，围绕在黑树下坐定的苏尘旁边。但见得黑水缠绕之中，苏尘缓缓吐出一口气，化为狂飙，去了不知多远，竟砸塌一块巨岩，碎石瀑布般滚下，形成一道石瀑奇景。 苏尘这一口气，似也吐出体内多年淤积的浊气，只觉得神清气爽。原来他在地底百年，固然和黑山不分彼此地融合，却也积攒了大地的浊气。 自世界开辟，天清地浊。浊气虽则为地，厚德载物，却也难免杂乱，惑人心智。 苏尘吐出这口浊气，只觉得神魂坚实，连神秘思感也大有长进。 原来这思感以神魂为盆，苏尘吐出浊气，等于扩开原本的泥盆，朝着水池展，能承载的思感自然要多不少。 随着神魂坚实，他对自身妖气的掌控力大大增强。原本一样的神通，现下使出来，更凭空生出许多精微玄妙的变化来。 一道道神通在黑雾里演化，而来自黑山的灵机不自觉被神通引动。只见得无穷灵机在黑山之巅浮现，神通响动，如同雷霆霹雳，久久不绝。 只是这妖气一出，简直一不可收拾。 自黑山之巅，有磅礴巨力浩浩荡荡地朝四周散开，引得黑山周围的山川地脉震荡不已。 一时间，有许多靠近黑山的修行灵地受到影响，不得不开启大阵，免得自家灵脉遭到这鼓荡之力的破坏。 他们本以为黑山老祖出关之后，这震荡地脉的巨力会很快平息，谁知那巨力居然勃了七七四十九日，才肯罢休。 弄得黑山附近那些受到影响的修行势力苦不堪言。 这四十九日里，不少小门派将几代人积累的修行资源陪葬进去，方才能维持大阵运行，稳住宗门灵脉。 而坐定黑树下的苏尘，周围妖气在演练神通过程中，引动灵机，经过七七四十九日的涤荡，好似火炼真金一般，去除杂质，精纯了许多。 如今这些精纯后的妖气，散出丝丝玄意，缓缓收归妖躯。 这一番施为，他着实得了不少好处，可是此间却另有一番不为人知的风险。如果他不是身处黑山，有滔滔不尽的黑山之力可以汲取，恐怕在陷入之前的演练神通的道境里，会不知不觉间耗尽妖力，力竭而亡。 修行中的风险，着实教人难以预料。 他这样的经历，绝不是孤例，绝对有前代妖魔、大修士在顿悟中，因为气力不继，耗空精血而亡。 难怪那些修行大势力对于灵山福地有说不出的热衷。 因为有灵山福地为底蕴，他们修行中遇到这类难以控制的事，自然可以化险为夷。 而修道生灵不可能会拒绝顿悟。 常言道，朝闻道，夕死可也。不知多少修道生灵，求这一死而不可得。 他妖气精纯之后，再引动黑水，实是说不出的称心如意。心念一动，黑水在身边化为一条溪流，流淌不尽，其中更有各种生灵演化其中，真实动人。 正当他玩弄黑水时，忽地生出一股感应。 苏尘瞥目看去，正是黑坟。 原来苏尘出关，引动黑山灵机，化生玄气，黑坟亦得了不少好处，使它加消化血棺，如今到了关键时刻，一旦成功，将能再次蜕变。 只是它力有未逮，故而向老祖求援。 第66章 气数 黑坟此番如果顺利蜕变，定能跻身此界顶级魔器之流。又因其自苏尘手中诞生，一人一物心意相通。 故而黑坟在苏尘手里，更添威能。真到了天雷劫降临那一天，蜕变后的魔坟绝对能成为一个不小的助力。 此事更使得苏尘内心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然，因为黑坟在这种时候蜕变，说明他气数未尽，才能在天雷劫前得此助力。 修行到苏尘这地步，对于气数这等玄之又玄的事物，有着自己的理解。此非凡夫俗子的迷信，而是修行到如此地步，对于天地间万事万物，自然有了一定的影响力。反之，天地万事万物的展，对他的影响自也不会小。 这种相互影响，便成了所谓的气数。 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当然，有气数不代表做什么事皆可化险为夷，只是这代表一个外部环境的利好。做起事来，有气运加持，自然事半功倍。如果气数将尽，意味着做什么事阻力皆会不小，甚至做得越多，阻力越大，劫数越重。这才有修道士预感劫数到来时，紧闭洞府，静诵黄庭，作为自保之法。 虽则如此，也会有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可能。 所谓尽人事，听天命。 故而无论气数好坏，做正确的事，永远不会错，只是未必能得好的结果。可是不去做，那一定没有结果。 故而苏尘只能当成黑坟未尽的气数，真要渡过难关，还是得靠它自己的努力。 倘若血棺以为有老祖帮忙，万事大吉，稍一松懈，便可能引起血棺反扑，功亏一篑。 “只这一道元气给你，成与不成，在你自己。你若是不中用，机会我便留给它。”苏尘指了指黑树。 黑坟本能地知晓，老祖这等存在言出如山，它真要是功败垂成，恐怕追随老祖得道的机会便彻底失去了。 它猛地爆出一股强绝无比的魔意，坟土粒粒颤动起来，竟是要榨干自身每一分潜力，强行消化血棺。 见得黑坟表达出破釜沉舟的决心，苏尘微微颔，点出一指，一缕纯净无比的魔气浇灌在黑坟上。 这魔气是他本命元气修来，珍贵无比。 黑坟正是一往无前的时候，得了魔气相助，好似燃烧的干柴浇上火油，霎时间，大火旺盛数倍。 在如此猛烈的攻伐下，黑坟榨取出自身每一分潜力，足足持续了大半个月，血棺终于彻底化掉。 这时，黑坟上染上一层猩红，使人稍微注目，便有一股凶恶至极的血腥气袭杀过来，好似随时会化身修罗血海。 浓郁的魔雾不自觉避开黑坟的位置，黑树颤动不已，生出一抹畏惧。 “好了。”苏尘淡淡招手。 黑坟粒粒分开，融入苏尘的魔衣披风，好似暗红色的魔纹。只是很快血光内敛，看不出究竟。 可是一旦苏尘举手抬足，催动黑坟的力量，便能营造一片尸山血海出来。 苏尘思感探入魔衣，他要彻底摸清黑坟蜕变之后的能力。方能在天雷劫到来时，从容不迫地挥出黑坟的全部威力。 这一闭关，又是大半年过去。 苏尘出定，他半截入土的身子已经出来大半。 即使苏尘现在开始什么都不做，大概一甲子，他就能完全出土，届时天雷劫怕是会立即来到。 已然功行圆满的他，不可能在这一甲子内，再有什么重大突破。 事到如今，他也不敢说有十成把握渡过天雷劫。 总得安排一下后手。 “小雪。”苏尘心念一动，催动魔音，深入地底。 原来小雪正在地底去九阴玄煞修行魔功，忽听得老祖召唤，连忙收功。她魔功一日深过一日，虽不及老祖那般能在天下地脉中任意遨游，却也能借黑山地脉潜行一番。 不多时，小雪沿着地脉到了山巅。 她一出来，周围魔雾靠近，不自觉被她一身玄煞沾染，居然结出雾状的冰晶来。 在老祖面前露了神通，她顿觉失礼，连忙收敛煞气，下拜道：“婢子失仪，还请老祖降罪。” 无论她修行到了哪一步，在老祖面前，她始终是那个在雪地里孤苦无助的小狸猫。 “起来吧。” “诺。” “我闭关以来，黑山周边有什么事，给我瞧瞧。” 小雪立即取出一个石盒，里面盛有许多信纸。其中有两封信纸极为显眼，一封是黑色信纸，一封是青色信纸。 她躬身低头，举着石盒，“启禀老祖，黑色信纸是冥二夫妇在魔教总坛附近收集的消息，青色信纸是冥一在蜀山附近收集的消息，其余信纸乃是黑山附近的大小事。” 这些信纸实则是符纸，小小一页，便能承载许多信息。当然，这些信息已经被小雪、小倩整理过一遍。 苏尘一一扫过信纸。 原来这些年，魔教分出六宗侵入中土，皆已扎根。频频和正道各派以及朝廷的镇魔司开战。 长期的战火下，不少灵脉受损，地气翻涌，以至于各家各派，如今对灵脉看护得极紧。 因为一旦失去，再想在中土找新的灵脉，很是艰难。 有许多门派，因为灵脉时受损，日渐败落下去。要么投身魔道，要么被正道大派兼并。 如今正道八大派组成道盟，奉蜀山为盟主，与镇魔司联手，力图铲除魔教。可是魔教也不简单，西边联合长生教，南边联手白莲教，居然和正道联盟斗了个势均力敌。 而长生教、白莲教均以宗教为名，行邪教教义。因为和魔教合流，如今长生教被称为西方魔教，白莲教被称为南方魔教。 本来长生教在西土，距离蜀山不远，同魔教联手之后，对蜀山剑宗而言如有芒刺在背。 使得蜀山剑宗不得不分心应对。 可是近几年，局势又大有改观。原来大雪山寺三大明王相继圆寂，眼见得要败落，方使得大雪山寺的世仇长生教大肆扩张起来，对蜀山造成威胁。 谁知从前年起，有一位未及弱冠的少年僧人横空出世，练成大雪山寺失传已久的大日琉璃法身，连败长生教四**王，一扫大雪山的颓势。方使得长生教不得不缩回西土，再与大雪山寺周旋。 这些消息一点点在苏尘心头汇聚，愈让他认识到这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大世。 有大劫，也有造化。 至于那少年僧人，恐怕是活佛转世之流。否则绝不可能以如此年纪修证传说中的大日琉璃法身。 而且此法，号称天下邪魔克星。 苏尘心里隐隐生刺。他手中的佛舍利得自大雪山寺，这个因果，怕是迟早要了结。 他心念电闪，随即对小雪淡声道：“世界很大，你出去看看吧。” 小雪听后，没有半分欢喜，反而惶恐不安地跪下，“老祖，婢子要是做错了事，还请你责罚。” 第68章 劫数（补更） 时间一天天过去，距离老祖定下的日子以及过去大半个月，群魔、修士们仍是没看到老祖显圣。 至于冥部十人，早被老祖拉进魔雾里，让他们先在魔雾里修炼。 其余妖魔、修士没有老祖的关照，魔雾自生的灵性可不会对他们客气。所以有妖魔按捺不住，闯进魔雾，结果吃了大亏，灰头土脸出来，还平白少了许多精血。 眼见得老祖迟迟没有出现，便有妖魔打算下山转一转，打打牙祭。 结果它们下山之后，现上山的路考验居然更艰难了。原来山路有蜃妖的蜃气，自有一分灵性在，原先它们上山时，留了一分气息，再上山时，蜃气根据它们的气息，又加强了幻象的恐怖程度。 如此一来，下山的妖魔，十个有九个没能回来。 玄门修士们旁观这一幕，暗自冷笑，妖魔里蠢货果然不少，还以为老祖这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他们甚至认为老祖其实在暗中观察他们，这些没恒心的家伙，怕是入不得老祖法眼了。 因此心思活泛的玄门修士，不禁对黑山老祖这次的讲道有所期待。 他们隐隐猜测，莫非是老祖天雷劫将至，觉得过不去，所以打算寻个有缘人留下道统，一念及此，他们多少有些心热。 其实他们来黑山听道，多少有些心理负担，也被一些朋友嗤笑，说他们想做黑山老祖的走狗。可是要真的能得到黑山老祖的道统，哪怕千百分之一的真传，那也是撞了大运。 届时回去，定要让那些人知晓，做狗有什么不好。 这一等就是两年，山顶的妖魔邪道走了大半，玄门修士也走了三四个。总体而言，妖魔邪道离去的人数远多于玄门修士。 其实到了这时候，玄门修士多少也心里打了退堂鼓，只是来都来了，又等了两年，这样灰溜溜离去可不好。 只是黑山之巅虽然灵机充沛，但有一点不好，即使他们不靠近魔雾，可是这些灵机里，多少带点魔性和毒性。 他们每日里打坐练气，九成的苦功都用在驱除魔毒上，还不如原来没上山的时候。 这时，他们隐隐有些羡慕那些妖魔邪道，他们炼化山顶的灵机倒是比玄门修士容易许多。 不过玄门修士们也暗自搭起，只要熬到老祖讲道的时候，他们也转修魔功，届时不比这群蠢货强得多？ 如此，又过去一年。 剩下的妖魔修士们，几乎没有离去的。 这一日，仿佛整个黑山的灵气都往魔雾深处涌入，魔雾凝聚，竟形成一个巨大黑球，有森森魔意散出来。 弄得妖魔、修士们既惊喜，又惊惧，大气都不敢喘。 过了良久，黑球好似莲花般张开，里面露出一个恐怖魔影，一株高大的黑树在魔影背后若隐若现。 “参见老祖，老祖福寿如海，法力无边。” 玄门修士们等了几年就是为了等老祖出关，这时候还能有什么矜持，直接齐齐称颂老祖。 他们这一喊，拍老祖马屁的头筹给抢了去，让邪道修士们暗恨不已。却又不得不立即跟上，然后再有其余妖魔也跟着喊。 妖魔的心思没有那么灵活，只是觉得大家都这么喊，它们不跟着，怕是要吃亏。 恐怖魔影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开讲起魔道来。 一时间魔意冲天，天空好似给凿开一个窟窿。青天白日下，星辰居然在窟窿里清晰闪现，一道道星华之力水泄一般流进黑山山顶。 随后黑山之巅，阴气如冰，魔火乱蹦，简直是冰火两重天，若人间炼狱。可是若听进老祖宣讲的魔道，冰火带来的痛苦自然而然就会被忘却。 他们沉浸老祖的魔道越深，所受的痛苦便越少。 至于冥部众人，便在黑莲下老老实实听讲，努力练功。 苏尘一边讲道，一边暗自观察上山的妖魔修士，里面居然有不少玄门修士，倒是令他略有惊讶。 神秘思感之下，这些人的情绪一览无遗。 苏尘倒是明白了他们想来捡便宜的想法，不由暗自笑。 总体而言，玄门修士比妖魔邪道要更能体会苏尘的魔道。 到底玄门修行之法，重心性，由魔入道难，由道入魔却容易，何况苏尘本就参悟了许多玄门道意，隐隐约约和他们过去所学相通。 于是第一个被苏尘种下魔影果然是一位玄门修士。 这人被种下魔影之后，忽地觉得老祖所讲魔道豁然开朗，他还以为自己悟得老祖的真传，心下欢喜不尽，露出笑容。却不知他神魂深处徘徊着一条魔影，从此之后，将跟他神魂形影不离，永生永世都没法摆脱。 苏尘成功种下魔影之后，心里不由欣然。 他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觉得这生出去的魔影跟他平日里放出的魔影有些不同，有一种灵性存在。 此刻，黑莲下听到众魔、修士忽然觉得莲花里的恐怖魔影露出了一抹笑容。 而被种下魔影的玄门修士，脸上直接挂上微笑。 他心里还以佛祖说法，迦叶尊者拈花一笑的典故激励自己，看来这一众人中，只有他得了老祖真传。 不过很快他笑容凝固，因为他身边一位同道也露出笑容。 这是第二个被种下魔影的人。 很快就有了第三个、第四个。 本来听道的妖魔修士们大概有一百来位，直到第七十二个魔影种下，正好是地煞之数，苏尘才停止讲道。 “散去吧。” 高远淡漠的魔音响起，无形的巨力直接将众魔修士送下山。 还好他们个个有些本事，而且听了老祖的魔道，多少有些长进，故而落在山脚下时，顶多受些皮外伤。 这让一些玄门修士很是失望，他们以为悟得老祖真传，接下来老祖总该叮嘱一番，然后分些宝物吧，谁知直接把他们赶下山。 难道老祖真的是闲得无聊，只是想将讲道，根本没有寻找有缘人的意图？他们没想到老祖对他们别有所图，因为他们虽然出身玄门，却是边缘人物，对于老祖而言，跟路边草芥一样，能有什么利用价值？ 他们抱着万般疑惑，也不敢再上去问。好在总算有所收获，不算白来。 苏尘没有继续关注魔影们的去向，反正他们活着就行，接下来他们到底会做什么事，苏尘一点都不关心。 魔雾黑莲散开，苏尘对着冥部十人道：“你们的劫数该到了。” 第69章 指骨 冥部十人围拢在一起，他们的功力催到极致，身体浮现了一个个璀璨又奇异，恍若星辰般的符号，彼此共鸣。 一股无形的场域忽地勃散开，冥部十人身上披上一层濛濛的幽光，身子出现蛛丝一样的裂纹。 星辰劫的劫数， 降临！ 幽光侵袭魔雾，照耀出黑树下的恐怖魔影。 就在此时！ 一只长着尸斑的苍白大手往幽光拍过去，中间睁开一只神秘莫测的血眼，猩红的血光照耀在幽光上。 追溯！ 苏尘竟然以血眼舍利直接追溯幽光的力量根源。 鲜红的血自血眼佛珠淌落。 苍白大手，灰色尸斑，血眼以及流出的血泪，构成极为恐怖诡异的画面。 血滴没有落在地面，而是漂浮在苍白大手的周围。 无形的场域颤动着，幽光交织出神秘莫测的符号，虚空里泛起使人不寒而栗的曲声，魔雾以惊人的度染上一层灰色。 此刻，黑山之巅，恍若阴世。 “换了一种力量？”苏尘明显感觉到这次渗透出来的不是上次的惨白异力，而且气息似曾相识。 不是恍若阴世，明明就是阴世。 苏尘脑海里浮现起上次意识侵入阴世的恐怖经历。 黑雾转变为灰雾，侵袭黑山，仿佛要夺走黑山的控制权。 苏尘幽沉的眼眸泛起冷厉的光芒。 黑影不断蔓延，泥淖一般吞没灰雾。来自黑山的磅礴巨力源源不断地输入黑影中，灰雾的侵袭被打断，而且不断缩小。 黑影如同上次对付惨白异力那样，反过来侵袭黑雾。 而血眼释放出璀璨的血光，扑捉每一分异力。 一个个模糊的神秘符号出现在苏尘脑海里。 那是异力的根源。 黑暗彻底占据山巅每一寸空间，灰雾浓缩成为一点，随即彻底溃散。一股奇异的精神波动出现，苏尘听起来还有一点熟悉，但现在他无暇他顾，纯净的黑暗里泛起奇异的惨白，甚至有些刺目。 恐怖的毁灭气息随着泛起的惨白出现。 阴沉的魔心，甚至产生一丝悸动。 神秘思感出警示。 很显然，这一次对方入侵过来的力量远非上一次可以比拟。 魔心很快沉静下去，咯吱咯吱的怪声在虚空响起，好似一个门户即将被打开。 这一次，惨白的门户没有在黑暗里显现。 但是在纯净的黑暗里，星星点点的惨白汇聚在一起，一根惨白色的指骨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出现，朝着恐怖魔影点杀而来。 黑暗好似琉璃一样，在惨白的指骨点杀下，寸寸碎裂。 苏尘清晰感知到这一次惨白的指骨远比上一次的惨白异力可怕。仿佛一个只是投影，一个却是实体。 黑影的力量根本没法抵挡指骨，以极快的度瓦解。 指骨点杀过来时，更有一股无形的波动散开，想要斩断苏尘和黑山的联系。 恐怖魔影忽地站起，没有避开指骨，而是指骨紧紧包裹。 紧接着一座巨大的黑坟出现，指骨在刹那间冲出巨大魔影的包裹，便即给黑坟掩埋。 坟土颤动着，不停有暗红的血液渗透出来。 显然指骨对它进行了极大的冲击。 巨大的恐怖魔影很快覆盖在黑坟上，来自黑山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魔影，配合黑坟镇压惨白的指骨。 诡异的脚步声在黑坟周边泛起，虚空中那无形的波动在脚步声干扰下，开始出现一丝凌乱。 黑坟仍自颤动不止，脚步声不停地干扰虚空的无形波动。 进入一种短暂的相持。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冥部十人的劫数缓慢消弭。 虚空中无形的波动变得越来越微弱，尤其是在诡异的脚步声干扰下，变得越杂乱。 指骨在无形的波动变得愈微弱后，也在黑坟、魔影的镇压下，渐渐停止了反抗。 砰，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门户关闭了。 苏尘没有大功告成的喜悦，他看了看苍白大手上的尸斑，又多了不少。一股古老而强大的力量正试图从他身上复苏。 但苏尘也没有因此不安，因为另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危机在他心头仿佛乌云汇合一样凝聚。 天雷劫正在一步步朝着他逼近。 或许几年，或许十几二十年，世间会再有一位大妖面临天雷劫的降临。 相比天雷劫的沉重压迫，尸斑诅咒的复苏，自然要排在后面。 何况苏尘心里一直有个大胆的盘算，那便是利用天雷劫来磨灭尸斑。如同上次利用血眼来对抗佛舍利一样。 只是此举到底有没有成功的可能，苏尘是没有多少把握的。 毕竟天雷劫和尸斑的水都很深。 故而苏尘没有对此抱太大的希望。 魔影里现出苏尘的身形，黑坟张开，露出一枚三寸大小的惨白指骨。只是它陷入了沉寂中，不再散出任何威能，而且不可损伤。 掌心的血眼睁开，想要追溯指骨。 可是血眼的能力失效了。 它能追溯魔劫的幽光，却对指骨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指骨陷入沉寂又不可损伤，苏尘也没法分析它的力量。 苏尘想起适才魔劫时的无形波动，指骨显然和它有联系。刚才的情景太过凶险激烈，因此苏尘没有空暇将那种波动记下来。 但是他隐约觉得波动有些熟悉。 没过多久，他在脑海的记忆里寻出这一丝熟悉的源头。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苏尘在兰若寺的地宫见到血棺，里面便飘出了一段诡异的音符，还唤醒了“地宫”。 那“地宫”是一只巨虫，仅仅有一张巨口出现在脸上。 在魔功下，遗忘已久的诡异音符缓缓重现。 苏尘没有急着用诡异的音符来试探指骨，而是先在黑树下坐定，缓慢地补充消耗的精神，静静地等待回归到最佳状态，再来研究神秘莫测的指骨。 在他安静地恢复的同时，黑山的天染上一丝久久不散的阴沉。 一种末世即将降临的感觉萦绕在黑山每一个生灵心头。 黑山的气机变化多少引起外界的瞩目。 很快一个传闻在修行界散开。 “朝廷的钦天监判定黑山老魔的天雷劫很快要到了。” 这一次不但是朝廷的钦天监做出如此判断，连许多修行界有名的术士也做出同样的判断。 众所周知，在天雷劫之下，任你是盖世大妖，也必死无疑，而老妖死后，遗留的魔藏肯定无比丰厚，足以让任何妖魔修士心动。 一时间暗流涌动，各大修行势力的目光有意无意朝黑山汇聚。 只是出于上次镇魔司在黑山的惨痛教训，这次朝廷谨慎许多。虽然做了许多准备，可是只要天雷劫不出现，朝廷就绝不会对黑山采取任何行动。 而大乾王朝的皇帝已经到了垂暮之年，虽然有各种灵药续命，可是死亡仍在不停地朝他逼近。 在他临死前，如果能得到黑山老魔的魔藏，绝对让越颓势的大乾王朝重振一点声威，届时他应该能获得一个中兴圣主的评价吧。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原本行将朽木的皇帝放弃了临死前放纵一把的打算，开始养生，不再接近女色，无论如何，他都要活到黑山老魔渡天雷劫的时候。 哪怕得不到大妖魔藏，能等到这个老怪物比他先死掉，也会让他有大仇得报的感觉。 第70章 将至 又是半年过去，苏尘蓦地睁开眼，眸子里闪烁着幽幽的电光。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他已经抵达最好的状态。 惨白的指骨静静地躺在浓稠至极的黑水中。 即使经过半年魔水的浸泡，惨白指骨仍是没有任何变化。 它将全部的力量封藏起来，完全找不到任何破绽。 苏尘背后立起一个恐怖魔影，踏出奇诡的脚步，这是一段诡异的音符。在音符的作用下，惨白的指骨终于起了一丝变化。 指骨在黑水里渗透出惨白的异力，浓稠的黑水开始褪色。 但是黑山的灵机汹涌而出，浸入黑水。不过半丈方圆的黑水，徐徐转动，居然涌出海潮之声。 黑水如柱子一样升天而起，很快到了数十丈高，恍若撑天巨柱，凝聚不散。三寸长的指骨完全被封锁在里面。 黑水在苏尘妖气的催动下，爆出惊人的潜力。 哪怕惨白异力不断侵蚀黑水，黑水仗着苏尘的妖气，水磨一样无休无止的转动。 黑山的灵机不要本钱似的疯狂涌入。 轰天价的海潮声在黑山山巅持续爆。 苏尘持续运转法力，大约半个月之后，感觉到稍有力竭。 恐怖的魔影停止泛起诡异的音符。 指骨再也不渗透出惨白的异力。 苏尘暗自蹙眉，这指骨炼化的艰难，还要远远出乎他预计，不知道在天雷劫到来前，他能不能彻底炼化指骨。 好在大半个月的辛苦并非毫无所得，他明显感觉到黑水有了惊人的变化。 苏尘随意在黑山洞府摄取出一块炼制飞剑的玄铁，落进黑水里。 这一块玄铁，用真火熬炼，也得十天半个月才会变形。 可是落入黑水中，立时分解掉，一点渣滓也没剩下。 这是黑水有了一点惨白异力的恐怖分解能力。 另外一方面，苏尘明显感觉到，随着玄铁消解，黑水重了一点。 歇息了半日，苏尘再次运转玄功，炼化指骨。 如此往来大概过了五年，指骨才去了一层表皮。而此时苏尘练就的黑水，竟不知不觉间吞噬了不少黑山的土石，重量达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只是消解外物的能力，比起最初没有多大的变化。 以现在黑水的沉重，哪怕是破妄境界的修士，如果没有防备，或者法力不够深厚，很可能直接被黑水压死。 只是苏尘最看重黑水的分解能力，希望它到时候能消化一点雷劫的威能。 这几年过去，黑山的天一日阴沉过一日。 除开冥部十人和枉死城的鬼魂，黑山之中的生灵在本能驱使下，早就逃得一干二净，黑山沦为死域。要不是没有得老祖吩咐，冥部十人也很难留守下来。 但是在天空那气机的压迫下，他们连呼吸也觉得困难。 苏尘沉浸在炼化指骨时还不觉得，从专注的状态脱离之后，他才感觉到心头沉甸甸的。如同压着一座大山。 哪怕他能调动黑山的力量，可是在这种压力面前，仍然十分心悸。 神秘思感更是对他出强烈的预警。 生死危机笼罩在苏尘心头。 他以往虽然一直为天雷劫做着准备，却还没有如此强烈直观体会天雷劫的可怕。 难怪原本的黑山老祖甘冒奇险去偷盗佛舍利。 这种沉重的压力，着实让人透不过气来。 到现在，苏尘甚至怀疑追溯蜃妖看到的那一幕是不是真的，当真有妖魔能渡过天雷劫？ 苏尘预感到天雷劫降临的日子很接近了。 他取出裹尸布和魔镜。 裹尸布能吸收攻伐之力，不知道面对天雷劫的时候有没有用，而且它太小了，完全不可能将苏尘的妖躯包裹住。 另外便是魔镜，他前些年闭关的时候，跟魔镜沟通过好多次，哪怕在他威胁魔镜要让它跟他一起渡天雷劫，这家伙也没有半点回应。 苏尘在天雷劫的压迫下，彻底失去了耐心。 他心里狠，把惨白的指骨放在魔镜身上。巨大的恐怖魔影泛起诡异的音符，指骨的惨白异力渗透出来。 眨眼间，没入魔镜。 一开始，魔镜没有任何异状，过了约莫一盏茶时光，魔镜昏黄带着锈迹的镜身居然无声无息地裂开，化为百来块碎片。 苏尘不由吃惊，他没想到魔镜真没做出任何反应，难不成魔镜被裹尸布彻底裹成了死镜。 而且指骨的消解能力固然可怕至极，但魔镜也是异物，坚不可摧，有这么容易裂开吗？ 事情还没有结束，魔镜的碎片在苏尘思忖间变得更加细碎，到最后如尘埃一般消解在泥土里。 诡异的音符戛然而止。 苏尘微微地冷笑，魔镜没有消失，而是以这种方式融入黑山中。它居然也想跟着苏尘一起渡天雷劫。 旁人避之不及的天雷劫，居然让魔镜主动靠近。 