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门春几度》 第一章 三妹妹你帮帮我 第一章 三妹妹你帮帮我 金陵谢府,一门皆官宦,朝代更替,谢府举家北迁。 谢府三姑娘院里,使女阿荇正在整理姑娘的字帖笔墨,三姑娘谢清芷挑了几幅字单独收着,嘱咐道:“这几张最后那日再收拾,三哥哥说不定要检查。” 阿荇应下,望着窗外才停了的大雪,小声提醒自己:“厚衣物要给姑娘随身带着,听说汴京比金陵冷多了。” 清芷轻笑:“带几件路上穿就够了,等我们到了汴京城,已是春暖花开了。” “春寒料峭可大意不得……”阿荇只管自己记着。 这些日子谢府上下都忙着搬家事宜,老太太说各处都乱糟糟的,连去合安苑请安都一并免了,是以清芷乍见大房里的二姑娘立在院子里,颇为惊奇。 “二姐姐?”她笑着迎出门,连忙将二姑娘谢清菡请进屋里,“外头冷,二姐姐快进来暖暖身子。” 清芷拉着谢清菡进屋,淡笑道:“二姐姐可是都拾掇好了?我这儿还乱得很,怠慢二姐姐了。” 谢清菡性子软,一向不怎么爱说话,清芷也习惯了,不过她仔细看去,现二姐姐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 清芷没有多问,招呼使女端些果脯蜜饯来,谢清菡却突然拉住她的手,轻声抽泣:“三妹妹……你帮帮我好不好?” 清芷心下一紧,面上则问道:“怎么了二姐姐,出什么事了?” 谢清菡一阵抽噎,说的断断续续:“是大姐姐,她诬赖我偷了她的衣裳,可是我没有,三妹妹,你相信我,我没有。” “二姐姐你慢点说,你这说得没头没尾的,我也听不明白。” 清芷要扶着谢清菡先坐下,谢清菡却有些着急,一直拽着清芷的手不撒开,“你还记得大姐姐经常穿的那件红色织锦斗篷吗?其实我也有一件,可我见她穿过之后就没敢再拿出来过,这几日不是忙着收拾东西吗,可巧她来我院里就让她瞧见了,然后她……她就说她的那件丢了,说原来被我偷了去。三妹妹,那是我自己买的,不是偷的啊。” “那二姐姐照实说了就是。” “可是你也知道,祖母和母亲都向着她,我怕她们不信我,三妹妹,你就说那是你陪我一起买的行吗?你帮我作证,咱们两个要是都这样说,祖母肯定会信的。”谢清菡拉着清芷便要往外走。 清芷立着不动,耐心说道:“二姐姐,依你的品性,我自然是信你不会偷大姐姐的衣裳,可这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事儿,你照实说,大姐姐也没证据证明你是偷的,祖母和大伯母也不会多说什么。可我若帮你作了伪证露出破绽,才真是害了二姐姐。” 谢清菡哭着摇了摇头:“我、我说不过她的,你也知道,她总是欺负我,我根本没法子……” 清芷很是无奈,大姐姐和二姐姐都是大房里的人,她一个二房的庶女又能掺和什么,正不知该怎么打了二姐姐,却见合安苑的邹嬷嬷竟亲自来了。 邹嬷嬷对两位姑娘很是客气,笑着道:“二姑娘、三姑娘,老太太请两位姑娘到合安苑一趟。” 清芷心下一松,回道:“麻烦邹嬷嬷跑这一趟,我们这就去。” 往合安苑去的路上,邹嬷嬷走在前头,谢清菡在后头紧紧贴着清芷,不住地求她一定要帮忙。 清芷轻声嘱咐:“二姐姐,等会你就照实说,祖母会为你主持公道的,你若扯上我,这事才真是麻烦。” 可清芷到了老太太院里,才进屋,没等她上前请安,老太太竟直接问她:“你二姐姐说那织锦斗篷是你陪她一同买的,是与不是?” 第二章 不是我 第二章 不是我 清芷一愣,转过身望向谢清菡,谢清菡低着头都没敢抬起来,满屋子的人都望着清芷,老太太见她不说话,颇为恼怒:“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让你说句话就这么难吗?” “不是。”清芷定下心来,恭敬行礼,“回祖母,我不记得陪二姐姐去买过什么斗篷,想来是二姐姐记错了。” 只听大姑娘谢清蕊噗嗤一笑,谢清菡满眼惊愕地望着清芷,“三妹妹,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不然我该怎么说?”清芷回过身望着谢清菡,慢慢说道:“二姐姐,不然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是谁陪你去买的衣裳,就算记不起来也不打紧,既然是自己买的,哪一日在哪间铺子买的总还记得吧?那织锦斗篷也算特别,想来掌柜的也有印象。” “我、我……”谢清菡一紧张,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何况她根本没想到清芷会矢口否认,她以为她已经跟老太太说出口了,清芷怎么也会顺水推舟,如今她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急着只会哭。 谢清蕊轻声一叹,慢慢走到谢清菡面前,好声言道:“二妹妹若是看上了我屋里什么物件,只管与我说便是,做姐姐的哪有不应的道理?可妹妹实在不该偷拿了去,害我伤心了许多日。” “我没有,不是我……”谢清菡急得大哭,上前跪到老太太面前,“祖母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那是我自己买的,是我买的。” 老太太很是不耐烦,冷眼瞧着清菡就只会哭哭啼啼,连句话都说不利索,开口说道:“我看这事儿再明白不过,大丫头那儿丢了衣裳,二丫头那儿凭空多了件一模一样的,不是妹妹偷拿了去还能是什么?二丫头口口声声说是自己买的,可什么时候买的,在哪里买的却又说不出来,难道我们都在这儿看你哭不成?” “祖母……”清菡哭着开口,却又被老太太打断。 “好好给姐姐赔个不是,保证以后不再乱拿姐姐的东西,再自己到祠堂里跪一日,这事也就过去了,以后谁也不准再提,还嫌不够丢人吗!”老太太了命令,没人敢再多说什么。 出了合安苑,清芷走在后头,见谢清蕊又将那件斗篷扔给了谢清菡,笑嘻嘻道:“妹妹既然喜欢,就拿去穿吧。” 说完扬长而去,谢清菡抱着那衣裳哭地泣不成声,清芷蹙眉,从她身边走过,胳膊却突然被谢清菡抓住,只听谢清菡恨恨说道:“三妹妹,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做什么要这般害我?” 清芷心中本有几分怜惜,听见这话竟是哭笑不得,她冷下脸,将谢清菡的手推开,反问她:“看来二姐姐不明白我是在帮你还是害你,不过无所谓了,说到底这件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清芷转身便走,谢清菡却跟在身后不依不饶:“你还说不是你害的,你若肯帮我说句话,今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清芷不理她,她又道:“都是一家子姐妹,你竟这般狠心,看我被大姐姐冤枉、被祖母责罚,对你有什么好处?” “平日里祖母和二婶婶不论叫你做什么你都满口答应,在长辈面前装的个乖巧懂事的样子,可我也是你姐姐啊,你为什么就不能帮帮我?” 第三章 你家姑娘不傻 第三章 你家姑娘不傻 清芷停下脚步,满肚子气看到谢清菡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竟消了大半,从小长到大的姐妹,谢清菡什么性子清芷一清二楚,真没必要动这个气。在这谢府,若她事事都要计较,都要气上一气,早活不到现在了。 “二姐姐若是平日里对着大姐姐也是这个气势,想必今日的事情也就不会生了。” 谢清菡一怔,低下头去,委屈道:“我对她毕恭毕敬她都总是欺负我,我哪还敢……” “所以二姐姐就是觉得我好欺负是吗?想着我在府中无依无靠,既无生母照应,又不得祖母疼爱,就尽管地推到我身上吗?”清芷逼近谢清菡。 谢清菡吓的退后两步,“我……我没有,我不是这样想的。” “你看,但凡遇到点什么事,你就只会说不是、没有,那件红色斗篷是去年冬天的新样式,想来你买了也没多久,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可你半句都说不出来,除非那果真是你偷的!”清芷一步步将谢清菡往后逼退。 “不是,我没有偷!那、那是旁人送的……”谢清菡说到后头极小声,好似生怕被人听到。 “那就更好办了,让送你衣裳那人做个证,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不行的,你不知道,不行的。”谢清菡不住摇头。 清芷言尽于此,见二姐姐这个态度,便指了指东边,“祠堂在那边,二姐姐别走岔了,妹妹就先回去了。” “你……你真的不管我了吗?” 清芷听谢清菡在背后这一句,无奈道:“二姐姐还是在祠堂里好好想想吧。” 回到自个院里,果然正房主母那儿的吴嬷嬷便紧跟着来了,清芷简单与吴嬷嬷交待了,言明是老太太叫去问话,此事与她半点关系也没有。 待吴嬷嬷离开,阿荇紧张的情绪才放松下来,捂着心门口说道:“还好姑娘没扯进去,不然主母又该生气了。” 清芷让阿荇赶紧准备热茶来,她口渴得紧,待喝了几口茶水才说道:“你家姑娘又不傻,难道有人扔个杆子下来,我就得顺着爬不成?” “姑娘明白就好,过几日就要去汴京了,说不定到了汴京两房分府别住,这些麻烦事就不会有了。”阿荇小声在清芷耳边嘀咕。 清芷则知道,只要有老太太在,就别想分家。 入夜,阿荇伺候完姑娘梳洗,才要灭几盏烛火,清芷却突然问:“二姐姐还在祠堂跪着吗?” 可巧阿荇也才打听过,惊奇回道:“还跪着呢,老太太像是铁了心,周小娘去求了好几次都没用,恐怕要跪到天亮才准离开。” “这次的事与以往不同,以往祖母责罚,都是兄弟姐妹间鸡毛蒜皮的小事,斥责几句也就罢了,就算真要跪祠堂,也不过是个把时辰。可这次二姐姐身上担的是偷窃的罪名,对于我们这样的官宦人家,声名何等重要,祖母自然是要严惩。” 清芷半倚在床榻,听阿荇低声道:“可二姑娘不像是会偷东西的人啊。” 清芷淡笑:“是啊,别说二姐姐那性子不敢偷,且说周小娘在大伯父面前也算得宠,大伯母又是个八面玲珑,处处都要得好名声的人,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二姐姐和周小娘,二姐姐若真喜欢什么东西,何至于去偷?可大姐姐一口咬定了此事,二姐姐又不肯说出那衣裳的真实来历,她自己都不肯帮自己,却还指望旁人去帮她?” 阿荇真怕姑娘一时心软,不敢再说二姑娘的事,只是道:“夜深了,姑娘赶紧睡下吧,这几日可要养足了精神,不然路上身子可要吃不消的。” 清芷也有些犯迷糊,嘱咐阿荇这几日都不要守夜了,也要好好歇息。 第四章 是个男人送的 第四章 是个男人送的 从金陵至汴京,千里之遥,谢府家大业大的,除了主子身边贴身的使女婆子,并府里的管事们,大多数使女小厮这两日都要打了,或去庄子上,或卖了以后另找人家。偌大的府邸搬一次家,诸事繁琐,府里每个人整日都忙上忙下,没一刻清闲。 清芷身边除了阿荇,另有使女小莲,也是自幼就陪在清芷身边的,与清芷很是亲厚。小莲是家生子,爹娘都在庄子上,清芷知道,她既舍不得自己,又放不下爹娘,可汴京毕竟太远了,清芷便做主将小莲留下,送到庄子上她爹娘身边。 小莲心里很是矛盾,一直在这儿哭,说舍不得姑娘。 清芷安慰了两句,阿荇突然到跟前说大房的二姑娘又来了,清芷起身往外瞧了一眼,果然见谢清菡已经进了院子。 谢清菡昨晚在祠堂跪了一夜,今日一大早竟又来找她,清芷踏出屋子,抢先说道:“二姐姐不先回去睡一觉吗,不然这身子怎么撑得住?” 谢清菡却是问她:“三妹妹,我腿疼得厉害,你这里有没有擦伤药?” 清芷这才现她走路极其缓慢,每动一下眉头就皱一下,清芷无语道:“你都这样了,还来我这里……”到底是没忍心再赶她,将她扶进屋子里,又让小莲拿药膏来给谢清菡膝盖处上了药。 等上好了药,又吃了点东西垫肚子,谢清菡这才慢慢开口:“我一点儿都不困,跪了一夜我算彻底想明白了,如今家里人都认为是我偷了大姐姐的衣裳,祖母又给我定了罪,这偷窃的罪名我算是背下了,日后去了汴京,大姐姐还不知怎么宣扬此事,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清芷心道:你才想到这些啊,昨日还死活都不肯说清楚。 谢清菡又悠悠开口:“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那件衣裳其实并不是我买的,但也绝不是偷了大姐姐的,是旁人送的。” “二姐姐昨日说过了。”清芷心不在焉。 “是一个男人送的。” 谢清菡这句话直叫清芷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谢清菡狠了狠心,委屈道:“可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人,是那日去南城突遇大雨,他许是见我衣衫单薄,就到一旁铺子里买了那件斗篷给我。” “你们素不相识,他给你就收着了?”清芷满脸不可思议。 谢清菡急的红了眼眶,“三妹妹说什么呢,我哪儿敢收,可那人也忒奇怪,半句话不说,将斗篷塞我手里就走了,我连他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 清芷半信半疑,天底下竟有这般奇怪的人,“二姐姐当真不识得那人?” “我誓,真不认识他,天可怜见,这人难道是老天派来故意害我的吗?”谢清菡满心委屈,她本想丢了,却又怕被人瞧见,回府后那斗篷就一直收在箱子里,一次也没敢穿,天晓得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 “三妹妹,你说这样的事儿我怎么能说清楚?莫说祖母她们肯不肯信,就单是男女私相授受也解释不清啊,更何况那还是个陌生男人。我既没法自证清白,又不能真担这偷窃的名声吧。三妹妹,你帮帮我好不好?” 谢清菡像是把清芷当救命稻草,全然忘记了昨日她说的那些怨恨指责清芷的话。 清芷心中一叹,敢情这是非赖着她不可了。 “三妹妹,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主意多,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 清芷扶着额头,正不知如何开口,阿荇端着碟果脯上前来,笑着说:“二姑娘和姑娘快尝尝,小莲刚从南城铺子买来的,排了好久的队呢。” 谁知谢清菡着急道:“哎呀,阿荇你别打岔,我这还有事情要三妹妹帮忙呢。” 清芷和阿荇相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清芷索性直接说了:“二姐姐,这事我真帮不了你,祖母定板的事儿,我又能做什么?你若实在委屈,就去找大伯父和大伯母为你做主,我真管不了。” 谢清菡哭哭啼啼:“父亲这些日子忙着拜别长辈旧友,我连他面都见不到,母亲根本不会帮我,在这府里,能救我的只有三妹妹你啊。” “可我真帮不了你。” 第五章 实诚的二姑娘 第五章 实诚的二姑娘 谢清菡不住地抹眼泪,赖在清芷屋子里不走还哭个不停,清芷也不能让人把她抬出去,可说什么她又听不进去。 “今儿个起得早,我再去补个觉,二姐姐也累了,一晚上没睡想必现下也该困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清芷好生相劝,谢清菡只管嘤嘤哭泣,看她那样子,倒真像吓坏了,她原本就是个没主意的,出了事也只会哭,以为清芷能帮她,可清芷态度这般坚决,她是真的慌了神。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担上了偷窃的名声…… 清芷不由地叹息,走上前轻轻地将哭肿眼的二姐姐抱住,耐心说道:“我在府中处境如何,二姐姐是知道的呀,我尚且自顾不暇,又能帮你什么?二姐姐快别哭了,眼睛哭肿了可就不好看了。” 谢清菡抱着清芷的胳膊,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可她到底说了心里话:“对不起,三妹妹,都是我没用,我也不想连累你,可我真的没有法子,以后难道要一直背着个偷窃的罪名吗,我以后可怎么办啊,还不如死了算了!” “哪就生生死死那么严重了?祖母可是了话,这事以后都不准再提,大姐姐若是乱说,祖母也不会饶她。” “可万一呢?她出去乱说,不过是被祖母责罚一顿,可我一辈子就毁了……” 谢清菡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自己抹了抹眼泪,望着清芷说道:“三妹妹,我只能指望你了,我知道你肯定有法子的,从小到大,没人护着你,但也没人欺负的了你,你那么聪明,什么事情都能做好,让祖母和二婶婶都抓不到你丁点错处,你能帮我的对不对?我保证你帮了我这一次,以后我绝不会再麻烦你,日后就是被她欺负死了,我也绝不向你张嘴。” “二姐姐这是赖上我了唄?”清芷也知道,二姐姐这明显就是非赖着她不肯走了。 “我……”谢清菡嘴张了半天也没声响,后来才小声嘀咕:“我以为你会帮我的。” “因为我好欺负吗?” “不是的!”谢清菡连忙否认,反是言道:“三妹妹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但凡你生病,除了三哥哥,就只有我会来看你。还有别家来下帖子,二婶婶从来不带你,府里空荡荡的每次就只有你自己在家,旁人都道谢家嫡女尊贵,其实是二婶婶不想带你在身边,后来我怕你难过,每次都留下来陪你。冬日阿娘给我绣手笼子,每年也都有你的一个,后来是二婶婶不高兴才不绣给你的,你都忘了吗?” “我没有忘。”清芷沉声回答:“周小娘心善,待我的好我都记得,二姐姐曾经的好我也都记得,但因为如此,不论二姐姐要我做什么我都得答应是吗?” “难道不是吗?我帮过你,你不是也应该帮我吗?”谢清菡睁着红肿的眼睛问她。 清芷一愣,哭笑不得:“你倒真是实诚。” 在这个府里,谢清芷是个异数,她名义上是二房的嫡女,比两个姐姐都要尊贵,可实际上她的生母在谢府连个名分都没有,她自幼被记在主母名下,但主母对她从来不闻不问。 周小娘和二姐姐曾给过她温暖,她都记在心里。 第六章 谁敢去偷她的东西? 第六章 谁敢去偷她的东西? 也罢,清芷将谢清菡从凳子上扶起来,再三说道:“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但先说好,只此一次,再也没有下次了,以后再有什么事,可千万别来告诉我。” “真的吗?三妹妹,你肯帮我了?”谢清菡高兴的抓着妹妹的手。 “只是答应你想想主意,你现在先去洗把脸,然后好好睡一觉,等你休息好了咱们再说。” 清芷松了口,谢清菡自然事事依从。 谢清菡是真的惊着了,又一夜没睡担惊受怕,这一觉竟睡到了黄昏才醒。 见到清芷就问她想到办法了没有,清芷让她先吃饭,看着窗外渐黑的天色,心里有了主意。 “三妹妹,如果不说清楚那件红色斗篷的来历,又有什么办法证明不是偷了大姐姐的?”谢清菡匆匆吃了几口就撇下了,满心想着这事怎么处理。 清芷却是淡然一笑:“其实何必证明你衣裳的来历,只要证明大姐姐的衣裳没丢不就好了?” “啊?”谢清菡有些听不明白,“大姐姐衣裳没丢?” “我的傻姐姐,阖府里,谁敢去偷她的东西?再者,若是要偷,也该偷珍宝饰,偷件衣裳做什么?” 谢清菡虽然平时性子软些,没什么主意,但经清芷这样一提醒,她也明白了过来,此时恨恨言道:“都是一家子的亲姐妹,平日里总欺负我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这般害我!” 其实这件事本不复杂,主要还是在于谢府老太太怎么处置,老太太之所以处罚谢清菡,那是气她只会哭又拿不出证据,如今要是能证明谢清蕊的衣裳没有丢,老太太自然顺手推舟,清菡毕竟是她的亲孙女,是谢府里的二姑娘,若是名声不好,谢府也无光。 清芷看着谢清菡恨恨的样子,突然开口说道:“这事本不难,就看二姐姐敢不敢去了。” “什么?我?”谢清菡眼睛瞪的大大的,一眨不眨看着清芷,试探道:“你是想让我去找大姐姐的那件斗篷?我不行的,我不敢……” 清芷淡笑:“自然,是妹妹愚笨,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不如二姐姐再想想看吧,也许有别的主意呢。” 清芷只是答应帮她想想主意,大房里的事情她不会也不敢去掺合,这些谢清菡都明白,可让她去大姐姐屋子里翻东西,她是打死都没这个胆量的。 清芷看出她的顾虑,解释道:“二姐姐怎么糊涂了?如今咱们要去汴京,收拾好的物件都装箱搬进了库房,那斗篷大姐姐是铁定不会再穿了,自然也不会贴身带着上马车,说不定就在库房哪个箱子里搁着。” “去库房找?可那么多箱子,样子都差不多,怎么找啊?”