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术师的现代生活指南》 第一章 死人的生意最好做 颜承从18号公交车上下来,同大雨撞了个满怀。 他怀抱着一个纸口袋,里面装得满当当的,一小截大葱探出来,郁郁青青。纸口袋很重,他姿态较为别扭地撑开伞。 弓着背,他尽量不让怀里的纸袋子被雨淋到,代价是后背湿了个彻底。 大雨砸在地上溅起的雾气将街道变得朦胧,偏头往不远处的古镇小巷看去,也是一副烟雨氤氲的诗篇画卷,如果有个手持油纸伞的素衣姑娘走过,会更加好看。 他快走进一条巷子。因为排水不太好,雨又大,小溪般的水流从巷子深处淌出来。他的鞋子和裤脚瞬间湿透。挑个好的说,幸好水是从巷子里往外流,不是从外往里流。 走着走着,他的脚步逐渐放缓。水流中一抹浅淡的红色映入他的眼里。他往前看去,大雨迷离的小巷里,一长串浅淡的红色延伸着。 这是从巷子深处流出来的。 他的嗅觉很灵敏,即便怀抱的纸兜子里装满了味儿冲的食材,也依旧能够捕捉到大雨中涩涩的血腥味儿。 没有因此停下来,他在巷子里拐了又拐,就要到家门口时,才打住了脚步,稍稍皱起眉看向前面。 巷子最深处,他的家门口。一个穿着灰黑色工装服的人倒在雨水之中。略微一看,是个女人。 女人散开的头如同黑色裙摆,飘在水上。从她身上淌出鲜血,将衣服和裤子染成暗红色。血水混着雨水散开,将这小巷深处染的微红。 她挣扎着,脑袋似乎无力抬起,埋在水中,颤抖地伸出一只手来,敲打着面前老旧的木门。 她敲打着颜承的家门,无人回应。 主人在她身后,自然无人给她开门。 稍停片刻,颜承迈步走过去。那个女人似乎受伤太过严重,没听见后面颜承的脚步声,或者说听见了也无力回头观望。 颜承走上前,从她身旁越过去,取出钥匙,开了门。 “救我……”女人微弱的呼喊几乎被大雨覆盖。 颜承装作没听见,进了房间。他没有直接关门,而是朝着屋子里某间房门喊: “三号,出来收尸。” 那间房里传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木头摩擦,也像是机械齿轮卡住了但机器仍然在使力。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男人走了出来,或者是一个男人体型的东西走了出来。 身高一米七上下,有手有脚有脑袋,偏瘦,穿着身居家服。惊悚的是,它没有五官。它有脸型,但脸上空白一片。 它走出来,动作和姿态上跟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手里提着一张厚厚的茶几毯大小的皮质物,散出淡淡的药味儿。 雨声变得更加激烈,伴有雷鸣,天上霭气浓密,乌云低垂,沉闷而压抑。 自然且寻常。被称作“三号”的“存在”来到门口,扫视地上女人一眼后,便打算用这张“毯子”将她收起来。 女人十分费力地抬起头,稍微看了一眼面前的三号,又将头埋下去了。她沙哑地说: “这位秘偶先生,我还没死,不用给我收尸。” 三号顿住,回头看向颜承,请示他的意见。 颜承把装满食材的纸口袋放在桌子上,看向这边,面无表情,“她已经死了,收尸吧。” 女人一听,一下子急了,这人怎么睁眼说瞎话呢! 她使出更大的劲儿,颤巍巍地坐在水里,以表明自己没死。她这一起身,胸膛上惊悚的伤口一下子显了出来,三道平行的伤口呈开放状,斜着从肩膀穿过胸部,直达腰间,血肉模糊难以看清是否深入内脏,倒是能隐约看见胸下的白骨。她一手按住左胸口,一手撑着地面。 “我还没死!”女人脸上粘着血污,看不出具体样貌来。 颜承眯起眼说:“你已经死了。” “不,我还活着。我真的还活着!” 颜承无所谓仰着头,“半死不活,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你能救我!” “我是谁?我凭什么能救你?”颜承走到一旁,将客厅的灯打开。屋子里一下子亮堂许多。 灯光照在颜承脸上,并没有让他神情显得亮堂,反而增添了某种森然的反差感。 女人当然知道他是谁。颜承,认识他的都叫他颜先生,神秘侧里唯一的秘术师,据说能配置让人起死回生的秘药。 但这还要自己说吗?难道你不知道你自己是谁? 她咬着牙,开口:“你叫颜承,你是——” “好了,不用说了。”颜承打断她。听她说出自己名字,就显而易见地知道她的确不是误打误撞闯进这里的。 女人倒是愣了一下,这怎么又不让自己说了。她忍不住咳了一下,鼻子和嘴巴立马渗出血来了。 反上来的血呛在气管中,于是更加忍不住,激烈地咳嗽起来,咳出大口大口的血,混着沫子。可以推测,她的内脏也受了伤。 她虚弱无力地说:“请帮帮我……” “你是谁?我凭什么救你。”颜承站在灯下,直勾勾地看着这个将死之人。 他的声音从光亮之中传到女人耳朵里,却让她觉得更加冷。 “我叫卓歌,隶属于福音基金会的猎人阵营。” “猎人……你的代号是什么?” “我是基金会的传承猎人,对外代号,Queen。还有个秘密代号,翻译成中文是‘群’。” 颜承笑了笑,“看来你真的很想活下去,连‘群’这个秘密代号都舍得说出来。” 卓歌低下头,污血混杂雨水将头卷成一团又一团,使得她看上去狼狈至极,“向你隐瞒是愚蠢的。” “想我救你?” “对!我的心脏已经被掏走了。只有你能救我。”她松开左胸口的手。一个血窟窿摆在那儿,刺目的红色让人晕。本该放着生命源泉——心脏的地方,此刻却是血淋淋的空荡。 “那么,代价呢?”颜承声音幽沉,听在卓歌耳朵里像是恶魔在低语,“救你的代价。” 颜承笑了笑,“千万不要说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是虚的,我这人很现实。你既然听过我,那也就该听过‘自私’、‘唯利是图’、‘残忍’、‘恶魔’等等这些别人对我的评价。” “好好想想,猎人。”颜承的声音变得很柔和,如同温柔的喃语。 蛊惑,劝诱……他果然是个恶魔。 卓歌双眼也开始淌出血来。血汇聚在眼中,逐渐遮蔽她的视线。她清楚,要快,自己要快点做出决定,给出的代价要足够丰厚。 她素来听闻,这位颜先生只给每个人一次提代价的机会,如果他不满意提出的代价,那么之后再改都没有用。 大雨狠狠地砸在她身上,迅带走她的体温。体内残存的生命力已经不足以支撑她跟颜承进行博弈。 她只得快想出一个能让这位颜先生动心的条件。闭着眼睛,她回答: “我可以成为你的魔偶。” 颜承那张阴森的脸一下子晴朗起来。灯光好似都因为他变得更加明亮了。 “这门生意,我做了。”几乎没有犹豫,他爽快地说。 看上去他很爽快,实际上,只不过是卓歌条件的确丰厚。他看重了这女人的潜力,福音基金会的三大传承猎人之一,还是尊贵的Queen,这可是制作魔偶的顶尖灵魂。 卓歌一听,没个争辩的了,见着颜承表情,她意识到自己提的代价大了一些。但没什么办法,毕竟自己是绝对弱势方,没有任何余地去进行讨价还价。 她呼出口气,泄了力。 颜承起身,面带着微笑来到卓歌面前,轻声对她说: “半死不活的人生意最难做,活人其次,死人最简单。所以,先请你去死。” 说完,颜承顺手在旁边的第三号秘偶袖口里取出一根尖锐的长针,从卓歌的眉心刺入,贯穿她的大脑,将她彻底杀死。 一滴鲜血溅在他手上。三号立马取出一块白色的布,替他擦去鲜血。 确定卓歌彻底死了后,颜承站起来说: “干活。” 第二章 魔偶 第三号秘偶将卓歌的尸体裹起来,像提垃圾一样提进屋子里。随后,它走进某个房间。 屋外的大雨更大了,很快将卓歌的血冲刷出小巷。 颜承看了看客厅四下,水渍与血迹混杂着,将木质地板弄得像是凶案现场,很难看。 “二号,出来洗地。”他又朝着三号先前出来的那个房间喊。 金属与木材碰撞的嘎吱声再次响起。 门开了,跟第三号秘偶长得大差不差的第二号秘偶从房间里走出来。都没脸,自然能说个大差不差,反正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加两条腿而已。不过,他身高和体型要出三号一些,约莫一米八五,体型跟九十公斤的男子差不多。 它径直走进卫生间,取来拖把和抹布,一丝不苟地将木地板上的水渍和血迹清扫干净。 这段时间里颜承已经简单地冲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爽的衣服。他走出浴室,一边用干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一边对客厅里的二号说: “二号,菜我都买好了。今天就吃红烧肉和西红柿炒蛋吧,再烧个青菜豆腐汤。” 二号点了点头,拿起桌子上的纸袋子就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就听见洗菜的声音。 收拾得差不多了,颜承走进三号带着卓歌尸体进去的房间。 房间里,颜承从墙壁上取下自己平时工作的衣服,一袭白大褂,戴着靛蓝色手套。这使得他看上去像个要做手术的正经医生,或者秘密实验室的一员。当然,他也愿意把自己的工作称为“做手术”和“实验”。 很久以前,他其实不这样穿,但时代在进步嘛,他也得顺应时代潮流。 这个房间,他自己称之为“工作室”。 工作室很大,几乎比得上正常家庭的整个房屋。里面的氛围跟他“秘术师”的身份有些不搭,少了神秘与黑暗,也没有诡异与污秽。干净,敞亮,东西摆放井然有序,像是专门给领导视察用的实验室。 唯一有点“黑暗”的就是四面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型号与类别的刀具和钝具。 工作室中间是个很宽敞的工作台,上面暂时什么都没有摆放。 颜承即便没有指示,三号秘偶也知道流程。它将包裹着卓歌尸体的牛皮放在工作台上,先在周围固定一圈防水带,避免血流开了,再小心翼翼打开牛皮。卓歌湿漉漉的凄惨的尸体躺在工作台上。 颜承则在另一边调制需要用到的秘药。 调制秘药的地方被他称为“炼金台”。说起来,秘术师这个职业也起源于中世纪的炼金术师,直至今日,在很多方面,两者都还有共通的地方。像是研制秘药,调制秘药,使用秘术,炼制秘偶等等。 所谓调制秘药,原理上接近于古时候的“炼丹”。通过某种神奇的力量,对物质进行分解与重组,以改变其功能和效用。这很通俗,流程也很简单,但往往一个“神奇的力量”,就是无法逾越的大山。 “一份‘执生’,一份‘告死’。” 这两种秘药,是卓歌需要用到的。 “告死”用来宣告她的死亡,提取她残存的灵识,也就是习语中的灵魂。“执生”给予她生的希望,用来搭建她转生的桥梁。颜承曾经翻阅了不少古老秘典和咒术书籍,研究了许久,经历过很多次失败,才配置出这两种秘药。珍稀的秘药,自然要用昂贵的代价替换。 颜承拿着两份秘药,来到工作台。蓝色的“告死”与红色的“执生”在他手中,如同相互辉映的双子星,美丽而神秘。 他将蓝色的“告死”倒在卓歌尸体上。像是遇热蒸,卓歌尸体上散出雾气。只不过不是白雾,是介于白与黑之间的灰色雾气,像是煤炭厂烟囱涌出来的烟雾颜色。 颜承看了一眼第三号秘偶。 三号会意点头。它走到颜承对面。明明没有鼻子,它却能做出吸气的动作。 灰雾被它吸入体内。随后它站直了一动不动,空白的脸开始扭动。 储存灵魂,是秘偶的能力之一。 颜承转身打开一个柜子。柜子里有很多秘偶胚子,浑身上下光秃秃的,没有性特征,也没有任何识别度。它们像是衣服一样,被一个架子挂了起来。看上去像是某个服装店的一批假模特进了水,被挂起来晾干。 秘偶胚子在颜色上有所不同。颜色代表了它们的品质。从黑色到白色,颜色越浅,品质越好。 颜承嘀咕道:“看在你代号的份儿上,给你个好胚子吧。” 他将颜色第二浅的胚子取下来,然后关上柜子重新来到工作台。 工作台很大,即便放了卓歌的尸体,空余也还很多。 颜承将秘偶胚子放在工作台上。 “一份‘执生’。愿你重获新生。” 他将红色的秘药“执生”洒在秘偶胚子上。秘偶胚子像是吸水性很好的面巾纸,一下子吸干了“执生”,连一点湿痕都没留下。 随后,三号将憋足了劲儿的一口去全部吐出来。灰色的雾气如同饥饿的婴儿,投向秘偶胚子的身体。 它们相互融化,相互接纳。 秘偶胚子浑身上下开始扭动,逐渐往着人的体型靠近。 秘偶胚子,通过秘术师的手段,融合了人类的灵魂后,便成为了稀有的魔偶。 颜承看向第三号秘偶,“三号,为我们的新成员准备衣服。” 三号点头,转身走出去。不到一分钟,他取来一件女性服装。 颜承一看,是一件中世纪的宫廷女装。做工很精美,像是公主或者女王的服饰。 他皱眉问:“咱家没有现代女装吗?” 三号摇头。 颜承顿了顿,“这衣服我可舍不得,几百年历史了,全世界只此一件,还有大作用。先给她拿件我的衣服吧,将就一下。” 三号应下来,拿着宫廷女装走了出去,片刻后又拿进来一套现代男装。一套宽松的红色卫衣,上面有个小熊图案。 颜承看了看,又说:“换件丑点旧点的,这件我还要穿。”他非常小声地嘀咕,“小熊还是蛮可爱的嘛。” 三号明显一顿。但它还是老老实实地去重新拿了套衣服。 碎花儿秋衣,灰黑色的棉大衣,军绿色的大棉裤,带有花纹的解放鞋…… “啊这……现在是夏天啊……”颜承稍愣。他记得这是自己七十年代在北方寒冬腊月穿的。 三号刻意地伸了伸手,示意颜承,咱家已经没有更丑的了。 “这样啊,那行吧,就这套了。” 三号将衣服放在还在扭动的秘偶旁边。 颜承看了一眼秘偶,已经逐渐成型了,他说: “出去吧,给这位新成员留点隐私。” 说完,他和三号离开这个房间。 “魔偶”卓歌变化着,渐渐有了性特征与五官。 第三章 第三号秘偶 正好,踏出工作室时,专职各种家务的第二号秘偶已经做好饭菜,摆在了餐桌上。 忙碌了一整天……其实也没做啥。颜承感觉饿极了,盛了完白米饭,就开吃了。即便是秘术师,也是需要进食的。 “二号,厨艺见长啊。”吃了块红烧肉,颜承满意地点头。 站在旁边的二号“羞涩”地低了低头。它没有脸,但是不是羞涩了,颜承还是一眼看得出来的。他想,二号的自我意识果然形成得要快一点。 呼哧呼哧,干了两大碗米饭后,颜承满足地躺在自己的藤椅上,取来本很厚实的书。从书封看,像极了某些电影里的魔法书。但这本书不是什么魔法书,而是之前颜承在英国鼓捣了一个吸血鬼伯爵的墓穴后翻出来的。 “也不知道那只臭蝙蝠醒没醒,看到自己的心肝宝贝书不见了,该气得再睡五百年吧。” 他想起那副样子,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旁边的第三号秘偶投来诧异的“动作”。毕竟没有脸嘛,只能是动作。 颜承装作什么都没生,咳了两声后,开始钻研这本书里的东西。书里记载了很多中世纪的各种秘法,正到王庭所使的神降术,歪到女巫的怪奇诅咒。也记载了许多历史秘辛,基本都是些正史不会或者说不能记载的事。 本着活到老学到老的态度,颜承看得很认真。他很清楚,当年的炼金术师就是不思进取,一心去求了长生不死,不肯跟紧时代潮流,被工业革命的浪潮淘汰了,才彻底灭绝的。自己不能步了他们的后尘,必须要多学多看。 “该隐的触碰,是旁人眼里最恶毒的诅咒,却是血族无上的恩典……” 他正看到这里,工作室的房门开了。 偏头看去。一个穿着大棉袄和军棉裤的女人别扭地站在那里,正摆弄自己的头。 这边儿,颜承穿的是短袖夏裤和拖鞋。 隔了十多米,俨然两个季节。 颜承笑问:“对你的新身体满意吗?” 卓歌还披散着头。脸上没了血污后,才完全看清她的模样。 她的模样很好,一点不符合“猎人”的气质,像是苏南那一代的,模样温婉,脸蛋娇小,是文人墨客诗歌里典型的苏南美人。但颜承觉得她的脸太瘦了,没肉,长得不喜庆。 身材嘛……穿着身大棉袄,也看不出来,只是依稀感觉到骨架不错。 卓歌稍稍顿了顿,脑子还不那么清醒。她迟疑一会儿后说: “我感觉跟以前一样。” “你的能力呢,保留了多少?” 卓歌动了动胳膊,又闭眼冥想片刻,然后说: “大概还剩七八成。” “那还不错。”颜承说:“我很久没炼制过魔偶了,怕手艺退了步。” 魔偶…… 听到这两个字,卓歌心情复杂。自己这的确是活了下来,但也真的成为魔偶了。她眼神纠结,做了一会儿思想斗争后,脱口喊道: “主——” “别!”颜承打断她,“奴隶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别给我扣大帽子啊,我怕被吊起来批斗。” “那我怎么称呼你?” 颜承想了想,“以后咱们都是同一个屋檐下的了,叫得太生分也不太好。就叫颜哥吧,承哥也行……算了,别叫承哥,不吉利。” “颜……哥?”卓歌叫起来还觉得太别扭。 “嗯。” 颜承应一声后就专心看书了。卓歌被晾在一边儿,莫名觉得有些尴尬。她咳了两声问: “颜先……颜哥,有没有任务给我?” “任务?” 颜承仔细看了看卓歌。他意识到她是个猎人,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执行任务。大概是突然闲下来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吧。 “有。” 卓歌立马本能地兴奋起来,狩猎欲望高涨,双眼几乎要冒出红光。 “把你自己的尸体处理了。你是个猎人,这不需要我教你吧。” “当然。之后呢?” “之后嘛,我想想啊。”颜承表情很认真严肃。 卓歌咽了咽口水,期待地看着他。这么严肃,想来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任务吧。秘术师颜承给自己的重要任务……即便是身为传承猎人的她,也觉得有些压力。 “对了。” 卓歌紧张起来。 “二号不是一直反应下水道反味儿嘛。” 二号在在厨房里洗碗,附和地点了点头。虽然没人看见。 颜承看了看卓歌,笑着说:“是应该那下面漏水口的盖子坏了,你弄完去修一下。然后就没什么了。” 卓歌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颜承。 颜承问:“怎么了?” “通下水道?” “对啊,怎么了?” “传承猎人,通下水道?” “做不到?”颜承挑起眉。一副“你连这都做不到,我要你有什么用”的表情。 卓歌僵硬地摇了摇头,干笑道:“能做,能做。” 她像丢了魂一样,扶着墙转过身,走进工作室里。 通下水道…… 通下水道…… 通下水道…… 我,卓歌,福音基金会的传承猎人,代号Queen,女王。三大传承猎人之一…… 居然要去通下水道…… 她失神地扛起裹住自己尸体的牛皮,走出工作室。 颜承瞧着她。她穿着一身旧时代农村妇女的打扮,扛着尸体像是在扛柴,再配合那失意的眼神。绝了,像极了迅哥儿笔下的祥林嫂。 “祥林嫂”忽然想起什么,惊觉过来,立马说: “颜先……哥,不行。我现在不能离开这里。那些家伙肯定还在外面守着我。” 颜承看着书,淡淡地说: “三号,跟她一起。” 卓歌看了看一直站在旁边,几乎不动的三号秘偶。没有脸,虽然看上去有些诡异,但不至于吓到她。 她怀疑地说: “它看上去那么瘦。颜哥,外面的家伙可是——” “我知道,吸血鬼子爵嘛。”颜承瞥了卓歌一眼,“你好歹占了个Queen的代号,连个子爵都打不过,是不是有点弱啊。” 卓歌无力反驳,示弱地说: “我才刚接受传承,实际上只是个初级猎人……” 颜承摇摇头,略显不耐地说: “算了。三号,去吧,好好保护这位新人。” 三号迈开步伐,走到门口,为卓歌开了门。它尽显绅士风度,微微弯腰给卓歌让道。 卓歌还是有些怀疑。心里嘀咕,这个秘偶看上去那么瘦弱,真的能行吗? 算了算了,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能怕什么。她三步并两步,踏出门,走进雨地里。 第三号秘偶为她撑开伞。 卓歌打算说声谢谢,但转头看到三号空白的脸后又觉得有些别扭。 他们没有交流,走进雨巷。 沉默,是今晚的旋律。 卓歌打量着周围。她之前来,太过着急,没时间看这周围。除了巷子深处的颜承家,这里还有很多紧闭的大门。她不由得好奇,这些大门里住着些什么人呢?是跟颜哥一样的存在吗?既然同住在这个神秘的地方,总不会是一般人吧。 刚一走出巷子,卓歌立马体会到城市的喧嚣。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 即便已经是傍晚了,即便还下着大雨,知冬市也不显得冷清。 很快,凭借着猎手本能,卓歌嗅到了奇特的血味儿。这是吸血鬼的独特味道,跟一般的血腥味儿不同。 味道在四周酝酿着,愈浓郁。这意味着对方在不断逼近。 桌歌紧张起来。 旁边的三号却像极了一位时刻保持微笑的绅士,笔挺地站在旁边,如同皇家卫兵。如果它有脸的话,现在一定微笑着。 它稍稍转了转头,然后面朝着某个方向,略顿之后将伞递给卓歌。 卓歌愣了愣,腾出一只手接过伞。 接着,三号一步踏入雨中。 卓歌就看着它,在雨夜中生长。它每走一步,身体就大一圈。十步之后,俨然成了一位雨中巨人。 之后,是短暂的寂静。只有雨声。似乎连汽车都十分看场合地不经过这里。 忽然,静谧破碎,一切都动了起来。它微微屈膝,纹路分明的肌肉撑起,与健美比赛里的“巨兽”们一般无二。随后它一步跃起,如踩过巨力弹簧般,跳到旁边的十米高的露天水塔上,猛地一拳朝水塔上竖立的黑色柱子砸下去。 咚!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颤动的空气将雨珠拍成雾气。雾气像一层涟漪,结成短暂的幕布,将大雨阻挡片刻,在路灯光芒摇曳下呈现出多种色彩。 三号继续在空中闪烁跳跃。它每一次现身,都打出一拳。每打一拳,都出沉闷的撞击声。 咚! 咚! 咚! 第三号秘偶如同魅影一般。 这个雨夜,卓歌第一次见识到三号那蛮不讲理的战斗方式。这个无脸秘偶,在她心里留下深刻印象。 “这就是秘术师的秘偶吗……”她喃喃自语。 她忽然就很能理解颜哥为什么嫌弃自己弱了,毕竟他的一尊秘偶都这么强大,何况他本人。 所以,给予自己新生的颜哥,基金会那些人口中的“颜先生”到底有多强大呢? 卓歌静静站在雨夜之中,了呆,忘了神。 终于,随着凄厉的叫声响起,她惊觉醒来。同时,这场战斗结束了。她甚至没能看到那个吸血鬼子爵的身影。 三号落在地上,一步一步朝卓歌走来,重新变成瘦弱的身材。它从卓歌手里接过雨伞,然后站在她身旁,继续为她撑伞。 卓歌呆呆地看了看它的侧脸……但是它没有脸。她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如何跟它交流,沉默片刻后,不再多逗留,朝着西郊去了。处理自己这尸体要紧,不然会引来更多吸血鬼。 他们走后不久,几个穿着防化服的人来到这里。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些仪器,他们仔细地对这里进行搜查和清扫。 大概半个小时后,他们在一个桥墩下现了一具变形的尸体。其中一个人上前确认后,拿着对讲机说:“这里是清道夫小队,报告行动处,博宁次子爵已经确认死亡,初步怀疑是被殴打致死” “重卡都撞不死他,被殴打致死?” “目前看来是这样,具体死因需要法医确定。” “那你们找到Queen女士没有?” “暂时没有。” “继续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外注意控制影响,避免引起舆论。” “是!” 第四章 ‘透明噩梦’ 卓歌和三号回到老巷子时,大雨已经停了,时间也来到了晚上十点。 这条无名的老巷子依旧昏暗,大晚上的,更是只有几盏惨淡的白炽灯挂在墙壁上,哀鸣般地闪烁着,没有哪怕一扇窗户透着屋内的灯光。 到了巷子深处,卓歌忽然想起一件事。一旦自己再次踏进这扇门,就不得不面临通下水道的悲惨现状。 虽说她是个猎人,很多时候需要到恶劣的环境里猎杀吸血鬼。某些吸血鬼为了躲避狩猎,甚至还会藏在沼气池里。即便是那样,她也进过沼气池。 但是,被要求通下水道跟主动进入沼气池狩猎完全不同! 卓歌难受地想着,可怜兮兮地看向身后一步的三号说: “三号前辈,能不能帮我给颜哥说说好话。我不想通下水道。” 三号空白的脸朝着卓歌。老实说突然被这么一看,还是有些惊悚的。 它顿了一会儿后,像是在思考,片刻后,将脑袋扭向别处。 卓歌咬着牙。可恶啊,不行吗…… 她悲惨地想着,自己大概是有屎以来第一个被要求去通下水道的传承猎人。 “要给Queen这个名头丢脸了。” 她捂了捂脸,吸住一口气,安慰自己: “没关系,就当是一场精神上的试炼,为以后能够适应更多环境做准备。” 于是她决定为了美好灿烂的明天而粪斗! 改变不了,那就微笑面对。 她挤出个笑来,推开门,朝里面看去。 里面的一切都还是那么平静与祥和,与老巷子的死寂沉闷形成对比。颜承还抱着那本厚重古朴的书钻研着,比起之前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卓歌毅然决然地走进去,然后走到颜承面前,表情严肃而认真: “颜哥!” 颜承一愣,上下瞧了瞧这还是村姑打扮的卓歌,“怎么了?” “我不——”卓歌话音刚落一点,忽然看到颜承眼中泛起幽幽清光,顿时就没有勇气说完一句“我不想通下水道了”。她僵着脸,关切地说: “我不觉得颜哥一直坐着对脊椎好。” 颜承听着,笑了笑,往后一仰躺在藤椅上摇了摇,“我还可以躺着嘛。” “嗯,真好。”卓歌别过头去。 他是故意的吧,他肯定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故意这样做的吧! 颜承瞥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太老实了。” “什么?”卓歌疑惑。 “合着你出去一趟就不能给自己买套像样的衣服吗?”颜承说,“六月穿着身大棉袄,亏你受得了。” 卓歌眨眨眼,“我没钱。” 颜承挑起眉,“没钱?” “嗯,一个伟大的传承猎人是不会被金钱所迷惑的!”她自信而又自豪。 “你还很骄傲是吧。”倒是给颜承弄笑了。 “那不然颜哥给我钱,我再出去一趟?”卓歌试探着问。她想尽量拖到颜哥睡觉再回来,然后就不用通下水道了。 “那还是算了,你就先穿着这身吧。” 卓歌大惊,“为什么啊!” 颜承瞥她一眼,“你在我心里的地位还不足以让我为你花钱。” “颜哥,我可是你的魔偶啊!” “像你这样的魔偶,我曾经有十一个。” 卓歌弱弱地问:“那现在呢,他们在哪?” “全都死了。” 卓歌咽了口口水,“怎么死的?” “给我做替死鬼。”颜承说着,有意顺着书边看卓歌的表情。 卓歌不以为然,“就这啊。” 颜承玩味一笑,“你很喜欢做替死鬼?” “倒不是喜欢,只不过颜哥都救我一命了,我到时候替颜哥死一回又怎么了?”卓歌似乎认命了。 颜承看着书,轻声说:“话很好听。也只是好听。” 他并不在意卓歌说的话。他也并不相信她这轻描淡写的承诺。承诺并不值钱。 “Queen从不说谎。”卓歌正了正她的碎花儿秋衣。 颜承微微一笑,“你是个有趣的人。” “所以,能给我买套衣服了吗?”见着颜承笑了,卓歌立马眨眨眼问。 “我已经在心里为你定价十元了,当然,你要是觉得十元能买衣服,我现在就给你。” “才十块啊!” “很多了已经。都够买三两猪肉了。”颜承随意地说。 卓歌悲戚地说:“难道我这个大美女魔偶,在你心里就只值三两猪肉吗!” “不对。” “我就说——” “是三两三猪肉。”颜承认真地看着卓歌,“一斤好五花三十块,十块能买三两三。我是个严谨的人,不能给你算错了。” 卓歌绝望地看着颜承。 颜承皮笑肉不笑,鼓励道:“好好努力,早日把身价提上去,争取今年年底抵得上一头整猪。” 有了颜承的鼓励,卓歌更加绝望了。 “对了。”颜承放下书,看着卓歌问:“你们猎人不是活跃在欧洲吗,你还是个传承猎人,怎么跑来亚洲了?” 说到这个,卓歌可就有精神了。 “为了追捕一批吸血鬼。他们本来是活跃在埃及那边的,但突然越过控制线,通过走私货轮来到了这里。我们联合这边监察会的人,包围了他们。经过不断缩小包围圈,最终将他们封锁在了知冬市。” “所以,你是怎么差点被杀死的?” “我们本以为全是血仆,最多就是有一个男爵号施令,没想到暗藏了一个子爵,被打了个猝不及防。我因为是单独行动的,所以遭到了正面袭击。” 吸血鬼也是有等级的,从高到低,公侯伯子男,再往下就是所谓的血仆。至于公爵之上,那是传说,不能提,提了就是不得好死。 “他们为什么挖走你的心脏?” 卓歌下意识捂住胸口,“我是猎人阵营的传承猎人,继承了‘Queen’这个代号,某种程度上能代表猎人阵营。这大概是为了向福音基金会示威。” “这么说来,大的要来了?” “嗯,我们猜测是‘透明噩梦’,据华国监察司提供的情报,‘透明噩梦’在世界各地都有蔓延,催生出了很多异常生物和异常现象。” “‘透明噩梦’……”颜承微微沉顿。 “不出意外的话,基金会很快会动狩猎行动,可惜,这次狩猎季,我没法参加。”卓歌遗憾地说。 “那你可真是丢脸。我要是你,都没脸活下去了。” “啊?”卓歌以为颜承会安慰一下自己,“哥,不带这么打击人的。” “知耻而后勇嘛。” 卓歌正打算反驳,第二号秘偶忽然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瞧去。二号比三号要高壮许多,虽然也没有脸。她不由得想,三号前辈都那么强,这个看上去更有力量的二号前辈又是什么能力层次呢?能一拳一个吸血鬼伯爵吗? 二号微微俯身,贴在颜承耳边。它似乎在说悄悄话,但没有一点儿声音出来。 这是在讨论什么神秘的事呢?卓歌好奇地看着,似乎通过颜承的眼神变化去分析。要知道,察言观色也是猎人的本事之一。但颜承始终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 说完后,二号就直起身子站在旁边了。颜承则是沉默着,看上去在思考什么。 卓歌不敢说话,怕打乱了颜哥思绪,惹得他不高兴,导致自己身价下跌。 过了一会儿,颜承有些唏嘘地说:“这么快,都四十年过去了。” “怎么了?”卓歌好奇问。 “一份债务时限到了。” “是咱们欠别人的吗?” 颜承站起来,瞥了一眼卓歌,“从来都是别人欠我的,没有我欠别人的。”他身材虽然偏瘦,但却颇具压迫感。 “颜哥好帅!”卓歌欢呼一声。 “耍嘴皮子功夫没用,身价不会涨的。”颜承转身,边走边说:“早点睡,明儿个赶早,去收账。” “好!”卓歌兴奋起来。 颜承扭过头说:“哦对了,别忘了把下水道通了。” 卓歌的表情如同知冬市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前一秒欢呼着,下一秒就哭丧着脸了。 “颜哥,我不想通下水道啊!你忍心看我这双白白净净的手触碰污秽吗?” 颜承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了门。 卓歌苦巴巴地看了看高壮的二号和瘦弱的三号,“两位前辈,要不然,搭把手?” 二号和三号不约而同地转过身走进属于它们地房间。 午夜,万籁俱静。 当所有人都进入梦乡时,卓歌还在粪斗着。 勤奋的女孩,运气不会差的,对吧。 第五章 业障 颜承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即便昨夜睡得再晚,都会在清晨六点半准时醒来。 他的卧室跟普通人家里的卧室没有两样。对他而言,卧室只是用来睡觉的地方,就只摆着一张床和一副柜子。 起床后,他先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窗外是一条很宽的河,河对岸是现代城市的立交桥。 昨天下了大雨,今天的河就显得有些浑浊,上游两岸的泥沙混在水中,就是这副模样。远空泛着清光,照在对岸栉比鳞次的大厦群上,玻璃外墙映射出摇曳的光纹。这是夏日黎明的独特美景。 颜承也喜欢美景,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他穿好衣服,出了卧室。鼻子稍稍一动,没闻见下水道返上来的味儿,心情略好,便在心里给卓歌提了五块的身价。 第二号秘偶已经开始做早餐了。它高壮的身形在厨房里折腾。颜承见它拿着一个平底煎锅,颇有范儿地翻炒着。 颜承心情更好了。他折身走向卫生间,刚一推开就愣住了。 只见着卓歌缩在卫生间角落里,呼呼地睡着了,大棉袄和军棉裤将她围得跟包子似的,右手还提着个拖把。 这一见,颜承一早上的好心情直接没了,暗暗在心里把刚给她加的五块身价又取消了。 他也不叫醒她,直直走进去,拿着牙刷就开始刷牙。 漱口时,哗啦啦的水声终于将卓歌惊醒。她一眼看到颜承站在自己前方洗脸,然后猛地一惊,一拉站起来说: “颜哥早上好!” 颜承偏头看了她一眼,嫌弃地说:“咱家是没有多余的床吗,还是说你好这一口?” 卓歌看了看周围,愣了愣后反应过来,连忙解释: “没有,我只是太累了,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你就这还是传承猎人?”颜承表示怀疑,“通个下水道比狩猎还累?” 卓歌一本正经地说:“狩猎只是体力上的消耗,通下水道还有精神上的折磨。” 颜承翻了个白眼,“出去。” 卓歌眨眨眼,“我想洗个手。” 说着,她三步并两步跨到颜承面前来,挤着他的就开了水龙头洗手。 大概是棉衣吸味儿比较狠。此刻,颜承感觉一个馊了的包子站在自己面前。身为秘术师,他本就有着十分敏感的嗅觉。这么一醺,好家伙,他差点没直接背过气去。 他连忙闪开几步,屏住呼吸。 从镜子里,卓歌看到颜承那又嫌弃又恼火的表情,嘴角微微挑了挑。 哼,你也知道臭啊。 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爽快,卓歌满足地走出卫生间。 恰好,三号也从独属于秘偶的房间里走出来,撞了个正面。 卓歌开心地打招呼:“早上好啊,三号前辈。” 三号稍愣,顿在原地,对卓歌说的话进行了一番理解。它是一尊秘偶,不同于魔偶,并没有灵魂,所以要理解一件事很慢。跟颜承相处得久,并且他是主人,所以能轻松理解颜承的命令,但卓歌这个新来的,它还不那么理解。 接着,颜承又从卫生间走了出来。他径直去到餐厅。 嗯? 三号难以理解了。在它的认知里,这个卫生间只能进一个人,为什么那个新来的和主人先后从里面出来?男人……女人……厕所……关键词在它微弱的意识里打转。 它认真思考着…… 注重饮食健康,是颜承的优点之一。 一个煎鸡蛋,一杯热牛奶,几片青菜,是他的早餐。 而卓歌的早餐,是一小瓶秘药,名为“美餐”。这是属于魔偶的食物。成为魔偶的她,注定是要与美食告别的。 像是喝口服液一样,卓歌耷拉在餐桌上,吧唧吧唧吸着秘药。 “颜哥,你能做出跟正常人一样的魔偶吗?” 颜承瞥了她一眼,“喝不惯秘药?” “哪有各种各样的美食好嘛。” “我能做出跟正常人一样的魔偶。” “真的呀!”卓歌惊喜地坐直了。 “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啊……”卓歌一下子又萎了,“要怎样,你才肯给我换个正常人一样的身体呢?” “你还不值那个价。” “我能问一下,大概是什么价位吗?”卓歌弱弱地问,“我好有个盼头。” 颜承吃下最后一片青菜,“我曾经的十一个魔偶,跟你一样,都想获得人的身体,但没有一个达到那个价位。” 卓歌有些绝望。 颜承并不只会打击人。他笑着安慰: “当然,也别灰心。我不会骗人,只要你的价位到了,我一定给你做一副人的身体。” 卓歌觉得颜承笑得太假了,有种黑心老板给天真员工画大饼的感觉。 吃完早餐,颜承起身看着卓歌说: “准备好了吗,要出门了。” “就我们两个吗?” “不然呢。” “二号前辈跟三号前辈呢?” 颜承问:“你觉得它们能光明正大走出去吗?” 卓歌看了看二号跟三号空白的脸,尴尬一笑:“也是哦。”她接着问:“那你为什么不给它们做个脸?” “它们想长什么样,由它们自己决定。” “还能这样?” 颜承不再理会她,走向玄关,“该走了。” “不带点什么工具吗?”卓歌赶紧追上去问。 “不需要。” 颜承随意一说,拉开门走了出去。 “颜哥好帅!”卓歌跟在后面大呼。 寂静到显得幽深的巷子还是湿乎乎的,两侧的门窗全都紧闭着。没有太阳照射,即便是白天,这里也有些昏暗。 卓歌好奇问: “颜哥,这巷子里还住着别人吗?” “没有人。” “这样啊。” “没有人”应该跟“没有”是同一个意思吧,卓歌这样觉得。应该?经过一扇窗,她朝里面望去。黑黢黢一片。不知为何,她觉得这种黑暗有种说不上来的粘稠感,像……黑色鼻涕虫糊在了窗户另一侧。她不由得升起好奇心,忽然就站着不走了,认真看着这扇窗。她紧紧盯着,恍惚间,好似看到那种黑色的粘稠物在旋转,在不断变形,似乎要汇聚成什么形状。 她看得入迷,不自觉地伸手想要去触摸。 “笨蛋!”忽然,颜承的声音惊醒了她。 她连忙退后两步,心中直憷。他转头看去,见着颜承站在前面嫌弃地看着自己。 “颜哥……”她赶忙追上去。 “这就是传承猎人吗?可真够好笑的。”颜承挑起眉说。 卓歌似乎是个厚脸皮,装作没听见,好奇问: “颜哥,刚才那是什么啊?” 颜承甩开手,继续往外走,边走边说: “障。” “什么?” “业障。那间房的主人满身业障,撑满了整个房间。” “什么叫业障?” 颜承更嫌弃她了,“什么都不懂,还敢出来狩猎。” “嘿嘿,这不是走万里路,读万卷书嘛。”卓歌傻笑道。 颜承忽然感觉自己救了这家伙是做了门亏本生意,以为领了个潜力股回来,没想到是个闹哄哄的憨憨。 “简而言之,就是罪孽。那家伙修得一个害人害己的歪门邪道,修得多了,业障也就多。大鬼小鬼缠身,难以摆脱。” “不懂。” 颜承白她一眼,“武侠小说看过没?” “看过一些。” “你就当是邪修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走火入魔了。” “哦,这个意思啊!”卓歌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她问:“那人是坏事做多了吗?” “不知道,没问过,不关心。” 颜承冷漠脸。 “颜哥好高冷哦……”卓歌嘀咕。 颜承呵呵一笑,“我还以为你是个高冷的家伙,毕竟福音基金会的人都是用鼻子看人的。” “没想到我这么善解人意吧。”卓歌开心一笑。 “没想到是个笨蛋。” “……” 第六章 人血玫瑰 离开这条老旧的巷子后,他们出现在公交站台前等车。 卓歌是个缺心眼儿,丝毫不觉得自己一身北方大冬天的穿着有什么不对,也不在意站台其他人投来的讶异目光。 她跟颜承站一块儿,俨然两个季节。一个在熬夏,一个在跨冬。 “所以,颜哥为什么不买辆车呢?”卓歌看着来来往往飞驰而过的汽车问。 “不会开。” 卓歌震惊了,21世纪居然还有不会开车的健康成年人! “颜哥,你该不会还活在上个世纪吧!” 颜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之前睡了一觉。从九三年睡到去年……” 卓歌更震惊了,呆呆地看着颜承,过了一会儿憋出句话来: “睡眠质量真好。” 颜承瞥她一眼,“你想试试的话,我可以让你睡到2o5o年。” “别别别!我还年轻呢,呵呵。”卓歌连忙干笑着摆手拒绝。 颜承笔直地站着。他大概的确是个帅哥吧,又带着某种独特的深沉气质,蛮上镜的,招小女生喜欢。同在等公交车的有几个高中女生,瞧着颜承这边儿,自然是被吸引了。 “那个人好帅……可惜旁边有个村姑。” “是啊是啊,又高又瘦……可惜旁边有个村姑。” “脸型也很棒,尤其是眼神气质,简直绝了姐妹们……可惜旁边有个村姑。” 这听得卓歌受不了了,你们夸就夸呗,怎么就硬要带上我呢!她恼火地狠狠盯着那几个高中女生。 卓歌不愧是福音基金会的传承猎人,猎人本能动后,一下子就把几个小女生吓住了。 颜承瞥了她一眼,“你也就吓吓小女生了。” 卓歌轻哼一声。她脸皮厚,不觉着丢脸。 “话说,颜哥,我们是去收什么账啊?” “有人欠我一条命。” “啊?” 公交车来了,站台的人一拥而上。这时,卓歌穿得厚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挤公交无人能敌。左一扭,右一晃,就把人给顶开了。当然,这跟她力气大也有关。毕竟是个初级猎人,打不过吸血鬼子爵,挤公交车还是能行的。 他们坐在最后面。颜承看着窗外,轻声说: “七九年,有人费尽心思找到我。那人说,他喜欢上一个舞厅的女歌手,向她求了婚,她答应了。但女歌手是那时的名媛,经常与社会名流打交道,本身也是个爱玩的人,身边跟着的男人女人都不少。他担心跟她结婚以后,她依旧安不下心来,可能会出轨。于是他找我定制了一朵带有秘术的金玫瑰胸花,用来禁锢住她的心,让她只爱他一个。代价是四十年后,他的灵魂归我所有。” “禁锢一个人的心,让一个人全心全意爱另一个人。这是什么秘术?” 卓歌也听过许多秘术,但没听过什么秘术能做到这样。 “一种古老的秘术,其实更像是诅咒。我给这个秘术取了个名字,‘人血玫瑰’。” “嗯?为什么这么叫?” 颜承问:“你不觉得将一个人的心禁锢住,是一件很自私的事吗?给予其感动自己的爱意,挥的却是不人道的作用,就像是沾染了人血的玫瑰,看上去美好浪漫,实际残忍自私。” “这倒也是。”卓歌嘟哝一声。 她其实并不太懂,因为身份的缘故,基本接触不到情爱这些事。 “每个人都有选择爱的权利。” “那颜哥为什么要帮那人做这样一朵胸花?你自己都觉得是残忍自私的……” 颜承轻轻一笑,“这是门生意。既然是代价丰厚的生意,为什么不做?” 卓歌小声说:“颜哥真是没有底线啊。” 她说完立马缩了缩脑袋,以为颜承会责骂她。 但颜承没有,他手指轻轻捻挫着,“你说得对。” “……” 颜哥居然承认了,卓歌忽然又看不懂他了。她想问个为什么,但瞥见颜承寡淡的脸色,问不出口。 颜承看着窗外,不想解释什么。他一直都从根本上明白,作为全世界唯一一个掌握着完整秘术体系的人,不能有底线。 车窗外景色如流影,他脑海里的记忆亦是如此。 “颜哥你没有什么避讳吗?比如说,某种生意不做,某类人的生意不接之类的。我看很多人做生意都有忌讳,做事也是,尤其是我们这种走在神秘侧里的人。” 颜承表情很淡,“我做生意,百无禁忌。” ……不愧是颜哥。 “说回之前的话题,如果还没到四十年的期限,那个找你定做金玫瑰胸花的人就死了怎么办?” “早死的话,我会知道,如果我能去收了他的灵魂我就会去收了,如果我去不了,就算是烂账。” 卓歌想了想,问:“如果他违反契约怎么办?” 颜承看着她,眼神逐渐幽,“没有人能违反与我的契约。”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但很冷,冷得没点人情味儿。 卓歌即便是穿着大棉袄也觉得有些冷,连忙转过头做了个深呼吸。她感觉颜哥这么说也是在警告自己,不要违反他们之前的契约。 公交车语音播报及时响起:碧湖区到了。 颜承起身说:“下车。” 卓歌刚一站起来,公交车忽然来了个急刹。她一个不稳,猛地往前一摔,颜承见状,往旁边一侧,于是她就摔在颜承脚边。 颜承看她一眼说:“丢脸。” 然后,自顾自地下车去了。 即便是卓歌这种厚脸皮,也禁不住微微红脸,连忙爬起来追上去。 “颜哥,你的绅士风度呢!”她在后面强烈谴责,“就这么看着一位美丽的女士摔倒吗!” 颜承背对着她,边走边说: “你的身价不够我展现绅士风度。” “可恶的浑身铜臭味儿的资本家!” 颜承回头,礼貌一笑:“谢谢夸奖。” “我没在夸你!” 颜承不理会她,大步向前走。卓歌又气又无奈,谁让她只是个小小的魔偶呢。 碧湖区是知冬市很有名的富人区。各种豪华小区,高级商场扎了堆地摆在这块儿地。当初知冬市开时,资源似乎有意往这片区集中,导致这里的房价层层往上爬,是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远远看去,钱烧出来的烟儿就冲着那些大楼飘起来了。 好是真的好,贵也是真的贵。 往里了去,有个很大的人工湖,环绕着人工湖修了片别墅,是富人区里的富人区。那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颜承还好,穿得体面,气质不错,不显违和。卓歌就实实在在的格格不入了,穿着身廉价的大棉袄,依稀还能看见里面的碎花秋衣,裤子也是军绿色的大棉裤,鞋子则是一双解放鞋,这身打扮别说放在这富人区,就是在普通的城市里,也结结实实是上个世纪的村姑样。 也得亏她有张好脸,有副好骨架,一身上个世纪的村姑打扮,硬是让她穿出几分“逆潮流”的“怀旧风”。 “看样子,那个定制‘血玫瑰’胸花的很有钱啊。”她望了望周围的环境。 颜承想了想说:“我依稀记得,他来找我那一年外边儿政策很好,撞上了好时代。当然,能赚这么多钱,也是有本事的。” 卓歌点点头,“七九年……哦,明白了。” 他们到了碧湖别墅区。这里安保很完善,各种现代化高科技防盗设施,还有专门的巡逻队。