在一股无形的力量下，一堆镜渣从泥土里吐出，还没等它们散开，再次钻进泥土，一块裹尸布出现将镜渣包裹住。 魔镜能不能跟着苏尘渡天雷劫不是它自己能决定的。 苏尘放开感知，黑山地界范围内，已经没有生灵活物，只是更外围的地界隐隐有些东西在窥探。 苏尘明白黑山的变化，肯定瞒不过外界的修行势力。 他现在就像一头雄狮即将倒下，鬣狗们正在暗中窥伺，想等着他彻底死去，分食他的尸体。 这是大自然的规律。 苏尘没有生气，只是暗暗记住了这些气息。 他脑海里甚至涌出在天雷劫降临前疯狂一把的想法，将一切不顺眼的家伙毁灭掉，让整个世界陪葬。 可是苏尘很快磨灭了这个念头。 他还有重生的机会，而且顺着这股念头去行动，恐怕先毁灭的是他自己。 因为在他疯狂要毁灭一切时，其他修行势力反而会团结起来。 一座黑山，虽然庞大，比起整个天地，那又太过渺小了。 沉甸甸的压力下，苏尘杂念横生，但又被他一一安抚下来。他不是第一次面临死亡的迫近，魔心在杂念消弭后，陷入前所未有的安宁。 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反而使他的魔心开始蜕变和升华。 而黑山天空的乌云也逐渐浓稠得要滴出墨汁来。 天雷劫， 将至！ 第71章 劫临 此时，黑山周边数百里开外的山峰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修道生灵。无论是人、是妖、是魔、是鬼，还是别的异类，全部不约而同地选择到高地观望黑山的情景。 哪怕他们有人自恃法力高强，神通广大，此刻也没有敢飞上虚空，瞭望黑山。 因为那远方不断凝聚的劫云，可怕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仅仅是远远观望，沉甸甸的压力就让他们本能地畏惧不已。所以他们尽量不施展飞行神通，免得引动的天地气机太过明显，招惹了远方劫云的注意。 这时候，来自凡间能工巧匠制作出的千里镜成了抢手货。修道生灵们的目力一般不差，配合千里镜，能看到很细微的黑山场景。 上一次有绝世大妖经历天雷劫，已经要追溯到三四千年前。哪怕蜀山这样的庞然大物，关于那一段的记载，也模糊了。 因此他们固然对黑山老魔死于天雷劫之后留下的魔藏感兴趣，对天雷劫的好奇程度同样很重。 “可惜，可叹，说起来黑山老魔固然凶名远播，但他比其他大妖魔而言，造成的祸害算是很少了，反正这一千年来，他好似也就出手过两三次，而且从不主动出黑山作恶。”有修道士同情地感慨道，只是语气里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老怪物不知活了多久，就算现在死在天雷劫下，那也是够本了。”有魔道修士冷冷笑道。 一名老妪盯着黑山方向，看着劫云汇聚，背心凉，心有戚戚道：“黑山老怪还是练功太勤快了，不然还能再活个两三千年，才会到万年大限，引动雷劫。前车之鉴，姥姥我再努力修行千年，便不能再那么用功了。” 山峰颤动不已，山上的妖魔修士还以为谁施展神通法术，引动了天地气机，生怕远方的劫云分出一道雷霆劈了他们，个个心惊胆战。 不过他们很快现居然是个一瘸一拐的跛子，托着一间巨大的石室，缓缓走上山峰。 “天残老人。” 很快有修士们认出跛子的来历，默默让开一条路。 “天残脚”、“巨灵玄功”无论哪一样，都能让人在修行界成名，何况天残老人兼而有之。 没有人敢看低这个残废。 听说此人誓不离开明玉阁，没想到竟为了看黑山老怪渡天雷劫，居然托着明玉阁，不远万里到此。难不成和黑山老怪有什么深仇大恨？ 众人暗自猜测。 轰，石室飞天而起，又从天而降，众妖魔修士鸟兽散，但是刚才对黑山老祖冷嘲热讽的邪魔修士，如脚下生根一样，一动不动。居然被从天而落的石室砸成肉泥。 这一下太快，唯有树妖姥姥才看清楚，被砸死的邪魔修士在成肉泥前，身上无缘无故多了个脚印。 它露出深深的忌惮之色。 天残老人安静地坐在石室上，凝望远处的黑山，仿佛又看到那个冷酷寡言的师兄，可那已经是近两百年前的事了。 他早已猜到师兄是谁。 “师兄，你渡雷劫，我帮不了你，可谁要是想趁火打劫，除非先把我和明玉阁碾碎。” “清微教众、镇魔司听令，谁要是敢在雷劫之后，擅入黑山一步，杀无赦。”数十年过去，白子云已经在镇魔司彻底站稳脚跟，清微教亦因此壮大不少。 他下这道命令，旁人还以为是朝廷和清微教想吃黑山魔藏的独食，唯有他自己明白是为了什么。 一座孤峰，阴煞之气密布，成为黑山的一道屏障。 “玄阴魔宗，十万鬼煞，愿为老祖赴死。”数年之间，玄阴魔宗的宗主雪魔居然控制了南疆十万大山里绝大部分鬼煞，这是不可思议的壮举，没有人知晓她是如何做到的。 鬼煞叫喊之声，涤荡方圆数百里，使围观的各方修行势力心里一寒，心里免不了打起退堂鼓，这是一块硬骨头。 “圣教教主有旨，即日起，擅动黑山一草一木者杀无赦。”魔教大军忽然而至，直接占据数座山峰，为者是一名年轻长老。 围观的修士妖魔们默默避开魔教大军，心道：“难不成魔教也想吃黑山魔藏的独食？” 一时间，黑山周边，盛况空前。 不过大部分妖魔修士惊骇之余，很快被更惊人的一幕吸引。 恐怖绝望的劫云下，一道冲天的黑气闪现，幽幽黑光自黑山整个山体泛起，狠狠扎进妖魔修士们的内心。 那仿佛整个黑山突然站起，对着弥漫无穷毁灭气息的劫云挥拳。 这是真正的逆天。 修士妖魔们内心生出无以言表的震撼，甚至为之热血沸腾。 在天劫毁灭一切的大势面前，黑山老祖居然没有半分退缩，率先出冲击。 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勇气和决断。 饶是一些境界高深的修士也为此震动。 在黑山之巅，一个身形高大的妖魔久坐在黑树下不知多少年头，此际，忽然站起。 苏尘在天劫即将不再压抑自身的妖气，一开始就全力爆。 大魔浑身沐浴在幽沉的黑光中，黑雾闪现出一幕幕鬼魅的异景，冲天而起的魔气，在一瞬间贯通天地。 劫云是天，黑山是地。 刚刚孕育而出的无上雷光忽地降落。 刹那间，好似天柱一般的雷光贯通天地。 无边无际的恐怖自黑山蔓延，震颤所有修士妖魔的心灵。 这是何等壮烈的一幕。 天地碰撞！ 第72章 灭绝（求双倍月票） 这一幕出乎所有人预料。 大魔没有如妖魔修士们想象的那样在亘古无人渡过的天雷劫面前退缩，甚至瑟瑟抖，而是以如此决绝的方式引动这震动古今的可怕天罚。 哪怕是远远观望，恐惧也不知不觉萦绕在每一个妖魔修士心头。 他们大部分心里都因为天雷劫埋下恐惧的种子，这简直如诅咒一般，会缠绕他们终生。 如果迈不过去，不但是修行会止步不前，甚至还有倒退的可能，往后一到雷雨时节，恐怕连大门都不敢出去。 没有人能预料到，黑山老魔渡劫，最先遭殃的是远在数百里外观望的妖魔修士。 可是他们也挪不开眼睛，哪怕是奋尽全力闭上眼睛，雷劫的恐怖场景依然浮现在他们脑海里。 一些寿命过了大半的修士，甚至以肉眼可见的度衰朽，一瞬白头，往常饱满的血肉，干瘪下来，没有半分血色。 黑山之巅的绝世大魔没有闲暇关心外界的情况。 他全心全意地对抗天雷劫。 率先出手，并非头脑一热，而是他明白不能任由天雷劫继续汇聚，来持续对他造成压力。 沉静的魔心，做出完美的决断，率先冲击劫云。 这需要非同一般的勇气。 而且至少现在不能对错。 但是， 无悔！ 在对劫云出惊世一击的刹那，苏尘彻底抛开对死亡的恐惧，完全忘却种种后手，全部身心都用在应对天雷劫上。 一道道天雷劈中高大的妖躯，山石造就的血肉大块剥落，身体的尸斑在这种严重打击下，变得愈浓郁。 古老的诅咒在天雷劫催动下，居然在以惊人的度复苏，好似液体一样包裹魔心妖躯。 浩浩荡荡的天雷，一道猛烈过一道，不知疲倦的劈落。 雷光天柱一样插入黑山。 大块大块的山石化为齑粉。 饶是以黑山的庞然，此际也能用肉眼分辨到，它正在缩小。 与恐怖至极的天雷劫相较而言，道门的五雷轰顶神通显得很是可笑。这才是真正的天打五雷轰！ 山石爆裂，大河震荡，灭绝一切的气息弥漫散开。 恐怖、绝望成为黑山周围千里的主旋律！ 粗壮如天柱的雷电不会给任何人一丝希望。 这使人无法想象身处天雷劫中心的黑山老魔究竟遭遇了何等可怕的毁灭打击。 幽沉的黑水如墨汁一样涂满妖躯，很快满溢出惨白的异力，尸斑在惨白异力的加持下，更是加快度复苏。 山石造就的妖躯，居然散出腐朽的味道。 尸斑诅咒在爆，古老的力量在复苏。 但是天雷劫依旧无情的劈落。 雷光的劈落，好似千百座火山爆，无穷无尽。而妖躯身边泛起惨白异力的黑水如海潮一样涌动。 雷光在惨白异力下消解，但是这种消解远远够不上雷光劈落的度。 黑山很大，可在天地之大面前，又太过渺小。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一段取自道经的感慨在苏尘心头浮现。 黑山的悠久古老，在天地面前不值一提。 刚长出不久的妖躯，浑身流淌着黑色的妖血，仅是一个开始，苏尘就受到难以想象的重创。 他尽量高估天雷劫，但还是低估了天雷劫的可怕。 现在，他真的怀疑追溯蜃妖所见的一幕是不是幻象，真有妖魔能渡过这天雷劫？ 信心受到动摇，可是他没有选择放弃。 他并不知道，这样乎想象的天雷劫，其实在太古时代也很罕见。 或者说这不是简单的妖魔天雷劫，而是针对自太古之初诞生的神魔的天罚！ 这是一种极致的灭绝。 太古时强横无比的神魔忽然消失，或许跟此有关。 雷劫忽地停住。 原本乌黑浓墨一样的雷云，此际隐隐闪现出丝丝猩红的血色。 血色的雷云，更大更恐怖的雷劫正在酝酿。 这一幕让远处观望的妖魔修士自灵魂颤栗，实在是太令人绝望了。 仿佛灭世场景在众人眼前映现。 他们骨子里寒，恨不得立即逃开。 可是双腿生根一样，根本挪不动。 枝繁叶茂的黑树此际树冠完全被雷劫摧毁，黑烟滚滚，残缺无比。它还没熬到化形，便即奄奄一息。 汹涌澎湃的劫云压力影响虚空，整个黑山被天雷劫的气机完全封锁。 这是彻彻底底的灭杀，不给黑山留活路。 泛起猩红血色的劫云酝酿时，苏尘生出波澜的魔心趁机平复。他仿佛沉浸入无尽幽深的海底，周围是无边汹涌的暗流，他忘却了自我，彻底融入海底，化为泥石。 轰轰轰！ 一道猩红色的雷电劈落，整个黑山好似被凭空削去一层。 惨白的异力完全没法消解猩红色的雷电之力，它被压制了。 不断复苏的灰色尸斑，居然在猩红色的雷电下被磨灭些许。苏尘想尽任何办法都没法抹除的尸斑诅咒，在血色的天雷劫面前，也终于开始有溃散的趋势。 古老的力量仿佛出不甘的怒吼。 失色的尸斑生气了？ 平静无比的魔心，扑捉到一丝来自尸斑的情绪。 好在血色雷电并非接连不断的劈落。 它的酝酿要比之前的雷电艰难许多，也要可怕许多。 雷电劈落时，大妖残损的妖躯闪现在不断降低高度的黑山之巅。没有人嘲笑这位绝世大妖的狼狈与落魄。 反而生出不可思议的感觉，甚至生出没有人愿意承认的敬意。 它居然活到了现在！ 伴随着血色雷电的缓慢劈落，劫云又开始生出异样的变化，猩红的血色里闪现出丝丝紫意。 雷电好似在劫云里由丝丝紫意编织成雷网，不断闪耀着。 更绝望的恐怖还在酝酿。 哪怕是一些凶神恶煞的邪魔此刻也心里为黑山老魔叫屈，即便造下无边杀孽，也不至于该有如此恐怖的天罚！ 这是真正无解的恐怖！ 第73章 禁忌 泛着紫意的血色雷网终于酝酿完成，仿佛劫云之上有一只无形大手将雷网拍落。 眨眼间，好似天崩地裂，万千雷芒自苍穹轰然落下。 蕴藏紫意的血色雷网彻底降临黑山，从远处眺望，巨大的山体完全笼罩在雷光中，远远传出的轰鸣之声，居然震得一些观战的修士妖魔窍孔流血。 可想而知，真正置身雷芒中的黑山老魔究竟遭受了何等恐怖的灭杀。 那雷网落下，如天罗地网，封天锁地，大部分妖魔修士内心出叹息，这天雷劫连一点逃生的机会都不给，是真正的灭绝之劫。 雪魔负手看着黑山的山体，浑身颤抖，唯有站在她身边的小倩看得清楚，雪魔的双手已经被自己抓得如烂泥一样，血肉模糊，血流不止。 雷网将苏尘的妖躯完全缠绕，那些泛起的紫意，好似蛛丝一样覆盖，绞索一般收紧，连绵不绝。 来自紫意的可怕力量，竟打得尸斑诅咒节节败退。 这让苏尘无可奈何，仿佛亘古不灭的尸斑，遇到雷劫的紫意，也遭到了难以想象的磨灭。 连尸斑诅咒都被磨灭，苏尘妖躯的惨状可想而知。 哪怕他足下黑山的力量源源不断传来，可是刚过数息，苏尘便万分疲惫，黑山给予的补充，远远抵消不了消耗。 妖躯被雷电一次又一次轰出大块齑粉，雷鸣之声震荡铁石打造的五脏六腑，苏尘的妖躯内部，早已成了一团浆糊。 如果不是有尸斑抵挡了雷劫一般以上的威力，苏尘恐怕连现在也撑不到。 魔心平静如水，此刻却化成绝望的死水。 绝望，除了绝望，只有绝望。 黑山还在缓缓下沉。 原本的黑山高耸入云，可是现在黑山的根基遭到雷劫毁灭性的打击，原本的山巅成了断崖，往下看去，隐隐见不到底，仿佛深渊，更好似打通了阴世黄泉。 整座黑山在雷劫的摧毁下，短短时间内，正在进行沧海桑田的演化。 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苏尘第一次如此清晰又深刻地体会到这段诗文的含义，可以说他正在亲眼目睹这该是古今交替的景象变迁。 更残酷的是，他也是这变迁的一部分。 魔心化作的绝望死水泛起涟漪。 所有的绝望化作愤怒，不甘， 甚至是绵延万古的长恨！ 他该纵横一世无敌，长生不朽，他该成为修行界的噩梦，成为无上天魔般的恐怖，他该成为一代魔祖，布魔天下。 自身伟力之下，滋生的种种野心抱负如梦幻泡影般，给天雷劫劈灭。 尘归尘，土归土。 什么王图霸业，什么一世纵横无敌，在此刻显得可笑至极。 他只想好好的呼吸，好好的活着。 活着！ 用尽每一分力气真实的活着。 雷劫的紫意灭绝一切，不断侵袭苏尘的神魂，它要将他彻底磨灭，连带跟他一切相关的因果线一起燃烧殆尽。 黑山的断崖涌出大片大片的鲜血，有山崩海啸之声，更是黑山老魔对苍天的控诉。 他的罪孽能大过那些魔道中人吗？ 他手上的鲜血，有乱世中那些势力搏杀流血的万分之一多吗？ 他绝不是个好人，但是那些比他更恶的妖魔修士，该遭受的惩罚怎么能比他少，甚至是他的万分之一不到。 他不甘心，他绝不肯死。 黑山完全染红，有血红的雷电，更有来自黑山的淋漓鲜血。 高大的妖躯完全没有人样，血肉模糊，分不清哪里是手，哪里是腿。尸斑在紫意下，不断被磨灭。 它是苏尘身上不可抹除的诅咒，此时居然成了苏尘最后的防护。 连不甘、不屈的魔心也觉得此事荒谬滑稽。 黑山仍在被不断摧毁，妖躯正在被血色雷电抹除。 裹尸布从苏尘身上跌落，魔镜的粉末静静躺在裹尸布上，它受到了裹尸布的压制，哪怕在血色雷霆和恐怖紫意肆虐下，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巨大的血色雷光闪烁，苏尘脚下的断崖再度崩溃一大片。 黑树只剩下一点根须，在山体里苟延残喘。 至于魔衣和黑坟，早就给雷电劈散，散落在黑山的泥土里。黑山一切事物都遭受了毁灭性的破坏。 不对， 黑山之中，居然有一样东西毫无损。 不，应该说是两样。 一样是裹尸布，一样是被裹尸布包裹的魔镜粉末。 连那惨白的指骨都在血色雷霆下瓦解，化层惨白的汁液，流进下方的无底深渊中。 妖躯几乎要完全化为血粉，尸斑诅咒只剩下最后一点。 距离苏尘被彻底磨灭不远了。 没有选择，也不用选择。 残缺不全，却又有极恐怖气息的魔影在尸斑即将被磨灭的时刻，在妖躯化为血粉的时候，悍然钻进裹尸布里。 苏尘的真灵亦在魔影里。 魔影在裹尸布里，同样受到极大的压制，它仿佛要陷入彻底的沉寂。 但是魔影本能地融入魔镜的粉末里，如此一来，魔镜的粉末要替它承受来自裹尸布的压制。 魔影里的意识得到喘息。 或许是被裹尸布压制太久，魔镜的意识变得极为薄弱。 魔影本能地侵袭魔镜的意识，或是融合，或是取代。 裹尸布静谧地躺在黑山之中，吸收血色雷霆，隔绝恐怖紫意。 它似乎吃得很饱，或者它根本不会消化。难以估量的奇异元气正在缓慢地涌入魔镜粉末里。 天雷劫仍旧持续了很久，或许在某一刻，它再也察觉不到黑山老魔的气息，它累了。 血色的劫云开始散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尘埃落定。 黑山好似一座巨大的恐怖阴影耸立在原来的位置，可是它的身边多了一片无底深渊，好似通往幽冥黄泉。 黑树残余的根须，再次长出一根树苗，它的旁边是一个不及巴掌大的黑布包裹，好似一个微小的坟堆。 见得天雷劫散去，开始有修士妖魔按捺不住魔教等大势力的禁令，纷纷前往黑山探索。 可是，他们大都有去无回。 极少数逃出黑山的人，好似被吸干精血，变得无比苍老，很快死去。 但是他们带出一个消息。 黑山之中有一株古树的树苗，很像是传说中沾染了天雷劫异力才能生长出的不死神树。 不死，不祥。 古老的记载被各大势力翻出来。 传闻不死神树能长出令人肉身不朽的长生果。 各大势力根本拦阻不了修道生灵对长生不朽的渴望，连他们自己也为之心动。 玄阴魔宗十万鬼煞也拦阻不了。 那些修道生灵对黑山中不死神树的渴望，对传说中黑山魔藏的觊觎，汇聚成滔滔洪水，不可阻挡。 连各大势力也没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过十万的妖魔修士怀着对长生不朽的渴望，怀着对黑山魔藏的贪婪，组成浩浩荡荡的大军进黑山。 然后他们染红了黑山的土地，再也没有回来。 过十万的妖魔修士大军，全数覆没。 自那之后，黑山的恐怖程度又升级了，巨大的阴影，仿佛徘徊世间的恐怖，而没有任何修行势力有能力解决黑山里面的恐怖。 岁月流淌中，黑山成了世间公认的禁地，甚至是某种禁忌，谈之色变。 可是仍有人抱着对长生不朽的渴望，闯入黑山。 在无数修道生灵以生命为代价的试探下，一些大势力现了有关黑山的一点奥秘。 那就是黑山的恐怖如潮水一般有起有落。 在某个时间段，恐怖的威胁会下降，仍有活着走出黑山禁地的可能。 但是走出之后，也会很快不久于人世，无药可救。 或者说只有黑山之巅的那株不死神树结出的长生果可救。 岁月静悄悄地过去两百年。 敢闯入黑山禁地的修道生灵越来越少，因为没有人从这个禁忌之地得过好处，反而要为此付出生命。 黑山成为禁忌，甚至渐渐被修行界有意无意地遗忘。 至于有关黑山老祖的记载，更被有意无意地抹除。 不知不觉，距离黑山的天雷劫过去了三百年，当今之世，魔消道涨。 蜀山剑宗、龙虎山、清微教成了正道三大巨头。 其中以清微教资历最浅，高手最少，但是他们展的势头却很猛烈。蜀山剑宗仍是修行界的庞然大物，可是随着三仙四圣飞升过半，隐隐然有了一点颓势。 可是没有人知晓，黑山禁地，山巅断崖之上的不死神树下，一块黑布裹出的坟堆，竟淌出了一丝阴冷幽深的黑影。 第74章 闯入 黑山之外百里地，几乎遮天蔽日的愁云惨雾，追着一道遁光滚滚而去。 那遁光清气湛湛，显然是玄门正宗的修士。 惨雾之中，六名身披血色袍服的魔修身影若隐若现。强大的气机锁定着前面的遁光，使其根本没法摆脱。 “顾仙子，我们宗主只是想请你来我血魂宗做客，你何必一点面子也不给。前面是禁忌之地，你切莫再往前走了，否则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阴测测的声音如阴魂不散一样在前面的遁光旁边响起。 愁云惨雾依旧不急不慢地追着遁光，并渐渐形成弧形，对遁光进行包围。 遁光在六名血袍魔修的围堵下，根本无路可去。 最终，遁光顿在那禁忌的巨大阴影外，露出一个身着白衣的女修。她容貌极美，若是修行界中大有见识之辈在此，一定会觉得她的长相和当今魔教的圣魔左使——魔教教主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燕飞酷似。 女修玉容惨白，显然身负重伤，神气溃散。周围的愁云惨雾天罗地网一样收紧，越靠越近，只漏了身后禁忌之地这一条口子。 “顾仙子，切莫再动手了。我们给你疗伤。”阴测测的声音再次响起。 女修心知一旦愁云惨雾合拢，她再无挣扎的可能。 她神意决绝，忽地出一剑，但见得一道剑芒惊天而起，剑意弥天盖地，威力浩大。 那些愁云惨雾见得剑芒声势骇人，便即一顿。 没想到剑芒只是一个幌子，外强中干，真冲击过来时，半分威力也无。女修趁着这空挡，转身决绝地冲向黑山禁地。 见得女修闯进禁忌之地，六名血袍魔修非得没有遗憾可惜，反而相视一笑。 “任务完成，接下来咱们一边守着，免得她真有天大的运气逃出禁地，然后出消息，好让圣魔使大人知晓。就是不知道这位多情的圣魔使大人，会不会真如宗主所料，爱女心切，闯入这十死无生的禁地。” 原来魔教分出六宗，血魂宗便是其中之一。其宗主与魔教的圣魔右使，即魔教教主的第二顺位继承人是一个派系。 这番寻到机会设计，乃是要迫使燕飞闯入禁忌之地，如此一来，便可除去圣魔右使的最大对手，在教主闭关的时候，掌握魔教大权。 至于女修和燕飞的关系，亦是血魂宗宗主偶然得知，否则他们还真不知晓，一向独来独往的燕飞，还有这个软肋。 毕竟修士炼精化气，修为越高，诞生子嗣的可能性越小。要不是消息可靠，旁人绝对想不到魔教之中隐隐然作为教主之下第一人的燕飞，居然还有个年纪轻轻的私生女。 虽然进入禁地之后，即使有运气逃出来，也会很快精血散尽而亡。但是，若能取到长生果，或者有绝顶强者以本命元气为其续命，仍有继续活下去的可能。 血魂宗便是在赌，燕飞会不会为了女儿去拼这渺茫的希望或者耗费本命元气为其续命。 何况，便是燕飞没有选择进入禁地，也很有可能因此生出心魔。 当然，能让燕飞进入禁地最好。 届时在禁忌之力下，燕飞莫说救女儿不成，连自己也得搭进去。 在禁地之中，任你绝代强者，一世天骄，仍旧不可能与里面的禁忌抗衡，这是修行界三百年来的铁律。 … … 顾清影决绝地闯入禁地并非一时头脑热，而是她早已察觉到血魂宗是有意将她赶进禁地，她根本没得选择。 但她也有必须进禁地的理由。因为她本就有给快要油尽灯枯的师祖李忘机取得长生果，为其续命的打算。 而且她翻阅宗门典籍的记载，现禁地的恐怖如潮起潮落，如果她推算得没错，现在正是禁地恐怖程度最低的时间段，她进入其中，仍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找到长生果，活着走出禁地。 可是真当她进入禁地时，才现她想得太简单了。 在这里，她断绝了跟天地元气的联系，只能依靠自身精气才能使出神通和道术。 前路全部是浸染了无尽鲜血的山石，除了死寂，还是死寂，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一个活物。 从外面看，禁地是个巨大的恐怖山体。 可是走进里面，她才现禁地并不高耸，山体到处是乱石堆，以及随处可见的断崖，还有断崖下方是望不到底的漆黑深渊，好似通往阴世黄泉。 她随意丢下一块石头，根本听不见任何回响，这个深渊如同没有尽头一般。 沉寂和压抑的感觉不断增长，她回头，却早已看不到来路。 禁忌之力，让她在山中彻底迷失。 在无尽的死寂中行走，她根本不知道她该去哪？往四周看，仿佛哪里都一样。 她甚至不知道她到底离开过现在呆着的地方没有。 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忽然之间，她听到了一丝奇异的声音。 不知何时，她的不远处出现一头猛虎，确切的说，它只剩下白骨架子，可是沉重的威压，以及它眼眶里闪烁的鬼火，生出一股凶厉缠绕着她。 白骨虎魔不紧不慢地向她靠近，好似要慢慢品尝这个猎物。 她唯有逃避。 等她换了一个方向逃脱，她又看见一个白骨架子，竟戴着一串佛珠，身上没有佛力，而是尸山血海的邪力。 这白骨架子生前绝对是一个高僧大德，死后化生成了一个极为可怕的骨魔。 白骨僧的气息，已经抵达歩虚级别的层次。 它生前的修为肯定要更高。 歩虚境界已经是修行界的一流高手，而这样的骨魔，竟随处可见。 周围越来越多的白骨架子出现，有人，有妖，还有异兽，每一个气息都十分强大。 它们仿佛都为着顾清影而来。 因为她可能是它们多年未见过的血食。 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是，在禁忌之力的影响下，它们的动作并不快。 顾清影运气似乎也不错，慌乱下，走出了刚才的迷失之地。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一处断崖，但是她很快现，适才的骨魔们，又找到了她，正向她靠近。 第75章 复苏（求双倍月票） 除了断崖以及深渊，她无路可走。 她上了断崖，迷雾里出现一个高高的黑影。 她靠近之后，才现那是一株数十丈高的枯死黑树，不对，黑树上有黑色的花苞，在她走进来时，开始复苏。 黑色凄厉的花正在绽放，散出一股奇异的香气。 那些骨魔好似受到极大的诱惑，加快度靠近。 强大的气息对她形成难以言喻的压力，四周的空气如铜墙铁壁一般朝她挤压，她听到骨骼破碎的声音。 恐怕还没到骨魔们靠近，她已经被挤压成一滩肉泥。 她心里充斥着绝望。 可是，当骨魔们接近到枯死黑树下十丈之外时，它们忽然全部停住，森白的骨架朝着她的方向匍匐。 它们居然在朝拜什么。 难道是黑树？ 顾清影猜想开出黑色花的枯死黑树，莫非是传说中的不死神树。 可惜她没有看见长生果。 而且它们为何要朝拜不死神树？ “退下吧。”平静淡漠的魔音突兀地响起，那些在外界可以称作一流高手的骨魔，仿佛接到不可违背的法旨，一一退散。 伴随着这一声淡漠的魔音出现，她同时感觉到地面在颤动。 这种感觉，就像是整座巨大的恐怖山体正在苏醒。 她觉得自己的感觉太荒谬了。 可惜她不知道宗门关于禁地的记载，有意地抹去了一个存在的名字，否则她心中的荒谬会化为另一种恐惧。 