谢清菡犹犹豫豫,她指望清芷能陪她一起去,可清芷却是说道:“大姐姐可不像二姐姐你,处理件衣裳都不敢怕被人瞧见,你若现在不去,说不定就真的找不见了,二姐姐好好想想吧。” 是夜,谢清菡按清芷所说去了库房,清芷让小莲偷偷跟着别被现,可没过多久,小莲却跑了回来,说二姑娘在库房摔倒,被箱子砸中。 第七章 是来找话本子的 第七章 是来找话本子的 清芷一惊,连忙与小莲赶去库房,未及跟前,远远就看到库房那处灯火通明,像是有许多人,清芷定了定心,走上前去。 大房主母向氏、周小娘都在,就连老太太都惊动了,而大姑娘谢清蕊和清芷差不多同时到,想来是看热闹的。 清芷听见大伯母喊人去请大夫,又柔声问清菡伤到何处,而清菡只是哭哭啼啼,一直喊疼,可把众人吓坏了。 库房里乌泱泱围了许多人,老太太让人先把二姑娘抬回房,谢清菡却摇头,一把将旁边箱子上的一件红色斗篷扯进怀里,鼓足勇气说道:“祖母,母亲,这是大姐姐的衣裳,是从她箱子里找到的,我没有偷她的衣裳,是她冤枉我,她的衣裳根本没有丢!” 这话一出口,其她人都面面相觑,只有谢清蕊听见动静冲了进去,张口就道:“你胡说什么?我几时冤枉了你?我那件斗篷明明是丢了的,这件不正是昨日在你房中找到的吗,你说喜欢我便送给了你,你却反过来冤枉我?” 谢清菡一怔,下意识就去找清芷,可清芷压根没进屋子,她手中抱着斗篷,着急解释:“不是的,昨日那件还在我房中,不信大姐姐去看,或者我现在就可以让人拿来,这件明明是从你箱子里找到的,你别想抵赖。” “你说从我箱子里找到的,你有什么证据?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塞里面的,再说了,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来库房做什么?又做什么翻我的箱子?”谢清蕊气势咄咄逼人。 谢清菡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她哪里会是谢清蕊的对手,三言两语就招架不住,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见清芷慢悠悠地进了屋子,她眼睛一亮,竟是掉下泪来。 清芷方进屋子,先是向祖母和大伯母请安,又从周小娘手中扶过谢清菡,叹息道:“二姐姐你也忒心急了,我不是答应你明天来库房找给你的吗,你何苦大晚上自己跑来,还弄伤自己,这我怎么过意的去?” 谢清菡愣愣的,完全听不明白,可她却知道当着这些人的面不能问,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倒是一旁的周小娘怯怯问了声:“三姑娘说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清芷愧疚道:“小娘勿怪,都是我不好,前几日三哥哥给了我几本有趣的话本子,我在二姐姐面前提过一嘴,她说想看,可那几本话本子已经被我一并收进了库房,便说明日来找找看,想是二姐姐心急着要,这才自己来库房里找,害得二姐姐受伤,是我不好。” “三姑娘莫要这样说,是菡儿自己要来的,与三姑娘无关。”周小娘凡事不爱出头,这次也是为了女儿,性子虽怯懦,但好歹不傻,望了眼屋里其她人,恭敬赔不是:“倒是弄乱了这些箱子,给老太太、主母、大姑娘、三姑娘添麻烦了。” 清芷轻摇了摇头:“府中箱子原都差不多,二姐姐开错箱子也正常,至于那件斗篷……” 第八章 不去汴京了 第八章 不去汴京了 清芷慢慢走到谢清蕊面前,柔声道:“大姐姐待妹妹们一向极好,必然也不是故意冤枉二姐姐,近日府中忙着搬家,各个屋子里都杂乱得很,不过一件衣裳,转手放在哪里找不见了实在正常。就像妹妹我一向糊涂,屋子里的东西也时常找不见,还以为被哪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拿了去,可没过几日突然又冒出来,白白闹一场笑话。这事本是皆大欢喜的,大姐姐既没丢心爱的斗篷,二姐姐也没偷东西,是件高兴的事儿。” 这话说到老太太的心坎,她清咳一声,“三丫头说的在理,一家子姐妹何苦为一件衣裳闹不愉快,等到了汴京,给你们再各置办几身。” 话正说着,大夫赶来,老太太让闲杂人都散了,别都堆在库房里,清芷带着小莲先走了。临睡时阿荇才打听到,说三姑娘摔在地上,只是腿上擦破了点皮,没什么大碍,估计前一日才跪了那么久,膝盖疼得厉害,才一直喊疼。 离出去汴京只剩六七日的时间,老太太处打了人来,让各处都抓紧收拾,别临出了还手忙脚乱的。清芷屋子里只带阿荇一人,东西少收拾得快,老早就收拾好了。 这日,清芷带着小莲到正房主母处,看母亲这里收拾的如何,是否需要她帮忙。二房主母曾氏出身书香门第,话不多,看起来是个温柔娴淑的模样,母女俩客气的说了会儿话。 吴嬷嬷突然进屋来,先是看了清芷一眼,曾氏笑道:“清芷又不是外人,什么事?” 吴嬷嬷这才道:“老太太将大爷和大夫人叫到了合安苑,听说生了好大的气,动静不小呢。” 曾氏凝眉:“有这等事?为了什么?” “不清楚,不过好像是大姑娘在老太太跟前说了什么,老太太了好大的脾气。” 能让老太太生这么大气,必然不是小事,曾氏让清芷先回自己院里,不要瞎去合安苑凑热闹,清芷应下,便先离了。 回到自个院里,阿荇早就打听好等着了,说是大房不准备去汴京了,老太太气得不行,骂长子长媳不孝,此刻正闹着呢。 阿荇稀奇道:“本来不都是说好了的事儿,怎么大爷和大夫人突然说不去了?” 清芷摇了摇头,她心中隐约明白,可这事儿一句两句说不清楚,谢府这两房对于去汴京做官这件事态度本就是不同的。如今江南归了宋廷,原江南旧臣大多去了汴京做官,也有不愿离开故土的,选择留下,宋廷仍旧官封原职,而谢家大房便是打算留在金陵。 大房主母向氏本就是金陵的豪门贵族,而谢氏在金陵也有些势力,大房选择留在金陵再明智不过。但二房不同,二房嫡子谢江诚少有才名,满腹经纶,得宋廷平南王府恩荫,是要去汴京做大官的。 本来一房去汴京,一房留在金陵也不是不可,但谢府是老太太管家,老太太中年守寡,一心想将二子留在身边,是以这么多年虽然二子都在朝堂为官,但一直没有分府别住,都是老太太咬着牙不松口。 如今全府都在准备搬家,眼看就要启程了,大房突然说不去汴京了,老太太如何受得了。更气的是大房主母怕老太太闹,先前一直装模作样的在收拾东西,如果不是谢清蕊在老太太面前说漏了嘴,如今阖府还被蒙在鼓里。 清芷知道这事且有得闹呢,大房去不去汴京她不关心,只是希望她们这样闹,不要误了三哥哥的前程才好。 第九章 老太太病倒了 第九章 老太太病倒了 清芷本想清清静静躲在屋子里,合安苑却突然传出消息:老太太病倒了。 年纪大的人突然病倒可不是小事,她的小院离合安苑最远,等她赶到合安苑,除了几个哥哥不在府中没有过来,其余人几乎都到齐了。屋子里谢清蕊和谢清菡立在一旁,大伯父和父亲守在塌边,大伯母和母亲分别立在他们身后。 清芷到时,原宫廷御医刘御医被请进府中为老太太诊病,清芷悄悄进屋站在谢清菡旁边,谢清菡看到清芷,登时红了眼眶,清芷一惊,小声问她怎么了,谢清菡也只是摇头,并不肯说。 清芷心中疑惑,但这个场合到底没有多问,只听刘御医说老太太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没什么大碍,但老太太年纪大了,经不起几场大病了,儿孙能顺着就尽量顺着。清芷心道这话真像是老太太教刘御医说的,如此恰当其分。 果然大伯父谢晋等刘御医走后,跪在老太太榻前不肯起身:“都是儿子不孝。” 老太太悠悠睁开眼睛,身体尚且虚弱,气道:“你们巴不得我死了,便不用受我这老太婆管束,个个都能当家做主了!” 谢晋和谢华听此言大骇,跪在地上认错说绝不敢有此想法,清芷几人见状也只能跟着跪下,她们跪得远,榻前又说了些什么听不太清楚,可清芷却清楚地听到身旁谢清菡小声抽泣的声音。 清芷递了帕子给她,她接过后眼泪却越止不住,清芷小声在她耳边说道:“祖母没有大碍,你哭成这样子做什么?快别哭了,要是被长辈们看到,少不了要责罚你。” 谢清菡抹了把眼泪,满脸后怕,“你不知道,方才母亲看我的眼神……我完了,我以后真没好日子过了。” “大伯母?你犯什么错了?” 谢清菡却抿了抿唇,低声道:“你不是说,以后再有什么事都不要告诉你吗?” 清芷一愣,看着二姐姐委屈又倔强的模样,心中失笑,继而听见大伯母向氏让她们小辈们先回去,清芷起身时,见主母曾氏对她使眼色,她点了点头,明白曾氏是让她赶快回去,这里的事不要掺合。 出了合安苑,清芷下意识慢一步让两位姐姐先走,可谢清蕊和谢清菡却堵在院外,谢清菡的手正紧紧拽着谢清蕊的衣袖,清芷何曾见过谢清菡在大姐姐面前这样强势的样子,心中只觉奇怪。 她慢慢走上前,只听谢清菡正说道:“父亲母亲不去汴京的事儿我压根就不知道,大姐姐你为何要这般害我?” 谢清蕊轻笑:“二妹妹莫不是糊涂了?这事儿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谢清菡嘴笨,一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清芷也慢慢明白二姐姐为何哭成那样,原是大姐姐在祖母面前说漏嘴,却说是二姐姐偷听了告诉她的。 谢清菡拽着谢清蕊的衣袖不撒手,非让她再进去祖母面前说清楚,谢清蕊不愿理会她,只想赶快离去,二人一个推一个拽,谁也不让谁。 第十章 被主母训斥 第十章 被主母训斥 两位姐姐闹成这样,清芷也不能从她们前面离了,只好轻声劝道:“两位姐姐快住手,不要伤了姐妹间的和气,祖母还病着,两位姐姐就在合安苑外拉扯,闹开了对谁都不好。” 谢清蕊当然明白,此刻顺势言道:“二妹妹还不快放手,此刻祖母病着,谁有心思管你这种小事,有什么话你自个到祖母面前说就是,扯我做什么?” “明明是你害我,你为什么要这般害我!”谢清菡不肯撒手,谢清蕊不愿与她在合安苑外纠缠,狠狠推了她一把,谢清菡被推倒在地上。 清芷连忙上前搀扶,谢清蕊早已扬长而去,清菡坐在地上哭泣不止,清芷将她拽了起来,连声劝道:“二姐姐可不敢在这儿哭,快别哭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谢清菡一路抽泣,走到半道却突然说道:“三妹妹,我还是先去你那儿吧。” 清芷不语,她又道:“你别多想,我不会再麻烦你什么,只是我这样子不能让阿娘看见,她会担心的。” 谢清菡当真没再对清芷说大房里的这些事,她知道清芷一直谨小慎微,上一次她也是没法子了才硬缠着清芷。姐妹俩在屋子里说了会儿话,没提任何不愉快的事。清芷知道二姐姐没有坏心思,只是有时磨人了些,此刻能好好说着话,她心里也高兴。 只是午时,谢清菡的使女小薇突然跑来,气喘吁吁说主母去了小娘院里,此刻正在责罚小娘,谢清菡听说阿娘出了事,再也顾不得其它,急匆匆就跑了出去,清芷连半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 清芷轻叹:“希望二姐姐这次可以逢凶化吉。” “你还有心思去管别人?”冷漠的声音传来,清芷连忙迎出来,主母曾氏已经进了院子。 清芷恭敬问安,喊了声:“母亲。” 曾氏冷笑:“你又帮谢清菡出了什么好主意?” 清芷请母亲进屋的手一僵,低头道:“二姐姐只是来坐坐,没说什么。” 纵然如今已是开春,但屋外还是冷得紧,清芷迎出来时身上衣裳单薄,曾氏不愿进屋,她也只能立在院中。 “我与你说过多次,大房的事不要去掺合,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 清芷低着头,这么多年,曾氏对她不闻不问,偶尔见面也是客客气气,她明白曾氏不是她的生母,所以也从不会渴求什么母爱。可曾氏虽然不接纳她,但也从未苛待过她,更未说过要她记住自己身份的话。 清芷眸色一暗,低声道:“母亲教训的是。” 曾氏又道:“你一向乖巧懂事,在府中,从不多话也从不多事,就算是装的,也该装到底。上一次在库房闹的那一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若让我省心一些,在外面你依旧是谢府里最尊贵的嫡女。” “母亲昔日教导,孩儿牢记在心,上次之所以帮二姐姐,也是为了谢府名声着想……” “我不管你怎么想,以后离大房的人都远远的。”曾氏撂下这话就离了。 清芷立在院中未动,直到阿荇抱着斗篷出来给她披上,说道:“屋外冷,姑娘快些进屋去吧。” 第十一章 要清芷嫁入高门 第十一章 要清芷嫁入高门 老太太这一病,大房主君和夫人一直在合安苑伺候着,二房主母曾氏明白老太太的想法,便也不去跟前凑热闹。只是与吴嬷嬷私下说起,疑惑道:“不知这次老太太是真病还是装病?” 若是真病,想必去汴京的时日要往后拖一拖,可千万别耽搁了江诚的前程。 吴嬷嬷应道:“看着气色是有些不好,想来是真气病了。” 曾氏说:“盼着这次大房能硬气些,自此分了家才好。” 可其实曾氏心里明白,老太太那个孝顺的长子,是不忍心违逆老母亲的。谢府这两房,根本就分不了,曾经有多少回提过分府别住的事,老太太一句“要想分家,除非我死了”就给挡了回来。 曾氏扶着额头,猛地想起清芷那丫头,与吴嬷嬷道:“这两年清芷模样越长开了,瞧着不比大房那个差。” 吴嬷嬷笑道:“咱三姑娘模样性子都好,是最最出挑的人儿。” 曾氏却是说:“汴京城遍地的高门显贵,这丫头若是有福气嫁入高门,也能为她兄长助益一二。” 吴嬷嬷一惊:“听说那些个高门贵族里都是吃人的,三姑娘哪里能应付得来。” “我养她十几年,吃穿用度毫不吝啬,也从未苛待过她,她也该有些用处才是。” 曾氏冷冷一言,吴嬷嬷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心底里有些怜惜三姑娘罢了。 曾氏料得不错,老太太的病拖着不肯好,不管长子长媳说什么,咬着牙不松口,一定要他们同去汴京。官宦人家最重声誉,长子谢晋怕时日久了传出谢家子孙不孝的话来,硬是不顾妻子阻拦,派人快马加鞭将那道请旨留在金陵的折子给拦了回来。 长子松了口,老太太的病竟似一下子好了,又怕他们反悔,命他们抓紧收拾东西,两日后便启程。 清芷原本还留着些书画字帖没有收,如今老太太说出就出,只给了两日的时间。清芷心想三哥哥这两日定是忙着告别族亲旧友,没时间看她新练的字了,便让阿荇都收了起来。 春暖花开的季节,积雪不再、万物复苏,清芷最爱于窗前静望院中的杏花树,看着红红花苞待放的姿态,清芷有些遗憾,今年等不到它们花开了。 阿荇却将窗子关紧,免得姑娘吹了冷风病倒,若她们姑娘病了,没人会为她耽误行程,病身赶路难熬,这两日她可要将姑娘照看好了。 清芷有些恋恋不舍收回目光,便听阿荇言道:“姑娘喜欢,等咱到了汴京,也在院里植上几棵观赏,等过几年就能开花了。” 清芷心中念道:“过几年……” 她突然说:“要是能离开这个家就好了。”不拘去哪儿,只要能自在些,不用每说句话都要费思量,也不用看着别人眼色过活。 阿荇说:“当然可以,姑娘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等嫁了人自然能离开。” 清芷一愣,她想过无数种方法离开这个家,却从未想过嫁人,不说府中没人会为她操心此事,就算有,她也不可能嫁给那个人。 阿荇见姑娘似乎有些不开心,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不敢再多说什么惹姑娘烦忧。 第十二章 大姐姐她疯了 第十二章 大姐姐她疯了 两日时间过得很快,大房主母也没再去找周小娘母女的麻烦,谢清菡满心以为这事算过去了,她高兴的想去告诉清芷,免得清芷还在为她担心,却在半道上碰到了怒气冲冲的谢清蕊。 谢清蕊拦住妹妹的去路,问她天色晚了这是要去哪儿,谢清菡后退两步,回道:“去找三妹妹,你、你有什么事吗?” 谢清蕊冷笑:“我竟从不知,二妹妹有这般好的口才,竟把黑的说成白的,撺掇母亲来找我与阿娘的麻烦,二妹妹真是好本事啊。” “你、你胡说什么!明明就是你做错了事,怎么能颠倒黑白呢,你胡说!”谢清菡真是气极了,前几日主母责骂周小娘和谢清菡吃里扒外,谢清菡为护住阿娘,辩解了几句,说她从未去主母院中偷听,是大姐姐冤枉了她,她根本就不知道她们不去汴京这件事。 大房主母向氏也不是个傻的,府里两个妾室和庶女什么德性她比谁都清楚,想是后来又去责骂了袁小娘和谢清蕊。 谢清菡知道自己说不过大姐姐,便不想与她纠缠,只想赶快离开,可谢清蕊偏偏拦着不让走,说道:“人家三妹妹躲你还来不及,偏你没脸没皮的整日往她院里跑,说到底咱俩才是亲姐妹,应该比她更亲才是。” “大姐姐这话怎么说,都是谢家的姑娘,老太太的嫡亲孙女,自然都是亲姐妹。那照大姐姐的说法,既然咱俩更亲,为何屡屡欺我害我的是大姐姐,帮我的却是三妹妹呢?” “果然跟三妹妹待久了,口齿都伶俐许多,但你别忘了,她总归是二房的人。”谢家两房主母不和,在谢家也不是什么秘事。 谢清菡又何尝不知,可她在大房里过的什么日子只有她自己知道,想到这儿不禁眼眶一红,难过道:“二房的又怎样,别的我不管,我只知道冤枉我偷衣裳的是大姐姐,而帮我去库房找衣裳的却是三妹妹……” “什么?那晚你去库房是专门翻我箱子找那件斗篷的?我说呢怎么就那么巧。”谢清蕊一把抓住谢清菡的手臂,“敢情你们两个小贱人合着伙让我难堪,真是长本事了。” 谢清蕊拉着她的胳膊就走,谢清菡急着喊道:“你这是做什么,要带我去哪儿?” 两位姑娘在府中闹这一出,消息早就传到各个院里,清芷这里听到消息时,只知道大姐姐又在欺负二姐姐,压根没想到此事会与她有关。 谢清菡被拉着来到清芷院里,清芷在屋子里,远远就听到二姐姐在喊:“三妹妹你快出来帮帮我,大姐姐她疯了。” 等清芷出来看时,谢清蕊已经放开了清菡,直直奔着清芷而来,清芷一声“大姐姐”还未喊出口,脸上实实挨了一耳光,清芷只觉得耳间嗡嗡作响,脸上的痛楚抵不过心中的震惊和怒意。 阿荇和小莲连忙上前将自家姑娘护在身后,谢清菡则惊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果真是疯了,你怎么能打她呢?” 第十三章 罚跪祠堂 第十三章 罚跪祠堂 清芷将阿荇和小莲轻轻推开,眼睛望向谢清蕊,冷冷言道:“这么晚了,大姐姐来妹妹院中就为了打这一耳光吗?不知妹妹做错什么要让大姐姐这般教训。” 谢清蕊恨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我的闲事?” 清芷望了谢清菡一眼,谢清菡愧疚的低下头:“对不起三妹妹,是我不小心说漏嘴……去库房找衣裳的事她知道了。” 清芷了然,压下心中怒气说道:“大姐姐想是误会了,我并没有帮二姐姐,而是为着谢府名声着想,若二姐姐背上了偷窃的名声,对大姐姐又有什么好处?二姐姐的名声就是谢府的名声,而谢府的名声就不是大姐姐的名声了吗?” “你少给我绕来绕去,平日里懒得与你计较,你还真当自己是嫡女了?这么多年,也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了吧。” 几日的时间,已经有两个人对她说,要她认清自己的身份,而这个身份,清芷认得很清。 “你可别忘了,你的生母可是个大着肚子被抬进府,直到死也没有名分的贱人,二婶婶是看你可怜才养了你,你还真当……”谢清蕊的话没说完,清芷就结实地还了她一巴掌。 谢清蕊没想到清芷还敢还手,愣了片刻要冲上去时,清芷早就被阿荇和小莲拉走了。谢清菡吓坏了,平日里大姐姐虽然脾气差,总爱欺负她,但极少有动手的时候,更别说清芷了,总是安安静静的模样,怎么也会动手打人? 阿荇看不过去,恳求谢清菡:“二姑娘,您倒是劝劝啊。” 谢清菡抿着唇,压根不敢上前,只会哭着喊让她们别打了,谢清蕊疯似的要去打清芷,清芷倒是冷静下来,此刻被小莲护着。小小院落,打骂声、哭喊声不绝于耳,哪里像个读书人家、大家闺秀的院子。 清芷院里的事儿,到底还是惊动了老太太,老太太本已歇下,听见府里几个姑娘竟然打了起来,气得全部罚了去跪祠堂。 老太太身边的邹嬷嬷倒是对几位姑娘客气说道:“姑娘们别担心,府里这些日子太忙太乱,老太太一时气糊涂才重重责罚姑娘们,现下老太太也悔着呢。再者明日就要出去汴京了,等会各房到老太太面前求个情,也就没事了。” “可明明是大姐姐的错,为什么我和三妹妹也要一起受罚?”谢清菡小声嘟囔,很是不满,今日她本是高高兴兴去找清芷,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 邹嬷嬷自然不会理会这些话,只当没听见,转身便离了。 谢清蕊与谢清菡又争辩了几句,清芷安安静静跪在一旁,未曾开口。此处毕竟是家中祠堂,她们也不敢再造次,见清芷一句话不说,渐渐也安静下来。 夜色渐深,祠堂外的冷风透过门窗吹来,谢清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子往清芷处挪了挪,小声道:“三妹妹,你脸还疼不疼?” 清芷没有答话,倒是谢清蕊冷言道:“二妹妹,我也被打了,你怎么不问问我?” 