老远一看,各种豪车载着各般名流进进出出。 “我们怎么进去?”卓歌问。 “走进去。” 卓歌看了一眼安保,又问:“怎么走。” “用脚走。” “啊这……” 说着,颜承就走了起来。 “真用脚走啊!” “你可以用手。”颜承头也不回。 卓歌将信将疑地跟在后面。 一点不晚,一点不早,他们刚走到正门前的广场,里边儿就开出来一辆豪华轿车。一直开到颜承面前才停下来。 从右前座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约莫五十上下,他赶着步子走到颜承面前,见着旁边有个穿着东北大棉袄的女人,明显愣了一下。但他素养还是很好,礼貌地问: “请问是颜先生吗?” 颜承点头。 “我是林俊茂老先生的管家,听闻颜先生要来,老先生早早地就让我等候在这里。” 这男人还要说些客套话,颜承摇头打断他: “不用多说什么。” “呵呵,那好,颜先生,还有这位小姐,请上车。” 管家三步并两步到车旁,开了后座的车门。 卓歌好奇问: “颜哥提前通知了吗?” 颜承摇头说: “契约到期不只是我清楚,他那边也会知晓。” “他怎么就确定你会来?” “契约会告诉他。” 卓歌似懂非懂,小声嘀咕:“秘术师这么厉害吗……” 上车后,轿车载着他们进了别墅区。 车上,卓歌还有疑惑,转头问:“颜哥,那个……呃……” 她的颜哥已经闭上了眼。 管家这行,最得学一个察言观色,这位林家的管家明显得感觉到颜先生该是一位不喜欢闲谈的人。林老先生说颜先生是位非常非常重要的客人,他来接颜承前,本来预先准备好听的客套话,现在瞧着也没地儿说。 他若有若无地透过后视镜看向颜承。 他记得,之前南江省最大的珠宝商来拜访老先生,老先生也没说过半个“贵”字。这么年轻的一个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吧,居然是自家老先生的大贵客…… “贵”在哪儿呢? 第七章 他不是人 林家的大别墅落在人工湖南边的一块凸出上。把湖比作海的话,那这块凸起就是个半岛。 位置是好极了,三面迎着水,一面接着片林地。不用担心这种地方蚊子多,开商不是傻子,这么好块儿地,若是因为遭了蚊子,价格上不去,可就亏了大。林地里,排齐的楝树驱蚊效果极佳,靠近别墅的位置还环着一圈香樟。 轿车载着颜承二人穿过林地。远远看去,已经能见着几个人站在别墅的大门前等候着。中间是个头花白的老人,已经是到了拄拐杖,戴老花镜的年纪了。 临到跟前,那老人率先走过来。两旁有人想要搀扶他,被他摆手拒绝了。 管家赶紧下了车,为颜承打开门。 “颜先生,已经到了。” 颜承目光掠过管家的肩膀,一眼看到正走过来的老人。他微微眯起眼,略微停顿了一下,没有急着下车。 管家以为颜承走神了没听着,又喊了声: “颜先生,已经到了。” 颜承这次点了点头,翻身下车去。卓歌从另一边自己开门下来了,赶着趟儿走到颜承跟前,生怕错过什么。 卓歌是个猎人,每到新环境,会先观察。从轿车一侧走到另一侧的过程中,她的目光快将四周环境扫描一遍,然后在脑袋里记下来,并作出基本判断。 那老人还没近身,爽朗的笑声先传来。 “颜先生,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年轻。” “林俊茂。”颜承直呼他名字。 这听得管家极为震撼。他在林家工作十多年,从未听过谁敢当着林老先生面直呼其名的。他眼睛圆,忍不住盯着颜承的侧脸,好想好想知道这位颜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林俊茂一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伸出来想要跟颜承握手。 颜承只是看了一眼,就从他身边走过去,向着别墅去。 他不仅直呼林老先生名字,甚至拒绝跟林老先生握手!管家几乎有些站不住了,六月的热天里,莫名觉得有些冷。 管家震惊,林俊茂可无所谓,还是笑吟吟的,脸上的皱纹都铺拉开了。 林俊茂一早就注意到跟着颜承一起的卓歌,也怪卓歌这身包子似的打扮在大夏天实在是想让人不注意到都难。颜承不搭理他后,他便朝着卓歌笑了笑说: “小姑娘是跟颜先生一起的吗?” 卓歌点头,“嗯,他是我哥。我跟他出来长长见识。” 她这一说,林俊茂赶紧就把自己身段降下来,也不喊小姑娘了,改口问:“小姐怎么称呼?” “卓歌。” “卓小姐,欢迎您的到来。” 卓歌在心里头给林俊茂做了个基本的画像,毕竟是跟颜哥做生意的人,得多了解一些。 “不用客气。” 林俊茂笑了笑,模样很是和蔼,声音也温吞吞的,总的感觉是平易近人的。 “卓小姐请。” 卓歌礼貌一笑后,赶紧追上颜承。 “颜哥,走那么急干嘛?” “是你太慢了。” “总得跟人打个招呼吧。” “没有那个必要。我是来收账的,不是来做客的。” “呃……也是。” 他们在佣人的指引下,进了别墅。 后边儿,林俊茂见着两人进了屋后,笑容微微收敛,眉头沉了沉。 管家来到他身边,“林老。” “路上,颜先生有没有说什么?” “一句话都没有说。” “果然是这样。” 管家喉结滚了滚,他声音低低地问:“林老,这位先生究竟是何人,为何这样看重?” “他不是人。” 林俊茂只是简单说了一句后,就进了屋。 管家跟在身后,背上冷汗直冒。这个“不是人”不是在骂人吧?他越想越觉得冷。 会客厅里,颜承很随意地坐在沙上。 卓歌坐在他旁边,坐得笔直,她的身份不容许她在陌生环境里太过放松。只是因为穿得太厚了,怎么看都像是缩成一团的,不太正经。 别墅装潢偏向于古典欧式风,暖色调。此刻,伴有轻柔的古典钢琴曲。 卓歌闻声看去,会客厅右上方有一间半掩门的房间,透过点空隙能见着里面有人在弹琴。 真有钱,还专门请人配Bgm。她想。 林俊茂进来了,只有他一个人。 “颜先生,知道您不喜欢闹哄哄的,就没有准备宴席,还希望您不要计较。”林俊茂活像一位受人爱戴的老人,笑呵呵的。 颜承说:“我是来收账的。” 他很干脆,直截了当地道明主体。 这很符合他的性格。虽然才相处短短一天,卓歌也算是明白,颜哥不喜欢说废话,也不喜欢爱说废话的人。她不由得估摸,自己应该不是个爱说废话的人吧,应该吧。 林俊茂笑了笑,坐在颜承对面。他显老态地呼叹了口气,然后笑着说: “颜先生一点没变,还是这么年轻,也还是这么直接。” 颜承看着他,眼神平淡。 林俊茂不太喜欢跟颜承目光相对,不由得往别处看了看。 “不过,颜先生就不先确定一下自己这门生意做成了没有吗?” 颜承右手大拇指捻了捻食指指肚,“成没成你比我清楚。毕竟,那朵胸花戴在你妻子胸前。” “总得有个见证才是。”林俊茂笑呵呵地说,“都是生意人,该是知道一手交货一手交钱的。” “你的妻子出轨了吗?”颜承眯起眼睛问。 “没有。”林俊茂置口便答。但他接着倾身继续说:“但我不确定她之后还会不会出轨。”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林俊茂笑了笑,“在我的妻子死去之前,我都不能确定颜先生给我的那朵胸花到底管不管用。毕竟,只有死人才不能出轨。” 旁边卓歌心里一寻思,林俊茂在这儿钻空子,卡Bug呢。她记得之前颜哥跟自己说话,这门生意的主角“金玫瑰胸花”是用来禁锢住林俊茂妻子的心的,让她只会爱他一人。林俊茂这么一说,就摆明了说虽然他妻子现在没有出轨,但不确定以后会不会,在她死之前,都不能确定,那这门生意就还没做完。 她不由得好奇,碰到这种情况,颜哥会怎么办呢? 颜承认真地看着林俊茂,没有说话。接着,他环顾这奢华的会客厅,说了句题外话: “你赶上了个好时代。” 林俊茂脸上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笑。这似乎是他这个地位,这个年纪所常有的一种表情。 “当然,也感谢颜先生。” “谢我什么?” “谢颜先生让我谨记,世上永远有你看不到的一面。” “哦。”颜承随意应了一声。 林俊茂微微一愣。颜承这不以为然的表现让他心里不太舒服。 “那颜先生,这门生意,你怎么看?”林俊茂把问题抛给颜承。 颜承点头,“我做生意讲究个诚信,自然是不会违背契约的。” 林俊茂笑容微微张开一些。 卓歌看向颜承,冲他挤眉弄眼。她以为颜承是要顺了林俊茂钻空子,真就等他妻子死了再来。 “颜哥,就这么算了吗?”她见颜承不理她,就明着问了出来。 “算了?”颜承挑起眉,“谁给你说算了的?” 林俊茂刚张开的笑容又收了起来,身子也坐正了一些。只是他一把年纪了,腰杆怎么撑也撑不直的。 颜承看着林俊茂说: “我做生意不分人,不管品性。你心里怎么盘算的我不在意,我来这里只是收账的。四十年前说了四十年后收走你的灵魂,就不会拖到下一年。” 林俊茂表情微微一僵,“但是生意还没结束。” 颜承摇头。他甚至不愿跟林俊茂多做表情,“你果然是不清楚,这门生意在四十年前就已经结束了。从来都没有什么前提条件,只不过是你欠了我四十年而已。” 林俊茂额头渗出一滴冷汗。 颜承站起来,看着他,目无表情,“今天,我来收账了。” 灯光迎着颜承,浅淡的影子拉长,垂在茶几上,落在林俊茂腿边。 第八章 撒谎的‘匹诺曹’ 林俊茂莫名觉得颜承的身材很高大,高大到几乎要顶着天花板了。颜承一步步向着他走去,脚步落在地板上居然出咚咚的声音。林俊茂分不清那是脚步声,还是自己的心跳声。 “你要做什么!”林俊茂终于慌了。 “现在是法治社会!” “这是我家,你不要乱来!管家,管家!” 他叫喊着,却无人应答。 林俊茂张皇失措。他想起身,但双腿像是被粗壮的锁链捆住了,紧紧绑在沙上。 卓歌莫名紧张。她咽了口口水,想看颜承是如何收走这个人的灵魂的。她虽然来自神秘侧的福音基金会,但也只是听闻有人能提取别人的灵魂,并未亲眼见过。 颜承站在林俊茂面前,伸出右手食指点在其眉心。 “生灵皆为虚妄。”他低声呢喃。 林俊茂眉心渗出灰雾,顺着颜承的食指汇聚在他手掌上。林俊茂的身体没了力,一跨,像滩烂泥样耷拉在沙上。 “笨蛋。”他忽然开口。 卓歌坐在后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啊,怎么了?” “过来。” 她赶紧走到颜承身边。 颜承右手一甩,直接把手掌上的灰雾甩在卓歌脸上。 “啊!”她惊得往后一跳,“颜哥你对我做了什么?” 颜承瞥她一眼,“我忘带捕魂瓶了,你先帮我装着。” “用我的身体装啊!”卓歌瞪大眼睛。 “不然呢?” “可!但是!我!” 颜承冷漠地看着她。 “没什么……”卓歌瘪瘪嘴,小声说。 她忽然觉得右眼有些痒,本能地伸手去揉了揉。这一揉,她直接看到一团灰雾从眼皮子底下窜了出来,然后又钻了进去。 “在我眼睛里吗?”卓歌问。 颜承点头。 卓歌连忙走到会客厅的壁镜前看了看。镜中的她,左眼是正常的黑褐色,右眼却是死一般的冷灰色。 “有点好看啊!”她嘀咕一声。 “好看,我再给你塞一个?” “不了不了!”她连忙笑呵呵地摇头。 颜承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该走了。” “啊,这就走了?会不会太轻松了,感觉……我以为他会抵抗,比如说提前安置一些保安之类的,我都做好大打出手的准备了……” 颜承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角落隔间里弹琴的人,“你想太多了,那没必要,挡不住的。” “但我们在人家房子里杀了人,就这么直接走出去吗?” “你笨啊!” “怎么了?” “直接走能走得出去?合着人家家里那么多人都是摆设?” 卓歌缩着脑袋,弱弱地说:“你不要一直凶我嘛,我又不知道。” “传承猎人?”颜承费解地看着她。 “啊,怎么了?” “你是关系户吗?这怎么当上传承猎人的,常识都弄不明白啊。还是说福音基金会全是没用的家伙,硬是把你给衬托出来了。” 卓歌急了,较真地说:“颜哥,你可以骂我,但不能羞辱基金会!我只是个初级猎人而已,还没成长起来!” 颜承觉得脑仁疼,不想跟她争论了,甩开手就走。 “颜哥,等等我!”卓歌瞥了一眼林俊茂软泥一样的尸体,赶忙追上去。 临到门口,颜承抛给她半截手指长的秘药。 “喝了。” “这是什么?” “‘变色龙’秘药,隐身的。” “这么神奇?”卓歌怀疑地喝下。 没有味道,跟白水一样。她看了看自己,“欸,怎么没有隐身啊!” “你自己当然看得见自己啦!” “这样啊,嘿嘿。那颜哥你怎么不喝?” “只有笨蛋才需要。” “……颜哥。” “什么?” “你是gay吗?” “不是。为什么这么问?” “那你为什么这么不待见我!” “嘘,别说话。” “怎么了?” “我鸡皮疙瘩掉一地了。” “……嗯哼,好过分。” 他们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林家的别墅,又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这片别墅区。 …… 林家别墅会客厅里,颜承二人刚离开别墅,侧房里的钢琴声戛然而止。 一个老人从钢琴前起身,拿起旁边的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汗,随后转过身走到门前,拉开虚掩的门。 瞧去,明眼人会立马现,他跟倒在沙上的“林俊茂”有一模一样。哦不,换种说法,沙上的“林俊茂”跟他一模一样。 他们的神态,走路的姿势都完全一致。几乎是同一个模子里印刻出来的。 “颜先生……”他声音沙哑,同大多数老人一样很粗。 “那个颜先生,也会有分不清真假的时候吗……” 他像是在自语。 但另一道声音,接了他的话。 “某些时候,真的是假的,假的就是真的。” 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年轻男人从镜子里走了出来。镜子是卓歌刚才照的那面镜子。他的黑色长袍上从胸口到下摆绣了副怪异的兽的花纹,像是多重古书上的凶兽杂交拼接在一起的,没个具体样子,但看来又觉得神奇,尤其是那对眼睛,像漩涡一样。 他很白,白得像是上了RB歌舞伎的妆容,但也不见着眼角和嘴唇抹红,就只留给渗人,没有美感。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老人摇了摇头,“他毕竟是颜先生。” 年轻男人走到沙上瘫倒的“林俊茂”身边,伸手在他天灵盖摸了摸,然后拔掉“气门芯”。顿时,“林俊茂”像是皮球泄了气,憋了,很快就焉成一张纸。 年轻男人将这张纸折起来,放进袖口。 “林老先生,可别忘了,颜先生也是人,只要是人,就都会犯错。”年轻男人微微眯起眼,他的双眼很黑,瞳仁比一般人大上一些,“只有死人才不会犯错。” 老人不想直视男人的眼睛。这令他感到烦躁。 “希望如此吧。” “你只能选择相信,不是吗?”年轻男人微笑看着老人。 “也是。”老人苦涩一笑。 他吸了口气又问:“颜先生那边真的不会觉?”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会,他收走的确确实实是真的灵魂。” “谁的灵魂?” 年轻男人舔舐了一下嘴角。舌头本只是普通的红色,但在白得黑的脸色衬托下,格外刺目。 “林老先生不用知道这个。” “阴倌的秘密?” “当然。”年轻男人笑了笑。 “如果他现了那不是我的灵魂怎么办?”老人是久经商场的人,即便对神秘侧的事知晓不多,但基本的还是要问。 男人微微弯了弯眉,“放心,我们接受的委托是让你活下来。阴倌一脉虽然见不得人,但接了的委托,就一定会完成。”他低声一笑,“呵呵,正好,我也有事找他,看他是不是像传闻那样……神奇。” 老人叹了口气,他只能相信这个男人。毕竟,要让他独自面对颜先生,没有任何可能活下来。 “林老先生,期待下次合作。” 年轻男人说完,转身走回镜子。进去的方式很诡异,像是一滩水,就那么融进去了。 会客厅里只剩下老人。 老人不知为何,忽然有些畏光,走到大窗前,将窗帘拉了起来。 之后,他坐在沙上。或许是没注意,他不偏不歪,正好就坐在先前那个“林俊茂”倒下的地方。 仰躺着,面朝吊灯,闭上眼。 他脑中盘旋起四十年前这一天的景象。 那位先生到底是四十年过去了也一点儿没变。语气、神态、动作、样貌,他都记得很清楚。因为那位先生实在是难以让人不每时每刻惦记着,太过了不起,也太过可怕。 他深深吸了口气,掏出块怀表来。 揭开表盖,一张有些泛黄的粘片贴在里面。照片上是位美丽的姑娘,晏晏之笑,如春风,如秋菊。姑娘穿着件好看的大衣,大衣胸口处别着一朵精致小巧的金色玫瑰胸花。照片右下角写着时间:一九八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老人摩挲着这张照片,细声呢喃: “连颜先生做的金玫瑰都留不住你……我还能留得住你吗?玉珊,受不住就受不住,摘了那朵胸花就行,何必想不开呢……” 恍惚一会儿后,他深深吸了口气,起身打算离开这里。 刚一动作,他忽然皱起眉看着茶几。 茶几上有一个拇指大小的木偶,像木偶历险记里的匹诺曹,但没有眼睛和嘴巴,只有一根长长的鼻子。 他看得出神。不知这小木偶有什么魔力,偏就让他着了迷,看着它一动不动。 忽然,木偶的鼻子开始变长,朝着他生长过来。 他终于惊醒,瞳孔骤缩,想要躲开。但身体如同被锁链捆了起来,动弹不得。他甚至能感受到身上无形的锁链不断紧锁的压迫感。 “……” 他无法出声,口中只能出十分细微的呜呜声,像是老式茶壶烧开了水一样。 木偶的鼻子越来越长,越来越尖。一点一点朝着他的额头生长。 尖锐感浮现,最后,他生生看着,那尖锐的长鼻子刺进自己的眉心。 闭眼之际,他听到一点声音: “之前的只是利息,现在的才是本金。” 果然,颜先生始终是颜先生…… 躲不了,逃不掉。 临着终了,他才明白,自己欠了四十年的灵魂,并不是那朵金玫瑰的代价,而是自私的代价。 随着意识散去,身体瘫软了,栽倒在地,脑袋撞在茶几上,出较大的声响。 而那个小木偶则变换形状,成了一只“小鸟”,从通风口飞了出去。 在外面等候的管家听到声响,连忙进来询问生了什么事,就见着自家老先生,这位知冬市最有名的房产大鳄,栽了,那两位客人也不见了。 …… 路边,等公交。卓歌依旧“享受”着路人怪异的眼神。她不觉得尴尬,路人替她尴尬了。 卓歌是个话痨,脑子里装着一万个问题,在颜承旁边,像麻雀一样呜呜喳喳。她美其名曰“不懂就问”、“现在问清楚,以后做正事就不再问了”。 她满门心思放在颜承神秘的过往里,全然没注意到一只虫子般的小木偶顺着她的裤脚,爬上她的背,藏在了大棉袄里。 第九章 “市场” 回到老巷子,那种阴冷与沉闷的感觉再次袭来。 卓歌虽然是个魔偶,但在感官上同常人没有区别,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她都觉得这老巷子的氛围很是压抑。 “颜哥,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颜承淡淡回答:“这个地方很特殊,适合我。” “特殊在什么地方?” “早些年,这里其实是用来关押特殊人群的。” “特殊人群?” “就是普通司法机关无法惩罚的那种人,比如梦者体系里的盗梦师,判官体系里的阴倌,赊刀人体系里的断死师,很多很多,举个你熟悉的例子就是,猎人体系里的血猎。” 卓歌惊道:“颜哥你居然知道血猎!” “很奇怪?”颜承挑眉。 “当然啦!要知道那是很多高级猎人都不知道的存在。”她刚说完,转念一想,又释然了。颜哥连“群”这个神秘代号都知道,知道血猎也不意外。 她略微低头,小声说:“是我见识短浅了。” “的确。” 卓歌一头黑线,颜哥说话真是伤人。 “是谁负责看守这里呢?” “早些年是判官中的司判,不过后来司判一脉出了点事,就由国家监察司接手。监察司把原本关押在这里的人转移走了,这里就空了出来。因为这里还留有司判的叠纸术,跟俗话里的‘鬼打墙’一个效果。即便这条巷子就在闹市里,一般人也根本现不了,进不来,误打误撞闯进来也只会在原地打转,最后再绕出去,见不着里面的东西,就体现出一个清净,与世隔绝。所以,就有些见不得世面的人住进来。” “这是监察司默许的吗?” “见不得世面的人,监察司也总得给条活路,不能把人逼急了。直白点说,允许这批人住在这里,比不允许更安全。” “哦。” “话说回来,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就连监察司都不知道。”颜承认真看着卓歌。 卓歌眨眨眼,“猜的。” 颜承呵呵,“我信了。” “哎,其实是我在福音基金会的一个长辈告诉我的。他知道我要来华国执行狩猎任务后,就特意告诉我说知冬市住着位颜先生,碰到大麻烦可以去找他。”卓歌小声说。 “长辈?叫什么?” “费利蒙·埃德加。” 颜承略微想了想,一个胡子十分浓密的中年男人形象浮现。不过,现在应该已经是个老头了。 “原来是他。没想到他居然加入了福音基金会。” “你们认识吗?” 颜承点头说:“我在休眠前的最后一个顾客就是他。” 卓歌眼睛一亮,“颜哥跟博士做了什么交易?” “博士?” “埃德加博士是福音基金会十二执事之一,分管基金会的古派文学和艺术研究所,代号博士。” “原来如此。” “怎么了?” “当初,他从我这儿交易走的是一本失传的古籍,里面记载了许多神秘侧的东西,其本身也是凡物。按照你们福音基金会对凡物的分类分级,应该是Ⅱ类a级。” 卓歌知道,在福音基金会建立初期,即第一次工业革命期间,就对凡物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划分。 类别分为三个类别,分别用罗马数字Ⅰ、Ⅱ、Ⅲ表示。 具备实体且具备一定意识的被归为Ⅰ类,具备实体但不具备意识的为Ⅱ类,不具备实体的则统一为Ⅲ类。 按照对人类的威胁程度、影响水平和价值意义划分为s、a、B、c、d五个等级。 “a级!”卓歌惊道,“什么书啊,居然能够达到a级。” 她正是因为很了解这一点,才如此惊讶。在神秘侧,a级又被成为战略级。任何a级凡物都具备很高的价值,如果能合理使用,往往能挥战略级的巨大的作用。 颜承问:“听过血腥玛丽吗?” “嗯,16世纪著名的吸血鬼,信仰莉莉丝女王。” “那本书就是她亲自撰写的,里面详细记载了吸血鬼的习性、特点、能力表现和不同信仰的吸血鬼的区别,也还有不少吸血鬼势力内部的秘辛。因为记载方式很特殊,是以血族意志所撰写,所以无法印刷,一般人也无法观摩,也就很少人知晓。” 卓歌嘀咕道:“难怪能被列为a级,里面记载的内容对福音基金会很有价值。想必埃德加博士就是凭借这本书成为十二执事之一的。” “或许吧。那本书的确很有意思。” 卓歌好奇地问:“这么重要的一本书,颜哥为什么要交易出去呢?” “我已经看过一遍了,熟悉内容,并且埃德加提出的代价的确令人心动。” “什么代价?” “一枚纯净的灵魂结晶。” “居然是灵魂结晶!难怪了。”卓歌一下子就理解了颜承为什么要交换。 她虽然不是秘术师,但也知道,秘术师十分耗费资源,尤其是灵魂,对于秘术师而言,灵魂是非常重要的材料。 不论是制作像二号三号那样的高级秘偶,还是配置稀有秘药,亦或者使用部分秘术,都需要用到灵魂。而灵魂结晶就相当于是很多灵魂提纯浓缩后的产物。 想到这儿,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储存着“林俊茂”灵魂的眼睛。 “那颜哥你是怎么弄来那本书的?” “交易过来的。” “跟谁?” “玛丽。” “……”卓歌咽了口口水,“颜哥,敢问您今年高寿?” “忘了。” “……” …… 回到住宅后,颜承并没有直接着手处理刚收来的灵魂,而是领着卓歌进了一间屋子。屋子里有个通往地下的通道。 他们走下去,便到了一个地下室。里面一片漆黑,有一股十分古朴陈旧的味道,不太像那种东西放久了的霉味儿,就是一种历史的味道。 颜承冲着黑暗轻声说:“开灯。” 顿时,如同老鼠过道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各个方向响起。接着,一盏又一盏散着黄白色光芒的壁灯亮起,火光摇曳,使得影子晃动,像是油灯,但又闻不到煤油味儿。 卓歌朝旁边的一盏壁灯看去,赫然看到每一盏壁灯都有一个手掌大小的小型木偶托着。这些小型木偶没有具体的人形,看上去构造很简陋,就像五根棍子搭在了一起。 “这些是?” “光人偶,一种低级人偶,还够不着秘偶的层次。” “为什么不装电灯?” “这里放的某些东西不能见光。光人偶说着是光,其实是一种秘术。” 卓歌并不是很了解。关于秘术师的认识,她基本都是道听途说。只能说以后跟着颜哥慢慢了解。 卓歌转移目光,朝前看去,立马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这个地下室很大,比之前那工作室还要大很多,像一个小型图书馆,甚至于一个足球场,里面整整齐齐摆满了柜子货架。货架上放置了许多物品,各种颜色,各种形状,书籍、珠宝、匣子、工具、罐子、药材……它们静静地躺在货架上,或带着厚重的历史,或带着尘封的秘密,或带着让人不安的神秘,静静地躺在货架上。 “这是什么地方?”她低声喃语。 “‘市场’,里面存放着我的商品,一些收藏品以及材料。同时,这里也是你以后工作的地方。” “什么工作?” “清点、整理、分类、维护、保管。总之,相当于图书馆管理员。而你,”颜承看着卓歌说,“是这一代的‘市场’管理员。” 卓歌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市场”,咽了口口水,“有……有多少啊?” “记不清了,商品应该过万,收藏品,我比较挑,估计只有五百件,至于材料,大大小小太多了,数不清。对了,还有我以前的交易清单、契约也在这里。” “这么多,都是我一个人整理?” “目前来说是。” 卓歌深吸一口气,下意识退后一步,颤巍巍地问:“颜哥,你哪儿来的这么多东西啊?” 颜承笑了笑: “世界各地搜罗来的。” “你是土匪吧!”卓歌绝望呐喊。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还真的当过土匪啊!” 颜承不理会卓歌那要死了的表情,边走边说: “跟我来,先让你看看怎么结算契约。” 卓歌望一眼密密麻麻的货架,以及货架上密密麻麻的商品,痛苦地跟了上去。 第十章 契约 他们在围绕着“市场”的中轴线,绕过一座又一座放满了物品的货架,来到一面柜墙。 像是以前药材铺那种柜墙,整整齐齐分布着很多个小柜子。柜子很多,站着远一点看去,就像是一面没有上漆的木褐色墙砖。 颜承和卓歌站在这面柜墙前显得十分渺小。 卓歌望着头,视野所及,无法遍布柜墙。她喃喃自语:“好多……” “这里是存放契约的地方。” “这么多,眼睛都看不过来,怎么区分呢?” “过来。” 卓歌走到颜承旁边,好奇地看着他。 “没让你过来。”颜承看她一眼。 “啊!难道这里还有别人?”她四下张望,但并没有见着其他人。 接着,她听到自己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在状态时,感官还是很灵敏的,一下子就现自己棉袄的内衬上面爬出来一个“小虫子”。 她惊得想要去拍掉,但这只“小虫子”格外灵敏,一下子就从窜到肩膀上,然后跳开了。 一旁,颜承伸出手,接住“小虫子”。它立马安静下来,卧在他手掌中。 卓歌定睛看去,立马认出来是一个小型木偶。 “这是什么?怎么会在我身上?” “它叫‘匹诺曹’,虽然很小,但可不是低级人偶,会判断比较简单的环境。” 卓歌张大眼睛,认真看着。“匹诺曹”也没有脸,而且只是像人形,并不像二号和三号那样具备人的体征。 “有点可爱呀。” “匹诺曹”也转头看向卓歌。它出“咯咯”的声音。 “它在说什么?” “它说你身上有股血味儿。”颜承说。 卓歌立马张手嗅了嗅,“没有啊。只是有股比较陈旧的味道,不过这是衣服年份太久了的缘故。” “你是个猎人,即便你换了副身躯,但灵魂的味道依旧没变。” 卓歌顿住,“它还能辨别灵魂的味道?” “不仅如此,还能辨别撒谎的气息。”颜承微笑看着卓歌。 卓歌眼睛张得更大,好奇地盯着“匹诺曹”,“好厉害。” “匹诺曹”忽然又转头,冲着颜承出“咯咯”声。 “诶,这次它在说什么?”卓歌问。 “没什么。” 说着,颜承瞥了卓歌一眼,向着柜墙走去。 嗯?是什么秘密吗?都不肯给我说。卓歌眨眨眼,然后跟了上去。 到了柜墙底下,颜承停下来。他像之前收取“林俊茂”灵魂一样,右手食指点在“匹诺曹”小脑袋上。 一缕灰色的雾气冒了出来,汇聚成一团,像是一朵乌云。 “这是灵魂吗?”卓歌问。 “嗯,林俊茂的灵魂。” “林俊茂的?”卓歌愣了愣,“那我眼睛里的是什么?” “那是别人的。” “之前那个人不是林俊茂?” “当然。他能把身价做到那么高,不是傻子,也不会真的想履行这份契约,自然会想方设法‘逃债’。可惜的是,他选了对我而言最笨的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他找了个阴倌帮忙,阴倌比着他的模样叠了个纸人,然后再用其他人的灵魂控制这个纸人,以为能骗过我。” 卓歌好奇问:“那颜哥是怎么认出来的?” “没有人比我更懂死人。”颜承平淡地说。 卓歌莫名觉得冷飕飕的,缩了缩脖子。 “事实上,他的妻子早就死了。”颜承缓缓说,“而且是自杀的,到死也并没有出轨。” “啊?”卓歌顿了顿,“这是怎么回事?” 颜承看着林俊茂的灵魂,“那枚金玫瑰胸花是为她的妻子量身定制的,随她而生,随她而逝。当她死去时,胸花则会消去秘术,变成普通的胸花。我施放的秘术消失了,我自然会第一时间知道。” “可,为什么会自杀呢?”卓歌有些不解,“照你讲述的,那个林俊茂应该真的很爱他的妻子。” “的确。他的妻子在一九八三年就自杀了,而他在那之后再未娶妻,这一点可以通过他的灵魂感受到。” 卓歌看向林俊茂的灵魂。她只能看出一团灰。 “我之前跟你说过,‘人血玫瑰’本质上是一种诅咒。当他的妻子戴上胸花时,就会有一种无声的潜在意识告诉她,‘不能背叛他,要忠于爱情’。 “这种潜在意识会每时每刻影响着她,一旦她对除了林俊茂之外的某个人有半点心动,就会感到强烈的愧疚,即便她没做出任何出格的事,依旧会遭受到来自灵魂深处的谴责。最终,她死在自我谴责之中。 “但,她只是个普通人。有着普通人的七情六欲,即使是结了婚,对其他人产生心动,是人之常情。” 卓歌挑起眉问:“所以,她的死是注定的?” “是的。” 卓歌吸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那颜哥为什么还要做出那样一朵胸花?既然是诅咒的话。” “林俊茂向我定制胸花时,我就告诉过他胸花的弊端,但他并不放弃。你觉得他为什么不放弃呢?”颜承问。 “我……不理解……” “很简单啊,他想她的妻子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并没有想过他们之间的爱情理应是平等的,他的妻子也理应拥有对爱的选择权。但他是自私的,无视了他妻子会承受的风险,只顾免去自己被背叛的可能。” 卓歌叹了口气,然后说:“爱情真可怕,我以后还是离远点。” 颜承以为卓歌要表什么令人深思的见解,没想到说了这么句话,稍稍愣住了。 “真是个笨蛋。”他瞥她一眼。 “嗯?怎么突然骂我……”卓歌迷茫地看着颜承。 颜承不搭理她,轻声吟诵: “所念之事,既定之约。” 他念完,林俊茂的灵魂微微颤动起来,接着柜墙上的一个柜子也颤动起来。 片刻后,那柜子自动打开了,从里面飞出一纸契约。 那契约与林俊茂的灵魂共鸣,来到其旁边。 卓歌好奇看去。契约的材质看上去不是普通的纸,比较厚,也更加细腻,大小就是一张普通a4纸的大小,上面写着一句话: “林俊茂以‘四十年后灵魂归颜承所有’为代价,向颜承交易象征真爱的‘金玫瑰胸花’ ——一九七九年十月二十四日。” “现在看来,‘真爱’两个字真的很讽刺。”卓歌说。 “或许吧。” 颜承说着,看向林俊茂的灵魂,“契约完成。” 说完,这张契约燃烧起来,烧得很快,不到五秒钟,就消失不见了。 “他的灵魂能听到我们说话吗?”卓歌问。 “你死后,听到我说话了吗?” 卓歌想了想,摇头。 “灵魂与身体同源,没有灵魂,身体不能称之为人,不具备意识,没有身体,灵魂也不能称之为人,同样不具备意识。” “这样啊……那,那些孤魂野鬼是怎么回事?在西方的话,被称为幽灵。我以前执行任务时,的确碰到过幽灵。” “幽灵不是灵魂,是灵魂寻找到灵媒后的产物。灵媒代替了身体的作用。当然,需要实现共鸣才行,也还要合适的环境。这就导致了鬼或者说幽灵往往诞生在某些相似的环境中。” “阴暗幽闭,人少的地方对吧。” “差不多。” 说着,颜承走到柜墙前面,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棕褐色的瓶子。 “这是什么?” “捕魂瓶。放置灵魂的工具。” 颜承将捕魂瓶打开,林俊茂的灵魂像是受到了吸引,主动钻了进去。 “在里面待上一段世间,他的灵魂就会被彻底净化,变成我需要的材料。” “听上去有点黑暗……” “神秘侧的人与物,没有什么是干净的,你我皆是如此。” 卓歌耸了耸肩,无力反驳。 哒哒—— 脚步声在后面的货架之间响起。 他们闻声看去,第三号秘偶瘦弱的身形浮现。它走到颜承面前,静站不动。 卓歌知道,它在跟颜承说话,只是没有声音。 颜承听完后,微微一笑,看了眼卓歌。 “出去吧,有新的客人了,别让客人久等。” 第十一章 阴倌 白得可怕。 这是卓歌见到宁明轩的第一印象。他像是在白色油漆里面泡过一样,浑身上下露在外面的皮肤尽是这般颜色。 但这不是让她感到可怕的地方,毕竟作为猎人,见识过不少吸血鬼,大多数的血仆肤色都是这么惨白。让她感到一丝可怕的是,他身上那种奇怪的味道。 死人的味道。 也像是巷子里那间布满了业障的房子里散的味道。 颜承从来不招待客人,顶多只是给个落座的地方。 客厅里,颜承坐在专属于自己的褐色藤椅上,卓歌站在他旁边。第二号秘偶和第三号秘偶站在角落里,它们全然不动时,就像是客厅里的人形装饰品,倒有几分艺术感。 “你就是颜先生?”宁明轩微笑着问。 颜承看着他,“都找上门了,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是颜先生就好。呵呵。”宁明轩轻声一笑。 他若是没那么惨白,倒像是古装偶像剧里的病殃殃男主,温文尔雅,眼神熠熠。 “你有什么事吗?”颜承问。 宁明轩四下看了看客厅。他觉得这里很普通,跟一般人住的地方差不多,就是带着股古味儿,估摸着有百多年的历史。 他笑着说:“先前听闻颜先生做生意比较讲究,有一个茶会时间,只有在茶会时间里才做生意。不知现在,还有没有这样的讲究。” “我现在是休息时间,尚不开张。” “是吗,那真是可惜了。”宁明轩遗憾摇头。不过接着,他又说: “但我也曾听说,如果代价丰厚,颜先生向来不拒绝已经上门的客人。” “你知道得很多。” 宁明轩一笑,“曾祖父曾经与颜先生有一面之缘。那时是一九三七年。曾祖父在离世时,最大的遗憾都是没能与颜先生做成生意。” 颜承没有问他的曾祖父是谁。见过他的人多了去了,每个都问一下实在浪费心思。 他捻了捻拇指指肚,看着宁明轩的双眼:“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宁明轩笑了笑,看向旁边的卓歌。准确说来是看着她的右眼。 “感谢这位女士眼中的灵魂为我领路。” 卓歌下意识地眨了眨右眼,看向颜承。 颜承看了看卓歌灰色的右眼后,说:“你是有备而来。” “为了找到颜先生,我费了不少功夫。”宁明轩微笑着。他没有脸色,怎么笑都显得有气无力。 卓歌在一旁听着,不由得想,颜哥这是被算计了吗? “你很聪明。”颜承说。 宁明轩摇头,“也并不是如此。我一直都是很愚钝的一个人,唯一像样的就是肯下功夫。为了找到颜先生,我先是到处寻找跟颜先生交易过的人,想通过他们得知颜先生的住处。但大多数跟颜先生交易过的人,都并不知道具体位置,辗转许多地方,才锁定了林俊茂这个人,得知他跟颜先生之间还存在契约债务,于是选择在他身边等候颜先生到来。” “你怎么确信我会取走你留在那具纸人身体里的灵魂?”颜承问。 宁明轩摇头说,“我并不确信。毕竟从未接触过颜先生,哪里能真的了解颜先生习性。我只不过是想,如果颜先生不收走那道灵魂的话,我就直接出来与颜先生相见。” 颜承微微吸气。 在他的生涯之中,总有人费尽心思,想方设法找到他。如今又多了宁明轩一个。 “所以,你费这么多心思找我,是为了什么?” “除障。” 卓歌一下子来了兴趣。障应该指的就是业障。之前在巷子里,她就很好奇业障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听着这个男人一说,兴趣更高了。 “谁的障?” “家父。” 颜承打量他一下问,“你的本事传承自你的父亲?” “嗯,一脉相传。” “你父亲今年多少岁了?” “四十八。” “那算是高寿了。” 高寿?卓歌直接嗯?四十八岁算高寿吗? 宁明轩看到卓歌疑惑的表情,解释道: “阴倌一脉,修得一个阴人阴事,往往满身业障,命如薄纸,如果消不了业障,大多都活不过四十岁。” 卓歌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她知道现在是颜哥和这人的谈话时间,并没有多问。 “作为阴倌,活了四十八,也够了,该走。”颜承并不避讳,“干嘛还非要去消那业障。” “父亲生前命苦,不想他死得太惨。” 颜承挑了挑眉,冷哼一声,“业障因你们自己而起,说直白点就是坏事做尽,报应来临,不配称作命苦。” 宁明轩吸了吸气。 “颜先生说得对。但这只是我的请求。” “消除业障,你应该去找判官,而不是我这个秘术师。” “颜先生又不是不知,阴倌本就是被判官最为排斥的一脉。” “那是维护秩序的司判。你大可去找人间通判。” 宁明轩叹了口气,“通判已经绝代了。最后一位人间通判五年前就死了。” “死了?”颜承皱起眉。 五年前,他还在休眠,并不知道这回事。 “嗯。通判修得满身清明,可如今,守得住清明的太少太少,早就没了传承。那位徐老爷子死后,人间就再无通判了。”宁明轩遗憾地说。 颜承随意地说:“这不就证明你的父亲更该死吗。” 宁明轩苦笑一声,“我知道颜先生不喜欢我们这类人,但我还是希望颜先生能听听我提出的代价。” “我不喜欢跟阴倌接触,所以,你最好能提个好代价。”颜承说。 卓歌在一旁想,颜哥果然是个生意人,一点都不放过加筹码的机会。 “放心,颜先生一定会很感兴趣。” 宁明轩说着,看了看卓歌,眼睛微动。 颜承知道他的意思,是在询问让卓歌在这儿合不合适。 “不用管她,她就是个笨蛋。” “啊?!怎么突然说我了!”卓歌一脸懵逼。 她明明安安静静站在旁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卓歌幽怨地看了一眼颜承,后者根本不搭理她。她明显感觉颜承对自己的态度从刚见面到现在,变了很多,难道就因为自己只是个连吸血鬼子爵都打不过的初级猎人吗? 宁明轩微微吸气,开口说: “不知颜先生,听没听过魃。” 第十二章 衔命经 宁明轩说完,整个客厅都安静下来。 依稀能听到外面巷子里呜咽的风声。 卓歌在记忆里搜索“魃”相关的内容。但大多数都出自影视剧以及一些怪奇故事,她从没听过正儿八经的来自神秘侧的“魃”有关信息,当然,她觉得这可能跟自己经常活跃在欧洲有关。 颜承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喉结动了动,“你继续说。” 宁明轩略微有些可惜。他本期待颜先生听到“魃”会很感兴趣,甚至于激动。 “一六三六年,清军入关,判官中司判一脉产生动荡,次年割裂出阴倌一脉。在那次动荡中,司判所掌握的许多术法秘籍、博物志以及收纳封印的非凡之物,也就是现在说的凡物丢失,其中一部分被阴倌带走了。在那一批凡物中,有一本书叫《衔命经》,上面详细记载了关于魃的事迹。” 宁明轩一直注意着颜承的神情,他略微停顿一下后,才继续说: “以及,魃被封印的位置。而带走那本《衔命经》的正是我这一脉的祖师。那本书,此刻也在我手中。” 颜承默默看着宁明轩。 “嗯,然后呢?”他问。 然后…… 宁明轩顿了顿,心想我都说到这儿了,还问我然后? “不知颜先生对‘魃’感不感兴趣,如果可以,我愿意以其信息作为交易代价。” 颜承笑了笑说: “魃那种东西,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宁明轩一愣。他的确想不到魃对颜承有什么必要之处。他知道魃是非常强大与神奇的存在,本以为像颜承这样的人会对其感兴趣。 “一个把业障堆到了极致,天弃地厌,人恨鬼烦,怎么死也死不透的家伙,你居然想用它的下落来作为代价。”颜承眼皮微沉,直勾勾地看着宁明轩。 宁明轩觉得很不舒服。他若有若无地看向角落里的二号和三号,它们没有脸,但面朝着他这边,静静地一动不动,让他心里怵。 晃个神,他直接感觉这整个屋子都有问题了。 他感到不安,不想再留在这里。 颜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并不清楚。只是听闻过,他救了很多人一命,也送走了很多。 想到这里,他的手悄悄缩进宽大的袖子,从袖口的褶皱出取出一张黄色叠纸,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但,颜承忽然换了副表情。 他像是乐呵呵的生意人,笑着说: “虽然我对魃不感兴趣,但那《衔命经》我倒是很感兴趣。你考虑考虑,如果以《衔命经》为代价,我就同意这门交易。” 宁明轩眼中晦明不定。他从颜承这种“笑呵呵”的脸上全然看不出什么心思来,晃眼一看只觉人畜无害。 他思索纠结着。 那《衔命经》放在自己手里都快烂掉了,上面除了那魃的内容,没有任何一点他觉得有用的内容。但颜先生居然对《衔命经》感兴趣,难道是有什么我没意识到的重要之处?还是说,他其实对魃的内容感兴趣,只是不想让我看出来,于是换了个靶子打? 沉思片刻后,他笑着说: “既然颜先生对《衔命经》感兴趣,那我也就以此为代价吧。” 颜承看向卓歌,“去取份空白契约来。” “嗯,好。” 颜承把“匹诺曹”递给她,“它会帮你指路。” 卓歌好奇地伸出手。 “匹诺曹”直接跳到她手上,站正了,伸出只手指方向。 卓歌就跟着去了。 这看在宁明轩眼里,他觉得很神奇。在阴倌体系中,也有类似的东西,像纸人、豆兵等等,但那都没有这个小人偶聪慧。 “市场”很大。等了一会儿,卓歌才带着一张空白契约上来。 颜承看着宁明轩问: “是你写,还是我写?” 宁明轩笑了笑,“颜先生写吧,你肯定比我熟悉。” 颜承铺开契约,低声念道: “点纸作术。” 接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宁明轩。宁可的宁,明白的明,轩辕氏的轩。” 随后,他伸出食指,开始在上面划动。 他的食指很干净,却在契约上写出浓墨痕迹。 “宁明轩以‘《衔命经》’为代价,向颜承交易‘为其父消除业障’ ——二零一九年六月二十四日。” 写完,他看向宁明轩: “撒一滴血到你的名字上。” 宁明轩点头,指头一动,便甩出一滴血去。这滴血径直落在“宁明轩”三字上,很快散成一朵梅花。他毕竟是阴倌,常年与针线、纸钱、蜡烛等等打交道,身上某处藏着针也很正常。 随后,颜承把契约卷了起来,扔给旁边的卓歌。 “放起来。” “哦。”卓歌应一声,又去了“市场”。 “颜先生不用滴血吗?” “契约本身就代表着我的意志,滴不滴血都一样。”颜承说。 宁明轩稍稍皱眉。这种不平等的感觉,让他有些不舒服,但也没法说些什么,毕竟是自己求着颜先生交易的。 “我还有一事相求。”他说。 “什么?” “我能否用其他灵魂交换林俊茂的灵魂?”宁明轩问。 颜承挑眉,“为什么?” “因为我接受了他的委托,让他活下去。” 颜承笑了笑: “你大可反悔。” 宁明轩微微一笑,“我还不想那么快沾染满身业障。” “逃不掉的。”颜承微微眯眼。 “能躲一阵子是一阵子。”宁明轩打趣道:“指不定再过十几年,我又来了找颜先生交易了。” “与其如此,你不如每天为人间通判焚香祈福,许愿他们那一脉赶快复苏。” “呵呵,颜先生信誉有保障嘛。” 颜承没跟他继续说下去。他很清楚,宁明轩表面上很平和,但心里想得或许完全不一样。 这些当阴倌的,有一个算一个,就没好东西。早些年里,他可没少见他们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颜承伸出两根手指。 “两个灵魂,换林俊茂一个。” 宁明轩有预料,点头说: “那好,我再补给颜先生一个。” 