对外界而言，禁地的巨大阴影没有任何异样。 但在禁地内部，正出现惊人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引起的震动又完全被深渊吸收。 “你是谁？”顾清影尽量平复道心，朝着魔音问。 “真有趣，你用你身上的魔种彻底唤醒了我，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是谁？”魔音有些玩味道。 “什么魔种？你在说什么？”顾清影突然间觉得她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因为她的到来，放出了一个禁忌的存在。 可是她又对魔音的主人生不出任何憎恨和恐惧。 “看来作为魔奴的你对我一无所知。念在你不知道，且唤醒我的份上，我便不计较你的无礼，以后，你可以称我为老祖。”恍若禁忌的存在似乎生出淡淡的笑意。 “我绝不会叫你老祖。老祖，请您告诉我为什么我是你的魔奴？” 顾清影说完话，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根本不想这样称呼，也不想用这样卑微的语气说话，为什么她突然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甚至思维。 “一日为魔种，世世代代为魔奴，这是铁律。”魔音冷冷笑道。 一股信息灌入顾清影的脑海里，她突然间明白了许多事。 她所厌恶憎恨的父亲，一位绝顶的魔道强者，居然是老祖的魔种。 老祖，黑山老祖？ 因为她的到来，放出了一位无比恐怖的禁忌存在。 她做出了天大的错事。 她内心生出极为复杂的情感。 有后悔、懊恼， 以及她不肯承认的欣喜？ “看来不是初代魔种，仍然会保持很强烈的独立意识。”魔音的主人心中暗道。 小魔奴内心的情绪，他一览无遗。 而且他意识到，小魔奴的魔种隐蔽性比初代魔种更强，这让刚刚苏醒的他，心里酝酿出一个可以解决身上麻烦的计划来。 不过刚苏醒的他，实在有太多记忆要整理，所以利用小魔奴身份去完成那件事的计划，还不着急去实施。 这一次苏醒，使他和魔镜融合，获得了许多魔镜知晓的秘辛。 妖魔要经历的天雷劫，蕴藏着一个惊天的阴谋。 可以说，他真正的危机现在才开始。天雷劫之后的危机，远比天雷劫更可怕，他当初的预感，完全应验了。 而现在的他，已经走上一条绝不能回头的路。在这条路上，要么万劫不复，要么万劫不磨。 前世的他怎么能想得到，出身人族的他，居然要背上引领妖魔道伟大复兴的使命。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另请高明。这实在不是他能干且想干的事。 可是当他渡过天雷劫的那一刻，一切已经注定了。 平静的魔心，荡漾起久久不能平复的叹息。 在这一刻，他和小魔奴一样，都有复杂的感受。 良久之后，苏尘才平复内心的感慨。这是数百年积攒出的牢骚，完之后，他就得着眼于无情又残酷的现实。 “小魔奴，你不用自责，即使没有你，我过一段时间也会自然苏醒。你快去揭开这块黑布，老祖我要出来了。”清淡的魔音将顾清影拉回现实。 顾清影听了老祖的话，多少减去一些内疚。其实她不知道，老祖说的一段时间，是以几十年上百年来计算的。如果没有她，世间能多几十上百年的安宁。 另外一方面，她现无论内心多么抗拒，她也根本没法违背老祖的指示。甚至内心不自觉会把抗拒消除。 听从老祖的吩咐，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她的眼睛往身边扫去，想要找到老祖说的黑布。 第一眼扫去，她的注意力就被一个黑色的小土堆吸引。不过巴掌大小，静谧地躺在枯死的黑树旁边。 她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老祖在黑色的小土堆里？ 难打老祖的身体很小。 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但是她手不自觉触摸过去，原来黑色的土堆上盖着一小块沾着脏脏血迹的黑布。 她毫不费力地扯开黑布。 一时间，地动山摇。 原来刚才山体的颤动不过是一个前奏而已。 一个巨大又恐怖的黑影从刚才小小的黑土堆里出来，黑影上还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狰狞血色，好似长出红毛一般，蕴藏不祥！ 一时间，整个禁忌之地，一切亡灵，均自朝着巨大黑影的方向匍匐，显出它们最卑微的一面，以示对老祖的无上尊崇。 无尽头的深渊，隐隐传出咆哮声，好似庆贺。 这片蔓延无尽恐怖的禁地之王， 终于， 复苏！ 第76章 大圣 在无数白骨生灵朝着巨大的恐怖阴影膜拜的同时。 恐怖的巨大山体，每一寸染血的泥土，皆仿佛受到无形的指引。丝丝缕缕的血气，从四面八方朝着巨大阴影的下方汇聚，一副完美的妖躯正在酝酿。 而此时，黑树上摇曳的黑花飘荡出的异香愈浓郁，所有异香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缕奇异至极的气机。 这是先天一炁，亦可以称作先天神魔之气。 乃是度过天雷劫之后，自然而然诞生的一缕气机。 沾染了这一丝气机的黑树，方才被称为不死神树。不过它只是保管者，现在这一缕先天神魔之气即将回归到它真正的主人手里。 化身巨大阴影的苏尘凝视正缓慢浮现的先天神魔之气，心里暗自感慨，那些渡过天雷劫的前代妖魔，可没机会享受到这一缕它们应得的神物。故而前代那些传说中不死神树的诞生，归根到底是因为机缘巧合下，得到了已然无主的先天神魔之气。 在从魔镜获知的信息里。 那些前代妖魔，费尽一切努力，侥幸渡过天雷劫，非但没享受天雷劫过后的造化，反而彻底化身天道怪物，虽然不死不灭，却也彻底失去了自我，被那些仙人奴役，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如果不是裹尸布和魔镜，苏尘会落得跟它们一样的下场。 即使如此，若不能洗去他身上的不祥，苏尘仍是有沦为天道怪物的可能。 而解决身上的不祥，魔镜给出了唯一的解决方案，那便是“太清道解”。魔镜，确切的说曾是蜀山剑宗的一件至宝，唤作昊天镜。 不过它落在蜀山剑宗手里时，已经残损不全，几次辗转，到了原本的黑山老祖手里时，更是经受了进一步的摧毁，而修复它的唯一办法，也是“太清道解”。 魔镜其实早就料到苏尘必定会渡天雷劫，所谓的“换日重生**”，原本就被黑山老祖修炼过，只可惜原本的黑山老祖在佛舍利和妖气冲突下，魂飞魄散，方才便宜了苏尘。这也是苏尘一开始修炼换日重生**那么容易的缘故。 可惜魔镜因为本在破灭的边缘，虽然有了一些算计，可是到底不能一点差错都没有。苏尘得到裹尸布便是它预料之外的事。 它原本打算趁苏尘渡天雷劫时，彻底奴役苏尘的意识，然后利用魔镜的本体，帮助苏尘渡过天雷劫。却没想到苏尘得到了裹尸布，它在裹尸布多年的压制下，魔镜自身意识变得微弱无比，反而被苏尘的意识碾压融合。 而且受到尸斑诅咒的影响，苏尘遭遇的是最可怕的紫霄天雷劫。 在这种级别的天雷劫下，本来接近毁灭的魔镜同样受到极大的压制，搞得最后它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假如当初苏尘没有下山，那么就会错过裹尸布，便没有现在的苏尘。 可以说，当初的选择，改变了他被魔镜书写的命运。 裹尸布的来历，连魔镜也不清楚，但一定有极为恐怖的来头，连紫霄天雷劫也奈何不了它，血棺应该不清楚裹尸布的厉害，否则当初不会甩出来当诱饵。 而且令苏尘欣慰的是，裹尸布至今没有表露出任何一丝自主的意识。 如果这恐怖的事物，真有自我意识，苏尘也只能认栽。 另外，自魔镜得悉的信息里，一旦渡过天雷劫，即使转世重生，也永远改变不了妖魔的本质，确切说是原始神魔的本质。 天雷劫阴谋背后的黑手之一，便有蜀山剑宗的祖师长眉道人。那是金仙境界的大人物，在诸天万界之中，可以称为巨头。 而蜀山剑宗其实是横跨诸天的大势力，此界的蜀山剑宗不过是真正蜀山剑宗的分支而已。 不过离开此界之后，那些仙人想要再回来，通常只有两个途径，转世或者降临，无论哪一个办法，实力皆会被削弱，饶是如此，也会成为此界战力的天花板。 在魔镜的信息里，如果妖魔渡过了天雷劫，没有变成天道怪物，那么一旦被察觉，将会受到天雷劫阴谋背后势力的无休无止的追杀。因为渡过天雷劫的妖魔有成为妖魔中那至高无上存在——“大圣”的潜力。 唯有成为大圣的妖魔，才有和天雷劫阴谋背后的大势力抗衡的资本。 在魔镜的信息里，一但有新的大圣出现，衰落的妖魔道，确切的说来自太古神魔的道统，将会得到复兴。 这也是苏尘不得不背负妖魔道复兴使命的缘故。 即使只为了自己，苏尘也不得不去冲击那传说中“大圣”的境界。 不过苏尘为此不免怀疑，魔镜此前落得几乎完全破灭的下场，是不是因为它知晓得实在太多了，给某个大人物杀人灭口。 好在苏尘和魔镜意识融合，拥有了魔镜的一些特征，自身的天机和气息自然而然会被遮掩住，否则心里腹诽这些事时，多半会被幕后黑手感应到，提前将他扼杀。 因此苏尘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能教人现他是渡过天雷劫的黑山老祖。在利用太清道解洗去不祥之后，苏尘才能完全复苏，同时修复魔镜的一个重要能力，那就是穿梭诸天。 因为在这方天地，他的境界修为已经到了极限，需要去往更高层次的世界，才能继续突破。而且换个世界，隐去根脚，苏尘身份暴露的风险自然降低，会逍遥自在许多。 这些信息是他刚刚慢慢整理出来的，因此一开始他没有向魔奴刻意隐瞒自己是黑山老祖的事。 等出黑山禁地之前，苏尘会对小魔奴的记忆进行修改和部分抹除，然后再利用她的身份去窃取太清道解。 在苏尘整理记忆的同时，先天神魔之气彻底浮现。 等到先天神魔之气注入天妖之躯，苏尘洗去自身的不祥之后，才能灵肉合一，练就神魔之身，踏入神魔九重天的第一重天。 突破神魔九重天，成为先天神魔，便可以去冲击那妖魔道至高无上的境界——“大圣。” 前路漫漫，任重道远。 一具完美的天妖之躯也即将成形。 第76章 妖躯（修改） （这章是重新写过的，原章节名是“76章大圣”，没看过原版的朋友可以忽略这段话，看过的朋友请重看一下，因为修改对你们造成了不好的阅读体验，实在抱歉。 ） 在无数白骨生灵朝着巨大阴影膜拜的同时。 禁地里，每一寸染血的泥土，皆仿佛受到无形的指引。丝丝缕缕的精纯血气以及一只残损不堪的诡异眼珠，混着血气从四面八方朝着半空悬浮的阴影下方汇聚。 而此时，黑树上摇曳的黑花飘荡出的异香愈浓郁，一缕神异的气机在异香的汇聚下形成。 这是先天一炁，亦可以称作先天神魔之气。 乃是妖魔度过天雷劫之后方有的造化。 沾染了先天神魔之气的黑树，方才能被称为不死神树。不过它只是保管者，现在这一缕先天神魔之气即将回归到它真正的主人手里。 不止于此，断崖的黑色泥土里，竟翻涌起无数土黄的光芒，那是天地间最精纯的土行精气，禁地的精华。 随着土黄光芒一点点消失，一副巨大的骨骼浮现。 阵阵无形的压迫感逼得顾清影后退了很远才停下，她此时没有现，再往后一步，她便要坠入无底深渊。 因为她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凭空浮现的巨大骨骼上，那不是森森白骨，而是泛着玉质光泽的骨骼。 除了完美，她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 天地间颤动起美妙的玄音，幽深精妙。来自四面八方的精纯的血气附着骨骼，在玄音影响下凝聚。 真实的血肉开始成形，经脉浮现，气血运行，纵横如大江大河，轰鸣之声不绝，震得顾清影气血沸腾。 这是难以想象的震撼。 出身玄门正宗的她深深明白，一具完美的道体正在她眼前诞生。不是诞生于先天母体，而是凭空浮现。 一个个窍穴在新形成的道体开凿出来，道气满溢下，豁然贯通。 这个过程稍显漫长。 最终，足足有三十六个窍穴出现，全数贯通，正合天罡之数。 顾清影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一般而言，人身有九窍，可是在正统的玄门练气士看来，人身道体有三十六窍，修道士经年累月，外服灵丹，内炼真火，能凿通二十窍，便能铸就一流的道基，能凿通三十窍，定然是万里挑一的修道奇才，至于全数贯通三十六窍，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样的人物，一但入道，不说是朝夕得道，但短短数十年间，成仙得道，如探囊取物而已。 当然，这也不是正常的人身道体，而是取土行精华，无数精纯血气造化的产物。 说句“夺天地造化，侵大道玄机”，绝不为过。 那一缕先天神魔之气，在三十六处窍穴完全开凿出之后，垂落而下，注入道体之内。 玉质的皮肤覆盖了血肉，泛起动人的光泽。自道体眉心，有一道金红色的血痕，好似有一只眼睛闭合。 此刻，高大的道体才彻底成形。 顾清影看着道体，甚至分不清它是人，是神，是妖，还是魔。它拥有鬼斧神工才能雕刻出的肌肉线条，协调修长的四肢，可五官让人一眼看过去，只能留下模糊的记忆，不知道是美还是丑。 至于那远普通人类的高大身材，淡漠的眼眸，透出一种视众生如蝼蚁的气概。 但她总觉得这具道体还缺了一点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了，那是活力。 道体如同人工开凿的完美雕刻，固然震撼人心，却没有注入活力，譬如世俗的名作少去了画龙点睛的那一笔。 此时，巨大阴影开始没入道体之中。 一股新鲜的活力开始自道体浮现，自道体的骨骼传出轰雷之音，那是骨髓在震荡，制造新鲜的血液。 但是，蛛丝一样的血迹浮现在她眼前不忍挪目的完美道体上，好似石雕出现猩红的裂缝。 来自阴影的红毛自道体玉质一样的皮肤长出，一股不祥的死寂气息自道体散。 见到这让人惊惧难安的一幕，如同刚做了一个美梦，突然场景变幻，置身于尸山血海的噩梦中。 顾清影吓得倒退一步，然后踩空。 她滑落进无底深渊。 周围是看不见的漆黑，她只感觉她的身体飞滑落，而且度越来越快，而这种坠落，远远察觉不到尽头。 在高坠落的过程中，她的肉身先承受不住，开始崩溃。 她快要昏死过去时，耳畔忽地响起哗哗水声。 一团阴冷腐烂的气息包裹着她，好似黏稠的液体，她明显感觉到适才坠落之力完全被这团液体吸收，而她的身子正在不断上升。 朦胧的微光出现，她看到了断崖。 她此时才现，她正瘫坐在一团昏沉暗淡的污秽黑水上。 黑水似有灵性一般，托举她到断崖边上放下，好似仆从一样向着长满红毛血纹的妖躯弯身鞠躬。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适才是道体，现在只能称之为妖躯了。 “你既然跟阴世黄泉合流，经历了一番堪称大造化的蜕变，我也不好老是黑水黑水的叫你了，今后你便叫幽冥劫水吧。”红毛妖躯开口，赫然是老祖的魔音。 得了新名字的黑水欢喜不尽，在半空翻翻滚滚地飞舞盘旋，猴子翻跟头一样。 可是这一幕，怎么瞧来都很诡异。 “你真的是老祖？”当阴影的红毛出现在妖躯上时，她内心生出强烈的不安，一种不祥之感在急扩大。 “嗯，小魔奴是不是很失望？” “没有。”她本来想老实回答是，可是话到嘴边，强烈的不安之感，让她忽然改口。 红毛妖躯不置可否地呵呵一声，又清幽幽道：“美丑善恶，为道为魔，不过老祖一念之间而已。只是这一身红毛，着实可恶。小魔奴，你得为我办一件事，替老祖我除去这一身不祥。” “请老祖吩咐。”她自内心的认可老祖后半段话，明明完美的道体，长出这一身不祥的红毛来，不得不使人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只是她心里还有一层隐忧，生怕老祖是让她帮忙拔毛。不祥的红毛，看着便不寒而栗，真接触时，她觉得她的道心怕是还没修炼到能无视它的程度。 可是，她的本能让她没法拒绝老祖的要求。 大不了，到时候心中默念“心若冰清，天塌不惊”的清心诀。 她口中应下，身子靠近老祖，随时准备以大勇气、大决心、大毅力帮老祖拔去红毛。 “蠢货，如果这不祥的红毛能给你拔掉，那么老祖吹口气也能做到，还用得着你。”老祖看穿了小魔奴的心思，冷呵呵道。 他不禁怀上一层顾虑，这小魔奴脑子有些不灵光，难不成他还得再去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去帮他办那件事？ 但小魔奴除了脑子，已经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第77章 主奴   “算了，先凑合着用，然后一边再找机会看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原来苏尘自魔镜的记忆得知，想要洗去身上的不祥，还是得靠太清道解。而天雷劫背后的阴谋，同样和蜀山剑宗大有关系。   在魔镜的记忆里，蜀山剑宗的山门内布置有两仪灭道大阵，曾经镇压过天仙级数的存在。苏尘如今渡过天雷劫，算是彻底修成天妖法身，跟道门的元神天仙同一层次，但法力雄浑，远远过之，可以说是此界修道生灵的天花板。   他走的是妖魔道，也是太古神魔之道，更是力道，以磅礴大力破去一切修行关隘，故而法力远要胜过同境界修士，当然往后修行之艰难，同样远胜过元神正宗。   而当今之世，玄门修行者以元神正道的修行为主。   还丹、步虚、破妄是元神前的三大境界，成就正宗元神之后，可以称之为地仙。   地仙没有天雷劫，却有风火雷三灾。可以说道门元神修炼之法，实是避开了天雷劫，将大劫化为三灾，渡过的难度，远比天雷劫低上不少。   三灾五百年作一次，渡过三灾之后，将能练成纯阳元神，待得功行圆满，肉身元神不再分出彼此，成为法身，便可遁破大千世界，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飞升。   这境界的人物，便是天仙。   故而要在苏尘眼里当个人物，现在起码得元神起步。   不过，让背着一身不祥的他去试探蜀山两仪灭道阵，自然非是明智之举。   反正先弄到太清道解再说，这一身不祥留得久了，终归是隐患。   而且他一身所学，到了这一步，已经颇为杂乱。太清道解号称道祖亲传之法，直指大道根源，自然能助苏尘梳理自身，返本归源，为下一步的修行，清除障碍，打下厚实的基础。   苏尘心念电闪，顾清影被老祖一骂，才觉自己的糊涂可笑。不过她本就受了重伤，黑山禁地非是常人能呆住的地方，道心慌乱下，心思自然没有平日里灵敏。   她回过神来，问道：“老祖要让我怎么做？”   “我让你去做蜀山掌教，你做不做？”   顾清影当场石化，这不是做不做的问题？这分明是能不能的问题！   “额，老祖，我真的做不到。”   “算了，我知道蜀山有十大弟子，每一百年会选出一位座来，你给我去拿下座之位。”苏尘稍微放低了要求。   蜀山十大弟子的座，往往默认为下任的掌教，能知悉许多蜀山掌教才能掌握的秘密。   如此一来，对他寻找太清道解方才大有帮助。   顾清影仍旧木然，因为上一任十大弟子的座已经连任了七届座，三百年前便证得元神，只等掌教白眉真人飞升，便可继任掌教之位。意思是她要在接下来不到三十年证就元神，才有机会争夺那座之位。   “我一定努力。”她知道不能再推脱，只得硬着头皮接下老祖的任务。   “我不用你努力，你成不了新一届十大弟子的座，便对老祖没用了，往后你可以永远休息。”   顾清影身子一颤，她心知老祖没有开玩笑。   “诺。”   她犹豫一会，心想反正是没什么希望完成老祖的任务，迟早要死，不如大着胆子向老祖求一枚长生果，算是报了师祖的养育之恩。   “老祖，我能向你求一枚长生果吗？你要我付出什么代价都行。”   “给别人求的？”苏尘倒是没有一口拒绝。   “嗯，我师祖快要坐化了，我想帮他延寿。”她小心翼翼道。   “给是可以给，不过你确定想要，我这果子吃了之后，固然能续几百年寿命，但是吃了，后患无穷。”苏尘呵呵笑道。   “要我付出其他什么代价吗？”她不敢问后患是什么，不过想着不可白拿老祖的东西。   苏尘淡淡道：“你是我的魔奴，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你付出代价，还不是等于老祖我付出。也是老祖我好久没说话，才跟你说这些废话。这果子便是我赐予你，只是服用之后，自有无穷后患。你自己掂量。”   顾清影的师祖既然到了要坐化的地步，显然是蜀山剑宗老一辈人物，应该有些权位。黑树因先天神魔之气结出的魔果，确实有延年益寿的作用，只是一旦服用，便要受制于苏尘。   虽然没有魔种那样可怕，却也没啥可能摆脱了。   其实苏尘的魔影看似能附身听道的修士，也只是针对还丹以下的人物，对于还丹以上的修士，他要控制，其实没那么简单，至少得耗费自己的本源，而且还丹修士，坚定道路，坚持本心，魔影附身仍旧有失败的可能。   不过若是服用魔果，因为本命神魔之气的缘故，倒是能控制对方。   只是本命神魔之气到底十分珍惜，分出去一丝，只能等对方死了，才能再补回自身。   故而苏尘也是无可无不可。   他也不恶事做尽，看对方自己怎么选。   吃了，苏尘当多了一个蜀山里颇有地位的内应，不吃也等于苏尘没有什么损失，到时把本命神魔之气收回即可。   他对着身边黑树吐了一口气，那黑树颤动，一朵魔花，结了一颗清香扑鼻的朱红果实。   顾清影只闻了一口，便觉得神清气爽，身上的伤势也好了许多。   “果真是长生仙果。”   她拿出玉匣，小心翼翼将果子取下放进去。   然后对着老祖诚心诚意地三拜九叩。   “有意思。”苏尘突然感应到小魔奴的魔种有了些许变化，对他有了一丝说不清楚的正向反馈。   “你先养好伤势，然后离开这里回蜀山去吧。”苏尘忽地说道。   他一边说，对着裹尸布一招手。   无数魔镜的碎末忽地平地而起，在半空中汇聚成一面古朴的镜子。只是十分死寂，好似丢了魂一般。   “记得带它一起走。”   “诺。”   魔镜本唤作昊天镜，曾在蜀山长眉祖师手里呆过一段时间，后来几经辗转，方才到了原本的黑山老祖手里。   魔镜的本体早在到黑山之前，便已受损严重，要修复它需要海量的精纯元气。   不知蜀山剑宗要是见到这失而复得的宝物，会不会欣喜若狂，主动修复魔镜的本体。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要给苏尘白打工了，而且大概率只能修复魔镜极小部分能力。   严格意义来说，他现在是魔镜的镜灵兼任镜主，主奴一体，旁人根本没法从他手里抢走魔镜的控制权。   而这件宝物的本质，远远过了天仙，因为魔镜受损，记忆多有残缺，苏尘也搞不清楚它到底属于哪一个层次。   反正修复魔镜本体需付出的元气，连苏尘也给不起。   苏尘只能帮它找个好心人。   如果蜀山不识货，就让魔镜去别处转转，龙虎山、魔教甚至老熟人大雪山寺都成。   这些道统，比蜀山剑宗虽然差一些，却也是出过天仙级数的前辈，同样底蕴深厚，应该能识货。 第78章 出山（求订阅） 苏尘心念一动，便在断崖上布置出一个禁制，留出一块不受禁忌之力干扰的地方给顾清影运功疗伤。 随即他走下断崖，看得眼前禁地荒芜，暗自感慨，一场天雷劫下来，黑山万载的生机直接给打灭掉，着实可叹。 好在只要他没有灰飞烟灭，荒芜死寂的黑山，便还有重新焕生机的时候。 他一边游走黑山，一边收集魔衣黑坟残存的气息。 待得他解决掉身上的不祥，再花个几十上百年就能将魔衣黑坟复活。 同时苏尘寻到了蜃妖的残骸，这家伙有不死的特性，虽然只剩下一点影子徘徊在深渊黄泉上，到底没有死绝，只是陷入深层次的沉睡，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醒来。冥部十人的黑脚印诅咒印记还在它身上，等到蜃妖苏醒，如果蜃妖能留住他们的记忆，苏尘还能凭借印记，使他们重生。 至于血眼舍利，已然残损大半，几乎灵气尽失，现今藏入苏尘妖身的眉心温养，也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复原。 而血眼舍利居然能熬过天雷劫，多少让苏尘感到意外。真不知是佛舍利的缘故，还是血眼自身的特殊，或者兼而有之。 当然，苏尘还有一份意外之喜。在天雷劫下，佛舍利和血眼彻底融合，可以说佛魔一体。算是阴差阳错，干了苏尘此前一直想干没干成的事。 不过这个方法，即使说出去，估计也不会有人尝试。 毕竟在天雷劫下，保命的希望都万分渺茫，如果还想着借天雷劫正魔一体，那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说实话，要不是苏尘得了裹尸布，再来一次天雷劫，还得是十死无生。真不知那些前代妖魔渡过天雷劫是靠的什么手段。 不过苏尘也没法问，在魔镜的记忆里，渡过天雷劫的妖魔染上不祥诅咒之后，便会失去自主意识，沦为天道怪物，徘徊在六道轮回里，运气不好便会被厉害的仙人抓去做苦役。 他虽然也染上不祥，但是因为裹尸布和魔镜的缘故，没有遭受这样的罪。只是在不祥的诅咒下，苏尘的修为根本没法再进一步了。 