谢清菡咬着唇,半晌才低声道:“你那是活该。” 第十四章 祠堂中单薄的身影 第十四章 祠堂中单薄的身影 她二人时不时争辩,清芷一直安安静静跪着,纵使腿脚早就麻了,也没像两位姐姐一样坐一会儿跪一会儿。 从被带到祠堂,她就一句话没说过,明日出去汴京,这两日她连院门都没出过,可麻烦还是找上门来。她并没有后悔帮着二姐姐出主意,可她在谢府的处境就是这样,因为帮了二姐姐,惹来主母的责骂、谢清蕊的一记耳光。 在谢府,越是想置身事外,就越是牵扯其中。 亥时,周小娘和袁小娘终于得了老太太允许,来祠堂接两位姑娘回去,谢清蕊由使女小鸢搀扶着,慢腾腾地离开了祠堂。 周小娘在门口等着,小薇进去搀二姑娘,谢清菡问了句:“三妹妹呢?二婶婶没有派人来接吗?” 周小娘清咳一声,一个劲给谢清菡使眼色,谢清菡还是说道:“是不是二婶婶不知道啊……” “二姐姐,你先回吧。”清芷适时打断。 周小娘感激地望了清芷一眼,进来拉走了谢清菡。 祠堂内一下子静了下来,静的仿佛连烛火微晃的声音都听得见,清芷活动了下双腿,缓了好久酥麻感才退了去,左边脸颊的红肿退了些,但轻轻摸上去还是火辣辣地疼。阿荇和小莲守在祠堂外,夜里实在是冷得紧,清芷让她们回去,她们却不肯。 小莲往手上呵了口气,搓了搓双手,阿荇见她穿得单薄,便说道:“你先回吧,我在这儿守着就行。” 小莲却摇头:“还是你回去吧,明日就要出了,若休息不好再生了病,姑娘就更没人照顾了,反正我是留下的,就让我再为姑娘守一夜吧。” 小莲说着,眼眶渐渐红了,阿荇心知这一路姑娘离不得她,便没有推辞,可她离了没多久,又乘着夜色回了来,手里多了两件斗篷。 一件拿进去给了姑娘,一件亲手为小莲披上,“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姑娘,连你的那一份一并做好。” 小莲用力点了点头,却又为姑娘担忧:“都这个时辰了,大姑娘和二姑娘想必已经回去睡下了,只有咱们姑娘……” 阿荇轻摇了摇头:“姑娘心里苦,咱们就多疼她,可有些话,说不得。” 二人在祠堂外的话清芷听不见,此刻她裹着阿荇送进来的斗篷,跪于蒲团之上,堂内的烛火忽明忽暗,外头冷风呼啸的声音时不时传来,她抱紧自己,依旧止不住颤。 二月里的深夜,空荡的祠堂里是刺骨的寒冷,清芷索性坐在了蒲团上,紧抱双膝,将脑袋埋在膝盖处。谢清蕊与谢清菡争辩的声音仿佛还在耳侧,转眼间祠堂里就只剩她清冷又单薄的身影。 十六年来,她早已习惯了。 习惯姊妹间犯错被祖母一同责罚,也习惯了每每与她无关,却每次数她责罚最重。曾氏不会管她,更不可能为了她去向老太太求情,从被带来祠堂起清芷就明白,可她还是有一点难过。 若是当年阿娘没有为了生她难产而去,若是她也随阿娘一同去了…… 第十五章 出发汴京 第十五章 出汴京 祠堂内的烛火已然燃尽,窗边渐渐透进一丝光亮,清芷动了动酸痛的身子,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喊了声小莲,小莲在祠堂外立马答应。 “姑娘可还撑得住?老太太那儿还没人来。”小莲一直张望着,估摸着老太太也该派人来让姑娘离开了,可是天已大亮,愣是没等到人来。 小莲急地跺脚,却突然听见有脚步声响起,她定睛一看,顿时大喜:“三公子!” 清芷听见动静,未等回身,祠堂门轰然而开,大片光亮洒了进来,谢府三公子谢江诚立在明亮处,一脸担忧。 “三哥哥……”清芷喊了声,声音中有丝沙哑。 谢江诚上前将她扶起,摸着她的衣裳冰凉,又将自己大氅解了下来披在清芷身上,清芷拽了拽自己的斗篷,扯出一抹笑意来:“我有。” 谢江诚用大氅将她裹得紧紧的,慢慢扶着她,见她身子虚,走两步就摇摇晃晃,索性蹲下身背起了妹妹。 清芷鼻子酸酸的,从小到大,就只有三哥哥会背着她,怕她摔、怕她疼。谢江诚少有才名,从前私塾先生讲的课他若觉得无趣便与赵府的公子一同逃学,有好玩的地方还不忘回来接上妹妹。 清芷伏在兄长背上,听见兄长在责骂小莲:“这么大的事,昨晚为何不来告诉我?等到天亮了阿荇才急着跑来找我,你们就是这样照顾姑娘的?” 小莲低着头,不敢顶嘴,面上很是委屈。清芷对她摇了摇头,唇边苦笑。 阿荇和小莲待她再忠心不过,怎么会不第一时间去寻三哥哥帮忙?大概昨晚的消息是被主母曾氏拦了下来,三哥哥才一直不知情,可这些事又何苦让三哥哥知道惹得他们母子不快呢。 清芷身子缩了缩,嘟囔了声:“三哥哥,冷。” 谢江诚连忙加快步伐,柔声道:“现下还不出,我先送你回去睡一觉,等要走了我再来喊你。” 兄长的肩背宽厚温暖,清芷仿佛一下子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困倦疲惫感袭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阿荇刚巧进屋来喊她,说是准备出了。又道三公子原本要骑马,可老太太说天还冷不允许,清芷马车里人最少,三公子便说那就去妹妹马车里一起赶路。 清芷眼睛一亮,她最怕这一路会和主母一辆马车,但好在曾氏也不喜欢她,单独给她准备了,途中这个把月总算可以自在些了,且有三哥哥一起,她不由的开心起来。 谢府门外前前后后十几辆马车停着,府中小厮忙着将库房的箱子一件件的往后头几辆车上搬,所有人站在车旁等着老太太出来。福管事让搬箱子的小厮们手脚轻一些,别磕到碰到,小莲则给清芷手里塞了个手炉。 清芷才想说此刻已经不冷了,看到手炉上那个崭新的炉套,便没再开口,这是小莲这两日自己绣好缝起来的。小莲眼睛一直红红的,清芷便说若是汴京缺人手,就将她爹娘接去,小莲这才展了笑颜,满心盼着能再回姑娘身边伺候。 第十六章 可还记得赵三公子? 第十六章 可还记得赵三公子? 不久,两房老爷扶着老太太出来,清芷她们候在一侧,老太太打眼瞧了瞧,物件都装好了,该到的人也都到了,便说:“快都进马车里去,外头冷,这一路居驿馆,务必谨言慎行,不可招惹祸端。” 众人称是,等老太太踏上马车,其余人才动了动,金陵城里都知道,谢府老太太的派头,都快赶上宫里的大娘娘了。 清芷拉着阿荇钻进车里去,厚厚的棉帘子落下来,车厢里很是暖和,阿荇又给她和三哥哥各铺了厚厚的软垫在下面,车厢宽敞,她若累了还可以半躺下。 谢江诚不愿坐在软绵绵的垫子上,愣是抽了出来盖在清芷腿上,问道:“腿上可有上药?” 清芷点了点头:“早上擦过药了,不碍事。” “虽说为着祖母,这一路必行得缓慢,但马车上有时难免颠簸,需得好好看护。”细皮嫩肉的姑娘家跪了整整一夜,还能有好? 浩浩荡荡十几辆马车,从金陵出,前往汴京。金陵至汴京,千里之遥,他们一行又行得缓慢,这一路少说有个把月的光景。 清芷时不时掀起帘子望向车外,却惹来了兄长的责备:“小心冷风灌进来冻着了,快把棉帘子放下来。” 清芷眉眼弯弯,乌亮眼眸望向兄长,竟是笑了起来,由衷言道:“融化了的冰雪,吐了新芽的枝条,真好。” 末了又轻声加了一句:“外面的天地真好。” 谢江诚没有听见后面那句,只以为她平日在府中待着闷坏了,自然看外面什么都好,便说道:“等到了汴京,我再带你四处逛逛,听说汴京城里好玩的地方多得是。” 清芷则言:“到汴京后,兄长走马上任,哪还有闲暇理会妹妹?” 谢江诚大笑:“你这丫头,定是怪我这些时日太忙没来考校你功课是不是?” 清芷赶紧求饶,她这个三哥哥自幼博闻广识、满腹经纶,明知道她读的书有限,每每还专考她些刁钻的问题。 因上午出得晚,午时她们都各自在途中吃了些点心,不然怕傍晚时赶不到驿馆。清芷一夜没睡,虽说出前补了会儿觉,但上车后很快倦意又袭来,堪堪睡了一下午。 阿荇不敢让她再睡下去,免得晚上又该睡不着了,将姑娘喊了起来。 谢江诚见她依旧迷迷糊糊地,便寻个话头与她聊几句,不然又该沉沉睡去。 “平南王府的三公子,你可还记得?就是那个幼时时常与我们一起逃学的赵三公子。” 谢江诚此话一出,清芷的困意顿时消了大半,她将枕在阿荇肩头的脑袋抬了起来,心跳如擂鼓。 “有些印象……三哥哥怎么突然提起他来?” 谢江诚道:“他携友人至江南游玩,听说我们今日出,要来与我们会合,一同回汴京去。” 清芷倏地抬起眼眸,他要来了? 谢江诚见她不言语,以为她会不自在,自顾自说道:“虽说我们与他如今身份有别,但临之的性子你也知道,他从不在乎那些虚名,你也不用太过拘谨,如往常一般即可。” 清芷愣愣地点了点头,直到傍晚进了驿馆,心里还有些飘乎乎的。 第十七章 如今这一带都不太平 第十七章 如今这一带都不太平 如今是特殊时期,从江南前往汴京的官员增多,驿馆不似往常冷清,父兄们忙着拜会同僚,她们姑娘家就自己待在屋子里,老太太不准她们随意外出,免得失礼于人前。 吃过晚饭,谢清菡身边的使女小薇送来了一小盒药膏,说是二姑娘早上特地带着给三姑娘擦腿伤的。 清芷腿上的红肿消了许多,看着红红一片唬人,其实没什么大碍,但二姐姐的心意她还是好好收下了,起码二姐姐还能记着。 她伸手摸了摸左边脸颊,一个姑娘家手上能有多少力道,她的脸颊早就不疼了,可谢清蕊那些话却留在了她心里。 在谢府,她的生母是一个几乎不会被提及的存在,清芷从小到大问过许多人,可不论是老太太还是主母,或者父亲,都能避则避,从不正面回答她,主母更是每每冷眼相对。 后来大些,她便不再问了,她只知道,她的生母是生她时难产死的,死的时候连个名分都没有,而很快,她就被抱到了主母院里,那个生她的人就像从未存在过。 外头的人,都以为谢清芷是正室所出。 清芷呆呆想着,她其实和阿娘一样,在那个家里都是多余的人,可突然想到三哥哥,她心情又好了一些,在谢府,只有三哥哥真心疼她。 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最是经不住跋涉,不只老太太早早就歇下了,其余人更是,就连清芷这个睡了一下午的人,天擦黑就又开始犯困了。 途中赶路甚为无聊,谢江诚整日在马车里也有些待不住,四五日后便离了马车改为骑马,有时还能先去前头探探路,顺便给清芷带回些零食。 十日之后,途径寿州,寿州乃军事重镇,二十多年前尚属于南唐管辖,后来归了后周,如今归了宋廷。自然,如今连整个江南都是宋廷的了,明日过了寿州,路途也算过了一小半了。 进寿州城,入了驿馆,老太太还特地将小辈们叫到跟前嘱咐,说如今寿州不太平,让她们一定不要外出,好好在驿馆里待着。 这十来日,小辈们都被免了去老太太跟前请安,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纵然平时身子骨硬朗,可也架不住连日来的舟车劳顿,每日神情都恹恹的,今日也是强撑着精神训话,实在是如今寿州城的情况确实不太好。 就连谢江诚也特地嘱咐清芷,让她好好在驿馆待着,最好连房门都别出。 清芷虽不知寿州是什么情况,但三哥哥这样嘱咐,她便一直待在房里不曾出去,可入了夜却突然听见屋外一阵熙熙攘攘,顿时火光通明,阿荇急急跑了进来,清芷询问生何事,阿荇将门窗关紧,才道:“三公子让姑娘待在房里不要出去,说驿馆内还算安全。” “怎么回事?” “好像是有盗贼。” 盗贼?听这阵仗,哪像是盗贼那么简单?且此处是驿馆,住的都是朝中官员,什么盗贼敢公然与官家相抗? 第十八章 赵三公子安好 第十八章 赵三公子安好 清芷心中不安,屋外传来敲门声,谢江诚的声音响起:“芷儿,你先睡吧,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清芷连忙起身打开房门,见三哥哥好好的便放下心,问道:“阿荇说是有盗贼?进驿馆来了吗?如今是什么情况?” 谢江诚也不瞒她:“是兵匪,不过人数不多,已经解决了。” 原来老太太口中所说的不太安稳便是指这件事,自古政权更变总要伴随着兵乱生,一些离都城甚远的兵将伺机起兵,打着效忠旧主的名号专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 听说在寿州一带已经闹了有一阵子了,专门劫掠过路的马匹和行人,清芷她们一行也是幸运,之前路过几个地方都没有被他们遇到,可驿馆的管事说寿州以北更是严重,他们这一行十几辆马匹太过招摇,前几日没被遇到,之后却不好说。 老太太吓坏了,真怕之后在路上会遇到兵匪作乱,一直提心吊胆。外面闹哄哄有一阵,许久才静下来,院门外却突然想起叩门声。 清芷本就和三哥哥立在门口,两人都是一怔,可现下小厮也不敢随意去开门,谁知门外是不是兵匪闯了来。谢江诚迈了两步,胳膊突然被清芷拽住,他拍了拍妹妹的手,说道:“没事,我去看一眼。” 清芷远远看着三哥哥走到院门处,神情紧绷,这三更半夜的外面还在闹兵匪,谁会来敲院门? 可当院门打开,那个身影出现时,她就僵在了原地。 从院外昏暗处踏步而来的男子,墨束冠、俊朗疏阔,不是赵初临还能是谁?纵使多年未见,纵使夜未褪尽,纵使只那一眼,她还是认出了他,和从前一样,谦谦有礼、光华夺目。 清芷立在原地,未动分毫,倒是谢江诚见她呆愣着冲她招了招手,可她足下似有千斤重,怎么都迈不开那一步。 谢江诚笑着走过来,拽起妹妹的胳膊,“来,见过赵三公子与小侯爷。” 清芷这才看到赵初临身后还立了个男子,此人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一副世家公子哥的做派。 谢江诚道:“临之是旧识,就不用我多介绍了,这位是汴京忠勇侯爵府的沈小侯爷。” “见过赵三公子、小侯爷。”清芷盈盈见礼。 沈延清淡笑还礼,赵初临却道:“多年未见,三妹妹越客气了,从前还唤我一声兄长,怎地如今这样生疏?” 从前年幼,跟在他们身后去酒楼听评书,那时清芷不过几岁的孩童,被谢江诚与赵初临一左一右牵着,怕她小小一个走丢了。可是后来年岁渐长,谢江诚亦觉男女有别,便不怎么带清芷去见外男了,再后来……赵府就搬走了。 赵初临或许早已不记得,女儿家有了自己心思后,清芷就再也没唤过他兄长。 清芷没有答话,反是微微屈膝,轻声道:“赵三公子安好。” 沈延清忍不住轻笑,赵初临亦觉几分尴尬,正了正神色还礼:“三姑娘安好。” 谢江诚又问他二人怎么此时过来了,才知他们方才遇到了兵匪,担心驿馆内的谢家老小。之后他们不知又说了什么,清芷一直神色恍惚,心不在焉,谢江诚以为妹妹累了,便让她回房休息。 第十九章 途遇兵匪 第十九章 途遇兵匪 赵初临望着清芷远去的背影,不禁问谢江诚:“你这三妹妹怎么和小时候不大一样了?” 谢江诚不以为意:“姑娘家大了哪能和幼时一样?”幼时可以不知分寸,如今又怎能如孩童一般。 赵初临想想也有些道理,毕竟如今他们都长大了,他可不能不知分寸,坏了三妹妹清誉。 平南王府和侯爵府的公子暂歇驿馆,驿馆里就算再拥挤,管事的也好好准备出了两间房给贵人们,只是赵初临躺下没多久,敲门声便响了起来,他起身开门,见谢江诚手中拿着个小瓷瓶笑盈盈立在门外。 “怎么?伤口都不清洗一下就睡下了?”谢江诚径直进屋。 赵初临轻笑,今晚他与沈延清遇到一伙兵匪,胳膊受了点伤,只因他身着深色外袍,旁人都没瞧出来,就连沈延清都不知道他受了伤,可却被谢江诚看了出来。谢江诚将药瓶放下,也不多留,夜已深,明日还要赶路,此刻他只想倒头睡下。 可清芷在榻上,却翻来覆去如何都睡不着,她的心情彻底被那个人扰乱,她明白这是最要不得的事情,逼迫自己不要去想,可眼前却不停浮现出他的样子。 可想着想着她不免苦笑起来,莫说在这个家里没人会为她做主,就是有,又如何能去高攀了王府嫡子?她是什么身份,人家又是什么身份。 清芷心突然冷静下来,年少的美好就留在心底吧,莫要再想,莫要奢望。 因寿州不太平,翌日一早他们便早早地出,可兵匪未除,他们一行浩浩荡荡十几辆马车实在太过招摇,驿馆管事便建议他们走水路,从寿州出,有一条小道直通汴水,到汴水后坐船走水路直接就能到汴京。 但从寿州到汴水这条小道也是最危险的,老太太担忧下不了决心,可没等他们想出解决办法,知州大人听说他们将要出,竟然派兵一路护送他们到汴水。他们都知道这是因为王府嫡子与他们同行,知州大人巴结的是平南王府。 清芷亦从谢江诚口中得知,赵初临早就写信回京,告知了陛下寿州一带的情况,相信事情很快就会解决,寿州一带百姓不会一直受兵匪滋扰。 寿州通往汴水的那条小道不算太远,两日的路程紧够了,又有知州大人派兵一路保护,谢家的人都觉得此行一定不会再出岔子了,可人这一生该遇到什么事什么人都是注定了的,想躲都躲不过去。 许是他们一行车马行李甚多,几十口大箱子堆在后头几架马车上实在太过诱人,纵然有官兵护着,还是招来了一伙兵匪,且人数不少。 阿荇跳下马车守在车外,回身将车门紧紧关上,马车外围着一排官兵,在他们对面,赫然立着上百个手持大刀、身着明晃胄甲的兵匪。 清芷问阿荇祖母和父亲他们如何了,阿荇道老爷和大爷并两位公子都守在老太太身边,主母和几个姑娘都在车上没有下来。 听到大家都无事,清芷才放心,可她将全部心思都放到车外三哥哥和赵初临身上,丝毫不知危险来临。 第二十章 快救三姑娘 第二十章 快救三姑娘 清芷坐在马车里,一手掀着棉帘子往外张望,突然听见马儿一声嘶鸣,清芷身子猛地往后一倒,重重摔在了车厢里。 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见阿荇急切喊道:“姑娘,姑娘!快救三姑娘!” 马儿被大刀砍伤,吃痛拼命地狂奔,清芷在车厢里根本坐不住,一会儿被甩到左边,一会儿又被甩到右边,她只好双手紧紧抓着车窗。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顺着车窗往外一看,马车早已远离了队伍。 她心中惊慌,却不得不让自己镇静下来,清芷摇摇晃晃地去开车门,厚重的棉帘子挡着,她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车门推开。她努力稳住身形,想要去拽那缰绳,可马车实在颠簸的很,马儿吃痛跑起来很是疯狂,不管不顾乱撞,好几次车轮碾过巴掌大的石块,清芷都差点摔下马车。 等她好不容易拉到了缰绳,可她力气小,马儿又是癫狂状态,不但没有停下,反而愈狂躁,马蹄飞扬,又将她摔回车内。 狂躁的马儿跑了好久,许是太痛或太累,度渐渐慢了下来,清芷又强撑着去拉缰绳。可马儿一阵乱跑,早已不在既定的道路上,反而冲进一片林子,林中树木高大挺拔,枝条纵横交错,马儿可以在其中穿梭,可宽敞的车厢却不行。 车轮卡在了树干上,马儿止步,正拉着缰绳的清芷却因这突然的停顿,整个人顺势飞了出去。 一瞬间,她脑中一片空白,身子飞出去那一刻,她只觉自己完了,从急飞驰的马车上甩出去,就算不死也得残了,她惊惧的闭上眼睛,直到感觉身子落在地上不再腾空。 “哎呦。”这声痛呼不是她喊的,是从被她压在身下那人的口中出的。 清芷猛地睁开眼睛,这熟悉的面容…… “三公子?”她险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所有的恐惧、害怕、担忧在一刻化作了眸中滴落的泪珠。 “你再不起来,我的胳膊就要废了……”赵初临艰难地开口,眉头皱在一起,显然很是痛苦。 清芷一下子弹起来,见被她压着的胳膊鲜血淋漓,她心疼地想替他捂住伤口,却怎么都不敢碰一下。 “三姑娘莫要担心,这是旧伤,只不过方才伤口裂了,无碍的。”赵初临用另一只胳膊撑着坐起来,撩起袖子想看一眼伤口,但血迹与中衣粘在了一起,这一扯,顿时冷汗直冒。 清芷连忙掏出帕子递给他,赵初临客气的说了声:“多谢。” 清芷泪水簌簌:“是我该谢三公子才是,我以为……以为自己死定了。” 赵初临知道她定是怕极了,哪个姑娘碰到这种事能不害怕,清芷此番模样已是格外勇敢了,他伸出手想像儿时那样拍着她的背脊安慰,可似乎觉得不妥,又放了下去。 “方才双方厮杀太过混乱,此马被飞出去的大刀砍伤,我见状连忙骑马追来,却还是晚了一步,让你受了伤。”赵初临见她肩膀处衣衫破碎,隐隐有擦伤的痕迹,颇有些懊恼。 清芷轻摇了摇头:“没有受伤,只是在车里撞来撞去擦破了衣裳。”怎么会晚呢,他在最关键的时刻赶来救下她,已是让她无以为报。 第二十一章 这不妥吧 第二十一章 这不妥吧 赵初临又问她能不能走,清芷站起身活动了下双腿,回道:“无碍。”可她却见赵初临一直坐在地上,迟迟没有起身,才想到方才她从马车上被甩出去,是赵初临接住了她,并且将她护在身前,而他自己则重重摔在地上。 恐怕伤的不只是胳膊…… 清芷定了定心神,蹲下身子,拉起了赵初临未受伤的胳膊,将其搭在了自己肩膀上,赵初临一愣,一阵淡香飘入鼻间,他的胳膊揽着她的肩,脸颊相距不过拳头宽的距离,她的丝有些凌乱,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但眸中却是那般坚定的神色。 赵初临眼神闪烁,清咳一声:“这……不妥吧。” 清芷冲他温婉一笑,压下心中悸动,故意客气言道:“这个时候,三公子就莫要在乎那么多了,祖母她们尚在危险之中,此地亦不见得有多安全,还是先去与他们会合要紧。” 赵初临见她神色坦然,心道人家一个姑娘家都这样说了,自己反而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便言道:“那麻烦三姑娘了。” 