颜承摇摇头说: “卓歌眼睛里那个不算,那是我的意外收获。你需要另补两个。” 宁明轩脸色僵住。 这哪儿是交换,分明是赤裸裸地抢啊! 第十三章 你是什么老怪物啊 灵魂这种东西,是极其稀缺的。对于秘术师而言很珍贵,对阴倌也是如此。 不同的是,颜承通过“契约”的方式换取灵魂,消除了业障。而阴倌想要得到灵魂,往往会沾染一身的业障,这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好一点的晚年不详,落个残废之身,坏一点就是早死了,更甚者横死街头。 所以说,灵魂对阴倌而言更加珍贵。 但能怎么办呢? 即便知道颜承只是明目张胆的坐地抬价,他也不得不咬着牙,微笑地说: “好,颜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 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脸上也得摆出好看的样子来。 刚好,卓歌放好契约上来了。 她刚过来,颜承就说: “去把林俊茂的灵魂取来。” 卓歌一愣,难受地问:“为什么刚才不说啊,我又要跑一趟!” “市场”很大,契约柜墙和放置灵魂的地方又在最里面,来来回回,距离就出来了。 “多走路,减肥。”颜承说。 “我是魔偶,减什么肥?!” 颜承瞪她一眼,她立马缩了缩脑袋,闭紧嘴巴,老老实实又去了。 之后,等待过程中,颜承闭着眼,手指一点一点敲打藤椅扶手。 宁明轩只觉得跟颜先生单独待在一起,很沉闷压抑,几乎要喘不上气了。 卓歌再次出现时,他才敢放开了吐出一口气。 卓歌把装着林俊茂灵魂的捕魂瓶给颜承。 颜承看也没看一眼,直接甩给宁明轩。 “验一验。” 宁明轩打开盖子,鼻子稍稍一闻,便点头说: “是他的灵魂。” 然后,他略显肉痛地从宽大的袖袍里出去两个指甲盖大小的小盒子递给颜承。 “这里面是两道灵魂,已经净化完了。” 颜承说: “收好。” 卓歌应声接下两个小盒子。 “颜先生不验一下吗?”宁明轩问。 颜承看着宁明轩笑着说:“难不成还能有假?” 宁明轩哑然。他感觉颜先生这个人实在太过古怪,在他面前,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感觉被拿捏得死死的,自己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 这让他很不安,只想快点离开。 “那颜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出?我的家在隔壁苏省。” “明天吧。” “那好,明天我再来。” 颜承扔给他一块玛瑙一样的东西,“带着这个,捏碎后,你就知道怎么进这巷子了。” “好。” “颜先生,再见。” 宁明轩很想马上离开这个让他感到不安的地方。 “哦对了,帮我们两个准备个身份,坐火车还是要用到身份证的。” 颜承看着宁明轩,“这对你们阴倌来说不难吧。” 宁明轩看着颜承的眼神,没法不答应下来,“好。”不过,他总感觉自己被当成工具人了。 “辛苦了。”颜承笑着说。 “没有没有。” 宁明轩说完三步并两步就开门走了。他简直不想在这里多待片刻。 颜承看着宁明轩远去,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卓歌在后面小声问: “所以,我是要再跑一趟,把这两个盒子放到‘市场’?” 颜承白她一眼,“不然呢?” 卓歌深吸一口气,认真问: “颜哥,说实话,你救我是不是因为缺个跑腿儿的。” “嗯。” 卓歌瞪大眼。他居然直接承认了!一点都不含蓄,甚至都不肯说点敷衍话! 她绝望地转过身,握着两个小盒子,有气无力地再次走进“市场”。 颜承躺在藤椅上,细声自语:“魃……” 他闭上眼,在心里默念:“真是好久不见了。” 小憩片刻后,卓歌回来的脚步声唤醒他。 卓歌没啥优点,就只是心态好,之前还无精打采,再回来时又把傻乎乎的笑挂在脸上了。 “颜哥,我总感觉那个宁明轩没那么简单,你要当心啊。” 颜承瞥她一眼,“嗯,我清楚。” “那为什么,要跟他交易?” “《衔命经》是个好东西,魃也是。” “我总有种感觉,那个宁明轩只不过是想借你之手,去找出那魃而已。他既然是阴倌,不可能会对魃不感兴趣,一定早就去寻找过,兴许只是出于某些原因,见不到,找不着,或者找到了也放不出来。他也说了,那魃被封印了。” “你也不傻嘛。”颜承看着她说。 “哼哼!”卓歌扬了扬下巴。 “虽然不傻,但还是很笨。” “有什么区别吗喂!” 颜承眼神深沉,“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我都要去找那魃的。之前一直不知道在哪儿,现在算是有点眉头了。” “为什么?” “魃,是我的老熟人了。”颜承闭着眼,鼻息沉重。 卓歌一脸惊恐。 她开始在脑中推测。之前宁明轩说,那《衔命经》是在清军入关那一年落到他祖师爷那一代的,也就说明,魃肯定是在这之前就被封印了,而颜哥说魃是他的老熟人。清军入关是一六四四年。 也就是说,颜哥肯定在一六四四年之前就出生了。 颜哥他,起码三百七十五岁了! 卓歌咽了口口水,呆呆地看着颜承,一不小心脱口而出: “颜哥,你是什么老怪物啊。” 颜承睁开眼,瞪着她。 卓歌连忙抿起嘴,东张西望。 “没什么事做吗?”颜承挑眉问。 卓歌眨眨眼。 “没事做就去菜市场把菜买回来!” 颜承说完,冷哼一声,起身就进了自己的卧室。 紧接着他就听到卓歌在外面敲门大喊: “买菜可以,但颜哥你得给我钱啊!我真的身无分文。” 颜承血压直接飙升。 他以为捞着个传承猎人来当魔偶是捡了便宜,现在看来真是个令人恼火的笨蛋。 他开了门,掏出一百块钱给她。 “给你!” “买什么?”卓歌眨眼问。 颜承看着角落里的二号说:“二号,今天吃小鸡炖蘑菇。你把需要的食材写给她。” 然后他看着卓歌说:“菜市场的位置不用我专门说吧。” “当然啦,我可是猎人诶。”卓歌扬起下巴。 颜承忽然意识到,她如果不说,还真不知道她是个猎人。 二号应下来,然后挪动自己高壮的身体去找来纸笔。 很快,一份清单送到卓歌手中。 卓歌看着清单说: “二号前辈,好棒哦。会做饭,还写得这么好看一手字。” 然后,她笑着出了门。 二号愣在原地小一分钟,才猛然反应过来卓歌刚才是在夸自己,不由得害羞地搓了搓手,扭了扭腿。 颜承看在眼里:“……” 他忽然有些惊恐,二号这一副猛男的高壮身体里到底在酝酿着什么样自我意识啊! 第十四章 突发事件 宁明轩的确有他自己的本事,不过一天时间,硬是给颜承和卓歌捞来了两个正儿八经的身份。 毕竟是阴倌,虽说是见不得人的身份,但总有些人做某些事需要用到阴倌。 一来二去,认识些个本事大的人也很正常。往往,那些人跟着阴倌一打上交道,扯上关系,就脱不掉了,是好是坏一门子赶一块儿了。 颜承自然不会去过问宁明轩这些。每个人都得有点自己的秘密,宁明轩这种阴影下的人更是如此。 第二号秘偶和第三号秘偶还没长出脸来,自我意识也还没完全,大多数时间里都只能呆在家里,出门办事往往也是挑在晚上。像这种抛头露面的事,自然是不能带着他们的。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颜承也需要找个能出门的帮手,所以卓歌送上门后,他才没多考虑接受了。若是在以前,不缺人的时候,像卓歌这种他是怎么也不会收下来的。 颜承也只好希望,这家伙最好是真的潜力十足,以后能成长起来。 不过,卓歌本事虽然不大,但还是有个优点的,心态好,每天乐呵呵的倒也给平淡的生活添了点调味剂,只不过有时候添多了,齁得慌。 带上可能用到的东西,就出了。 其实也没啥要带的,颜承有个习惯,出门办事,更喜欢用当地的东西,而不是自己带。也就是外边儿实在没有的,他才会带一些。 出门的时候很早,天还蒙蒙亮,不见着明,也不是很暗。 动车上,颜承和宁明轩坐在一排,卓歌单独坐在另一排。 “如何了?”颜承喉结滚动。 “颜先生指的什么?” 颜承看着窗外急逝的风景。镜面倒映的虚像与外面的实体交叠着,不停晃动。这像是使用了特殊手法的电影场景,带着股迷蒙的幻觉感。 “林俊茂。” 宁明轩脸色依旧苍白,像是大病初愈,他又的确相貌不错,眼圈泛黑,不显得没精神,反而带着中忧郁的气质。这很吸引人的眼光。 “昨天我离开颜先生家后,就去了他那里。那时,他的家人正准备讣告。我把灵魂还给他,他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宁明轩说,“我把跟颜先生的事告诉了他,希望不要介意。” 颜承摇头,“你知道分寸就行。” “嗯,只告诉了他我把他的灵魂交换回来了。颜先生和那位魔偶小姐的身份也是他帮忙解决的。” 颜承点头,“没事就好。” “不过。”宁明轩想了想,“有两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颜先生讲一下。” “什么?” “第一件事,大概是因为我的缘故,监察司的人在调查林俊茂。以监察司的本事,要查出他背后的颜先生应该不难。” “嗯,另一件呢?”颜承对监察司没什么感觉。 “另一件,跟魔偶小姐有关。” 卓歌听觉不错,听到跟自己相关,就竖起耳朵了。 宁明轩说:“昨天晚上,欧洲那边,福音基金会动了搜寻行动,针对失踪的猎人Queen。我从一些渠道知道了这个消息,然后我现,似乎魔偶小姐跟Queen……很相似。不知道,这会不会给颜先生带来麻烦。” 颜承瞥一眼另一边的卓歌。 卓歌无辜地眨眨眼,表示这跟她没关系啊。 颜承稍稍点头,“多谢提醒。” “不用不用。”宁明轩泛黑的眼圈敛了敛,他其实想问问,卓歌是不是就是Queen。 但这种事,颜承不主动说,他是的确不敢随便问。 颜承向外看去。 遥远地山巅上,残留着朝霞点点,映照在远山的山雾上,散出莹莹的金光。 “还有多久到?”颜承问。 “大概四个小时。” “真是快啊,时代果然变了不少。”他说着,又在心里念叨,以后不能睡久了。 “……” 宁明轩不知如何吐槽。他不知道颜承先前休眠了二十多年,去年才醒过来,还残留着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思维。 颜承闭上眼。 他没有睡觉,只不过是选择用这种方式来感受周围的环境。 身为秘术师,多年来锻炼出来的感知能力,某些时候比眼睛更管用。 感受时代的进步,感受人群的变化,以及,思考一些事情。 就这样,动车行至南江省边界时,他感受感受猛地睁开眼,拧起眉。 宁明轩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神情地变化,小声问: “颜先生,怎么了?” “要出事。” 宁明轩立马绷紧神经。 卓歌也闻声向这边看来。短暂时间后,她紧接着也皱起了眉。因为,她的猎人本能动了,这意味着周围出现了不寻常的事物。 动车飞快行驶的呼啸之声,服务人员的叫喊声,乘客交谈声,手机视频外放声交织着。 但颜承耳朵里只有一样声音。一道伴随着沉闷呼吸的不规律心跳声。 格外响,也格外怪异。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片刻后,他闻到一股十分微弱的血腥味儿。 同车厢,临靠车窗的4F座,一个身材微胖的秃顶中年男人闭着眼。他像是在做噩梦,紧皱着眉,冷汗不断从额头渗出。他沉闷地呼吸着,胸口的起伏没有规律。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紧咬着嘴唇,咬出血痕来,渗出点滴鲜血。 坐在他旁边的一名年轻女生察觉到他的异常,询问: “叔,叔,你怎么了?” “喂,喂,你好!” 她接连大声呼叫,不见他醒过来,又碰了碰他的胳膊。但他却因此颤抖起来,像是突然什么癫痫类的病症,身体不断往车窗上倾斜挤压。 这吓到了女生,她连忙站起来躲开。接着,她才反应过来这个人可能病了,要赶紧呼叫乘务员。 她急忙跑开。 紧接着,周围其他乘客66续续注意到这个男人的异常状况。有热心的人上前询问情况,有的望着脖子看热闹,还有人嗅觉灵敏,拿起手机准备录素材了。 乘务员未到,一个乘警先赶过来。 “先生,先生!”接连叫了两声后,他拿起对讲机呼叫:“喂喂喂,这里是6号车厢4座,有位先生身体异常,请——” 他话还没说完,秃顶中年男人忽然睁开眼。 他一双眼睛,变得通红,如同浸满了血,口中出低沉的呜咽声,动作迅猛,猛地站起来,一拳将乘警响着电流声的对讲机打掉。 乘警反应及时,但动作没这个男人快,被一把推开了,跌倒在后面乘客身上。 这个男人出怪异的嘶吼。 “啊!” 附近的的乘客立马陷入惊恐中,尖叫起来,急忙逃离这里。 远处不明缘由的乘客则往这边看,一下子车厢走廊拥挤成一团。 哭喊声,尖叫声四起。 第十五章 S级超凡物 “这里是6号车厢,我遇到袭击,需要支援,需要支援!” 乘警急忙说完后,从腰部取下警棍和电击器,大声警告: “这位先生,请你马上停止动作!” 但那秃顶男人丝毫不为醒动,半勾着腰,沉重地吐息着。但他也并没有去袭击其他人。 也正是因为他没有去袭击其他人,这节车厢的乘客只是稍微站得远一点了后,就不跑了,躲在远处看热闹。 “那人是怎么回事?” “精神病病了吗?” “会不会是恐怖分子啊!” “你看他,眼睛通红,姿势也很怪异,怕不是中邪了。” “对对对,鬼上身,我在老家也见到过……” 依旧有小孩子被吓着了,不停地哭喊。 似乎是这哭喊声太过尖锐,刺激到了秃顶男人。他捂着耳朵出沉闷的吼声。吼声很奇怪,就不像是人能得出来的,喉部肌肉痉挛了一般,出顿一顿的像是老式dV机卡碟的声音。 “这位先生,你是生病了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见着这个男人表情痛苦,乘警又问。 那声小孩哭叫更加激烈尖锐了。旁边的母亲拍背安慰着:“不哭不哭。” 但似乎不管用。 秃顶男人脸部扭曲,疯狂地用手指抓脸,虽然指甲不长,但力道大,抓出了道道血痕。 终于,他无法忍耐,猛地转过身,如同豺狼般,搜寻着出尖锐哭喊的人。他立马锁定了远处人群里的小孩子。 哼! 哼! 他迈步朝人群走去,边走还边抓脸。 见着他这样子,看热闹的人二度惊慌起来,又争先恐后往后退。于是乎,小孩子哭喊声更大了。 “请你停下!” 乘警再次警告。 无果后,他直接使用电击枪电击秃顶男人。 但秃顶男人只是抖了抖,随后就跟没事一样。 乘警稍微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快步奔过去,双手锁住秃顶男人的手臂,往后拉扯,想要控制住他。 但秃顶男人力气格外大,猛地一扭身,直接将乘警甩到一旁的排椅上。 瞧见乘警一下子被甩开,人群终于爆出极度的恐慌,奔涌着要逃离这里。 “让一让,让一让!” “小心脚下!” 终于,其他乘警和带着应急药物的乘警赶了过来。 从人群里挤进去后,立马看到疯的秃顶男人。 之前被甩开的乘警伤到了手臂,捂着手臂大声说: “他很奇怪,电击枪不管用,力气很大,很危险,小心!” 其他乘警这么一听,也不用电击枪和警棍了,直接掏出警用手枪警告: “这位先生,请你退后!” 之前哭喊的小孩子已经远离这里了。秃顶男人也就安静了一下,但他依旧没有任何意识,紧紧地看着几个乘警。 乘警慢慢向他靠近,后面,先前那名乘警也忍着疼痛向他靠近。准备来个前后夹击,将他控制住。不到万不得已,一般都不会开枪的。 因为不确定这个男人的情况,乘警们也很小心谨慎,没有太过着急,但还是不停出警告。 车厢后排,颜承三人混在远处的人群里,看着这里。 卓歌小声问: “那个人怎么回事?” 宁明轩皱着眉,他想了想说:“他的精神状态很奇怪,灵魂处于睡眠状态,身体是被强行激活的。” “强行激活?” “嗯,简而言之,有人控制了他。” “鬼附身?”卓歌疑惑道。 宁明轩愣了愣,“鬼能附身吗?我怎么没听过。” “电视里不是这么演的吗?” “……这” 颜承白了卓歌一眼,“不懂别乱说。” “那是怎么回事?” “控制一个人有两种方式,一是控制灵魂,二是让灵魂沉睡,越过灵魂,直接控制身体。” 宁明轩点头,“这个男人是第二种情况。” “能这样做的一般是盗梦师以及阴倌。”颜承说着,看了一眼宁明轩。 宁明轩愣了一下,连忙摇手说:“我可什么都没做啊!我一直坐在颜先生你旁边的。” “我没说是你。你这么慌张干嘛。” “颜先生眼神有些吓人。”宁明轩尴尬一笑。 “还有一种情况。” “什么?”卓歌问。 “周围有能影响人灵魂和身体状态的凡物。”颜承看着卓歌说,“你不是猎人吗,找看看有没有。” 宁明轩在旁边听着,心里忽然一惊,原来这位魔偶小姐真的是失踪的Queen啊。他暗自咽了口口水,心里嘀咕,颜先生居然把福音基金会的Queen炼制成了魔偶,他不怕吗……天啊,到底是我疯了,还是颜先生疯了…… 颜承说完后,卓歌立马意识到了凡物这种可能。 她点点头,伸出左手,贴在动车壁上,微微眯起眼。 猎人本能动。她如同开了鹰眼视觉,也像是有了毒蛇的感官,车厢里的一切全在她的感受当中。 十秒钟后,她眉头紧皱,深吸一口气,十分严肃地说: “找到了。” “在什么地方?” “那个人的梦中。” 宁明轩一愣,“梦中?” 颜承缓缓开口说: “透明噩梦。” 卓歌点头,“是的,Ⅲ类s级凡物,透明噩梦。” 宁明轩脸色大变。不过他脸色已经够惨淡了,没法更惨淡。 他暂且没听过透明噩梦,但知道Ⅲ类s级凡物是个什么概念。这是能够影响或者说威胁到国家、洲甚至于全球的凡物等级。 “那是什么?”他谨慎地问。 卓歌神情严肃,“透明噩梦是无实体的凡物,最初是在一五七二年,被某个哲学派系创造出来一种哲学概念,但后面不知生了什么,这种哲学概念演化成凡物。那时,透明噩梦并不强大,但因为无人识别出,意识到,每次出现时,只以为是某种既定的现象,就没重视。直到后来,透明噩梦忽然出现,在欧洲席卷起了一场极具破坏性的精神风暴才引起注意。 “那之后,才被命名为透明噩梦。透明噩梦出现没有规律,但每次出现都会引起大面积的异常现象。比如说,滋生邪教、引起无源头恐慌、教唆自杀、特大连环杀人案等等。” “那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宁明轩问。 卓歌摇头,“暂且不清楚。不过,这有点类似一九八零年的‘丧尸事件’。被透明噩梦侵蚀的人出现丧尸症状,无意识,具有攻击性,对声音和光线异常敏感。” 宁明轩问:“所以说,那什么透明噩梦是又出现了吗?” “猜测是。不过,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那个男人怎么办。”卓歌说,“如果真的由他这样下去,到时候监察司的人一定会介入,而我们作为目击者都可能会被请去谈话,虽然对我们没什么影响,但肯定会耽搁时间的。” 她看着颜承问: “所以,颜哥,我们要出手吗?” 她压根儿没问颜承能不能有办法,直问他出不出手。因为她清楚,神奇的颜先生一定有办法。 第十六章 叠纸术 颜承想了想,看着宁明轩说:“你是阴倌的话,应该有能力控制住他。” 宁明轩往后看了看人群里被举的高高的手机,尴尬地说: “颜先生,你知道我是阴倌,见不得人的,要是我被人拍下来到网上,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颜承又看了看卓歌。 卓歌头一望,“我不行。” “知道你不行,所以不打算问你。” “……”卓歌莫名伤心。 “那颜先生,你打算出手吗?” “带黄纸了吗?”颜承问。 黄纸对阴倌而言是吃饭的家伙,宁明轩就算出门忘了穿裤子,也不会忘带黄纸。 他从袖口里掏出一张递给颜承。 颜承折纸手艺很娴熟,三两下就折出一只千纸鹤。 他细声念道:“玄生众妙,借来一命。” 随后,他轻轻丢出千纸鹤。 千纸鹤在空中抖了抖后,扇动翅膀,缓缓朝着前面的秃顶男人飞去。为了避免被现,它还特地选择从上面放行李的架子飞过去。 宁明轩瞪大眼,震惊了。 “颜先生,那是,那是判官的叠纸术吗?” “嗯。” 他似乎有些急了,没忍住咳了两声,“你不是秘术师吗?怎么会判官的叠纸术!” 颜承想了想说: “秘术师是主业。” 宁明轩:“……” 卓歌惊了,“所以,判官还是你的副业吗?” 颜承:“勉强算。” “你到底还有多少其他副业啊!” “一些。” 卓歌:“……” 这就是活得久的任性吗? 那只黄纸叠成的千纸鹤从行李架上飞过,因为很小,没引起其注意。它来到秃顶男人的侧面,然后从排椅下面飞过去,绕开了乘警的视野。 卓歌嘀咕:“这东西不傻嘛,还知道躲避视野。” 宁明轩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卓歌问。 宁明轩有些尴尬地说:“那东西是颜先生在控制。” 卓歌:“……” 她吹了吹根本吹不响的口哨,若无其事地转过头。 前面,千纸鹤加,迅飞出去,撞在与乘警对峙的秃顶男人脑袋上。 撞上的瞬间,直接燃烧起来。 陡然出现一团火,不仅将远处观望的乘客吓了一跳,也将乘警吓了一跳,立马就扣紧扳机。 但这团火眨眼间就消失了,如同看晃了的错觉一样。 紧接着,秃顶男人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几名乘警虽然心里疑惑,但反应很快,立马拥上去,将秃顶男人控制住,然后架着他离开这节车厢。 乘警走后不久,就有四名乘务员过来安抚乘客。 乘客66续续地回到座位。但刚才生的事并未随之消散,在他们的交谈中、脑海里不断酵酝酿。很快,群聊里,论坛里,就都出现了相关视频。 期间,动车正常行驶着。在一站停靠时,秃顶男子被带走了,带走时,已经醒了过来,但对刚才的事浑然不知。 “这算是结束了吗?”宁明轩问。 颜承说:“这只是开始。透明噩梦往往会持续一段时间。” “有关机构应该会做出反应吧。我感觉,这件事还是比较大。” “曾经有人推测,透明噩梦是一种哲学概念,会随着被人们了解,变得愈强大。如果不加应对,一定会遍布全世界。那时,所有人都将笼罩在噩梦的阴影下。” 宁明轩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那颜先生你怎么想的呢?” “像这种Ⅲ类凡物最难以解决。毕竟没有实体。也就导致很难彻底根除。在我的记忆里,针对透明噩梦的行动不下十次,但每一次都没能彻底解决,过几十年又冒出来。” “就没有办法吗?” “有啊。解决根源就是了。” “根源?” 颜承笑了笑,“这就不是你我该关心的事了,自有人去做。” 宁明轩跟着一笑,“呵呵,也是。” “不过,”他顿了顿又问:“颜先生既然经历过许多次透明噩梦,有没有考虑亲自去解决呢?” 他其实想问颜承有没有能力去解决。 “没有。这是福音基金会和各国监察维护机构的事。” 颜承看了一眼宁明轩,“你作为阴倌,应该很清楚,任何事关神秘侧的个人行动,都没有正义可言。即便你做的是一件好事。” 宁明轩深有体会,认同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对于监察机构,尤其是福音基金会这种遍布全球的大型机构而言,没有编制的神秘侧人士都是定时炸弹。他们做事,往往要更加小心。 “所以,我没有理由去解决这件事。毕竟,我不属于任何监察机构。”颜承语气平淡。 宁明轩呼出口气,“其实也能理解,毕竟他们要维护的是大体秩序,需要每个人都在控制范围内。” 颜承不由得好奇: “你既然这么理解,为什么还选择做阴倌。” “我若不学,父亲传下来的这一脉就彻底断了。”宁明轩苦笑道。 颜承摇摇头,“其实没必要。阴倌这一脉若是早点断了,其实更好,或许,你们还有重回司判体系的可能。” 宁明轩感慨一声,“回不去了。再可口的食物,沾了下水道的污渍,也都臭了。” “但沾染再多污泥的珠宝,洗一洗一样漂亮。” 宁明轩一愣,陷入沉思。他能理解颜承的话,但他并不知道自己是食物,还是珠宝。 关于“食物”还是“珠宝”,颜承有着自己的理解。 在混乱无序的神秘和繁华瑰丽的都市生活中,寻找到合适自己的生活方式,对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一边要维持自己进行各种秘术、秘药以及秘偶的研究,一边要避免深陷神秘之中的麻烦。他很清楚,这世界上不少人都希望找到他,做个交易,也有很多人想刨出他的底细与身份,还有部分人则想从他这里得到秘术师这条体系的学习方式。 但,他对自己的定位始终是一个—— 商人。 商人的本分是做生意,做生意的目的是获得利益。 没有利益,还要冒不少风险的事,如果还要去做,那就不叫商人了,那要么是坏蛋,要么是英雄。 坏蛋他不是,英雄他不想做。 透明噩梦虽远没有结束,但也始终只是这趟行程里的小插曲。 下了动车,离开火车站后,宁明轩叫来辆车,就直接望着他老家去了。 阴倌就没有过得光彩的,住的地方自然不能太过招摇。 宁明轩家的祖宅就坐落在苏省的一个山区农村里。比较偏,路也是弯弯绕绕的,不太好走。 从城里到他家,显而易见,是一趟难熬的行程。 第十七章 未亡人 赶了一天路,黄昏的幕布厚厚盖在天上,结成一片低压的晚霞后,才到达目的地—— 苏省鼎山深处的九云村。 不同于苏省其他农村,九云村因为地理环境的缘故,并未开新农村建设,屋舍、道路以及其他基础建设都还保留着以前的样式。 听宁明轩说,之前大建新农村时,县上是打算将九云村的村民迁出去,因为实在是太过深了,都快与世隔绝了,但由于大多数村民都不愿意离开这片土地,就一直搁置着。 翻过山,还在半山腰时,就能看到位处山谷的九云村。 一眼看去,颜承就觉得村子的屋舍构型、分布很熟悉。一条宽敞的青石板路,自低洼处的村口径直向上,铺到最高的一座大宅院,那看上去像是宗祠,亦或者某个曾经的地主祖屋。其他屋舍比较均匀的分布在青石板路两旁,由窄一点的小径串联着,呈阶梯式分布。 别的不说,就冲着这屋舍分布,能看出这里不是什么小村子。 颜承以前见过这种屋舍布局,是非常典型的“拙山拱背”。不过,他以前见的这种布局地屋舍不是给人住的,是给见不得光的东西住的。像这种人住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没有急着往下走,稍稍顿住,静静看着村庄。 “颜先生,有什么事吗?”宁明轩见状问。 “下面,住的是人还是什么?” 卓歌听着稍稍一愣,下意识想,屋子不住人还能住什么?接着,她看到宁明轩认真严肃地说: “一半人,一半傀。” “傀……”颜承念叨一声,然后笑着说: “你们村里的人胆子挺大的啊。” 宁明轩叹了口气,“不瞒你说。其实,这九云村就是当初我这一脉的祖师带人修的,那时是为了躲避司判的搜捕,住惯了后,就不再出去了。” “但里面大部分人应该还是普通人吧。” “嗯,阴倌虽见不得光,但也并不好学。村子里几百年来,也没出多少阴倌,大部分都还活不过四十岁。” 颜承点点头,然后说: “走吧,趁着太阳还没落。” 卓歌问,“有什么讲究吗?” “我不喜欢走夜路。” “……” 真讲究。卓歌暗暗吐槽。 他们步伐放快,顺着弯弯绕绕的山路,赶着太阳落土的最后一刻,抵达村口。 九云村村口修得很体面气派,两根大石柱立着,上面架着黑色大梁,悬挂一牌匾,写着“九云”两个大字。一般来说,都得写“九云村”,把“村”给带上,但这儿瞧着,那牌匾根本就没给“村”留位置,就是冲着“九云”去的。这意味着这村子最开始修,就不是当个村子在修。 天还没完全黑,但九云村的大道上已经没人了。两棵大柳树扎在大石柱两边,专门筑了个台子供着,上面挂着一些牌子,新的旧的破的好的都有。 虽然这地儿很偏很深,但国家还是把电给通上了。往里面看去,能见着几户人家还亮着灯。比较特别的是,亮灯的房屋都在青石板大道左侧,右边则是黑漆漆一片。 颜承问: “左边是人,右边是傀?” “嗯。”宁明轩说,“泾渭分明。” “你带路吧。”颜承说。 宁明轩点头,然后向村口走去。 临到村口时,忽然从那左边柳树上跳下来一个人,衣着邋遢,蓬头垢面,一双眼睛大而黑,即便是傍晚,也看得很分明。他提着一盏随时都可能熄灭的灯笼,照着颜承三人,声音涩涩地问: “你们是谁?” 宁明轩上前去,笑着说:“周叔,是我啊,小轩。” “小轩?” “这才多久啊,就认不得我了吗?” 邋遢男人身材比较矮小,站在宁明轩面前,踮起脚,把灯笼怼在他脸上,仔细看了看,然后转了转大而黑的眼睛,接着恍然大悟地一笑: “哦,是小轩啊,唉,瞧你,都不早点说,差点没认出来。” 宁明轩点头笑了笑,“是是是。” 接着,邋遢男人提着灯笼走到颜承和卓歌面前,“你们是谁?” 宁明轩赶紧走过来说,“周叔,他们是我的客人。” “客人?” 邋遢男人做了个斗鸡眼儿,然后又踮起脚,把灯笼分别在颜承和卓歌脸上怼了怼,看清了后说: “客人啊,客人好啊。好久没有客人了。”他笑着,露出一口半黄不黑的牙,很开心的样子。 “那周叔,我们先上去了,不打扰你哈。”宁明轩说。 “嗯,慢点走噶。” 宁明轩笑着点点头,对颜承二人说:“颜先生,我们走吧。” 颜承迈开步,但他刚越过邋遢男人,就忽然被后者一把抓住。 宁明轩一惊,“周叔,怎么了?” 颜承侧过头,静静看着邋遢男人。 邋遢男人又比了个斗鸡眼。他眼睛很大很黑,映衬着微弱摇曳的灯笼浊光,比着斗鸡眼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渗人。 “你是谁,来这里干嘛?”他语气不善地问。 卓歌有些疑惑,这不是才说过了是客人吗。她看了看宁明轩,凑过去小声问: “这人是不是这儿有问题啊。”她指了指脑袋。 宁明轩点了点头,然后走过去笑呵呵地说: “周叔,都说了,这是我的客人。” 邋遢男人似乎听不到宁明轩的话,紧紧拽着颜承的手,声音涩: “你是谁?是不是想来偷东西!” “周叔!”宁明轩有些着急。 他不知道周叔这怎么突然了疯,虽然平时精神就一直有问题,但其他外人来村子里,也不见着这么针对一个人啊。 “周叔,他是我的客人!”宁明轩声音变大。 见着邋遢男人还是不放,宁明轩索性一把将他拉开,然后对颜承说: “颜先生,你们先过去,上了大台阶后等我就行。” 邋遢男人似乎眼里只有颜承,瞪大着大而黑的斗鸡眼,顶着宁明轩瘦弱的胸膛,就要再去拽住他。 颜承静静地看着这个邋遢男人,脑中冒出一个词—— “未亡人”。 意思很简单,该死却没有死的人,也指寡妇。但显然,这个邋遢男人不是寡妇。 他想起什么,迈步走到邋遢男人面前,幽幽地说: “我是归乡之人。” “归乡之人……”邋遢男人喃喃一遍,绷紧的肩膀和手臂逐渐放松,眼神也开始涣散。他又问: “你的家乡在哪儿?” “过去。” 颜承这话说,邋遢男人彻底回了神。随后,他收起斗鸡眼,虽然眼睛依旧大得可怕。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啊?”他不解地问,“小轩,你抓着我干嘛?” 小轩有些懵。他转头看了一眼颜承。 颜承轻轻点头。 宁明轩于是笑着说:“没什么没什么,我们这就走。” “才下雨过,石板滑得呢,慢些走啊。” 邋遢男人说完,就爬到柳树上去了。 卓歌顺着他看去,才现,原来这颗大柳树上向着村子这面有个小木屋。邋遢男人把灯笼挂在外面,钻了进去。 宁明轩看着,呼出口气说: “走吧。” 第十八章 隐瞒 宁明轩家住在青石板路最上面那一层大台阶上,还得走一段路。 路上,卓歌忍不住问: “那个人怎么回事啊?” 宁明轩呼出口气说,“他是个半疯子。” “什么叫半疯子?” “就是一半疯,一半好。” “怎么说?” 宁明轩接着说:“他从出生起,就是这个样子。我父亲说,他灵魂不全,投胎只投了一半,就长成现在这样了。像这种人,我们叫半死人,死了一半,活着一半,听说以前是叫未亡人。父亲说,这种人最干净,不怕污秽,不沾阴祟,村子不能给他撵了,也不能让他安家,于是就由全村人养着他,到他死为止。在这期间呢,他就是村里的守村人,保佑村子平安无事。” “居然还有这种人……”卓歌嘀咕。 宁明轩笑了笑,“是不是只是个故事,我也还不清楚,魔偶小姐就当听个稀奇吧。” 卓歌问颜承:“颜哥你觉得呢?” 颜承沉默片刻,点头说: “的确有这种人。刚才那人,也的确是这种人。” 宁明轩微顿,“我以前还一直以为这是父亲说的故事。毕竟,从来没见他有什么不同。” 卓歌又接着问: “对了颜哥,刚才那个人突然抓住你,是为什么?” 颜承摇摇头,“不知道。” “那你说了什么归乡之人后,他就好了?” “我只是使用秘术催眠了他。” “真的?”卓歌狐疑地皱了皱眉。 “真的假的跟你有什么关系。”颜承瞥她一眼。 卓歌努努嘴,“我只是关心一下嘛。” “你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 “我什么嘛,我都好啊。” 颜承不搭理她,稍微加快步伐。 “诶,等一下啊。”卓歌喊一声,赶忙追上去。 宁明轩有些不明所以。这算什么?拌嘴吗? 他愣个神,就瞧见卓歌和颜承都爬上下一个大台阶了。 你们走那么快干嘛,明明我才是东道主啊……他顿了顿后,连忙加快步伐追上去。 一路上去,几乎没有一户人家是房门还开着的,即便亮着灯,也是紧闭着大门的。右边就更不说,黑漆漆一片,透着阴森的气息,在这夏天里都显得凉飕飕的。 卓歌好奇张望着右边的屋舍。她想看看,什么是傀?但视线能看到的都是漆黑与死气沉沉的景象。 虽然死气沉沉,但明显看得出来,傀所住的屋舍也是经常打扫的,很干净,基本没有积灰和结网。她不由得问: “右边的屋舍,平常会打扫吗?” 宁明说:“打扫,都是村里人打扫的。” “要进去打扫?” “嗯。傀住的地方很讲究,要干燥避光,还不能进野猫野狗之类的野物,所以平常打扫得还是很勤的。” “所以,傀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宁明轩讶然:“你不知道?” “嘿嘿。”卓歌尴尬一笑。 宁明轩心里吐槽,不知道你还问得这么紧。 “傀,分纸傀、木傀和铁傀。我们村子里的只有纸傀和木傀。这些傀是村子里的阴倌养的,你看,左边现在还亮着灯的人家都是阴倌。傀的作用呢,比较杂,最常见的是用来代替阴倌做体力活,因为阴倌一般都很虚弱,更多的,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举个你熟悉的例子,有点像马戏团里的提线木偶。” “提线木偶啊,这个我熟。欧洲那边不少人养。” 宁明轩笑了笑:“虽然东西方文化差异大,但在这些方面,还是出奇的一致。” “嗯,很多这方面的人或物都挺相似的。就像你们说的人间通判,在我们那边也有类似的人,被称作驱魔人。” 宁明轩不由得好奇问: “那魔偶小姐,我看你是东方面孔,为什么说欧洲是‘我们那边’呢?” 卓歌说: “我以前其实是南江省人,是个孤儿。八岁那年,有个英国人收养我,就去了欧洲。” 旁边安静的颜承看了看她。他一直没有问起过她的身世,现在才知道是这么回事。 宁明轩点了点头,没有多问。毕竟卓歌以前的身世并不算好,问太多难免越界。 不过,卓歌没什么所谓。她看上去全然不在乎以前的时,又问: “你有没有自己的傀呢?” 宁明轩点头:“养是养了一些,但平时用得不多。因为经常在外面奔波,不太方便带着。” 他用了“一些”这个词形容。 据颜承了解,大多数阴倌只能同时养一具傀。这看上去,宁明轩似乎是个本事不错的阴倌。 跨过最后一个大台阶后,宁明轩看着前面的大宅院说: “那里就是我的家。” 颜承和卓歌看去,立马认出来,这就是之前在半山腰看到的九云村最高处的大宅院。 颜承先前以为可能是祖祠,倒没想到居然是宁明轩的家。于是乎,他对宁明轩的家世更加感兴趣了。因为,按照“拙山拱背”的分布,最高处一般都是祖祠、山神庙、祭坛之类的东西,几乎不会住人才是。 大宅院分了四面,像是四合院,但屋舍构型又偏向于湘潭那一带。 宁明轩领着他们,从左下角的一个小巷子拐进去,才到了正门口。 门缝透着光,依稀还能听见里面有人走动,操持东西的声音。 还没打开门,颜承和卓歌就感受到十分冲脸的冷气,丝丝缕缕粘稠的黑色的,不只是雾还是烟的东西在门缝处张牙舞爪。 卓歌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在颜哥住的那条巷子里,那个挤满了业障的屋子。 她一下子认出来,这些粘稠的黑色物质,就是所谓的业障。 都快跑外面来了,业障真不少啊。她在心里嘀咕,随后偏头看了颜承一眼。 却见到,颜承微微皱着眉,眼神不如平常那么淡然。 她愣了一下,颜哥居然露出这副神情!莫非情况很严重吗? 而此时此刻,颜承心里在想: 有问题。一个阴倌,即便是坏事做尽了,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业障,这根本就不是人能承受得起的业障。事情肯定不会是宁明轩说的那样,他的父亲只是被业障所困。 肯定不止这样,他一定还隐瞒着什么。 宁明轩手放在门把手上,手有些使劲儿,根根青筋爆出,被透出门缝的光照得格外分明。 他吸了口气,推开门。 第十九章 挑灯术 门开了,嘎吱一声向两边排开。 略显昏黄的灯光一下子照出来,铺在地上,落在三人脸上。 却在门开口,那几乎要涌出来的业障反而不见了。卓歌再往里面望去时,看到的是一片清明。干净的院舍里种了一排竹子,一棵槐木,一坛子开得零零散散的花。几盏灯笼悬挂在院墙上,照亮每个角落。 卓歌有一瞬间的错觉,门开后,所有的东西都躲了起来。 出于猎人的本能,她感到略微不安,心中丝丝缕缕烦躁攀附。她不由得稍稍偏头,看向旁边的颜承。 颜承也看着她。他眼神如平静的湖面,没有波澜,甚至于,像一潭死水。 不知为何,卓歌忽然就安心了一些,投给颜承一个露齿笑颜。 颜承正过头,低声说: “笨蛋。” 卓歌茫然,我怎么了我,又骂我…… “颜先生,魔偶小姐,请进。”宁明轩站到门一侧,笑着说。 颜承步伐大开,径直走了进去,卓歌跟在后面。 见他们都进去后,宁明轩眉头微沉,随后左右看了看外面的巷道,再关上门,拉上栓。 进了院子,宁明轩便喊道: “乐章!乐章!” 左边的平房里应了一声,“唉!” “快出来,有客人来了!” 脚步声赶着趟儿,踢踏着传来。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少年从平房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院子里的颜承和卓歌,稍微愣了一下后,走向宁明轩: “轩哥,你回来啦。”他看上去很开心,看着宁明轩的眼神也有一股上扬劲头。 宁明轩点头说,“这两位是我的客人。” 宁乐章礼貌地打招呼,“你们好。” 颜承点头,卓歌笑着摇了摇手。 “他是我的堂弟,叫宁乐章。现在跟着我学些东西。”宁明轩又对着颜承说。 “也是阴倌?”颜承问。 “嗯。” “何必。” 宁明轩无奈一笑,“他要学,我也没办法。” 颜承点点头,没多问。 宁乐章虽然年纪小,但个头不矮,跟着宁明轩一般高,比他又壮实一圈,青春期又生了一圈胡子,看上去像是他堂哥。 宁明轩转头吩咐道:“乐章,去弄点吃点,泡点茶水,我们赶了一天路,还饿着。” “嗯好。” “对了,你大伯怎么样了?” “还睡着,一直没醒。一个月前,还能喂点流食,也还能排泄,但这个月就不能了。轩哥你之前吩咐我说一定要定时擦汗,但就是上周,汗也没流了。” 宁明轩皱起眉,点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去吧。” 宁乐章使劲儿点了点头,好奇地看了一眼颜承,又偷偷地看了一眼卓歌。颜承没理会他,卓歌给他露了个笑,他慌忙逃窜,踢踏着跑进屋子,急了些,在门槛上一绊,差点扑着地去了。 卓歌心里好笑,什么阴倌嘛,只是个小孩子啦。 宁明轩说:“颜先生,坐着歇一下吧。” 颜承摇头,“还是先看看苦主吧。” 宁明轩稍顿。 “不方便?”颜承问。 宁明轩一笑,“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这边请。” 他越过二人,朝着右边的排屋走去。在构型和装修风格上,左右两边的房子没什么区别,不同的是,左边挂红灯笼,拉电灯,右边挂白灯笼,点烛灯。 卓歌虽然在华国待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也知道,白灯笼一般是用在白事上,没有谁平常还挂,晦气不吉利。她对此有些疑惑,但更令她疑惑的是,夜里吹着山风,左边的红灯笼屋换个不停,使得灯光摇曳,但这右边明晃晃的白灯笼,同样都是一根线吊着的,却一动不动。 踏上左边排屋的台阶后,她立马感觉脚踩在地上有种黏糊糊的感觉。但看地上又很干净,灰尘都见不着。 宁明轩没有直接开门,而是从袖口掏出一张黄纸,在门前晃了晃。不知哪儿来的一串火苗,直接把黄纸点燃。他细声念叨一些词后,把燃着的黄纸插进门缝。 待到黄纸燃完,灰烬全部撒落后,他才推开门。 “颜先生,请进。” 说着,他先细节地走进去。 颜承和卓歌随后走进。 一进去,卓歌立马闻到一股怪味儿,介于尸体和活人之间的味道。她身为猎人,对此比较敏感,眼睛微微眯起,四下打量,在脑中刻画每一处细节。 刚进去是一处玄关,玄关接着的是一条两米宽的走廊,走廊每隔一米点着一盏烛灯。烛灯拉长的光线却并没有把走廊照得透亮,反而有一种昏暗感。 挑灯术。颜承一眼看出来这这走廊点灯的伎俩。 挑灯术是阴倌常用的手段,一般用来给灵魂引路,设定一条特定的路线,避免灵魂受到其他因素干扰。 看这些灯灯芯的指向,路是往着外边儿通的。也就是说,是把灵魂从里面往外面引。 由宁明轩领路,他们往前走。 走廊长而暗,并且不太通风,走起来有种压抑沉闷的感觉。又因为实现不太畅明,如果是有幽闭恐惧症的人来走,很快就会有窒息感。 宁明轩一句话都没说,瘦高的背影压着灯光,阴惨惨的。 卓歌把自己代入恐怖片,有种他随时会猛地转过身,张开血盆大口的错觉。 走着走着,如同踩进了浅水坑,传出哗哗的声音,但朝脚下看去,又见不到水,也没有什么潮湿感。卓歌一直保持自己的肌肉介于松弛与绷紧之间。 穿过走廊后,豁然开朗。 一个比较大的房间显露在面前,由一个七阶台阶连着走廊。 整个房间贴满了黄纸,黄纸上密密麻麻写着朱红色的符文。一口泛青色的大铜钟悬挂在正中央,上头接在屋梁上。铜钟被铜锈包裹得很,瞧见上面有纹路,但瞧不出什么名堂来,糊在一起,很不讲究。 铜钟下,放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个人。 在卓歌眼里,这个人从头到脚,每一处都散出黑气。这些黑气看上去非常粘稠,都到了形成触手的程度,在那里张牙舞爪摇摆着。 而在颜承眼里,是一个又一个没有身体的头颅,在抢占身体。 它们钻进去,又被挤出来,被挤出来,又拼命往里钻。 第二十章 玄傀 卓歌咽了口口水: “这就是业障吗?” 宁明轩皱起眉,奇怪地问:“魔偶小姐能看到?” 卓歌茫然地反问: “我不应该看得见吗?” 她的确不知道,还以为这是每个人都能看得见的。 颜承说:“她是我的魔偶,能看见不稀奇。” 宁明轩点头,“这样啊。颜先生果然厉害。” 卓歌问:“所以,一般人是看不到的吗?” “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点业障。如果每个人都看得到的话,那早乱套了。”颜承说。 “哦,明白了。” 颜承走上前去,宁明轩跟在他后面。 宁明轩的父亲只有四十八岁,但头早白完了,眼眶黑,深深往下陷,远远看去如同两个黑窟窿。 一只又一只没有身体的骷髅头在他身上起伏着,某些被挤开的则被上面的铜钟吸走了。被吸走的骷髅头则顺着铁链跑到木梁上,然后由走廊以挑灯术布置的路线引走,如同一阵黑色的阴风,忽地吹出去。 颜承看得出来,这应该是宁明轩自己布置的手段,原理类似于自己的捕魂瓶,但不设封口,上连大梁,大梁又顶着墙壁上的黄纸,目的就是把这些抢占身体的小鬼撵走。 想法很好,但收效甚微。浪费这口上好的青铜钟了。 宁明轩父亲身体里的小鬼多到简直夸张,照着铜钟的度,等赶完小鬼,人都死几百遍了。 颜承绕着床走了一圈,然后站在床尾,看着床上男人的眉心,一言不。 过了几分钟,宁明轩才忍不住问: “颜先生,看出什么了吗?” 颜承看着宁明轩,“我跟你的交易是,帮助你的父亲驱除身上的业障,对吧?” “嗯,是的。” “你知道的,写在契约上的内容是不可更改的,不可谎报情况,也不可反悔。” 宁明轩稍顿,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欺骗契约的代价是什么吗?”颜承幽幽地说。 他目光很平静,像卓歌感觉那样,是一潭死水。 宁明轩顿了顿,略显僵硬地笑着说: “颜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我跨越一个省,来到这里,不是因为好玩,是实实在在觉得这是一次有价值的交易。