这一点，他必须解决。 魔镜的记忆里，天雷劫隐藏着极大的阴谋，这也是妖魔的待遇和正道待遇天差地别的原因。 虽说正道元神三灾的劫数也很厉害，但是十个元神正宗，总能过去两三个，不似天雷劫之下，十死无生。 即使拼到那万分之一不到的渺茫机会，还得沦为天道怪物，活着跟死了没分别。 苏尘走遍黑山，慢慢地将天雷劫过后的收获消化，同时整理完毕来自魔镜的记忆。 至此过去了小半个月。 顾清影的伤势尚未好全，她便向苏尘着急地告辞，生怕再回去晚了，见不到师祖最后一面。 苏尘盘膝坐在黑树下，瞧着小魔奴远去，轻轻一笑。 血色的魂影忽地从天妖之身遁出，气息收敛至极，不疾不徐地跟着小雪离开黑山禁地。 一路上，那些骨魔明明被血影穿过，却视若无睹，一点反应也没有。 它们好似看不见血影，或者自然而然就忽略了血影。 这便是天妖级别的神通，似天魔一般，来无影去无踪。 如果苏尘想不让人看见，哪怕他站在元神地仙面前，对方照样现不了，唯有等血影动手时，才会露出端倪，给地仙中人察觉。 因为有苏尘给她开方便之门，禁地的禁忌之力没有为难她，顾清影很快找到出路，不过她没有急着出去。 因为黑山内部看外界很清晰，外界看黑山却如迷雾一般。 顾清影观察了好久，没现什么异常，才从一个挨着河水的口子出去，一出禁地，便扎进水里。 她修炼的水行真法，在水中潜行闭气，如鱼得水，能掩盖住自身大部分气息。 苏尘暗自尾随，目睹这一切，觉得小魔奴还是有点脑子。不知是隔代亲，还是顾清影唤醒老魔的缘故，他对顾清影的态度其实已经是小雪等妖魔梦寐以求的温和了。 只可惜，小魔奴长了一点脑子出来，还是被人盯住。 修行界的现实很残酷，在绝对的修为差距面前，任何小聪明都会显得可笑至极。 那大河之上，朵朵愁云落下，卷起河浪。 顾清影被卷上岸边，显露身形。 她看向上空，十个跟上次血魂宗魔修一样装束的老者出现，他们的袖口绣着紫色，表明在血魂宗地位高贵。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十个老者乃是血魂宗十大长老。 原来血魂宗作为魔教分支，宗内结构也跟魔教大体仿佛。 十大长老个个都是还丹以上的魔修，为者的气息甚至隐约接近破妄修士，他们立在上空的愁云里，为老者微微一笑，“我等在这里等了燕圣使好几天，没想到他一直没有露面，反而等到顾大小姐出得黑山禁地，实是意外之喜。” 老者久历世故，看出顾清影没有气血衰败，形容正常，立时猜到这丫头片子多半是在禁地得了天大好处，甚至很可能得到了长生果，方没有受到禁忌之力的诅咒。 即使这丫头已经服用了长生果，这段短时间，药力应该还在，他抓住顾清影，动手快点，还能把她练成丹药。 虽则顾清影后台不小，但是老者寿命将近，也管不了这么多。 这次宗主请他出山对付燕飞，他本来不情不愿，也是看在一颗能延寿几年的续命丹丸，方才答应下来。 饶是如此，也非得让宗主拿出十方血焰旗。十大血魂宗长老凭此结阵，便能挡住一位初成元神的地仙全力一击。届时面对燕飞，虽然肯定打不过，但也该当能抵挡片刻，等到宗主和圣魔右使出面。 可现在顾清影很可能身怀长生果，令老者完全失了过去的稳妥谨慎。大不了掳走顾清影后，找个深山大泽藏起来，天大地大，不信燕飞能找到他，待得他神药炼成，服用之后，改头换面，寻机会冲击本命神魔境界，一旦魔功大成，连元神真人也不用怕了，还能得千年逍遥。 第79章 巨浪（求订阅） 这时候，宗主叮嘱他如果顾清影撞了天大运气逃出禁地，便要留顾清影做人质什么的话，全被血魂宗大长老抛诸脑后。 他挥了挥袍袖，一大片粉红的轻烟飘下。 那轻烟似慢实快，还没等顾清影做出反应，就笼罩了她周身百丈。 烟气稍稍沾身，顾清影登时分不清东南西北。 原来这神通叫做“桃花瘴”，一旦给它困住，立时有眼如盲。顾清影纵使有些道术，却也没有施展之处。 她心中大急，一身云水真法不要命使出来，只盼能破出一条口子，逃出生天。 可惜的是，任凭她如何施法，周围的桃花瘴气越来越紧，顾清影的力气给一点点耗尽。 在她等死之际，忽地听到一阵熟悉的笑声，“小魔奴，法力不是这么用的。” 她忽觉得体内气血沸腾，残存的云水法力吸了气血之力，猛然大作。一阵激颤，她浑身法力气血合成一道湛湛水光。 那水光也不知有了什么神通，滴溜溜一转，生出一股极大的吸力，周围的桃花瘴气点滴不剩，全数给水光吸走。 水光得了桃花瘴气，吃饱喝足，化为一团翻翻滚滚的粉红水体，如孩童大闹一样，上下窜动，视上空的血魂宗长老们如若无物。 为的老者看得眉头一皱，桃花瘴是他招牌神通，居然没有拿下顾清影，使他大感意外。 “这小妮子出身蜀山剑宗，偏生还是燕飞和峨眉派尼姑的私生女，指不定有什么异宝傍身，须得战决，迟则生变。”他心念一转，对着身边的血魂宗长老们道：“大伙儿一起上，擒了这丫头片子，免得生出意外，不好向宗主交差。” 血魂宗其余长老多少猜出大长老心思，知晓他见宝起意，他们寿命还长，因此对帮助宗主、圣魔右使暗算燕飞的事，多少有些抵触。 只是宗主的话，不能不听。 眼见得大长老因为私心，想掳走顾清影，他们乐得顺水推舟，让大长老背了黑锅，他们也不用挨责。 没想到顾清影另有一番玄妙手段，拖延下去，确实容易出事。 他们也不敢怠慢，齐齐拿出血焰旗，跟大长老布成大阵，好战决。虽说血魂宗十大长老联手欺负一个未还丹的小女娃儿，未免以大欺小，传出去不好听。 可是此间只有他们，也不担心走漏消息。 甚至有长老暗动心思，要是大长老对小女娃着紧得很，也不是不能向他要亿点好处，大家睁只眼闭只眼当个顺水人情，让大长老达成目的。 长老们心思各异，手上不停。 十方血焰旗横空而起，摆下大阵。 只听得一声大响。 无数血焰百川归海般汇聚在为老者周围，他得了血焰助力，苍老干瘪的肉身忽地不断拔高，到了足足二十丈时，方才止住。 随即他拍出火焰不息的摩天血手，朝着顾清影和上下翻滚的水团拍去。 这一摩天血手拍落，好似大山压顶一般，恐怖的气浪排开，半空中咆哮声不止。 那水团忽地一动，不管不顾，径自朝摩天血手撞去。水团去时，不过半丈大小，刚飞出去，忽地开阔起来。 一阵汹涌澎湃之声贯彻长空。 轰隆隆！ 但见得水团到了大手近前，已然是滔天巨浪。 一声大响再度出现。 但见得摩天血手给巨浪一撞，登时血雨纷飞。那巨浪得势不饶人，再度扬起波澜，似海潮一样，霎时间吞没了十方血焰大阵。 这威力能抵挡初成元神的地仙全力一击的魔道大阵，居然禁不起巨浪一拍。 “难不成是纯阳法宝？”众老者心神大震，立时知晓踢到了铁板。 可顾清影真有此等法宝，此前怎么会被六个血魂宗堂主猫戏老鼠一样，追得狼狈不堪？ 她在禁地另有奇遇？ 众老者心中震撼之余，更各自口**血在血焰旗上，全力催动大阵。 那血色大阵登时光芒大盛，激怒一般，生出血腥暴虐之气，想于巨浪中逞威。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众长老听到一声不屑一顾的嘲讽。 一股尸山血海的气息自巨浪中生出，但见得那巨浪分化出十道大浪，碾压似的冲破大阵拦阻，连血焰旗也不能阻挡片刻，直接撞击操持大阵的老者们。 有滔天的血腥气灌入众老者的鼻孔。 他们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反抗，就听到身体骨肉碎裂之声，五脏六腑失去了感知，一阵呕吐感出现，一时间不知道吐出多少内脏碎片。 他们挨了这一下，立时心知不能活了。 “阁下到底是谁？”为老者功力最高，强撑着一口气向着虚空问道。 众老者们个个面容扭曲惊怖，但也朝着虚空望去，希望能死个瞑目。 “那巨浪不答，一个扭转，再度拍下，要将他们碾成血泥。” 一众老者绝望无比，却又本能地催全部精血，负隅顽抗。 在这时，一道凶煞魔音传出，“道友请留手，我血魂宗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跟你讲和。” 众老者听到凶煞魔音，内心不禁泛起希望，这是宗主的声音。 往常宗主对他们呼来喝去，令他们多少有些不爽，此刻再听到宗主的魔音，简直恍若天籁一般。 那凶煞魔音来得正是时候，他也瞧出巨浪的厉害，所以没有直接出手拦阻，但是只要巨浪一停，总有周旋余地，届时如能救下十位长老，挟此大恩，自然能令他们当牛做马，毫无怨言。 他盘算得正好，可惜巨浪根本不听他的。 毫不犹豫再度拍落。 只见得一团团血水在巨浪里爆开，十位血魂宗长老连渣滓也没剩下，只是把巨浪染得猩红无比。 十枚血色小旗还有一些残损法器及储物袋在血浪里浮浮沉沉，令凶煞魔音的主人看得目眦欲裂，同时心内又惊惧万分。 “你算什么东西，敢叫我留手。” 虚空中冷厉的声音泛起，巨浪稍作停顿，消化了血魂宗十个老者，便即又冲向凶煞魔音的源头。 这一下，弄得凶煞魔音的主人亡魂皆冒。 他赶紧喷出一口精纯至极的血色玄气，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冤魂魔头咆哮，齐齐冲向巨浪。 凶煞魔音的主人正是血魂宗宗主，他此刻惶恐不安之余，心念着给他许下重诺的圣魔右使怎么还没出现。 说好约在禁地之外碰面的，如今早已过了期限。 第80章 照妖（求订阅） 距离魔教总坛不过数百里地，一座云遮雾绕的奇峰，恍如丹炉一般耸立。在山峰里，有一个状似仙人的石洞，一位唇红齿白，面若敷粉，阴气森森的道士对着一座倒下的丹炉愁眉苦脸。 他正是魔教的圣魔右使，本来跟血魂宗宗主约定好在禁地外碰面，谁知出门前，他精炼多年的丹炉忽地倒下，令他大为惶恐。 原来丹炉受他多年魔火熬炼，跟他气运息息相关，丹炉倒塌，分明是示警。 他哪里还敢出去，只好躲在石洞里推演天机，却什么都算不出来。 “厉宗主，真是对不住了啊。”他虽然什么东西也算不出来，可是一想到要出门，就心悸不已，想着要是照着约定前去，实是凶险莫测。 他也没打算通知血魂宗宗主，心里想着这凶险太可怕了，需要有个厉害的人物挡灾才行。 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 要是血魂宗宗主真不幸遭难，他也可以找借口说是被被什么事绊住了。是了，家门口那黑熊妖王法力高深，我就是给它拖住手脚。 虽然黑熊妖王也才千年道行，按理说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它偷吃了他多年积攒的灵丹妙药，法力大涨，所以连他也一时间拿不住黑熊妖王。 阴气森森的道士越想越觉得他的说辞很有道理，等到凶险过去，就拳拳盛意地请黑熊妖王过来对对口供。 大家都是好邻居，帮个忙应该不难。 … … 血魂宗宗主不知道圣魔右使经历了一番艰难的心里路程，决定失约。 他喷出一口本命血气后，没有试图跟滔天血浪作对，只是想延阻一下，然后他转身就逃。他甚至后悔刚才猪油蒙了心，居然露了行迹。 血魂宗十大长老转瞬死无全尸，令他意识到对方有多么可怕。 如果是燕飞在此，他都有对抗一二的勇气，可是见识到十大长老的惨死后，他连动手的勇气也没有了。 他现在不想要长生药，就想知道世上有没有后悔药。 如果有，他如今肯定很需要。 血魂宗宗主头也不敢回，极致地燃烧精血，施展天魔血遁**。 此时，那滔天血浪忽地一变，在一股极为可怕的压力下，变得无比凝聚，化为一道血色刀光。 紧接着虚空中有雷轰电闪之音划过。 那血魂宗主喷出血色玄气轻易给血色刀光破开，里面的恶鬼冤魂直接给震散。 刀光也不理会玄气，任由它散落虚空，径自追杀血魂宗宗主过去。 片刻不到，血魂宗宗主已经到了千里之外。 他一点也不敢喘息，看到前方有条大河，想顺势钻下去，借由水脉阴煞，影响后面那位大人物的判断。 可他念头刚起，脖颈突然一凉。 他下意识一低头，竟看到了他的身体不断离他远去。 “我被斩头了？”他念头刚起，头颅里钻出一个阴气森森的小黑人，正是他修炼多年的本命阴魔本能地钻出去想要潜逃。 本命阴魔是跟道门鬼仙差不多的存在。 鬼仙介于元神真人和破妄境修士之间，极难杀死，本命阴魔也差不多。 来去无影，而且度极快。 只是失了肉身，唯有不断吞食血肉精气才能存活。可阴魔刚离开头颅，登时一股森冷阴寒之意笼身。 “区区阴魔，也想从老祖手里逃脱。” 虚空中一道血影一闪而逝，天地间一股阴寒冷厉的风吹过，血魂宗主的本命阴魔彻底消失不见。 随即血色刀光一卷，吞没了血魂宗主的尸身和头颅，接着便回到黑山禁地外。 很快一切归于平静，顾清影跟前只余下一些残损法器以及储物袋。 “多谢老祖又救了婢子一次。”顾清影磕头不止。她心里实是惊涛骇浪，这才片刻功夫，血魂宗的长老们以及那可能是血魂宗宗主的便全军覆没。 要知道血魂宗乃是魔门六宗之一，怎么也是一股不可忽略的修行势力，居然举手抬足间给老祖毫不费力的灭了。 是的，血魂宗没了长老和宗主，等于灭门。 这事传出去，不知要引起多少惊涛骇浪。 “好了，起来吧，你把所有法器都装在一个储物袋里。” 顾清影老实地装好法器，忽然间一阵阴冷的风吹过，她手上的储物袋便不见了。 她四周空空如也，顾清影小心翼翼问道：“老祖，您还在吗？” “你废话真不少，赶紧回蜀山去。” “诺。”顾清影听得老祖语声严厉，连忙拍了拍胸口，也不等回气，直接往蜀山方向飞去。 说来也怪，这数万里行程，她不知为何，没多久就到了。 偏偏她一点异常也觉察不出来，只觉得蜀山到禁地之间的路途缩短了无数倍。 为此，她对老祖的神通既惊骇又敬畏，更隐隐觉得老祖跟着她一路到了蜀山，可是过山门道禁时，一切如常。 她回了山门，没有直接去自家的忘尘峰，而是先上神照峰的归真殿报到。 原来外出的蜀山弟子，回来之后，都得过归真殿的照妖镜一次，免得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来还不自知。 顾清影到了归真殿报备，因她是女儿家，所以归真殿安排了一个女修过来带她去放照妖镜的内殿。 女修叫做符彩蝶，一路上和顾清影有说有笑，只是顾清影有些心不在焉，回应不太热情。 “顾师妹，你不要紧张，即使照出什么东西来，有咱们归真殿的长老们在，也很快可以处理。”她还以为顾清影是去闯了什么凶险邪地，有些忧虑。一来也是归真殿消息闭塞，不然也能听到一点顾清影去了黑山禁地的风声。二来自从李忘机临近坐化的消息传出去后，顾清影的待遇就一落千丈，远不受宗门重视了。 其实顾清影哪里是担心自己，她生怕照妖镜照出了老祖来，到时候以老祖的脾性，说不定就把归真殿血洗了。 只是照妖镜这一关乃是祖师定下，元神真人都要遵守，她着实躲不过去。 很快到了内殿，里面空间开阔，只见得一面高约五丈，宽有三丈的巨大镜子给一块幕布遮着。 符彩蝶念动咒语，幕布拉开。 顾清影站在照妖镜前十分紧张，后背冒出冷汗。 还没等照妖镜闪现出她的身影来，只听得一声颤响。 那历经万载风雨不朽、早已滋生灵性的照妖镜，居然在没有任何外力的干扰下，突然就碎了。 此事，立时惊动了归真殿的值守长老。 “不是我干的，它自己吓死了。”老祖冷幽幽的声音在小魔奴心里响起，难得地安慰道。 他又不想招惹出那两仪灭道阵来，所以进了蜀山，很是低调。 第81章 水深（求订阅）   不多时，一个深沉的声音进入大殿，“怎么回事？”   顾清影和符彩蝶同时回头，只见得一名中年道人身后跟着十几个弟子，步入大殿。他面容清雅，长着一副黝黑的长须，不过眉宇间有几分阴沉，带着病气。   “启禀徐长老。我刚才带顾师妹来照妖镜检查，谁知幕布还没扯开，照妖镜便碎了。我和顾师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心地善良，生怕顾清影受到责罚，说话间还给她使了个眼色。   “照妖镜不会无缘无故碎掉，肯定是你们中有人出了问题。”徐长老看了两女几眼，最终目光落在顾清影身上，诧异道：“你身上的灵药给我瞧瞧。”   顾清影稍有犹豫，不过还是交出了盛长生果的玉匣。   徐长老打开玉匣，顿时满殿飘起一阵清香，众弟子不由神清气爽，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进入了仙境。   徐长老眉宇间的阴沉之色也因此散去不少，面容红润些许。他眼中露出一丝异色，按捺住内心激动，对顾清影淡淡道：“这是神药，不但能活死人肉白骨，而且能给人增加两百年寿命，你从哪里得来的？”   “黑山禁地。”顾清影知道瞒不住这事，所以如实回道。   她心里有一点纳闷，“老祖说长生果能续几百年寿命，肯定不止延寿两百年。怎么徐长老又说是两百年呢？   难不成是徐长老见识不如老祖的缘故？所以判断不准确。若是如此，不知徐长老能看出长生果有什么后患么？”   徐长老随即轻轻一叹，“如果是黑山禁地的神药，那么此物怕是有些隐患。对了，你应该修炼的是云水真光诀，是忘尘峰李师兄的徒子徒孙？我听说李师兄近来身体不大好，想必你是为了李师兄方才进入黑山禁地的，难为你不顾自身性命，寻得这一枚神药。着实孝心感天动地。”   他对着顾清影好一顿夸赞，忽地话锋一转，“不过……”   徐长老略作沉吟。   “不过什么？”顾清影颇是紧张道。   徐长老又叹口气道：“听说李师兄这几日已经到了弥留之时，这神药固然神异，但很可能有隐患。孩子，你有所不知，黑山禁地的水很深很深，你怕是把握不住。这是神药，也可能是魔药。你把它交给李师兄，可能一片孝心，反而会害了他。”   顾清影只觉得徐长老说得句句在理，快说到她心坎上了。   “弟子恳请徐长老给我指引一条明路。”她欠身一礼。   徐长老抚须道：“这样吧，我归真殿有一颗甲子续命丸，乃是镇殿之宝，不若你将神药压在我归真殿，我再把甲子续命丸交给你。此药能延寿一甲子，虽然远比不了你带回的神药，但是好在服用之后，绝无隐患。待得你寻到跟甲子续命丸一般的灵丹后，再来我归真殿赎回此物如何。你可愿意？”   顾清影心生迟疑，因为老祖说过，长生果后患无穷，她绝不怀疑老祖的话。如果能用长生果换得甲子续命丸那是再好不过，只是如此一来，归真殿难免吃亏。   可师祖命在旦夕，她着实不能再等。   “是了，说不定归真殿藏龙卧虎，后面会有办法解决长生果的后患，或者徐长老是被我孝心感动，帮我一把？”   她心里其实还有一个怀疑，那就是徐长老图谋她的长生果。只是她不想如此恶心猜测长辈。   换做以前，她甚至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无论如何，徐长老的提议对她而言，着实是最好的选择。   “弟子愿意。”   徐长老心里一喜，却又不动声色地关上玉匣，他道：“那就一言为定，我等修行人言出即誓，你要是反悔，会对往后修行不利。”   “弟子绝不反悔。”   徐长老轻轻颔，随即从自身宝囊里取出一个小玉瓶，里面盛着一颗雪白的药丸，似有一股玄气流转，品相不凡。   “这便是甲子续命丸，你收好了。”   小玉瓶飞入顾清影手中，还有一股粘人的法力，使她想脱手也不容易。   “弟子谢过徐长老。”   徐长老点点头，又道：“照妖镜不会无缘无故碎掉，你身上是不是还有其他来自黑山禁地的事物，或者服用了什么东西，才能安全地离开那里？”   顾清影当然知晓照妖镜破碎，是被老祖吓的。   可这话能说吗？   她想起老祖让她带走的镜子，她猜到老祖能听她的心声，不禁心里问道：“老祖，我把镜子交出去行吗？”   “随你，你不要什么事都问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看着办。”   顾清影给老祖的语气吓着，生怕老祖生气，引起徐长老的注意，到时候一冲突，归真殿就给老祖血洗了。   她不敢再搅扰老祖，取出魔镜，“此物是弟子自黑山禁地得来的。”   “给我瞧瞧。”   徐长老接过魔镜，只觉得入手甚是沉重，再看魔镜材质，非金非玉，周边有神秘的纹路。   他心中一动，想起某件蜀山遗失的至宝，再仔细端详魔镜，越看越像是那件宝物。   他心头一热。   “应该是此物有无形的阴邪之气，暗损了照妖镜。不过你也不用害怕，照妖镜虽然是咱们门中传承久远的法器，但重新炼制起来，并不艰难。此事，我们归真殿可以处理。但是这镜子作为罪魁祸，你得将它留在我归真殿。”   “弟子遵命。”   “好，你现在可以回去瞧瞧李师兄了，等下，还有一件事你要记得，你从禁地出来的事，莫要对外人提及，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徐长老叮嘱道。   “弟子明白。”   她拿着小玉瓶，向徐长老和符彩蝶告辞，生怕走慢了，真引出不必要的麻烦。她猜想老祖可能是在她身上，所以她打算给师祖服用灵丹之后，她就尽量一个人独处，免得惹出血案。至于招出老祖的事，她想都没想过。   见得顾清影离去，徐长老对周围的弟子们淡淡道：“今日的事情有关本门机密，要是传出去，你们后果自负。”   他在归真殿威权甚重，这些弟子不敢不听他的话。   说完之后，徐长老便回了自己的丹房。   原来他昔年练功出了差错，久病成医，成了丹道大家，黑山禁地的神药虽然水很深，可他自信他能把握住其中深浅。   这一枚神药绝对能在他手中挥出最大的价值。   而且那镜子如果真是他猜测的那样，乃是门中失踪已久的至宝昊天镜，恐怕是天意如此，要让他成为蜀山未来千年最重要的那个人。   徐长老一念及此，不禁自得。 第82章 道藏（5更求订阅） 徐长老自负丹术了得，处理黑山神药绰绰有余，因此不急着摆弄神药，反而在丹房里对着魔镜细细观摩。 这魔镜材质非金非玉，他取出一把短刃，乃是海外寒铁精英所制，真力运转下，短刃生出半尺来长的剑芒。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剑芒对着魔镜轻轻擦过。魔镜丝毫无损，反而剑芒里的精气被吸走些许。 他收了剑芒，又将魔镜仔细察看，忽有所悟，打入一道本命元气。 他是丹道大家，还丹入道多年，长期服炼灵丹妙药，修的更是玄门正法，一身法力积蓄远胜过同辈。 这一口本命元气，足足抵得上一个普通还丹修士的大半修为。 可是元气打入魔教，如泥牛入海，半分波动也没有，他更没和灵丹取得什么联系和感应。 他不惊反喜，暗道：“果然是天生不凡的神物，即使不是昊天镜，那也定是法宝甚至灵宝之流。” 原来道门法器，元神之下的层次为法器，元神及以上的层次为法宝，似道门正宗的法宝，还可以跟随主人经历三灾，运道要是好，安然度过，便可晋升灵宝。灵宝、法宝自有无穷奥妙，修行者如果得其认可，成为其主，甚至能感知灵宝蕴藏的大道神意，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徐长老见得魔镜残损，心想他要是唤醒了魔镜，恐怕能得其认可，成为新主。 至于魔镜原本的主人是否还在，那是显而易见的事，若其有主，怎么能让它流落在外？ 他紧接着打出本命元气，半日后，徐长老头顶水汽蒸腾，整个人如同水里捞出一般，神色苍白至极，好似大半一场。 而他手里的魔镜，竟一丝变化也没有，更别说和魔教建立起一丝丝感应来。 他手足酸软，扶着旁边石榻，上去盘膝而坐，又服了不知道多少丹药，运转玄功，才恢复了一些元气，方睁开眼瞧着魔镜，心有戚戚。他一看魔镜，总感觉脑海里有个声音，再加把劲，说不定就能唤醒沉睡的它，可是他不能再试了，他怕他再试下去，油尽灯枯都等不到魔镜复苏的那一刻。 如此一来，他也更笃定魔镜的根脚不凡。 徐长老元气稍复，将目光从魔镜身上挪开，转而关注玉匣。魔镜的水很深很深，他着实把握不住，但是他炼化不了魔镜，可对付玉匣的神药当是手拿把攥。 这可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如此神药，直接服用，自然是暴殄天物。 徐长老凝神细思，从古方里琢磨出一个丹方，随即在丹房里配齐灵药。也是蜀山剑宗家大业大，徐长老又是丹道大家，身价不菲，才能一时间配齐各种罕见的灵药。 他小心翼翼切开一片果肉，简直异香扑鼻，如登仙境，差点就忍不住吃了这一片果肉。 好在他以大毅力坚守本心，用果肉开始配合其余灵药炼丹。 不一会丹炉炉火旺盛，那是徐长老的功劳。 经过几次试验，他摸索出完整的丹方。此前炼制出的丹药，虽然是次品，但也是极品灵丹，徐长老服用一枚之后，顿时觉得此前耗费的元气全数补充回来。 他没有急着继续炼丹，而是先入定修养精神。 只是在入定时，仿佛看到一道黑影一闪而逝，他只当是最近太疲劳，心生妄念心魔，所以凝神守一。 等到他神完气足，练出仙丹，如果数目不少，届时可以用来献给归真殿的殿主以及和其余几位长老做交易，那时候十枚甲子续命丸也赚回来了。 他也不觉得自己占了顾清影天大的便宜，毕竟神药落在顾清影手里，哪能挥出最大的价值。 李忘机油尽灯枯固然不假，可他得的是心病，纵然续了性命，那也堪不破生死玄关，证就不了正宗元神，迟早要再入轮回，神药给李忘机服用，基本上等于浪费掉。 … … 顾清影回去将甲子续命丸给师祖服用之后，师祖需要运功消化灵丹，而且补回元气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因此要闭关几年到十年不等。 而甲子续命丸只能延寿一甲子。 顾清影念及此事，总有些忧愁，好在她一想到蜀山百年大比只剩下三十年了，心里才舒坦不少。 她完成不了老祖的任务，肯定难逃一死，到时候自然死在师祖前头，不用再为师祖心忧。可是转念一想，师祖要是白人送黑人，肯定是伤心不已的。 做人真不快乐，如果有下辈子，她宁愿做一株树，可是也不能太出众，否则要被人家砍伐，如此想着，那也不快乐。