清芷本想说他对她有救命之恩,这都是应该的,可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只是摇了摇头,扶他起身。 赵初临左臂本就有旧伤,方才又被兵匪伤在了同一个地方,更严重的是接住清芷时,清芷恰好压在了伤口上,这条胳膊此时疼痛难忍,他额头上不停冒着汗,清芷心疼不已,却什么都做不了,只好时不时用衣袖替他擦拭额头细汗。 原本赵初临只是伤了胳膊,可从马上飞扑向清芷,落地时右腿跌在了坚硬的石头上,该是伤到了骨头,此刻只能被清芷搀扶着一瘸一拐行走。 想他赵三公子还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要靠一个瘦弱的姑娘搀扶,而且这个姑娘……他不经意看了眼,也着实太瘦弱了些。 他的右腿几乎不能动,整个人大半的重量压在这样一副消瘦的肩膀上,怎么看都很不忍心,走了一段路,赵初临主动说:“先歇一下吧,歇会儿再走。” 清芷以为他伤口痛,走路太吃力,便小心的将他扶到一旁坐下,本是寒冷的天气,扶着他走这一段路,竟然也出了汗。 清芷微喘坐到他身旁,主动询问他的伤势,赵三公子见她眸中关切,故意动了动胳膊又动了动腿,说道:“小伤而已。” 清芷又不是没看见他抬胳膊抬腿时脸上痛苦的神情,但也没拆穿,只是道:“三哥哥那儿有伤药,先简单处理一下,估计要到码头才能请大夫了。” 清芷担心家人,也不知那边是什么情况,可又不好催促他启程,只在一旁静静坐着,什么时候等他休息好了再扶他走。可休息了有半刻钟,他却连动一动的意思都没有。 清芷的担忧就都浮在了面上,忍不住开口询问:“三公子现下能走了吗?” 赵初临却说:“不走了,就在这儿等他们来接。” 清芷怔怔然望着他,呶呶嘴半响说不出话,这人心可真大,那些兵匪们那般强悍,他不担心也就罢了,还坐着这儿等着旁人来接。 第二十二章 这种眼神望着他 第二十二章 这种眼神望着他 清芷整理好措辞:“三哥哥他们对付那群兵匪已是吃力,我觉得来接我们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不如我们……” “三姑娘无须担心,有延清在,收拾那群兵匪只是时间问题,我们现下过去,不但帮不上忙,反而拖累了他们,不如耐心在这儿等着。”赵三公子又瞧了她一眼,实在是不忍心再让她半驮着自己赶路,这才走了一小段,她就已经气喘吁吁,若真让她扶着回车队,实在太残忍。 清芷不知他如何想的,只是惊讶于他的自信,“沈小侯爷?” 赵初临点头:“延清自幼好武,身手了得,一直想入军营历练,奈何他是侯府独子,忠勇侯和夫人万般阻挠,最终只能入了枢府,这也是此次我们去江南的原因,纯粹是陪他散心的。” 赵初临说完,才觉竟然与她说了这么多,且是旁人的私事,实在是大意,可她见清芷似乎并没有认真听,便有心岔开话题:“年前陛下赐了宅子给谢氏于汴京居住,子安托我办了件事,本想到汴京后给你个惊喜,但我实在忍不住想先告诉你。” 清芷一愣,三哥哥给她的惊喜?她眼眸乌亮,清秀白皙的脸颊对着他,满是期待,赵初临觉得和一个姑娘靠的如此近,且这个姑娘还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着实有些……尴尬,不动声色挪了挪身子,继续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往你院里移栽了几株杏树,方一开春我便着人移了去,今年可能开不了花了,但细心养护,明年便能见着杏花开。” 清芷眼睛湿润润的,临走时她还和阿荇说今年见不着杏花开了,阿荇说到汴京再种几棵,几年后就能开花,她觉得时间有些长,且几年后的事情谁说得准,便觉得很是遗憾。谁知三哥哥竟默默请人移栽,只是想给她惊喜,这天底下,只有三哥哥记得她的喜好,且会为了她的喜好费心思。 赵初临见她要哭的样子,半开玩笑:“他就是动动嘴皮子,苦力活可都是我干的,你若是感动,可别忘了有我的一份功劳。” 他本意是逗她开心,可谁知她竟真的落下泪来,一时让他手足无措,这若是儿时,他还可以伸手为她拭泪,拍着她的肩膀哄她,或者牵着她的手带她去买果脯、听评书,但如今……他们都长大了。 清芷与赵初临在林子外等了约半个时辰,谢江诚他们果然就循着车轮痕迹找了来,赵初临伤得重,走不了路也骑不了马,谢江诚就着小厮将清芷那架卡在树干的马车移了下来,换了新的马匹,好在车架虽一路跌跌撞撞但很结实,并没有损坏。 兵匪们死的死、逃的逃,损失不小,但知州大人派的官兵也没好多少,折了大半,最重要的是,赵初临受了重伤。 知州大人亲自带了军医追来,听到赵三公子并无责备之意,反而多次感谢他派兵一路相送之情,这才放下心来。 清芷遭此一劫,老太太和主母曾氏倒是都关切了几句,言她必有后福。阿荇是真的吓坏了,此后这一路都寸步不离跟在清芷身边。 第二十三章 终到汴京 第二十三章 终到汴京 清芷关切赵初临的伤势,但也不好表现的太明显,更不好去打扰他休养,从到了码头登船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只是从三哥哥口中侧面打听了几句,三哥哥说他底子好,只要好好休养不会有大碍,清芷才放心。 沿着汴水,一路北行,等他们一行终于到达汴京时,已是二月末,冬衣换了春衫,仿佛连心里那些疲惫不安都一同卸了去。大船靠岸,平南王府与忠勇侯府的下人早已在码头等候,清芷立在岸边,见王府的小厮们将赵初临抬上轿子,她远远看着,直到谢清菡喊了她一声,才慢慢回过神来。 “这就是汴京了啊,总算是到了。” 清芷浅笑:“这一路是不容易,二姐姐累不累?” 谢清菡小声道:“整日在船上晃来晃去,此刻我还晕着呢。” 谢宅是年前官家赏赐的,原本谢晋与谢华官职都不高,官家不会特地赐宅,此番全是因为谢江诚之故,谢江诚是得平南王府恩荫入仕的。他顶着个江南才子之名,又得平南王府恩荫,任国子祭酒,还未入京,便已成为了朝中官僚口中谈资。 汴京谢宅比之金陵大了近一倍,分为东西二府,虽然从一个主门里进,但穿过堂后拱门,两条主路将偌大府邸一分为二,三哥哥说这座宅子本就是相邻的两处宅子改建的,位置是平南王府选的,毕竟官家不会去操心这些事。 而平南王府早些年与谢氏多有来往,最是知道谢府内况,故意选了两个宅子改建,又分了东西二府,不得不说格外用心,起码除了老太太不大满意外,其余人都在心里感激平南王。 二月初自金陵出,堪堪行了近一个月才到达汴京,且期间又遇兵匪作乱,每个人都神经紧绷的行了一路,此刻只想快快安顿下来,好好歇上几日,但才进府没多久,老太太就将众人都喊到跟前。 老太太独居东府靠竹林的院落,依旧称合安苑,且她不喜欢府中下人们东府西府的叫,明明在一座府邸里住着,却像分府别住一样,老太太了话,大家自然依从,从此只称东西二院。 清芷与谢清菡并肩站着,谢清菡忍不住抱怨:“祖母难道不觉得累吗?这才进府没多久,好歹先歇一歇呢。” 清芷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冲她摇头,谢清菡撇撇嘴,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如今离了故土举家迁来汴京,且府中男眷都在新朝做官,谢氏在汴京又毫无根基,老太太自然要好好嘱咐一番。对着她们几个姑娘,便是交待要谨言慎行、举止端庄,日后莫要给谢府丢了脸面。 翻来覆去的话,她们几个早已烂熟于心,好在老太太还有话要同父兄们交待,清芷姐妹几个能被早早放走。才出院门,谢清菡胃里一阵翻腾,捂着心门口缓了一阵才敢动,清芷拍拍她的后背,言道:“还是请个大夫来看一下吧。” 第二十四章 做客侯爵府 第二十四章 做客侯爵府 谢清菡摆了摆手:“不用,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只是以后我再也不要坐船了,太遭罪了。” 清芷说送她回去,一转身见大姐姐在她们身后,只是却像没看到她们似的,绕过她们就走了,清芷一愣,就听谢清菡低声道:“是不是很奇怪?” 清芷点了点头,谢清菡又道:“若是以前,她定要骂我矫情。” 清芷失笑,这倒是真的,以往大姐姐在她们面前总要言语上刻薄几句,清芷道:“可能一路太累了吧。” 谢清菡却笑:“才不是呢,如今她哪有心思理会我啊?” “怎么了?” “你没见在船上这一路她是怎么与沈小侯爷搭讪的吗?小侯爷退兵匪的时候受了点轻伤,她恨不得一日三次去送药,母亲和祖母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清芷还真没注意,那时她的心思都在那个人身上,担忧他的伤势。不过二姐姐这次倒看得明白,沈延清乃侯爵府独子,本来她们这样的人家是高攀不上的,但若大姐姐真能得小侯爷青睐,大伯母和祖母可不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清芷的院落比在金陵时大了许多,在买进新的使女之前,这院就只有她和阿荇俩人。院子里移栽而来的杏树分列两侧,其中一棵树下有张石桌,院门口的石子小道通向房门,门口有长长的回廊。 清芷倚在廊下,想到他们如今离的这样近,心里似被什么东西装得满满的。 转眼谢氏迁来汴京已经一月有余,府中男眷们入新朝为官,每日里忙的脚不沾地,相比而言女眷们则轻松许多。 京中贵妇贵女们甚多,大房主母向氏素来善于交际、八面玲珑,没多久便在妇人圈里得了个好名声,而谢清蕊亦是左右逢源,结识了汴京不少名门贵女。 这日,忠勇侯爵府下帖,宴请京中贵女过府看戏,侯爵夫人是个好相与的,平日里无事就喜欢置个宴席消磨时光,最重要的是侯府独子沈延清已入朝为官,至今却仍未定亲,她多和京中这些姑娘们接触接触,也是为了儿子打算。 此次忠勇侯爵府下帖,自然谢府也在其列,侯爵夫人也是为了感谢谢家一路对沈延清的照顾。清芷与主母曾氏一道,在府门处与大伯母和两位姐姐会合,两架马车一同往侯爵府驶去。 她们到时,侯爵府门前已经停了不少马车及软轿,清芷下车,见一旁大伯母与谢清蕊说笑,亲昵的如亲母女,而谢清菡立在她们身后,显得局促不安。 曾氏性子清冷,对清芷一向不冷不热,虽说在外人面前从未让她难堪过,但也不会表现的太亲昵,清芷只是规矩地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 如此恰好与谢清菡并肩走在一起,清芷冲她温和一笑。这是谢氏来汴京头一次收到宴请,且对方还是侯爵夫人,谢府该出席的女眷自然都要来,纵然谢清菡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场景,还是硬被拖了来。 第二十五章 大姐姐不见了 第二十五章 大姐姐不见了 侯府门前有使女接待引路,府内东侧有个不小的园子,侯爵夫人在院子里搭了戏台,如今天气回暖,午时阳光洒下,春风和煦,侯爵夫人索性就在园子里摆了席面,一边听戏、一边开席。 今日来了不少世家贵女,清芷与谢清菡近月来不曾出府,自然也没有相熟之人,不似谢清蕊,在府门处就与一绿衣裳的女子打过招呼。谢氏是头一次来做客,使女先带她们去见侯爵夫人。 清芷远远看着,见侯爵夫人熟络地在人群中游走,一会儿同这个人说笑几句,一会儿又与那个人点头示意。早听闻忠勇侯夫人性情爽利、好相与,每个与她打过招呼的人都是真的相熟,并非面上客套。 待走近,彼此介绍寒暄,侯爵夫人不拘那些礼数,拉着她们姐妹几个亲热说着话,还不忘随时打量,清芷被她看的有些羞怯,兀自低下头,便听见侯爵夫人清爽的笑声。 侯爵夫人属于那种颇为英气的长相,与沈延清眉眼相似,但笑起来又让人觉得很温柔,清芷在江南,见惯了江南女子的柔媚,似主母那般,书香门第出身,话不多略清冷,样貌娇小清秀,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或似大伯母那般,对谁都是一张笑脸,笑起来眉眼弯弯。见过侯爵夫人,清芷才知一个女子也能这样豪爽大气。 侯爵夫人还有旁人要招待,清芷就和谢清菡在戏台前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谢清菡见长辈们走远了,才悄悄和清芷说:“方才侯爵夫人一直盯着你看,好像很喜欢你呢。” 清芷则道:“侯爵夫人性情好,对谁都和善,像二姐姐这样娴静温柔的才招人喜欢呢。” 谢清菡被她说得羞恼,不愿理她,二人好好听着戏。没过多久,大伯母向氏突然出现,问她们谢清蕊去哪儿了。 二人往四周望了望,都奇怪没有看到谢清蕊的身影。 “方才大姐姐和伯爵府的姑娘在那边说话,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谢清菡指了指旁边的小亭子,疑惑道。 向氏眉头一皱,嘱咐她二人:“赶紧把她找回来,这是来做客,你们也由得她乱跑。” 谢清菡低着头,直到清芷拉着她走远了才委屈道:“大姐姐自己乱走,为什么要怪我们?” 清芷见四下无人,才与她说道:“大伯母也是心急,不是冲着我们,你想想,大姐姐在侯爵府里走丢,能去哪里?” 谢清菡先是一愣,旋即惊道:“难道,她竟敢……” “想必大伯母也是担心如此,才着急了些,不过也许大姐姐只是走丢了,我们先四下里找找看。” 谢清菡是被清芷那句话惊着了,又想到那一路上大姐姐对沈小侯爷的殷勤,心中越来越不安,现下侯府里那么多人,且都是汴京里有名望的家族里的当家主母和贵女们,大姐姐还真敢去找小侯爷不成?若是被人知道…… 她下意识拉住清芷衣袖,颤声道:“戏台处那般热闹,大姐姐若是走丢,循着声音也该找到了,我们回去看一看吧,说不定她已经回去了呢。”其实她心里还有一句话,若是大姐姐没有回去,肯定是去找小侯爷了啊。 第二十六章 侯爵夫人的喜爱 第二十六章 侯爵夫人的喜爱 可她们往回走,直到回到戏台,都没看到谢清蕊,她没有回来。 “完了完了,她这么久都不回来……” 二人愣愣的立在原地,都想到了不好的后果,向氏见只有她们回来,上前询问,谢清菡低声道:“附近都找遍了,没有找到大姐姐。” 向氏眉头皱得更甚,看了她二人一眼,意有所指:“不论她在何处,都立马带回来!” 清芷与谢清菡出了东园,往后头找去,二人的身影全落在了侯爵夫人眼里,曾氏坐在侯爵夫人身旁,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禁莞尔一笑。 果然就听侯爵夫人言道:“三姑娘像你,知书达理又文静,我膝下只有一子,又是个闹腾的性子,倒真羡慕你,有个这么贴心的女儿在身边。” 曾氏淡笑:“夫人喜欢清芷是她的福气,日后只要夫人不嫌弃,就让她多来陪陪您。” “那敢情好。”侯爵夫人又道:“虽说我本不看重嫡庶,但三姑娘和她两个姐姐比起来,到底是更有嫡女的气度,是你教得好。” “清芷这孩子一向懂事,我倒也没怎么费心。” 清芷不知自己被议论了一番,此刻她正与谢清菡往小侯爷院里走去,路上遇到使女询问小侯爷住处时,见使女眼中的鄙夷,让清芷与清菡好生尴尬。好在府中下人都去了东园照应宾客,一路往小侯爷住处走来,统共没遇到几个人。 到了院门处,清芷却突然拽住谢清菡,脚步亦停了下来。 谢清菡不明所以,问她怎么不进去,清芷却道:“二姐姐有没有想过,若是大姐姐不在这儿怎么办?” “不在这儿?那她能去哪儿?” 清芷摇了摇头:“若是大姐姐真和小侯爷在一起,怎么都好说,反正是她有错在先,可若我们就这样闯进去,她却不在这儿,我们该说什么?” 谢清菡愣了愣,是啊,若是大姐姐不在这儿,她们两个姑娘闯进小侯爷的住处又怎么解释? “那我们怎么办?” “不如……在院外等等看。”谢清蕊若真的来见小侯爷,也断然不会待太久。 谢清菡没有主意,自然清芷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二人就在小侯爷院外等着,可没等来谢清蕊,却等来了平南王府的三公子。 赵初临从小侯爷院里出来,见到清芷和谢清菡不禁一愣,而清芷本想拉着二姐姐快点离开,可却已经来不及了。来汴京一月有余,想不到再次见他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赵初临望了望清芷,又望了望身后沈延清的院子,清咳一声:“来找延清?” “不是!”清芷连忙否认:“我们、我们迷路了。” 可这样的借口太禁不住推敲,不说她们迷路恰好迷在了沈延清院外,且说在这里还能隐约听见东园里唱戏的声音,这样也能迷路? 清芷没有抬头去看赵初临的眼神,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身旁谢清菡轻轻的声音飘来:“三公子……你有没有看到我大姐姐?” 第二十七章 看中的是你 第二十七章 看中的是你 “谢家大姑娘?不曾见过。”赵初临摇头,今日知道侯爵夫人摆宴,赵初临与沈延清就没出过院子,现下是要走了,亦准备绕过东园离开。 可他这话一出,清芷迅与谢清菡相视一眼,大姐姐不在小侯爷这儿。 “那我们先走了。”谢清菡声音低低的,拉着清芷就要走。 赵初临道:“我送你们过去吧。” “就不麻烦三公子了。”清芷委婉拒绝,赵初临却道:“你们不是迷路了吗?” 清芷神情一僵,点头:“嗯,对。” 赵初临送她们二人去东园,清芷走在他身旁,悄悄望了望他的左臂,又见他走路还算稳健,想来伤已经好了。赵初临不是没感觉到她的目光,可他没敢去看她,总觉得若和一个姑娘目光相接,不知该说什么。 “前面女眷太多,我不方便过去,就送到这儿吧。”赵初临停下脚步,与她二人别过,清芷望着他的背影,不禁有些失神。 好在谢清菡没注意到她的失态,却在她耳边惊呼:“清芷你看,是大姐姐。” 清芷顺着她指的方向去看,果然是谢清蕊,正与伯爵府的大姑娘坐在廊下说话,可方才她明明没在这儿,附近清芷二人都找遍了。谢清菡拉着清芷上前,她们恰好被一棵大树遮挡着,清芷听见谢清蕊提到她的名字,生生止住了脚步。 “真的?你真听侯爵夫人这样说?”伯爵府大姑娘的声音。 “我躲在她们后面听的清清楚楚,侯爵夫人特地问二婶婶,清芷有没有许人家之类的,就差直接上门提亲了。”谢清蕊愤愤不平。 “不是你和小侯爷比较熟吗?怎么被你妹妹抢了先?” “这是侯爵夫人的意思,又不是小侯爷的意思,小侯爷根本没正眼瞧她。”话虽这样说,可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她与小侯爷,其实也没有说几句话。 她们再说什么,清芷已经听不进去了,满心只有谢清蕊那句:“就差直接上门提亲了。” 她是觉得侯爵夫人待人和善,也感觉出侯爵夫人很喜欢她,可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这门亲事对谢府来说,是天大的喜讯,可对于她谢清芷而言却不是。 “大姐姐一心巴结着小侯爷,却不料人家侯爵夫人看中的是你。”谢清菡颇有些幸灾乐祸,她被谢清蕊欺负了这么多年,虽说血缘上与谢清蕊更近一些,可心里却更希望这事是真的,清芷可比谢清蕊好多了,才配那么出众的小侯爷啊。 清芷心中慌乱,回想与侯爵夫人的相处,好像并没有多出众,怎么就让她看上了?莫说她不喜欢小侯爷,就凭赵初临与小侯爷的关系,她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谢清菡依旧在幸灾乐祸,清芷却想着该怎样让侯爵夫人打消这样的念头,她抬眸望了望廊下的谢清蕊,突然有了主意。 “她且等着吧,还想攀上侯爵府,看我怎么对付她。”谢清蕊恨恨说道。 第二十八章 大打出手 第二十八章 大打出手 伯爵府的姑娘淡淡瞥她一眼:“并非我不向着你,但说实在的,像侯府这样的人家,小侯爷又是独子,必然要娶个嫡女做当家主母的。” “嫡女?”谢清蕊冷笑:“要是侯爵夫人知道她低贱的身份,不知还会不会想要这门亲事。” “什么?” “她在外人面前摆摆嫡女的威风也就罢了,还妄想嫁入侯府?”谢清蕊到底是四下望了望,才低声道:“不怕告诉你,这是我家一件说不出口的丑事,这谢清芷并非我二婶婶所出,她的生母是大着肚子被抬进府的。一个未出阁就大了肚子的女人能是什么样,这谢清芷是不是我们谢家的种还不好说呢……哎呦!” 谢清蕊突然一声惨叫,右手连忙捂住了额头,看了看手掌,“血……出血了。” 伯爵府姑娘惊呼,许是个见血就晕的,扶着柱子身子一歪倒了下去,谢清蕊痛地大喊大叫,自然惊动了园里的其她人。 “呀,这是怎么了?被谁打了?” “额头上出了好多血,谁敢公然在侯府里行凶?” 谢清菡呆愣片刻,木然的偏过头望着清芷,还有她握在手中剩下的石子。 “你……”谢清菡呶呶嘴,半响说不出话来,她亲眼见清芷蹲下身拾起石子来砸到谢清蕊额头上,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里可是侯府,这么多京中贵人在场。 可令谢清菡更想不到的是,清芷不但没有转身逃跑,反而从树后探出身子,冲到谢清蕊面前去拽她的头,谢清菡彻底傻眼了,等她反应过来要去拉清芷时,侯爵夫人听见动静赶了过来。 