但现在,这趟交易,让我觉得不值。” “我不太明白颜先生的话。”宁明轩嘴唇有些干燥,起了皮。 “你是阴倌,你身上也沾了不少业障。那你应该清楚,你父亲身上的业障不是人惹得起的。” 颜承捻了捻拇指指肚,他有些用力,把指甲盖挤出半片白。 “宁明轩,欺骗契约的代价是客人鲁莽的灵魂。”他补充上之前问题的答案。 这本就阴森的屋子里,不知从哪儿吹进来一阵阴森的风,将铜钟微微晃动。 宁明轩分明的喉结滚了滚,背后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露出森白的牙齿,笑道: “果然,颜先生见多识广。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颜承摇头,“宁明轩,不要和我说些没用的话,我很讨厌那样。” 卓歌在旁边听着,大概是明白,这宁明轩并没说实话,事情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除业障。她无声无息地移动脚步,在宁明轩没察觉到的情况下,走到他背后。于是,她便和颜承呈现出前后夹击的形式。 颜承看在眼里,稍稍一愣,随后觉得好笑。 虽然卓歌这么做并没有什么用,但好歹能看出来她很聪明,反应不错。到这里,他暗自在心里给她的身价提高十块。 宁明轩眼神晦明不定。心思快闪动着,他很清楚,自己必须要给颜承一个合理的交代。 短暂顿了几秒钟后,他吐出口气,无奈地说: “我的错,颜先生,对不起。我承认,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事实上,我的确在这件事上有所隐瞒。我的父亲,宁开河,身上沾染的并不只是一般的业障。”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苦笑道: “颜先生,请你理解。我实在是担心你知道真相后,不愿意接受这份交易,所以才选择了隐瞒。我辗转许多地方,找了许多人,都对父亲的情况无可奈何。颜先生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实在担心你不愿意。真的,颜先生,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担忧。”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颜承不得不认可,宁明轩很会说话,也很会做表情。 但可惜的是,他面对的是一个利益至上的商人。 和商人讲感情?傻子才会这样做。 “作为你隐瞒的代价,交易结算时,我会对你进行额外收费。”颜承不为所动。 宁明轩表情僵住。他没想到自己语气这么低下,说了一番好听话,颜承居然直接加价。 “颜先生……” 卓歌心里默念,不愧是我的颜哥。 颜承摇头,“现在,你还有一次机会,告诉我详情,否则,我单方面拒绝此次交易,并收取全部交易代价,包括额外收费。” 颜哥真狠啊……卓歌咽了下口水。 宁明轩之前在寻找颜承的时候,就从其他人那里听说,颜先生是个绝对吃不得亏的人,也是个不能欺骗的人。现在看来,犹有过之。 弄到这个地步,他也没辙了,只好老实交代,要是再隐瞒的话,真不知道这位颜先生会做什么吓人的事。 “别别别,我说,我说。” 宁明轩喉结滚动,“我十六岁的时候——” 颜承打断他,“别说那么远,我不想听故事,并且,我对你的诚信度保持怀疑。” 宁明轩尴尬得脚趾抓地。 他硬着头皮,重新构思,然后再说: “早些时候,我因为跟父亲理念不合,离家出走了,一走就是五年,大概是三年前我才重新回到九云村。那时,父亲似乎一个人在鼓捣着什么,在堂屋的地下室里,并没有告诉我,也不允许我干预他,更不许我进堂屋地下室。我也没想太多,他反正经常带着他养的纸傀和木傀出门去,往往一去就是一个月,出门时还把堂屋锁得死死的,每次回来都脸色都黑一分,人也老一截。 “我既担心又好奇,又一次他出门时,就跟踪他。然后才现,他去的是乱葬岗,用纸傀和木傀收纳死潮气,也就是常说的阴气,还去抓那种占了灵媒的孤魂野鬼。 “刚开始看到,我也觉得没什么。不怕难为情地说,阴倌常干这种事。回家后,我留了个神,折了只纸蚂蚱,跟着父亲进了堂屋地下室,然后我才看到里面可怕的一幕!” 宁明轩现在想起来还头皮麻,他咽了口口水说: “父亲想把自己炼成一具玄傀!” 其实听到一般,颜承就有预感了,但真的听完,还是忍不出骂道: “你父亲是真该死!” 宁明轩没有勇气抬头看着颜承。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颜承似乎觉得气不过,又补充一句: “多活一秒都是罪恶!” 宁明轩一愣,这骂人怎么还带补刀呢? 第二十一章 颜先生从不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 “后来呢?” “后来……”宁明轩眼眶因为眼睛瞪大的缘故,又往下陷了几分,本就瘦的他,此时更显得皮包骨了。 “跟踪父亲那次,他回到家后,直接把自己锁在了堂屋地下室里。我那只纸蚂蚱不知什么缘故,忽然烧了起来,很快就失去作用,之后我就对地下室的情况一概不知了。 “大概等了一天,午夜时分,堂屋忽然爆出一团黑气,将整个屋顶笼罩住,像是天上的乌云掉了下来,不断从那下面传来吼声,像沙哑一点的虎叫声 “再之后就没声了,我又等了半天,还是不见半点动静。这时我心里就知道,可能出问题了,想方设法破开地下室的大石门,里面一片狼藉,成山的黄纸全部被撕碎了,而父亲就倒在黄纸堆当中。” 宁明轩咽了口口水,“他一直昏迷到现在。就是这样了。” 颜承看着他,“你看上去有些害怕。” “因为那团黑气,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庞大的业障。还有吼叫声,现在响起,心感觉都在颤。” “幸好玄傀没成型,要是成型了,你估计当场就要被吼叫声震得毙命。” 宁明轩苦笑: “颜先生说得没错。” “你既然知道玄傀的恐怖,当时为何不阻止他?” 宁明轩无奈摇头,“以我父亲的性格和实力,我阻止不了。” 颜承冷哼一声: “你只是也想看到玄傀出世,不想阻止而已。玄傀固然厉害,但炼制条件也十分苛刻,半点打扰就会失败。” 宁明轩脸色有些难看,“颜先生,你这么说可是冤枉我了。” 颜承不想跟他争论,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 卓歌在旁边心虚地问: “所以,玄傀是什么?” “僵尸听过没有?” “嗯,港片里看过。” “玄傀就是不怕光,肢体动作正常的僵尸。” 卓歌看过的港片里的那些僵尸,都是力大无穷,破坏性极高,并且十分嗜血,也因此有很大限制,比如说不能见阳光,只能蹦蹦跳跳地走,脑子也不灵光。 她听颜承这么一说,立马就感觉,玄傀就是没有短板的僵尸。 颜承又说: “玄傀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人人唾弃的存在。极度嗜血,性情暴戾。每次出现,都会对社会造成巨大破坏,往往会使得很多无辜的人受害。古往今来,每个造就玄傀出现的人,都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他盯着宁明轩: “只可惜,那根耻辱柱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已经消失了,不然你的父亲也应该被钉在上面。” 尽管颜承对宁明轩父亲的评价很恶劣,丝毫不客气,但宁明轩是真的不敢有半点怨言。不要说面对的是颜承,实打实的,他也清楚玄傀是多么罪恶的存在。 这一点卓歌大概是体会不到的,毕竟接触得少。她只清楚,颜哥的确有些生气。 宁明轩被骂得毫无脾气,缩着脖子,弱弱地问: “那颜先生,现在该怎么办呢?” 颜承伸出两根手指: “两个选择,第一,我只帮你把你父亲身上,他自己积累的业障消除,然后我代价一收直接走人,之后你父亲是死是活就跟我说无关了,毕竟我们的契约写着帮你父亲消除业障。第二,补充契约内容,把你父亲从鬼门关捞回来,但你要加价来换。” 颜承说完,声音放缓,变得温柔了一些: “好好考虑,阴倌大人。” 旁边卓歌一愣。颜哥这个语气……不就是诱惑自己时的语气吗?可恶啊,我原来不是唯一的。 宁明轩腮帮子鼓得又硬又紧。他郁闷地想,这位颜先生真是不放过任何一点能做生意的机会。 颜承眼神清幽: “宁明轩,听我一句劝,你父亲是迟早要死的,救回来也活不了多久。选第一个。何必再让你父亲遭受痛苦,走得洒脱一点,多好。” 宁明轩语气又难受,又妥协: “颜先生说笑了。作为子女,总不能不管的。” “当阴倌的,居然奉着颗孝心,我不知你是傻还是蠢。” 这有区别吗……宁明轩无奈一笑: “颜先生,我决定了,选第二个。” “确定?” “确定。”宁明轩呼出口气,“只是,我不太清楚我还能有什么能吸引颜先生做这种冒险事的代价。我最值钱的就是养的那几具傀,但这东西,颜先生肯定看不上。” 玄傀有两难,炼制起来难,解决起来难。宁明轩清楚这一点,所以一时半会儿难以去评估价值。 “颜先生,不如这样,你来提代价吧。” “你确定?”颜承微微眯眼。 宁明轩莫名感觉他的眼神像饿狼,而自己就是只任人宰割的绵羊。 似乎,自己的处境就是这样。 没得别的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勉强笑着说:“尽量在我承受范围之内。” 颜承捻了捻拇指指肚,先没有说话,缓步绕了半圈,来到床边,抬起头望着宁明轩父亲上方的,满是锈迹的大铜钟说: “我要这钟。” 宁明轩朝大铜钟看去。他一点都没想到,颜先生居然以这个东西为代价。 能被颜先生看上的东西,一般都不简单。莫非,这种还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他立马在记忆里搜刮一番。在他对这钟所有的印象里,就只有一个“渡魂”的用处。 古云常有忘川,立奈何桥,过桥渡魂。这里的“渡魂”指洗去凡俗尘埃,干干净净趟进下辈子。但在阴倌一脉里,“渡魂”和“引魂”是放在一起说的,是为“引渡”。灵魂没有灵媒为载体,就是无意识的混乱之物,需要引渡。 外面走廊里的挑灯是引魂,为灵魂引路,而这钟是渡魂,洗去铅华尘埃,直白点,就是给灵魂洗个澡。 这么些年来,他只以为这铜钟是渡魂用的,没听父亲说起过其他用处。 现在被颜承要求做代价,肯定是有其他作用的。 他心里寻思着。想着想着还是想通了。这钟放在这地方上百年,自己不知道多大用处,再过一百年还是不知道。 直白浅显点,多了不起的东西,但凡是对自己没用,那就是没价值。 “可以,颜先生。”他吐出口气。 颜承微微一笑。 “那,改契约吧。” 第二十二章 你把我当狗使啊! 在原先的契约上,做了补充内容。 以这生锈的大铜钟为代价,捞宁明轩的父亲,宁开河一命。 契约改完,宁明轩想反悔也没有了。望一眼铜钟,有气无力地说: “颜先生,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有了明确的代价后,颜承认真起来。他是个正儿八经的商人,对每一次交易都很上心。 “炼制玄傀,需要用大量的孤魂野鬼创造特定的环境。这是你父亲游走各个乱葬岗,墓地的原因。同时,炼制玄傀,需要合适的灵媒。显而易见,你父亲以自己的身体为灵媒。 “暂且不论他的目的是什么。先需要清除的是,一般人的身体根本承受不起玄傀,所以他肯定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了重塑。塑造玄傀灵媒有很多办法,最直接的就是把尸体放在凶煞之地,等上几百年,但你父亲显然不是,他应该是选择了最凶险的一个办法—— “嫁接业障。” “嫁接业障?”即便是身为阴倌的宁明轩,也不知道是什么。 颜承点头,“嫁接业障应该是在清朝晚期就失传的,你不知道也正常。意思其实很好理解,就是把业障从一个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这一般是某些业障满身的人,把自己身上的业障嫁接到别人身上。但你父亲,是把别人的业障嫁接到自己身上。” 宁明轩偏头看了一眼床上几乎没有生气的男人,咬着牙。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父亲居然这么疯狂。别人都是想方设法甩掉身上的业障,而他确实从别人身上取。 “他想法很极端也很简单,就是快积累业障,让自己的身体迅质变,成为玄傀的灵媒。” 颜承说:“不过就现状看来,他失败了,没能控制得住业障。” 宁明轩身心疲惫。这哪能控制得住。 “走吧,去你父亲炼制玄傀的地方看看。”颜承说。 宁明轩点头,立马到前面带路。 他看上去很着急,步子走得急而乱,不像之前那么平稳。 离开右边排屋后,直接拐进正中间的堂屋。 堂屋一般用来做宗祠,供奉先人。宁明轩家也不例外,一走进去,立马看到放置得整整齐齐的灵位,从上到下,从高到低依次排好了。 颜承一眼撇去,看到最高的灵位。上面是个熟悉的名字: “宁九”。 这一下子,他立马弄清楚,宁明轩这脉阴倌是哪一脉了。也顺带着弄清楚了宁开河是怎么学会的嫁接业障之术,与炼制玄傀之术了。 宁九当初是朝廷钦定的司判罚恶司,是专治玄傀之类天地不容的存在的。是实实在在的司判中最公事公办,最严守规矩的人,曾亲手砍下过一具玄傀的头颅。 且不论,他为何脱离司判,做了个阴倌,只说着在位期间的功绩,那绝对是人人称道的。 颜承想,要是让他知道自家子孙里出了个玄傀,不知会不会棺材板都压不住他。 堂屋地下室比刚才的屋子更大,也更加封闭。 宁明轩虽然打扫过,但还是能一眼看出狼藉。四周墙壁上全是白里夹红的爪痕,天花板上有一处明显的撞坑,呈蛛网状,向四周开裂。 颜承见状说: “差点真给你父亲成功了。” “这些爪痕就是玄傀留下的吗?”卓歌好奇问。 颜承点头,“玄傀生变,十指冒尖。指的就是刚生成玄傀,十个手指会冒出很长很硬的指甲来,同时伴随奇痒,会使其忍不出四处乱抓。” “像猫一样磨指甲?”卓歌问。 颜承瞥她一眼: “把玄傀比作猫,你真会想。” “我在基金会就养了只猫,平时也到处磨指甲,把我的沙都抓破皮好几次了。” 颜承白她一眼,“谁要听你这些啊。” 卓歌努努嘴。 宁明轩在一旁着急得不行,见着两人还在拌嘴,脚趾更是忍不住拼命抓地。 颜承扫视一番后,对卓歌说: “闻一闻周围有没有焦臭味儿,像羽毛烧焦的那种。” 卓歌下意识地动了动鼻子,然后一愣,悲愤地控诉: “颜哥,你把我当狗用啊!” 颜承冷漠脸。 卓歌立马缩缩脖子,动猎人本能,捕捉空气中的气味儿。 这里的味道很杂,地下室常有的潮湿霉味儿,黄纸燃烧的干味儿,宁明轩身上的死气,还有灰尘的土味儿…… 要在这么多刺鼻味道中分别出羽毛烧焦的味道,并不简单。 颜承自认为鼻子很灵敏,但要真的跟猎人比起来,还是差一些,毕竟人家是专业的。 并没有用多久,卓歌锁定一个方向,她走过去,在墙角的两块土石夹缝中确定了颜承说的焦臭味儿。 颜承走上前,手指轻轻触碰这一处夹缝,然后说: “果然,你父亲的灵魂被啃掉了一部分。” 宁明轩皱起眉: “怎么回事?” “他招了太多孤魂野鬼,如果成功了,翻手就能镇压住这些家伙。结果是他失败了,虽然失败,但身体依旧是非常具有吸引力的灵媒,对孤魂野鬼而言。自然,这些孤魂野鬼会疯狂地争抢他的身体。在这过程中,他本身的灵魂就被啃掉了一部分。” 颜承看了看夹缝,“被啃掉的那部分,就在这儿。” 他顺手一抹,一团灰黑色的烟从土石夹缝见掠了出来。 顿时,焦臭味儿变得非常浓烈。宁明轩本能地皱了皱鼻子。 “为什么这么臭?” “孤魂野鬼啃过的,能有多香。” “这还能还原吗?” 颜承笑着说:“能,但免不了落个残疾。变成瞎子、聋子、哑巴或者其他,反正五感总得少一个。” 宁明轩叹了口气,“能还原就不错了。” “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颜承轻声说。 宁明轩十分认同这句话。 颜承手一甩,把宁开河这点残缺的灵魂甩进卓歌眼中。 “啊!”卓歌本能地捂住眼惊叫一声。 “不要什么都往我眼睛里甩啊!很臭的!” 颜承不搭理她,说: “走吧,该做正事了。” “辛苦颜先生了。”宁明轩说。 “一分钱一分货,要收你的钱,就得给你把事做好,没有辛不辛苦的说法。” 颜承大开步伐,朝外面走去。 卓歌只觉得阵阵恶臭从自己眼睛里传来,快要把早上喝的秘药给吐出来了。 他们再次转移阵地,回到右边的排屋。 然而,当他们越过走廊时,都不由得深吸了口气。 铜钟不知被谁摇动了,微微晃动着,四周墙壁上的纸符成片成片地往下掉,像秋日落叶。 床上空荡荡一片。 宁开河, 不见了。 第二十三章 不是狗,是垃圾桶 卓歌咽了口口水,颤巍巍地问: “颜哥,这算是诈尸吗?” 颜承摇了摇头,“严格说来,并不算。宁开河还没死,就不能说是诈尸。” 呃……颜哥还真是严格啊。 宁明轩身上冷汗直冒。他身为阴倌,无比清楚,这个节骨眼宁开河消失意味着什么。 以目前宁开河的状态来说,根本就不可能突然恢复,然后醒过来,只可能是他的身体被某个孤魂野鬼成功抢占了。 “颜先生,现在该怎么办?”他有些不知所措。 颜承瞥他一眼,淡淡说: “还能怎么办,找啊。” 啊! 他话刚说完,外面突然响起一声惨叫。 宁明轩一激灵,瞬间想起什么,脸色大变,瞳孔快缩张。 “糟了,乐章!” 他根本顾不得说什么,步伐大开,快往外奔跑,带起的风,将几盏烛灯吹灭。 颜承也赶紧往外,“跟上。打起精神来。” 卓歌虽然不清楚到底生了什么,但是猎人本能告诉她,狩猎即将开始。 虽然她跟着颜承这些天,看上去一直人畜无害,但本质上,始终是个猎人。狩猎,是最能让她兴奋与激动的一件事。 她眼中微微浮现蓝色星斑。 来到院子后,颜承立马问到一股血腥味儿,并不浓重,但格外分明。 他径直走进右边的排屋。地上有一串零星点点的血迹,非常散乱,并没有明确的方向指向。屋子里摆在着章桌子,上面是一些饭菜,但已经被打翻了。 他走上前去,饭菜的香气还很浓郁,热乎的。 “浪费啊……”他下意识地想。 目光在桌子上扫过,停留在桌角。那里有一个黑色脚印,成人年脚掌大小。这种黑色像墨,还带着丝丝粘稠感,散着一股淤泥的臭味儿。 在桌子前面一点的地上,洒着月光。 颜承抬头向上看去,看到一个呈现冲撞破坏状的大窟窿。月光从这个窟窿照进来的。碎瓦片、木屑、草胶、干土不断往下掉。 卓歌在旁边,她神情格外认真: “从破口形状看来,是从下斜着往上冲撞导致的。” 她看了看桌腿,又说:“桌子移动了几厘米,应该是有人蹬着桌子往上跳导致的。” 颜承点头。他认同卓歌的分析。 “喝啊——” 从旁边房间里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颜承和卓歌走过去。这是个灶房,灶孔里还生着火,摇曳的火光映射出人影,在墙壁上晃悠。 宁乐章倒在地上,右边肩膀有一道开放性的创口,血流不止,染红了半边身体。从肩膀的塌陷程度看,应该是整条右臂都被撕开了。他嘴里咬着一根像人参的木根,双眼通红,冷汗直冒。 宁明轩正在给他处理伤口。他取出一排针来,从宁乐章脖子开始,一直到腰部,一次插了四十多根针,然后用一根银色的线,将这些阵穿起来。 “忍一忍,乐章。” 他说着,两头线一拽,把全部的针缩进宁乐章身体,然后又取出一瓶像墨水一样的东西,涂在伤口处。 做完后,宁乐章的痛苦明显减轻一些,紧咬的腮帮子微微松弛。 “这是阴倌的特殊手段吗?”卓歌小声好奇问。 颜承点头,“阴倌五宝,纸、针、线、墨、灯。” 宁明轩似乎没少做这种事,很快就把宁乐章的伤势控制住。 缓了一会儿,宁乐章才彻底放松下来。 “乐章,生什么了?”宁明轩赶紧问。 “大伯,大伯他,”他眼中惊恐不定,“突然来到厨房。我以为,以为他好了,很高兴,就像上去跟他说话。但他突然张开嘴,咬在我的肩膀上,我下意识往后退,他一巴掌排在我手臂上就把我打飞了。” “然后呢?” “然后,他动作很诡异地跑了出去,再然后我听到轰的一声,接着就是瓦片被踩碎的声音。我这下子才回过神来,感觉身上很痛,就大叫起来。” 宁乐章说一下咽一下口水,浑身颤抖。 宁明轩正想说话,被颜承先一步打断,他皱着眉问: “他还咬了你?” 宁乐章点头,“他本来想咬我脖子,但被我躲开了一点。” 颜承一听,径直上前,走到他面前。 “听他描述,抢占了宁开河身体的应该是一只山魈。山魈攻击欲望强,喜欢撕咬猎物。” “被咬了有影响吗?”宁明轩担心问。 “宁开河虽然炼制玄傀没成功,但身体已经不是常人身体了,满身业障。被他咬一口,很容易受到业障侵蚀。” 颜承说着,看向宁明轩: “给我两根针,一根棉线。” 宁明轩立马递过去阵和棉线。 颜承手指一弹,一根针直接插进宁乐章肩膀被咬的地方,另一根插进宁乐章胸口。然后,他穿针引线,将两根针连在一起,轻声念叨: “清明一点。” 顿时,宁乐章整个人身体一软,直接瘫在地上。两缕黑气分别从两根针针头冒出来。 “笨蛋。” 卓歌应声走过去。走到一半,她微微一愣,心想自己怎么习惯了? 颜承棉线一甩,“接着。” 卓歌右手抓住棉线一头。 颜承食指在棉线中间一弹,顿时两缕黑气顺着棉线钻进卓歌身体里。 卓歌感觉到一瞬间的寒冷,立马又恢复过来。 她欲哭无泪,很想问一下颜承,是不是把自己当垃圾桶,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扔。 颜承看了看宁乐章后,说: “好了。” 随后,他手一扯,把针取了出来。两根针已经变成黑色的了。 宁明轩微愣,“这是判官的清明术吗?” “嗯。” “可,清明术不是上上个世纪就失传了吗?”他呆呆地看着颜承。 颜承看他一眼,“难道我还需要向你解释一下吗?” “不是不是。”宁明轩尴尬道。 卓歌在旁边一本正经地说:“不要质疑神奇的颜先生。” 宁明轩点点头。 颜承白了卓歌一眼。 “让他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 宁明轩点头,就打算把宁乐章抱起来。 但尴尬的是,他身体实在有些瘦弱,抱不起来。 “魔偶小姐,帮帮忙?”宁明轩尴尬道。 卓歌嫌弃地看他一眼,“一个男人,这点力气都没有?你走开吧,我一个就可以了。” 她说着,走上前,一把将宁乐章公主抱抱起来。 宁乐章哪被人这么抱过,还是个大美女,一下子又惊慌又激动,这一激动,肩膀伤口就汹涌了。 他忍着不哼哼,痛并快乐着。 把宁乐章安顿好后,三人出门寻找宁开河。 第二十四章 铆魂剂 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味道。 虽然是夏天,但九云村坐落在大山深处,晚上还是很显凉的,尤其是风吹来时。 宁明轩把自己养的四具傀全部取了出来,三具纸傀,两具木傀,**岁小孩般体型,看上去像是穿着盔甲的小士兵。它们站在宁明轩身后,静等令。 卓歌眼中泛着微微星斑,她鼻子动了动: “宁开河既然撕咬过宁乐章,那他身上应该沾染着血的味道才是。为什么我闻不到?” 颜承说: “他把自己炼制成玄傀,身上的味道本来就重,现在还被山魈抢占了身体,味道就更重了。” “那我们该怎么找?” “山魈之魂,玄傀之躯。山魈凶戾,玄傀好食生气。合计时间来看,现在应该正在村子里。现在的村子,对你父亲来说就是个美食之地。” 宁明轩脸色大变: “那村民危险了啊!” 颜承点头,“你最好去通知一下。流血事件,谁也不想看到。” 宁明轩应下来,连忙招呼着自己的四具傀就朝下面去了。 四个小人般的傀跑得很快,在宁明轩的控制下,挨家挨户敲门去了。 卓歌问: “我们呢,我们该做什么?” 颜承稍稍沉默思考着。他很清楚,拥有山魈之魂,玄傀之躯的“宁开河”现在不论是精神还是身体,强度都非常高,硬碰硬,很难讨到好处。 颜承不想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早些年研究秘药时,经常会因为不细节的卫生问题,导致秘药配置出现问题。这使得他养成了爱干净的习惯,甚至趋于病态的洁癖。 不论是山魈,还是玄傀,都是他十分讨厌的肮脏之物。 转过头,瞧着卓歌一脸兴奋,恨不得马上打一架的样子,他嘲讽一笑: “现在的宁开河的战斗能力,大概相当于吸血鬼伯爵,无限接近于侯爵。就凭现在的你,一百个都是送菜的。” 卓歌愕然,“吸血鬼伯爵!” “不然,你以为玄傀为什么那么讨人厌。” 卓歌怂了,眨眼一笑,“那我们该怎么办?” “去帮我准备几样东西。” “嗯嗯,颜哥请说。”卓歌乖乖仔一般说。 “一个干净的陶瓷管,不要太大,半斤铜锈,就从之前那铜钟上刮,一截槐树树枝,一把竹叶,一杯清水以及一把草木灰。就这些。” 卓歌听着这些毫不相关的东西,不由得问:“要这些做什么?” “炼制秘药。” “哦,好!我马上去。” 卓歌动作很麻利。她对环境的记忆很强,颜承说的几样东西,她都清楚地记得宁明轩家里就有。她立马折身重新进入宁明轩家。 颜承没等多久,卓歌就把要的东西全部准备好了。 “铆魂剂”。 这是颜承要炼制的秘药,是他根据中世纪的一名瘟疫传播者的手稿里面记载的一种影响精神的毒药改良的——“美杜莎之吻”。瘟疫传播者属于毒师体系,跟吸血鬼一样,是福音基金会严厉打击的对象。 原先的配方里没有草木灰,是罂粟花。颜承改良后,把药剂性质也改变了。 美杜莎之吻是蛊惑人的精神,控制、解离。铆魂剂则相反,是稳固精神,驱逐入侵物的。 颜承平时爱好不多,复盘每一次秘药炼制算一个,所以即便有些年没炼制过这种秘药,手也不显得生分。 卓歌好奇地看着,就看到颜承按照一种比例把几样材料放在陶瓷罐里。 嗯简单,比例我记下来了,她心想。 再用一根棍子顺时针逆时针分别搅拌几下。 嗯,简单。 接着晃了晃罐子。 这个也简单。 静置大概半分钟。 这个步骤没任何操作难度。 最后,颜承把手掌放在罐子上方,一缕缕白烟从他指甲缝里冒出来,钻进罐子里,然后不到一秒,罐子里出一声轰隆声,就只看着他手掌一甩,一团散着褐色暗光的液体掠了出来,被他用一个小瓶子装起来。 “走。” 颜承说了声,迈开步伐就朝下面去了。 嗯?生了什么?怎么难度突然飙升了! 卓歌愣愣地看着小瓶子里的秘药。有种前一刻还在学习加减乘除,后一刻直接高等数学了。 “等我啊!”她回过神,赶忙追上去。 ……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打破夜的寂静。屋内,正在思考挑灯术的王守山一个激灵,打了个寒战。 “谁啊?” 王守山心里有些疑惑。 在九云村,除了阴倌,基本没有人会在晚上出门。 难不成是其他阴倌来借东西? 他没多想,放下手里还亮着的蜡烛,起身向着正门走去。 走到玄关处,他鼻子动了动,闻到一股恶臭味儿。 当了多年的阴倌,他几乎把这种味道刻进骨头里了。 死气! 顿时,他寒毛炸立。立马从身上掏出两张黄纸交叠起来,然后喝道: “躲!” “躲”字刚脱出口,门就被撞开了,纷飞的木屑激起,残破的木块狠狠装在墙壁和地上。 而在王守山现在站立之处,赫然是两张燃烧的黄纸。 王守山自己则闪到了一旁,面色瞬间惨淡苍白下来,大喘着气。 这是阴倌保命用的“替身术”,非常耗费精力。王守山刚才研究挑灯术已经精疲力尽了,现在莽着使了替身术,精力一下子消耗殆尽。 他看向门口。 “宁开河”勾着腰站在那儿,双眼放出幽幽青光,恶狠狠地朝他这边儿看来。 恶臭味儿变得更加浓郁了。 “宁大倌,你要做什么!”王守山已经感觉到宁开河出问题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说。 宁开河鼻息很重,出的声音像是有非常严重鼻炎的中年胖子在打呼噜。 王守山又掏出一张黄纸,瞪大眼睛看着宁开河。他从宁开河身上感受到了非常浓郁的死气,但看其样子,又不像是死人,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只是凭借着阴倌本能感觉到,现在的宁开河很危险。 宁开河十指呈勾爪状,勾着腰,两只脚一跳一跳地朝王守山跳去。 王守山大喝: “点火!” 黄纸燃烧,化作一团火球,扑向宁开河。 但这不仅没有对宁开河产生任何影响,反而激怒了他。他出沉闷喑哑的吼叫,猛地一跳,扑向王守山。 撞击力很大,扑在王守山身上,直接将连带着撞破窗户,跌到外面去了。 阴倌本就体弱,被这么狠狠一撞,王守山直接晕了过去。 宁开河张开嘴,就要朝王守山脖子撕咬。 很及时,从外出飞来一根带着棉线的针,直接从他脸颊穿过嘴巴,绕了一圈,结成一个死结。随后,棉线绷紧,将他拽开。 一个小孩大小的纸傀飞快地跑过来,一把抓起地上的王守山就跑开了。 “孽畜,快快伏法!” 宁明轩大声呵斥。 但被山魈占据身体的宁开河,哪里会听这些。猛地一力,直接将棉线崩断。而棉线另一头力的纸傀直接被掀飞了。 宁开河目光锁定宁明轩。他哪里还会知道这是自己的儿子,在他眼里只是一坨美味的肉。 像猴子一样,他迅奔向宁明轩。 宁明轩知道纸傀挡不住,直接操纵木傀应对。 木傀比纸傀大上一些,如果说纸傀是**岁的小孩,木傀就是十二三岁的。它身上挂满了细细的棉线,棉线另一头缠绕在宁明轩手指上。 棉线连接,那就是心神相同。 宁明轩即是木傀。面对狂奔而来的宁开河,他一手操纵木傀进行抵挡,另一边则唤出黄纸,单手画符。 阴倌的攻击手段一般是用黄纸画符,幻化成各种兵器。 刀尖枪戟戬勾等等都有。 一张张符纸化作兵器,掠向宁开河,在月光照耀下,呈现出幽幽的青光。 第二十五章 包子飞踢! 颜承和卓歌从上面下来,在青石板大台阶连接着小径的拐口看到对抗的父子二人。 宁明轩一手操纵木傀牵扯,一手不断抛出黄纸进行攻击。 黄纸幻化成百般兵器,从不同方位,对宁开河进行夹击。 卓歌只觉得宁明轩的攻击手段有些眼熟。像是港片《功夫》里那两个瞎子琴师,用弦音幻化出来的攻击。这让她不由得想,难不成那是有参考借鉴的吗? 宁开河此刻,整个人如同疯魔,衣衫破烂,头蓬乱,一双眼睛,在月光下散幽光。他全然不惧宁明轩的黄纸兵器,就以肉身抵抗。而黄纸兵器也只能弄破他的衣服,对其身体没有任何损伤。 他全力攻击木傀。因为是山魈占据了身体,所以基本是使用抓、撕、拉、咬、锤、踹的方式。 木傀在阴倌的傀中,本是很坚固的一种,但在山魈之魂,玄傀之躯的宁开河攻击下,显得很脆弱。不论是从体型上,还是力量上,都被全面压制了。 也得亏宁明轩以棉线控制的,不然早就被撕拉散架了。 周围的墙壁、木桩、地板等等,因为他们的对抗,遭到了很多破坏,出的声响很大,在这夜里格外分明。离得近的村民,很快被吵醒,骂骂咧咧地推窗一看,见着是阴倌斗法后,又赶忙关上窗,只敢透着个小缝,战战兢兢地观望,几乎不敢出声,生怕被殃及。 卓歌能从氛围上感觉得到,这些村民没少见过这种阴倌斗法的场景。 想着也是,毕竟是跟各种傀和阴倌常年生活在一起,怎会也见过些怪奇场面的。要是让一般人来,多半又是惊叫声四起了。 施放黄纸兵器非常消耗精神,阴倌的手段就没有什么是轻松的。没打几个来回,宁明轩已经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操纵木傀的水平明显下滑,但宁开河这边,连个皮都没破。 “完全打不过啊。”卓歌说。 颜承丝毫不奇怪,说:“准备出手。” “我也打不过啊。”卓歌弱弱地说。 颜承恼火地说: “没让你跟他打。你去把宁明轩救下来就是了!那可是我的客人,他要是死了,我这就是烂账!” “啊?” 卓歌哑然,原来颜哥惦记的是这个啊。 下边儿,趁着宁明轩大喘气的当儿,宁开河快蹬着旁边的墙壁,向他弹跳去。 宁明轩大惊,衣袖中黄纸猛地一撒,连忙使用替身术躲开半步。但正是这半步,彻底耗干了他的精神,控制木傀的棉线直接软塌,木傀也就像泄了气的娃娃,乒乓啪啦地瘫下去。 宁开河乘胜追击,一步跳过去,就要用爪子撕烂宁明轩的胸膛。 卓歌及时赶到。她虽然只是个初级猎人,实力还因为成了魔偶下滑了,但干扰宁开河还是做得到。 她动作很快,借助这巷道里各种凸起,三两下赶到交战地,拿起一根木棍,扔标枪一样朝宁开河扔去,同时,身形快赶上,纵身一跃—— 穿着大棉袄的她,微微滞空,腰腹核心肌肉群蜷缩,彻彻底底像一个包子。 包子飞踢! 木棍撞击在宁开河太阳穴上。卓歌的包子飞踢紧随其后,踹在木棍另一头,力道交合之下,将宁开河撞开到一边墙壁上。 卓歌知道自己这是趁其不备偷袭,才得了巧,真打起来肯定不行,于是,这一脚后赶紧闪身,一把拽起宁明轩,像拖麻袋一样拖走。 虽然没对宁开河造成什么影响,但结果是好的,把宁明轩救了下来。 上边大台阶处,颜承略微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第一次看到卓歌出手,虽然力量不大,但打架思路不错,确实是有点潜力的,于是在心里给她又涨了十块身价。 “颜哥!接下来看你的了!”卓歌在远处大喊一声后,赶忙翻过一面墙,躲了起来。 似乎是应了卓歌这一声,宁开河将凶戾的目光投向颜承。 颜承站在高台上,手指轻捻,静静地看着他。 秘药“铆魂剂”有个缺点,必须要喝下去,才能起到效果,洒在身上效果不大。 但要让这样子的宁开河喝秘药,比让小孩子开心地喝药还难。 最直接的办法是,控制住他,强行把秘药灌进他肚子里。 吼! 宁开河嘶吼一声,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很丑陋。 远处,浑身都痛的宁明轩勉强爬起来,靠在墙上看着这边。 他嘶嘶地说:“颜先生一个人打得过吗?” “不知道啊。”卓歌难得皱起眉。 “那东西太离谱了,我的黄纸兵器打他比刮痧还不如,刮痧还能刮个印子出来。” “感觉得到。” 卓歌猎人本能很灵敏,能分明察觉到自己远不是对手,可能要几个高级猎人围攻才能勉强制服,而且免不了受伤。 “颜先生要是打不过怎么办?” “那我肯定上去抱着颜哥直接跑路,不管你们了。” “……”宁明轩表情僵硬。 “但交易。” 卓歌挑起眉,“有活命重要?” 宁明轩无力吐槽。魔偶小姐还真是现实啊。 颜承站在高台之上,纹丝不动。 宁开河再次吼叫一声,蹦跳着就朝他跑去。度很快,如同草原上的猎豹。 颜承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团宁明轩散落的棉线,随后,手一甩,直接把宁明轩已经失去控制瘫在地上的木傀重新操纵起来。 木傀颤抖一下,然后猛地弹起来,像一团褐色闪电,裹风挟云,爆似地撞在宁开河后背。宁开河本是向前跑,重心略微前倾,这被木傀以巨力从后面撞击,重心不稳,直接趴在地上,几个翻滚后,狠狠撞在大台阶下面。 远处看着的宁明轩瞪大了眼睛。他完全想不到,颜承居然能操纵自己的木傀。不仅能操纵,居然操纵得比自己还厉害! 这个人怎么回事啊!是他是木傀的主人,还是我是啊! 此刻,宁明轩感觉自己像个盗版主人。 卓歌在旁边说:“感觉颜哥操作比你好一点啊。” 宁明轩尴尬一笑。 “但木傀上限摆在那儿,伤不到那东西啊。” 卓歌没说话,紧张地看着颜承那边。她已经做好了,颜承一有危险,立马冲出去,抱起他就跑。 颜承很清楚,宁明轩这具木傀并不强,操作再好,也无法突破上限,没法对宁开河造成多大影响,顶多牵扯一下行动。 他的目光快在宁开河身上扫过,确定其身体的每一个力点。 如同他所想,宁开河摔了个跟头后,起身就再次攻向颜承。 宁开河被颜承激怒了,这次比起之前,伸出双手尖锐的爪子,似要一击将他撕碎。 尖锐的爪子反射清冷的月光,爪子之后,是凶戾猩红的眼睛。 第二十六章 他是神吗? 不同于金刚狼的爪子是从手背上长出来的,宁开河爪子是从手指头长出来的,因此更加灵活。 他的度很快,眨眼之间就跨越十多道阶梯,一步跳上颜承所在大平台。 宁开河身上的臭味儿迅猛袭来,颜承厌恶地皱了皱眉,随后,左手小拇指微微一弹,缠绕在上面的棉线扯了扯。 顿时,旁边一间屋子里出隆隆声响,如同几十只老鼠同时奔跑而过。 嘭! 出声响的屋子墙壁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开,那东西直接带着被撞开的土石,狠狠顶在宁开河侧身。大块土石的高冲击传出来的力量不亚于一辆小轿车的冲撞。 刚跃起来的宁开河被这么一顶,直接失去重心,砸出十多米,将一筛子黄豆打翻。 墙壁破裂激起一层细灰,细灰很快散去,一具木制的傀站在破碎的土石上。 远处,宁明轩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认识那具木傀,就是之前被他父亲袭击的王守山养的。 但这是怎么做到的?那木傀根本没被主人激活啊!难道他已经可以直接越过主人控制他人的傀? 他干涩地咽了口口水。太可怕了,这个人太可怕了。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接下来一幕直接震颤他的心神。 只瞧着,那颜承站在高台之上,左手手指上密密麻麻绑满了棉线,棉线上面绵延着,上接青石板大道最高处,下连着最低处,一侧摆放着傀的所有房间的所有傀,全都接了根棉线。在清冷的月光下,不,景随人心,在幽冷的月光下,每一根棉线都映射出尖锐的光芒。 颜承双眼如同吞噬光芒的黑洞,深邃而可怕。远处的宁明轩,只是在不经意之间,同他对上目光,立马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吸走了,连忙大喘着气躲开。 下一刻,齐刷刷的震颤声响起,摆放着傀的一侧屋舍同一时间开了门。 从上到下看去,每一间屋子里都走出一具傀,纸傀占多。这些傀身上全都绑着一根棉线,而棉线的另一头就是颜承的手指。他的手指像是挽着一把白。 一具木傀不是你的对手,那么十具呢?十具不够,二十具呢?二十具不够,那就一百具吧。 此刻,不止是宁明轩震惊了,躲在另一侧屋舍里的村民以及其他阴倌更加震惊。宁明轩好歹知道颜承是谁,但他们不知道,就是看着这个不过三十岁的年轻人,一只手绑着棉线,同时操纵着村子里所有的傀! 尤其是这些傀的主人,几乎要惊掉下巴了。他们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养了一辈子的傀,轻而易举就被一个生人给操纵了,而他们甚至无法重新夺回控制权。 有一种错觉在他们脑海萦绕,那就是自己等人都是工具人,给别人养了傀。 宁开河从碎石堆中爬起来,一下子感受到了上上下下上百具傀锁定着自己。 他的灵魂现在是山魈,灵智并不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清楚,上前方,站在高台上那个男人,是关键,只要解决掉他,自己就安全了! 想过就动,只是凭借着对安全与危险的本能判断,他再次动攻击。 颜承轻轻开口: “送你一程。” 说完,他左手棉线一扯,上上下下一百多具傀爆出前所未有的度,快汇聚而来。 一百多具傀,在颜承精准而华丽的操纵下,如同舞者一般起舞。他是挥弄指挥棒的指挥家,手指勾动之间,拉扯之间,傀们位置、动作以及攻击尽数变动。 宁开河了疯,忘了神,想要突然层层围困自己的傀们,去撕烂颜承的脸,挖出他的眼睛,咀嚼他的心脏。 但,至始至终,他都在颜承手指勾动起舞之间,被大大小小的傀牢牢困住,无法靠近高台半步。 最终,在上百具傀完美的配合,或者说在颜承完美的操控下,宁开河四肢被牢牢锁死,固定在半空中。而一众纸傀木傀,就是锁死他的枷锁。甚至于,没有一具傀损伤了,即便操纵着上百具傀,颜承也能轻而易举地控制某一具要遭到攻击的傀迅躲开。 宁开河嘶吼着,四肢不断力,但全身上下每一个能活动的关节都被傀牢牢钳着,半点力都使不上。 阵阵恶臭传来,这令颜承皱起眉。 “该洗个澡了你。” 他控制四具木傀,上下左右各一具,一起用力,强行掰开宁开河的嘴。 随后,他取出先前炼制好的秘药“铆魂剂”,瓶塞打开,手一甩,泛着褐色微光的药剂精准地落进宁开河嘴里,点滴不少。 药剂刚进入他体内,立马蒸,弥散成雾气,涌向身体每一处。 数不清的没有身体的孤魂野鬼,从他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里争先恐后钻出来,四处逃窜。 而控制了身体的山魈灵魂,刚一钻出来,立马被颜承甩过去的一张黄纸给包裹住了。 孤魂野鬼的灵魂他看不上,脏的很,山魈的灵魂虽然也很脏,但炼一炼还能用。 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获得收益的机会,是他坚定不变的态度。任何无端的浪费都是可耻的。 远处望着的宁明轩,看得呆了,心中泛起醉意。 他好似不是在观看一场战斗,而是在欣赏一场华丽的舞台剧,看似那宁开河是主角,看似那上百具傀是主角,但至始至终,主角只是站在高台上,操纵演出的颜先生。 颜先生,是个演出家、艺术家,应该是穿着燕尾服,带着假,涂着唇釉,在座无虚席的歌剧院里,指挥演奏的艺术家。 但此刻,在宁明轩眼里,他就站在那里,穿着身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休闲服,像住在隔壁的友好邻居。 从来没有什么场面,没有什么人,给过宁明轩这样震撼的感想。 没见着颜承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居然可以轻轻松松操纵上百具傀。 他嘴唇干裂,涩涩地说: “这算什么,他是神吗?” 卓歌手指戳着下巴,虚目望着远处璀璨的星空。 “大概吧。” 四下归为寂静。 所有在暗处围观的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想看那高台上,操纵了所有傀的年轻人接下来要做什么。 远处有虫鸣蛙叫,山野夜晚的静谧美好,如同溪水,缓缓流淌。 一道声音,惊破静谧。 是一声“笨蛋!” 紧接着,是一声亲昵的“诶!” 第二十七章 清明术 颜承将存放在卓歌体内的宁开河残缺的灵魂取出来,然后给他补上,接着,再把山魈的灵魂放进卓歌眼中。 卓歌已然习惯。没法拒绝的话,就静静享受吧。 总计一百一十九具傀,没有一具有任何损伤。 “谢谢各位了。”颜承笑了笑。 颜承再用棉线操控他们各回各家,来的时候迅猛如闪电,归去时悠闲同散步。 卓歌好奇问: “它们听得懂?” “不懂。” “那你为什么要说谢谢?” “基本礼貌。” “……” 宁明轩姗姗来迟,大喘着气问: “颜先生,就结束了吗?” 问着,他看上去竟然还有点惋惜。 颜承打趣: “怎么,还想让你爹多受会儿苦?” 宁明轩连忙挥手说:“不不不,我只是觉得颜先生操纵那么多傀战斗,实在太震撼了,像是在看大制作电影样,意犹未尽啊。” 颜承取下手指上的棉线,转过身,向上走去: “生活无时不刻都是电影。” 宁明轩呆呆地看着前面月光照耀的背影,清辉熠熠,如美梦一角。 卓歌看他愣住了,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将他唤醒。 “你这家伙,别愣神了,颜哥不是gay,放弃吧。” 宁明轩回过神来,又尴尬,又恼火地说: “我只是敬佩,敬佩你懂吗!” 卓歌不搭理他,追着颜承往上跑: “快些把残局收拾了。” 宁明轩赶忙操纵自己的傀,分别驮着王守山和宁开河,往上去。 边走他便大喊: “各位乡亲父老,打扰大家睡觉了。大家先收拾一下,要是自家有什么东西损失了,明天来我家,我给你们赔!今晚就不方便招待大家了!还有,阴倌朋友们,麻烦你们处理一下在村子里逃窜的孤魂野鬼,我会给你们报酬的!” 待到三人全都走后,一间间屋子才打开门。从里面走出惊魂未定的村民,他们上下相互望着,面面相觑。 那些个阴倌,赶紧跑去青石板大道对面的屋舍,挨个检查自己的傀有没有哪儿出了问题。 现自己的傀不仅没有半点损伤,甚至变得更加灵动后,胆战心惊地去猜想,那个年轻人到底是谁? 得多厉害的阴倌,才能做到同时操纵上百具傀,还尚有余力啊! 虽然不知道具体生了什么,但今晚,注定是他们茶余饭后的常驻谈资。 …… 给宁开河补全灵魂,驱逐掉身体里所有孤魂野鬼后,他的呼吸平稳了很多,但身上业障过重,暂且还醒不来。 “也幸好他没有真的成为玄傀,要是成了,你们村里这一百多具傀根本不够打的。”颜承说。 宁明轩稍愣,这意思是,即便成了玄傀,只要傀够多,你一样能对付呗? 看着躺在床上的宁开河,颜承继续说: “其实,消除业障,都是小事,难的是恢复已经被业障伤害的身体。这是不可逆,希望你能明白。” 宁明轩点头,呼出口气: “这种事,身为阴倌,早就做好准备了。” “既然你没什么意见,那接下里,我要消除他身上的业障了。” “嗯。颜先生请吧。” 