想来世间生灵来到此间，总是要受苦的，人生即苦。不知不觉间，她又想到了小时候母亲讲述的佛经。越长大，越明白，越痛苦。 她一个人独处石洞，自然各种杂念横生，也有些荒废修行，不过老祖似乎不太在意她是不是努力修行，虽然给她下达了争夺十大弟子座的任务，却没有任何催促。 这一日，她心里忽然再次响起老祖的声音。 “跟我去藏经阁。” “婢子遵命。” 她话音刚落，忽地失去了意识。 原来苏尘这些日子摸清了蜀山剑宗的大部分禁制。 他没想到蜀山还有个镇魔渊，里面隐隐传出不祥的气息，估计关押了天道怪物。果然是修行界的庞然大物，底蕴深不可测。至于传说中的两仪灭道阵究竟布置在哪里，如何布置的，苏尘却没有摸清楚，只觉得蜀山之中，自有一股亘古不灭的神意在。 如果说黑山是禁地，充满禁忌。 那么蜀山好似把一座禁地化为了修行圣地，几乎自成一界，很不简单。好在当初造就蜀山的大能已经不在，否则苏尘潜入蜀山之时，多半要泄露行藏。 而以他暗中的观察，如今的蜀山只有两个人让他有所凝重，一个是蜀山掌教白眉真人，这家伙要么快渡过元神第三灾，要么已经渡过，总之有一点让苏尘摸不清的神秘。 另外一个人便是藏经阁的一名老杂役，这家伙不知道是不是蜀山的人，甚至是不是人，苏尘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在苏尘的观察下，对方完全被藏经阁往来的蜀山弟子忽略掉。 他明明存在，却又隐藏在众人之中，除了苏尘，几乎没人留意他。 苏尘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被老杂役察觉了，因为对方只专心做自己的杂务，根本不理会外界。反正他看不出对方来路，说明这家伙很不简单。 不过无论如何，苏尘都要进蜀山藏经阁，一来是看里面有没有关于藏太清道解的剑冢的线索，二来是抱着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的心思，学习感悟蜀山剑宗的道藏。 蜀山道藏艰深难懂，里面没有修行正法，神通道术，但是多有前人留下的笔记。对于普通蜀山弟子而言，道藏是鸡肋，可对于苏尘来说，那便是真正的宝藏了。 他不想自己参悟道意时，露出行迹，惹来不必要的风波。 因此需要一个人间体，替他掩饰参玄悟道时的异样。 “顾清影”走到了藏经阁。 第83章 经文 在“顾清影”来到藏经阁时，一些不好地风言风语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传到“她”耳中。 原来顾清影在年轻弟子中间还是有些名声，虽然不太好。 因为她刚入蜀山时的待遇简直惹人嫉妒。 忘尘峰是蜀山三十六峰之一，李忘机弟子很少，而且资质大都不怎么样，所以几百年下来，忘尘峰出过的还丹修士，没过一掌之数。余下的徒子徒孙，老的老死的死，而且不知是什么原因，分配到忘尘峰的弟子越来越少，资质也一个不如一个。 以至于曾出过三位元神地仙的忘尘峰道统彻底衰败下来。 或许是出于延续道统的缘故，还是有别的原因，顾清影一入门就得到李忘机的宠爱，更可以说是集整个忘尘峰的宠爱于一身。 这悠久古老的道统传承，仍是有许多珍稀的修行资源，而李忘机打破了蜀山剑宗一向让弟子们尽量自食其力的传统，不要钱似的堆积资源在顾清影身上。 她入门七年，便即修行到出神境界，离还丹只有一步之遥。 不少弟子羡慕嫉妒之余，也以为蜀山最年轻的还丹记录会被她打破，因为那时她才十二岁。 而人的肉身，正常情况下在十八岁左右才会基本成熟，至二十八岁左右达到巅峰。 故而理论上，修道士最适合还丹的年纪在十八岁到二十八岁之间。当然只是理论，世间能在三四十岁还丹的修士，已然是修道奇才。 可是，在整个忘尘峰资源堆积下，顾清影很可能达成十八岁还丹的壮举。 但是接下来的事令人意外，十二岁之后的顾清影修行居然完全停滞了，她的道心境界甚至还衰退不少，如今二十四岁的她，反而还不如十二岁的时候。 虽则如此，她享受到的修行资源从来没有减少过。 如果她得到的资源放在别的弟子身上，但凡资质不错，都可能出好几个还丹修士了。 如果顾清影顺利还丹，那么同辈弟子的嫉妒心会深深埋藏起来，毕竟一个二十岁左右还丹的修士，前途何止是用光明可以形容，那得是无量，成为众小辈弟子心目中仰望的大师姐、圣女、神女。 而现在境界不进反退、服什么灵丹妙药都没效果的顾清影，现在是众人心目中的傻大姐。 随着李忘机身体每况愈下，这种风言风语越来越多。 虽然有消息传出，顾清影出山去寻灵药给李忘机续命，大家也不认为她真有那运气，她的运气，在十二岁前便用光了。 而顾清影记得徐长老的话，也没向别人透露灵药的事，何况李忘机服药之后便闭关了，以至于年轻的弟子们根本不知晓顾清影的事。 外界虽有传闻她进了黑山禁地，可真要如此，她还能活着回来？ 传闻不过是传闻而已。 这些不好的风言风语，如果落在顾清影耳中，她自然会很难受，却也不会反驳，但是现在的“顾清影”听到后，觉得他们真是聒噪。 老祖不高兴了。 虽然没有用什么神通法术，可是一股阴凉的风还是生出来，不经意间笼着那些说闲话弟子的身体。 明明是六月天，烈日炎炎，他们却突然间毛骨悚然，浑身冰冷，好似大病了一场。 “顾清影”走进藏经阁。 蜀山剑宗的藏经阁很奇妙，普通弟子进去，到的是藏经阁第一层，还丹及以上修士去的是第二层，至于鬼仙及元神真人去的地方便是第三层。 老杂役也在第一层，但又不像是在第一层，总之很玄妙。 而步入蜀山藏经阁，给人的感觉很玄妙，那种悠久古老的气息迎面而来，古老却不腐朽，令苏尘想起一句古文，“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这是古代圣王的话，意思是，“如果能够一天新，就应保持天天新，新了还要更新。” 不停地改变自己，顺应新的变化。 如天道亘古长存，却也会有新的变化出来。 … … “咱们蜀山剑宗虽然是古老悠久的道统，却也要顺应新的天命。”蜀山掌教白眉真人对新入门的弟子告诫道。 一个元神地仙，少有如他这样的。一旦有空，他便会接见新入门的弟子，对他们进行一番勉励和告诫，他不觉得麻烦，还乐在其中，千百年来皆如此。 … … 藏经阁以道藏最多，但是进入第一层的弟子，大都希望能找到有用的神通道法，甚至企图寻宝。 因为蜀山里有一些故事很流行。 譬如某位前辈高人，悟出什么绝世功法，却没有传下来，而是藏在藏经阁里某本经文或者一些普通的秘籍心法里，有缘者得到，便有一飞冲天的可能。 总有弟子会相信这样的传说，也觉得自己不会平凡过一生。他们还在人海里浮沉，无非是没有得到那个机会而已。 只是进入藏经阁后，面对浩如烟海的道藏，他们终归会退却。 因为残酷的现实会让他们认识到，如果他们不想平凡过一生，那么大概率会在道藏里渡过一生。 对此，大部分弟子选择了平凡。 “顾清影”选择阅读道藏。 “她”随意拿起一本经文，看得很认真。 这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因为大部分来寻找道藏经文的人，第一次都会很投入。 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明白阅读道藏究竟是多么痛苦的事。 “顾清影”不觉得痛苦，看得津津有味。 “无一物非天，无一物非命……人皆可曰天，人皆可曰神……” 一段经文在苏尘心内缓缓流淌。 这段经文使他对天人合一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黑山也可以是天，黑山也可以是地，甚至演化出所谓天数、命数以及于气数。 这对他将来对黑山禁地的改造有所启。 随着他阅读加深，一股奇妙莫测的玄意在“顾清影”身上生出来，天地间的灵机往“顾清影”身上无声无息地汇聚。 这些灵机于老祖而言，无非是他如海法力中的一瓢。 对于藏经阁的其余弟子而言，却是如江河不竭、绵绵不尽的灵机往顾清影身上汇聚。 “她”在悟道。 第84章 仙丹（7更求订阅） 这一幕教人不敢相信，尤其是认识顾清影的弟子，他们怎么能相信，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顾清影有资格悟道？ 偏偏这成了事实。 藏经阁内的灵机不会说谎。 “顾清影”身边演化的异象道景不会说谎。 这简直跟石头芽一样，让他们无法理解。 她明明那么普通！ 不过此刻正在阅读经文的“顾清影”却有着过去没有的从容自信，仿佛万事万物皆在其掌握。 她是天，是地，是道，是法！ 当然，也可能是他们产生了错觉。 “顾清影”忽然从顿悟的状态脱离，伸了伸懒腰，放回经文，“她”打算走了。 原来她的身体承载不了太多灵机，没法在老祖感悟道意的情况下，坚持太久。 老祖也不急，慢慢悠悠地回去。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他得好生回味一下刚才领悟的东西。 顾清影睁开眼，只觉得浑身胀胀的，她内视经脉，现真气充盈在经脉里，仿佛要爆开。 她赶紧运转玄功，生怕身体爆开，真气溜走。 从来没有今天这样，让她觉得练功是如此容易。 “难道是老祖给我传功了？” 一念及此，她不禁很是惭愧。 看来她得努力修行，总要对得起老祖的恩赐。她是那种别人对她一点好，她恨不得十倍还回去的人。 当然她不知道，在她眼里充盈的真气，于老祖而言，不过沧海一瓢，且还有些杂质，并非上品。如一口劣质茶水，除非太渴了，不然老祖才懒得喝。 … … “顾清影”离开藏经阁，摄于她身上那还未完全散的道意，旁人都不敢靠近打扰她。 等得她离去，众弟子们不免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本来年纪不大，心思跳脱，见了刚才那一幕，更是心情激荡。 悟道这种事，不是说碰见就能碰见的。 今日的事，绝对是一个绝好的谈资。 一名年轻弟子默不作声地拿起刚才顾清影阅读的经文，快地翻了一遍，没现什么异常，随即他微微一笑。 “诸位师兄弟，大家安静一下，且听小弟随云子一言。” “随云师弟请说。” 随云子显然在一众年轻弟子中有些名声。 这时候大家都被刚才顾清影的事吸引，故而虽然吵闹了一点，却没有人觉得被打扰。 好热闹是人的天性，修士也不能免除。 随云子轻咳一声，待得大家安静下来，方才出声，“大家可记得一个有关藏经阁道藏的传说。” 其中一名弟子道：“莫非是道藏之中，有前辈高人遗留的神功妙法？” “难不成刚才顾师姐寻到了前辈高人留下的神妙功法？” “那她运气可真好。”有人酸溜溜道。 随云子微微一笑道：“诸位师兄弟，可曾想过如果是前辈遗留的功法，这么多年来，肯定早就被人现了，所以顾师姐并非寻到了文字功法，而是从经文里，感悟出前辈遗留的法意。文字可见，法意却要用心感受。” 有人恍然大悟，忙去刚才顾清影呆过的地方翻找经文。 其他人也不笨，立时去找寻，可他们大部分都不知道顾清影拿的是哪一本经文。 过了一会，随云子才悠悠道：“刚才顾师姐看的经文在小弟手里。” 他举起一本经文。 众人看得眼前一热，有弟子道：“随云师弟，我出二十块下品灵石只求借阅经文一日。” 他想着顾清影小半天都没用到，便能顿悟，他花个一天一夜，肯定有所得。 “我出五十块。” “一百块。” 经文借阅的价格不断上涨。 主要是同门之间禁止私斗，而且随云子拿着经文，借阅个一年半载，那也是合乎规矩的。 最重要的是，这么多人看着，想下黑手也不能啊。 最终价格攀升到一千块下品灵石。 因为随云子说了是当场交易，其他弟子想回去凑灵石也不能。 原来随云子自知资质一般，他很大可能悟不出经文的法意，还不如换取直接的好处来。 他是大部分普通弟子中，少有啃肯承认自己是个普通弟子的人。 这话说来容易，可是真要做到，却是极难。 因此随云子靠着这份心态，修行反而没落下其他同辈师兄弟，甚至过了其中一大部分。 他很务实。 … … 归真殿的徐长老是一个十分务实的修士，他能一路走到现在的境界，靠的就是勤奋与踏实，以及懂得把握机会。 这次他就果断把握住机会，留下了神药。 经过一番尝试之后，徐长老正式开炉炼丹，这神药效力惊人，而且极容易与其他灵药融合药力，因此炼制延寿仙丹的过程，除了耗费功力外，并无其余艰难之处。 耗时也不多。 自他开炉炼丹，不过七日七夜，归真殿上空忽地有龙吟虎啸之声。 这等奇景，一般是修士练成上品还丹才会出现。 只见得山中烟云全数往归真殿上空汇聚，成就龙虎之形，更有七彩光华，交相变幻，夺人眼目。 一时间归真殿及周围各峰修士，只消不是闭了死关，皆目光汇聚在归真殿上空。 那龙吟虎啸之声，悠悠荡荡，经久不绝，更奏起天地玄音，使人沉醉其中。 至于归真殿的弟子长老们，均自闻到一股异香，那异香如源头活水，蕴藏生机，更有万物滋长的妙谛。 细细品味之下，似有无穷无尽的玄妙。使人恨不得永远沉浸其中。 “仙丹出世。” 蜀山剑宗不乏大有见识之辈，立时认出这不是修士还丹的场景，而是有人练成仙丹。 蜀山已经许多年没有人练成仙丹，论丹道，还是龙虎山更胜一筹。 如今蜀山稍有颓势，就有同门炼成仙丹，长老们俱自心神一震，同时心念着这一炉仙丹，不知有几颗。 他们见得异象来自归真殿，自然猜到是归真殿的丹道大家徐长老炼制仙丹成功。 已经有长老开始准备门路，无论如何都要拿下一颗仙丹，纵然自己用不上，拿去交易，也很不错。 炼丹房里，徐长老面色苍白，精力耗尽，但是依然掩盖不住自得之色。 蜀山剑宗的悠长历史中，往后定有他徐某人的一笔，确切的说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必定会是止住蜀山剑宗如今颓势的大功臣！ 第85章 法会（第8更求订阅） 顾清影运转玄功时，山中的阴寒水汽不自觉往她身上汇聚。她身上已经打通的二十处窍穴，里面练就的云水真光在吸满真气之后，翻腾鼓噪不已，给山中的阴寒水汽一冲，如水火交攻，生出一股冲击力，助她又打通一处窍穴。 她原本打通的二十个窍穴是靠着丹药和李忘机的法力打通的，当时格外艰难。按理说窍穴的打通，一个比一个艰难，可是她分明感觉到第二十一处窍穴的打通比她之前打通的窍穴容易好多。 她原本心中郁结，导致经脉窍穴有些堵塞，在这冲击下，也豁然贯通，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坦。 顾清影缓缓收功，只觉得浑身阴凉，但没有丝毫冷意，睁开眼看到她自己的手，皮肤比以往还要白皙许多，沉点暗斑也不见了。 不过她有一点不清楚，如今的她，身上有股莫名的冷意，教人不太敢亲近。 顾清影不太清楚她作为老祖人间体的事，是以更不清楚在老祖的气息影响下，她逐渐和正常人有了本质上的差别。 这对修行而言，确然也是好事，只是她很难再说是纯粹的“人”了。 顾清影的心跳和血液流动度，都在不知不觉变缓，她的寿命自然而然长了不少。 对于无数修道士而言，这种变化是他们梦寐以求的。 顾清影能体会到这些变化，她自然清楚背后的意义，甚至她时隔多年，再次对还丹生出信心。 这修道士的第一重难关，甚至是元神之下，最艰难的关隘，她现在竟极有信心打破。 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是老祖赐予的。 她心里很不自信，觉得配不上老祖的恩赐，如同她辜负了忘尘峰的那些修行资源一样。 不过这些感慨，很快被中断。 来自归真殿的异象，惊动了顾清影。异象持续了很久才消散，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她的耳力突然变得很不错，听到了许多闲话。原来归真殿的徐长老炼制出了七枚延寿仙丹，此事惊动了掌教。 徐长老在门中地位急剧上升，许多人已经笃定，徐长老很快会接任归真殿副殿主的位置，只等殿主转修鬼仙之事了结，便即顺理成章成为新任殿主。 另外，掌教用一些珍贵的宝物找徐长老讨要了五枚延寿仙丹。 接下来，掌教打算用两枚仙丹，举办一场法会，还邀请了龙虎山、大雪山寺、清微教的大人物来。 两枚延寿仙丹将会作为法会的奖励。 无论蜀山弟子，还是外教同道，皆可以参加此次法会。 一场修行界罕见的盛事即将举行。 “你去看看。”老祖的声音在顾清影心头响起。 她不想去。 虽然蜀山剑宗是天下正道最大的势力，无论多厉害的妖魔邪道，都不敢潜入蜀山，因为一旦被现，绝无生路可言。 但是老祖进入蜀山剑宗，好似逛后花园一般。 因此老祖就算一个人面对千百正道修士，也不会是被包围的那一方。 她实在有点怕，她去了法会，引起那些得道高人的注意，现了老祖的气息，然后千百正道就给老祖一锅端了。 但是她没法拒绝老祖的要求。 法会开启的日子，顾清影胆战心惊地去了蜀山主峰文始峰。 到了这里，好似整个蜀山的灵气皆在此汇聚，蜀山是修行福地，文始峰更是福地中的福地。 “文始峰，这名字不错，你知道它为什么这样叫吗？”老祖忽地考较人间体。 顾清影道：“因为我们蜀山剑宗的长眉祖师，道号文始。” “以自己的名字命名一峰，确实不错，不过还是小气了一点。” 顾清影听出老祖似乎有些和长眉祖师较劲的意思。 因为黑山禁地的黑山，乃是黑山老祖的黑山，老祖的道场。 显然老祖更霸气一点，以自己的名字直接为整个黑山代言。 当然，也可能是先有黑山之名，再有黑山老祖。 这话，她可不敢说。 一颗魔药，练成了七枚延寿仙丹，还被正道中人奉为瑰宝，要因此举办一场法会。 人世间居然还有如此荒唐可笑的事。 苏尘觉得太有意思了。他不来看看热闹，对不起这场盛大荒谬的法会。 当然，他不认为他要为此负责。 魔药是那姓徐的非要拿去，而且他还没有独享，偏要练成延寿仙丹。这种事，老祖怎么能提前预料到。总之是阴差阳错，天意如此。 苏尘甚至还能感知到这个徐长老最近春风得意，洋洋自得的心态，浑不知他自己已经坠入魔道，难以自拔。 这种体会，也很新鲜，令他想到佛经里的天魔。 在末法时代，天魔会腐蚀僧人的内心，让他们背弃佛祖，皈依天魔，堡垒从内部攻破。 他现在就是天魔。 昔年蜀山剑宗的祖师长眉道人等仙家对当时的绝顶妖魔赶尽杀绝，成就了蜀山除魔卫道的威名，时隔多年之后，一个旷世大妖潜进蜀山，不知不觉间却要掘了蜀山的根。 这有一种因果报应的爽快。 苏尘清晰感受到，在这事情生后，冥冥中一股无形的气数加诸在他身上。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到了文始峰顶，人头攒动。因为此刻一道绚丽玄光由远及近，缓缓而至。 玄光里面是一名飘逸出尘的仙家，好似从一幅水墨山水画走出，风采照人。 他脸上总是挂着一丝淡定从容的微笑，令人心折。 玄光散去，他即将自虚空漫步而下。蜀山群峰，此刻成了背景。 顾清影见到他的出场，心里也不免自惭。 “小魔奴，你的地位可比他高得多，收起你那自惭的情绪。” 老祖在人间体心里微微地冷笑一声，他的人间体居然敢对那臭小子自惭形色。 虚空如生出台阶，这名风华绝代的仙家负手漫步而下。 他便是当今国师，清微教主白子云。 可是忽然间，白子云身周的天地元气抛弃了他，他身上的法力，甚至不再听他使唤。 在离峰顶三丈的距离。 白子云突兀地一脚踩空似的，往前滑倒。 最终，这风采照人的当今国师，滑跪在文始峰顶。 而他正对的方向，赫然便是顾清影身处的位置。 第86章 魔心   （上一章最后滑跪的那一段已经删了，没看过原版的，可以忽略这段话。 ）   顾清影听了老祖的话，心中细思之，隐隐一颤，难不成清微教主白子云竟是老祖的下属。   她愈觉得老祖深不可测。   接下来法会如常举行，龙虎山、大雪山寺、清微教三派各自论道，最终以龙虎山、大雪山寺胜出，得了两枚延寿仙丹。   苏尘一边观看，一边对顾清影讲解三派高手的道法，人间体到底太弱了，他得快提升她的实力，好用她的身体继续去藏经阁参悟道意。   不然，稍微参悟一点深奥的东西，她的身体便承受不住。   解释完道法之后，苏尘竟有些感慨，“可惜龙虎山的老天师和大雪山寺的晓月禅主没来。”   这两人俱是当世顶级的强者，而且一佛一道，各自在自己的道路上，几乎走到人世间的尽头。   老祖眼高于顶，容不下几个人物，但这两人，他着实有兴趣。   尤其是晓月禅主，疑似活佛转世，练成了大日琉璃金身，号称天下邪魔克星。   苏尘很想知道，他的大日琉璃金身能克制他这渡过天雷劫的盖世大魔吗？   这不是自负，而是身处人世绝巅之后，自然而然的一种寂寞。   他希望有对手，也希望能打败一切对手。   不过无论他现在如何想，仍是要按捺住跃跃欲试的魔心。   多少岁月都等来了，没必要在洗去一身不祥之前，横生枝节。   因此他虽然见了白子云，仍是没有露出任何异样。   只是来瞧瞧热闹，顺带给小魔奴开阔眼界。   同时，小魔奴修行玄门正法，对他而言是个宝贵的经验，因为苏尘可以凭此如亲身经历一般，感受玄门正统的修行之法。   无论是对他将来与玄门正道为敌，还是修炼太清道解，皆大有帮助。   这一点是在魔道越走越远的魔种燕飞所不能提供的。   法会结束之后不久，顾清影一鼓作气，还丹上上品，这件事惊动了蜀山掌教白眉真人。   而且此事生在法会之后，延寿仙丹刚炼成不久，蜀山又出了一位还丹上上品的绝世奇才，无一不昭示着蜀山的颓势已然彻底止住。   为此，白眉真人破例直接让顾清影成为十大弟子，有了二十几年后争夺十大弟子座的资格。   这十大弟子不只是个名号，还有在蜀山群峰中自选一峰，独立门户的资格。   原来蜀山不止三十六峰，还有其余灵峰，只是三十六峰均自出过元神真人，证明这一脉的修行能走到登仙之境。   何谓玄门正法，那便是能证元神之法。   其余诸峰，没有证明自身之法能成元神，那便不算道统。   三十六峰，意味着三十六个道统传承。   只是元神真人必有三灾，三灾过后，要不了多久就会功行圆满，有离开此界的资格。   如龙虎山老天师那样赖在此间不走的绝顶人物，终归是凤毛麟角。   这也是龙虎山后继乏人的缘故。   老天师若是一走，龙虎山的道统立即就会衰落。   不似蜀山剑宗，最差的时候，也有白眉真人这样疑似过了三灾的元神地仙。而多的时候，蜀山剑宗足有三位过了三灾的元神地仙，为诸派之冠。   那时候，蜀山有三仙四圣，真可谓是盛况空前。   另一方面，蜀山剑宗分出两枚延寿仙丹给龙虎山、大雪山寺、清微教争夺，本意是二桃杀三士，结果白子云故意相让，三派根本没打出真火，以致于蜀山剑宗不得不吃个哑巴亏，送出两枚延寿仙丹。   这一番作为，倒是让苏尘对白眉真人的评价低了一层。   他一心一意为了蜀山着想不假，却忘了一样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算计，皆不值一提。   对此，苏尘更反省了自身。他也几乎犯下如此错误。   因为魔药仙丹之事虽然不是他亲手布置推动，可他也过于关注了，此事无非是锦上添花的小道，并不值得他太过在意。   道心惟危。   魔心亦是如此。   经过这次反省，苏尘对后面的修行有了新的认知，魔心道心是正反两面，其实本质一般。修行到了他这一步，最大的凶险不是来自外界，而是自身。   作为生灵，自然而然有七情六欲，他纵然是石头成妖，终不能免，何况他的神魂原本是人。   因七情六欲，方能感知这丰富多彩的世界。   也因七情六欲，而被迷住，看不清道的本质。   这是双刃剑。   苏尘这次复苏之后，身上的人性也跟着复苏，所以他才有了比以往更深重的七情六欲，正因如此，他才会有变化，认识到自是的错误和不足，又通过反省，对道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魔心经过这一番洗练，又更加凝实了。   他对修道士出世入世的理解，也因此更加透彻。   时间一点点过去，苏尘通过人间体去藏经阁多次，在他感悟的道意加持下，顾清影一路突飞猛进，所有的修行关隘，皆势如破竹一样轻松破开。   第二层同样有第一层的道藏，还多了许多神通道法。   只是浩如烟海的典籍里，跟第一层一样，仍是没有任何关于太清道解的线索。   不过苏尘现了另外一件奇怪的事，藏经阁的老杂役随着他出现的次数越多，便一次比一次苍老。而且他也能来第二层。似乎藏经阁任何地方，他都能无视阻碍地前去。   只是出于不想在关键时刻，横生枝节，苏尘忍住了对老杂役秘密的探究。   而且自始至终，老杂役没有主动靠近过苏尘。   两者如平行线，绝不相交。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顾清影的神魂在苏尘的观察下，清晰看见有许多各色的丝线缠绕着，她的神魂渐渐被完全包裹住，成了一个茧。   包裹她的茧，正是她的妄念。   这是到了破妄境界的后期，被修士们称之为作茧自缚，一旦破茧而出，便可练成元神。   到了这一步，苏尘反而帮不上任何忙。   只能等小魔奴自己破茧而出。   但是这一次，苏尘对她很有信心，竟放弃了做另外的准备，只等顾清影成功炼成元神。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距离座之争的时间越来越近。   然而小魔奴仍旧作茧自缚，看不出丝毫破茧而出的迹象。 第87章 诡谲   新一次蜀山十大弟子的座之争前夜。   蜀山弟子们对此并不兴奋，因为结局已经注定。   如今连续七届座的掌教大弟子齐天行，早已在三百多年前练成元神，再过一百多年，元神第一灾便要到来。   