清芷拽着谢清蕊的头,在她耳边说道:“在外面当着外人的面嚼自家舌根,大姐姐是越出息了。” 本来谢清蕊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方才她与林家姑娘的话都被清芷听了去,若是被祖母知道定要狠狠责罚她,可此时清芷拽着她的头不撒手。 她现在是额头被砸得生疼,头也被拽得疼,根本无暇去想那么多,正要还手,突然听见旁边有人说侯爵夫人过来了。 谢清蕊掐着清芷的手蓦地一松,转而去推她,求饶道:“三妹妹你这是做什么?若是做姐姐的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纵然你不在乎我,可也要顾着自己的体面啊,在旁人家里这样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清芷从来也不在乎自己是嫡是庶,瞪着她:“方才你那些话,敢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再说一遍?让大家听听,什么是一个闺阁女子该说的话。” 谢清蕊自然不会说,只是抱着清芷的胳膊泣声道:“三妹妹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有什么事咱们回府再说,这是侯府,你总该给侯爵夫人几分颜面啊。” 谢清蕊楚楚可怜,被妹妹欺负却也不还手,众人指指点点,纷纷指责清芷,有出声相劝的,但却没有人会真的上前相帮,侯爵夫人走上前,打眼儿瞧了瞧二人,才想将二人拉开,一声冷斥令清芷先放了手。 第二十九章 被撇在了侯府门前 第二十九章 被撇在了侯府门前 曾氏冷然上前,一把拽过清芷,手掌微动,到底忍住了。 “姊妹间拌嘴几句本是常事,可你竟敢对姐姐动手,还不快向你大姐姐还有侯爵夫人赔不是?” 清芷没有理谢清蕊,只是在侯爵夫人面前低下头:“给夫人添麻烦了,是清芷不好。” 侯爵夫人微微一笑:“不妨事,只是大姑娘额头上的伤不轻,不如先去房间歇着,等大夫来瞧一瞧。” 向氏本跟在曾氏身后,此时走到谢清蕊面前,心疼道:“我们蕊儿生得娇嫩,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但愿不要留疤才好。不过你到底是姐姐,不论什么时候都该让着妹妹的,怎么能与妹妹起冲突呢?” 谢清蕊伏在向氏肩头,泪珠涟涟,“母亲教训的是,我不该逞口舌之快,应该让着妹妹的。” 向氏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过身与侯爵夫人说道:“她们姊妹间闹不快让夫人见笑了,蕊儿受了伤,我们也不便再叨扰,日后再带着她们来侯府赔罪。” 如今这样的情况,侯爵夫人也不好再留,再三说不会放在心上,并一路送出园子。谢清蕊被向氏牵着,一直到出了府门,向氏回身皮笑肉不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伤在脸上,你们倒真是狠得下心来,好好想想回去怎么跟老太太交待吧!” 向氏带着谢清蕊踏上马车,又瞪了谢清菡一眼,谢清菡不敢与清芷说话,连忙低下头也钻进马车里去。 曾氏脸色冰冷,可在侯府门前,到底是不好作,待走到车架旁,才咬着牙道:“在侯府里,在侯爵夫人面前,你被下蛊了不成!” 曾氏的怒气在意料之中,她一心盼着清芷得嫁高门大户为兄长助益,所以在外人面前从未透露过清芷的身份,给足她嫡女的尊贵,可今日清芷当着那么多人对自家长姐大打出手,曾氏的怒意可想而知。 清芷被撇下了,曾氏没允许她上车,她被撇在了侯府门前。 好在谢府离忠勇侯府不算太远,她记性好,大概能记得来时的路。入汴京月余,除了老太太答应给她们姊妹几个添新衣时,清芷往东城门的几间铺子里逛了逛,打那儿就再也没出过府门。 清芷不想那么快回府,或打或骂她都不在乎,只是厌倦了。 午时,正是东门集市开市的时辰,清芷随着人流往热闹处走,集市内店肆林立,街旁酒家里飘出浓浓的酒香,店门前小推车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小吃,长桥上有个卖糖人的老翁,面前是一妇人带着个幼童,幼童舔了舔手中糖人,一脸满足地笑了。 清芷也不由得唇角一弯,这一笑被身旁卖玉石的小哥儿看到,小哥儿连忙推销:“姑娘可是喜欢这块玉?不是我吹嘘,满东市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玉了,您看这上面的花纹,琢的是朵盛放白莲,姑娘您真是好眼光。” 清芷一怔,低头看了眼商贩手中的玉坠,小哥儿连忙递到她面前,堆着笑:“姑娘您瞧。” 清芷淡笑:“敢问……平南王府在何处?” 第三十章 一块玉一个男人 第三十章 一块玉一个男人 小哥儿愣了片刻,指了指西边:“远着呢,隔着好几条街呢。” 清芷道了声谢准备离开,小哥儿连忙道:“姑娘不要这玉坠了?您要真心喜欢,只收您十贯钱。” 清芷蹙眉,忍不住说道:“莫说我不喜欢,就是我真喜欢,你这玉成色并不好,还敢卖十贯钱?” 小哥儿顿时不乐意了:“嘿,你这姑娘怎么说话呢?我这玉哪不好了,你不买就不买,可别来砸我招牌啊。” “你这玉器不仅玉本身成色不好,且琢得粗糙,这也算招牌?” “我说姑娘,您这就不厚道了吧?看你年纪不大,不懂行也不能乱说啊,我在这东市卖玉可好多年了,你这空口白话的,别不懂装懂。” 谢氏在金陵亦算得上高门显贵,清芷就算束于闺阁,也知什么才是好东西,眼见围观之人越来越多,她并不想与商贩争辩太多,欲转身离开,商贩却喊住:“姑娘休走。” 清芷冷冷回身,身后一个高大男子却抢她一步:“这玉我买了,十两白银,一分不少。” 男子扔下银子,拿了玉就离开,清芷一怔:“这玉……” 男子回过身,一袭华服、贵气逼人,“怎么?姑娘喜欢?” 清芷摇头:“这玉不值十两。” 男子眼眸一亮:“姑娘懂玉?” “我说姑娘你有完没完啊,人家公子都买了,你成心的吧?”卖玉的小哥儿很是生气。 清芷心想也是,人家买都买了,再说不好确实膈应人,便微微施礼:“是我唐突了。” 清芷走了很远,一转身见那华服男子竟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清芷止步,回身望着他,男子见状走上前,拱手:“姑娘还没说这玉有何不妥?” 清芷见他目光真诚,是真心询问,为免他日后再上当,清芷便伸出手,男子将玉递给她,清芷才道:“玉石讲究细腻、滋润,此玉乍一眼看去的确光泽明显,但透过光便能现玉中杂质。再者,手艺好的雕琢师父琢出来的玉先要有型,一眼看去能感受到它的美,虽然这样说比较笼统,但最直观的感受往往才最有价值。公子若细看,不难现玉上白莲偏了位置,整体感觉便有些……不伦不类。” 末了清芷又道:“虽说此玉不值这个价钱,但也不算太差,公子也莫要太过介怀。” 她欲转身离开,对面人群忽地散开,双架马车疾驰而来,车上的人大声喊着:“让开让开,马儿受惊了,大家都让开。” 清芷有过被受惊马匹带走的经历,心中多少有些阴影,竟一时来不及躲开,好在身旁男子及时拽了她一把,车架远离,清芷惊魂未定。 “啊,玉摔坏了!”清芷低头一看,男子去拽她的时候,手中玉器掉落,已是分裂两半。 “无妨,反正也不是好玉,姑娘无事便好。”男子笑得温润。 清芷摇了摇头,玉虽不是好玉,但却是人家十两白银买来的,便道:“公子若不介意,不妨留个地址,我好让人将银两赔给公子。” 男子却只留了背影给她:“有缘自会相见。” 第三十一章 清芷喜欢延清? 第三十一章 清芷喜欢延清? 原本清芷询问商贩平南王府所在,只是心中郁结,想去看一眼那个人,纵然见不到,哪怕看一眼他住的地方也好,可现下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回到谢府,清芷先回房间换了衣裳,府内新买了一批使女,清芷院里也多了不少人,不过跟前的事还是阿荇伺候得多。 换好衣裳准备去合安苑,阿荇却说这个时辰老太太正午觉,不如等会子再去。清芷听着话语不对,便问:“合安苑没有来人?” 清芷这样问,阿荇倒有些不明白了:“怎么了姑娘?老太太那儿没吩咐什么啊。” 清芷一怔,不禁苦笑:“是了,谢清蕊那些话若真禀到祖母面前,她也没好果子吃。” 只不过若是平日,没什么能瞒得过老太太,可如今初来汴京,老太太许是有些水土不服,这一月来身上总不太爽利,对府上的事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如此在侯府里的一场闹剧,竟是没捅到老太太跟前,曾氏若要管教清芷,自然也用不着老太太,而大伯母到底也顾忌着谢清蕊对伯爵府姑娘说的那些话。 因为没有闹开,除了在场几人,谢府其他人都不知情,谢江诚还是翌日早朝后从旁人口中得知了此事。 彼时谢江诚与赵初临一道出了宫门,沈延清拦住他问他谢大姑娘额头上的伤如何了,谢江诚还好一阵懵。 “怎么?你不知道?” 谢江诚反问:“清蕊受伤了?” 谢江诚新官上任,这段时间确实很忙,沈延清非常理解,但想到昨日府中下人给他活灵活现表述的样子,他至今仍觉不可思议:“昨日……你两位妹妹在我家打起来了,谢大姑娘额头上受了伤。” 谢江诚张着嘴巴,愣是不知说什么好,好在沈延清与赵初临同他关系好,倒不会以此为笑,但竟会有这样的事,怎么府里好像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清菡?”他知道大妹妹和二妹妹经常小打小闹,自然而然就想到谢清菡,不料沈延清却告诉他是清芷。 谢江诚连忙摇头:“不不不,你一定是听错了,怎么可能是清芷?”清芷的性子怎么会同清蕊打起来。 沈延清再三确定是谢清芷,并悄悄从怀中取出一小盒药膏来,笑嘻嘻道:“军中伤药往往更有奇效,姑娘家总不好在脸上留疤,你拿回去给大姑娘用吧。” 谢江诚接过,沈延清不禁又啧啧道:“不过你三妹妹下手还真狠,怎么能往姑娘家脸上招呼呢?听说大姑娘可丝毫没有还手啊。” 谢江诚脸色很不好看,清芷的心性他最明白不过,这件事他要好好弄清楚。不过这也让他意识到,来到汴京后,自己确实因官中事忙而忽略了妹妹。 清芷动手这事儿已经让他很是诧异了,沈延清走后,赵初临却又告诉他:“清芷她……好像是喜欢延清。” 这可让谢江诚再也待不住,匆匆告辞就往家里赶。 可终日不得闲的祭酒大人想忙里偷闲陪伴妹妹时,却被告知清芷去了忠勇侯府未归。 今日一大早,曾氏就吩咐清芷去侯府赔罪,主要还是探探侯爵夫人的口风,像侯府这样的人家,但凡人家有意,须得好好抓牢了。 “三姑娘回来了,去了主母院里。”阿荇见三公子站在院外没有离开,便将府门小厮刚报进来的消息告知三公子。 谢江诚没有逗留,转而往母亲院里去。 “侯爵夫人是怎么个态度?”曾氏于书案前临帖,虽是同清芷讲话,目光却未离书案半寸。 “侯爵夫人去了伯爵府,问了林大姑娘那日的缘由。”清芷回答。 曾氏这才抬眸,淡淡瞥了清芷一眼:“如此说来,她都知道了?” 清芷没有说话,曾氏蹙眉:“那日侯爵夫人曾言不在乎嫡庶之分,你是我屋子里养大的,原就比大房那两个尊贵些,我看侯爵夫人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若下次你能表现好些,她未必不能对你改观。” 清芷缓了片刻,说道:“小侯爷身份尊贵,清芷不敢高攀。” 曾氏将手中笔搁置,就那样冷冷地看着她:“婚姻大事岂能由你自己做主?” 十六年了,无论样貌还是品性,谢清芷都没得挑,可大概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从第一眼见到她,从她还在那个女人肚子里,就注定了曾氏这一生都没办法接受她。 “小侯爷出身高贵、人品贵重,哪轮到你来挑挑拣拣?过两日李国公家的长孙办百日宴,侯爵夫人也会去,你若再闹什么幺蛾子,可别怪我容不下你。”曾氏虽待她冷淡,但也极少对她说重话,自然也是因为她从不会给曾氏惹麻烦,可有关婚姻大事、谢江诚仕途,曾氏态度一直很强硬。 清芷也明白,在曾氏这里,她不可能为自己争取什么,没得非要硬碰硬,便轻声道:“但凭母亲做主。” 于是匆匆赶来母亲院子的谢江诚在窗外就只听见了这句:“但凭母亲做主。” 清芷从房里出来,乍见三哥哥立在门外很是一惊,来汴京一个多月了,她知道三哥哥忙,一直不曾去打扰他,倒是有好些天不见了。 “我去同母亲打过招呼就来,你在这儿等我。” 谢江诚很快出来,与清芷出了母亲院子,没来由地清咳一声,竟是说道:“芷儿长大了,如今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若是……有心悦之人,兄长定会为你做主。” 清芷心中惴惴,还以为心事被兄长看穿,而谢江诚见妹妹面颊绯红,更知赵三公子的猜测不假,大概姑娘家总是脸皮薄些,不好意思说出口,日后他留意些便是。 二人离了主母院落,却是往东院去,清芷隐隐猜到,果然就见三哥哥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略有些严肃说道:“这是沈小侯爷赠的药膏,你给清蕊送去。” “我不去。”清芷止步不前。 谢江诚知道清芷轻易不会闹脾气,此刻这样子是真的不想去了,便耐心道:“昨日的事我略有耳闻,也隐约知道你为何动手,可就算是她有错在先,自有长辈为你做主,你也不该动手打她。且是在旁人家里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一个姑娘家,若是给外人留下个不好的名声,谁还敢来谢府提亲?” “听说清蕊额头上的伤可不轻,她若真在脸上留了疤,你心里能好过?”见清芷面有松动,谢江诚又好生劝说妹妹:“今日特地留了半日时间想带你出去逛逛,你若不想去,那我可回国子监了?” “别!”清芷拽住兄长的衣袖,到底是答应了,本来那日自己也是有私心的。 从金陵往汴京走的路上,谢江诚就答应清芷到汴京后,好好带她四下逛逛,可清芷好不容易等到兄长得空,府门处的小厮却突然来禀报三公子,说府外有人找。 清芷以为又是国子监的那些个监生,闷闷不乐道:“你让我去给她送药赔礼,我去了还让她好一阵抢白,如今三哥哥要食言不成?” 谢江诚便笑说那他出去打了,清芷自然知道这是玩笑话,毕竟公务要紧。 可谢江诚离开没多久,又让人来喊清芷,清芷出了府门,就看到赵初临与三哥哥站在一起。 谢江诚一面招呼清芷出来,一面对赵初临说道:“甭管你有多要紧的事,今日我答应了清芷陪她游玩,无论如何我是要带着她的。” 赵初临淡淡一笑:“并无要紧之事,只是府里太过热闹,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吃杯酒罢了。” “是为了初秀兄大婚之事?” “不说这个了,走,请你们去南楼。”赵初临有意岔开话题,对清芷道:“三姑娘可知这汴京城的南楼有三绝?一绝酒、二绝肴、三绝曲儿,待会儿让你三哥哥好好为你介绍介绍。” 清芷见赵初临有意无意望向三哥哥,觉得奇怪,便听三哥哥清咳道:“待会儿去了南楼你少说些没谱的,我只是见琴儿姑娘可怜才多关照些。” “我可没说什么,莫不是你心中有鬼?” 谢江诚无奈,拉着清芷就走,清芷下意识回身看了眼赵初临,他不紧不慢跟在后头。 汴京南楼原本叫做南怀搂,因在城南,大家为图顺口,只唤南楼,后来竟连原本的楼名都不大喊了。城内贵族大多是南楼的常客,一楼不列席,只在北面搭了个戏台,二三楼都是独立的包间,清芷跟着他二人上了二楼,寻了个包间进去,房门是敞开的,方便听戏。 “芷儿,你手怎么了?”谢江诚突然皱眉,望着清芷。 清芷低头一看,连忙把手腕处用衣袖遮挡住,如今是初夏,衣衫渐渐单薄,她抬手时衣袖下滑,露出手腕处的青紫,竟恰被三哥哥看到。 谢江诚紧盯着她,清芷只好轻声道:“昨日被她掐的,已经不疼了。” 谢江诚一叹,雪白的手腕一片青紫,哪能不疼,但有赵初临在场,两个妹妹打架毕竟不是光彩的事,他只是吩咐清芷要好生擦药,并未多言。 第三十二章 谭家姑娘 第三十二章 谭家姑娘 清芷打小爱听戏,目光一直放在楼下,连门外什么时候站了个姑娘都没觉,直到姑娘开口:“莫非是平南王府的喜酒不够三公子喝?还要来外头找酒吃。” 这话显然是对赵初临说的,赵初临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又继续低头吃酒,可门外的姑娘却也没有挪步,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清芷仔细瞧了面前的姑娘,虽非倾城之貌,却也是非凡脱俗的气质,眉眼间的那股英气倒与侯爵夫人有些相似。 “这位姐姐飒爽英姿,不知怎么称呼?既与赵三公子相识,不如一同……” “凭谁也来套近乎,什么姐姐妹妹的。” 清芷话未说完,便被面前姑娘打断,且她语气娇蛮,一副盛气凌人之姿,清芷被堵了一句,不再多说什么。 赵初临却是开口:“谭姑娘心中有气,何苦牵连无辜之人?清芷好心与你打招呼,哪里惹到你了?” “清芷?你这般在乎,莫非她是你的相好?”姑娘一脸不屑,对清芷道:“好生劝姑娘一句,看人可得擦亮了眼睛,平南王府的公子都是负心薄幸之辈,趁早离了得好。” 清芷被她说的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这姑娘口无遮拦,且又当着赵初临的面,心中好生气恼。 谢江诚怎能允许有人污了妹妹清白,但对方是个姑娘,他只是冷冷说了句:“请姑娘慎言,舍妹年纪还小,姑娘不该拿这种事玩笑。” “好呀,你们合着伙来欺我!反正如今,谁都能来笑我欺我了!”姑娘眼圈一红,转眼跑开。 倒让谢江诚和清芷都有些莫名其妙,赵初临面色尴尬,对清芷赔不是:“请三姑娘莫要介意,也别气她,她这些日子心中不畅快,今日本是冲我来的,是我连累了三姑娘。” 清芷鼻子一酸,不禁道:“她是你什么人,要你为了她来向我赔不是?” 赵初临一怔,谢江诚抬眼看向清芷:“不得无礼。” “无碍,今日本就是三姑娘受了委屈。” 清芷低着头,旁人说什么她何曾在意,她在乎的不过是他的疏离。 楼下戏台换了新戏,清芷趴在护栏上,看似在专心听戏,实则将身后三哥哥与赵初临的话都听进耳朵。 “方才那姑娘是?” “侍卫步军副都指挥使谭正嫡女。” “就是她?难怪今日她见到你便没好气,说起来也是个可怜的姑娘。” 赵初临苦笑:“凭她的性子,你若在她面前说她可怜,她指不定能与你打起来。” 两日后,李国公家长孙办百日宴。 上一次在侯爵府,清芷与谢清蕊打了起来,可把谢清菡吓的不轻,生怕有什么事会扯到自己身上,这次说什么也不肯跟着出去,大房主母向氏本也对这个怯懦的庶女不抱指望,也懒得对她费心思,便由着她。 清芷是被曾氏下了命令今日在侯爵夫人面前卖乖的,曾氏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免得像上次,一不在自己跟前就出幺蛾子。 侯爵夫人在京中贵妇圈人缘一向极好,总有许多人围在身边,可她看到曾氏与清芷,连忙迎了过来。 “方才我还在说今日又能见着你们,可巧你们就来了。” 曾氏见侯爵夫人这般态度,心中大概有了盘算,待清芷上前行过礼后,才道:“上次清芷那样胡闹,我总觉得没脸再见夫人了。” 侯爵夫人拉过曾氏的手,又亲切的望着清芷:“前两日三姑娘来见我,把话都与我说清楚了,我们家可不是那些个小门小户,一味看中嫡庶之分。我是喜欢这丫头的脾性,旁的可不管。” 曾氏淡淡望了清芷一眼,侯爵夫人的态度清芷想必早已知晓,却并未对她说半分。 侯爵夫人见曾氏神情冷冷的,以为她还不放心,便小声道:“说句不该说的,你们家那个大姑娘是该打,要换做是我年轻时的性子,那日指不定闹的更凶。清芷这样的脾性我喜欢,轻易不会让人欺负了,懂得保护自己的姑娘吃不了大亏。” 曾氏道:“难为您这样喜爱她,是她的福分。” 有人唤侯爵夫人到别处去,侯爵夫人让清芷有空多去侯府坐坐,说了一会儿话就离了。曾氏望着清芷嗤笑道:“想不到你心气这样高,侯府独子竟都入不了你的眼。” 清芷低眉:“母亲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小侯爷未必瞧得上我,毕竟那一路他与大姐姐要更近一些,前两日他还托三哥哥给大姐姐送药膏,可见是关心大姐姐的。” “谢清蕊不过是长了张漂亮脸蛋,哪能与你相比?再者婚姻大事,又岂是他想如何就如何的。” 曾氏虽与大房的不和,但在外头,面上的和气还是要有的,见过侯爵夫人后,曾氏就去与向氏会合,与那些个妇人们在一处。清芷被撇在了后头,不经意间看到了那日在南楼遇到的姑娘。 清芷见曾氏没有注意她,便走到一旁,笑着与那姑娘打招呼:“谭姑娘。” 谭蓁蓁见是她,面上不大自然,又见她笑得真诚,疑惑道:“那日我那样待你,你还理我做什么?” 清芷轻笑:“那日的事我早就忘记了。” 谭蓁蓁一愣,也笑了起来:“怎么会有你这样好性子的姑娘,我叫谭蓁蓁,你叫什么?” “谢清芷。” 