颜承做生意,讲究面面俱到,由不得别人欺骗自己,自己也不会坑蒙拐骗。他再次声明: “业障是伴随着阴倌的,可以说是相辅相成。所以,给他清除业障后,他身为阴倌的能力也会丧失大部分。” “这个我知道。” “其实我想问,你能否替你父亲做决定。他是个阴倌,大半辈子都是,如果他醒来突然现自己失去了大半能力,会作何感想。你又怎么面对。” 宁明轩倒没想到,颜先生还会关心自己这些。 “我一直跟他意见不合。早些年,我大都迁就了他,但这次,我不想迁就了。” 华国的传统文化里,父亲与儿子的关系往往是很微妙的。 “那,我开始了。” “嗯。” 颜承取出宁明轩的针包。他吩咐了,让宁明轩准备了不同大小的共计七百二十根针。 人间通判一脉修得满身清明,无欲无求,最大的成就之一就是“清明术”,是消除业障的办法。 清明术讲究一个找到人身上每一处“藏污纳垢”的地方,这通常是窍穴,然后“银针刺入”,把业障引出来,再“拉起棉线”,将业障驱散。 一般来说,人间通判在替人消除业障时,都需要在一个安静不受打扰的地方,一是避免外界干扰,而是防止有人偷学。 但颜承没有这样的需求,他一不怕打扰,二不怕被偷学。 修得清明术,最要求一个人干干净净的,身上没有点滴污垢,清明如镜。对于那些不干净的人而言,即便是大通判逐字逐句讲解,手把手教导,也学不会。 瞧着颜承流畅的手法,宁明轩心里明白,人间通判从来就没绝代,毕竟自己面前就站着一位。 七百二十根针,很快被颜承一一插入宁开河身体。 接着,颜承引来一根棉线,把每一根针都串起来,另一端缠绕在食指上,同时轻声念: “守得清明一方,莫问尘埃。” 片刻后,丝丝缕缕的黑气顺着每一根阵冒出来,刹那间将棉线染黑。 这次不用颜承叫“笨蛋”,卓歌直接站到他面前。 颜承稍愣,倒没想到她这么默契。 于是,卓歌身价加十。 手一甩,线一拉,针一冒。炒豆子似的,宁开河身上穴窍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丝丝缕缕的黑气很快汇聚成一大团,全部被颜承甩进卓歌身体里了。 这看得宁明轩胆战心惊,那么多业障啊!魔偶小姐吃得消吗? “好了。” 颜承取下手指上的棉线说:“你父亲大概明天中午能醒过来。需要提醒你一句,他应该要瞎一只眼,聋一只耳朵,堵一只鼻子,麻半张嘴。” “五感削去一半……算好了,起码没有彻底失去某一感。” “这大概算是晚年不详了。” 宁明轩深吸一口气,诚恳地说:“谢谢颜先生。” “不用谢,这是门生意。” 听着颜承这话,宁明轩也知道,自己得交出代价了。 他正准备说话,颜承舔了舔舌头,先说: “我饿了。” 宁明轩愣了愣,随后释然。他也饿了。一天没吃饭,还是舟车劳顿,奔波不停,这一缓下来,空腹感立马袭来,饥肠辘辘。 接着,他反应过来,会做饭的宁乐章现在还躺着。 “颜先生,你会做饭吗?” “不会。” “魔偶小姐呢?” “我会吃饭。” “……” 宁明轩脸僵了一会儿,问: “颜先生,吃得惯泡面吗?” “……” 第二十八章 基本生活态度 在宁明轩家歇了一晚。他家很大,客房多,住个十几二十个人不是什么问题,照他说,放在上个世纪,他家该是被抄的对象。 一大早颜承就起了床,站在院子里的槐树底下。 像这种在自家院子里种槐树和竹子的行为,也只有宁明轩这种就干那阴人阴事的阴倌做得出来。 槐养鬼,竹藏阴。这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卓歌第二个起床,推开门,一眼就看到院子里的颜承。她撑个懒腰,一大早就带着不知从哪儿来的欢喜气。 “颜哥,早上好啊。” 颜承点了点头。他侧过身,上下瞧了瞧卓歌。 卓歌很配合地转了个圈。 “感觉身体怎么样?” “嗯……神清气爽。”卓歌即答,“不过,颜哥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那宁开河满身的业障全都在你身体里,问你消化得怎么样了。” 卓歌愣了愣,“我能消化那些业障?” “你是魔偶,当然。” 颜承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没有系统性地给卓歌介绍魔偶的能力。想了想,也就算了,等以后卓歌慢慢接触适应吧,一下子给她说了,她也未必真的明白。 学习是循序渐进的过程,从来没有一口吃成胖子的。 “昨晚我休息的时候,一直感觉心脏处、脑袋里面热热的。那就是在消化吗?” “嗯。业障是魔偶的食物。包括之前给你吃的秘药,都是用业障炼制而成的。”颜承说:“在西方,业障被称为罪孽。” 卓歌伸出一截手臂来,白皙干净,紧致弹软,“真是神奇啊。” “对于别人而言,业障是可怕的,难以摆脱的存在,对于魔偶,是美味的食物,以及成长的养分。” “这样啊,原来不是把我当垃圾桶……”卓歌嘀咕。 “你说什么?”颜承问。 卓歌连忙笑着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这时,宁明轩也起床,出了门。 “颜先生,魔偶小姐,那么早啊。” “睡懒觉是可耻的行为。”颜承说。 宁明轩尴尬一笑。 颜承接着说: “结账吧,在这里多留没什么意义。” “不吃个早饭吗?” “连续两顿吃泡面的话,吃不下。” “……” 宁明轩知道颜承不是个拖沓的人,也没再说些什么客套话,一个人进了屋子,一会儿后,拿着个木匣子走了出来。 “颜先生,这里面就是《衔命经》。” 颜承打开匣子,几本封面泛黄的的古书摆在里面,四周嵌了一层干燥和防虫涂层。 他随意翻开一本,看了看内容后便知这的确是《衔命经》。 不过,他记得《衔命经》一共八册,而这里只有四册。 “还有四册呢?”他问。 宁明轩愣了愣,“还有吗?我不知道啊。” “算了,也没什么。” 颜承看了看宁明轩,他没有去计较。宁明轩不知道《衔命经》一共多少册,这是很正常的,这毕竟都是几百年前的书了。 能一次性收集到四册,颜承已经很满意了。一开始,他都想过,可能只有一册。 《衔命经》是颜承近五十年来,遇到过的真正意义上称得上宝贝的东西。当然,那口铜钟也算。 对于这次交易,他还是很满意的。不远千里而来,没有白费功夫。 “那青铜钟怎么办?”宁明轩问,“是你们直接扛走,还是怎么说?” 颜承偏头问卓歌: “能抗吗?” 卓歌愣了愣,“颜哥,那么大一口钟啊,怎么也得上千斤了!而且,就算我能抗,那那么大一个,多招人目光啊,就算我脸皮厚,无视世俗眼光,也上不了火车啊。” 颜承一头黑线,“我只问你能不能抗,那么着急干嘛。” 卓歌欲哭无泪。她感觉自己要说能抗,那颜哥肯定就直接让自己抗了。 终究是工具人啊,错付了…… 宁明轩笑道:“不如这样,颜先生你给我留个电话和地址,我这边事情处理完,就找人给你托运过去。魔偶小姐说的也没错,毕竟那么大,太招人目光了。” 颜承点头,“也行。” 然后,宁明轩掏出手机,“那颜先生给我你的电话和地址吧,要是方便的话,加个微信也行。” 颜承随后掏出手机,跟宁明轩加了微信,交换了联系方式。 卓歌直接惊了,“颜哥,你有手机啊!我还以为你会掏出上个世纪的大哥大或者BB机呢!” 她嘲笑颜承的打算落了空,有点遗憾。 “紧跟时代潮流,是我的基本生活态度。” “那平时怎么不见你用啊。” “我必须要时时刻刻抱着手机吗?”颜承挑起眉。 卓歌小声嘀咕,“现在的人不都是这样吗……” 她说得没错,颜承休眠结束后这半年,一边接受着时代的变化,一边接受着顺应时代变化的人与事。他每次出门,都能见着走在大街上还抱着手机看个不停的人,把自己的形象与安危置之度外。 这一点,令他难以认同。时代未必总是在往前走。 宁明轩还要忙着照顾宁开河,以及解决村子里的事,就没有送他俩一程,请人把他们送到了城里。 之后,颜承和卓歌就乘动车回去了。 这一趟回去就平静多了,也没什么事。 颜承实在受不了肚子饿的感觉,提早就买了食材,回到家,就催着二号去弄几个菜出来。美美地吃了一口回锅肉后,才感觉整个人活了过来,有了精神。 卓歌只好羡慕地看着。她在变成魔偶之前,是个吃货,这似乎是相当一部分女生的通病。让一个吃货吃不了东西,无疑是一种折磨,哦不,酷刑! 颜承吃饭时,卓歌宁可坐在外面,生怕闻到半点香味儿。 她百无聊赖地掏出自己的手机。这些天生了很多事,以至于她没有时间和心情去看手机,刚才才充了点电。 果不其然,一打开手机,就是一大堆的虚拟电话。看电话号码前缀,她知道基本都是自己所在的猎人小队队长打的,还有专属的交流软件里,也是一大堆代查看消息。 对于回不回拨,她纠结了好一会儿。 事实上,她很清楚,现在的自己并不能草率地回去报到,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是颜承的魔偶,大体上的行动还得听他的;而是她感觉自己的小队里出了叛徒。 这些天她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自己会在忽然落单,又忽然被博宁次子爵袭击,这绝对不是巧合以及自己马虎。她清楚自己战斗能力不强,但基本的猎人素质还在。 这连番的遭遇,让她无不怀疑自己是遭到了出卖。 虽然不清楚是谁出卖了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基金会那边肯定会有变动,现在最好先“消失”一阵子,静待变化。 老老实实呆在颜承身边,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不要那么悲观,卓小姐!” 她轻拍着自己的脸,笑着鼓励自己。 第二十九章 与魃的过往 从宁明轩那边回来已经过去三天了。 这三天里,卓歌一直奋战在“市场”中。打扫卫生、清点交易记录、给“商品”分类摆放、给颜承的收藏品编码、给某些放置时间过长的物品维护…… “市场”很大,光是清扫灰尘,就用去了一整天的时间,但这也只是体力活,对于一个魔偶而言,并不算什么。真正难的是对物品的维护,里面许多的收藏品和“商品”都不是能长久放置的。 先前颜承一睡就是二十多年,基本没维护过,一些物品都出现了损坏或者变质。 颜承就是把物品的维护办法告诉卓歌,然后就让卓歌自己去解决了。 在这些事上,她的的确确是称职的。每天休息之前,颜承去“市场”验收工作,都能够感受到她负责任的态度。 所以,这三天里,卓歌身价飙升至三百块。 这已经够她去买一身像样的行头了。虽然身为魔偶,身上的大棉袄、大棉裤和解放鞋在夏天并不会让她不舒适,但多多少少会笨重一些,所以还是换了身轻便的着装。 她的确是个不得了的衣服架子,全身上下的地摊货加起来不过两百来块,硬是穿出大品牌的感觉。 换了夏装后,颜承也才实实在在看到她身为一个猎人,长期锻炼下的身材。 脖子纤细,肩膀挺直,胸膛丰满,腰部恰到好处。最吸睛的还是一双大长腿,宽松的阔腿裤也丝毫不能掩盖修长与笔直。 颜承不由得想,依照她的身材和样貌,穿中世纪的公主装,应该很合适,宫廷女仆装也非常不错,女王装就不太搭她了。 公主装,宫廷女仆装他这里也不是没有,毕竟活了那么久,收藏的好东西可不少。 不过,想归想,真要拿出来给卓歌穿,他还是舍不得的,毕竟都是珍贵的收藏品,随便拿出去一件,都是可以放进大型博物馆的。 卓歌在“市场”忙碌这几天,颜承则着手研究四册《衔命经》。 四册《衔命经》里,有一册单独讲魃,主要就是特征、习性、事迹、能力,以及现在被封印的地方。他只是稍稍看过一遍后,就没有去细致研究。他只需要知道魃被封印在哪里即可,真要论魃的事迹,还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毕竟,是老熟人了。 颜承有时候想来,觉得说是老熟人,不如说是老对头才对。 这天下午,颜承坐在自己的藤椅上,专心地研究着《衔命经》。 终于把“市场”里的五百多件收藏品安顿好后,卓歌上来休息一下。看着颜承还在读那本泛黄的古书,忍不住问: “颜哥,这《衔命经》到底讲了什么?” 颜承看着书,漫不经心地回答: “命运。” “命运?” “说不清楚。我这里也只有四册,要看了全册才知道到底在讲什么。只不过,曾经有人告诉我,生命的终极奥秘就藏在这八册书中,是真是假,我暂时也无法判断。” “那这是谁写的?” “不清楚。忽然出现在历史长河中,又忽然消失。若不是宁明轩,我也不会想起这回事。” “那你这几天有没有什么研究成果呢?” 颜承放下书,摇了摇头,“除了这一册,另外三册都虚得很,给人一种有点东西的感觉,但具体讲了什么,又说不清楚。” 卓歌好奇地拿起颜承说的那一册,略微翻了翻,大概知道是讲述魃的。她不由得说: “颜哥,你之前说魃是你的老熟人,能给我讲讲吗?” “魃……说着是熟人,其实是对头。她看不惯我,我也看不惯她。以前,碰着了,就免不了争斗。她打不过我,但她命的确硬,我打不死她,每次给她打个半死不活,就溜了,过段时间又满血复活来找我报仇。像这样,过了不知道多少次,久而久之,再见到了,就懒得动手了。” 颜承自嘲似地笑了笑,“反倒还养成了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惺惺相惜?” 颜承微微摇头,没有多解释。 他眼神微惘。 自古多少人羡长生,可真的长生了,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一路走来,见证无数英雄美人化作一抔黄土。从来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一直伴随着自己的,真要说的话,魃算一个,毕竟她也是个死不掉的家伙。 惺惺相惜,就是这么来的。 “那之后呢?” “之后……”颜承神情沉顿,似追忆,似呆,“之后啊。明朝时,郑和下西洋,我想出去瞧瞧,就跟着一趟去了,在阿拉伯半岛下了船,就在欧洲待着了,之后辗转过许多地方,一直到上个世纪初,才回来。这边儿一切都变了样,我起初也试图去找过她,但没找着,就不再找了。现在不想找,结果又碰着了。” 这算什么? 颜承想了想,大概是孽缘吧。 卓歌咽了咽口水,又一次问: “颜哥,你到底活了多久?” “问这个有什么意义?” “就是很好奇。” “好奇心害死猫。” “我不是猫。” “……” 卓歌见颜承不说,也没有过分逾越,舒畅地伸了个懒腰,完美的身材显露无疑。她很放松,侧躺在另一边的木制凉椅上,长垂落在一边,被窗外吹来的风荡起。 “所以,颜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那魃呢?” 她很好奇,能够被颜哥称得上老对头的是怎样一个存在。能从颜承那平淡的话语里听出来,他其实也挺怀念这位几百年没见过的老对头,只是用词遣句太过保守了,显得毫不关心。 “等心情不好了,再去找。” “啊,为什么?”卓歌愣了愣。怎么还有心情不好才去找的说法? “可以揍她一顿,拿她出气。” “颜哥。” “嗯。” “你是变态吧!” “有人这么叫过我。” “……” 清凉的客厅里,静谧,平和。只剩下颜承轻轻的翻书声,哗啦,哗啦……二号和三号静静站在角落里,像是人形座钟,也像是富有艺术感的装饰品。 伴随从窗外吹进来的深巷凉风,卓歌缓缓入睡。她安静地躺在一侧的凉椅上,修长的睫毛时不时颤动一下,垂在一旁的纤细手臂映射出微光,如同画家油画里的姑娘。 美丽的魔偶小姐会梦到什么呢? 兜里的手机微微震动。颜承拿出来一看,是宁明轩来的微信,说是那口大钟他已经送到了,就在外面等着,但是找不到路,让出去接一下。 “卓歌。”颜承轻唤。 “啊,怎么了?” 卓歌连忙站起来。 “宁明轩送钟……”颜承说到一半,觉得不吉利,改口说:“宁明轩把钟运过来了,去搬一下。” “哦,好。” 颜承放下书,出了门。 卓歌在后面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惊觉—— 颜哥,他他他他刚才叫了我的名字! 第一次,第一次啊! 不知有什么好高兴的,卓歌像跳芭蕾一样,激动地跳着跑着追上颜承的步伐。 “颜哥,你刚才叫我名字了。” “没有。” “肯定有,我都听到了!” “笨蛋。” 目送他们远去的三号陷入思考。 男人……女人……名字……高兴……不承认……笨蛋…… 第三十章 颜先生的下午茶时间   一口生满了锈的大铜钟被车载小吊机放在地上,在傍晚的阳光下宣泄历史的悠久之意与厚重感。   光是看着,就感觉很有分量。   这口钟待在之前那间昏暗的房间里,还不觉得多了不起,在这光亮的环境里,才分明看出了“文物”的感觉。别的用处不说,颜承感觉,卖钱也能卖不少。   但,如果真的当一般青铜器卖出去,那可太侮辱这口钟了。   “颜先生,魔偶小姐。”宁明轩笑着打招呼。   他看上去还是那么虚。   “你怎么亲自来了?你父亲刚恢复,应该很需要照顾才是。”颜承说。   宁明轩无奈叹气。   “不瞒你说,父亲刚醒过来,就跟我吵了一架。依照他的性格,要不是我把他造就的过错说了,估计得直接气得把我逐出家门。知道自己把乐章伤了后,就闷着不说话了。他见着我烦,我就让乐章先照顾他一段时间,等差不多好了,我再回去。”   “这段时间你就住在知冬市?”   “嗯,知冬市委托比较多。上次的事,我花了不少钱,光是堵住同村人的嘴,就给了不少,还有房屋修缮、傀的养护、驱走阴祟等等,加起来更多了。”   宁明轩苦巴巴地说:“父亲这档子事,一下子把我努力五年赚的钱给花光了。我也还得出来挣钱啊。”   阴倌也是人,也得生活。在这方面,宁明轩满接地气的,不专门说的话,会以为他是个离开老家,来大城市打工的打工仔。   “喂,这东西这么重,要不要我帮你搬一截啊!”前边儿,货车司机喊。   宁明轩回过头,笑呵呵地说:   “不用不用,辛苦师傅了。”   “那我就走了。”   “师傅再见,路上小心。”   司机动引擎,准备离开。   某一刻,他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后视镜,骇然看见,那个年轻的小姑娘一把把过千斤的大铜钟抗在肩膀上,就走了起来。   他惊得心里一颤,连忙脑袋探出车窗,回头一看。   但再看去,哪里空空无物。   人不见了,钟也不见了。   他下意识想,遭了,中邪了。吓个尿抖,油门一踩,飞驰离去。   宁明轩只是跟着进去稍微坐了坐,喝了口热水,说了些感谢的话后就离去了。   至此,他这份契约彻底结束。   滴了血的契约在空中燃烧起来,连灰都没有,消失了,只剩下一份只具有象征意义的记录手稿。这份手稿,被卓歌放进“市场”里的契约柜墙。   铜钟很大,根本就放不进屋子,当然,颜承也不需要它进去。   伸手拍了拍钟,听着震颤的嗡鸣声,卓歌好奇问:   “颜哥,这钟到底有什么用,你那么看重?”   她一般只在一些寺庙里见过这么大的钟。   “这口钟叫‘心钟’,也被称作‘魂钟’,在以前,时代还不太平时,这种钟有很多,往往被用来安抚黎民百姓不安的内心,也有说是用来镇压他们心智,防止叛乱的。”   颜承抚摸着铜钟上面青褐色的锈迹,“现在太平了,这种钟越来越少,见着一口,实在难得。”   “那颜哥要来做什么呢?”   “帮我招徕生意。”   “生意还用招徕啊?”   颜承瞥她一眼,“不然你以为呢?”   “我以为客人都是主动找上门的。”   “我这地方,要找可很难。你和宁明轩只是意外。正常情况下,你们大概一辈子都找不到。”   “那为什么要住在这里呢?跟隐姓埋名似的。”   “住在外面,那奇奇怪怪的客人可太多了。我只要优质客户。”   “优质客户?”   颜承轻拍铜钟,铜钟出细微的浑厚的声音。   “心有所求,念念不忘,受召而感。简而言之,能够听到这钟声的人,都是我的优质客户。”   卓歌呵呵一笑,“我也能听到,那说明我其实就是优质客户咯。”   颜承皮笑肉不笑。   “这么近,你要是听不到,就可以埋了。”   “好过分……”   颜承说:   “在以前,为了防止正常生活受到过分的打扰,我有专门的接待客人的时间。我自己取名叫茶会,其他人更喜欢叫颜先生的下午茶时间,不过,我不太喜欢,这听上去太过吵闹了。”   他还是更喜欢朴素简约一点的。   自从接待完费利蒙·埃德加后,他就关闭茶会,开始了长达二十年多年的休眠。现在嘛,醒来了,这一代的魔偶也找好了,该做正事了,所以打算重启茶会。   “颜哥很讲究啊。”   “不讲究一点,麻烦总是很多。”   “那我该做些什么?”   颜承说:“明天,我就正式开始营业。这钟呢,我会施加秘术,之后,敲响这钟,能够听到钟声的,就会寻到路,找过来。”   “这样招徕的客人就是优质的?”   “也不绝对,但总比胡乱闯进来的好。”   “真神奇。”   “别杵着了,好好准备一下。明天早上开业,今晚午夜时分,你来敲钟,敲八下。”   “那颜哥你呢?”   “我要睡觉。”   “……”   卓歌心里凉凉的。   颜承右手五根手指以指尖轻扣在钟盖上,淡淡的白雾从他指尖冒出,随后如同雾化的保鲜膜一样,缓缓将整口钟覆盖,然后沉浸去。   这是他研究了许久的秘术,各种经典翻了不少,几经尝试,才确定的——   “魔女的呼唤”。   源头来自中世纪女巫体系里“魔女”的召唤之术,是“魔女”一派的大祭司“索尔·丝塔茜”所创。那时主要是用来召唤各地魔女,以及告知消息。   颜承改良后,就成了招徕顾客的手段。当然,他比较尊重原作者,用“魔女的呼唤”命名。   这是一种与精神相关的秘术,施加在这口心钟上,两者相配合,能够传进有念想的人心里,呼唤他们来此。   一切完成后,颜承让三号竖起一个支架,把钟挂在大门左上方。   然后,静待顾客到来。   半夜十二点一过,卓歌准时来到钟前,用力敲响。   咚——   咚——   咚——   ……   连续八下之后,万籁俱静。   颜先生的下午茶时间,已然向每一位优质顾客开放。 第三十一章 钟声已敲响,欢迎光临 繁华、绚丽。 如同梦幻之物,身处在高楼大厦之间,眼中是映射了太阳光的玻璃高墙、巨大广告屏里的吸引眼球的广告图像和台词、川流不息的千奇车辆、形形色色的行人…… 这些,全部在姚瑾玉眼里,都是无数的色块拼凑在一起的。 她着呆,站在广场上,任由夏日清晨的阳光照射,任由来来去去的行人投来或欣赏,或怪异的目光。她眼里,是无数交织的色彩。这些色彩在她认知里,太过绚丽,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脑袋热、晕,如同处在蒸锅当中,神经持续升温,刺激而煎熬。 她感到恶心,双腿软,颤抖着顿了下来,使劲儿眨动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事物。 渐渐地,她的视线越来越怪异,不能说模糊。她看到,面前的事物分解成数不清的各种各样的色块,然后一点一点垮塌,如同乐高积木城市的崩塌。 “美女?美女?” 她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呼喊声。 有人在喊我。她想要回答,但灼热的神经压迫她的意识,让她仅仅只能做到开口,而无法吐露词语。 “美女!” “美……女……” 就连别人的呼叫声,都变得越来越模糊。传进她耳朵里的声音,像是被慢放了,浑厚而喑哑。 要倒了吧…… 为什么,我会变成现在这样…… 到底生了什么…… 咚—— 咚—— 咚—— …… 忽然,亘古磅礴的钟声在她心中响起,震颤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 只是瞬间,眼中崩塌的色块开始重铸,耳边万般声音如潮水涌来,脑袋里意识的灼热感迅降温。 连续八次钟声,彻底撇去她心中的芜杂,让她镇静下来。 “美女,你怎么了?能听见我说话吗?” 她愣愣地抬起头,看着面前一个年轻男人皱着眉在询问自己,旁边还站着其他人,在围观着。 她连忙站起来,挥手歉意道: “我没事我没事,刚才只是走累了,蹲下来歇一会儿。” “真的没事吗?我叫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反应,是低血糖吗?需不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年轻男人又问。 她笑着微微弯腰。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现在真的没事了。你看我的状态,不是很好吗?” “那,好吧。” 年轻男人心里有些可惜。他看姚瑾玉长得蛮漂亮的,还很有气质,实打实的都市丽人,还想着能不能趁此机会认识一下。 见着姚瑾玉的确没什么事后,围观的路人也很快散开了。 姚瑾玉这才松一口气,然后思考刚才心里听到钟声的事。 那是什么情况?哪儿来的钟声,为什么我听到好,那种奇怪的感觉就消失了? 还有,为什么我心里有种感觉—— 有一个地方,可以帮到我,帮我解决那种出现好多次的奇异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 那地方在哪儿呢?她刚升起这个疑惑,不知为何,一个地址,就从心里浮现,在她意识里展现出来—— 南石路188号12栋。 她心里一惊。为什么会有个地址出现在我脑海里? 她敢肯定,自己以前从来没去过这个地方。南石路她知道,但188号12栋是什么,她听都没听过。 为什么突然出现?为什么我会有种去到那个地方,麻烦就会迎刃而解的感觉? 惊讶,疑惑……情绪迅在心里酝酿,然后开始改变。 她渐渐变得有些纠结,想要去脑海里那个地方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 去吗?还是算了吧…… 算了吗?可是那种感觉…… 万一,真的能帮到我呢?就算不能,就当散散步也行。散散步吧,本来这些天因为身体异常,已经够烦了,散散步也好。 所以,去吧。去那个地方。 出门散步,她并没有开自己的车,所以选择坐公交过去。 18路公交车载着她,晃晃悠悠,朝着南石路去了。 在南石路最靠近188号的公交车站下站后,她开始寻找,脑海里的1o栋。 一路走过去,看着门牌号。 13栋,12栋,11栋……她再往下看,惊讶现,紧接着就是9栋了。 根本没有所谓的1o栋? 她又倒着走了一遍,现同样的,9栋过后就是11栋。 “这是怎么回事?”她皱着眉小声嘀咕。 疑惑的她,问了问这边的居民,得到的结果却是,这里一直都没有1o栋。 奇怪,真奇怪。明明我脑袋里的地址就是1o栋,为什么却没有呢?是我走错了,还是说,这只是我异想天开的错觉? 她站在街道上,望着11栋和9栋之间的根本无法通人的缝隙,莫名地觉得有冷风从里面吹出来。 怪怪的。 算了,还是回去吧。是我失心疯了,还是老老实实去医院吧。 她转身打算离开,走几步路,下意识回过头。再看去时,她眼眶微微张大,嘴巴本能地打开一条缝。 为什么1o栋又出现了? 在街道另一边,11栋和9栋之间显而易见地摆着一条巷子,巷子外面挂了个蓝牌,上面写着—— “南石路199号1o栋”。 蓝牌子的漆脱落了不少,里面生出斑点般的锈迹。而后面的巷子,也像是旅游区的古镇巷子一般,是方形的青褐色石砖铺就的,虽不至于坑坑洼洼,但绝对没有混凝土路平坦。 一种上个世纪的感觉扑面而来。 明明从刚才到现在,生的一切都很诡异;明明面前这条老巷子处处透着不安;明明这摆明了是不同寻常的事;明明她作为一个职场精英,该意识到不对劲。 但那条巷子看不到的深处却有种致命的魔力,吸引着她的心神。 让她迈动步伐,走了进去。 …… 手工雕刻,是颜承的爱好之一。也是他坚持得很久的一个爱好,从木雕到石雕再到金属雕,以及其他各种小众偏门的雕刻,他都喜欢,比如骨雕、核雕、线雕等等。 像之前林俊茂的那朵金玫瑰胸花,就是他亲手雕的。他从来不去评什么大师名头,市面上流通过他的雕刻品,但大都没有他的名头,所以雕刻是什么水平,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称号。 反正,林俊茂以前说,他的妻子看到那朵金玫瑰胸花,一眼就爱上了,毫无防备,迫不及待地戴在自己胸前。 他拿着一根木头,雕刻着。他这次想雕一个用来摆在茶几上的装饰品,毕竟现在开门做生意了,总得把表面功夫做好,不说什么内涵,样子得好看。 木屑洒落在雕刻台上。 卓歌坐在一边的藤椅上,手肘抵在桌子上,撑着脑袋看着颜承认真的样子,眨眨眼。跟颜承住在一起有些时间了,她大体上知道,他是个做一件事非常认真的人,几乎不会分神开小差,最多也就喝个水,上个厕所。 她总是会想,颜哥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呢?很久以前应该留着影视剧里那样的长吧,他长是什么样子呢? 颜哥脸型很好,留长应该很好看吧。 她擅自在脑袋里描绘颜承以前的模样,直到一声敲门声响起,才回过神来。 “客人来了?”她问。 颜承点了点头,“招待客人。” 他放下手头的工作,起身去卫生间洗手。 卓歌起身走到玄关,打开门,微笑地看着面前的姚瑾玉,轻声说: “欢迎光临,茶会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第三十二章 我是医生,你是病人   面前的清茶泛着绿莹莹的色彩,像是流淌的绿宝石,中间漂浮着一根茶梗,这似乎不是马虎导致的,是故意而为之。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看着这微微荡漾的茶梗,姚瑾玉觉得有些安心。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看着对面的颜承以及站在旁边的卓歌。   两人气质都很独特,让她不太适应,却也升不起什么不安。   颜承笑着说:   “你可以叫茶屋。如你所见,是深巷里的小屋。我是这里的老板,叫颜承,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也可以叫我颜先生。”   颜承……姚瑾玉心中默念后问:   “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似乎并不排斥这个陌生的地方。   “因为你需要帮助,所以来到了这里。”   听着颜承这么说,姚瑾玉不由得微微一笑:   “万事屋?还是解忧杂货铺?”   她临场能力很强,并没有被颜承一句话唬住。   颜承能感觉到,她应该是应对过不少场合的人,看穿着,看妆容,或许是一名职场精英。   “你听到了钟声,对吧?”颜承问。   姚瑾玉稍顿,然后点头。   颜承笑了笑,身体微微后仰:   “那不知你在进来前,注意到没,门外挂着一口大钟。”   “钟声是那口钟出来的?”   姚瑾玉稍稍挑眉。在敲门前,她就望着那钟站了一会儿,当时并没有跟心里的钟声联系起来。   “是的。”   “所以,我为什么能听到?”   颜承喝了口茶,“我说了,因为你需要帮助,所以能听到。”   “呵呵。”姚瑾玉稍稍弯了弯红润的嘴唇,“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这并不影响你来到这里,与我面对面聊天。”   姚瑾玉不太喜欢这种自己把控不到半点主动权的聊天,她稍稍坐正,作势就要起身:   “那如果我直接离开呢?”   “你当然可以直接离开。”   颜承眼皮微微低垂,似有似无地看着姚瑾玉。   这使得姚瑾玉无法从颜承的眼神读取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她当然不会直接离开,毕竟已经来了,这里似乎还是个有趣的地方,面前的帅哥说话也很温柔,聊聊天,就当排解一些烦恼也行。   她打算跟颜承聊聊。   一旦确定自己的目的后,她作为职场精英的强势感便涌了出来。她手指轻轻点了点茶杯,这才注意到,这茶杯看上去似乎很贵重。   “所以,我需要什么帮助?”   她说完,想听看看颜承能编出什么故事。身体微微后仰,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手包,想取出一支烟来,稍稍停住后问:   “这里能吸烟吗?”   “不能。”   “那算了。你说吧。”   这态度……   卓歌觉得,平时里,这人肯定是个强势的家伙,说不定是个职场女强人。   颜承轻捻拇指指肚。   “眼前的一切变成色块,然后分崩离析的感觉,不太好受吧。”   他看似说了句毫不相关的话,却让姚瑾玉敲打大腿的手指停了下来。不过,她并没有直接承认,而是问:   “那是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当然,我这么说并非恶意,而是希望你清楚,你真的碰到麻烦了,而我,也真的能给你提供帮助。”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姚瑾玉挑起眉。   “当然不。你依旧享有完全的自主权。”颜承笑笑。   姚瑾玉很不喜欢被人把控话题的感觉。但没办法,颜承的确说中了她遇到的麻烦。   这让她不由得想颜承这个家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知道我的异常。既然他知道,会不会……真的能帮助我?   “你是医生?”   “不,我是个生意人。”   “那你为什么知道我的情况?”   颜承看了看面前茶杯里的清茶,稍顿,然后笑着说:   “你可以把这当做我的能力。”   “能力?”姚瑾玉职业性地笑了笑,“说得跟能力似的。”   她虽然笑着,但言语里的打趣和调侃意味很浓重。   颜承依旧礼貌待她,他轻声说:   “这位美丽的小姐,我想,最近一段时间,你一定因为无法长时间观看艺术感很强烈的事物,以及,处在艺术作品非常多的地方,就会眩晕、失去自我意识或者说陷入失格状态。”   颜承这一串话说完,姚瑾玉愣住了。   “你,为什么知道?”   颜承笑着说:   “你的眼睛告诉我了。”   姚瑾玉下意识地从手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仔细看了看眼睛,却并没看到什么异常。   “你的眼睛很漂亮。”   听到夸奖,她便下意识地说:   “谢谢。”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我谢他干嘛?他这是在戏弄我吧。   但瞧着颜承眼睛看去,又觉得正常得很。   这个男人,很奇怪。他太正常了,反而显得不正常。   “我想,这种情况已经影响到你的生活了。甚至说,严重影响了你的工作。”颜承微微眯眼,幅度很小,难以察觉。   姚瑾玉瞳孔微缩,放在腿上的手下意识靠在手包上,喉咙动了动,脖子稍稍前倾。   她有些紧张了。   对姚瑾玉做了基本的认知画像。她是个职场精英,比起日常生活,更在乎自己的工作,所以侧重在她工作上说,更能影响她的情绪。   颜承继续说:“会不会,因为你的异常情况,你会错过一项重要的工作项目,或者说可能会犯错。”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这种情况在某一个时间前,得不到改善,那么,你在之后的工作上相当难受。”颜承若有若无地看着姚瑾玉。   姚瑾玉嘴唇闭紧了一些,略显生硬一笑:   “无稽之谈。我向来不担心工作上的事。”   “那,如果我说,我能帮你解决这种情况呢?”   颜承说完,也不去看姚瑾玉的反应,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一旁的卓歌,及时添上茶水。她第一次看到颜承认真跟人做生意的样子。之前跟宁明轩都不算,宁明轩就是单纯地来求帮助的。   这短短几分钟的对话,让她更加确信,自己的老板,颜承,颜先生,说不好以前真的是个恶魔。   姚瑾玉死死盯着颜承。她有种莫名其妙的挫败感,没能在颜承这里抢到话题的主动权。   她心思快闪烁着。自己到底是要继续跟颜承聊,套些话出来,还是一走了之,亦或者继续让他说下去。   并没有因为被颜承戳破后,就焦躁不安,或者恼羞成怒。   她稍稍冷静后,说:   “我不相信无端的善意。”   “无端的善意的确存在,但我不会给人。”颜承说:“你大可不必认为我是看你有烦恼,为你解忧来了。”   “那你说那么多做什么?”   “生意。这是门生意。我可以帮你解决你的情况,但相应的,我需要收取一定代价。”   一听到代价,姚瑾玉立马谨慎起来。   “什么代价?”   颜承笑笑:   “在说代价前,不如说说你的情况,然后你自己决定我的帮助的价值。”   “我该怎么做?”姚瑾玉皱眉问。   颜承身体稍稍前倾,温声说:   “现在,把我当成一个医生,告诉我,你的具体症状。”   姚瑾玉不知他这话有什么魔力,让自己有种无所谓的放松感。   呼——   她呼出口气。   说吧,说吧,当成是倾述烦恼也行。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受些。 第三十三章 司汤达综合症 姚瑾玉略微放低姿态,下意识端起面前的茶杯,想润一润喉咙。拿在手上后,又觉得随便喝别人给的茶水,似乎不太妥当,于是只是端在手里。 她表现得很自然,就像这是她的习惯动作。 “上周,为了配合公司的工作,我去罗马出了趟差。在那边忙了两天后,打算散散心,于是独自一人去了佛罗伦萨大教堂参观。那里很美,佛罗伦萨哥特式风格的建筑,处处都跳脱着华丽的美感。 “我平时虽然喜欢一些艺术作品,但因为工作很少去艺术馆,或者画廊这样的地方。但第一次去到那里,我心里就澎湃了,整个人变得异常敏感与激动。 “我在那里观看了很多画作、雕塑以及极富美感的各色建筑群,从上午,一直到下午,独自一人走了很多地方,几乎达到了忘我的程度,在一件又一件艺术品之间流连忘返,忘记了吃饭,甚至连口水都没喝。 “事实上,现在想来,我也根本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那么激动。我是喜欢艺术作品,但从来没想过会因为欣赏艺术而变得这个狂热,甚至于疯狂。 “最终我在一副空白的画作前停了下来,说着是空白,其实有一个很小的黑点。我不知道那副画有什么魔力,吸引我驻足许久。现在想来,整个期间,我似乎一直盯着那个点,就像我觉得那个点随时随地都可能变化一样。 “但并没有,直到夜幕降临,我也没能看出什么来。可我偏偏盯着那副画许久许久,甚至于认真到我连那副画是谁的作品都没有注意。” 她说完了前戏,稍稍停了停,深吸一口气。宁愿用口水润喉咙,也不愿喝一口手里的茶水。 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面前这个男人可能不会信,于是抬起头盯着他看了看。见着后者没有任何疑惑与讶异的表现后,才继续说: “从佛罗伦萨大教堂回到酒店后,我草草地吃了晚饭。我的房间里摆放了一副画作,当我想用白天欣赏艺术的余热去鉴赏那副之前没有留意的画作时,异常出现了。 “当我盯着那副画过大概二十秒后,它在我眼里变成一个又一个一立方米大小的带有色彩的方块,放开摇摆着,从上到下,一层一层开始坠落,崩塌。 “紧接着,我的视力和听力开始下降,口干舌燥。我有些慌张,连忙移开视线,到阳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起初,我以为我是吃饭太匆忙导致的,没有太在意。 “但是之后,我无意间又看到一些艺术品,包括画作、花卉、雕塑等等,每当我看到这些东西时,就不由得深陷其中,紧接着就是刚才我阐述的情况。 “随着时间流逝,这样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以至于我站在都市里,望着摩天大楼群也会出现这种情况。就在刚才,我出现了这种情况,是你的钟声唤醒了我。” 说完,她将茶杯放到嘴唇,轻轻抿了一口气。已经凉的茶水,让她有种“惊醒”的感觉。 惊醒后,才觉,自己居然不知不觉间陷入了讲故事的状态。这可不是她理想的聊天方式,自己单方面讲述,并且全盘托出,而对方一言不。 本来还打算继续说一说,稍微清醒后,她打住了。 “这就是我的情况。” 说完,她认真看着颜承。 颜承表情没多大变化,比较之前没有认真多少,反而更加放松了一些。 “很精彩。当然,佛罗伦萨大教堂的确很美丽。刚建成的一百年内,在我看来是最美丽的。那之后的几百年间,多多少少因为岁月以及一些纷争,丧失了部分美感,当然,也可以说这是历史韵味。” 姚瑾玉心里吐槽,说得跟你见过那时的佛罗伦萨大教堂似的。 “你的故事,在我预料之中。” 姚瑾玉皱起眉,“怎么说?” 颜承以前也见过几个跟姚瑾玉情况类似的,而且大都也出现在罗马、梵蒂冈等宗教艺术品十分集中的地方。 “司汤达综合症。有人用这个词描述这种病症。” “司汤达综合症?” “医学界认为,这是一种分离性障碍。当患者看到很多艺术品时,产生十分强烈的情感体验。紧张、恐惧、振奋、异常敏感等等,往往会伴随生理上的异常,头晕目眩、心悸、气短等等,比较严重的就是你描述的色彩崩塌。” “我为什么会突然患上这种病?” 姚瑾玉有些难以接受。在她过往的生命里,也看过不少艺术作品,在学生时代,去过许多画廊,参观过许多博物馆,但从不曾出现过这种情况。 “这是一种暗示性比较高的病,受到某些不良应激事件,也可能产生。” “不良应激事件……” 姚瑾玉仔细想来,不觉得自己遇到过什么不良应激事件,转而问: “你说的暗示性是什么意思?” 颜承笑了笑。其实从她听到钟声后,很快就产生了来自己这里的冲动可以看出,她在这方面,容易受到暗示。 “这可能是某人对你说的一句话,或者是某一件艺术品让你产生了极端的联想,以及,可能你身处的环境就极度具有暗示性。这种暗示引导你在欣赏艺术品时,用更加饱满的精神,甚至是过激的精神去欣赏。” 颜承微微眯眼,语气稍稍低沉: “更甚者,你会想进入画中世界。” 姚瑾玉皱起眉,“你说的有些绕。” 颜承换了个方式说: “你想想,在佛罗伦萨大教堂里,你在欣赏某一画作时,有没有想跳入某一画作的冲动?” “跳入某一画作……” 姚瑾玉仔细思考。她的记忆力还不错,能记得在佛罗伦萨生的事。 她想起那副正中央只有一个黑点的画。当时她看到那副画事,被那个黑点吸引了,十分想要知道黑点代表了什么,蕴含着作者怎样的思想,以及创造这幅画的灵感是什么。 但,她觉得这是欣赏画作的基本态度。 第三十四章 艺术鉴赏能力   “我当时比较敏感,可能的确出现过你说的这种情况。但真要我具体说出来,可能不行。”姚瑾玉摇头。   她垮了跨肩膀,撑了撑眼睛,吐出口气说:   “你还是直接说能不能帮我吧。”   颜承即答:   “能。”   “怎么做?”   “我可以像医生一样,给你治疗。但这会是一个周期较长的过程,具体依据你的精神状态,可能两周,可能两个月,可能一年。”   “那么久?”姚瑾玉挑起眉。   颜承笑笑。   “这是最朴实的办法,一般的心理医生也会。”   “这样的话,我找你做什么?找个正规的心理治疗机构不行吗?”姚瑾玉不耐地说。   颜承捻了捻拇指指肚:   “既然你选择来到这里,而不是去医院,就说明,你希望快点解决这个问题。”   姚瑾玉认真看了看颜承。   “你说得没错。公司接了个项目,负责组织策划一个画展,这个任务交给了我。”   “这个画展对你很重要。”   “是的,关系到我能不能晋升。”   颜承笑了笑:   “你有相当好的条件,这次不行,下次也行,何必强求?”   姚瑾玉很漂亮,有气质,也感觉得到,人很能干,也很会说话。像她这种人,在职场里可谓是前途光明,并不缺乏某一次机会。   “如果我能力不足导致项目失败,那我能接受,但因为其他因素而失败,我不能接受。”   她是个要强的女人。   颜承说,“我的确有快治疗你的办法。”   姚瑾玉没有急着高兴,略微挑眉问:   “有没有什么条件?”   “我是个生意人,当然有条件。”   “什么条件?”   姚瑾玉在心里做了预期准备。如果颜承不是狮子大开口,她可以试一试。   颜承说:“我要你的艺术鉴赏能力。”   姚瑾玉听着,愣住了。   这算什么?艺术鉴赏能力?这种东西能够当做条件?   事实上,当颜承听到姚瑾玉说起那副只有一个黑点的画时,他就对她的艺术鉴赏能力动心了。   他有一种直觉,那副画绝对不是简简单单挂在墙上供人欣赏的一幅画,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看到的。就姚瑾玉本身而言,他并不觉得她身上有什么很有价值的东西或者特质。   