而其余十大弟子，并无一人突破元神，即使有人侥幸突破，也不能动摇证得元神三百余年的齐天行的对手。   故而最近几次的座之争，无非按照宗门规矩走个过场。   甚至还会有竞争者直接弃权的情况出现。   结局已经注定，不浪费时间是正确的选择。   修行人不知甲子，不代表不珍惜时间。   清影峰。   这是顾清影成为十大弟子之后选择的一座灵峰，灵气一般，不过胜在僻静，她开凿洞府，也没要杂役、火工乃至于道兵，只是一个人独处。   旁人对此没有任何意外，因为顾清影已经证明了自己是绝世奇才，这种人有些怪癖，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何况到了还丹之后，修行人为证得元神之道做准备，偶尔有个几年乃至于几十年不露面，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每个人的修行，皆有自己的秘密。   喜欢好奇旁人的修行，那是普通修行人喜欢干的事，但凡修行登堂入室之辈，都对窥探别人的修行，很是忌讳。   因为这等于是结仇。   谁知道你是好奇，还是另有图谋？   所以没有顾清影的邀请，清影峰自然不来人。   连归真殿的徐长老也只是在顾清影开凿洞府时，送来几葫芦灵药。   他现在春风得意，要什么灵药，蜀山剑宗都给他寻来。只可惜，徐长老再也没有练出仙丹来。   清影峰，无名石洞。   月光如流水一样，居然钻进了深邃的石洞。   顾清影盘膝而坐，看起来一点生气也无。这是修道士最深层次的闭关，又叫死关，意思是过不去，就等于死了。   这可以说是修道士的鬼门关，不成功便成仁，没人会轻易尝试。   按理说，顾清影还年轻，有大把时间精力去摸索证得元神之法。   但她选择了激进的方式。   不知是因为老祖的任务，更多是一种对老祖的报答，她真的很想成为十大弟子的座，帮到老祖。   虽然老祖对她很冷淡，甚至严苛，可是她本是那么平凡不自信的人，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完全是因为老祖。   为此，她不再甘于做幽幽摇绿的青草，而愿意做参天巨木。   哪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可是，这也成了阻碍她成元神之道的妄念。   越执着，越深重，越不得解脱。   在流水月华下，一道血影淡淡地显形。   通过魔种，顾清影经历的一切，他都清晰地感知着。   他看到了“真实”的顾清影，她被自己的茧包裹着，陷入沉寂的黑暗里。   苏尘心里生出奇妙的情绪，顾清影有自己深重的妄念，而他有吗？   他是有的。   那是自前世贯穿今生的求生本能，贯穿生命的始终。   走到这一步，他如何不渴望不死不灭。   当他思索这一点时，妄念来了。   一丝丝奇妙的异气，缠绕血影。   可是，如果苏尘稍动魔功，这些令修道士束手无措的妄念尘丝，他便能轻易挣断。   苏尘没有这样做。   这是个好机会。   因为顾清影入妄，连带苏尘可以以魔种感应的方式，令他自己也入妄。   对他而言，入妄破妄之后，是不是如玄门修士一般练成元神不是重点，而是在于这种体验很难遇到。玄门正道是魔道的反面，如同阴阳对立，这种体验对于他自身魔道的补足和印证有着重要意义，他也算是求道者。   他求一个长生不朽之道，求一个自在之道。   有所求便有妄心，有妄心便有妄念。   这也是大执着。   求生的妄念逐渐被求道的妄念取代。   这一次生出的妄念尘丝，比刚才要可怕许多。   苏尘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作茧自缚。   淡淡的血影，，周围包裹着白色的丝缕，白丝越来越浓稠，最终将血影完全包裹，不露一点缝隙。   对于苏尘而言，求生的执着虽然仍在，可是他要继续活下来并非很难的事，反而是求无上大道要远艰难许多。   何况，求道的妄念，还引动了他身上的不祥。   白色的茧子不知何时渗透出淋漓的鲜血。   如果有人进来，会现一个血色茧子，可是感应不到它的气息，它只是能看见，却不能触摸，仿佛不在此方天地。   当苏尘也作茧自缚时，他周围完全是茫然无状的血色，随后生死之间的大恐怖悄然而至。   这不是他第一次遇见，反而轻车熟路。   不过很快他意识到，这种生死之间的大恐怖跟以前不太一样。   因为他不再是是“他”。   他变成了草原上的一只雄狮，终于被病痛和岁月击倒，在倒下的刹那，周围窥视的鬣狗一拥而上。   他奋尽最后一点力气，解决了两只鬣狗。   可是更多的鬣狗扑了上来。   前赴后继。   大自然自有着残酷无情的规律，不因雄狮的强大而改变。   雄狮的鲜血渗透进泥土里，春来草长，血液滋润了泥土，泥土滋润了草木。   苏尘成为一株草。   草木的一生是短暂的，到了秋天，自然会枯黄。   但是苏尘没有等到秋天，在生机最旺盛的时候，“他”进了一头小野牛的嘴里。   他又成了小野牛，咀嚼青草。   小野牛在进食中，尽显勃勃的生命力。   一头垂老的雄狮在暗中窥伺着这头小野牛。   它不羡慕小野牛活泼旺盛的生命力，只知道在垂暮之年的它，很难去扑杀那些大型的猎物，它需要挑个更弱的家伙。   于是小野牛成了老雄狮嘴里的血肉。   吃了它之后，老雄狮没有焕青春，病痛和岁月终究让它倒下，一群鬣狗扑了上来。   生生死死，不停地在苏尘身上出现。   在这种生死轮转下，他分不清自己是一株草，一头野牛，一只雄狮，还是别的什么。   魔心之劫，悄然而至，是如此突如其来，遂不及防。   却也合乎魔道的诡谲。   正是要你防不胜防！ 第88章 玄冥（月票加更） 是草，是牛，是雄狮亦或者别的生灵，生于尘土，归于尘土。 苏尘的记忆在轮回中不断被磨灭。 他开始迷失，忘却自己。 或者说，这些都是他自己。 血色茧子愈凝实，似乎要将苏尘永远困在这里。 蜀山清净自在之地，仿佛也容不下这颗魔心。 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苏尘彻底忘却了黑山老祖的身份。他的意识陷入一个静寂黑暗的囚笼，听不见声音，也生不出半点波澜，充斥着绝望。 可是这绝望的黑暗，反而使苏尘有了一点熟悉之感。 黑暗的包裹，使他有种进入母体的感觉。 他天生属于这里。 “他”又是谁？ 当他生出这个念头时，无数记忆蜂拥而至。 有作为人的记忆，作为草的记忆，作为牛、羊、狮子、飞鸟、游鱼各类生物的记忆。 生于地，死于地。 尘归尘，土归土。 他在土地里生长，又在土地里沉寂。 “地？” 一片属于黑土地的记忆出现。 那是用无数鲜血浇灌出的肥沃土地，偏偏又荒凉死寂，为生命禁区。除了黑色的泥土，什么活物也没有。 无尽的森森白骨，一株枯死的黑树，一个盘膝而坐的血红妖躯，一块巴掌大的裹尸布。 这是片广袤的黑土地，更是一座巨大的山体。 上不接天，下却通阴世黄泉。 他不是什么飞鸟走兽，游鱼青草。 他， 是广袤的黑山，黑暗中的魔道老祖。 黑暗如潮水般被苏尘的意识吸收，血色的茧子被染成墨水，受到极大的腐蚀，一根根茧丝软烂破碎。 而魔茧的破碎，似乎惊醒了沉寂的顾清影，她也明白了自己是谁。 她本是微末凡尘，依附老祖，方才知天高地阔。 破妄！ 黑夜随着魔茧破碎而退散。 黎明到来。 文始峰顶，一座宫殿之内。 那宫殿广大辽阔，里面有个玉台，设下法界，专门作为给十大弟子较量的场地。 周围有十个芦篷，上面烟气缭绕，里面的人影若隐若现。座之争，向来有规矩，除十大弟子各自门众，其余诸脉道统不得进入，至于掌教白眉真人，正在闭关，也没有来主持这场大比。 不过大殿自有祖师法禁运转，照耀一切，有没有人操持这场大比，并无区别。 其中九个芦篷，个个皆有一名道人安坐，身后是各自的门众。 剩下一个芦篷空空如也。 其中一个芦篷里的一名剑眉星目的老者袍袖一动，烟气顿时淡了许多，显出身形，朝着座齐天行一拱手，他正是十大弟子之一的凌冲霄，“齐师兄，你早证得元神，此次大比，我等无人是你对手，真要向你挑战，无非是自取其辱，不若大家早点散场，免得浪费时间。” 齐天行神情平静，“凌师弟何必心急，我等日夜磨练功行，难得有聚在一起的时候，不若趁此时说说闲话，印证一番道法，放松一下身心。须知修行要一张一弛，欲则不达。” 他一番话下来，其余人纷纷附和。 大道理谁都可以说，但是大师兄说的道理，不捧场不行。 这也是齐天行觉得掌教白眉真人迟早要飞升，先做个铺垫，拉拢一下人心。 凌冲霄见齐天行如此说，便不再做声。 众人附和之后，又有一名道人开口，“顾师妹为何迟迟未至？” “听说是正在闭关，可能到了紧要处，不便前来。”随着顾清影崛起，以往一些和忘尘峰没有过结的人，开始有意亲近。 “她没来，那就是弃权。”那道人淡淡开口。 “杜师弟何必如此严苛，祖师规矩，只消日落之前来到本殿，皆不算弃权。”齐天行再次说话，表明他很守祖师规矩。 暗自表明，他不喜欢搞大刀阔斧的改动，这样一来，不会触动太多蜀山内部各派系的利益。 这样一来，自然能让门中守旧派拥戴。 拿顾清影开口的道人，实则是齐天行的人，他是要在齐天行身边扮黑脸的人物。 九位道人，借着这空闲，各自说起话来，只等到日落，这次座之争，便即圆满结束。 大家也不伤和气。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大家都以为此次座之争要平稳落幕。 只是一些十大弟子的门众颇有失望。 他们听闻顾清影丹成上上品，乃是蜀山后辈弟子中，最具潜力证得元神之人。 且过往顾清影多受轻视，这番逆袭，着实传奇。 早成了许多年轻弟子心中的偶像。 至于他们起初有没有附和旁人，对顾清影有过风言风语，这段记忆早已自然而然不见了。 何况，听说顾清影一向孤僻，选了灵峰之后，也没收过门徒。 那十大弟子掌握着不菲的修行资源，何况顾清影又身兼忘尘峰的道统，孑然一人。 若是侥幸得了她的青睐，哪怕露出一星半点的修行资源，也足以让经常要自食其力的弟子们，有好几十年不用努力了。 因此，哪怕顾清影长得平平无奇，在众弟子心目中，那也是仙女、神女。 他们这些想法自是不敢向师长透露。 不知不觉，黄昏到来。 “总算可以结束了。”凌冲霄不喜与人交集，独来独往惯了，准备起身离开。 “那凌师弟慢走。”齐天行自然不会强留，今天的戏，他已经做足了。 他话音刚落，自西天忽地涌出浩浩运气，万道霞光。 一时间，群峰震响，万壑有声。 那西边一座孤峰，缔结云彩，万道霞光沐浴此峰，无数灵机汇聚。 这是？ 十大弟子多有失声。 “顾师妹证得元神了。”有道人幽幽道。 不知是喜是酸，总之五味纷杂。 只见得那云雾翻涌，烟气缭绕之中，一道玄冥幽水浩浩荡荡而至，里面传出一个清淡之声， “后学末进顾清影，请齐天行师兄赐教。” “后学末进顾清影，请齐天行师兄赐教。” “后学末进顾清影，请齐天行师兄赐教。” 一时间，群峰震动，掩盖住万壑奔流之声，大殿中道音回荡，久久不绝。 天地间最后一丝落霞隐去之前，一道玄冥幽水，浩浩荡荡，奔涌进大殿玉台之上。 第89章 得舍（月票加更） 只见得幽水之中，玄光闪动，忽地聚拢，现出一个清雅的身影，正是顾清影。 殿中诸人，包括齐天行在内，均自生出复杂难言的感觉。 算下来，顾清影年岁未满甲子，却证得元神，如此成就，放眼蜀山剑宗的历史，那也是罕见之至。 别说是蜀山剑宗，哪怕是整个修行界的历史中，也是寥寥可数，这还得包括天人转世的例子。 齐天行此刻竟生出一个念头，“我老了。” 他花了三百年成元神正宗之道，一向被誉为天之骄子，前途远大，天仙道果，于他而言，也不是镜花水月。 但此刻见到顾清影的成就，禁不住道心晃动起来。 连他都如此，何况其余人等。 唯有凌冲霄鼓掌而笑道：“顾师妹方成元神，不及温养就敢来挑战齐师兄，当真是好气概，我辈差你远矣。真是个一往无前的剑仙中人。” 他眼神之中满是敬佩和夸赞。 其余诸道谁不是天才，身具傲气。 很难如凌冲霄这样，大大方方地承认顾清影的可敬可佩。 只是凌冲霄行事磊落，如日月皎然，那也是他一以贯之的风格，是他的道路。 顾清影朝他微微点头，清静的目光又落在芦篷上的齐天行身上。 她很清楚，她有今时今日的成就，不是她有多努力，天资多高明，仅是因为她遇见了老祖。 否则，她还是那个平平无奇的女子，过着受人冷眼的一生。 除了她的身世，没有可以称道之处。 她所能做的，唯有以不惜一死的决心，替老祖拿下座之位。纵如此，会对蜀山不利，或者让她彻底坠入魔道，万劫沉沦，那也是心甘情愿的。 至少，她也曾璀璨过。 朝闻道，夕死可也。 此后纵入魔，亦不会后悔。 齐天行轻轻一叹，“顾师妹，你元神方聚，不如咱们下次大比时动手，或者说你想讨教的话，咱们改日找师长见证，切磋一番，点到为止。” 他虽道心晃动，却心知顾清影方成元神，一身神通，绝难融会贯通，自然不会是将近第一次元神灾劫，道法圆融的他的对手。 所以他此言倒是自肺腑，一片怜才之意。 实是他们蜀山剑宗内部如何争斗，那也是内部的事。 一位元神真人的诞生，能影响整个蜀山剑宗的气数，为了大局，他绝不能在顾清影方成元神之际，对其动手，免得一不小心，损了她道基。 下一次大比，那又是一百年后的事了。 老祖不会等她百年，她更不能让老祖等她一百年。 “多谢齐师兄好意，我意已决，就在今天，就在此地，咱们定要分个高下。”顾清影决绝道。 “小魔奴放轻松点，你待会全力施展法力，必定胜他，而且这小子输了之后，还得谢你。”老祖的声音忽地冷幽幽地响起，笃定齐天行要输。 得了老祖鼓励，顾清影心意更加决绝。 齐天行虽然不知顾清影为何如此执着，可她坚持如此，齐天行不能拒绝。这是祖师定下的规矩。 他一辈子都守师门的规矩。 齐天行清幽幽一叹，一闪身就到了玉台上，身周紫气浮现，正是蜀山剑宗“紫气东来”的大神通。 “顾师妹，请吧。” 他话音未落，便有千百滴玄冥幽水冲杀过来。 这是云水真光诀练到最深处，才能演化出的玄冥之水，乃天下五大真水之一，威力浩大。 而顾清影只等齐天行一上玉台，就立时动杀招。 她只要赢齐天行，是不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无关紧要。 她师祖教她做了一辈子好人，此刻，为了完成老祖的任务，顾清影只能使坏。 有时候，学坏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 虽然是第一次搞偷袭，她却轻车熟路一般，玄冥幽水使得密不透风，天罗地网一样罩住齐天行。 齐天行哪里能想到顾清影一点同门道义也不讲，那千百玄冥之水打来，势如雷轰电闪，齐天行根本来不及躲闪。 一滴滴玄冥幽水，看似微小，实则是浓厚的元神法力凝聚。 顾清影原本用来凝聚元神的法力，皆在这小小的玄冥幽水中。 她心知和齐天行有差距，故而不存在什么试探，就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击功成。 那玄冥之水碰到齐天行的紫气，小小水滴，有千钧之力不止，霎时间将齐天行尚未完全施展开的护身紫气击穿。 而玄冥之意，阴寒入骨。 齐天行失了紫气的防护，登时给玄冥之意侵袭。 他元神尚未和肉身彻底融合，立时肉身给玄冥法意冻结，气血滞涩，连元神法力转动也慢了一拍。 整个人有刹那时间定住不动。 千百玄冥幽水打在他身上，他道袍虽然是一件顶尖法器，可也挨不住千百滴玄冥幽水的猛烈打击，一时间道袍有千百窟窿。 齐天行整个人身子不住后退，只觉得元神震动，略有损伤。 他已经到了玉台边缘，见得顾清影神意决绝，心道：“罢了，我元神灾劫将至，何必跟她拼个你死我活，这座之位，不要也罢。” 虽然失了这座之位，代表他离蜀山掌教的位置就远了。 但为了名利权位，误了修行，实是不足为取。 他立时顺势跌落玉台，直接认输。 放下了对蜀山掌教的执着，也好似卸下心口大石。原来修道士破妄成就元神之后，仍是会有妄念生出，要“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破妄不过是将心中明镜暂时擦拭干净，如果不谨慎，还是会再度陷入妄境中。 齐天行放下名利权位，心境豁然开朗，元神也更凝实了，实在是意外收获。 朝着顾清影拱手道：“多谢顾师妹。” 他这一败，不但远离蜀山掌教之位，还实实在在欠了顾清影人情。 毫无保留全力一击后，神气黯淡的顾清影此刻不由一呆，一切果如老祖所料，齐天行输了，居然还要感谢她。 “老祖难道能知过去未来。”此际老祖在她心里，更添神秘。 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份震惊以及内心生出由衷的喜悦，空旷的大殿里飘荡起悠悠道音，“天行，这得舍之道，你今日终于明了，可喜可贺。” 正是蜀山掌教白眉真人的声音。 “拜见掌教。” 众人齐齐礼赞。 “清影，你很不错，往后你便是十大弟子的座了，来文始殿见我，我带你去拜祖师画像。” 一道清泓直接将顾清影卷走。 “不要露怯，后面的事，都交给你了。” 顾清影突然间现老祖好似完全离开了她，而现在才应该是完成老祖任务的时候。 她渐渐地，忘却了一切有关老祖的事，身体里唯有来自藏经阁悟出的各种道意，此起彼伏，仿佛她得了蜀山天命的眷顾。 苏尘陷入彻底的静寂，一念不起。 他知道，距离他目的达成当是很接近了。 而最大的危险，怕也要出现。 十大弟子的座接任，绝没有那么简单。 神秘思感给了他强烈的警示，苏尘随即深深隐藏在小魔奴的魔种最深处，经历过魔心之劫，破灭妄念，他魔心入微，能隐藏得更深了。 做好一切准备，至于能不能瞒天过海，让小魔奴帮他寻到太清道解，那就只能等待。 好在，他有的是耐心。 如果失败，大不了再花一段时间，重新谋划。 岁月会是他最好的帮手。 第90章 得手（月票加更）   文始殿，掌教白眉真人高坐在云床上，对着顾清影微微笑道：“你这些年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在逆境里，你没有怨天尤人，还以大勇气、大决心进入黑山禁地；顺境里，你也不卑不吭，一心修行，没有被外事打扰。你确实千年罕见的修道奇才。”   他露出一切皆在掌握的笑容。   “多谢掌教夸赞。”顾清影不卑不吭，但她也不懂掌教在说什么，反正附和几句总没错。   白眉真人淡淡一笑，说道：“徐长老已经将你带回来的镜子交给了我，更向我坦诚了所有的事。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你表现得很好，没有贸然找他理论、报复。当然，他也没有下狠心做杀人灭口的事。你们都不错。   须知灵药、宝物终归是外物。何况这灵药和镜子的事，水很深很深，并不是你们能把握住的。”   掌教一派恬然。   “嗯。”顾清影继续附和，点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掌教轻声道：“有许多事，你都不知道。不过不要紧，无知是一种福气。至于你在藏经阁，能领悟许多道意，看来是得到了那位前辈的认可。当然，你应该也不知道他是谁，也不必知道。这些事，你也不用对外界提及。都忘记吧。从现在开始，你可愿意做我的弟子？”   顾清影越迷糊，掌教到底在说什么。她也不敢问，只是点头，总不能真拒绝掌教。   “弟子愿意。”   白眉真人见到顾清影仍是不卑不吭，心中更是欢喜，齐天行虽然也不错，可是比起顾清影还是差了许多。   这不是根骨的差距，而在于心性。   其实对于他这种人物，有的是办法改善根骨，但是心性是很难改变的。   以他的经验，如果没有顾清影此次出手，齐天行还得再转世一次，才有渡过元神三灾的希望。   这个人情是齐天行自己欠下的，他将来自己去还。   白眉真人认定顾清影是得了藏经阁那位连他也把握不住的前辈的认可，所以一切顾清影身上的不合理之处，都可以解释得通。   而他如此认定，并非只是凭借顾清影身上的道意，还有来自那位前辈的灵机。   何况顾清影带回昊天镜，本身就意味着她秉承了蜀山的天命、气数。   正因如此，更要保护好她。   所以白眉真人不断拔高徐长老的地位，就是为了让徐长老替顾清影吸引外界的注意。   只是顾清影的气运太好，如黑夜里的萤火虫，根本无法隐藏。   她短短时间证得元神，连白眉真人也出乎意料。   他甚至有些怀疑，顾清影难道是蜀山另一位避世许久的前辈的道侣转世？   那位前辈早已渡过三灾，只是为了等待前世道侣成道，故而一直不肯飞升。   但也不愿意沾染人间因果，免得被迫飞升。   故而白眉真人想找到他，都很是艰难。   只是那位前辈的道侣亦是蜀山一脉，如果转世归来，拜回蜀山门下，自是理所当然。   是了，正因如此，她得了那位前辈护持，顾清影才能从禁地离开。   白眉真人目光更慈和了。   “不骄不躁，很好很好。可惜你修行的云水真光诀到元神这一步，已然截止了。虽然你侥幸练成玄冥之水，可是此法介于正魔之间，修行起来，心魔劫数不少。只是道成无悔，我也不能帮你太多。但是为师既然收你为徒，自然要教你一些东西。接下来我会将九天玄经传授给你，此法能助你参玄悟道，待你修炼有成之后，能助你推演出云水真光诀后续的功法来。”   “多谢师尊。”   …   …   顾清影得传九天玄经之后，白眉真人又带她去了一处地方，那是祖师殿，为了表示尊敬，师徒二人一路步行。   不多时来到一座大殿前。   顾清影感受到一股虚幻却又沉重的压力，一个穿着朱紫袍服的人出现在师徒面前。   “出示元神印记。”这人毫无感情道。   顾清影判断出，此人不是人，而是一个神灵，应该有渡过元神第二灾劫的实力，竟做了祖师殿的门神。   白眉真人眉心闪现出一个太极图案，清光湛湛。   门神查验之后，随即放师徒进入祖师殿。   到了大殿之中，顾清影生出奇妙的感觉，她好似来到另一方天地里，这里跟外面的世界截然不同，仿佛自成一界。   大殿里有一股极为恐怖又飘渺虚幻的气息。   正中间有一幅画像，乃是一名老道，身着黑白太极道服，眉毛极长。自是本派长眉祖师无疑。   “来拜见祖师。”   顾清影于是磕头。   此时，一股深沉的气息自她身上一扫而过。   而苏尘早已沉寂，隔绝内外，那气息只是祖师画像自散开，并无主人，因此没有过多查验。   待得顾清影三拜九叩之后，虚空浮现出一个黑白太极图案。   “好徒儿，此乃蜀山剑冢，一生只能进去一次，你进去挑一样东西出来吧。记住，一定要在入口关闭前出来，否则你就得再等一百年才能出来了。”   顾清影于是钻入黑白太极图案之中，很快出现在一个剑冢里，里面插满各式各样的法剑。   她的目光定格在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上，顾清影毫不犹疑地抓住铁剑，然后离开剑冢。   “没想到你这样快就出来了，我看看你选的是什么。”白眉真人略有好奇道。   “是它。”   白眉真人瞧着锈迹斑斑的铁剑，笑了笑，“这是一件失了法禁的法宝，你运气不错，炼化它不会很难，花一段时间它就能成为你的本命法宝，如果你能渡过三灾，它也有机会成为灵宝。”   “弟子只是觉得与它有缘，便直接取了它。”   “不错，神物自晦，正常而言，不会有人选它。可见此物确实跟你有缘分。好了，我再告知你一些本门的隐秘，然后你就回去温养元神。”他知顾清影刚成元神，很需要稳固境界。   “好。”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想问你一件事，你为什么非要在今天和齐天行争这个座。”白眉真人突然问。 第91章 大变（月票加更） “弟子只是想让师祖亲眼看见我成为十大弟子的座。” “哎，你不说我也猜到了。你师祖待你极好，我很明白，你想趁着他坐化之前，证明他没有培养错你。有孝心是好事，但往后你也要多为自己考虑。你这一次有些年轻气盛了。不过，要是我在你这个年纪，也会和你一样。年轻人不气盛，那就不叫年轻人了。”白眉真人呵呵一笑。 他知晓李忘机得了甲子续命丸，不过这没用的，李忘机心病不治，就成不了元神，多活一甲子和几百年，并没有区别。 李忘机注定今生无望得元神正道。 接下来，白眉真人告知了顾清影一些蜀山传承的隐秘。 随即顾清影离开，回到自家洞府，布下免见外客的禁制。 她回归洞府，忽地昏昏沉沉，晕了过去。 不多时，那锈迹斑斑的铁剑里飞出一团黑白光芒，有血影一闪，黑白光芒便被吞没。 随即血影无声无息地在蜀山消失。 顾清影醒来之后，默运元神，一些消失的记忆，在杂七杂八的念头中浮现，如梦似幻。 “老祖。” 她盘膝而坐，元神出定，猛地开口道。 可是四顾茫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过去三十年，恍然一梦。 … … 黑山禁地，一道血影回归枯死黑树之下的天妖之身。 他睁开双眼，内心生出极为踏实的感觉。 纵使天宫仙境，极乐净土，也远没有在黑山自在舒服。老魔甚至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哪怕他在外界魂飞魄散，只要黑山仍在，总有一天，他还能在黑山重新活过来。 他没有急着取出黑白光芒，修炼其中的太清道解，而是静默地感受周围的一切，让内心慢慢平复。他甚至靠在黑树边上，睡了一觉。 不知过了多久，老魔才再次醒过来，一双黑眸幽沉，气息平静。 断崖之上，黑树之下，一条血影自妖身脱离，一阵阴暗潮湿的风吹过。只见得断崖上盘坐着两个老祖，一般无二。 