是了,那日赵初临喊的好像就是清芷,“好妹妹,那日是我不好,我并不是冲你,只是心里难受罢了,你别生我的气。” 清芷摇头:“我没有放在心上,谭姑娘也忘了吧。” 清芷从谢江诚口中得知了谭姑娘的事,怜她都来不及,又怎会生她的气呢。 谭蓁蓁与平南王府长子赵初秀两情相悦,谭蓁蓁是爽利的性子,二人也不避讳,时常一同出入。 汴京城里的人都以为能喝上二人的喜酒,可转眼赵初秀就与秦国公家的姑娘订了亲。 如今婚期将至,平南王府与秦国公府一片喜气洋洋,谭蓁蓁心里岂能好过,自然对平南王府的人都没好气。 清芷没有别的朋友,上次在侯爵府闹出那件事,汴京城的贵女们都以为谢清芷是不好相与的,自然也不会主动来与她相交。 谭蓁蓁自然也听说了那件事,可那日侯爵夫人摆宴她没去,只是听旁人说了几句,如今见清芷是这样的好人儿,自然不信那些个传言。 反而与清芷玩笑:“下次若谁再欺你,你不用自己动手,就你这小身板太容易吃亏了,我来替你教训她。” 清芷失笑,谭姑娘的性子果然如赵初临说的那般,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 鉴于侯爵夫人对清芷的喜爱,曾氏这些时日对清芷也和气了许多,从前对她不闻不问的人,如今会主动给她裁新衣、置饰。 这日吴嬷嬷亲自来给清芷量尺寸,笑着说:“姑娘好像长高了些,不过看着更瘦了,姑娘想吃什么就吩咐厨房做,别委屈了自己。” 清芷知道吴嬷嬷真心待她,笑着应下,忽地想到一事,便说道:“母亲既请了好的绣娘为我做新衣裳,不如将大姐姐和二姐姐都一并叫来,每人都做几身。” “难得姑娘有这份心,只是夫人未必愿意。”曾氏与向氏不同,向氏八面玲珑,从来对她们姐妹几个都一视同仁,有什么东西也从不会少了清芷的,不过是在老太太面前赚个脸面。可曾氏却是个孤冷的性子,对清芷都不上心,更别说大房那两个了。 “这不过是我的私心,母亲若不愿就算了,我就是想着二姐姐的生辰快到了,借花献佛罢了。” 只给三姑娘做新衣裳也就罢了,可若给二姑娘也做了却没有大姑娘的份,又说不过去,吴嬷嬷知道她们姑娘是极有分寸的,便道:“这事儿不难,与夫人说一声便是,等二姑娘生辰那日,你们姊妹几个都穿着新衣裳也喜庆。” 之后谢清菡为这事专门来感谢清芷,如今天气逐渐闷热,姊妹俩就在院里杏花树下坐着,谢清菡羡慕道:“听说这位姓孙的绣娘,手艺是一等一的好,京中好多贵人想请她做衣裳都请不去,还是因为侯爵夫人与她交好,她才肯来咱们府上的。侯爵夫人对你可真好,日后就算你做了她儿媳妇,也定然不会受气。” 清芷微窘:“二姐姐乱说什么呢,侯爵夫人待人宽和,对小辈们都是极好的。” “你又在装糊涂了,这可是好事啊,旁人求都求不来的。”谢清菡眉头一挑,口中的旁人自然是指谢清蕊。 清芷想到那日去给谢清蕊送药,看到她额头上的伤,心底到底有些愧疚不安,当时她一生气就扔了一把石子出去,没想到就正打到她额头上。 “如今来了汴京,她心思也不在你身上了,她不来欺负你,你又何苦招惹她?”清芷缓声道:“如今姊妹间都长大了,还能在一起几年?能和气些便和气些吧。” 谢清菡眼睛一红:“我倒是想和气,她如今只是暂时没空来理我,你以为她真转了性子?真希望她早点嫁出去,不然我几时才有好日子过?” 第三十三章 三妹妹私会外男 第三十三章 三妹妹私会外男 大房里没有嫡女,两个姑娘都是妾室所生,大姑娘能说会道、心思活络,二姑娘性子软弱、胆小怯懦。 二人的性子天差地别,再者大姑娘在三姊妹里模样是最出挑的,向氏没有亲生女儿,便指望用大姑娘联姻,对她难免骄纵些。 每每大姑娘欺负了二姑娘,只要不闹到老太太跟前,向氏都偏心大姑娘,一来二去,大姑娘气焰更是嚣张。 清芷知道二姐姐自小受了不少委屈,也不好多劝什么。 谢清菡却突然说起谢清蕊最近与京中贵女们走得近,经常请那些个贵女去听评书、看傀儡戏,平日里也总有好东西赠送。 “她出手那么大方,你说她那些钱是哪来的?”谢清菡神神秘秘凑到清芷耳边说道。 清芷眉头一蹙:“自然是自己攒的,或是大伯母给的,不然还能是哪来的?” 谢清菡却道:“我觉得不像,咱们都是一家子的姐妹,平日里的赏赐都是一样的,攒能攒下多少来?就算母亲偶尔给她些体己,禁得住她这样造?” “你管她有多少钱造,她乐意就好,二姐姐掺合什么。”清芷心不在焉。 谢清菡低声道:“我觉得她的钱来路不正,指不定是偷的。”之前谢清蕊诬赖清菡偷了她的衣裳,谢清菡可都记得,没准就是她贼喊捉贼。 清芷眉头突突直跳,这二姐姐怎么就不消停点。 “三妹妹,你说她平白无故有这么多闲钱去讨好别人,能是什么正当路子?我看她就是趁祖母最近身体不好,动了歪心思,走,我们去告诉祖母去。”谢清菡要拉着清芷去告状,清芷连忙将她按下。 “祖母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去打扰得好,再者这都是你自己的猜测,平白去说一通没谱的话,自己反倒讨不了好,何苦来哉。” “你说的对。”谢清菡慢慢冷静下来,依祖母的脾气,除非拿足了证据摆在她面前,否则还要反过来怪她挑事儿。 “二姐姐,打小你在她面前吃过多少亏自己都不记得了吗?平时躲她还来不及,如今怎倒上赶着去找她的麻烦?” 谢清菡恨恨道:“正是因为我总被她欺负才不甘心,如今好不容易被我捉着把柄,我总得为自己讨回个公道吧。” “话是不错,理也不假,但我就怕最后吃亏的又是二姐姐,你想一想,大姐姐最近是出手大方了些,但也不能就说她的钱来路不正吧。”清芷见谢清菡欲辩解的样子,连忙继续道:“就算她的钱真的来路不正,而你给她捅出来摆在明面上,大姐姐和袁小娘日后能饶过你吗?最后不论她们如何,反正你又得不到什么好,何必呢?” “就算是同归于尽,我也认了!”谢清菡落下泪来,“她们作践我也就罢了,三天两头的就去作践我阿娘,我让阿娘告诉父亲,阿娘也不肯说,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谢晋平日是多宠爱周小娘一些,那也是因为周小娘性子温柔又从不多事,周小娘也明白,所以不管有什么委屈也从不在老爷面前提起。 可谢清菡哪懂这些,她只知道自己和阿娘在府里整日被人欺负,没一天好日子过。 事情不是生在自己身上,清芷无法感同深受,自然也做不到高高在上劝说什么,可她却是知道,这件事二姐姐掺合不得。 “清芷你主意多,你帮我想想,她怎么就突然有那么多钱了?”谢清菡现在一门心思想捉谢清蕊的错处,清芷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姑娘,您怎么还在这儿呢?三公子在府外等您好久了。”阿荇从屋里出来,见自家姑娘和二姑娘还坐在院子里。 清芷恍然,蓦地站起身来:“哎呀,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原本今日和三哥哥说好要出门去的,二姐姐我先走了,不然三哥哥要生气的。” 谢清菡话还没说出口,清芷就没影了。 清芷一路往府门去,回头见二姐姐没有跟出来才缓下脚步,哪有什么三哥哥在等她,不过是她冲阿荇使眼色,阿荇随口编了句。 可这丫头说什么不好,非得说三哥哥带她出府,现下要她去哪里? 清芷就在府门处转悠着,也不敢回去,万一二姐姐还在她院里,她回去怎么说? 但就是这样巧,清芷转悠着转悠着,还真等到了三哥哥。 谢江诚下马,问清芷怎么站在这儿,清芷却问他这个点怎么回府了,平时都在国子监待着,谢江诚说回府取点东西。 可等他取完东西出来,清芷还站在府门前。 “三哥哥,我没地方去了,你带我走吧。”清芷眼巴巴望着他。 谢江诚皱眉:“胡闹,我是去忙差事,哪能带着你,快回府去吧。” “我不想回去,我不会打搅你的,随便给我个地儿待着就行。” 谢江诚急着走,也没时间询问缘由,便从怀中取出钱袋子递给清芷:“到南楼听戏去,别乱跑,等我忙完就去找你。” 清芷驾轻就熟,到楼上找了个空着的包间坐了下来,要了一壶茶,她一个姑娘家自己这儿,不敢像那日一样将房门打开着,好在半开着窗,楼下戏词也能听得清楚。 但听着听着,清芷就有些犯困,一手撑在窗台上,迷迷糊糊。朦胧间突然听见房门被人推开,她以为是三哥哥来了,笑着迎上来,两个人都是一怔。 “三公子?”头一次来南楼就是赵初临带她来的,第二次她自己来却还能遇上他。 赵初临显然也是没想到,方才自己径直推开门却见是清芷,着实无礼,便解释道:“我听掌柜的说子安在这儿,没想到是三姑娘,失礼了。” 清芷来时报的是三哥哥的名字,方便三哥哥来找她,赵初临是误会了,清芷便道:“不妨事,三哥哥忙差事去了,要晚些过来。” “是啊,他最近是有些麻烦,我就说他怎么还有清闲来南楼,原是三姑娘在这儿。” “麻烦?”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三姑娘无需担心。”国子监内部的问题,一句两句也说不清。 二人在门口说这几句话的工夫,就被不怀好意的人看在眼里,谢清蕊本是约了几个贵女来南楼,她来早了先进来等着,就看到这等好戏。 “呦,这不是我家三妹妹吗?孤男寡女说什么私密话呢?” 清芷冷下脸:“大姐姐怎么糊涂了,既是说私密话就该在屋里说,站在门口能说什么?” “你私会外男还有理了?”谢清蕊讥笑。 赵初临背对着她,她并不知道站在清芷面前的是谁,可她不管是谁,只知道这是个男人就够了。 “大姑娘怕是误会了,我是来找子安的,并不知道三姑娘在这儿。”赵初临出口解释。 谢清蕊一愣,才知是平南王府三公子,可她还是继续说道:“我三哥哥忙公务,怎会这个时辰来这儿?再者三妹妹若有行为不检之处,我自该禀告给祖母和二婶婶知道,免得在外败坏了我谢府的名声。” 赵初临皱了眉,清芷不愿他被人说嘴,受这种气,连忙说道:“既然三哥哥还没过来,不如赵三公子先离开吧,我们姊妹说话,三公子在这儿也不方便。” 赵初临一走,清芷就把房间门关上,谢清蕊冷笑:“怎么?做了不知廉耻的事儿怕被人知道?” 清芷不在乎她怎么说自己,可既然牵扯到赵初临,她就不允许有人往他身上泼脏水。 “什么不知廉耻之事?大姐姐倒是说说看。” “你不在府里待着,自己一个人跑来南楼做什么?又怎么那么巧,偏偏就遇见了赵三公子?有些人一面讨好着侯爵夫人,一面又缠着王府公子,真是好盘算啊。” “大姐姐这嘴不去说书真是太可惜了,我来南楼是三哥哥让我来这儿等他,不信你大可去问三哥哥,再说大姐姐不也是一个人来南楼了吗?” 谢清蕊眉头一挑,“我是约了朋友过来的,和你这样偷偷摸摸私会外男的可不一样。” “我说过了是三哥哥让我来的……” “你这话留着回去跟祖母解释吧,我可不听。”谢清蕊一边嚷嚷着,一边去开门要离开。 清芷快步上前拦住她,谢清蕊怒瞪着她:“你想做什么?” 清芷靠近她,气势逼人:“你若再敢嚷嚷半句,我就把袁小娘倒卖田产的事儿抖出来,你若不让我好过,也别想我会放过你!” “你!”谢清蕊惊得花容失色,“你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得多了!别以为我像二姐姐一样任你欺凌,今日走出这个门,你敢说出半个字试试!”清芷将她逼在门处,谢清蕊冷静片刻,她知道鱼死网破的事儿谢清芷是做的出来的,故作淡定道:“不说就不说,我才懒得管你这些腌臜事。” 此刻赵初临正在门外,将姊妹二人的话都听了去,清芷让他走后,他想了想不能留清芷一个人面对,事关姑娘家的清誉,他须得解释清楚了才行。 可他回过身,现房门紧闭,不等出声,就听见了房内这些话。 第三十四章 清芷生辰 第三十四章 清芷生辰 在他的心里,清芷依旧是那个跟在他和谢江诚身后蹦蹦跳跳的小丫头,爱听戏、爱吃糖、又爱哭。 如今长大了,谢江诚说姑娘家有了自己的心思,不会像幼时那般,他便觉得长大后的清芷是个知礼守礼、娴静懂事的好姑娘,可也仅是如此,与旁的姑娘并无过多不同。 可今日他却觉得,他与谢江诚好像都没有真正了解她,从前他总觉得清芷在那个家里,多亏谢江诚对她的爱护,如今更觉得是这丫头自己懂得保护自己。 谢清菡生辰将近,曾氏请人给三姊妹做的新衣裳也送到府上了,吴嬷嬷挨个给她们送去,老太太让姊妹三个换好新衣裳去合安苑,图个喜庆。 这一两个月,老太太因换了地方身子不适应,一直懒得动,如今调养得好,依旧是从前那个健朗的身子。 清芷她们换好衣裳来合安苑,大伯母向氏和主母曾氏都在,老太太看着她们喜气的模样,心里高兴,谢清蕊又会说话,哄的老太太一直合不拢嘴。 向氏提起谢清菡的生辰,估摸着老太太的意思,笑着说道:“虽说小孩子家是不过什么生辰的,但也不过是寻个由头,那日就请些她们交好的姐妹们来府里热闹热闹才好。” 老太太来汴京这近两个月,每日窝在合安苑里,如今身体大好,自然是想热热闹闹,可一时又寻不到由头,向氏这番话倒合了老太太心意。 老太太方想答应,曾氏不紧不慢道:“咱们搬来汴京也有一段时日了,府里也的确该热闹热闹,不过大张旗鼓的给一个庶女过生辰,在哪家府里都没这样的规矩。” 向氏沉下脸,老太太虽不高兴却也不好反驳,不料曾氏又继续道:“清芷与她二姐姐生辰相近,就在下个月,也不用说是给孩子过生辰,就只说谢府搬来汴京还没开过宴,请大伙儿来聚一聚,正好选在清芷生辰那日罢了。” 老太太望了清芷一眼,不管怎么说,名义上这丫头都是谢府唯一的嫡女,的确比二丫头体面。 “那就这样办吧。” 老太太答应,向氏心里恨透了二房,面上也只能堆着笑。而曾氏一贯是那样的神情,并没有因此多高兴。 清芷猜想曾氏那日定会请侯爵夫人过府,就算不急着把亲事定下,也好让众人都知道,她谢清芷是侯爵夫人为小侯爷挑选的人。 “看到了吗,咱们是什么身份,人家可是尊贵的嫡女,你这个做姐姐的连生辰都不配过,只有她才配!” 谢清蕊冷嘲热讽:“整日姐姐妹妹的不过面上看着亲热,一遇到点事还不是把你撇得远远的,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你,没出息!” 谢清菡一直低着头,手里的帕子绞了又绞,清芷走上前,唤了声:“二姐姐。” 谢清菡抬眸看了她一眼,眼圈红红的,没说一句话就跑开了。谢清蕊则瞪着清芷,分明还在怨恨南楼里清芷给她的难堪。 清芷心中微叹,跟着曾氏出了合安苑,如今她自己尚在麻烦之中,且这事儿还真不好解决。 她故意在侯爵夫人面前与谢清蕊大打出手,又让侯爵夫人知道了她并非嫡女,可侯爵夫人却丝毫没有嫌弃她的意思。 两家长辈都在极力促成这门亲事,事到如今,看来她只能从小侯爷身上下手了。 谢江诚最近忙得脚不沾地,直到清芷生辰前两日才在主母院里匆匆见过一面,清芷见曾氏眉间隐有愁容,便问是不是三哥哥有什么麻烦。 曾氏知道他们兄妹感情好,清芷是真心关心江诚,便轻叹:“最近府里时常有拜帖递来,都是想入国子监为监生的官员子弟,你兄长为难,一律不见,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入国子监,自有章程可言,满足条件自可入学,他们来求兄长做什么?” “这正是难为之处,那些个官员品级不够,他们的子弟是不能入国子监的,可他们既来求江诚……唉,你哥哥也真是,面子上总要过得去才是,他倒好,全部拒之门外,一点情面都不讲。” 曾氏一心都在这个儿子身上,谢江诚有一点麻烦她便不能自在,她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谢江诚是作为江南旧臣被宋廷重用的,年纪轻、资历浅,本就有很多人不服气,如今又不卖老臣的颜面,确实容易被挤兑。 “母亲不用担心,兄长虽年纪轻,但胸有丘壑,处事有分寸,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再者兄长与赵三公子、小侯爷交好,必要时他们也不会让兄长难做。” “江诚与赵三公子是少时的情意,自不必说,可与沈小侯爷不过是因着赵三公子才交好几分,若你与侯府联姻,他成了江诚的妹婿,自然在朝堂上会多帮衬你兄长。” 清芷神情一怔,只得闭口不言,曾氏又道:“你生辰那日,我让江诚将小侯爷请来,你们可以多接触接触,多让他看到你的好,只要他不讨厌你,这事儿就能成。” “是。”清芷应下,她心中自有打算。 大哥哥谢江译与二哥哥谢江谦一早就送来了贺礼,倒是三哥哥那儿一直没动静,清芷以为三哥哥忙忘记了,倒也不怎么在意,没想到三哥哥竟亲自送了来。 “我还以为今年三哥哥没有给我准备礼物呢。”清芷笑嘻嘻看着三哥哥进院子。 谢江诚手里抱着个不大不小的方形盒子,嗔道:“我哪年不早早给你准备好?” 清芷忙跑过去接过,一边打开盒子一边说道:“我看看这是什么好东西啊。”可看到里面那一叠叠票子和纸张她就傻眼了。 谢江诚一一给她数过:“这些都是我近几年攒下的,除了票子,都是一些田产地契,有个小庄子不大,还有几间铺子,不过都在金陵,你若嫌麻烦就都变卖了,在汴京重新置办……” “等等……三哥哥,你给我这些做什么?”她实在有些懵,这些东西恐怕是三哥哥从小攒到大的全部私产了。 “傻丫头,这些本来就是给你攒的,你现在长大了,我就把它交给你,留着以后做嫁妆。” “你哭什么?”谢江诚笑着揽过妹妹肩膀,“你要是心中有愧,就答应我别轻易把自己嫁出去,能配得上我们芷儿的一定是这世上最好的公子。” 清芷抹了抹眼泪,笑着摇头:“我才没有愧疚呢,我只是在想,三哥哥应该攒着娶孙姐姐才是,如今真舍得给我?” 谢江诚神色不自然,嗔她:“你这丫头竟也敢来打趣我了?” 清芷没有与他说笑,很认真的问道:“不过说真的,像孙姐姐这样好的姑娘错过可就再没有了,咱们如今搬来汴京,可孙姐姐还在金陵,相见不易,兄长难道还要再拖下去吗?” 谢江诚竟难得露出腼腆的神情,清咳道:“最近府里在给大哥说亲,等大哥的亲事定下来,我就托金陵的族老去孙家提亲。” 清芷眉间一喜,竟比自己的亲事还要高兴,当初准备来汴京前,清芷就催三哥哥去孙家与孙姐姐把话说清楚,就算不定亲,也该彼此坦白了心意。 可三哥哥总觉得还不是时候,如今终于肯迈出这一步,清芷怎能不高兴。 “等会儿客人们要到了,今日你是主角,快换好衣裳去祖母那儿等着。”谢江诚也要准备去迎接客人。 清芷今日穿的是烟罗宽袖襦配百褶绿罗裙,其上套了件翠绿色小褙子,在炎热夏日里如荷塘里清雅秀致的层层莲叶,使人过目不忘。平日不爱珠翠点饰的人今日间那支玲珑点翠珠钗分外惹眼。 衣裳和饰都是曾氏为清芷备下的,让她今日一定要好生打扮自己,清芷不能不从,可姑娘家哪有不爱美的,看着镜中焕然一新的人儿,清芷不禁在想,若是他也来了该多好。 “老太太,席面都备好了,女眷们都等着您呢。”邹嬷嬷笑着来搀扶老太太。 老太太嗔道:“不早来喊我,怎能让客人们等着。” 侯爵夫人方才见清芷时就往她手腕上套了一对玉镯,现在见清芷与老太太一同出来,又拿出一对儿翡翠耳环,清芷连忙推辞:“夫人送的玉镯清芷很是喜欢,怎能再收这一对耳环呢。” 侯爵夫人笑得大方:“这对耳环是延清送的,他脸皮薄不好当面给,这不就托我拿给你。可巧了,你们像心有灵犀似的,这对翡翠耳环与你这一身翠绿衣裳配得很。” 老太太和几位夫人笑着附和,清芷面色微红,只能收下,不然不知侯爵夫人又说出什么话来。今日主角是清芷,老太太拽着她坐在身旁,倒是谢清蕊和谢清菡被远远的撇在一旁,谢清菡一直低着头,也没到清芷面前,清芷没来得及与她说句话。 今日侯爵夫人待清芷什么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免不得有人窃窃私语,说起那日清芷在侯府动手的事儿,只是这毕竟是在谢府,没人敢明目张胆说嘴,但不妨还是有几句飘到了老太太耳朵里。 第三十五章 牵连了二姐姐 第三十五章 牵连了二姐姐 老太太虽不至于当着满堂宾客的面责问这件事,但清芷知道,这事老太太是放在心里了。 膳食过后,府里请了京城有名的傀儡戏班子,在府中后院的雅风亭中表演,曾氏说江诚会带小侯爷过来,让清芷抽空与小侯爷说几句话。 清芷正想与小侯爷说个明白,自然应下,雅风亭中正演着《目连救母》的片段,老太太最爱看这种子孙行孝的故事,看的不亦乐乎,压根没去在意清芷几人。 清芷远远看着三哥哥走来,又望了曾氏一眼,见曾氏点头,便朝三哥哥走去。 “延清在前面竹林旁等你,去吧。”谢江诚宠爱的望着妹妹,又吩咐道:“若是被人瞧见了就大大方方的,说几句话不妨事的。” 清芷顺着三哥哥指着方向走去,心道见了小侯爷后,一定要让他明白,自己绝非他的良配。 可清芷靠近竹林,没看到沈小侯爷,却见谢清蕊偷偷摸摸的进了竹林,清芷疑惑的跟在她后头,果然她是去见小侯爷了,清芷神思一转,没有上前去同小侯爷打招呼。 “大姑娘?听说你找我?”沈延清身姿挺拔,微靠在竹子上,见到是谢清蕊过了来,连忙直起身子。 方才谢江诚说他妹妹有事找他,让他在这儿等一会儿,他还以为是谢江诚故意戏弄他,可果真就等到了谢府大姑娘。 谢清蕊生的娇媚,眼波流转,微微屈膝:“小侯爷送的药膏很管用,一直没机会当面感谢。” 沈延清打眼儿瞧了瞧,果然额头上一点伤疤都没留下,笑道:“大姑娘生的这样花容月貌,若真留疤了实在可惜。” 谢清蕊眉眼含羞,低下了头,沈延清亦觉自己的话不妥当,但见大姑娘并无恼意,他本是疏阔的性子,也未放在心上。 