要说职场业务能力算不错,但她多半不会同意,要说灵魂、生命力、精神这些,颜承觉得还没有那么严重。他不会少赚她的,也不会故意多赚她的。   基于一定条件的等价交换,是他做生意的基本信条。具体是个什么“一定条件”,就视情况而定了。   “这种东西能作为筹码?”姚瑾玉以为颜承在跟自己开玩笑。   颜承点头。   “当然。说到现在,你该清楚,这里是个特殊的地方,而我也是个特别的商人。”   “你卖什么?”姚瑾玉想套话。   “客人需要什么,我就卖什么。”   姚瑾玉嘲讽一笑。   “如果我说我要全世界的钱呢?你也能给我弄来?”   颜承很认真地问:“你能付得起与之相对应的代价吗?”   他这么认真,反而让姚瑾玉有些不适应。   她没有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改口问:   “你真的确定要我的艺术鉴赏能力?”   “如果你同意的话。”   “但这东西是无实体的,你怎么弄?”   “我有我的办法。”   姚瑾玉警惕地说:“不会是什么变态的医学实验吧。”   颜承笑了笑。   “保证不伤到你一丝一毫。”   姚瑾玉心里琢磨着。面前这个男人给她一种似真似假的感觉,说的话像是个忽悠人的骗子,但语气和态度上有有点让人信服的感觉。   这种模棱两可的感觉,让她不太舒服,迫切想要知道个具体情况。   所以,她打算试一试。一旦现有任何异常,立马拒绝,直接离开。   “好吧,我答应你。”   颜承问:   “好好想一想,艺术鉴赏能力是许多人都没有的能力。”   且不说能不能取走,艺术鉴赏能力在姚瑾玉看来,也没有自己的工作重要。她基本上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   “无所谓。”   “真的?”   “嗯。”   “好。”颜承高兴地站起来,笑问:“小姐怎么称呼?”   他伸出手。   “姚瑾玉。女兆姚,斜王瑾,玉佩的玉。”   姚瑾玉伸出手,微微一握。她稍稍吃惊,没想到大夏天里,居然有人手这么凉。   凉是凉,但挺舒服的,像握着一块玉。   “契约。”颜承看向卓歌。   卓歌提前猜到今天有生意,早就准备好了一张空白契约,交给颜承。   颜承一甩手,空白契约就漂浮在空中。   姚瑾玉愣住了。这算什么?魔术?杂技?   颜承以手指抒写:   “姚瑾玉以‘艺术鉴赏能力’为代价,向颜承交易‘司汤达综合征快治疗’   ——二零一九年六月三十日。”   “姚小姐,介意取一滴血吗?”   “必须要这样做?”   “为了让契约生效。”   姚瑾玉怀疑地看了看颜承,想了想后,还是同意了。不过为了保险,她选择用自己的手包里的尖针,这是她化妆会用到的。   滴一滴血在契约自己的名字上,姚瑾玉抿了抿手指。   “然后呢?”   “然后,我将为你治疗。”   颜承站起来,“请你跟我来。”   他走进自己的工作室。   姚瑾玉稍稍迟疑。   卓歌微微一笑,很甜很轻,“姚小姐,这边请。”   她带着姚瑾玉走进颜承的工作室。   一进去,工作室的氛围和环境就让姚瑾玉绷紧的心情稍稍放松。宽敞明亮,干净自然。一个好的环境能给人带来好的心情,实在不假。   考虑到让姚瑾玉躺着可能会引起她的不安,这会一定程度上影响到操作进行。所以,颜承让她坐在工作台上。工作台并不算很高,所以不会影响操作。   然后,他到一边制作秘药。   对于姚瑾玉的治疗办法。如果采用长线治疗,他只需要跟她聊天,排解情绪,辅以安神的秘术即可,久而久之就能恢复,但短期快治疗,就必须要用到秘药和高级秘术了。 第三十五章 文森特的真迹   “忘忧”。   秘药的名字叫“忘忧”,一种安神、排解异常情绪和精神状态的秘药。   他拿着这份秘药来到姚瑾玉面前。   知道她是个警惕性重的人,没打算让她喝下去。颜承用秘术让秘药变成雾气,然后缓缓笼罩住她,从每一寸皮肤进入她的身体。   得益于“忘忧”,姚瑾玉身心放松了很多。   接着,颜承要修正她的精神认知。   这里用到的秘术叫“解离术”,在以前,常常被炼金术士用来窥探他人记忆,往往会给被窥探者留下十分严重的后遗症,失忆、痴呆、自闭……   颜承一直不太喜欢炼金术士的行事风格和坚守的信条。他们喜欢走极端,固执己见,向来不思进取,而且十分漠视他人的生命。   “解离术”使用的过程中。颜承忽然皱起了眉。他在姚瑾玉的精神中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感觉。   这是……透明噩梦!   又出现了!   这下子,他心里的一些疑惑也得到了解答。姚瑾玉之所以突然患上司汤达综合症,应该就是被透明噩梦暗示了。透明噩梦想要影响一个普通人的精神状态,很容易。   颜承没有因此停下来,继续工作。   在“解离术”的作用下,姚瑾玉的精神认知逐渐生改变。   这表现在生理上,就是她不再容易受到艺术作品给予的暗示。   “不错,这次操作比之前更完美了。”   颜承在心里稍稍夸奖自己。日行一事,精益求精。   “姚小姐,结束了。”他唤醒打着瞌睡的姚瑾玉。   姚瑾玉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丰腴的胸膛展露无遗。   卓歌趁机立马看向颜承,但后者并没有在看着姚瑾玉的挺拔的胸膛。   什么嘛……这么不近女色吗?   “这么快吗?”   姚瑾玉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现时间才过去了五分钟。   刚才的状态让她很放松,特别舒畅,久违的感觉。   突然结束,她不由得嘀咕:   “刚才挺舒服的,还没享受够呢……”   颜承稍愣。这话说得真不避讳啊。   回过神来,姚瑾玉又有些怀疑。   “真的好了吗?”   她觉得有些离谱,几分钟就能给自己治疗好?   “我可以给你拿几幅画试一试。”   “试试吧。”   颜承看向卓歌。   “去那几件我的收藏品。”   卓歌很快取来几幅画,用蜡纸封着。   姚瑾玉看着几幅画,咽了咽口水,紧张起来。这些天,她可没少被不经意间看到的各种艺术品折磨。   “准备好了吗?姚小姐。”卓歌问。   姚瑾玉缓缓点头。   卓歌几幅画的掀开蜡纸。线条、色团、彩釉、阴影、构型……一一展现在姚瑾玉面前。   她先是眯着眼看,没有什么异常感觉后,又张大眼看。确定了没什么异常感觉后,顿时心里十分舒畅,像是在黄昏的原野上奔跑。   但紧接着,她皱起眉,认真盯着这几幅画,眉头皱得越来越深,最后瞪大眼,咽了口口水问:   “这些画,是你的收藏品?”   “当然。”颜承笑了笑。   “是文森特的真迹吗?”   颜承笑着说:   “姚小姐果然拥有出众的艺术鉴赏能力,一眼就看出来了。”   天啊!文森特的真迹!   姚瑾玉几乎不敢想象,这个人一口气拿出了好几副文森特的真迹来!   “你……你是怎么得来的?”   颜承手指微碰嘴唇。   “这是个秘密。”   姚瑾玉无法去猜测,这个男人的身份了。起初,他以为是传销里忽悠人,后来以为是个“江湖术士”,再以为是有能力的“医生”。现在,她已经无法去猜测了。   轻而易举解决自己的司汤达综合症,又随意拿出好几副文森特的真迹。   这个人,是隐形的富豪吗?   不不不,文森特的真迹可不是有钱就能弄到的。   “那么,姚小姐,你需要给我代价了。”颜承说。   姚瑾玉突然后悔了。   之前,她根本不信颜承能做到把自己艺术鉴赏能力收走这种事。但是现在,他表现出的能力,让她不得不去相信。   她后悔了。   “能换个代价吗?”姚瑾玉不太自信地问,接着立马说:“我可以给你很多钱,二十万?”   “三十万!”   “五十万!”   她咬咬牙,“一百万我也能出!”   颜承默默注视着她。   她莫名有些害怕,喘着气说:“两百万!”   颜承声音变得稍淡。   “姚小姐,违背契约的代价,是契约者的灵魂。你是要给我贡献灵魂,还是艺术鉴赏能力。”   姚瑾玉瞬间脸色苍白。   她不知为何,居然不怀疑颜承的能力。   “好好想一想。”   卓歌轻轻靠在工作室门口,微笑望着姚瑾玉。   她的笑看上去那么可恶。   一分钟的思想挣扎后,姚瑾玉妥协了。   颜承立马换了脸,又是一副温和的笑脸。   之后,姚瑾玉整个人都处在恍惚之中。   在若即若离的感觉下,在颜承的“解离术”下,她失去了自己的艺术鉴赏能力。   当她再次睁眼时,看到的文森特的真迹就显得那么苍白简陋了。她没法再从那极富艺术感的色彩和形象中,得到半点“欣赏艺术”的享受。   尽管她感觉不到身体有任何异常,但总有种自己失去了什么的错觉。   那大概就是艺术鉴赏能力吧。   而颜承则把她的艺术鉴赏能力用捕魂瓶装了起来。直接看去,是透明的,看不到什么特别表现。   之后,姚瑾玉的心情并不是太好,提出了离开。   颜承问:   “能告诉我你策划的展会什么时候开,在哪里开吗?”   “颜先生想去?”   得益于颜承的能力,姚瑾玉对他的称呼变了。   “我希望看着你安稳度过那场展会。”   “这算是售后服务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   “好。我们加个微信吧……”   姚瑾玉多少觉得,颜承是个很特殊的人,有他的联系方式,不失为一种“人脉”。   这之后,她离开了这里。   当她踏出这条巷子后,再回头时,11栋跟9栋之间,又只剩下一条无法通人的缝隙了,1o栋消失在了那里。   神奇的世界。 第三十六章 青春啊,躁动啊 “颜哥,我们真的要去展会吗?” 卓歌感觉这只是颜承的借口。帮宁开河消除业障后,他都没说要留下来等他醒。 “要去,但目的不是为了看姚小姐,而是其他。” “什么目的?” 颜承皱起眉。 “她被透明噩梦入侵了。” “嘶——” 卓歌惊道:“又是透明噩梦?这么说,她突异常是因为透明噩梦?” “嗯。她之前说在大教堂里看到一副只有一个黑点的画。但事实上,佛罗伦萨大教堂不会摆那种画,摆在教堂里的,基本是与宗教相关的,其他类型的画是放在一边的博物馆里的。” “你怀疑那副画是透明噩梦搞的鬼?” 颜承摇头,“透明噩梦没有实体,只是一种哲学概念。我想,应该是有人放了那幅画,为透明噩梦提供了媒介。” 语出惊人。 “透明噩梦能跟人交流?!”卓歌很震惊。她是了解透明噩梦的,透明噩梦有个关键词就是“不可控”、“绝对无法交流”。 颜承呼出口气,“我不太清楚。以前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那颜哥你的打算是什么?” “我对透明噩梦本身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是能够与透明噩梦交流的人。” 颜承想了想说:“这大概率不是巧合。我怀疑有人会在姚瑾玉的展会上搞动作。” “为什么这么想?” “姚瑾玉是个艺术鉴赏能力很高的人,这类人很罕见。不排除她在罗马就被人盯上的可能。刚在罗马得了司汤达综合症,回国就接了个画展的项目。巧合?” 颜承自顾地摇摇头,“我不认为是巧合。” “那我们是要去咯。” “嗯。” “我需不需要准备什么?”卓歌激动起来。 颜承嘲讽地说: “你能准备什么?” “一腔热血!” “笨蛋。” 卓歌笑着眨眨眼,“不要那么严肃嘛。开心点,开心点。” 颜承给她一个假笑。 卓歌心想,可爱。 咚咚咚—— 外面门忽然被敲响。 颜承站起来,微笑着说: “有新的客人了。” “今天生意很好啊!” 卓歌兴致勃勃地去开了门。打开门一看,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她稍稍一愣,但还是礼貌地说: “欢迎光临,茶屋。” 卓歌对青少年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 赵正奇呆呆地看着卓歌,恍惚了心神。反应过来后,立马红着脸低下头,扭捏地说: “我听说这里有人能帮到我,我就来了。” “请进。” 在卓歌的邀请下,赵正奇走进“茶屋”。 他很端正地坐在凳子上,上小学都没这么端正过。卓歌就站在他旁边,身上散出迷人的魅力,丝丝缕缕诱人的香气牵动着少年的心神。 颜承看着这个小客人的表现,心里觉得好笑。 当然,他虽然觉得卓歌脸太瘦,不喜庆,但这副面貌和体态,对于这个时代的青少年,实在是极具诱惑。她的确是个美女,放在哪儿都显眼的那种。 青春啊,躁动啊,心思泛泛啊。 “你叫什么名字?”颜承问。 “赵正奇。”赵正奇脱口而出。 他涉世未深,根本没有之前姚瑾玉那样的临场能力。一个气质出众的美女站在旁边,面前还坐着个面带微笑的大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心思多想。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我听到一道钟声,然后就有种感觉,这里有人可以帮到我,我就来了。” “那你,需要什么帮助?” 赵正奇似乎在性格上也并不开朗,虽然不是很内向,但似乎太过单纯了。 “我想要审美水平!”他立马说。 一点都不防备。 颜承稍愣,“审美水平。能具体说说吗?” “过几天,市中心有个画展。我有个同学要去看画展,我想跟她一起,但是,但是,我没有艺术天赋,怕看不懂话,让她不喜欢。” 颜承笑问:“是个女同学?” 赵正奇立马红了脸,扭捏起来,搓着手说: “是男同学,男同学,不是女同学。” 颜承觉得有趣。他很久没跟这样青春懵懂的少年接触过了。 “你想拥有艺术天赋?” “对!”赵正奇说完,期待地看着颜承。 颜承细化了一下,“准确说,是艺术鉴赏能力。” “对对对,就是这个,我之前找不到合适的形容。就是这个,艺术鉴赏能力。”他激动地说。 颜承和卓歌对视一眼,都觉得很意思。 说巧不巧,刚得到一份艺术鉴赏能力,还是高水准的。 “我这里,正好有一份艺术鉴赏能力。” “真的吗!”赵正奇欣喜地看着颜承。 颜承稍稍后仰。 “但,你用什么换呢?” 似乎是被颜承的语气吓到了,赵正奇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他问: “我能用什么换?” 颜承双手合十,俯身说: “善良、友情、亲情、爱情、寿命、灵魂……很多很多。” 赵正奇愣住了。 这些是什么?他本来以为是什么钱啊之类的。寿命这些是什么东西啊! “只能用这些换吗?” “我只是举例。你可以想,我帮你估价。” 赵正奇纠结了一会儿,不太自信地问: “我可以用拖延症换吗?起床气、挑食、青春痘……” 他一铺拉说了很多。 好小子,把我这儿当垃圾回收站呢! 颜承没有生气,反倒是被他这单纯的小聪明逗笑了。 “这些东西对我有用吗?” 赵正奇尴尬地笑了笑。 “那,寿命行不行?” 还年轻的他,似乎并不能意识到寿命是多么重要的东西。想想也是,颜承在网上看到过不少段子,比如说拿十年寿命换一百万,两百万之类的,相当一部分人都会选择换钱。 “当然可以。”颜承接着说,“但你好好想一想,许多年之后,你结了婚,成了家,有了孩子,赚了不少钱,结果因为跟我用寿命换了东西,早早死去了,你的妻子守寡,你的孩子早早失去父亲,你的地位、钱财、名声等等一切都成为过往云烟。不知那时,你是否后悔跟我的这场交易。” 卓歌对颜承看法又变了。 什么嘛,也不真的是个恶魔,居然还会劝人。 赵正奇陷入思考。他觉得颜承说的有理。 他想了想后又问: “那我能用我的学习能力换吗?” “为什么要用这个?” 赵正奇认真地说:“大家都夸我聪明,事实也是这样。我一直都是全校第一,在市里也是前十的水平。平时,学校第二名需要用两个小时才能学完的东西,我半个小时不到就学完了。我想啊,如果我失去过一般人的学习能力,我还可以用勤奋去补上。” “你真的这么想吗?” 赵正奇思考了一会儿,点头:“嗯,我是这么认为的。” “那你,平时喜欢艺术方面的东西吗?” “……不太喜欢。” 颜承点点头,没再多问什么。 如果赵正奇喜欢艺术方面的东西,失去优秀的学习能力,还有高水准艺术鉴赏能力的他,一样是优秀的人。但如果他不喜欢与艺术相关的东西,那他之后大概率会成为一个平凡人。 颜承在过往的许多次交易里,有像赵正奇一样的人,用自己的特质去交换并适合自己的特质。他们中大多数都后悔了,想方设法要找到他换回来,但那往往又要付出新的代价。 交易始终是交易。 “好,我答应你,给你艺术鉴赏能力……” 交易开始了。 第三十七章 古派文学与艺术基金会 晴天,万里无云。知冬市难得有这么个碧空如洗的天气,平日里就算是大晴天也往往有一层若隐若现的霭气层弥散在空气中,让整个天都显得不那么干净。 今早上,姚瑾玉给颜承了微信,说上午十点,展会就开始了。她本意是说找个人来接颜承过去,但被回绝了。 颜承多少是明白的,姚瑾玉想跟自己熟络熟络,留个不错的关系。但避免跟客人过于亲近,是他做生意的习惯。再说了,去看展会,目的与姚瑾玉并无多大关系,可能存在的“透明噩梦”才是关键。 收拾得差不多后,就出了门。 卓歌依旧对深巷里那个满屋子业障的屋子感兴趣,准确说来应该是屋主人。不同于宁开河的满身业障是虚的,这个人是实打实的。她难免好奇对方到底做了多少恶,才至于这样。 其实颜承也不知道里面是谁。他刚来到这里,这间屋子还是空的,想来屋主人应该在自己休眠期间住进来的。醒来后也不见过屋主人出来,他又不是一个喜好窥伺他人的人,从来没有接触过,自然也不知道是怎样一个人。 画展在知冬市一个私立美术馆举办,位于市中心的繁华地段,四个方向都摆着规模较大的商业街。 即便是出门很早,来到这边时,也已经是很挤了。 像这种特别热闹繁华的地方,颜承很久没有来过了,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 倒是卓歌,活脱脱一个都市青春靓女,压根儿看不出来是个猎人。 “你经常来这种地方吗?”颜承问。 卓歌眼中泛着微光,“对啊。” “你不是猎人吗?猎人的话,平时里应该……任务比较繁重。” “我刚成为猎人没多久,在这之前,我跟普通女生没什么区别的。”卓歌带着许多女孩都有的特质,喜欢逛街,一双眼睛寻寻觅觅,脚步踢踏,满身活力。 “难怪……” 颜承心道。他想,如果卓歌是出身于正统的猎人家族,性格应该不会这么活跃,会保守很多。正统的猎人家族在之前基本都是贵族家庭,不管对内如何,在对外的表现上格外含蓄。 他一开始以为卓歌也是这样的人。但现在看来,卓歌褪去身份后,其实就是个健康成长的满身活力的年轻女生。 很普通,又非同寻常。 这大概就是卓歌吧。 她像一只“麻雀”,在叽叽喳喳的人群里叽叽喳喳。 颜承觉得,自己能这么快适应热闹过头的场合,一定程度上,也受着她的影响吧。 穿过商业街,再乘坐电梯到商业中心大厦第二十三楼,下了电梯,就抵达画展的入口。这里已经有不少人进进出出了,从穿着打扮上看去,有文艺青年、学生、都市丽人、职场员工……比较有趣的是,外国人不少,从相貌特征上看,基本是欧洲那一带的。 关于画展的介绍牌就用个木架在摆在门口,不少人在那儿围观。 颜承和卓歌走过去看了看,上面写着画展内容、流程以及观览方式。这些没什么值得看的,姚瑾玉在微信里已经给颜承说了。 颜承自然是没问,但作为一个职场精英,姚瑾玉怎么可能不面面俱到。 她甚至提前安排了手下的人就在画展入口蹲颜承和卓歌。 颜承和卓歌刚到画展入口,一个工作人员在远处打量了一下,认为跟描述的特征差不多后就上前来询问: “请问是颜承先生吗?”。 “你认识我?”颜承问。 她说:“姚瑾玉姚经理本人现在脱不开身,就吩咐我在这里等候你们,带你们进美术馆。” “谢谢你,不过我们不需要。” 她保持着职业微笑。 “颜先生不客气。不过请你收下这个。” 她递出两封巴掌大小的淡金色信封。 “这是什么?” “画展分为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公共展览区,另一个是私人展览区。私人展览区需要邀请函。这个就是姚经理为你们准备的邀请函。” 颜承没有推诿,直截了当地收了下来。 “替我谢过姚小姐。” “嗯,祝颜先生和这位小姐展会愉快。” 说完,她就离开了。 颜承扔给卓歌一封邀请函,也不多看,径直走进美术馆。 卓歌倒是细看了一下。她立马识别出,邀请函外面的淡金色效果就是镀了一层金粉。 有点奢侈了,看样子,这画展的背后不是什么普通人物。 接着,她打开看了看,内容没什么特别的,但居中的一个图标吸引了她的目光—— 一朵靛蓝色的蔷薇。 这个图标映入她的眼中,迅与记忆交织盘旋。瞬间,她想起了其来历。 她快步跟上颜承。 “颜哥,这个画展背景不简单啊。” “什么?” “你看这个图标。”卓歌指了指邀请函里的蔷薇图标。 颜承没有在哪儿看到过。 “不同寻常吗?” “这是古派文学与艺术基金会的图标。是一个十分小众,但十分有钱的基金会,创办于千禧年初。这个基金会以研究、传播古典文学、艺术为目的,在世界各地举办过很多大型展览会,包括画展、雕展、音乐会、文学研讨会等等。” “所以,有什么特别的吗?” 颜承好奇问。千禧年初才创办的,他的确不知道,毕竟那时还在休眠。 “说特别,也没什么特别的。甚至说,因为太小众了,没多少人知道。福音基金会一直在调查其背后的势力,但到现在,也没查出个什么来。” “因为未知,所以特别。” “嗯,是这样的。” 颜承笑了笑,“那希望这趟没有白跑吧。” 他正这样说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吸引了他的目光。 是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人,留着高马尾,身材欣长,中长披肩,右侧鬓别到后脑勺,露出惹人遐想的侧脸来。模样很好,与卓歌这种温婉如水的相貌不同。她棱角分明,五官挺拔,张扬着逼人的美感,与之相伴的还有那种生人勿近的冰山气质。 她缓步走进来,目的明确,穿过隔离走廊,进了展区。 卓歌笑嘻嘻地问: “颜哥喜欢这种吗?” 颜承瞥了她一眼。 “你想多了。” “还不承认,你盯着她看了足足三秒钟!” 颜承转过身,盯着卓歌看了五秒钟后说: “我现在盯着你看了五秒,能说明我喜欢你吗?” 卓歌装模作样害羞起来。 “你要喜欢人家,就直说嘛,不用这样。” 颜承懒得理她,穿过隔离走廊,进了展区。 第三十八章 梦师 画展里面比起外面就安静多了,但依旧有不少杂言杂语。 想要个安安静静的展览环境,那大概率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这种公开的展会,免不了窃窃私语。 画展范围很大,是把整个美术馆都占用了的。所展出的画,类型很多,题材不限,一般的就挨个挨个挂在墙壁上,标记一下是谁的作品就够了,大师之作则好生安置起来,用玻璃柜、独立展台来展示,还要配以大师生平。 刚一走进去,颜承就听到个熟悉的声音。 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不远处,赵正奇和一个女生站在一副画前观望着。赵正奇嘴里不停地说着,正在描述这幅画的构型独特之处,色彩出众之处,情感表达点,以及隐藏在画作中的作者思想。 颜承听力不错,听他说得头头是道,遣词造句上也颇为讲究。 看来,姚瑾玉的艺术鉴赏能力很好地在他身上挥出来了。他旁边的女生也听得很认真,从侧脸看,是个样貌不错的小姑娘。 卓歌循着颜承目光看去,看到赵正奇后,饶有兴致地说: “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那小子。看上去,很得意嘛。” “姚瑾玉的艺术鉴赏能力的确出众,是能让他好好得意一下。” “不过,我很好奇,他用学习能力交换,到底值不值呢?” “价值评估大差不差,但对他而言其实不值。” “为什么?” “他并不热爱艺术,在这个年纪,以他的情况,也并不容易培养出兴趣来。艺术鉴赏能力被他当做是纯粹的工具了,这次过后,下次再捞起来又不知是什么时候。而学习能力,是可以伴随他终生,让他能够得到很大收获的能力。” 卓歌想了想,觉得颜承说得在理。她呼出口气。 “不过还好,他没有选择用寿命、爱情、亲情等更加珍贵的东西交换。” “珍不珍贵因人而异。也许,你认为珍贵的东西,在他人眼里一文不值。” 卓歌好奇问: “颜哥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颜承被这么一问,稍稍顿住了。他回想来,自己悠久的人生里,似乎很多东西都很珍贵,但换个角度,似乎又没有任何珍贵的东西。 “什么都不珍贵。” 颜承说着,走开了,表示不想在这个话题上重复。 “什么呀……”卓歌努努嘴。 她没来由得暗暗想,难道我不珍贵吗? 他们像平常的游人,踱步在美术馆中,从一件件宣泄着思想的画作前经过。这里的每个人都表现得像是懂得艺术的文艺人士,或驻足,或凝目,从色彩鲜艳的油画里要看出来个色彩的意义与思想,从朴素的简笔画里要看出来个抽象的哲学和深邃涵义。 卓歌停在一副画作前。画作设置了独立展台,下面表明了是十六世纪某某大师之作,还详细阐述里大师生平以及创作这幅画的经历和背景故事。 画上是一个侧躺的女人,穿着漂亮的公主服。阳光洒在她的裙摆和脚踝上。裙摆处是叠在一起的微光,脚踝处迸着青春的活力与女性身材的独特魅力。 卓歌其实不太懂艺术,吸引她的也绝非这副画的内容,而是画中女人身上漂亮的公主服。 很像。她越看越像。画中女人的衣服跟“市场”里颜哥的一件收藏品非常像,衣领、袖口、绶带等多个地方的细节几乎一模一样。 她在这儿看得愣神了,颜承走过来,稍稍一看后,说: “别看了,这幅画是假的。” “啊?”卓歌惊醒,“那真的呢?” “真的被我收藏了。” “但我没在‘市场’里看到过啊。” “放在欧洲的。回国时,很多东西,包括一些不动产都带不过来,就搁在那边儿了。” 卓歌已经不惊讶了。在“市场”里折腾的几天,她早震惊过了。那里有数不清的工艺品和名家画作,被随意地摆放搁置着。 “但这件衣服……” 颜承知道她想问什么,点头说: “画作里的姑娘以前是我的追随者。在离开她所属王国前,她将她最珍贵的衣服,以及这幅画都送给了我。” 他眼神微沉,似在追忆某些无法回去的过往岁月。 “都做到这种地步,她肯定是喜欢颜哥你的吧。” 颜承轻飘飘地说: “或许吧。” 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记忆里再好,久久不去回想,也都淡了。他仔细想来,也只能想起那个姑娘的名字,奥莉薇亚。 卓歌心里吐槽,什么或许,一定是的吧!不是喜欢的话,哪有姑娘做到这个地步啊! 她想,颜哥活了那么久,历史上为他而心动的肯定不少,就是不知,有没有他为之心动的。如果有的话,那能让他心动的,又该是怎样的姑娘呢? 颜承看过的画不少,因此对这个画展上的画兴趣并不大。他更多的目光放在形形色色的人身上,尤其是之前那个白色连衣裙的冰美人。 倒不是被她的气质和容貌吸引。颜承是觉得她身上有种独特的气息—— “梦”的气息。 “是梦师体系里的人吗?”颜承心中猜想。 在他的了解里,梦师体系分成了四支,筑梦师、梦境治疗师、梦境侦探以及窃梦者。前三支都是被各国监察司承认的,而且大都进入了管控体制,身兼公职,为监察司服务。而窃梦者跟阴倌一样,是不被承认的,是被打击对象。 梦师很少,即便是颜承,见得也不多,所以在这样一个地方忽然见到一个,觉得并非凑巧。 他基本可以确认,她不是窃梦者,只是不清楚,是筑梦师,还是治疗师,或者侦探。她安静地站在一副麦田油画面前,自带领域,让旁人离她远远的,一身白色连衣裙使得她看上去像是独自盛放的雪莲,很美丽也很遥远。 另一边,姚瑾玉带着三四个金碧眼的外国人从另一侧通道走进来,面带微笑,流利地用英文同他们讲述着什么,声音轻而柔。 与用着她的艺术鉴赏能力的赵正奇擦肩而过后,她在二号展厅看到了颜承,稍稍一顿,然后礼节性地同几个外国人打了声招呼,就朝颜承走去。 第三十九章 私人展厅 “颜先生,你们来了。 ”她笑着打招呼。 工作中的姚瑾玉跟平常完全不同,很“职业”。 颜承笑问: “怎么样,身体没出现异常吧。” “那天之后,就没出过问题了。颜先生的独特手段,真是不可思议,现在想来,还是觉得神奇。” 颜承又问: “失去艺术鉴赏能力的感觉呢?” 说到这个,姚瑾玉看上去有些失落,稍稍扯了扯自己的制服,依旧保持微笑。 “刚开始不太适应,感觉看什么都变得苍白,没有任何美感一样。不过调整了几天,好多了。” 颜承看了看那几个外国人,说: “问个问题,希望你别介意。” “什么?” “就是这个画展,是谁委托你们公司的?” 姚瑾玉略微皱眉一想。 “这个我不太清楚,据说是欧洲那边一个俱乐部。我也只是听说,真正接洽的是公司顶层的人,我暂时还够不到那么高。” 她说了个“暂时”。 “这样啊,麻烦你了。”颜承微笑着说。 “没什么。对了,邀请函,你们收到了吧。” “嗯。不过,我很好奇,私人展览区里有什么?” “这个其实我也不清楚,需要开放了才知道。” 颜承稍稍皱眉。 “你身为策划者,都不知道?” “嗯,那些画运过来时,遮挡着,要等展览区开放了,才能揭开。” 姚瑾玉的说辞以及那个梦师的出现让这场展会显得更加神秘未知。 颜承遥遥看向还未开放的私人展览区,捻动拇指指肚。 他正思考着一些事,从旁边传来的不大不小的笑声吸引了他。 朝那边看过去,赫然现姚瑾玉带着的那几个外国人跟赵正奇和他的同伴搅在了一起。赵正奇满脸豪气,以一口夹带口音的英语,跟几个外国人介绍旁边一副画。 从几个外国人的神情和语气看来,他们对赵正奇这个小子的独到见解很欣赏。甚至说,跟他就那副画的构思认真探讨了起来,没有因其青涩的年龄而小瞧。 姚瑾玉看着那边,略微惊讶地说: “那几个外国人都是主办方的特邀画家,这个小男生居然能在画作上跟他们聊得这么开心。” 颜承笑着说: “看样子蛮有艺术天赋的。” 姚瑾玉歉意一笑。 “颜先生,我先失陪了,要准备开私人展厅了。” “嗯,你忙吧。” 姚瑾玉匆匆过去,跟那几个外国人说了些话,不过那几个外国人跟赵正奇聊得挺开心,对她不怎么在意。远远地,从神态上看,颜承能感觉到她稍稍有些尴尬与不满。 不过,毕竟是职场精英,没表露什么,打了招呼就去准备工作了。 卓歌看在眼里,觉得好笑。 “要是她知道那小子之所以这么能说,全因为她的艺术鉴赏能力的话,不知作何感想。” 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ntr吧,咳咳。卓歌心思泛泛。 颜承毫不在意地说: “从她答应交易那一刻开始,艺术鉴赏能力就不属于她了。” “这大概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卓歌没来由得叹口气。 颜承不知道她凭什么用这种语气,说这种像是说教一样的话。 “笨蛋。” 说完,就一个人走开了。 卓歌一脸问号。 在展厅里稍稍逛了一会儿后,私人展厅那边开放了。 姚瑾玉带着那几个人主办方的特邀画家向私人展厅走去。这几个特邀画家似乎格外欣赏赵正奇的独特鉴赏能力,非要带着他和他的同伴一起去,但私人展厅的名额有限,设置的坐位也全按照名额来的,这弄得姚瑾玉不得不想方设法更改策划,以加两个位置。 虽然很不喜欢他们擅自破坏规则的行为,但终究只是服务方,没什么周旋余地。 与之郁闷相反,赵正奇可算是在喜欢的女生面前风光了一把,不但得到了几个画家的欣赏,甚至还因此得到了进入私人展厅的机会。这种事,一个青涩的少年怎么兜得住,得意的小表情全然摆在脸上了。 他越是得意,姚瑾玉心里就越是恼火。但前者显然意识不到。 作为旁观者的卓歌,很分明地体会到了与颜承的“同等交易”所带来的“不同结果”,已经轻而易举改写交易人命运的表现。 艺术鉴赏能力就是连接着赵正奇和姚瑾玉的特质媒介,将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关联起来。 “改写命运……” 卓歌无端地想着。 她莫名觉得,虽然颜承自称是秘术师,但不该是一个秘术师。或者说,秘术师只是他的能力之一。 心思泛泛,无端地游荡着。 私人展厅并不大,而且氛围比较低调。 光线暗淡,布景朴素,墙砖和地板都是深色调,偏向于中世纪宫廷图书馆,以各种小巧的富有美感的花纹铭刻每一处空余之地,使得这里即便什么东西都不摆,筑造艺术美感也格外强烈。配以黯淡的光线,让这种美感又不至于喧宾夺主。 受邀的贵客相继入场。 层次和水平一下子就与公共展厅划分开了。 受邀的基本都是在某一领域声名显赫的人物。画家、文学家、雕刻大师、企业家…… 许多领域的人,唯独少了一类,官员。 不过听卓歌的描述,这个展会背后的势力——古派文学与艺术基金会似乎从来不介入任何国家的政治体制。大概是这个原因,使得这里没有受邀的官员。 让颜承在意的是,那个白色连衣裙梦师也在受邀之列。她安静地站在角落里,中长披肩的黑被通风口吹进来的风轻轻撩起,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散着一股排人却不显得阴翳的气质。 画展不需要主持人。 没有任何人说什么话,一幅幅盖着厚重幕布的画作被小心翼翼地拿了上来,摆放在专属的展台上。 比起画展,这更像是一种另类的拍卖会。 这些画摆在展台上,说不好是艺术品,还是商品。共计四十八幅画。 待到所有画都被摆放稳定后,上面的幕布相继被揭开。 众人期待地看去。 在角落里,一直安安静静的梦师,忽然迈动步伐走来。 帆布小白鞋摩擦木质地板,出轻微的涩涩声。 第四十章 入侵   展厅里,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去欣赏画作一隅,就双脚一软,两眼一闭,意识一丢,齐刷刷地瘫躺在地上。   卓歌身为猎人,意志力不错,抵抗着莫名而来的精神压迫。但接着,颜承抓着她的手,让她跟着自己一起,像其他人一样晕倒在地。   卓歌不明就里,但还是按照颜承的指示,倒在了地上。   颜承闭着眼,感知着这个梦师的动作。他想,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梦师在踏进这个展厅,就在布置梦境立场,这应该就是她一直在角落里的原因。   没什么动作,就布置下了梦境立场,是大师级筑梦师吗?但她看上去很年轻,不到二十五岁,这个年龄几乎难以成为大师级筑梦师。   接着,颜承听到她开口说话。   “喂,这里是侦查一队黎清秋,现场已控制住,请求下一步指示。”   吱吱——   细微的电流声响起。   片刻后,她回答:   “共计四十八幅画,特征完全相同,一张白纸,中间是一个黑点。”   她描述得跟姚瑾玉在佛罗伦萨大教堂看到的那副画一模一样。   这直接印证了颜承的猜想,这次展会跟“透明噩梦”有关。   电流声再次响起。   黎清秋回答:   “第一时间控制住了所有人,避免了他们与这些画直视。我稍后会对在场所有人进行梦境监测。”   电流声最后一次响起。   “好。”黎清秋干脆地回答。   接着,她环视周围一圈,面无表情地,挨个挨个在每个人额头眉心处点了点。   在姚瑾玉眉心点了点后,她稍稍皱起眉,有些疑惑,于是再次试探了一下,又没察觉到什么不一样,于是转而向下一个。   轮到颜承和卓歌。   她现在卓歌眉心点了一下,接着被卓歌的脸吸引了目光。她略微顿了顿,觉得卓歌的脸好像在哪儿看过,但因为这个展厅光线很暗,看不确切,没有多在意。   接着,她来到颜承面前。   颜承很放松,跟在睡觉一样。   黎清秋手指点在颜承眉心,稍微僵了一下。   这个人……   没有梦境?   是我弄错了吗?   她又试了一下,但不过怎么窥探,都无法在颜承意识中找到一丝一毫与梦境有关的残留物。   这种情况,就算是在刚死去的人身上都没见过。除非他已经死了很久,意识残留物彻底消散了。   但他明明还在呼吸。   很奇怪。   黎清秋接着又尝试了很多次,都没能成功提取到颜承的梦境残留物。   于是在他身上放了一个小小的监测仪。   大概过了三分钟,外面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   一个浑厚男声响起。   “我是执行小队队长于博。你好。”   “我是侦查小队队员黎清秋。你好。”   于博穿着一身黄褐色工装,块头很大,格外健壮,留着平头,样貌很英气。他打过招呼后,领着六个人走进来,然后正声说:   “控制,排查。”   跟着的六个人动作迅,立马占据这个展厅的关键位置,然后从背包中取出一些仪器来,开始操作。   俨然可见,这是一支分工十分明确,并且执行力很高的队伍。   黎清秋说:   “这些人的身份资料是侦查小队其他人在整理,如果你们需要,稍后可以联系他们。至于梦境监测结果,我之后会定时向你们反馈。”   “好的。辛苦你了。”于博点头说。   黎清秋摇头。   “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离开了。”   于博心里稍动。他素来听闻侦查小队神出鬼没的梦师是个不近人情的人,现在一接触,见着果然是这样。   他叫住她说:   “这边还需要你在场。”   “还要我做什么?”   “我们都无法接触梦境,而这次行动又跟梦有关。所以,为了防止意外生,请你协助我们执行任务。”   “这不在我的行动范围内。你可以和我的上级沟通。”   黎清秋说着,就要离开。   于博也很无奈。他虽然等级高一些,但也没法跨越职权要求黎清秋留下来。据说,即便是在侦查小队的队长下的命令,她也有权利拒绝。   就在他打算联系侦查小队队长时,忽然位于一侧角落里的一个监测仪器出急促地警告声。   接着,旁边的队员大声说:   “报告,监测到异常力量波动。”   于博精神一震,连忙走过去,看着监测仪上仪表上不断闪烁跳动的数字和指针正声说:   “布置信号捕捉器!”   其他几个队员动作迅,立马取出像是三角尺一样的东西,安置在展厅各个角落。   这边突的情况吸引了黎清秋。   她靠近一副画,手指稍稍触碰后,严肃说:   “是‘透明噩梦’。”   于博问:   “是入侵还是逃离?”   “入侵。”   于博一听,神情格外严肃,立马大声说:   “布置精神防御点!”   几个队员丝毫不乱,快执行安排。   与此同时,于博打开微型通讯仪器出呼叫:   “这里是执行小队于博,‘透明噩梦’出现,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说完后,他整个人屏住呼吸,一手拿着造型奇特的武器,保持防御姿态,观察房间中每个人。   所有队员神经紧绷,站在精神防御点笼罩范围内,保持防御姿态。   而黎清秋则在一副又一副画作前探知感受。   她无比清楚,这些画都可能是“透明噩梦”的载体,任何观看过这些画的人,都可能遭到“透明噩梦”侵蚀。   展厅里气氛变得格外凝重,除了黎清秋,其他人基本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死死躺着,执行小队的队员则保持绝对防御姿态。   透明噩梦没有实体,因此主动的、物理层次上的攻击没有任何用。而精神层次上的攻击又不是他们擅长的,所以保持防御姿态,等待支援是最佳选择。   黎清秋身为梦师,自然不同。她巴不得透明噩梦入侵她的精神。   这个时候,最危险的是躺在地上的人。他们随时都可能被入侵,然后遭到控制。所以黎清秋提前就布置了梦境立场让他们陷入意识封闭状态,避免被入侵。   就在黎清秋探查第三十三幅画时,躺在地上的一个中年男人忽然站了起来,眼睛还闭着,但嘴里出呜咽的吼叫声,如同丧尸一般,朝她起无序无意识攻击。   于博见状,反应迅,立马扣动手中的奇特武器。一束微弱的白光照在中年男人的身上,将他浑身上下的肌肉和关节短暂封锁住,以控制行动。   黎清秋连忙闪开到一边。   于博问:   “这是怎么回事?”   黎清秋深深吐出一口气,“‘透明噩梦’入侵成功了。”   “你能唤醒他吗?我感觉控制不了多久。”   “我试一试。”   黎清秋说完,取出一块黑色的方形石头,放在一个展台上。她手指触碰在石头上,然后石头与狂的中年男人建立联系。   但刚建立联系的瞬间,就被庞大的意识冲击力给排斥开了。   她皱起眉说:   “‘透明噩梦’对意识的冲击力出了我的控制。”   于博问:   “能驱逐吗?”   “能,但需要时间。”   于博咬了咬牙,说:   “加大控制。”   其他几个队员相继使用奇特的武器,从六个方向分别束缚住遭到入侵的中年男人。   而黎清秋开始在展厅里走动,布置梦境立场。她将黑色方形石头分别安置在不同地方,想结成一张梦网。   却在她要完成布置时,又一声呜咽的吼叫响起——   呜呜——   随着这一声,更多吼叫声此起彼伏响起。   原本躺在地上的人,一个接一个站起来。   短暂几秒钟后,整个展厅密密麻麻占满了人。   然后,躺在地上的颜承和卓歌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第四十一章 失控   但,被簌簌起身的一众人吸引目光,执行小队队员和黎清秋根本没有注意到地上还躺着的颜承和卓歌。   颜承悄悄拽了拽卓歌,后知后觉地站了起来,混在人群里,脚步稍稍移动,躲进光线更加黯淡的角落。   黎清秋整个人有些僵住了。之前监察司给的情报是,在当前的全世界范围内,透明噩梦都是在某一地控制单独一个人,并未出现如此大规模的控制。   仅仅是粗略一看,想必就有上百个人了。   并不算很大的展厅,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如同行尸走肉,被控制的人即便都是小有名气以及身价雄厚有头有脸的任务,但此刻,全都被同化成无意识受支配的样板存在。   于博整个人有些炸裂,单单控制之前那个失控的人,就需要好几个队员一起用神经压制枪,这忽然站起来上百个失控的人,凭借他们配备的战斗力根本不可能。   这次行动本来就是隐秘行动,不会携带大型重型武器,甚至连热火武器都没有配备。   “解除其他所有状态,全力防御!”他顾不得那么多,保全自己等人安危要紧,当即下令。   其他队员迅做出反应,关闭收纳所有仪器,然后压低身体重心,就近靠在墙壁、展台、窗台等地上,接着打开穿在身上的防御金属骨骼。这种金属骨骼能一定程度上抵御拉扯、撕咬、冲撞、击打等力。这屋子里的人即便被控制了身体,但身体本身强度并不会出现本质上的进化,所以绝对防御是最佳选择。   但执行小队配备的装备,身为侦查小队队员的黎清秋并未配备。她的位置又十分危险,站在展厅中心,刚好被层层包围住。   黎清秋紧皱着眉,看着失控的人拥挤着朝她涌过来,连忙摔倒身边的展台,临时拼凑成障碍物。她知道,这种障碍物肯定挡不住他们,自己必须要迅逃离包围。   她是个梦师,放在游戏里,就相当于是辅助类法师,典型的不擅长正面战斗加血薄。这要是被这么多失控的人希袭击,下场很明显。   心思迅转动。透明噩梦是直接越过意识,控制身体的,所以麻痹意识的方法无法拖延和控制住这些失控的人。现在,只能够尝试跟透明噩梦争夺这些人的身体控制权。   她清楚自己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做到像透明噩梦一样,同时控制这么多人,只能选择性地控制,挑出最佳逃离路线。   短暂几秒,她迅判断出路线和方案。   于博在远处大声呼叫:   “你有防御装备吗!”   他有些着急地看着黎清秋,打算突破人群,将她带出来。但是这些失控的人明显有着一定程度上的组织性和协调性,挤在一起,呈拱形结构,处处受力,即便他在金属骨骼的帮助下使出了常的力气,依旧无法挤开。   黎清秋没有说话,精神十分专注。   攻击意识,抢夺身体控制权!   得益于之前提前布置了梦境立场,并且在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梦境监测的手段,所以可以直接侵入他们的意识。   按理来说,强行侵入意识,会对被侵入者造成损伤。但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这些人看上去极具协调性,明显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说不定透明噩梦就是想杀死自己。   规划路线上的失控人被她相继侵入意识,他们很快出现短暂的停顿和僵直。   