两者相向而坐，身上皆长着可怕无比的不祥。 这场面诡异绝伦。 过了不知多久，两者头顶上悬浮起一个黑白磨盘，整个黑山的灵机均自朝磨盘汇聚。 黑白磨盘越来越大，竟将两个老祖笼身罩住。 自磨盘里，生出阴阳道火，两个老祖均自在道火中焚烧，只是一个化为一滩黑色的汁液，外面有一层血色包裹，另外一个却只剩下森森魔骨，外面裹着一层血色。 这一幕，实是惨不忍睹。 黑色的汁液里，似有一张人脸痛苦地扭曲着，出咆哮。 而森森魔骨，生出惊悚恐怖的滋滋声。 此时，苏尘的意识仍在。 因为他一旦意识昏迷，整个过程就会陷入不可控的局面，不但前功尽弃，还会损坏自身修行。 他以往不知道何谓神形俱灭。 但现在清楚了。 他正在经历神形俱灭的过程。 唯有这比十八层地狱酷刑还可怕的磨练，才能将那种来自天道的不祥一点一滴地磨去。 但这一身不祥他绝不能继续放任，因为苏尘已经现，他身上的不祥正在随着岁月成长，拖得越久，往后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可怕。 在黑山灵机支撑下的阴阳磨盘不停运转，使苏尘返本归源，重塑自我。这个过程，稍有差池，苏尘的意识就会遭受重创。 他以无比坚定的决心、毅力，坚决地驱动来自太清道解化生出的阴阳磨盘。 不祥已经和他的妖身、神魂融为一体。 唯有磨损神形，才能消除它。 如果不是有黑山禁土的力量支撑，苏尘根本没法一边磨损神形，一边补充损耗，还能一边运转阴阳磨盘。 饶是如此，他也意识生出无尽的疲惫。 对此，他别无选择，唯有坚持。 在磨灭神形的过程中，一旦终止，不祥将会更加深入他的神形，后面消除起来，会更加艰难，更加麻烦。 他宁愿受这一时惨绝人寰的痛苦，一劳永逸。 转眼两百年过去。 苏尘日日夜夜受阴阳道火焚烧，遭受了无数难以言表的痛苦。 魔骨终于和神魂摆脱了血色的纠缠，两者完美融合在一起，成了一个巨大的漆黑球体，难以形容的恐怖力量油然滋生，笼罩黑山禁地。 剧烈的颤动，甚至影响到外界。 在整个黑山禁地之外，方圆千里的地界，出现轰隆隆的巨响，如地龙翻身。 而自远处眺望整座黑山，但见得那巨大的山体阴影，出现抖动，仿佛一个无法言喻的巨大怪物，正在苏醒。 这是出常人、修行者、乃至于得道高人也没法理解的可怕现象。 黑山不再只是生命禁区，而是一个即将复苏的巨大怪物。 数万年，乃至于数十万年，修行界的记载里，从没有出现过这样可怕的事。 整个修行界都被黑山的可怕现象惊动。 没有人知晓到底会生什么。 一种末日降临的可怕感觉，在各大修行势力心头降临。 仿佛一场要将修行界埋葬的黑暗动乱即将爆。 大大小小的修行势力派出各自门派的高手往黑山方向汇聚，瞧着巨大山体阴影的抖动，一些活了很久的修士、妖魔勾起了噩梦般的回忆。 为什么还是这个地方。 有后辈修士妖魔看出自家的长辈似乎知晓一点黑山的事。 但是问了之后，长辈们，皆讳莫如深。 虽然黑山正在进行可怕的复苏，但是没有人敢去打断，甚至进行试探。他们来了，却什么也没法做。 有血气方刚的修士想要一探究竟，立时被长辈劝阻。 甚至蜀山剑宗、魔教、龙虎山等大势力，居然放下了各自的偏见，派出高手在黑山周围禁法，不许任何人靠近黑山，违者将受到正魔两道的灭杀。 而各大势力的高层，此刻皆有了一致的看法，昔年的黑山老祖可能真的没死，它渡过了灭绝一切的天雷劫。 这些高层们，因为知晓那段过去，所以心里沉甸甸的。 该如何去面对复苏的黑山魔祖，这成了他们此际最大的疑难。 没有人知晓这正在复苏的旷古大妖，将会做出什么事来。 修行界过去没有前例可寻。 这是不可预知的危险。 他们每一步行动，都可能影响整个修行界的命运。 这注定是一场天地大变。 第92章 天灾 黑山南面百里开外的一座孤峰，山上草木俱是鬼煞所化，此刻从孤峰的地脉里钻出一个神容狼狈，满身阴寒煞气的女子。 她一出现，所有化身草木的鬼煞，均自朝她的方向弯曲。 丝丝缕缕的阴冷鬼煞自草木吐出，朝着女子汇聚。 半天过去，她才一扫身上的狼狈，散乱的神气，恢复正常。 女子正是南疆玄阴魔宗的祖师——雪魔，亦是南疆十万大山，无数凶神恶煞的女王。 她自在南疆开宗立派之后，很少履足南疆之外的土地。 不久之前，她竟通过地脉，靠近了黑山。 整个黑山裹着一层巨大的黑幕，阻断一切的禁忌之力，在黑山外围，布下了比以往更严密可怕的防护。当然，这防护更可能是无意间保护了外面的人，免得有人乱入禁地，万劫不复。 同当年一样，她仍旧进不到黑山深处。 当初天雷劫之后，她进入过黑山，想要查探老祖的生死，结果面临了极为恐怖的禁忌之力，若不是她跟黑山有一点亲密关系，那时候便即葬身黑山。后来回去，足足休养了百年，方才恢复元气。 这一次黑山惊变，她再次前来。 而且死寂的心，为此再次活跃。 只是这一次，她连黑山都进不去。 不过在那包裹黑山的黑幕外，她时隔五百余年，再次感受到来自老祖的气息。 在那一刻，她虽然受到重伤，可是整个人如获新生一样，她的妖生再次有了意义。 可是，当年她修为浅薄时，尚能靠近老祖，而今已经是修行界的大人物，却靠近不得老祖。 她修为比从前高了不知多少，离老祖也远了不知多少。 好在老祖仍在人世，这使得她数百年来，第一次生出喜悦之情。 通过带来的鬼煞，勉强恢复元气之后，以雪魔的修行，也没法镇定，她在山顶来回踱步，很是焦躁。 完全没了过去的冷酷和冷静。 “宗主，看来老祖至少是渡过了天雷劫，而且大概无事，你应该高兴才是。”小倩在她身边出现，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说不出的鬼魅。 小倩的话，雪魔一句也听不进去，她仍是不时眺望黑山禁地，来回踱步，只是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不过连她想进入黑山，都给反震出来，身受重伤，其他人想进去，更不可能，所以她不担心老祖会受到影响。 接下来，她只能选择等待。 黑山的大变持续了半个月，突然一切震动消失，只是黑山周围千里地界的灵机淡去不少。 如同一块田地，经过一段时间的耕种，土地里肥力下降。 待得这种惊人的变化停止，在黑山外面的修行势力，反而更加不平静，他们觉得自黑山中，那位无上存在，怕是要走出来了。 世间将有一场大劫降临。 所有势力，皆做好了防备。 他们前所未有的团结。 一心等待着那不可名状的禁忌存在走出。 这一等就是两年。 结果什么事也没有生。 黑山禁地，好似回到了过去。 “难道不是黑山老祖复苏？”所有知情的修行势力高层松了一口气。 禁地的异常，可能是一次灵机的爆。 他们杞人忧天了。 又过了半年，黑山禁地仍是安静得吓人。 各大势力66续续撤退。 有不怕死，想要探险的修士妖魔及修行势力，入山探险，结果和以往一样，全军覆没。 禁地的凶名，再次笼罩修行界。 不过没有人同情，白死的那些修士妖魔反而还被骂不知死活。 有了这个榜样，各大修行势力有了一致的看法，不要试图招惹禁地。这是根本没有任何好处的事，反而会付出极为严重的代价。 同时，在黑山周围窥探的势力几乎全数散去。 在这之前，雪魔再次试图闯进黑山，结果又身受重伤，要不是各方势力不想在黑山附近生事，雪魔极可能遭到围攻。 毕竟玄阴魔宗身为南疆的绝对霸主，掌握了不少修行资源，却只有雪魔这一个支柱，她一旦倒下，玄阴魔宗便会树倒猢狲散。 雪魔仍在黑山附近养好伤势，再也没有轻易尝试进入黑山禁地，虽然那才是她的家。 又过了好几年，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告一段落时。 轰轰轰！ 自黑山禁地再次传出恐怖的震动，禁地周围千里地界的灵机才恢复不少，又再度朝黑山汇聚。 恐慌再度蔓延。 “都是那些贪婪的家伙惹出的祸。” 有人果断将锅甩在那些进入黑山全军覆没的修士妖魔身上，死人不会说话，更没法反驳。 如果不是雪魔已经恢复伤势，一样要遭到正义之士的讨伐。 黑山周围再度出现阻隔外界生灵的黑幕。 离去的各方势力，不得不再次前往黑山附近。 这一次他们更谨慎。 更不允许，再有雪魔这类强者闯入黑山的事情生。 再度担惊受怕大半个月之后，黑山再度平静如常。 这一次，大家吸取教训，没有修士妖魔再试图进黑山寻什么魔藏、神药。 又是两年过去。 一切如常。 各方势力的耐心磨去，毕竟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不能整天在黑山周围警戒。 不过有一件事不得不称道。 在黑山的惊变后，修行界居然迎来许久未有的平静。 大家注意力皆放在黑山的大变上，没心情搞什么火拼。 可以说，过去几万年，修行界都没有这样安宁的时候。只是这事情，又很讽刺。 因为修行界的安宁居然是世人心中凶威滔天的禁地带来的。 给世间带来强大压迫和恐怖的禁地，反而促进了世间的和平。 现实的荒谬性，总是会出乎想象。 各方势力再度66续续散去。 如此，又过了几年。 黑山禁地，突然再次爆。 各方势力再度打起精神，跟前次一样警戒。只是这一次，根本没有人招惹黑山，禁地又折腾起来，到底是为何？ 有高明之士，察觉黑山周围千里的灵机每一次在禁地爆之后，便淡去不少，判断出禁地爆，可能是在吞吐灵机。 沉寂时，乃是在消化灵机，同时也让黑山周围千里的灵机得以恢复。 甚至有人做出大胆的猜想，黑山如同心脏，而它周围的大地当它爆时，乃是在向它输送血液。 各种猜想不停冒出。 不过这一次，各方势力的警惕性下降了许多。 往后百年，黑山每个五六年，或者七八年总要爆一下。 渐渐地，大家都习以为常。 虽然黑山禁地爆时，总给人一种末世降临的感觉。 可是一百年过去，连修士都死了不少。 有一些行将入土的修士甚至在禁地爆时，暗骂，“要灭世就快点，不然我就不能活着看到这一幕了。” 这是他们过去百年，担惊受怕多次之后的怨念。 如此一来，黑山禁地的爆，对黑山周围千里地界的影响，就像是天灾地震一样。甚至还不如一些灾害严重的地方来得频繁。 大家已经渐渐把禁地的爆，默认成了一种天象。 而黑山禁地深处，那巨大的恐怖黑球，也不知道在酝酿何等惊人的事物。爆多次之后，也不见有什么变化。 巨大黑球旁边的枯死黑树，吸收了被老祖磨去的不祥残渣，染上一层猩红色，跟着黑球一起吸收灵机，极为缓慢地育成长，正在默默酝酿极为可怕的魔果。只是也不知要几千年还是上万年才能结出果实。 第93章 天妖道果 当神形中的不祥尽数除去时，苏尘终于结束了长达两百年的残酷煎熬，他意识存在于神形融化出的巨大黑球里面，天妖之身和神魂彻底无分彼此。 只是他的意识实在太过疲累，当除去不祥时，意识便在巨大黑球里沉睡。 这个巨大黑球如同黑山禁地的心脏，不停抽取黑山的灵机，补充两百年来苏尘磨灭神形的损耗，何况此前两百年，黑山禁地还得提供灵机，维持黑白磨盘的运行，为阴阳道火的焚烧提供燃料。 正是以黑山为炉，为炭。 哪怕是吸收了无数生命潜能的黑山禁地，也禁不起这样的损耗。 故而每当黑球抽取黑山海量灵机时，黑山禁地便本能地抽取外界的灵机补充自身。 是为取天地之有余，补黑山之不足。 好在黑每隔一段时间才会抽取灵机，毕竟苏尘的神形被磨灭太多，持续抽取海量灵机，反而消化不了。 故而黑球每一次抽取灵机时，都如黑山的心脏跳动一般，引动黑山全部的气机。 这就造成了外界禁地如一个无比可怕的存在复苏的假象。 同时禁地隔一段时间才爆，才能让黑山周围千里之地的灵机有了恢复的机会，没有被竭泽而渔。 不然，黑球持续抽取灵机，要不了多少年，黑山周围千里，必将成为新的生命禁区，而且还会不断往外扩张。 那才是世间的大恐怖。 不知何时，巨大的黑球开始旋转，形成一方漩涡，整个黑山的气机受到牵引，往断崖上的黑球。 这一次黑山禁地的剧烈颤动，没有引起外界的关注。 对外界而言，早已习以为常，黑山的地动，无非是一场天灾。这些年来，黑山周围千里，已经没有了修行势力存在。 出了这个范围，黑山翻天覆地，也关不着外界那些修行势力的事。 至于普通凡人，只当是地震。 反正不是天塌地陷，人的生存适应能力是很强的。 禁地，断崖之上，漩涡里面。 苏尘的意识开始苏醒。 经历过多次黑山禁地的剧烈晃动之后，那盖世大魔，终于重临人世。 轰轰轰！ 来自黑山的灵机以及漩涡里的各种元气，在漩涡之力下粉碎，化为天地间最精纯的元气，不含任何属性、杂质。 苏尘的意识开始和这些元气结合，生出一道漆黑的灵光来。 这一道灵光不断成长壮大。 无穷元气被灵光炼化，生出最为精纯的妖力。 灵光的气息在不断增长，同时苏尘的意识、神秘思感也在跟着不断增长不攀升。 这种攀升足足用了一甲子时光，才抵达顶峰。 漆黑的灵光开始化形。 在灵光内部，居然生出雷霆之声，轰鸣声一阵大过一阵，好似到了海潮爆的时节，一浪高过一浪，看起来永无休止一般。 一山翻过又一山，不是最高不肯攀。 一颗天妖道果，在漆黑灵光中凝聚。 苏尘心念一动，漆黑灵光彻底化形，那是一尊看不清面目的神魔，体内天妖道果妖力激荡，顿时有山崩海啸之声自神魔之躯传出。 在这一刻，他得了来自太古神魔遗留在天地间的法意。 天妖道果凝聚，亦是他走上神魔之路的开端。 不过时代已经变了，他这一条神魔之路，注定和太古时代有所不同，从前的路只能作为参考。 他往后迈出每一步，皆是前无古妖。 从前，此方天地的妖魔渡过天雷劫，道路便尽了。 那是它们前行无路。 而如今，苏尘走出一条新的道路。 打破了此方天地妖魔之路无数年来的黑暗。 如果没有苏尘迈出这一步，此方天地妖魔之道，将是万古长夜。 而今长夜将尽，黎明到来。 苏尘便是那黎明前黑暗里的那一缕光，此际也是妖魔道长夜里唯一的光。 此刻苏尘只觉得浑身妖力，自有神意流转，说不出指挥如意，操纵入微。 这般难以想象的力量，已然被他完全掌握，没有丝毫勉强之处。 一种伟力完全归于自身的感慨油然而生。 神魔之路，乃是力道修行。 跟元神正宗还是有许多区别。 任何同级别的道门元神之力，都远远到不了苏尘现在这样的程度。他们更多是以自身元神，引动天地之力、大道法意来生出大神通。 可是这样的大神通，固然有惊天动地的破坏力。 但怎么及得上苏尘伟力归于自身生出的破坏力那样运转如意。 只是力道修行，纵然有这样那样的天大优势，却有一点不足，那就是每次晋升需要海量的元气，而且每一次突破的需求，皆是成几何倍增长。 苏尘也不知道此方天地，能不能供给出他下一次突破的元气。 大概是不能。 毕竟洗去不祥之后，他已经功行圆满，境界到了此界修行的天花板。 他前面虽然有路，但是出路却不在此方天地了。 是时候，为后面的路做些打算。 苏尘自蜀山取来的太清道解，并非是修炼元神之法，而是统御万法的修行总纲，只要有足够的大智慧，就能从上面悟出修行之法，或者解决自身出现的修行问题。 可以说，太清道解的修炼是无穷无尽的。 但是没有天大的智慧，反而会被耽误，甚至苦熬一生，毫无所得。 如果苏尘没有在蜀山藏经阁汲取那么多道意，要从太清道解悟出解决不祥之法，定然要耗费很久的时间，届时他身上的不祥，也会成长到非常可怕的程度。 或许是冥冥中来自妖魔到气运的加持，苏尘几乎在蜀山走对了每一步。 这也令他意识到聚拢气运的好处。 有大气运，那么遇到致命的危险，也可能因为自身大气运，化险为夷，甚至渡过危险之后，还获得大造化。 不过，每一个绝顶的强者都有大气运，在他们那恐怖的基数上，想要再增加，简直堪比凡人登天。 因此苏尘很是怀疑，那些离开此方世界的家伙，几乎都要留下道统，很可能是为了通过道统聚拢气运。 第94章 荧惑（月票加更） 这个猜测，苏尘可以试验一二。 反正岁月悠长的他，完全可以花一段时间培养出一个道统，开枝散叶，看看会对他有什么好处。 长生种的岁月，足以令他尝试数之不尽的可能，也使他将来的日子，不会那么枯燥乏味。 在这之前，苏尘还要做一次试探，那就是看看此方天地之外到底是何等场景。 虽说神魔之身，可以横渡虚空，但是有诸多传闻，天地之外的虚空蕴藏着不少危险，拿事关他修行之道的神魔之身去冒险，不足以取。而道家练成纯阳元神之后，一样可以脱离此方天地。而且有不少道门元神天仙离开此方天地的前例，他稳妥起见，自然可以先用元神去尝试一番。 对于苏尘而言，以他如今妖力蕴藏的元气，孕育出一道纯阳元神来并不艰难。道门元神正宗之路，破妄这一关，他已经经历，有了凝练元神的条件。何况他还有藏经阁的诸多道意以及太清道解作为修行总纲。 纯阳元神的一切条件他已经具备。 想到就做。 苏尘立时以天妖道果为元胎，只见天妖道果在神魔之身头顶浮现，飞到那断崖上空，引动虚空的太阳真火。 那不知多遥远的太阳星受了感应，过了一会，猛然降下比平常剧烈不知多少的太阳真火。 此火，克制天下万千邪魔。大雪山寺的大日琉璃法身，便是以此火为根基修成。 但见得瀑布似的太阳真火落下，一座小山也能给烧毁。 可是它们浇灌在天妖道果上，只使得天妖道果如同在温泉水沐浴一样，舒服受用而已。 同时，有数之不尽的妖力在猛烈的太阳真火下转化为纯阳元力。 老魔足足练了三年。 因为引动海量太阳真火，云气不聚，不经意间造成黑山周围大旱，原本绕着黑山奔腾不休的大河，河道也变窄了许多。 还好只是三年不雨，且黑山周围，地脉丰沛，有许多暗河，才没有造成赤地千里。 这一日，太阳真火在断崖上空化生的火海里，天妖道果出好似鸡蛋一样裂开的声音，那无数太阳真火猛地凝聚，一条淡淡的虚影成形。 纯阳元神炼成。 因为本身就是纯阳元力凝聚，故而连元神三灾也不用过。 或许还有苏尘已经渡过天雷劫的原因，这纯阳元神默认为苏尘的一部分，也无天雷劫降临。 但见得这元神虚影，如常人身高大小，神容模糊，在日光下，若隐若现。 苏尘意识进入元神虚影之中，同时神魔之躯、天妖道果好似失了魂一样，陷入沉寂。 他早已明了，毕竟这炼出的元神只是个壳子，不似道门斩三尸的无上神通，能斩出一部分自我来，成为相对独立的个体。 现在的元神虚影，只是他一具化身，没有他意识掌控，便是死物，毫无灵性可言。 但毕竟是以元神正宗之法凝聚的元神。 在他意识进入时，整个元神虚影忽地凝实起来，好似活了一般。 苏尘亦生出一种奇妙的体验，他同黑山的关系仍然紧密，不过这种紧密，又比在神魔之躯时淡了不少。 但是，他明显感受到，他和外界天地的联系变得无比紧密，虽然比不得他和黑山禁地，却也能随意驾驭天地元气，为他所用。 只是没法操纵入微。 凭借这股联系，他无须放出思感、意念，轻易地感知到外界天地的事物，好似在虚空中，他长出许多眼睛一样。 外面干枯的河流、龟裂的大地、以及嗷嗷待哺的生灵们，完全被他“看”在眼里。 苏尘心念一动，沟通天地，不多时，天上乌云密布，黑山周围的地界，下起了久违的大雨。 动念间，影响天象，行云布雨。 虽然苏尘原本就能做到，可是现在要做这些，简直无比轻易，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难怪道门里总有修炼有成者，自称能呼风唤雨、掌控雷电。”苏尘不禁生出这个念头。 元神正宗虽然也掠夺天地元气，不过跟天地更有一种合作关系，神通也多是调动天地之力为己用，借用而不占有，总之是走的可持续展之路。 太古神魔之道，乃是力道修行，伟力归于自身，耗费的修行资源海量，一但数量到了一定规模，天地就很可能养不起了。 他对比一番，结合自身经历，进行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不过此方天地太古神魔的衰落灭绝，应该绝不止这一个原因。 苏尘心念一动，元神离地面越来越远，逐渐大地山河如同微尘，其中的生灵，便如尘中之尘，微不足道。 元神来去，因为没了肉身束缚，度快得不可思议，苏尘很快到了天罡大气之外，见得整片天地，乃是一个水蓝球体。 如果是别的得道高人，见此难免惊讶。 苏尘却只是暗道一句，果是如此。天地之外，却是虚空宇宙，无数星辰相距甚远。 再观周围虚空，却是没了天罡大气的阻隔，星辰真火不知猛烈了多少倍，好在纯阳元神本是一团纯阳元气化生，本无实质，自然而然结合了星辰真火。 如果是肉身横渡虚空，那只能硬抗星辰真火的灼烧。 那太阴星离苏尘最近，他元神无形无影，以最快度飞去，也花了一点时间才抵达。然后离太阴星最近的荧惑星，他花了小半日到达。 他自问元神度，绝不会比那些道门天仙慢，以如此度，横渡虚空，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星空之中，寻到一方有血肉生灵的新天地，更遑论还得要元气丰沛，远胜过原本的这一方天地。 那些道门天仙，离开此方天地，定然还有别的关窍。 苏尘也不着急，正好荧惑星无天罡大气阻隔，更有无尽的地脉之力给他炼化，苏尘便以元神汲取星辰真火，给元神炼一门大神通出来。 如果将来他得到斩三尸之法，或者类似的法门，这元神就是现成的架子，可以为他一大助力。 而且他还悟出一点新的玄妙，他意识操控元神在荧惑星，可是和黑山禁地以及天妖道果、神魔之躯仍有感应，动念之下，居然意识就能无视虚空阻隔，抵达黑山禁地。 同时又可以凭借意识和元神的感应，又直接抵达荧惑星的元神化身上面。 他下细琢磨，元神化身、天妖道果、神魔之躯、黑山禁地这些跟他意识紧密相连的事物，如同虚空一个坐标，只要感应在，看来无论阻隔多远，他都可以凭空意识降临。 那么其余道门天仙所谓的飞升，是不是也有类似的原理，乃是他们前代的师长，留下了坐标之类的事物。 其中玄妙，蜀山剑宗等势力的老家伙，多半是知晓的。 此事不着急，改天以拳拳盛意请个老家伙问问就知道了。 苏尘在荧惑星运转玄功，取星辰真火修炼大神通，而原本天地里，魔教总坛，正值魔教教主闭关三百年出关之日。 也是他魔功终于大成之时。 他闭关之前，已经取得足够魔功练成的太古神魔残骸，终于炼成不死神魔，一身魔功可谓惊世骇俗，兼之身上数门顶级的魔道大神通，自问除了黑山禁地里深不可测的老怪物之外，恐怕是天下无敌了。 此时，魔教长老教众们齐齐聚在总坛，见得教主出关，神采飞扬，心知教主终于功行圆满，他们个个激动，俱自山呼海啸一般，赞颂教主的盖世魔威， “恭贺圣教主万古不朽，天下无敌！” 魔教教主不禁自得，他苦练上千年不止，魔功到今日总算功行圆满。见得教众称颂，更是自满，直接忽略掉不出黑山禁地一步的老怪物。 自以为天下再无人能制，魔意激荡，毫不遮掩，无限张狂。只见得那魔意冲霄而起，天魔感应之下，自然而然惊动了那号称天煞魔星，能给世间带来灾劫的“荧惑”。 而苏尘正在荧惑星取星辰真火，修炼神通到了关键处，忽然被一股激荡魔意打断，凝实无比的元神化身不禁皱了眉头。 第95章 杀运（月票加更）   荧惑星乃是凶星、魔星，阴阳术士眼中的禁忌。故而有不少魔道中人祭祀或者意念感应荧惑来修炼魔功。   苏尘也只当是下方有个不长眼的家伙，正感应荧惑练功。只是魔意能深入到他修炼的地方，确实有点东西。   他正以元神炼星辰真火到关键处，虽然被打断，但是后面再投入精神进去，还是能继续修炼。   他暂时把魔意的气息记下，准备后面再说。   他随手布置了一个法禁，隔绝内外，一心一意继续修炼起来。   …   …   魔教教主厉无邪得意张狂之余。   见得下方吹捧的教众长老里，圣魔右使，还有好几个他拳力邀请入教的客卿没有前来。料来是他这三百年一心闭关，不理会外事，有些家伙有所懈怠，竟忘了他定下的出关之期，或者说以为他不会如期功行圆满。   无论如何，这事情让厉无邪扫了兴致，心下不满。   不过他出关日子早已算好，再等一刻钟，正是五百年一次荧惑星潮汐起时，正对应五百年一次的杀运。   故而他适才魔意冲霄，感应到荧惑星，多少是有意为之，正是稍作试探之举。   如今看来，他魔功圆满，感应荧惑星，着实比从前轻易许多。   待得底下山呼海啸的吹捧声缓缓停歇，饶是以厉无邪的定力，碰上今日出关大喜，听了这些不要脸的吹捧，多少有些飘然。   时间差不多也到了，厉无邪魔功再起，一股比刚才激荡不知多少的魔意破空而去，感应天上荧惑星，准备引动那魔星的潮汐，使其十倍百倍地爆，再以增幅之后的荧惑杀运加身，布滔天魔威于世间，震慑门中懈怠之辈，二来增强气数，压制他魔功的隐患。   因为他这不死神魔，乃是将太古神魔的残骸融入自身，证了个半真半假的神魔之身，并非由他自身修炼出来的法身，虽然也得了太古神魔不死之境，终归没法完美融合。   只是此法有一样好处，却是融了那太古神魔残骸之后，得不死之境，往后再无寿命之忧，还不用经历黑山老妖那样的天雷劫。   他当年窥伺过黑山老祖的天雷劫，简直是十死无生，这才坚定了厉无邪走这条捷径的决心。   而且练成不死神魔之后，能长驻此世，不必被魔教功法练成的本命神魔勾去魔界受那伏低做小之苦。   除非他身上的太古神魔残骸复苏，否则他在人间，当真是不死不灭了。   可是五百年一次的天命杀运加身之下，料来足以压住他身上太古神魔残骸复苏的风险许久。   如此一来，他更能肆无忌惮地催使魔功。   那破天而去的魔意，惊动魔教总坛周边数百里地。   圣魔右使在自家洞府口止住脚步，没有去往总坛朝拜教主。   他并非忘了教主出关之期，而是刚准备出门，他那一口丹炉居然又倒了。   上次丹炉倒时，他谨慎之下，没有去赴血魂宗宗主之约，后来打听下，果然血魂宗遭了大劫。   十大长老和血魂宗宗主命灯熄灭，死无全尸，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要是他当时没有失约，圣魔右使也该从世间除名了。   故而这次丹炉又倒，圣魔右使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教主一贯睚眦必报，他没去恭贺，肯定要被记在心里。   