说着话谢清蕊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穗子,柔声道:“寿州外遇兵匪,多亏有小侯爷拼死相护,如今小侯爷又赠药解忧,清蕊无以为报,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小侯爷一身好武艺,又时常佩剑在身,这是我自己编的剑穂,望小侯爷不要嫌弃。” 沈延清眼眸一亮,笑着接过:“好漂亮的穗子,大姑娘客气了,我怎么会嫌弃呢,只是举手之劳受之有愧。” “这穗子我编了许久,小侯爷若不肯收,清蕊才要伤心了。” 沈延清对谢清蕊是有好感的,起码不讨厌,便也不再客气,将穗子收入怀中。谢清蕊喜笑颜开,本就姣好的面容一笑倾城,沈延清有片刻失神。 清芷听不到这二人说了什么,但她躲在暗处,看到了谢清蕊眉眼含羞将一物件递给沈延清,沈延清也笑着收下了。看这二人神态,明明郎有情妾有意,何苦拆散人家,不如她帮上一帮。 清芷望了望四周,这里离人群并不远,谢江诚为她名声着想,并没有找一个安静远离人群的地方,只要这里动静稍大一些,在雅风亭旁听戏的宾客们都能听见。 清芷尖着嗓子喊了声:“什么人在那儿?” 说完清芷就跑开了,正如三哥哥所说,两个人在那儿说几句话不妨事,可她想侯爵夫人一定会多想,她就是想让侯爵夫人知道,她儿子喜欢的并不是自己。 但清芷没想到,此事会牵连二姐姐。 沈延清听见有动静,怕影响大姑娘清誉,自然很快离开,可他的身影还是被人看到,几个世家贵女听见动静赶过来,恰好看见沈小侯爷匆匆离开,而竹林旁只有谢清蕊站在那儿。 清芷不知道后头生了什么,她一直待在老太太身边安静看戏,可不知怎么的,渐渐有人传谢府的二姑娘一个庶女妄图嫁入侯府,向氏和侯爵夫人脸上都不大好看。 清芷蹙眉,这事儿与二姐姐什么相干,当时在竹林旁的明明是小侯爷与大姐姐,怎么传出二姐姐的这些话,她去瞧二姐姐,见二姐姐也是一脸莫名其妙,但好些人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她待不下去,红着眼睛离了。 可谢清蕊那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却被清芷看在眼里,清芷不顾曾氏的眼色,走到谢清蕊跟前,质问她:“是不是你乱说了什么?方才与小侯爷说话的明明是你,与二姐姐什么相干?” “好呀,原来是你!是你把人招来的?”谢清蕊原本还在找是谁喊了那一嗓子。 “我原本还想帮一帮你与小侯爷,就算被人看到了在一起说话又能怎样,可你到底为什么要牵扯二姐姐?” “你还有脸来质问我!要不是你把人招来,让我一时想不到好的说辞,只好说是帮清菡传话的,不然能成现在这样吗?” 清芷不知谢清蕊与旁人说了什么,但决计不只是传话这样简单,不然人家怎么会说出二姐姐妄图嫁入侯门这样的话来。 “难道你偷偷摸摸去见小侯爷也是我让你去的吗?你现在就去跟大家解释,说这事与二姐姐无关,你也只是在路上遇到了小侯爷而已。” “你算什么东西,凭你也来指挥我?谢清菡这几日在背后偷偷摸摸调查什么呢,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又是你给出的主意?”谢清菡平日里软弱惯了,如今敢来调查她,铁定是谢清芷在背后撑腰。 清芷就知道那件事二姐姐不该掺合,谢清蕊和袁小娘那般精明,怎会察觉不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正今日的事是你对不住二姐姐,你去跟大家解释清楚。” “要我去解释?想都别想,谢清菡如今敢来对付我,定是你撺掇的,你们也别想好过!” “你就不怕袁小娘倒卖田产的事被捅出去了?” “谢清芷!你别给脸不要脸!次次都拿这事儿威胁,有本事你就去说,大不了鱼死网破,但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只要敢说,我会让谢清菡身败名裂!” “拿自家亲妹妹的清白做筹码,心思这般歹毒……” “姐妹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这么多宾客都在,也不怕失了礼数。”老太太冲二人招手,面上堆着笑意,目光却冷冷的。 清芷压下心中怒气走到老太太身边,一直到宴席结束,宾主尽欢,谢清菡都没有再出现。 等送完了宾客,清芷还来不及去见二姐姐,就又被曾氏叫了去,责问她那些传言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去见小侯爷了吗? 清芷只好如实回答:“我去之前,大姐姐已经和小侯爷在说着话了,我便没有上前,后来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好在侯爵夫人没有说什么,以后你离大房那两个远点,没一日消停!” 清芷面上应下,可还是不放心二姐姐,今日那几个贵女说的话实在是难听,二姐姐那性子指定受不了。 可清芷去到周小娘院子,二姐姐闭门不见,倒是周小娘客气的与她说了几句话,清芷隔着门劝二姐姐不要将那些话放在心上,却被谢清菡埋怨:“你们都来欺负我,我又没碍着你们,你们为何非要来作践我!是不是以后我连这个门都不出了才好,是不是我死了才好!” “三姑娘先回吧,她这会子说什么也不是冲着三姑娘来的,三姑娘别介意。”周小娘尴尬的立在一旁。 清芷摇了摇头:“受委屈的是二姐姐,小娘好生宽慰一下吧。” 这一日,实在是累得紧,身累心也累,清芷回到自个儿小院,不等将珠钗卸下,就倒在了软榻上,阿荇连忙将她扶起:“姑娘可不敢这样睡。” 清芷闭着眼睛,任由阿荇将那些繁重物卸下来,阿荇问她:“姑娘不看一下那些贺礼吗?” 清芷懒懒的:“你整理就好,都登记下来,以后才好还礼。” “都登记过了,基本都是饰、书籍之类,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赵三公子送的东西很奇怪。” 清芷一下子睁开眼睛:“赵三公子?他也来了?我怎么没看到?” 阿荇笑道:“赵三公子他们来府上,自然有公子们陪着,姑娘在后院怎么能见到?” “他送了什么?” “是一对悬线傀儡,一男一女。” “快拿来给我看看。”清芷迫不及待,不论是什么,她都喜欢。 没一会儿,阿荇捧着个小盒子进来,清芷打开来,里面是一红一绿两个小木偶,静静的躺在盒子里。 清芷眼睛渐渐湿润,这真是她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赵初临知道她爱听戏,可他却不知,她为何那么喜欢。 宋·建隆乾德年间,谢家老太爷尚在世,二子也分别在南唐翰林院、鸿胪寺任职,谢氏一门在江南旧唐颇受倚重,直至老太爷辞世,谢氏荣光才黯然许多,可即便如此,谢氏在江宁府也是颇有名望的大家族。 而彼时的平南王赵桀,还只是金陵城中的一介商贾,虽说是商贾人家,但赵府富甲天下,就连朝中权贵们也都要卖赵府几分薄面。 谢江诚与赵府的几位公子在一个私塾念书,与赵初临性情相投,最是交好。小公子们整日读书颇感无聊,总是时不时偷溜出去玩乐,谢江诚见妹妹总是独自一人很是无趣,便总爱带着她。 第三十六章 临之与李姑娘交情好 第三十六章 临之与李姑娘交情好 后来其他人怕被责罚不怎么敢偷溜出来了,就只有赵初临和谢江诚兄妹俩。 那时年纪都小,也不敢去别的地方,只是躲到酒楼窗外听听评书,或去看几场傀儡戏。赵三公子少年心性,待人随和,那时总是和谢江诚一左一右牵着清芷的手,怕她小小一个再走丢了。 后来年纪大些,懂得了男女有别,谢江诚便不带她去见外男了。再后来,听说金陵赵府与大宋官家祖上曾是一脉,近百十年间恰逢乱世,朝代几多更替,赵桀这一脉便迁来了金陵,其中真真假假旁人未可知,但金陵赵府从此离了金陵,到汴京做了王爷。 忆起往昔,那是清芷最快乐的一段时光,跟着三哥哥和赵初临将金陵城玩了个遍。 记得有一次,赵初临与三哥哥听戏入了迷,将她弄丢了,回府之后她又害怕又难过,许久不理他们。赵初临就在她窗子外演傀儡戏逗她笑,戏词是在街上听来的,其中一个小人儿对另一个小人儿说:“这姑娘生的是娇俏可人、顾盼流飞,随我回去做个压寨夫人可好?” 从那以后,清芷就特别喜欢傀儡戏。 “姑娘?”阿荇见姑娘盯着那两个小木偶红了眼眶,出声喊她:“姑娘怎么了?” “没事,我是高兴,帮我收起来吧,好好收着。”清芷小心翼翼将盒子关上,交给阿荇。 清芷这里视若珍宝收起来的悬线傀儡,在谢江诚和沈延清面前可被好一阵嘲笑。 这日他们约着去南楼吃酒,自然是因为谢江诚被公务缠身,已经许久不曾休息,赵初临和沈延清便硬拉着他出来。 期间谢江诚提起沈延清送给清芷的那对耳环,想着要撮合二人,便道:“清芷她很喜欢,我见她经常戴着。” 沈延清一愣,什么耳环?想又是母亲的主意,尴尬道:“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为避免尴尬,沈延清便问谢江诚送了妹妹什么,他没有兄弟姐妹,一直都很羡慕那些家里有兄弟扶持、姐妹欢笑的人家。谢江诚也没隐瞒,说把这些年攒的私产都给了清芷。 让沈延清好生感概,说他要是也有个这样乖巧的妹妹,也愿意把什么都给他。赵初临听着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觉得自己那礼物拿不出手,可送都送出去了,也不好再要回来。 谢江诚和沈延清听说他送了一对傀儡小人给清芷,谢江诚不好表现出什么,沈延清早已笑个不停:“你说你送金送玉送饰送书都好,你送一对悬线傀儡是什么意思?哪有姑娘会喜欢这样的礼物?” 赵初临道:“我也没有给姑娘送礼物的经验啊,又不像你万花丛中过,我只知道清芷喜欢傀儡戏,自然就想到送她几个傀儡小人了。” “什么叫我万花丛中过?那都是世人对我的误解。” “在我们面前还装?”赵初临与谢江诚对视一眼,心道谁还不知道谁啊,他沈小侯爷在汴京城中出名的风流倜傥、红颜无数。 三人举杯痛饮,谢江诚许久没有这样畅快过了,想到最近在国子监门口和谢府门口堵他的那些个官员他就头大,他们来求自己有什么用? 赵初临和沈延清劝他不要一时心软,谢江诚却道:“其中有几个人我了解过,确有真才实学,国子监能提供给他们最好的教育,弃之实在可惜。” 赵初临摆摆手:“但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你给他们几个开特例,之后人人都要特殊对待怎么办?入国子监的条件是陛下定的,除非陛下开口,否则谁都越不过去。” 沈延清也劝他:“你可不要因为爱惜人才就一时心软,万一陛下怪罪得不偿失。” 谢江诚心中有分寸,也只是感慨两句罢了。 可那些官员许就是见谢江诚新官上任,年轻资历浅,总会卖老臣面子,隔三差五就去谢府倚老卖老,这日谢江诚休沐在家,枢密院和翰林院几个老臣又来拜会。 他们官职虽不如谢江诚高,但却是朝中老前辈,谢江诚也不好闭门不见,只能请进来。 清芷不知有官员来拜会,只道三哥哥自己在书房,便吩咐厨房做了点心给三哥哥送来。没等清芷推开,书房的门从里面打开,几个老臣气冲冲从书房出来,差点与清芷撞到一起。 清芷连忙退到一旁,那些人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清芷提着食盒进了书房,只见三哥哥坐在案前,一脸疲惫。 谢江诚见是她提着食盒进来,眉间舒缓一些,问她做了什么好吃的送来。清芷知道他不过是强颜欢笑,眉间的愁容太明显。 “那些官员现在还来烦三哥哥吗?凡事自有章程,三哥哥何不禀报官家知晓?” 谢江诚笑她孩子气:“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若连国子监招生这样的小事都去烦官家,那我这国子祭酒不做也罢。” “可我见方才那几位大人的官服,都是朝中五品以上官员才能着的赤色,他们的子弟本就有资格入国子监,为何还要来找兄长?” “他们哪是为了自己来的,不过是为了一些人情来卖个老脸,他们推不掉便求到我这里,我又找哪个推去?”谢江诚坐在案前,吃了块清芷送来的点心,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清芷半响没出声,过了许久却是道:“那就推给官家唄。” “又孩子气了不是。” 清芷走到兄长面前,言道:“我朝规定,只有七品以上官员的子弟才能入国子监就学,但乱世方歇,免不了沧海遗珠,官家爱惜人才,必也不肯轻易错失。兄长可以向官家建议,七品以下官员的子弟若是想入国子监,需得经过严格应试,有真才实学的自然不怕,那些个只想卖人情的若考不过也不好再来烦兄长了不是。” 谢江诚怔怔望着她,这丫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对,请旨举行入学考试,这个法子好。” “但是……这事不能由我去说。” 清芷明白,三哥哥在国子监的位子确实很尴尬,名义上他是国子监最高长官,可却有名无实,国子监的实权掌握在判国子监事李大人手中,陛下许给三哥哥高官,是为了安抚江南民心,可又不放心给江南旧臣实权。 “清芷虽在闺阁,但偶尔听人说起,李大人固执刻板,此事怕是难办。”三哥哥不想越过李大人,必然就要征得李大人的同意,可李大人出了名的古板,这种越矩的事想来不会答应。 谢江诚却是一笑:“让临之去说,这事就不难办了。” “赵三公子与李大人有交情?” 谢江诚如今有了主意,心情大好,不禁玩笑道:“并非临之与李大人有交情,而是与李大人的女儿交情好。” 清芷神情一怔,“李大人的……女儿?” “是啊,还是延清偷偷告诉我的,临之保密工作做的太好,丝毫没有在我面前提起。” 清芷愣愣的,连强颜欢笑都是勉强,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之后回到自己院落,耳边还一直都是三哥哥那句:“临之与李大人的女儿交情好。” 她一直都明白,以她的身份高攀不上王府嫡子,她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能奢望,可听到他与旁的姑娘交情好这样的话都受不了。 与他相隔千里的那几年,她一直在想,会不会有旁的世家姑娘入了他的眼,她小心翼翼地将小心思放在心里,谁也不敢透露。 阿荇见姑娘从三公子书房回来就闷闷不乐的,问她什么也不想说,正想去三公子那儿打听打听,就见二姑娘身边的小薇哭着跑来:“求三姑娘去劝劝我们姑娘吧,姑娘说她不想活了,我们小娘怎么劝都劝不住。” 阿荇一惊,才要去禀报姑娘,清芷就先急急地跑了出来,路上问小薇到底生何事,小薇哭着道:“今日姑娘好不容易有心思出去逛逛,偏就遇到了那几位贵女,她们对姑娘冷嘲热讽,说姑娘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什么难听的话都说,我们姑娘哪里经得住这样的话,回来就……” 小薇哭的伤心,清芷听了心里更是沉甸甸的,依二姐姐的性子,大伯母瞪她一眼她都要哭上一场,何况是被人当面说这种话。 才踏进周小娘院里,就听见二姐姐在屋里哭哭啼啼,清芷进了屋里,见周小娘抱着二姐姐垂泪,清芷一叹,走上前去。 “你来做什么!你也是看我笑话的不成!”谢清菡眼睛红肿,身子不停抽泣,却还是瞪着清芷。 清芷蹲在她面前,与她平视:“我几时笑话过你?二姐姐受委屈不该拿我撒气,可我正因为知道二姐姐委屈,不会放在心上。那些人说的话再难听,可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二姐姐若为了那些没做过的事情哭坏了身子,为姐姐心疼的就只有周小娘,你忍心见周小娘陪你一起难过吗?” 谢清菡泪眼朦胧的看着阿娘,她不愿阿娘为她难过,可想到她们说的那些话,只觉得生不如死,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如果生在你身上,看你能不能这样豁达,我连那个小侯爷长什么样子都快不记得了,更没和他说过话,平白无故这样编排我,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让人这样作践,我……我还不如一死以证清白。” 第三十七章 去找她出气 第三十七章 去找她出气 谢清菡哭倒在榻上,如今女儿家的声誉被人拿来这样说嘴,真不如死了算了。 周小娘在一旁不停抹泪,菡儿是庶出,性子又软弱,她原本就为女儿亲事愁,如今又闹出这样的事来,谁家还会来提亲?她所有的忍让也不过是为了女儿,可如今又该如何是好。 “小娘宽心,让我劝劝她吧。”清芷劝周小娘先离开,这母女二人只会抱头痛哭,不论清芷说什么,二姐姐都是听不进去的。 周小娘垂泪离开,而谢清菡趴在榻上,连哭的力气都没了,清芷上前拍拍她的背脊,“二姐姐说什么一死以证清白的话,让周小娘如何听得?” 谢清菡蒙着头,可怜又无奈:“这样的事,我根本无从辩解,想一死了之,又舍不下阿娘,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二姐姐无助悲痛的模样,深深刺痛了清芷,如果那日她不出声,不故意引人去竹林,也就不会生后面这些事了。 “为了子虚乌有之事,二姐姐伤心难过甚至想一死了之,称的也不过是那些不怀好意之人的心意,她们巴不得看这样的好戏。从来对付流言最好的法子就是不去理会,从此继续大大方方出门,让她们自讨没趣,你越是为了这些流言困扰,她们越是高兴。” “我也想不理会,可我做不到,一想到那些恶语相向,想到那些恶意的目光,我……难道以后我就要在这样异样的眼光中活下去不成?” 清芷知道,二姐姐平日里最怯懦,却也最重名节,她规矩守礼,极少见外男,也从不肯和外男多说半句话。 从寿州往汴京那一路,有赵初临与小侯爷在,她都是紧紧跟在周小娘身边,从不与那二人接触。 连婚姻大事,她都好好等着家中长辈安排,这样一个人儿,如今被传出这样的流言来,她如何受得住。 清芷心一横,扶起谢清菡:“二姐姐既受了这般委屈,也该好好去出出气,欺人的高枕无忧,被欺的寻死觅活,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你想做什么?” “紧要关头,她能推亲妹妹出去挡灾,你做什么要白白受着?你既心中有气,泄出来才能痛快。” 谢清菡被清芷拉着去了袁小娘院里,可巧袁小娘不在,屋子里只有谢清蕊一个人。 谢清蕊见她二人进来,还道:“真是稀客,你们两个竟一起来了。” 清芷极少会来谢清蕊院里,从前在金陵时,曾氏就不喜欢她与大房的过多来往,她也几乎不会主动往大房这边来。 如今来了汴京,东西二院隔得远了,她更是不会过来,更别说是与谢清菡一同出现。 “呦,二妹妹这是怎么了?眼睛通红通红的,可怜见的,是被谁欺负了?”谢清蕊眉眼微挑,好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谢清菡原本被清芷拽来还有些不乐意,此刻见着大姐姐这副样子,心道就是死了也不能再白白让她欺负下去,便质问道:“那些个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大姐姐这个始作俑者还能不知情?这些年来但凡有什么错事灾事,你都往我身上推,不过见我是个好欺负的,如今大姐姐可满意了?” “二妹妹这说的是哪里话?咱们亲姐妹,可别被人挑唆了。” “你不必含沙射影的,我心里明白得很。如今我算是看得真切,在这府里,谁才是真正待我好的人,我是连赴死的心都有的人了,还在乎什么?从今往后,你若再欺我害我,我是不准备活的了,也必不让你好过。”谢清菡满面泪水,天知道她说出这样的话要多大的勇气,这些年来,她有多想说出这些话。 谢清蕊冷哼,望着清芷:“你可真是厉害,这样性子的人都能说出这么狠的话,看来你没少费心思。” 清芷蹙眉:“难道这一切不是被你逼的吗?” “我逼的?那日是谁引来那几位贵女?谢清芷,你倒是会装好人,把什么都推我身上,你就没责任?” “是,我最后悔的就是喊了那一声,让你寻了机会去害二姐姐。咱们都是从小长到大的姐妹,你该知道那些话说出去是什么后果,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亲口去毁二姐姐的清誉。” 谢清蕊算是明白了,这二人摆明了来找她算账的,如今她们倒是抱了团,想合起伙就能欺负她不成?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我们东院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谢清蕊瞪了眼清芷,又看向谢清菡:“还有你,不过被人说几句嘴,能怎么样?