黎清秋尝试让他们做出更多反应,比如说倒下、蹲起来等任何能打破拱形结构的动作。但他们的意识如同被冰冻住了,根本无法越透明噩梦的控制,去做出更多控制。并且停顿和僵直都是极度短暂的。   他们继续逼近。   只是短暂几秒钟的交锋,黎清秋迅落败,无法从透明噩梦那里争夺任何一个人的控制权。   尝试了几次,效果一次比一次差。黎清秋焦急起来,她很清楚,自己如果被这些失控人近身,就会瞬间陷入生命危险当中,这么多人,一个人咬自己一口,都能把自己啃干净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外面,于博和几个执行小队的队员都无法突破拱形结构的实控人人群   于博只能一次又一次焦急地呼叫支援。但他也很清楚,这里是三十三楼,支援部队不可能那么快。   “黎小姐!抱头蹲防!保护要害!”   他只能这样呼喊。   黎清秋失去应对手段,只能这样做,整个人蜷缩在一个展台下面的空隙里。   她紧紧咬着牙,腹部肌肉出现痉挛,隐隐痛。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从胸口取出一个纯净而透明的吊坠,然后紧紧握在手中。   同时心里想,没办法保命的话,就只好保留意识了。   这个吊坠是她最后的保命手段,是家里给的成人礼,可以把意识用梦境的形式记录下来,之后逐步还原。   她闭着眼,将吊坠放在唇边。   而在人群拱形结构的某一层,卓歌小声问:   “颜哥,我们什么都不管吗?”   颜承摇头。   他当然知道,里面的黎清秋如果被攻击后,其他人转而就会攻击自己两人。因为他们的身体并没有被透明噩梦控制住。人群之所以保持着一定程度的组织性和协调性,就是由着透明噩梦在控制,现在透明噩梦的注意力在黎清秋身上,一旦黎清秋失去威胁,它立马就能现自己两人没有受到控制,随即控制其他人起攻击。   “我数一二三,同时弯腰向前。”   “好!”   “记得保护脑袋,防止被踩了。”   卓歌一本正经地说:“放心。颜哥要不要到我面前来,我力气大,也抗揍。生踩踏事故,也踩不到你。”   颜承稍稍一愣。   这笨蛋想的这么周到?   “不用。”他说着,“一,二,三!”   数到三,他们同时抱头弯腰向前曲蹲。   人群拱形结构瞬间出现空缺,然后受力不均,前后又受到挤压,直接崩塌了。一个接一个的人从后面往前倒,压在展台上。   颜承和卓歌提前蹲防,趁着人群倒塌空隙,翻身往前一滚,直接从两个倒塌的展台缝隙滚进黎清秋所在的展台空隙处。   因为受到倒塌的人群挤压,他们身体短暂失去平衡,径直撞在闭着眼的黎清秋身上。   黎清秋紧闭着眼,没看到眼前的情况,只知道有人撞在自己身上,心道,完了,要被活生生咬死了。   她绷紧身体蜷缩着,如同一只受惊的小猫。   但过去了好几秒,身体都没有传来撕咬的疼痛,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愕然现自己面前蹲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正睁大眼睛看着自己。 第四十二章 请君入瓮   展台下面的空间很小,他们三个基本上是挤在一起的。   “你们是谁!”黎清秋问。   颜承凝眉,“别问那么多,你只需要知道我能帮你解围就行。”   黎清秋忽然想起,这个人就是之前自己感知不到梦境残余物的家伙,旁边的女人是感觉有些眼熟的那个。   他们怎么……没被控制?   黎清秋一时间思绪混乱,有些愣。   外面的执行小队看到人群忽然崩塌,立马想要去解救黎清秋,一不小心走出了精神防御点的辐射范围。正是这个举动,给了透明噩梦可趁之机,瞬间入侵他们的大脑,只用了短暂一秒钟就沉睡了他们的意识,然后接盘身体,加入失控者大队。   展台下面,黎清秋看到于博目光混沌,动作陷入刻板状态,立马知道他也被控制了。   “糟了!”   黎清秋看着散乱的,还没组织起来的人群,皱起眉,严肃说:“我们必须要快点离开这里。”   说着,她就要钻出去。   颜承直接拉住了她,“你想送死?”   黎清秋顾不得问颜承他们是谁了,甩手反驳:   “留在这里才是送死!他们现在人群散乱,还有逃脱机会,一旦他们再次被组织起来,想逃都逃不掉了!”   “你信不信你出去,立马就会被抓住!不要以为对方是傻子。”颜承说:“你现在看着人群是散乱的,但只要身为目标的你出现,立马就会组织成包围圈。”   “那我们留在这里还不是等死!”黎清秋焦急地说,“支援部队要赶过来至少还要十分钟!留在这儿就是坐以待毙。”   颜承皱起眉问:   “你是筑梦师还是梦境治疗师,还是梦境侦探?”   黎清秋愣住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   “别管那么多,你直接说你是哪一个?”   “高级筑梦师,高级侦探。”   颜承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她居然身兼两个职业。梦师体系本来就是相当难掌握的一条体系,她不仅这么年轻就掌握了两条体系,甚至还都是高级层次。   难怪之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布置下梦境立场,以及让众人陷入沉睡。   “你搭建一个简易梦境需要多久?”   “多简易?”   “能容纳意识就行。”   “五秒。”   “好,我要你立马在她的脑海中搭建一个简易梦境。”   颜承指了指旁边的卓歌。   黎清秋皱眉问:   “你要做什么?”   颜承目光幽沉,“请君入瓮。”   “什么?”   “没时间了,你照做就是。”   黎清秋狐疑地看着颜承。她完全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想做什么,但看他眼神,似乎很有把握。想着自己也没什么办法,不如就按照他说的,尝试一下吧。   吸一口气,她伸出右手食指,“请闭上眼。”   卓歌闭上眼。   黎清秋手指轻点卓歌眉心,然后两人意识相连。   她的意识高转动,一个简易梦境,迅在卓歌脑海中搭建起来。她像是在用意识绘制3d模型,手法高熟练。   在卓歌视角,就是一股困意席卷而来,然后意识就跌入了黎清秋搭建的简易的梦中。她看到四周全是纯白,没有任何事物,只有绵延不绝的空间和白色以及亮光。短暂的迷糊后,她意识到自己是在梦中,也做不了什么,就静静等候着。   “好了。”黎清秋看着颜承。   颜承似乎陷入了沉思,整个人着呆,没有理会她。   黎清秋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好咬着牙焦急等待。外面重新搭建起的拱形结构人群,再次向这边汇聚而来。   经过之前的观察,颜承基本清楚了透明噩梦控制能力。   透明噩梦本质上是一种哲学观念,这可以引申为一种类似宗教信仰的存在。任何宗教信仰都存在一个共性,那就是思想意义、规则都是既定的,信仰要得以传递,必须有一套明确成型的世界观系统。   哲学观念亦是如此,有着既定的世界观。   这种情况下诞生的凡物,所具备的自我意识,就会存在着刻板思维表现,并不能像人的意识一样自由而具备高度开拓性。   这一点可以从透明噩梦操纵的人群反应看出来。这些人动作和行为十分刻板,这样有个好处,极具协调性和组织性,适合群体控制,但也有致命缺点,不够灵活,容易被诱导和暗示。   显而易见,如果透明噩梦随便操控三四个人,直接冲进来,就能搅乱自己三人。但透明噩梦并没有这样做,这就是受到了刻板思维的影响,要将独立的操纵个体拼凑成一个整体。   得到了这个信息后,颜承的思路就出来了。   让黎清秋构建一个简易梦境,这叫“造瓮”。   颜承检查了一遍梦境后,然后醒过来,对着黎清秋说:   “你立马解除精神防御。”   “什么?!”黎清秋下意识站起来,脑袋直接装在展台底板上。   她立马吃痛地抱住头。   “你疯了吧!解除防御,我瞬间就会被入侵的。”   “就是要让你被入侵。”   黎清秋像看疯子一样看着颜承。   “你怎么不试?”   “它入侵不了我。而她作为梦境载体,也不能被入侵,就只有你了。”   “你想让我做诱饵?”黎清秋皱眉问。   “是的。瓮做好了,自然要放诱饵。”   黎清秋咬着牙:   “我凭什么信你。”   她想,说不定这家伙已经被透明噩梦入侵了,来诱骗自己接触精神防御的。   颜承笑了笑。   “呵呵,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把意识寄存在这枚纯梦之石里。”   黎清秋瞳孔微缩,很是震惊。他怎么知道这是纯梦之石,还知道这东西寄存意识?   “你怎么——”   颜承打断她:   “别问那么多,时间急迫。”他说着,神秘一笑,“我大可告诉你。我和她要真的逃,一定能逃走,无非就是费点力,消耗些精神。至于你,能不能逃,就看配不配合了。”   “威胁?”黎清秋凝眉。   “不,合作。”   黎清秋思维快转动。等死的话,到最后也是把意识存放在纯梦之石里,合作的话,也是这样,似乎,试一试也没有什么额外损失。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颜承。   “我能信你?”   颜承露出那种只有在交易时才会有的神情,幽沉、神秘。   “你只能信我。”   黎清秋深吸一口气。   “好,我该怎么做。”   “跟她的简易梦境建立联系,然后解除防御。”   黎清秋下了决定,那就不会犹犹豫豫,当即便照做。   跟卓歌脑海里的梦境建立联系,然后,解除作为筑梦师的独特精神防御手段。   解除的瞬间,她的意识瞬间脱离身体,进入纯梦之石。   与此同时,风暴一般的精神力量席卷进她的身体。就像等候多时了。   颜承微微一笑。   鱼儿上钩了,那么——   “请君入瓮。” 第四十三章 精神触须   无形。单单作为一种概念,存在于各种媒介上。透明噩梦无愧于自己s级凡物的评级,其笼罩范围之大,覆盖全球。但凡有思想、意识甚至于象征意义的地方,都可以是它的媒介。   在黎清秋防御接触的瞬间,它涌进她的脑海,占据这里,成为控制中枢。   但刚进来,立马被提前建立起的意识通道所吸引。   不具备人性的它,像机器一样,见到任何符合条件的媒介,都试图去侵占。构建在黎清秋意识和卓歌梦境之间的意识通道是符合条件的媒介。   涌入、侵占。   这是它的本能。   席卷而入。   而颜承的意识,早已在什么都没有的简易梦境中,等候多时。   透明噩梦无实体,是一种概念或者说观念。那么要见到它,只能有思维具象的方式。至于具象成什么模样,全由散思维的人。   卓歌散的思维,将透明噩梦具象成了一只吸血鬼。   这很符合她猎人的身份,毕竟见过的最多敌人就是吸血鬼。   “透明噩梦”化身一只庞大的吸血鬼,盘踞在简易的梦境空间中,扇动着血淋淋的肉翅,脸是大众脸,没有任何特点,两颗生长出来的尖牙流着涎液。   它没有人性意识,挥着自己存在的本能,根本没有和颜承和卓歌交流的想法。   它只是单纯地想把这个梦境空间占为己有。   侵占、控制。这是它的本能。   在卓歌的思维具象里,“透明噩梦”扇动翅膀,于是梦境空间处处渗血,开始污染这里。   很快,四处都是刺眼眩目的猩红色。   “颜哥,接下来怎么办?”卓歌的意识跟颜承交流。   颜承看了看,然后说:   “这不是本体,只是一根精神触须。”   “那是什么?”   “你可以把透明噩梦想象成一棵巨大的树。这棵树有无数的根须,遍布全球,而我们看到的你具象出来的吸血鬼,就是其中一根根须。”   颜承目光灼灼。   他忽然有了个惊人的想法——找到“透明噩梦”的本体。   本体延伸出无数根须,那同样的,根须也连接着本体。   能不能顺着这根根须,窥探到其本体一角呢?   他动秘术——   “精神窥探”。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秘术。他曾经为了研究联系这个秘术,精神几度受到重创,最危险的一次,差点造就出第二人格来。一次次的改进优化后,才成为现在能够自由释放的秘术。   顾名思义,这是一种窥探术,比较特殊的就是,这专门用来窥探无实体的存在。   任何被他施加了这种秘术的存在,不论身在何处,处于怎样的状态,都会被他无死角地窥探到。因此,这个秘术也有第二个名字——   “上帝之眼”。   秘术伴随着精神,附着在形象为巨大吸血鬼的“透明噩梦”触须上。   他迅催动秘术,想要看到它的本体所在。   秘术像一缕可以转向的光,顺着这条精神触须不断闪烁跳跃,跨过其控制的每一个人的意识。颜承能直观地看到,外面失控的人的意识被一条精神链条连接着,像是串联起来的灯泡,要么全亮,要么全不亮。这更加印证了他对“透明噩梦”刻板思维的猜想。   跳出这些被控制的人的意识,秘术牵引着颜承的视角,分成四十份,钻进那四十八幅画中间的黑点。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在视角刚钻进去的瞬间,“透明噩梦”的这条精神链条直接崩断了。   颜承的秘术还没能顺着根须前往本体,这条根须就被切断了。   他的视角迅回到卓歌简易的梦境之中。   与此同时,梦境里的吸血鬼失去活性倒了下来,如同一滩污浊的半凝固血液。而外面,失控的人不再被侵占身体,齐刷刷地倒在了地上,等待着意识的苏醒。   卓歌愣愣地问:   “颜哥,这是怎么回事?它突然就倒了。”   颜承眉头深皱,思考片刻后说:   “这条精神触须被切断了。”   “切断?为什么?”   “应该是现我尝试窥探‘透明噩梦’的本体,强行舍弃这条根须的。”   “是‘透明噩梦’自己切断的?”   颜承摇头。   “‘透明噩梦’思维是刻板的,在进化出绝对自我意识前,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想法。”他顿了顿,“这种情况更像是——”   说着,他又陷入思考。   卓歌喉咙动了动。   “颜哥,该不会是有其他人控制了透明噩梦本体,防止被窥探到才切断的吧。”   颜承不太确定地说:   “这很有可能,但没见到,我不能确定。”   “可‘透明噩梦’的特性不就是无法交流,不可被确定吗?”   “这个说不好。上一次关于它的记录还是二十多年前,这么多年过去,说不定产生了主动进化的情况。”颜承说:“当然,也不排除可能有其他人找到了与之交流的办法。”   “这有些可怕。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与之交流的人有什么目的就难以猜测了。”   颜承摇摇头。   “算了,暂且不想这些,先离开这里吧。过一会儿监察司的人来了,要走就麻烦了。”   “他们果然是监察司的人。”   卓歌看了看污秽的“吸血鬼透明噩梦”问:   “这个东西怎么处理?”   “这东西说不定对我还有用。”   颜承开始对以前一直不感兴趣的“透明噩梦”产生了兴趣,当然,也对可能的能与之交流的存在感兴趣。   “先收下来吧。”   “怎么收?”   “把这个梦境保存下来。”颜承说:“我先出去,你留在这里面稳定梦境。”   说完,他主动脱离这个梦境。   然后,他动秘术——   “捕梦”。   这个秘术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全因梦境的复杂度和稳定性而决定。   将黎清秋创造的简易梦境捕捉起来,以思维碎片的形式存放在卓歌的脑海里。   身为魔偶,卓歌能担当大多数存在的容器以及媒介。   同时,卓歌意识清醒过来。   “完了吗?”   “完了。”   卓歌看向旁边沉睡的黎清秋。   “那她怎么办?”   “扔这儿呗。”   “啊,多可惜啊……”   颜承下意识问:   “那你还想做什么?”   卓歌戳了戳黎清秋的脸。   “这么好看的人,带回去当女仆多好。”   颜承愣了愣,忍不住敲了敲卓歌的脑袋。   “你是个笨蛋吗!在想什么呢!”   说完,他恼火地钻出展台,然后大步离开。   卓歌捂着脑袋追上去。   “你怎么又生气了嘛!诶,等等我啊!”   私人展厅有个好处,那就是绝对私人。   所以,生在这里面的动静再大,外边的人也不知道。   颜承和卓歌自然而然地走出去后,没有人会怀疑他们有什么不正常。   当他们离开这个美术馆时,刚好,几支监察司的执行小队和清道夫小队赶到这里,控制住了现场。   之后的事情,就是——   控制、清扫、整理以及消除舆论隐患。   这就不在颜承关心范畴之内了。   就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只带走一份安放着透明噩梦精神触须的梦境。 第四十四章 问讯 薰衣草一般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撩动黎清秋的神经。 她睁开眼,看到挂在天花板上光线柔和的灯。从窗外吹来清风,抚动窗帘微微摇曳。 “你醒了。” 一身白大褂的苏橙迈步来到床前,搀扶着黎清秋起身,抽出枕头枕在在床头。 黎清秋后背靠在枕头上,紧紧闭上眼睛,迅回忆之前生的事。 画展,梦境立场,透明噩梦,现场失控,陌生男女,请君入瓮…… 关键词在脑海中构建,然后逐步散,完整的故事线条形成。 她理清了思绪,然后连忙取出挂在脖子上的吊坠,那枚美丽而梦幻的纯梦之石,此刻已经有些黯淡了。这代表,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它将无法再寄存意识。 她对这样的结果有预想,只是稍稍吐出口气,然后问: “我睡了多久?” “一天。” 苏橙是个留着马尾的成熟女人,担任侦查小队的护理。她撩了撩鬓,问: “感觉怎样?” 黎清秋微微顿了顿,然后说: “除了有些乏力外,没什么特别感觉。” “乏力很正常,你的意识负荷太重了。” “有什么吃的吗,我有些饿。” “先吃点营养液吧。现在你的状态不适合进餐。” 苏橙从旁边抽屉里取出袋装的营养液。 黎清秋稍显嫌弃,但还是老老实实喝了起来。味道介于中药和一般甜点,给她的感觉不是那么好。 苏橙拿出记录表,开始记录黎清秋的情况。 她一边写一边说: “审判小队的人上午来过,说你要是醒了,先去他们那里一趟。那边需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不想去。” 黎清秋喝完一袋营养液,翻身下床,踢踏着拖鞋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草坪。 “怎么了?”苏橙停下笔看着她单薄的背影。 “有些事情我还没弄清楚。” “那更应该跟他们说才是。” “说不清楚。” “是什么事?” 黎清秋回头望着苏橙。照进窗的阳光顺着她的侧脸映射出迷蒙的微光,让她看上去坐得有些远。 “有不会做梦的人吗?” 苏橙顿了顿,用专业知识回答: “有。植物神经功能紊乱的人,精神类疾病患者,以及智力低下的群体。他们缺乏快眼动睡眠过程,也几乎不会做梦。” “不不不,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脑海中没有一丁点梦境残余物,或者说没有思维残余物的人。” 苏橙眉头绷紧: “这应该不存在吧。不过,你问这个干吗?” 黎清秋转过头,右手靠在窗户上,手指微微往下压,指肚泛白。 “我碰到了这样的人。” “在之前的行动中吗?” “嗯。而且,是他救了我。虽然不知道之后生了什么,但大概率是他救了我。” 苏橙想了想,然后说: “这个你需要跟审判小队的人说。他们或许知道那个人。” “大概吧。” 黎清秋额头抵在窗户上,披肩的头盖住她的侧脸。 苏橙了解她的性格,担心她转牛角尖,说: “可能是你搞错了,毕竟,听执行小队的人说,当时的情况很危险。” 黎清秋没有回答她,思考了片刻后离开窗边。 “我去审判处吧。” “衣服。” “我知道。” 黎清秋走进隔间的换衣室,很快换了一身清爽的制服,像是实验室的实验服与普通高中的校服的结合。她穿着很好看,毕竟瘦高瘦高的,脖子纤细,骨架小。 越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后,她在一台秘密电梯前验证了虹膜,然后搭乘电梯去往地下八楼。 这里是东南岸监察司审判处所在楼层。 审判处平时里从事各种行动的指挥安排统筹以及各类事件归纳、定性、处理、归终。简单地说,就是个指挥部,其他什么侦查处、执行处等等都是为其服务的。 里面的景象也跟一些大公司的办公室差不多,很多人坐在自己的工作桌前忙碌着。 黎清秋进去后,立马就有人认出她,然后赶过来询问。 一番沟通后,她被带到问讯室。 负责问讯的是这里分管“透明噩梦”一事的第二处处长。 是个浑身肌肉的家伙,黎清秋听说他是从监察司总部调过来的。她觉得像他这种体格,应该在第一线,当个执行小队的人,而不是蹲在办公室里。 袁林汉穿着身工作制服。他硕大的肌肉将制服撑得这儿鼓一块,那儿鼓一块,很没有美感,尤其是肩膀斜方肌,高高撑起,像小山山坡似的。面貌很年轻,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一双眼睛很有神,熠熠光,说样子,长得还不错,可惜是个光头。问询室的灯光照在他头顶,竟然还能反射出光泽来。 “黎小姐。”袁林汉露出微笑,“辛苦你了。” 黎清秋表情都淡出水了。 “没什么,我的职责。” “不管怎么样,我都觉得你能平安无事,是很难得的一件事。”袁林汉并没直接步入主题,“就在之前的同一时间,美国洛杉矶,生了同样的事。是某个大家族的一场百人家庭宴会,即便美国监察机构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但现场包括机构的人,一共一百四十九人,全部死亡。” 黎清秋挑了挑眉。 “也是透明噩梦?” 袁林汉点头: “是的。他们甚至出动了精英小队,但依旧全部阵亡。而我们这边,无一人阵亡。老实说,刚收到伤亡信息时,我庆幸之余更多的是惊讶与疑惑。” 他双手合十,身体微微前倾。 “所以说,黎小姐,你能说说具体情况吗?” 黎清秋言简意赅,“其他情况,执行小队应该有说,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有人救了我们。” “谁?” “不认识。一男一女。” “你还记得面貌吗?你是个梦师,或许能用梦境还原当时的情况。” 黎清秋摇了摇头。 “我现在做不到,意识负荷状态还没解除。” 袁林汉有些遗憾,他转而又说: “那请你详述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吧。在场的每个人,都需要记录的。为了防止出现信息差。” 黎清秋点了点头,然后把自己所经历的事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 袁林汉并没有用纸笔记录,只是静静倾听着。 黎清秋知道,他肯定有特殊的记录方式,至于是什么,她不想了解。能当上审判处第二处处长的人,没有简单人物。 “好了,这就是我失去意识前的所见所闻。” 袁林汉顿了顿,然后问: “你并不知道那个神秘人是怎么解决危机的吗?” “在解除精神防御后,我就失去意识了。再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了。”黎清秋说,“想要知道那人是谁,你们应该看监控。” 袁林汉摇头。 “那里的监控提前被做了手脚。” “所以,也就不知道那些被当作媒介的画的来由咯?” “是的。” “那为什么不阻止那个画展背后的基金会在国内开办任何公众活动?既然他们那么神秘的话。”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的权限暂时不能干扰自由市场。你作为侦查处的人,应该清楚,保障社会稳定,避免神秘侧的人与事过分交汇于普通社会,是我们监察司的主要职责。在没有造成大规模影响前,我们的第一准则是控制,而不是处理。” 黎清秋没什么可说的。虽然不太认同这种做法,但这也是和平年代最合理的做法。 她问: “袁处长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我就回去休息了。” 袁林汉笑着说: “没什么问的,辛苦你了。” 黎清秋摇摇头,然后起身离开了。 袁林汉看着她的背影,细声嘀咕: “果然是黎家的好女儿,能力继承了,性格也受着了,一个样啊。” 他后仰躺在椅子上,思考着。 透明噩梦,是个很棘手的存在。最主要的是,关于它的记载实在是太少了,不论是福音基金会还是各国监察机构,对其了解都太过薄弱,以至于只能被动应对,无法主动处理。 第四十五章 超凡物构造要素 黎清秋并没有回修养室,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宿舍。 因为她职业的特殊性,所以配备的是独栋宿舍,周围没什么邻居,只有一片大草坪和一个人工湖。 刚一回到宿舍,执行处那边就给她下达了新的任务—— 监控之前现场遭受事故的所有人的梦境,记录反常现象。 确认了通讯器里的任务指示后,她进入自己的工作室。里面摆放着许多仪器,以及各种各样需要用到的材料,大多都是精神辅助材料,这些东西都是用来辅助她筑造梦境、监视梦境的。 紧闭门窗,让自己处在一个封闭空间里。 准备仪器,放置材料,然后躺进睡眠舱里,像平常工作一样,她开始利用之前收集的梦境残余物,与那个私人展厅里的人的梦境建立联系。 很顺利,不到一个小时,与私人展厅里所有人都建立了联系。之后,他们的每个梦境,都会映射在她的脑海里,然后被提取出来。 梦境往往是古怪,缺失逻辑的。但在逻辑混乱的背后,又存在着潜意识的思维表现。 分析这种思维表现,对于梦师而言并不难,何况她这种高级梦师。 这对她而言是普通工作,并没有什么难度。但此刻,她依旧皱着眉,并没有放松。 还有两个人,她无法直接监测他们的梦境。 那帮她解围的一男一女。 一个没有梦境残余物,一个意识存在着本能防御。 于公于私,她都想探究他们的身份。 身为一个梦师,对梦境的探究欲望是无限的。颜承没有梦境残余物这一特性,深深吸引着她。她很想找到他,好好研究一下为什么他没有梦境残余物。 在学***体系时,她就想过,绝对没有梦境的人的思维是怎样的,为此做过不少梦境实验,但总是因为缺少关键样本而无法进行。 好不容易碰到颜承这个实打实的样本,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之前在私人展厅里,虽然没能收集到颜承的梦境残余物,但她在他身上放了一个微型梦境监测仪。 通过这个微型梦境监测仪,也能监测梦境。如果对方的确没有梦境,也还能监测思维表现,或许可以通过这样来确定他的身份,以及更多有关的信息。 做好准备后,她再次躺进睡眠舱,开始窥探颜承的思维。 …… 回到家后,颜承就着手分析透明噩梦的精神触须。 花了半天时间,得出个不是结论的结论。 精神触须一旦脱离本体后,就会立马失去其特性,无法表现出本体的性状来。也就是说,这根精神触须在脱离本体后就不再是透明噩梦的一部分了,只是单纯的精神残余物,从上面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这个结果在颜承预料之中。 不过,虽然无法直接得出本体的信息,但也还能分析透明噩梦的构造要素。 分析构造要素,对于一个秘术师而言,很简单,毕竟从着实秘术师体系,就在“分析、解离、重组”之中起起伏伏。 无实体的象征性凡物不多见,但也不至于没有记载。 可保存的诅咒、思想枷锁、次元虫、噬心原等许多都是无实体的凡物。知名度比较广的“贞子的诅咒”就是其中一个,在普通人眼里,这是一部脍炙人口的影视剧,但对于神秘侧的人而言,那是不可触碰的杀人利器,七天之内不留痕迹杀死一个人什么的,可太了不起了。 不过“贞子的诅咒”上个世纪就彻底消失了,一连几十年过去,也没再出现过。 像这类凡物,都有构造要素。 简单的就是形象起源、映射与反应。 透明噩梦的形象起源于一种哲学观念,因为起源于人,由人创造,所以映射的也是人的意识,其反应嘛,就像之前所见,将个人变成一个单元,将人群变成一个集合,再人类社会组织成符合其哲学观念的团体。 目前分析来,透明噩梦的终极目标就是控制人类社会,以创造其哲学观念表达的世界。 但这个终极目标是否被其他人篡改了,颜承尚不能知晓。 想要理清透明噩梦所遵循的映射规则,就要搞清楚它起源于什么样的哲学观念。 这一点,从那跟精神触须里,并不能知晓。 颜承也没有像个失了智的研究狂人一样,一直在上面钻牛角尖。研究了半天后,就没再过分地研究。他清楚,透明噩梦不会就此消失,这次没能窥探到本体,下次还有机会。 空闲下来后,他将从赵正奇那里收来的学习能力交给了第三号秘偶。 第二号秘偶在这之前已经具备正常人的学习能力了,正在努力学习人类文明当中,并且已经学完了义务教育范围内的知识。三号具备了学习能力后,二号一边自学高中知识,一边充当三号老师,给它讲课。 即便它们的学习能力都很强,这也无疑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在学了基础知识后,它们还要慢慢培养人类的共情能力,已经了解社会、群体等多种人类文明概念。 颜承也不着急,毕竟现在还不需要它们独立行动。 卓歌一天里,除了“市场”的日常工作,基本没什么事做。刚开始,她还会做猎人的日常训练,但自从颜承告诉她她是个魔偶,锻炼无法提升体能后,整个人就懈怠了,变得跟普通女生一样,追剧、看书、逛论坛、打游戏。 哪有什么猎人的样子。她太过普通,以至于颜承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搞错了什么。 下午,黄昏将至。 客厅的氛围是静谧而温暖的。卓歌躺在一侧的凉椅上,吹着窗外巷子里的风,专注地追剧。窗外的昏黄霞光,照在她的大腿上,反射出油画一般的光泽。秘偶屋里,二号的授课时间还没结束,没有声音传来,它们安静而独特地上着课。 颜承正着手一件雕刻。 木屑洒落在雕刻台上,散出奇异的香味。 他们都很认真,也都很普通。 直到某一刻,一缕并不陌生的思维闯进颜承的意识,打断他手中的雕刻行为。 几乎是瞬间,他意识到什么,然后仰躺在藤椅上,闭上眼。 那个高冷的梦师来了。 第四十六章 第七感 这次窥探跟黎清秋想的不一样,也跟她之前窥探他人的情况完全不同。 按理来说,她是窥探者,是观测者,应该是处于上帝全知视角的。但通过微型梦境观测仪捕捉到颜承的思维波动,并建立联系后,她并没有进入上帝全知视角,而是自己的第一人称视角。 这里是一条老巷子,很老很旧,周围的房屋紧闭着,瞧不出半点生气来,但也不破败,甚至很干净,连个蛛网都没结。 黎清秋疑惑地看着四周。 这里是那个男人的梦境吗?但他不是没有梦境残余物,不能做梦吗? 她站定站在原地,没有走动,认真思考着。 之前她没能在颜承意识中感知到梦境残余物,便下意识地以为他不会做梦。但是现在,眼前的场景让她不得不怀疑会不会是自己搞错了。 他其实能做梦,只不过是自己没能感知到。 但就算这里是梦境,黎清秋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不是上帝全知视角。她记得很清楚,自己明明是以窥探观测的方式与颜承的思维建立联系的,即便建立不成,无法进入上帝全知视角,也不会变为第一人称视角啊。 这不久相当于自己主动进入了对方的梦境吗? 黎清秋心里很疑惑。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跟平时没有两样,这更确切地说明,自己的的确确是进入了这个“梦境”。 身为一个职业梦师,现自己的视角出错了,应该第一时间退出梦境,重新建立联系。 黎清秋当然知道这一点。但对颜承的好奇心,让她不想就这么简简单单离开,想着总得找出些什么来吧。 于是,她迈动步伐,往前走。 深幽的老巷子里,只有她一人。一边走着,一边观察四周。她现这个梦境非常稳定,没有出现任何波动。 正常人的梦境都是光怪6离的,因为思维的无限延伸性,梦境中随时随地都有事物“被创造”以及“被消失”,可能走着走着突然就换了场景,或者突然出现怪奇事物。这都是很正常的。 在梦境里,不正常都是正常,而太过正常,反而就显得不正常了。 黎清秋小心翼翼地前进着,但周遭环境十分稳定,没有出现任何常事物,就像这里不是梦境,而是现实世界一般。 走到巷子最里面后,一间开着门的屋子出现在她实现里。 没有光从里面照出来,也没有光从外面照进去,像是纯粹黑暗的深渊,透出压抑沉闷的气息。 那扇门开着。 门开着,就会忍不出想要走进去。 黎清秋略微站定后,走向那扇门。 却在双脚踏进去的瞬间,光出现来。挂在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肆无忌惮地宣泄光芒,逼走每一丝黑暗。 嘭! 身后传来声响。她转身看去,门已被关闭。 七分平淡,三分倦怠的声音响起。 “恭候多时。” 随后,场景开始变得清晰。 家具、地板、墙壁相继出现。 黎清秋再看去时,现那个男人翘着腿,坐在圆塌形的藤椅上。 “你,在等我?” 颜承笑了笑。 “当然。” “这里不是你的梦境?” 黎清秋皱起眉。如果这里是颜承的梦境,那么他不应该是这个表现。 颜承摇头。 “很遗憾,我并不会做梦。” 听此,黎清秋立马警惕起来。她意识到,自己之所以会进入第一人称视角,可能就是受这个男人的影响。 “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第七感空间。” “那是什么?” “没听过不要紧,这不妨碍我们聊聊。”颜承摊手看着自己对面的空位,“座位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黎清秋没有坐过去,冷静地问: “你是故意引诱我来这里的?” 颜承笑着说: “怎么能叫引诱。黎小姐,你应该清楚,你是主动入侵方,我是被动防守方。充其量只能说,你学艺不精,被我抓了个正着。” 学艺不精…… 黎清秋想反驳,但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 “你大可将我驱逐出去。”黎清秋看了看颜承,然后说:“但你并没有,特地引诱我前来,是为什么?” “我想和你聊聊。” “我们有什么好聊的?” 颜承嘴角弯弯: “黎小姐,你这么说可是让我做了坏人了。难道不是你对我感到好奇,才选择入侵我的意识的吗?怎么说得像是我强迫你来的。” 黎清秋顿了顿。事实的确是这样,被颜承这么直接说出来,难免有些尴尬。但她神情是一点不变,冷淡得跟冬天被冻起来的湖一样。 被颜承抓到把柄后,黎清秋对他感到不安。她想要脱离这里,就算什么也得不到,也不愿意让自己陷入被动状态。身为一个梦师,最危险的境地,就是在别人的意识里陷入被动。 “这可不是聊天的地方,比起这种环境,一家安静的咖啡馆或许不错。” 黎清秋说完,意识一动,打算直接切断跟颜承的联系。 但,她的意识像是被什么捆住了,根本无法离开这里。顿时,心神一紧,浓烈的危机感升起。 她接着尝试了几次,但都失败了,甚至无法感知到自己的本体所在。 “你对我做了什么!”她恼怒地质问。 颜承没有回答,微笑看着她。 “你喜欢咖啡馆是吗?那,我们去咖啡馆吧。” 他说着,轻轻拍了拍手。 顿时,周遭环境开始变化,色彩和线条迅崩塌,像是混合了很多种颜料,被打翻了的颜料桶。但很快,四溅的颜料重新汇聚,绘制成新的场景。 一间咖啡屋,不大,只有四张咖啡桌以及一个吧台,不过环境格外雅致,统一的木褐色格调,墙上挂着一些看上去比较陈旧的装饰品,画、壁灯、镌花等等,以及咖啡器具和不同种类的咖啡豆。地板是木质的,踩在上面,有轻微的吱呀声,不过,还不至于晃晃悠悠。 颜承化身咖啡师,穿着一身小西装,站在吧台里面,研磨着咖啡豆。 黎清秋呆呆站在原地,还没从环境急变化造成的颠覆感中回过神来。 颜承把研磨好的咖啡粉放在漏斗纱布上,然后开始倒水冲泡。 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被他放在托盘里,推向黎清秋。 他如同真的是个咖啡师,笑着说: “尝一尝,我对我的手艺还是蛮自信的。” 第四十七章 颜承的想法   “为什么?”   黎清秋呆滞一会儿后,稍稍回过神,呢喃一声。   似自语,似问询。   颜承理了理脖子上的小领结:   “因为我曾经花了十年的时间研究咖啡,从挑选品种、种植、培育、采摘到烘焙、研磨、蒸馏、冲泡,我都仔细研究过,也跟许多咖啡大师讨论过,经过多年的改良和优化,才有现在的技艺。”   黎清愣愣地看着颜承。他以为我在问他为什么对自己调制的咖啡那么自信吗?   “不是,我是问——”   “为什么这么舍得花时间吗?”颜承抢问,再抢答,“当然是因为我时间太多了,总要找个消遣。”   “啊?但——”   “别问我时间为什么那么多,这是个秘密。”   黎清秋有些恼火,大声说:   “听我说完行不行啊!”   她说着,顺势坐在了颜承对面的高脚凳上。   颜承笑道:   “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黎清秋有些疑惑。   “什么?”   “没什么,不过看上去,你适应这里了。”   颜承手指轻点吧台。   让一个人快适应陌生环境,需要先转移其注意力,而转移注意力,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其情绪激动起来。   颜承这么一说,黎清秋一下子就冷静下来,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稍稍挑了挑眉。   他刚才在哪儿紧着自说自话,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   是故意的,还是凑巧?   黎清秋试图从颜承眼神看出些什么来,但遗憾的是,颜承那眼神永远浅淡得跟没有似的。她恶狠狠地想,像死鱼一样!   她吸了吸气,平复心情。   “为什么,你可以自由创造场景?你也是梦师吗?”   颜承摇头。   “如果我是梦师,我就不会邀请你来这里了。不过,自由创造思维场景,并不是梦师的专属能力。”   黎清秋想起颜承之前说的什么第七感空间。   “第七感空间是什么?”   “你既然没有听过,那我也无法与你解释,解释了你也未必懂。”   “请你不要小瞧我,我的——”   黎清秋还没说完就被颜承截断了。   “这跟智商没关系。”   黎清秋有些郁闷。她感觉这人怎么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颜承继续说:   “黎小姐,为什么不问一问我为什么邀请你来这里呢?”   “在这之前,我需要确定你是谁,而我处在怎样的环境里。”   “真不愧是监察司出来的人。这份严谨的态度是好的,不过没必要。我光说一个名字,你也不知道我是谁。认识,或许只是个自我介绍的事,但了解,需要接触。”   “你说得对,但我不喜欢。”   她的话很直。她似乎就是这样的人,表达自己的态度很直接,不存在委婉的说话。   颜承笑了笑。   “看来之前帮你解围不仅没能让你对我有好感,反而交恶了。”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在我解除精神防御后做了什么?”   “这不是什么秘密,我直接告诉你吧。”颜承捻着拇指指肚,“你在我的同伴意识里建立了梦境,也就相当于你们的意识建立了联系。透明噩梦入侵你的意识,就顺带着入侵了她的意识,这样它就在那个梦境里实现了具象。然后,我现出现的透明噩梦只是一道精神触须。我试图通过这道触须去窥探它的本体,但可能被现了,本体直接切断了触须,然后,危机就解除了。”   他说得很详细。   但他为什么说得这么详细?   “所以,你想跟我聊什么?”到这儿,黎清秋才问出关键问题。   “我需要你的能力。”   “你想做什么?”   “我要找出透明噩梦的本体,以及可能控制着它的存在。”   简单一句话,信息量很大。   黎清秋打住,稍微理了理头绪。   “本体……控制它?你是说,有人控制了透明噩梦的本体,指使它对人类社会动攻击?”   “这只是我的猜测。”   “凭什么?”黎清秋认真地看着颜承。   “透明噩梦是既定世界观的哲学观念演化的,受刻板思维所限制。但它所表现出来的行为,或者说‘想法’,已经跳出了刻板思维。要么,它实现了本质飞升,要么有人控制了它。”   “你为什么这么了解透明噩梦?”   黎清秋很疑惑。即便是各国监察机构,都只知道透明噩梦起源于某个哲学观念,但什么刻板思维从来没提起过。   “分析。”   “分析?”   “像解答一道数学题,分析题干。”   这算什么?分析数学题,能跟分析透明噩梦一样?黎清秋无法理解。她觉得颜承所掌握的信息出自己太多,形成了很明显的信息鸿沟,在这个问题上说下去自己只会越来越困惑。   她退而求其次。   “所以,你为什么要我的能力?”   颜承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这么年轻的高级筑梦师加高级梦境侦探,无疑,你是个天才,对梦师体系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我需要你作为一个天才梦师的能力,帮我捕捉透明噩梦。”   颜承说出他的目的的瞬间,黎清秋几乎是下意识地认为他是个疯子,有着个疯狂的想法。   “你确定你没搞错什么?捕捉透明噩梦?!”黎清秋瞪着眼睛。   “没有搞错,就是捕捉。”   “福音基金会,世界各地的监察机构,以及柯英顿公司,都拿透明噩梦束手无措。你凭什么去捕捉?”   颜承并不打算解释。   解释是多余的,黎清秋跟自己的认知并不在一个层面上,任何跨越等级的解释,都是废话。   “梦师小姐,何必这么快陷入怀疑与震惊当中。你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何必表现出这样的情绪。”   黎清秋稍稍冷静下来。   “最起码,你得告诉我你的计划。”   “计划很简单。第一,确定透明噩梦是由什么哲学观念演化而来的,第二,确定它是如何演化的,第三,确定它演化的终极目标。确定了这三点,那它的形象就立体了,有了立体的形象,一切就变得简单了。找到弱点,给予致命一击。”   的确是简单明了。   “但怎么做?你如何确定哲学观念,如何确定演化方式,如何确定终极目标?”   颜承笑着说:   “这就需要我前天收来的战利品了。”   “什么?”   “被本体切断的精神触须。”   “然后呢?”   颜承目光幽幽,摄人心魂。   “我可以通过被切断的精神触须,找出这个世界上所有受到透明噩梦影响的人。”   说完,周围变得异常安静。   黎清秋几乎是屏住了气。颜承的话像霹雳一样惊颤了她的意识。   “你……你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吗!”   颜承清淡一笑。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他推了推放着咖啡的托盘。   “黎小姐,咖啡现在的温度刚好,尝一尝。” 第四十八章 再续一杯   黎清秋感觉脑袋有点麻麻的,像是不断有微弱的电流通过。   她下意识地就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苦涩、醇厚、扑香、柔软、绵和……   咖啡的口感很有层次感,味道也很醇厚。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调制咖啡的技艺很高,最起码这杯咖啡比她之前喝过的要好不少。   即便不怎么喜欢咖啡,黎清秋还是不自觉地被这份独特的味道勾起了嘴角。   颜承笑问。   “怎么样?”   黎清秋收起微扬的嘴角,放下咖啡,淡淡说:   “一般。”   “是吗,看来我还需要学习。”   颜承从一旁取来一块方糖和一小杯牛奶。   “或许加点糖和牛奶,你会更喜欢。”   黎清秋摇摇头。   “最好喝,这里也终究是虚妄的世界,你不必如此。”   “精神上的享受怎么会是虚妄的。再如何虚拟的世界,你体会到了快乐都是实实在在的快乐。”   黎清秋轻嘲:   “不过是多巴胺给予大脑的错觉罢了。”   颜承微微一笑。他没有尝试在“快乐”这件事上,与她辩论。   “既然如此,那还是说点实际的吧。”他半扣着腰,身体微微前倾,“跟我合作。”   “跟你合作,我能得到什么?”   “你想要什么?”   黎清秋稍顿,她没想到颜承说出上下限度这么大的话。   “关键不在于我想要什么,而是我想要的,你能不能给我。”   “你只管说。”   黎清秋直勾勾地看着颜承的双眼。很可恶,什么都看不出来,眼前这个男人像是装在俄罗斯套娃里的人,没有任何弱点。   她想了想自己能从颜承这儿得到什么。最想的肯定是知道他不会做梦的秘密,但她认为如果自己真的跟他达成合作,那么这个秘密完全可以在合作的过程中慢慢去探索,完全没必要当做是条件。   她眼皮耷拉着,微微沉顿后,正声说:   “我要你跟我完全共享关于透明噩梦的一切秘密!”   颜承稍稍有些惊异。   “只有这个?”   黎清秋皱起眉。   “你很奇怪?”   颜承笑了笑。   “当然,因为我们如果合作,关于透明噩梦的一切我本来就会与你共享,毕竟你先要知道它是什么,才能帮到我。”   黎清秋狐疑地皱起眉。她不相信颜承这么放得开,只当这句话是虚伪的笑面虎的糖衣。   当然,她之所以提出这个条件,是因为她本身就很想探究透明噩梦,不然也不会主动离开京城,来到东南岸监察司。她相信,没有哪个梦师不对透明噩梦感兴趣。   早在来知冬市之前,她就听闻观察者市场里,那些阴影中的窃梦者正在高价收购关于透明噩梦的情报。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颜承的神秘让黎清秋很不安,她无法真的相信他的话。   “身为一个高级梦师,你自己能判断。”   自证是最无聊的一件事。   黎清秋依旧没有答应颜承,她下意识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颜承嘴角稍稍扬起,看样子,她并不觉得“一般”。   “你应该知道我是监察司的人。”   “当然。”   “那你是要跟监察司侦查处黎清秋合作,还是要跟高级梦师黎清秋合作。”   颜承很欣赏她时刻拎清身份的态度。他需要这样一个时刻保持理性的人。   “显而易见,高级梦师黎清秋。”   黎清秋微微低头,然后站起来,伸出手:   “希望合作愉快。”   颜承笑着伸出手。   “合作愉快。”   黎清秋决定做一件事后,就不会再背包袱,放松不少,肩膀微微往下沉了沉,然后问:   “我该怎么联系你?”   她刚问着,就看到颜承拿起一块毛巾在擦拭自己刚握完手的右手。她神情顿时一僵,这算什么?嫌弃我手脏?但瞧着颜承的表情又没有任何负面表现。   也正因为他那么淡然,那么毫不在意,黎清秋的自尊心反而受到更强烈的下挫。   她连忙做一个深呼吸,平复自己略微躁动的心情。   颜承没注意到这一点,也对此毫不在意。   “两个办法。一,你需要联系我直接侵入我的意识,然后我会带你进入我的第七感空间;二,我给你我的住址,我们直接面对面交谈。你选择哪一个?”   黎清秋微微把右手握成拳头。   “我认为像这种深度合作,我们最好有更加深入的交流。所以,面谈吧,当然,在这里交谈也可以是一种联系方式,毕竟这里看上去比打电话什么的要隐秘得多。”   “你考虑得很周到。”   黎清秋忽然意识到,自己甚至还不知道这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所以,你该做个自我介绍了。”   颜承点头笑着说:   “我叫颜承,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也可以叫我颜先生。”   “颜承……”   黎清秋念叨几声后皱起眉。她感觉这个名字自己似乎听过,但猛地一想又想不清楚。   颜承继续说:   “关于我的住址,我会用思维碎片的方式放在你的意识里。”   黎清秋还沉浸在“颜承”这个若即若离的名字里,有些愣神。   颜承见她呆,便笑问:   “黎小姐,要再来一杯咖啡吗?”   “咖啡?”   黎清秋惊觉回过神来,然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歉意地点了点头。   颜承当作是她想要再来一杯咖啡了。   于是,第二杯咖啡送到她的面前。   黎清秋微微愣了愣,知道颜承会错意了,但也没有解释,静待咖啡稍凉后品尝起来。   毕竟,没有谁会和美味作对。   安静的咖啡馆里,颜承是优雅的咖啡师,黎清秋是美丽的客人。   颜承喜欢黄昏的迷蒙感,于是让夕阳余晖从窗外洒进来,铺在咖啡馆的每一个角落。   这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很富足,拥有一屋子的夕阳。   当黎清秋喝完咖啡,把咖啡杯放下的瞬间,静谧而温暖的咖啡屋顷刻崩塌。她的意识天旋地转,再清醒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亮着微光的睡眠舱了。   钻出睡眠舱,看了看工作台上的各色材料,她像是初醒的小猫,轻轻伸了个懒腰,随后离开工作室,去到厨房冲泡了一杯溶咖啡。   然后她站在阳台上,看着同样的夕阳余晖。   她轻轻喝了一口咖啡,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颜承……我到底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的呢……” 第四十九章 你太优秀了 睁开眼,颜承立马看到卓歌一张明晃晃的脸凑在自己面前,好奇地看着自己。 双目相对,卓歌一惊然后猛地闪开,一个不留神脚背撞在桌子腿上,顿时疼得嘶嘶吸气。 颜承挑眉。 “你疯了?” 卓歌蹲在地上,揉搓着脚背,委屈地说: “我只是想叫醒你,问问你晚饭要吃什么,我好出去买菜。” “那你喊我就是了,凑那么近干嘛。” “头一回看你在雕刻中睡着,我很好奇嘛。” “所以你就凑这么近?” 卓歌眨眨眼,躲开目光小声说: “颜哥明明是个男人,睫毛却那么长,皮肤也那么白,感觉头长一点就可以女装了。” 犟不过就开始扯些有的没的,是卓歌的惯用手段了。 颜承懒得跟她计较,冷淡地说: “红烧排骨,清蒸茄子,黄瓜皮蛋汤。” “啊?” “菜!菜啊!” 颜承莫名恼火。 “哦哦。”卓歌赶忙爬起来,一股烟儿似地溜出去。 刚出去不到五秒,又进来,一脸无辜地说: “你还没给我钱。” “……” 颜承深深吸了口气,默默使用“安神术”让自己心情平缓。 看着客厅一地泛金色的夕阳余晖,在心中想: 顺其自然吧。 给钱,出门,买菜,归来,做饭,吃饭。 深幽,无人知晓的寂静小巷深处,又是平静祥和的一天。 …… 第二号秘偶不知从哪儿掌握了应试教育的诀窍,给颜承做了晚饭,就拎着三号去上晚课去了。 它预计,依照三号现在的学习能力,应该能在今年年底前上晚义务教育的课,那个时候自己也刚好学完高中的课程了。 想着,要不要用什么方法来检验三号的学习成果呢? 每个月考次试吧。哦不,每周。 颜承永远不知疲倦,继续自己的雕刻。 卓歌实在是无聊,钻进“市场”里,去了解颜承的每一件收藏品。她现自己的颜哥有个癖好,喜欢记录下自己每一件收藏品背后的故事,记录得很详细。从这里,她一点一点了解着关于颜承的故事。 当然,这是颜承所不知道。 直到午夜将至,卓歌才从“市场”里出现,打算去敲响门外的大铜钟,招徕新的客人。 见着她要出门,颜承问: “是要敲钟吗?” “嗯。” “这次让我来吧。” 卓歌眨眨眼,好奇问: “为什么?” “这次,要找特殊的客人。” 颜承抖了抖手上的木屑,起身从卓歌身边走过,来到门外的大铜钟前。 卓歌跟在旁边问: “什么特殊的客人?” “遭受透明噩梦困扰的客人。” 卓歌惊讶地说: “颜哥你打算对透明噩梦出手了啊。” “嗯。” “为什么?之前不是说你对它不感兴趣吗。” 颜承看着铜钟上写满历史的青色锈迹,轻声说: “或许,透明噩梦背后隐藏着我一直在找寻的……秘密。” 卓歌莫名感觉颜哥说这话说得有些飘,那种缥缈悠远的感觉。她觉得他不像是在回答她,更像是在自语,像是在回答他自己。 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呢? “什么……秘密?” 卓歌问。她不知为什么,下意识顿挫了一下,似乎“秘密”二字格外沉重。 颜承似突然回过神,语气又变得跟平时一样寡淡。 “没什么。” 这赤裸裸地对自己隐瞒……卓歌瘪了瘪嘴,不过也没多说什么,毕竟都说了是“秘密”,要是真的那么直接就说出来,就变得无趣了。 “总之,颜哥是打算找到透明噩梦的嘛。” “嗯。”颜承瞥了瞥卓歌,“先跟你说一下,你将有一位暂时的搭档。” “啊?啊!”卓歌先是一愣,然后立马惊喜地问:“谁啊?” “黎清秋。” “那个梦师?” “嗯。” “为什么是她?还有,颜哥是打算跟她合作找到透明噩梦吗?” “是的。至于为什么是她,你问了个白痴一样的问题。当然是看重她的能力啊!” 卓歌努努嘴。 “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看上她了。” “谁会像你一样,整天一肚子花花肠子啊!” “哪有!我可是很单纯一小姑娘。”卓歌硬气地反驳,“活了二十三年,我一直都是单身的好嘛!” 颜承:“……” 见颜承那眼中隐约透露出的怜悯,卓歌莫名悲伤。 “单身二十三年,很可怜吗?”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颜承沉默着。 呜呜—— 高悬在天上清冷的月光,是卓歌的眼泪,呜咽在深巷中的风声,是她可怜的哭泣。 颜承轻轻拍手,敲响大铜钟。 明明没怎么力,铜钟却出十分浑厚的响声,回荡在深巷之中。 这次的钟声,只有那些受到透明噩梦困扰的人才会听到。 那根被切断的精神触须挥了作用,即便无法用此直接追溯透明噩梦本体,但用来感应透明噩梦的同源影响,颜承还是能做到的。 钟声响过八遍后,颜承转身打算进屋,却看到卓歌坐在小台阶上,暗自神伤。 他有些无语,不会吧,不就是单身二十三年嘛,至于这么难过吗。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眼神,颜承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安慰: “不至于,恋爱并非必不可少的。我曾见过许多单身一辈子的人,照样活得很通透。” “但我明明不丑啊,颜哥,我不丑对吧!”卓歌抓着颜承的袖口问,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颜承点头。这一点他承认,卓歌不仅不丑,还是实实在在的美女。 “但为什么啊!”卓歌悲愤地控诉:“从来没有人追过我,那么多年,一个都没有,一个都没有啊!我品学兼优,相貌不差,能力出众,不管在哪儿读书,一直都是第一名,拿的奖数到手软,搬到腿断,对外身份更是一个大公司老板地独女!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追我呢?” 她苦戚戚地问: “颜哥,我到底是哪一点不好呢?” 卓歌也曾像普通的青春期少女一样,渴望一份甜甜的恋爱。 但现实里,所有人都对她和颜悦色,就是没有一人追求她。她对所有人都好,所有人也都对她好,但她甚至没有自己的朋友。 颜承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就望着天,说: “大概是你太优秀了吧。” “啊?” 颜承摇着头,走进屋子。 卓歌一个人坐在门外,茫然地望着远空的青黑色帷幕。 今夜,又是一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长夜。 第五十章 搭档 特殊的客人还没到,黎清秋先到了。 她是那种执行力很强的人,决定了跟颜承合作,早上天一亮,就动身按照意识里颜承留的地址来了这里。因为颜承提前在她意识里预留了秘术,直接就看到了1o栋这个小巷子。 走进去后,就现跟昨天意识见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在门口,她好一阵子打量锈迹斑斑的铜钟后,才敲响门。 开门的是卓歌。 两女四目相对。 “你是,黎清秋小姐。”卓歌笑了笑,“欢迎光临。” 黎清秋开门见山: “我找颜承。” “他已经在等候你了。请进。” 卓歌让开门,黎清秋稍作迟疑,几番确定自己现在是在现实世界后,才走进去。 颜承刚吃过早餐,就见到黎清秋来了,笑着说: “你来的真早。” “时间很宝贵。” “请坐。” 他们相对而坐。初晨并不光亮,即便开着灯也稍显昏暗。 黎清秋打量着四周,赫然看到在厨房里收拾餐具的第二号秘偶,以及站在角落里像是装饰品的第三号秘偶。她下意识地去感知它们,赫然现它们并没有灵魂,却能保持类生命活性。 这是……人偶吗?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偶师,难不成颜承是人偶师? 卓歌坐到一旁。 颜承便向黎清秋介绍道: “她叫卓歌,不出意外的话,之后一段时间里,你们会是搭档。” “为什么是她?你呢?” 颜承捻了捻食指指肚。 “我们是合作关系,她是你的搭档,而我一般是独立行动的。不要小瞧她,她看上去是傻了点,但还是有些本事的。” 卓歌睁大眼睛反驳: “哪里看上去傻了!” 黎清秋细细打量着她。眉宇、神韵、面相、眼眸……越看越眼熟,越看越像是之前侦查处四处任务里的那个人。那个人是谁来着?她稍稍动脑一想,然后猛地眼皮一跳。 “她!” 颜承微微一笑。 “你猜到了。” 黎清秋嘶嘶吸着气。 “真的是她啊!” 福音基金会失踪的传承猎人Queen,女王。侦查处四处一直在寻找这位传承猎人,哪里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但为什么?”她免不了要问。 “她快死了,找到我,然后我救了她,她就留下来给我打工了。” 黎清秋愣了愣,这说的还真是言简意赅啊。 “可外边儿满世界的人在找她。”黎清秋转头又看着卓歌说:“你都没什么醒动吗?” 卓歌抬头望着天花板,听天由命一般说: “我得听颜哥的啊,现在我只是个小小的打工仔而已。” 黎清秋又看向颜承。颜承淡然一笑。 黎清秋知道这里面肯定隐藏着很复杂的故事。她是很想了解,但挑明了问又显得不太礼貌,就打住了。 “怎么样,黎小姐,对你的搭档满意吗?” 黎清秋没多想。她认为既然是福音基金会的三大传承猎人之一,能力肯定是不用说的,现在主要就是看性格上合不合得来。 “我没什么意见,就看她了。” 她转头看向卓歌。 卓歌爽快一笑,“我不敢有意见啊,颜哥安排的最大啦。” “是吗。”黎清秋冷淡地应了应。 “所以,我们现在到底要做什么?”黎清秋看着颜承问。 颜承整个身体陷在圆塌状的藤椅里,轻声说: “等待客人上门。” “什么意思?”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我能找到所有被透明噩梦影响的人。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等待这类人上门来给我们送情报。” “这样也行?” “当然。” “我以为要去其他地方寻找。” “满世界都是透明噩梦的影子,找可找不到的,或者说它就在我们身边,只不过没办法直接观察到而已。” “这种被动的感觉可真让人不舒服。” “毕竟是s级凡物,要是随便就能见到,那未免评级水分太重。” 黎清秋眼神复杂地瞥了颜承一眼。想来觉得这两天有些魔幻,若是晃眼一看,就是莫名地就跟这个身份底细一概不知的家伙达成了个疯狂的合作,还得秘密行动。 她转头看向厨房里的第二号秘偶,然后问颜承: “你是人偶师吗?” “不,我是秘术师。” “秘术师……秘术师?” 黎清秋听着这个词,脑袋顿了顿。乍一听,她还不知道秘术师是个什么职业,但一细想,再联系到“颜承”这个名字,遥远的记忆瞬间在脑海爆。 她猛地想起自己十三岁那年跟随爷爷锤炼意志力的时候,闲下来听爷爷说起过一个“秘术师”的传闻。 传闻一个叫颜承的人,是世上唯一一个秘术师,掌握着完整的秘术师学习体系,同时,还是一个有着千奇百怪商品的商人。他那里总是有你想不到,你却需要的东西,因此数不清的人对其趋之若鹜,想要找到他,达成一笔“等价交换”。 无疑,他是神秘且无序的。 想到这儿,黎清秋再也绷不住自己冷淡的态度,一下子站起来,震惊地看着颜承。 “你是那个颜承,那个传说中的秘术师!” 颜承笑了笑。 “传说不至于吧,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而已。” 普普通通?你没搞错吧! 想着自家老爷子说起“颜先生”时眼神都十分向往,而本尊居然说自己普普通通! 黎清秋咬下嘴唇,咬得泛白,感觉自己有很多想说话,但就是组织不起来,话到嘴边吐不出去。 “为什么,你在这里?” “这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黎清秋顿住,是啊,在哪儿显而易见是人家的自由,根本不需要解释什么。 这不知道颜承的真实身份还好,一听着了,感觉不仅没有解惑,反而觉着更加神秘与未知了。 卓歌笑呵呵地在一旁安慰: “黎小姐,别多想,颜哥其实很好的。” “什么好?”黎清秋下意识问。 卓歌下意识地想。颜哥呢……嗯,哪儿好呢,想一想,善解人意?不,脾气好?也不……一细想,卓歌就现她的颜哥平时里根本就没对她多好,反而动不动就给她白眼,还笨蛋笨蛋地骂。 她憋住一口气,想着自己话都说出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说话,于是迎着头皮说: “长得好看啊!” 黎清秋一愣。 颜承也跟着一愣,然后微恼: “不会说话就别说。” 卓歌尴尬地抬头望着天……花板。 尴尬貌似会传染,黎清秋也莫名觉得有些尴尬,本能地缩了缩身体。 也就颜承活得久,脸皮厚。 咚咚咚—— 及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不断酝酿的静谧的尴尬。 卓歌如同得救一般,咻的起身。 “我去开门。” 第五十一章 恐怖小说 他看上去很紧张,额头一层细密的汗珠不断往外冒,时不时抽出张纸巾擦拭。 卓歌把一杯清茶放在他面前,他也没有任何怀疑,一饮而尽。喝了茶,看上去也很口干舌燥。卓歌再给他添一杯,他照样一口喝光,索性直接把茶壶放在他面前。 他一连喝了好几杯茶水,才缓了过来。 只是,额头的细密汗珠丝毫不停歇。 三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他很瘦,******,着装朴实,面容似乎没怎么打理过,胡茬青黑色厚厚一层,眼袋黑肿,看上去很颓唐,好一阵时间没休息过的样子。 他似乎精神不是很集中,都没怎么往三人这边看,一双眼睛始终朝下看着,都没转过水平线,坐姿也是含着胸,扣着肩,紧紧并着腿,很保守,这显得他十分不安。 可以不夸张的说,他看上去浑身都是弱点。 黎清秋不由得想,这就是被透明噩梦摧残过的人吗? 颜承开口说: “这位客人,你看上去很累。” “是的,是的,累,我很累,一个月了,每天都只能睡三四个小时,我受不了了,累,我真的很累。” 他一说话,立马就能感受到其精神状态十分不稳定。 颜承将这个男人的茶杯拿过来,然后亲自为他添茶,递给他时,轻轻敲了敲茶杯。 “先生,放轻松一点。” 男人下意识地看着被推开来的茶杯。清茶中竖着一根茶梗,茶梗微微转动着,激起十分轻的涟漪,一圈接着一圈。看着看着,莫名地,他躁动的狂郁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黎清秋有些吃惊。颜承的手段很高,几乎没有什么复杂的动作,就让这个明显焦躁不安的人安定下来。这是她一个高级梦师也无法轻而易举做到的事,她需要提前布置梦境立场。 男人说: “我现在,好多了。” “那,告诉我你的名字,然后把你的故事讲一讲。我会做一个合格的聆听者。” “我……我叫徐定茂,家住景明路433号9栋四单元6o1,职业是一名程序员,目前单身……” “嗯,请继续说。” “大概,是的,大概是一个月前。那天,应该是十二点,晚上十二点。我修好了公司小程序的一个bug,然后点了一份肯德基。很慢很慢,大概一个半小时,才送上门来了。门外的灯坏了,你知道吧,我看不清楚外卖员的脸。” “是的,晚上的话,的确看不清。” “然后,我拿着炸鸡套餐进了卧室。刚打开包装,我就看到里面有一本书,没有封面,所以我不知道名字。你点过外卖吗?很多商家都会有小礼品,我以为这是肯德基的小礼品,就没有在意。” “嗯,能理解。” “吃完了炸鸡后,我就翻开那本书。我并不是想看,只是放在我桌子上,我随手就拿起来翻一翻。我觉得,很多人都会有这种下意识的动作。” “是的,我也会随手翻一翻放在桌子上的书,然后瞥一眼,就放下。” “是啊,我该放下的。咳咳咳……我该放下的,我不应该看那本书,应该像平常一样,随便看一眼,然后立马扔进垃圾桶的。我的错……咳咳咳……我不该看的。” “先生,没事的。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那本书,请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安全。” “不,你不懂,你根本不懂。你没有看过那本书,一点都没看过,怎么会明白……明白我的心情。” “那你能讲讲吗,或许我能体会你的心情。” “咕噜——呃……是这样的,咳咳咳……我翻开那本书,是本小说,你知道吗,就是那种刊登在垃圾报刊上的地摊文学,印刷也很糟糕,比盗版还盗版。但是,咳咳咳……我不知为什么,就是没忍住往下看……我不喜欢看书,一点都不喜欢,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往下看。” “能说说你当时的感觉吗?” “我很难受,非常难受……比我写程序bug一个接一个往外冒还难受。但!但是啊!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的手和眼睛,一直往下看,不停地看。” “小说讲的什么?” “忘了。看过就忘了,明明才看过,但一下子就忘了,根本不知道在讲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这让我很痛苦,我几乎是撑着眼睛,攥着拳头在往下看,却根本记不住讲了什么。” “那之后呢?” “之后……我想想,咕噜……咳咳咳咳……之后啊。对了!我就想吸了毒一样,了疯地往下看,明明看得很痛苦,却怎么也放不下。一章接着一章,一卷又是一卷……天亮了我都还在看。我很困,好像睡觉,但就像是有人用牙签顶着我的眼皮,很痛。你知道吗,就像电影里面样,用牙签顶着眼皮!” “感觉得到,你很痛苦。” “非常痛苦!我拼命用脑袋撞桌子,才摆脱了那种往下读的欲望!你看,你看我这额头,就是这儿,是不是有个疤?” “嗯看到了。” “还有这里,耳朵下面。手,手臂上也是,我用小刀划伤自己,还要腿上,用烟头,我用烟头使劲儿烫……肚子上……胸膛上……” “都是为了打断读书的欲望吗?” “是啊,我只能通过自残的方式,我要让身体的痛苦转移视线才能勉强摆脱。” “也就是说,你连续看了一个月?” “嗯,整整一个月,我几乎每天看二十个小时!因为这个,我被公司辞退了。我解释给他们听,他们根本不信,以为我是得了精神病!” “那你有去医院吗?” “去了啊,医生说我是压力太大了,让我多休息。但是我他妈根本没法休息啊,我一回到我的家,就忍不住拿起那本沙雕小说,拼命往下看。肚子饿了,也吃不下饭,就一直看一直看,根本控制不了!” “连续一个月,每天二十个小时,看不完吗?” “看不完,根本看不完!你都不知道那本书到底有多邪门!明明看上去只有一百多页,但我一直翻不完,一直翻一直翻!而且我一打开,就根本忍不住一页一页地读,根本做不到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我快疯了,咳咳咳咳咳……我受不了了,我想要把它扔了,但每次一扔掉,又失心疯地捡回来。我想烧掉,但根本下不去手。我非常讨厌,很恨那本书,但就是没办法毁掉它啊!呜呜呜呜……我是个废物,呜呜呜……我快要绷不住了,想跳楼,想割腕,我就应该死掉,呜呜呜……我为什么不死了算了!” “冷静先生。现在,你不是来到我这里了吗,我会帮你的。” “你……你这里……那么普通,能帮我吗?” “当然。我想想,你应该是听到了钟声,然后就听到脑海里有声音呼唤你,于是你来了。” “是的。当时我还在看书,我都快忍不住用美术刀割腕了,但忽然听到了钟声,一下子就惊醒过来,甩掉那本书,马上来到这里。心里的声音告诉我,这里有人能帮我,有人……能帮我!咳咳咳咳……帮我,我不想再看那本书了!帮帮我……” 颜承十指交叉,虚握着。他神秘而低沉地说: “先生,我当然会帮你。现在,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 “呜……” “把你的钥匙给我,然后,请闭上眼,躺下。” “呜……” “想象你在一艘小船上,周围是平静的大海。这里,只有你一个人,躺在床上。耳边传来遥远的古老的鲸吟声,没有水声,只剩下点点风声,以及鲸吟……” “呼……” 疲惫的徐定茂呼吸渐渐平稳,就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然后颜承起身,看了看旁边的两人。 “女士们,该出了。” 第五十二章 神明之梦 “不显签订契约吗?” 卓歌好奇问。 颜承摇头,“本质上,我并不是在跟他做生意。于他,我是能帮助他的人,于我,他能给我提供有关透明噩梦的信息。” 黎清秋看向颜承。 “你是说这个男人是被透明噩梦影响了。” “是的,书本也是透明噩梦的常见媒介之一。” “他看上去被影响得很严重。” “是的,如果没有被我的钟声镇住,那他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黎清秋回头看了看锈迹斑斑的铜钟。 “这钟,有什么作用?” “传达我的意愿,让客人聆听我的心声。” “有限制吗?” “有啊,能传出多远,要看本事的。” 黎清秋越瞧那钟,越觉着沉闷,像是什么滴涎恶兽。 他们照着徐定茂说的地址,赶了过去。这是个没有物业的开放社区,他们很轻易地就进去了。 站在八单元楼下,朝六楼看去,可以见着徐定茂的房屋窗帘紧闭着,透不进光。 上楼进屋。 徐定茂的房间很乱,不是那种生活作风邋遢的乱,是那种闹过事一般的房间。看着四处洒落的纸张以及跌倒在地花盆,颜承可以想象他饱受着那本小说折磨,痛苦地在房间里翻来翻去的模样。 哗啦啦—— 厨房的水龙头没有关,水哗哗地流着,不少碗盘的残片随意分散在地板上,全然是摔碎了就没有打扫的样子。也不知这水开着流了多久。 颜承将水龙头关上,顿时整个屋子变得异常安静。这里不是闹市,住的人也不多,所以很安静。 他转身在客厅里看了看,然后向徐定茂的卧室走去。 打开门一看,里面简直乱得跟拆家现场一样,各种各样大小物件儿东倒西歪,沾染着血迹的纸巾四处散落,外卖的餐盒和残羹浸出油来,滴拉在地上,想来是太久没打扫了,散出**的恶臭味儿,苍蝇、蚊子以及各种细小的飞虫在里面嗡嗡叫唤。窗户紧闭,窗帘紧拉,不透气,不见光,一切让人厌恶的东西都在里面滋生着。 黎清秋厌恶地皱了皱鼻子。 卓歌还好,身为猎人,也经常到恶劣环境狩猎,所以比较适应得来。 颜承对此见怪不怪,他过去的岁月里,见过不知道多少更加恶心的环境。要知道,中世纪的欧洲,就没一处是干净的。 里面几乎无法落脚。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虽说适应得来这种环境,但到底不想身上粘着脏东西。 电脑桌上,摆放着一本封皮是黑色的书,没有封面。 “是那本书吗?”卓歌指着说。 颜承走过去拿在手上,很轻很薄,看上去就在一百来页。 卓歌疑惑地说: “如果真的像徐定茂说的那样,一个月里,这本说应该会沾染油渍以及血迹才对。但看上去,很干净嘛。” 颜承点头。 “正常情况下,你说的是对的。但这本书……不太一样。” 黎清秋来了精神。 “怎么说。” “还记得之前那个画展上,那四十八幅相同的画吗?” “嗯,记得。” “不知道你有没有观察过,当现场的人失控后,不乏有人受伤,但那些画没有沾染任何血迹,即便落在地上,被人踩过了,也没有任何印子。” 颜承招了招自己手里的书,“跟这种情况一样。” 黎清秋皱起眉。 “你的意思是,这本书和那些画可能出自同一个人或者说组织?” “徐定茂当时说,他点了外卖,但出奇地很慢,送了一个多小时。” 卓歌插了句话,“肯德基是自己配送,一般不会那么久。而且,肯德基不会送这种礼品。” 颜承点头。 “我们不妨猜想,外卖员在送快递途中,被换包了,然后放了这么本书。” 黎清秋眉头皱的更深,她是监察司的人,一般遵循着常人做事必有动机的印象。 “但,徐定茂有什么特别的吗,需要被这么针对?” “我不觉得这是针对。可能说,这种事情不止他一个人遇到,只不过我们先遇到他。” 黎清秋顿时严肃起来。 “如果是这样,那这是件很严重的事。” 说着,她看向颜承,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迟疑了。 颜承瞥了她一眼,然后说: “你大可告诉监察司,这也是你一部分职责。” “这会对你的计划造成影响吗?” “我的计划还没那么脆弱。” “好。” 黎清秋倒干脆。 卓歌想起什么,然后说: “之前福音基金会档案库解密,上个世纪**十年代,RB经济大萧条,自杀率飙升,貌似就有透明噩梦的影响,只是不太确定影响程度有多大。” 黎清秋好奇地说: “这还有关联吗?” 她没经历过那个年代,并不太了解。卓歌也是通过福音基金会档案库解密才知道的。 “透明噩梦太难猜测了,只是怀疑有关系,证据并不确凿。” 颜承说: “透明噩梦影响社会的方式有很多种,其中不乏教唆自杀。像徐定茂这种,就类似的。” 他看了看黎清秋,“你的担忧是很合理的,真的很可能出现大规模的自杀现象。社会越不稳定,越被恐怖影响笼罩,透明噩梦就越容易控制舆论变化。” “不愧是s级凡物,这影响力真是没得说。”黎清秋说。 比起影响力,颜承更在透明噩梦本身。 他动了动手,准备翻开手中的小说。 “等等,颜哥。”卓歌打断他,提醒道:“要不要做什么防御措施,万一被影响了就不好说了。” 颜承目光幽幽地看着手上薄薄的书。 “我最怕透明噩梦不来找我的麻烦。” “……” 颜承翻开书。 果然如同徐定茂所描述,印刷十分粗糙,排版字体什么的像是小作坊里偷印的,行列都对不齐,比之上个世纪的话本都要难看。这种书,放在地毯上,别人看一眼,根本不稀罕看第二眼。 第一页,第一行—— “万物皆在神明的一场梦中,神明苏醒之日,万物销陨之时。” 第五十三章 思维改革者   这句话是一句引言,打上了双引号,但没写是谁说的话。   在这下面,就是小说的正文。   一篇短篇的惊悚小说,文笔糟糕,故事烂俗,情节恶心,是粪作当中的粪作。里面充斥着让人厌烦的遣词造句,如同“恐怖”,要说成是“怖恐”,“惊吓”要说成是“吓惊”。还有标点符号胡乱使用,用句号当问号,用问号当句号。   总之,看下去,这种把简单词组打乱顺序,随意安插在行文中的写法,很容易让人感到厌烦,陷入纠结的情绪之中,尤其是对于要求事物符合常规印象的强迫症患者,简直是折磨。   故事烂俗,行文反逻辑,文笔拙劣,人物刻板。小说构成要素一塌糊涂到无法越的程度。   颜承稍稍一看就知道,这是写作人故意而为之,就是为了挑起阅读者观看的负面情绪。任何一个读过书,识字的人,看到这种行文逻辑的小说,都会陷入不安的焦躁当中。又得益于透明噩梦的强控制力,看这本书的人,会一直陷在不安焦躁之中,时刻紧绷神经。   即便是小学生日记,也不会这样拙劣。这种拙劣根本不是水平低造成的,就是纯粹地抓准了人在阅读过程中的一切厌烦点抒写的,要说许多小说,为了吸引读者看下去,会想方设法抓读者的阅读兴趣点,即通俗意义上的爽点。   这本小说就是完美避开爽点,然后融入了所有能想象到的毒点。   这不失为一种了不得的本事。   颜承基本知道,这本书是为了配合透明噩梦的能力精心准备的。他由此进一步确定了透明噩梦由人控制着的可能。   卓歌和黎清秋站在颜承旁边,只阅读了一小部分,心中就升起不安焦躁的情绪,只得连忙躲开。   颜承看得没有任何所谓。   验证了徐定茂说的“极度难看”、“让人不安”。他还要颜承“读不完”、“内容无穷无尽”。   注意力集中,再加上认知水平高,颜承的阅读度很快,几乎是五秒一页。   如果这本书只有一百多页,那么不到十分钟,他就能看完。   他能很好地控制情绪,所以看得比较顺畅。只是,让他不满意的是,在阅读的过程中,并没有感受到透明噩梦的入侵,就是在普普通通的阅读。   翻到最后一页,终于把这烂俗的小说看完了。   颜承稍微顿了顿,然后翻动最后一张纸,接着,古怪的情况出现来。他分明地感受到手上的书出现了十分微弱的颤动,然后,他眼前出现十分短暂的黑影,再看去时,明明已经翻到最后一页的书,却神奇地显示着第一页。   那句话摆在那儿——   “万物皆在神明的一场梦中,神明苏醒之日,万物销陨之时。”   第一页……   颜承稍稍虚目,是这样吗。   他转头看向黎清秋和卓歌。   “你们有看到刚才生了什么事吗?”   “啊?颜哥你不是一直在看书吗?”卓歌有些奇怪颜承这么问。   黎清秋附和地点头。   颜承说:   “我按照顺序看完了,但是再往下翻,忽然翻到了第一页。”   黎清秋问:   “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呢?”   “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内容是空白的。”   “也就是说必须要一页一页地看。”   “是的。”   “这是什么神奇手段。我能试着看看吗?”   颜承把书递给黎清秋。   卓歌问:   “你没问题吗?要不然我来试。”   黎清秋摇摇头,就翻开书看了起来。   但才看了几页,她就感觉十分烦躁,心里焦躁不安,像是预感要生什么大事一样。她连忙握了握右手的手表,这不只是一块手表,还是她身为梦师随身携带的工具。   手表给予她短暂的安宁。她继续往下看。   在反反复复的阅读、用手表保持安宁的痛苦折磨中,她终于看到了最后一页。   卓歌光是看着她那难受至极的表情都觉得痛苦。   黎清秋吸满一口气,如同在做重大决定,喉咙动了动,翻过最后一页。立马,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她急忙抓住手表,强行稳定精神状态。只是醒来后再看去时,面前的书显示的是第一页。   嘶——   出现了,颜承说的那种情况。   看到她的神态,颜承就知道她遭遇了自己一样的情况。   黎清秋拿着书的手微微抖动着,明明不重,却让她感觉很累。   “这,是怎么回事?”   颜承看向卓歌,“你还要再试试吗?”   卓歌连忙挥手,“结果都一样的话,我就算了吧。”   然后,颜承问黎清秋:   “在过程中,你有感受到透明噩梦的入侵吗?”   黎清秋仔细回想阅读这本书的感觉,郑重地摇了摇头。   颜承稍稍皱眉。   黎清秋的感受跟他一样。既然如此,这本书是如何做到明明能激起人所有负面情绪,却能控制着人阅读下去呢?翻到最后一页后,还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至第一页,让人重复不断地继续阅读。   原理是什么?   颜承一开始怀疑这本书可能就是凡物。但当他仔细检查一遍后,现就只是一本刊印垃圾到不能再垃圾的寻常纸书。   他从黎清秋手里再次接过书,看了起来。   这次他换了个阅读视角,尝试从文字本身去解析这本书。   秘术师的解析手段,似乎用不上。这使得他想起以前在欧洲非凡教会里学习的大学者体系的解析手段。大学者体系认为文字和语言是有生命的,致力于觉文字和语言本身所蕴含的力量,他们几乎是做到了用“文字和语言”去战斗,这不同于影视剧里的魔法师,战斗方式也不是施放法术,跟梦师差不多,在精神思想层面上进行活动。   他们的解析手段,在对文字和语言本身的拆解上,是独一无二的。   颜承在非凡教会里学习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掌握这门手段。   对文字本身的解析,基于创作者创作时的心理活动和思想内涵。文字本身具有大智慧,神秘侧里普遍认为,在非生命层次上,文字能够映射创作者的思想内涵,这相当于是“观测视角”下的创造物。   文字一个接一个映入颜承眼中,被拆分,被探究。   大学者门的智慧独一无二,应对这种简陋的文字表达,并不难。   一个又一个有实际意义的文字被他分离出来,同书籍本身脱开关系。 第五十四章 哲学立场 “万物皆在神明的一场梦中,神明苏醒之日,万物销陨之时。 ” “无人感召神明的伟岸。” “无可察觉,无可认知,无可言语。” “神明的每一次翻身,都是万物的阵痛。” “以意识创造意识,是神明之于梦境蛀虫独一无二的能力。” “迫使梦境加的人类,是梦境蛀虫这件事无可厚非。” “人类总是不遗余力让神明苏醒。这是自我毁灭。” “人类终将迎来他们的末日。” “神明本该拥有一场清梦,但见钢铁森林,见巫祸蛊毒,如同正在演化着的悄无声息的噩梦。” “让神明继续一场清梦,加入光荣的净化盛宴吧。” “每个人都该向往神明,任何特异都是一种背叛。” “神,醒了。” …… 一共十二句,被提取出来的直观表达创作者思想的十二句话。 除了第一句,其他的全部隐藏在恶俗的小说内容里面。 颜承完全可以想象,一个普通人,即便是读到死,也无法提取出这十二句话,但一直都会被这十二句话潜移默化地影响改变着。 他也清楚地知道了一点,这本书,是一个大学者撰写的。并非常规意义上的大学者,是神秘侧大学者体系里的大学者。 因为,他在解析的过程中,分明感受到,对这十二句话的植入,是完完全全按照大学者体系思维革命者一脉的“思维重构”技巧植入的。 颜承学过这种技巧,所以在解析时,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至此,他也明白了为什么翻过最后一页,就直接来到了第一页。这是受到思维革命者的另一个技巧“思维覆写”的影响,在看完完整内容后,立马覆盖思维,重新从开头继续。这本来是用来困住一个人的思想,让其跌入无休止的思想监牢之中的控制技巧,但被用在了这里。 徐定茂所说的看过内容后,立马就忘了,也是因为“思维覆写”。 颜承似笑非笑地说: “大学者……可真是大学者啊,居然来做这种事。” “大学者?”卓歌知道大学者体系,疑惑地问:“这跟大学者有什么关系?” “这本书,是一名大学者撰写的。” 卓歌愣住。 “大学者不都是在非凡教会里搞神秘学术研究吗?” 颜承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本书是以为思维革命者撰写的,而且,水平很高,要么是天赋异禀之人,要么是做了几十年的研究的人。” 黎清秋对大学者体系了解不多,但也懂一点,不至于听天书。 “我听说大学者都是绝对客观中立的存在。” 颜承微微一笑。 “许久以前的确是这样,但这么久过去了,总会变的。” “那这本书,到底怎么回事?” 颜承随意取来纸笔,把自己解析出来的十二句话,按照顺序写了下来,递给她们。 从头到尾,她们依次看过。 卓歌皱起眉问: “这些听上去……像是邪教所说的。” “是的,扭曲的信仰产物。不过,觉不觉得有某种既视感。” 卓歌皱起眉仔细想了想。她尝试连续透明噩梦,一下子想到什么,眼睛微张。 “我记得,透明噩梦源自一种哲学观念。如果说那种哲学观念是一种宗教哲学,被透明噩梦扭曲过后,变成这样的话……似乎,一切就显得合理了。” 她说得很直白。 颜承笑了笑,想着卓歌这家伙总是不笨的,脑子转得快。 “是的。之前我们都没有感受到透明噩梦的入侵,却在遭受着透明噩梦的影响。某位思维革命者,把透明噩梦的哲学主张,以‘思维重构’的方式植入这本书,虽然打乱了顺序,但丝毫不影响这些主张一点一点侵蚀人的思想,再用‘思维覆写’让人陷入无限制循环的阅读之中,把人逼疯,然后侵占其意识。” “也就是说,透明噩梦控制人的手段不只是入侵意识。”黎清秋说。 “是的,颠覆人的世界观,也是一种方式。” 黎清秋想着自己读了一遍这本书,感到后怕。 “真是可怕。简直无孔不入。” 她摸着右手的手表,不由得想,如果自己没有这块安定心神的手表,会不会已经沦陷了。但这个人,读了一遍又一遍,却不受丝毫影响。她悄悄看了看颜承。这就是秘术师吗? 卓歌严肃地说: “颜哥,照你这么说,透明噩梦背后有一个组织显而易见啊。又是思维革命者,又是换包外卖员的,还有之前组织的那场展会也是。” “说是这么说,但在见到本身之前,永远要持有一颗怀疑的心。” 颜承深深看了卓歌一眼,“不然,终将被千奇百怪的东西侵蚀。” 这样吗?卓歌想了想,不太明白,不过还是牢记在心。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黎清秋进入正题。 “我们得到了这些信息,有什么关键作用呢?” 她依旧不太清楚颜承的具体计划。 “之前我告诉过你,想要弄清楚透明噩梦,先要弄清其从什么哲学观念演化而来。现在,这十二句哲学主张就是管家线索。还有,撰写这本书的那位思维革命者,也是关键人物,他既然能从透明噩梦那里记录下哲学主张,想必跟它有着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 颜承个人还认为,经过上次自己主动的反入侵,控制着透明噩梦的组织可能会更加小心,不会随意行动。在之后一段时间里,说不定都会用这种方式来干扰社会秩序。 这无疑是加大了找出透明噩梦的难度,但只要有所行动,就有破绽,就有可趁之机。 自己需要做的,就是抓住破绽,一举侵入。 他眯着眼,想着透明噩梦。 “神明……最好,真的是我猜想的那样……是某位神明的缔造物……” 黎清秋想了想颜承所说,点了点头,然后问: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这看上去是工作量比较大的一件事。” “这本书交给你,你帮我调查一下这本书的来源,如果可以的话,查一查非凡教会的思维革命者,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黎清秋皱起眉。 “我的立场代表着监察司,贸然调查他国的中立组织,可能引起矛盾。” 颜承笑了笑。 “观察者市场,以你的手段,不会很难去了解吧。” 对于颜承知道观察者市场,黎清秋并不惊讶,毕竟是全世界最大的神秘侧黑市。 “这很冒险。” “这就是冒险。” 黎清秋皱了皱眉,有种拿颜承无可奈何的感觉。吐出口气说: “我知道怎么做了。” 颜承随意地把书扔给黎清秋。 黎清秋好奇问: “你不怕我卷走这本书,然后不了了之?” 颜承淡淡瞥她一眼。 “你随意。” 黎清秋微微咬牙。这家伙真气人,没法拿他怎样,更加气人。 在徐定茂的房间里收集到了关键信息,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他们便离去了。 颜承有个习惯,在认真做一件事时,想来不喜欢自己的痕迹到处留着。 所以,在离去之时,他用秘术还原了现场,并清楚了自己三人所有的痕迹。 找对方的破绽,不给对方留破绽。是他惦记上某个人或某件事的基本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