圣魔右使心里万分纠结，终于给自己狠狠拍了一掌，洞府内传出一声怒吼，“天杀的黑熊妖王，你偷袭我也就算了，还胆敢打翻我的丹炉夺走我要献给教主的丹药，我誓，从此与你黑熊妖王不共戴天。”   虽然黑熊妖王多年前已经因为不知名原因，搬离它化形的妖洞，但它和圣魔右使结仇，那是传了许久的事。   一时间，声震四野，附近许多修士妖魔都听到了圣魔右使的话。   有魔道修士暗自感慨，圣魔右使果真不凡，被偷袭重伤之后，犹自中气十足，着实魔功精湛。   …   …   却说那比此前激荡不知多少的魔意冲向荧惑星，正值荧惑星潮汐爆，一时间，天穹破开一个窟窿。   青天白日之下，荧惑星光明大盛，居然跟大日争辉。   荧惑星乃是天下知名的凶星，代表杀运灾劫。   一时间，天下震动。   无论是龙虎山、还是朝廷，更或者蜀山剑宗，乃是于大雪山寺等各大势力，统统派门中精通阴阳术数的高手，推演天数，想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这些往常擅长天机之辈，一推演荧惑星之事，立时有重重迷雾阻隔，里面到底有什么事，完全看不清。   有修为高绝的术士，强行捅破迷雾，可只看到了一个淡淡的影子，登时七窍流血，当场毙命。   虽说五百年有杀劫起，可是对于各大势力，往常这些杀劫，都是小打小闹，而且还给了他们兼并周边弱小势力的机会。   可这次多名术士遭受反噬，严重者当场毙命，昭示着这次杀劫的可怕，恐怕是数万年，乃至于数十万年都未必能生一次的无量杀劫。   荧惑星高悬苍穹，出猩红血光，夺了大日辉芒。   如同一个凶神，此际正俯视苍穹。   引动如此大的阵仗，也有些乎魔教教主意料。他早知荧惑星潮汐的可怕，但是能可怕到如此程度，还是出乎他预计。   不过来得正好。   他练成不死神魔，身具不死特性，足以容纳即将到来的滔天杀运。   从此以后，天下地上，当以他独尊。   他不当再是魔教教主，而是一代有通天彻地之能的魔皇。   上古有圣皇，他为魔皇！   他心神略有激荡，来自太古神魔残骸的气息更影响了他，令他生出横扫一切的霸气。   底下无论是魔众，还是长老，见到这一幕，只觉得教主不可一世，却又理所当然。   荧惑星潮汐爆之际，厉无邪的魔意好似一颗火星投入油锅里，登时荧惑星的潮汐十倍百倍爆起来，冲破了苏尘随手布下的法禁。   来自荧惑星的杀机，汹涌而入苏尘尚未完全练成的星辰真火之中，使其蒙上森罗杀意，不再纯粹。 第96章 肢解（月票加更）   苏尘如今何等境界，神念一扫下，登时弄清原委。   还是那家伙的魔意，而且这次还引动了荧惑星的潮汐杀机。   “没完了是吧。”   苏尘元神化身再也不炼那星辰真火，直接长鲸吸水一样，将暴涨的荧惑杀机尽数吞没，那星辰真火，立时全数染上杀机，化身星辰魔火。   无比凌厉的魔火，如长龙一般飞天而起，裹着苏尘的元神，越过漫漫虚空，撕破大气，直接往那引动荧惑星潮汐杀运的魔意源头降临。   魔教总坛，但见得苍穹之上，一道朱红火龙，携带无穷杀机，破空而来。   “恭贺教主，杀运加身。”   魔教长老教众，不乏有见识者，立时大呼。   但是话音未落。   一股炽烈无比的热量，潮涌而至，魔教总坛，刹那间好似烤红的烙铁一样，不少教众们，纷纷皮开肉绽。   有焦糊的味道蔓延。   人群尚未散开。   那破空而至的火焰长龙，彗星一般，一个扫尾，直接扫中魔教教主。   根本不是什么杀运加身。   而是大祸临头！   火焰里，难以想象的杀机轰然爆开，无数杀机魔火引爆魔教总坛的护山法禁，如同爆星。   噼里啪啦。   轰隆隆！   各种震天的爆炸声，连绵不绝。   厉无邪只觉得周身魔火滚滚，一道道无比凌厉的杀机，袭入他的不死神魔身，经脉出现溃烂和爆炸。   哪怕是以不死神魔的修复能力，也赶不上肉身的崩溃度。   而那无限杀机之中，赫然由一道元神主导。   原来苏尘认出魔教教主的肉身，居然和神魔之身隐约一脉相乘，不过要比他正宗的神魔之体，劣质不少。   甚至只有一丝丝污秽不堪的本命神魔之气。   以至于苏尘眼里，对方的身体到处是缺漏不足，星辰魔火引动杀机，庖丁解牛一样，轻易地剖解对方的肉身。   这一战打下来，比苏尘去打道门天仙还要容易。   而在厉无邪看来，他引以为傲的神魔之身，在对方看来，简直千疮百孔，到处都是破绽。   一只枯焦的血手，一只红色的脚，还有一个巨大的血口，纷纷从厉无邪身上剥落。   这些东西好似拼图一样，在厉无邪的身体上胡拼乱凑。   而苏尘轻易将其肢解。   到底是太古神魔残骸，被肢解之后，苏尘的星辰魔火也没将其焚毁。   不过这魔教总坛不死山，着实有些古怪，哪怕苏尘将对方肢解，这应当是魔教教主的家伙，虽然魔功大减，却也有一股神秘力量支撑，使其在凶煞的魔火中坚持下来。   确切的说，对方在不死山，有类似他在黑山禁地的加持，只不过远没有他和黑山禁地的融洽无间。   同时，他也注意到枯焦的血手，微微地冷笑，“你这家伙，到底落在了我手里。”   看来血手还是和魔教勾结在一起，甚至试图在魔教教主身上复生。   魔教教主趁着苏尘关注血手之时，猛地钻入地底，那是一座泛着滔天魔意的魔池，整座不死山的精华所在。   只要魔池不毁，他自然就不灭。   苏尘自然看得出这魔池的厉害，里面有不属于此界的力量。   除非将魔池搬到黑山禁地，否则难以将其炼化。   而魔池和不死山深深结合在一起，搬动魔池，等于搬动整座不死山，这也太耗费精力。   苏尘有燕飞当暗子，除非对方一辈子龟缩在魔池里面，否则总有被他收拾的时候。   凶煞魔火一卷，将枯焦血手等收起来，随即魔火将地面融化，直接打破无数禁制，带着元神沉没到魔池前。   一股沟通不知名异界的心念正巧迸出来，苏尘听到，乃是对方下天魔誓言，要熔炼魔池，化身极道天魔。   “你到底是道门哪一个迟迟不走的老怪物？”厉无邪仗着魔池的特性，还是有胆量跟苏尘说话。   如果对方报出家门，等他化身极道天魔，熬到对方飞升，非灭了对方道统，报今日大仇。   “老祖我不过是练了一个元神化身，遨游虚空，正巧在荧惑星停下，修炼星辰真火，是你非要不知好歹，一而再地挑衅老祖。你想来报仇，老祖我随时等着你。”   以苏尘今日之能，自然不怕厉无邪的报复，何况他另有手段收拾他，不急于这一时。   现下对方肯定死活不肯出魔池，苏尘自然懒得在这里消磨时间。   他留下话，无非是给对方一个死得明白的机会。   毕竟厉无邪虽然冲撞了他，也让他解决了一个长达千年的心病。那便是枯焦血手。   只是他神念之下，整个魔教总坛并无血棺的踪迹。   不过回去再盘问血手也行。   意识离开本体有些时间了，他一回此方天地，就十分想念，故而没工夫跟魔教教主瞎耗。   临走前，魔火肆虐，犹如火山爆，将魔教总坛万年不止的积累卷烧一空。   自来只有魔教对别派烧杀抢掠，这被外人烧杀抢掠，还是魔教建立以来头一遭。   只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待得苏尘走后良久，魔池再次有声息。   “他居然练了元神，而且只是作为化身。还自称老祖，十分凶邪，是了，这怪物定然是黑山老祖。”厉无邪顿时明了前因后果，随即心如死灰。   老怪物刚才只是一道元神化身而已，而其本体肯定就在黑山，乃是其道统所在，他敢去吗？   更何况过去老怪物生死不明的情况下，厉无邪也不敢探入黑山禁地。   那里面的禁忌之力，连太古神魔残骸也警告他不要去尝试进入。   而现在连太古神魔残骸也被老怪物夺走。他没有任何再去招惹对方的底气了。   可恨，可恶。   如此一来，厉无邪更不敢轻易出魔池，生怕老怪物杀个回马枪，到时候定然要神形俱灭。   “燕飞，你往后暂摄教主之责，替我全权处理教务，我要继续闭关。   厉无邪心丧若死的情况下，将教务托付给燕飞，深入魔池，再无声息传出。   中年男子模样的燕飞无奈苦笑，到底还是坐上教主之位了。   老祖临走前，还让他注意教主的动静，留下一道星辰魔火给他，如果现教主出来，就以魔火将其灭杀，届时老祖也自有大神通通过魔火降临，绝不会给对方活路。   看来他还是得时常来魔池慰问教主。 第97章 劫起   魔教总坛，满目疮痍。   燕飞对此，心里没有任何触动，自从五长老死后，他对魔教已经没有任何归属感，所以没有表现出什么权力欲，这反而让他赢得了魔教教主的信任，其他长老、弟子，对他也不排斥。   他得了厉无邪的任命，号施令，处理教务，井井有条。   而且没有暂摄教主的得意忘形，对人态度，和过去没有分别，让魔教教众反而对他愈满意。   何况燕飞无论教中事务大小，总会隔几天去魔池禀报一次，哪怕魔池里的厉无邪一次也没有回应过，他仍是恭敬以待。   这一来，更得了教中上上下下的一片赞誉。   其实魔教落到如此田地，说对前教主厉无邪没有怨言那肯定是假的，要不是他出关之后，自觉魔功盖世，还狂妄自大，招引荧惑杀劫，魔教哪里能惹来如此大祸。   简直不当人子。   有几位长老酒后吐真言，数落厉无邪各大罪状，恨不得剖心向燕教主自白。如今魔教里还有一些厉无邪的心腹，譬如圣魔右使的位置，分明是当年厉无邪用来制衡燕教主的。   燕教主是大丈夫行事，磊磊落落，如日月皎然，传说连峨眉派的妙一师太都对他倾心不已，曾为他生了个孩子，如此人杰天骄，成为他们的教主，那是魔教的福气。   偏偏厉无邪小肚鸡肠，压制燕教主多年，传位之时，还说什么暂摄教主之职。   简直令人恶心欲吐。   大丈夫行事，名不正，则言不顺，教主就是教主，哪有暂摄教主之位。反正在他们眼中，燕教主就是教主，永远都是。   几名长老恶向胆边生，决心为教主先剪出厉无邪的羽翼。至于厉无邪，如今被破了魔功，只能躲在魔池之中，苟延残喘，他不出来还好，要是出来，几名长老也是魔教的老人了，自问还是能劝他好自为之，他若是肯听劝，肯定还能留几分体面，不受那炼魂之惨，直接打散魂魄即可，若是不听劝，大家只好帮他体面。   他们一路愤慨，往圣魔右使的修行灵峰而去，准备先将这厉无邪的走狗，同时也是本教中修行资源最丰厚的人之一拿下，然后查封他的宝货。   不过到了那里，才现圣魔右使的洞府根本没人。   原来圣魔右使已经回了总坛。   几大长老赶紧回总坛，生怕去晚了一步，这厮就对教主不利。   结果刚到了总坛，却见得圣魔右使在山门前招呼往来教众，谦恭至极，对过路的大大小小人物，皆十分热情，还派丹药，说是大家在大难中，受创不浅，教主特意命他给各位派灵药，每一次，皆称颂教主大德。   还有弟子向他们禀报，圣魔右使已经在他们总坛的居所送了不少宝物，出手十分大方。   而且一大早就赶去拜见教主，听闻后面教主和圣魔右使言谈甚欢。   “算他识时务。”有长老酸溜溜道，随即回了居所，看看圣魔右使出手到底有多大方。   …   …   荧惑星杀劫一闪而逝，各方修行势力，尤其是正道大派，66续续得到了消息，原来杀劫是针对魔教的。   他们不禁拍手称快，以为是哪位正道老祖出手。   但是当日的情形，逐渐披露出来。   后面苏尘对魔池那番话，有不少魔教教众听到，而且燕飞没有遮掩，故而其他势力自然得知了。   他们很快分析出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黑山老祖。   确然是传说。   虽则各方势力，对黑山老祖讳莫如深，甚至有意无意抹去对他的记载，可是有一定地位的修士妖魔，仍是知晓这个旷古绝今的大魔。   何况黑山禁地前头几百年，经常爆，故而许多关于他的资料，还是被修行界的一些高层挖掘出来。   只是黑山老祖，以一人之力，几乎摧毁魔教总坛，此事还是令各方势力心中颤动不已。   毕竟那是魔教总坛，魔道圣地，有异度魔界力量的加持，厉无邪还练成不死神魔之身，堪比道家天仙。   如此厉害的人物，居然面对黑山老祖几无还手之力。   不过有某位避世多年、渡过元神三灾、即将飞升的老前辈指出关键，大妖魔渡过天雷劫，能练成真正的太古神魔之身，因此厉无邪炼化太古神魔残骸成就的不死神魔身，注定要被黑山老祖克制。他此话，虽然有一点宽慰人心。   但结果而言，仍然是黑山老祖以一人之力，平推了魔教。   而且有知情者透露消息，黑山老祖只是用了一道元神化身。   那确然是元神正宗之法才能练就的纯阳元神，否则如何能炼那星辰真火？   可是元神正宗之法，向来是各派不传之秘。   黑山老祖是如何取得？   各派也没听说哪位元神真人失踪，或者遭了魔劫。说来说去，却翻出了一桩旧事。   原来千年以前，大雪山寺的星轮明王曾和黑山老魔一战，听闻是多了大雪山寺的重要事物。而星轮明王修行佛门无相之法，又心慕道门小无相之法，意图大小无相合一，道佛合流，创出一门前无古人的功法。   为此他千辛万苦，得了一门和道家小无相之境有关的元神正法，他圆寂之后，那门元神正法旋即消失。   说不定便给黑山老祖得了去。   为此，蜀山剑宗先金剑传书询问。   也正因为蜀山剑宗的询问，此事传了出去。   故而各大势力心里，黑山老祖有今时今日的凶威，大雪山寺多少要负上一点责任。   甚至有大势力心想，惹不起黑山老祖，难道还惹不起大雪山寺，不免有几个靠近西土的修行势力联手，顺手想拉上蜀山，去找大雪山寺要个说法。   如今黑山老祖出世，俨然无人能制。   他虽然暂时没有席卷修行界的苗头，可保不准哪一天会魔威滔天而来。   做人总是要未雨绸缪。   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大雪山寺最近风头有些太盛了，居然开始在中土附近传教。   其属下的佛国也对中土虎视眈眈。   以往为了拉拢大雪山寺制约魔教，大家对大雪山寺自然有颇多忍让，而今魔教元气大伤，他们的重点当然要转移一下。   魔教重创，黑山老祖出世，修行界原本维持的平衡无声无息破碎，真正的杀劫，反而在无声无息间酝酿起来。   苏尘却不知他无意间，真正拉开了修行界的杀劫序幕。   他现在要盘点收获，进一步为离去此方天地做准备。 第98章 魔宝   枯死黑树下，苏尘回归神魔之身，天妖道果隐于眉心祖窍。魔威不显，散出飘渺不定的虚幻气息。旁人看他，必然是云遮雾绕，哪怕以大神通观察，同样难以触碰到大魔本质。   这非是神通，而是境界到了，自然而然能藏匿自身，免得给人窥探。   元神化身不过是他用来摸索虚空的工具，此法到底还是很有弊端，一旦使用，须得他意识投入，无法分心。   他的根本到底是神魔之身、天妖道果。   在没炼成类似斩三尸的法门前，苏尘不打算再使用元神化身出行，免得给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黑色的泥土上，枯焦的血手、一只红色的脚以及一个巨大的血口并排摆着。   血色的文字在黑泥浮现，   “放过我，我告诉你太古神魔消失的隐秘。”   “我还知道许多秘密。”   “我告诉你太古神魔的修炼之法。”   一行行文字急的浮现。   因为它感觉到苏尘的杀意越来越浓，一股死亡的危机感迫临。   但是苏尘的杀意没有减少。   “裹尸布，你一定想知道裹尸布的秘密，我告诉你。”   血色的文字出现得很快，十分潦草。   它真的急了。   苏尘只是不理，魔手一招。   黑白分明的阴阳道火猛地浮现，血手、血脚、血口在阴阳道火的磨灭下，出嘶嘶之声。   这阴阳道火连不祥都可以磨灭。   对于这些太古神魔的残骸，自然也能收到奇效。   对于枯焦血手的话，苏尘没有兴趣，因为他修得正宗神魔之身，伴随修行加深，来自太古神魔的传承会在冥冥中加诸于他。   他能知道的，随着时间推移，只会比枯焦血手有增无减。   相反，这家伙留着始终是个隐患。   苏尘今日就要一劳永逸，顺带借用这太古神魔残骸，炼制魔宝，锻炼一下炼器的本事。   往后岁月悠悠，总得展一点别的爱好，打时间。   一坐十年。   血手等残骸在扭曲嚎叫中，彻底融化成一团不含任何杂质的纯净血液，苏尘折断一根黑树的树枝，上面隐隐有不祥的红色成为树枝的皮肤。   苏尘将那团纯净血液涂抹在树枝上，刻画出无数符咒，而树枝的内部结构，他也参照了神魔之身的玄妙改造。   随即将星辰魔火融入阴阳道火之中，两火加持下，日夜焚烧，在黑山灵机的淬炼下，黑树枝成猩红色，但是没有半分血腥气味，反而有点像玛瑙一样，隐约透明。   在不断淬炼中，树枝变得越坚硬，结构越来越趋近完美，而且逐渐能自汲取天地灵机，有了一丝灵性。   “幽冥劫水。”魔音沉入深渊。   一团昏黄深沉的劫水涌出。   “淬火。”   它得了指令，这团劫水登时包裹住千锤百炼不止的黑树树枝，开始进行魔宝出世前的最后一步。   如此，又过了三年。   最终一根深红色的魔杖在苏尘手中成形。   “今后你就叫黄泉魔杖。”   苏尘给新生的魔宝定下名号。   黄泉魔杖，一杖之下，还有不祥的诅咒，能将人永生永世打入幽冥，不得生。   太古神魔残骸、无数符咒以及各类精细入微的炼器手法，全部在黄泉魔杖身上展现。因为它身具太古神魔残骸的精华，潜力无穷，往后的岁月，还可以不断改进。   而且一直跟在苏尘身边，有望随着苏尘突破，成为灵宝，甚至化后天为先天。   魔杖炼制成功之后，苏尘记起了魔坟魔衣的事，这是他起家的魔物，如今是时候让它们也跟着回归了。   他早已收集好魔坟、魔衣的气息，不断招引灵机祭炼。   因为他有炼制黄泉魔杖的经验，以及这些年参悟太清道解，有了新的体会，境界玄远，原本预计要花几十年复活魔坟、魔衣，结果只用了十年时光，魔坟和魔衣便即复生。   它们身上也有一种虚幻气息，比以往潜力更大了。   魔衣成了苏尘的袍服，魔坟隐于苏尘的袖口，甚至能当一座印打出去，镇压对手。   复活魔衣魔坟之后，蜃妖居然也苏醒了。   “过来见我。”   深渊的峭壁上，一条淡淡约约的影子正攀附墙壁。   它刚刚醒来，十分迷茫。   突兀地，一声魔音自上空沉下来，影子一下子惊醒。它在峭壁上猛地往上直蹿，终于来到断崖，水汽翻涌下，变成一个白面龟公打扮的男子。   “拜见老祖。”   蜃妖一下子觉醒了许多记忆，立时匍匐在那虚幻不实、面容模糊的神魔之下。   它内心颤栗恐惧，又生出一股激动。   老祖居然真的渡过了天雷劫，而且没有陷入不祥。   这在它看来简直不可思议，无法理解。   但是实实在在生的事。   蜃妖要不是本身就是幻道的大家，只怕还会怀疑它是不是陷入了幻境，产生了幻觉。   “他们的记忆可还在？”   蜃妖内心颤动时，老祖的魔音再度响起。   它立时打起精神，回道：“我一直保存在意识最深处。”   蜃妖当然明白老祖说的是冥部十人。   它伸开手，上面有十个萤火一样的事物，正是冥部十人的本命魂魄气息以及记忆。   苏尘点头，又一招手，自蜃妖身上浮现十个指甲大小的黑色脚印，十个萤火晃悠悠地钻进黑色脚印里。   黑色的泥土里出现影子。   苏尘命幽冥劫水分出一部分，又掺合黑山的泥土，照着神魔之身的玄妙，捏合出十个泥人。   这不是造活生生的血肉生灵出来，他暂时还没到这一步。   十个泥人仍是死物，不过在神魔玄妙下，仍有不少活人特征。但本质上还是泥人死物。   但已经不错了，总比灰飞烟灭好。   黑山底部，在天雷劫下打通了阴世黄泉。来自太古神魔的传承里，阴世有能帮他提升实力的事物。苏尘准备探索一番，他暂时不准备真身前往，而是先打算让冥部十人去探路。他们身上有苏尘的诅咒，又是泥人之身，并非血肉之躯，还浇灌了幽冥劫水，去往阴世，应该能适应那里的环境。苏尘亦能通过诅咒，分出心神，利用他们观察阴世。   “不知这次，还会见到那口黑棺吗？”苏尘心里忽地起了个念头。 第99章 显圣（月票加更） 冥部十人在缓慢苏醒时，苏尘对蜃妖开口，“你随后跟他们一起下阴世黄泉。 ” “老祖，这阴世黄泉里面有颇多凶险，只凭我和他们，着实应付不来。”他知道阴世水很深，所以硬着头皮也要说出难处，免得到时候完成不了老祖的任务。 蜃妖很清楚，老祖可怕归可怕，但是也讲道理。只要诚心诚意为他办事，老祖不会因此责难。 “无妨，你带着它下去。” 黄泉魔杖飘飞到蜃妖身上，毫不客气贴住它的背，似乎要拿它当坐骑。蜃妖感受到了黄泉魔杖的莫大威能，内心更生出一股本能地畏惧，于是它老老实实背着这棍子。 这魔杖里有太古神魔残骸的精华，本质确实高过蜃妖，且身为魔宝，自有一股凶厉，不好管束。于是苏尘又传了蜃妖一段口诀，让它可以驱使黄泉魔杖的力量。 饶是如此，出于对魔杖身上太古神魔气息的畏惧，蜃妖并不敢造次。 随后，冥部十人苏醒，一一拜谢过老祖，然后接了老祖法旨，从黑山禁地的深渊下去，进入阴世黄泉。那深渊下的阴世黄泉深广无际，等他们抵达阴世，不知得要多久。 故而苏尘只分了一点心神在他们身上，暂时没有密切关注。 忽然间，他心中一动，察觉到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股气运加身。追溯来源，正是魔教。 原来过去几十年，燕飞坐稳魔教教主的位置，用了一点手段，居然改换他为魔教信奉的魔神，因此魔教的气运分出一部分到他身上来。 魔教教众也不反对，毕竟对于魔教而言，信奉强者为尊。所以魔教建立以来，早已改换过好几次魔神信仰。何况黑山老祖的厉害，大家亲眼见到，寻思又不能报仇，打不过，能加入最好。 只是他们也不知黑山老祖同不同意，但姿态已经做足，黑山老祖再来魔教，总不能还找他们出气吧。 当然，不乏有聪明的教众猜出教主和黑山老祖多半有特殊的联系，可这事能明说么？ 即使说出来，大家也不会对教主有意见，反而可能会祸从口出。 这毕竟对教主的形象有损。 而且大家心里巴不得教主跟黑山老祖攀上关系，魔教如今元气大伤，有个强硬后台，绝对是天大的好事，哪怕这个后台是让魔教元气大伤的黑山老魔。 更何况，真正的罪魁祸大家已经默认是前教主厉无邪了。 如今稍微和黑山老祖有点关系的就是南疆的玄阴魔宗，不过玄阴魔宗的祖师雪魔百年前就受了重伤，早进入地底煞穴闭关，至今生死未明。那玄阴魔宗的副宗主，也失踪了近百年，昔日偌大的玄阴魔宗，如今竟有风流云散的架势。 虽然大家都传闻雪魔出身黑山，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从没见过有玄阴魔宗的人能进入黑山禁地，那黑山之中的魔道老祖，更从未在南疆有过显圣。何况，当年在黑山见过雪魔的修士妖魔，几乎全数已经作古或者遭劫。 如此一来，更让人觉得玄阴魔宗和黑山的牵扯，该当是狐假虎威。 只是也有聪明人觉得，玄阴魔宗没有澄清流言，着实不怕黑山老祖因此降罪，说不定传言有那么一两分真实。 虽则如此，到底南疆离黑山甚远，而且玄阴魔宗没了宗主、副宗主之后，群魔无，肉眼可见的败落下来，最近还被搬来南疆的黑熊妖王和本地几个大妖打得节节败退。 最后只剩下祖师殿可以守。 南疆十万大山，郁郁葱葱，一座青翠的山峰上，修建着一座魔宫，里面陈设摆件，居然和昔年黑山洞府一般无二。 在最深处，建着一座祖师殿，此殿居然是由一块完整的玉王雕琢而成，不但美轮美奂，还极尽巧思，里面更有许多珍稀宝物，一一供奉在殿内。 此殿建造时，可谓是倾玄阴之物力，方才得这一座堪称神仙玉堂的宝殿。 自玄阴魔宗祖师殿修成以来，除了宗主雪魔和副宗主小倩以外，从不许第三者进来。 而殿中赫然供着一幅画像，上有看不清面目，身着魔衣的男子，旁边是一株黑树，一座魔坟。 宗主、副宗主在时，只消没有出去或者闭关，都是每日三炷香。后来有弟子偷偷进了祖师殿，瞧见画像，虽然受到重罚，到底没死，一来二去慢慢传开，才有人判断出画像可能是黑山老祖，玄阴魔宗和黑山老祖的有联系的传闻，由此而来。 如今雪魔、小倩俱不在，玄阴魔宗给外来和本地的妖王联手，打得节节败退，最后只剩下祖师殿可以守。玄阴魔宗残部，唯有违背祖训，进入祖师殿。 祖师殿因为耗费天大物力，不乏魔禁，因此一时间，还挡得住外面大妖们的攻伐，只是被攻破也是迟早的事。 他们在一位老妪的带领下，朝着祖师殿的画像诚心祷告， “但求黑山祖师开恩，救我等于水火中。” 剩余魔宗弟子，别无他法，唯有寄希望于飘渺无凭的黑山祖师。外面妖气冲天，大殿摇晃。 显然魔禁已经摇摇欲坠。 可是剩下的魔宗弟子，个个带伤浴血，已经没有再战之力。 以往听命玄阴魔宗的鬼煞，现在更成了妖王们的排头兵，攻打玄阴魔宗，以它们最是积极。 众魔心里愈绝望。 最后那老妪在绝望之下，为了留下玄阴魔宗的道统，居然念动魔咒，以自身血肉精魄为祭品，向祖师画像血祭。 魔咒言出无悔，乃是追溯生生世世的大誓。 禁咒之力下，老妪肉眼可见地干枯起来，最后只剩下一张人皮在地上。 一团血气飘进了那祖师画像里。 冥冥中，惊动了正研究自身气运的魔道老祖。 苏尘眉头一皱，那眉心的金红血痕，蓦地睁开，一股金红色的光芒射出，动了来自血眼的追溯能力。 一段画面在他身前展开。 他立时知了来龙去脉。 玄阴魔宗乃是他当初叫小雪离开之后，建立的道统，追根溯源，确实和他有点关系。 追溯过程中，他还看到小雪几次出现在黑山周围的画面，还因为试图闯入禁地，数次重伤。 那一团纯净无比的血气，更顺着冥冥中的感应，落到苏尘眼前。 … … 轰隆隆！ 玄阴魔宗的祖师殿魔禁被打破。 一个身材高大，满身黑毛的妖王闯进大殿。 魔宗弟子陷入彻底的绝望。 正在此时，那祖师画像居然出濛濛血光，里面的人物仿佛要活过来似的。 显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