偏就你那么矫情寻死觅活,早知你这样麻烦,我才懒得提你。” “你……”谢清菡指着谢清蕊,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今日她的眼泪都要流干了,此刻望着谢清蕊,只觉满腔愤怒,脑子一乱就动了手。 亏得她哭了一日没什么力气,不然这一下非把谢清蕊脸挠花不可。 “你这死丫头,竟敢跟我动手,吃了熊胆了不成?” 谢清菡哪会跟人打架,只一个劲的推她撞她,脸上却实实地挨了谢清蕊一巴掌,清芷知道二姐姐必然吃亏,拼命护着她。 “不得了了,老天爷啊,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袁小娘回来,见几个姑娘扭打在一起,惊个半死,大家族里竟能见这样的景,说出去旁人怕都不能信。 “阿娘快去禀告老太太,她们要杀人了!” “二姐姐快住手,别再打了。”清芷拉着谢清菡,又怕她受伤,用身子护着。 谢清菡哪还有什么力气去动手,不过是压抑了太久,又受尽委屈后的泄罢了,可谢清蕊却都是实打实的又打又拽。 谢清菡被清芷拉住,坐在地上抱头痛哭,清芷见她柔弱的模样实在心疼,揽过她的肩膀问道:“脸是不是很疼?身上还有哪里疼?” 谢清菡不说话,就是一个劲的哭,不管清芷问什么她都不理,清芷还以为她伤到了哪里,要拉她起来查看,她却一下子抱住清芷,又哭又笑:“我没事,我是高兴,是高兴。” “高兴?”清芷不放心地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除了脸上那一下有明显的红印子,身上倒没见破皮青紫。 “三位姑娘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怎么反倒动起手来了?”邹嬷嬷奉老太太的命前来。 这屋子哪还有能下脚的地,桌上的茶具花器、案上的笔墨纸砚、墙上的书画屏风,摔了满屋子。 而三位姑娘衣衫不整、丝凌乱,邹嬷嬷一瞧,就知道今日且有的闹了。 “姑娘们还是先梳洗一番,不然这个模样去合安苑,老太太那儿可饶不得。” 谢清菡拉着清芷就走,一路走回自己院里,竟红着眼睛哭笑不得:“我刚才打她了,清芷,我打了她。” “现下可出气了?” 谢清菡用力点头,姐妹二人简单拾掇了下,就随邹嬷嬷往合安苑去,谢清菡走着走着,突然对清芷道:“今日闹这一场,祖母定然要严惩的,是我连累了你。” 清芷望着她洗尽铅华的样子,仿佛整个人变了不少,坦白道:“那日的事我也有责任,如果我不引那几个贵女去竹林,也就不会牵连你。” 说到底,此事最无辜的就是二姐姐,她与谢清蕊都有自己的私心,而为这份私心付出代价的却是毫不相干的二姐姐。 “不关你的事,我明白。”谢清菡低着头,一步步走着。 老太太着实气得不轻,的确没有哪个世家姑娘如她们这般,三番两次大打出手,老太太让下人将向氏和曾氏都喊来,她们三个则跪在地上,等着老太太先开口。 “离开金陵前一晚你们就闹,罚跪了祠堂也不长记性,满汴京瞧瞧,有哪家姑娘是你们这样的?姊妹之间,两句话不合就动起手来,今日不把这双手给你们打烂了,都别想出合安苑的门!” 老太太指着她们,恨得身子颤抖,“我还没死呢,这个家就开始没了规矩,哪日你们翻了天去,若敢让父兄受累,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老祖宗冤枉啊,蕊儿原本好好待在屋子里,二姑娘和三姑娘冲进门里就对蕊儿动手,老祖宗明察啊。”袁小娘不敢进屋,只敢在院子里哭诉,方才老太太的话她听进耳朵,知道这次老祖宗动了大气。 “给我打出去!”老太太摔了面前茶器,骂道:“什么样的货色也配来合安苑大喊大叫,你们那个主母是个没用的,治不了你们,让你们把好好的姑娘教成了这幅模样。” 向氏赶来,正好听见了这句,狠狠瞪了袁小娘一眼,让人拖了出去,老太太见向氏进来,又指着她骂:“她们这样的货色本不配教养姑娘,可你为了充好人,让她们把姑娘养在自己屋里,如今你来看看,养成了什么模样!” 向氏铁青着脸,到底没敢多说什么,清芷她们也是极少见老太太动这样大的怒火,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但都知道,恐怕这次责罚比以往都要严重。 第三十八章 我不会让你挨打的 第三十八章 我不会让你挨打的 “老太太,二夫人说她昨个受了风寒就不过来了,三姑娘犯错但凭老太太做主责罚。”使女上前禀告,老太太冷哼了声:“好啊,她既不来,就别管我罚的是重是轻。” 清芷低垂眼眸,曾氏不来她反倒松了口气,不然引贵女去撞见小侯爷与谢清蕊碰面的事她倒不好交待了。 向氏恨恨想着,早知如此她也不来了,平白受一顿责骂不说,还当着这几个丫头的面,她连忙道:“这个家自然还是母亲做主的,孩子们犯了错,母亲责罚是应该的,若连这点规矩都没有,日后闯出大祸来,谁能替她们担着?” 老太太知道,她这两个儿媳妇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至少大房这个表面对她一向恭敬有加、事事依从,起码比二房那个好多了。 此刻也缓了语气:“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我生气也不是冲着你。” “母亲折煞儿媳了,儿媳可不敢。” 老太太又将目光放在跪在地上的三人身上,冷声道:“凭你们在府里打破了天去又能怎么样,可你们丢脸都丢到侯爵府去了,丢的满汴京都知道。若不是那日被我听见了几句,你们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是见我老了,不中用了,一个个的就不把我这个老东西放在眼里了是吗?” 向氏心里一惊,此刻才明白老太太今日生气的缘由,说白了,她们姐妹几个再怎么闹老太太都不会放在心上,老太太重视的是谢府的颜面,在家里闹可以,在外面闹可不行。 向氏连忙也屈膝跪下:“母亲这话让儿媳如何承受,那次的事本不该瞒着母亲,只是那时母亲身子不好,我们不敢再惊动惹母亲动气。后来侯爵夫人没有追究,这事儿……也就淡了。” “淡了?”老太太冷笑:“你们是淡了,可人家还继续笑话着呢,咱们谢府的姑娘可真是能耐,没见着在女红诗词上有什么出彩,倒是如那些个粗俗村妇们一般,这样的规矩谢府可没教过,今日顶好是打断了你们的腿,让你们从此再也出不了门才好。” 谢清菡身子一颤,她一日没吃东西,哭了半晌,又去谢清蕊屋里闹那一出,此刻被老太太这一吓,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老太太恨恨地看她一眼,嘱咐身旁的人:“把她扶起来,别以为装晕就能没事,今日谁都跑不了。” 谢清蕊往前跪了两步,委屈道:“求祖母为蕊儿做主,不管是在侯爵府还是今日,都是三妹妹先动的手,我做长姐的本不该与妹妹们计较,可蕊儿实在委屈,不得不为自己辩白两句啊。” “你素来懂事听话,可如今连你都让我操心、都来气我!” 谁都喜欢嘴甜的孩子,清芷明白,老太太一向偏疼谢清蕊,可今日这事,受责罚她不怕,但不能让谢清蕊躲过去,便也委屈开口:“祖母教训的是,那日在侯爵府,我不该动手打大姐姐,但实在是因为心中气不过。” 谢清蕊心一惊,知道她要说什么,想抢在她前面开口,哪知清芷快她一步道:“那日大姐姐在侯爵府无故失踪,大伯母让我和二姐姐去找她,却被我们听见她与林家姑娘在说话,大姐姐说我不是谢府的嫡女,说我的生母是大着肚子进府,嘴里不干不净骂什么贱人,这些事儿连我都不知道,大姐姐又是怎么知道的?且她也不管有没有旁人在场,就说这是咱们谢府说不出口的丑事,既然说不出口,她为何又说与外人听?” 老太太脸色越来越难看,清芷又接着道:“原本咱们在金陵时,这事就极少有人知道,来了汴京更是无人知晓。可如今倒好,大姐姐这张嘴对着外人什么都说,我本也不在乎是嫡是庶,反正都是祖母的亲孙女,可孙女想……祖母既不许提这件事,自有祖母的道理,孙女自然听从也不敢多问,就是不知大姐姐是否另外得了祖母恩准,可以随意同外人说嘴。” 谢清蕊脸色煞白,望着清芷的模样恨不得上前掐死她,谢府里的人都知道,谢清芷的出身和她的生母在府里提都不能提,更别说对着外人了。 “好啊,好啊,真是反了天了。”老太太今日真是开眼了,她以前都不知道这几个姑娘个个都这样能耐。 谢清菡被使女扶着,有气无力,听到这儿突然呜呜哭了起来,匍匐在地上:“求祖母做主,大姐姐在竹林与小侯爷私会,被人瞧见就栽到我身上,如今满汴京的流言,指着我鼻子骂我不知羞耻。别说在这个家里,就是在这世上,我又有什么脸面活下去,还不如死了算了!” 谢清菡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使女的手就往门上撞,清芷和几个使女大惊失色,连老太太都目瞪口呆,喊着:“快拦下她!拦下她!” 谢清菡到底是被拦了下来,可她瘫在地上,一副活不下去的模样,饶是老太太看了都有些心疼。 “看来真是我老了,府里生了这么多事,合着就我一个不知情的,从今以后,这个家你们自己做主吧。”老太太摆了摆手,“去把府里的爷们喊来,我是管不了了。” 向氏连忙拦下去喊人的下人,央求老太太:“朝堂上的事就够他们烦心的了,最近官家身体不太好,上面的事紧张着呢,母亲多心疼一些,就别再为了后宅的事去烦他们了。” 向氏最是会察言观色,明白老太太不可能放手,说去喊人不过是气话。 “你们父兄们为了这个家在朝中忙碌,你们却到处惹是生非,没一日让人省心。既然个个都叫委屈,索性再打一架?世家姑娘里你们打架倒是头一份!”老太太瞥向谢清蕊:“既然事情都是因你而起,罚你二十手板,你可认罚?” 谢清蕊低着头,哪还敢再多说什么。 老太太又对清芷道:“你二姐姐是受了委屈,可你不该撺掇她去动手打人,今日罚你十下手板,你可认罚?” “孙女认罚。”清芷扶着谢清菡,这样的惩罚已经比预想中的好太多了,可谢清菡却为清芷不平:“动手的是我,与清芷不相干,祖母要罚就罚我吧。” 老太太皱了眉,清芷连忙道:“祖母责罚的对,这是我该受的。” 又小声对谢清菡道:“二姐姐别说了,再说下去事情更没法收拾,十下手板不算什么的。” 谢清菡红肿着眼睛,以前谢清蕊做错事赖在她身上,她也被打过手板,那一下下打在手上有多疼她知道。 “你等着,我不会让你挨打的。”谢清菡小声道。 清芷没太听清楚,只见老太太让人送谢清菡先回去,待向氏也悄悄退走,使女取了戒尺来站在一旁,老太太道:“别怨祖母狠心,大家族里的姑娘更要守规矩,今日打了你们,它日你们才知什么错不能够犯。” 清芷紧紧攥着手心,从小到大,她极少犯错,因为老太太和主母都不喜欢她,她才更要听话懂事。 谢清蕊与谢清菡有什么事牵扯到她,她也不过是跟着被责骂几句,或是去跪一会儿祠堂,还从未有过被打手板的经历。 可她却记得,二姐姐被打手板时,手掌肿的老高,好几日都握不了笔。 “老太太,三哥儿来请安了。” 清芷眼眸一抬,三哥哥来了? 老太太突然展了笑颜,“是诚哥儿啊,快来祖母跟前坐,几日没见,怎么好像瘦了?是不是官中事忙,累着了?” 谢江诚上前行礼问安,说道:“这几日没来请安,还请祖母恕罪。” “公务要紧,请不请安都是虚礼,只要官中的事顺心就好。” 谢江诚却是一叹:“外头的事本不该惹祖母烦心,但前段时间大伯父与父亲因孙儿受了不少连累,孙儿心中实在难安。” 老太太惊讶不已,她的两个儿子并无大才,在朝中的官职也就止步于此了,但她却有个好孙儿,少年成才,名满天下。 是以老太太对谢江诚从来不会说一句重话,她明白,谢府的未来都在这个孙儿身上。 谢江诚简单说了国子监招生的事情,说他因此得罪了不少朝中老臣,还连累大伯父与父亲被人排挤。 老太太不懂那些官场里的事,但听谢江诚所说,此事好像还颇为严重,她一颗心不禁提了起来。 谢江诚却又话头一转,望向清芷:“不过好在如今这些事都解决了,我也总算能对大伯父和父亲有个交代了。” “解决了?” “说起来这还都是清芷的主意,这丫头一心为着咱们这个家着想,没少给父兄们排忧解难,虽说偶尔也会犯错,但心却是好的,此次她解决了这样大的一个麻烦,祖母不赏反罚,以后孙儿可要缺一个好帮手了。” 老太太听的一愣一愣的,清芷这个小丫头闷声不响的竟能有这样的主意?但谢江诚的话她是信的,在老太太眼里,只要能给谢府带来好前程的人,甭管犯了什么错,都可以被原谅。 再者,清芷犯的错与朝中大事相比,不值一提。 “那……就功过相抵。” 谢江诚面色一喜,又开口:“清蕊她也……” 第三十九章 清芷落水 第三十九章 清芷落水 “谢祖母。”清芷出声打断了兄长的话。 老太太实在是乏了,清芷连忙拉着兄长告退,出了合安苑,清芷不满道:“三哥哥莫非还想替她求情?” 谢江诚皱眉,提醒她:“她是你长姐,你们是姐妹。” “三哥哥若知道她做了些什么,若知道二姐姐因她受了多少屈辱,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清菡她?” “三哥哥整日与小侯爷在一处,难道就没听见那些流言吗?” 近日京中的流言他是听过一两句,但他却不知此事与清蕊有关,那日的事他也很疑惑,明明他将延清叫来是见清芷的,最后延清却提起了清蕊,更不可思议的是,流言却又说是清菡。 他正糊涂着,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出了今日这事。 此事不只谢江诚糊涂,就连沈延清甚至是侯爵夫人都不明所以,侯爵夫人那日在谢府听见了几句,本也没当回事,可谁知流言愈演愈烈,竟说延清与谢家那个庶女早就暗送秋波。 侯爵夫人仔细想了想,竟记不起那个二姑娘的模样,只记得是个低眉顺目、唯唯诺诺的丫头,一声不吭地跟在她母亲身后。 莫非延清竟真看上了这个上不了台面的丫头? 侯爵夫人连忙将儿子喊来,问他与谢家那个庶女是怎么回事,沈延清还以为自己与谢家大姑娘暗中往来的事被母亲知道了,可没想到母亲却在说二姑娘的事。 “谢府二姑娘?”沈延清一惊:“好像没什么印象了,与她什么相干?” “你个糊涂东西,还不把那日在谢府里的事如实说来。” 侯爵夫人素来也知道这个儿子生性不羁,总爱去烟柳之地听曲儿寻乐,但像这种正经人家的姑娘,他万不会胡来,此刻又见他这个态度,不定是被谁摆了一道。 沈延清便将那日的事情如实告诉了母亲,后来从谢江诚口中他也得知,本是三姑娘有话对他说,可不知为何,他等来的却是大姑娘。 “那个大姑娘满脸算计相,模样虽好,行事却太过张扬,我不喜欢。”侯爵夫人打第一眼见到谢清蕊就看不上她,“如此说来,你连二姑娘的面都没见着,只是与大姑娘说了几句话就离了?” 沈延清点头,侯爵夫人又道:“准是那个大姑娘搞的鬼,当时竹林那儿只剩她一人,赖不着旁人去。” “此事我会查清楚,毕竟我与江诚相识一场,不能毁了二姑娘清誉。但此事也不一定就与大姑娘有关,那是她亲妹妹,总不至于。”沈延清总还想在母亲这儿给谢清蕊留下个好印象。 可侯爵夫人却嘱咐他:“日后除了清芷,你离谢府那两个庶女都远远的。” “我与三姑娘不合适,母亲就不要再费心了。”母亲私下里给他张罗婚事,他不是不知道。 “清芷哪不好了?你不喜欢她?” “她哪哪都好,但我与她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侯爵夫人嗔笑:“那是你还不了解她,这孩子我是真喜欢,眉眼里总是带着笑意,脾性我也喜欢。对了,你亲自去谢府向谢家老太太解释清楚,别让人误会了,再连累二姑娘。” 沈延清何尝不知,母亲让他去向谢家老太太解释,不过是怕三姑娘会误会,但此事的确应该给谢家长辈个交代。 炎炎夏日里,沈延清骑马往谢府去,因两府离得不远,不过片刻的工夫就到了。 至谢府门前,沈延清没注意,在他前头的软轿突然停了下来,他连忙勒紧缰绳,马儿却还是撞了上去。 沈延清赶紧下马查看,只见软轿中下来个眉清目秀的姑娘,满脸怒容。 “你!”姑娘指着沈延清,待看清面前之人,冷哼道:“原是沈小侯爷,怎地如今在枢府养尊处优,连马都不会骑了吗?” 满汴京都知道,沈小侯爷想入军营,奈何他是独子,沈侯爷与侯爵夫人硬是不顾他的意愿,将他塞进了枢府任了个闲职。 沈延清原本是满脸歉意,可听着姑娘话里话外的嘲讽不禁一怔,自己好像不认识她吧? “姑娘,我以前得罪过你?” “一丘之貉!”姑娘撂下这话就进了谢府,徒留沈延清满心莫名。 清芷院里,阿荇将才买来的干果摆出来,清芷一边往外张望,一边吩咐道:“你去外头看看,阿蓁怎么还没来?” 话才说完,谭蓁蓁的身影就出现在院里,清芷忙迎出来:“方才听说你来了,我就一直等着,怎么耽搁这么久?” “别提了,在府外遇到沈府那个小侯爷,骑着马乱窜撞上了我的软轿,害我差点摔下来。” 清芷一惊:“可有摔伤?” 谭蓁蓁笑着摇摇头:“没事,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前几日你生辰我没有来,可有怪我?” 二人拉着手进了屋里,清芷道:“说好要来的你却食言,不过好在人未至礼先到,我就勉强原谅了你。” 谭蓁蓁知道她是说笑,想起自己这一个月都不曾出府,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度过了那样一段痛苦黑暗的时光,神色不禁黯然。 清芷生辰前两日,正是平南王府长子赵初秀大婚之日,清芷怎会怪她没来祝贺生辰,反倒是真的心疼她。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如今我都想开了,都过去了。”谭蓁蓁一扫面上阴霾,这一个月的颓废也够了,她谭蓁蓁也不是离了男人活不下去,那样一个负心人根本不值得她伤心难过。 清芷明白,一段真心付出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但阿蓁能有这样的心态实在难得,“那就不想这些了,你难得来陪我,可不许不高兴。” 谭蓁蓁性子大方开朗,清芷每每与她在一起都很开心,且最近烦心事不少,清芷已经许久不曾这样开怀过了。 “屋子里闷热,现下又不敢用冰怕侵了寒气,咱们去别处凉快去。”清芷拉着谭蓁蓁出来,府内后院有池荷塘,塘边凉亭最是清爽。 阿荇亲自摆了瓜果在凉亭里,她们二人吃些瓜果说着话,倒也惬意。 可没过多久,合安苑的使女却急急赶来:“可找着三姑娘了,老太太喊您过去呢。” “我这陪着客人呢,什么要紧的事,非得现在过去吗?” “是沈小侯爷来了。” 谭蓁蓁一怔,原来他也是来谢府的,难怪会在府外撞上,她见清芷面有难色,便道:“去吧,总要打个招呼的,我就坐这儿等你回来,不用管我。” 清芷便让阿荇陪着谭姑娘,自己又回去换了衣裳才到合安苑去,毕竟是见外男,总要穿着得体庄重些才好。 那日的事老太太早就明白了其中细则,但小侯爷有心来解释,她也乐得装糊涂,像侯爵府这样的人家既然有心结亲,那是天大的好事。 老太太知道侯爵夫人看中了清芷,才特地把清芷喊来,沈延清和清芷都有话对彼此说,老太太见他二人欲言又止的模样,说道:“出去转转吧,闷在我这儿有什么意思,现下我也乏了。” 二人便告退离去,其实算起来,清芷与沈延清并不熟悉,纵然是一路从寿州到汴京,但并无接触,如若不是两家长辈极力在促成这门婚事,想必二人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生辰那日,本是我让三哥哥喊小侯爷前来,只是我远远瞧着小侯爷在与大姐姐说话,便没有上前,还请小侯爷不要见怪。” 沈延清有些尴尬,虽说与大姑娘私下见面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但终归不妥当,还被人妹妹瞧见了。 “三姑娘……有事找我?” 这日赵初临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谢府给谢江诚送赏赐的,国子监的事情谢江诚处理得好,赵初临正好在宫中,陛下知道他们私交好,便派了他来。 此时听谢江诚所言,赵初临才知道,原来这都是清芷的主意,这可让他很是不可思议,自从与这丫头再次见面,好像她总能给他惊喜。 “今日你来得巧,恰好延清也在。” “延清?”赵初临四下望了望。 谢江诚笑道:“不在我这儿,在祖母那儿呢,现下该是和清芷在一起。” 赵初临颇为疑惑,沈延清来谢府不是找子安,却是去见谢老太太,而且怎么还与清芷在一处? 谢江诚也没把赵初临当外人,且他也知道,赵初临待清芷,也一直是亲妹妹一般,便轻声道:“侯爵夫人很喜欢清芷,两家长辈有意结亲,日后或许往来会更多一些。” 赵初临愣了片刻,却是道:“清芷她……才多大啊。” “你糊涂了不成,清芷去年就及笄了。”虽说他也想多留清芷几年,但若对方是沈延清,他倒是很放心。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又是双方长辈都满意的,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姻缘,但说不出什么感觉,赵初临就是有点……不自在。 他总觉得清芷还小啊。 谢江诚笑道:“我知道你与我的感受是一样的,我们一同长大,你把清芷当亲妹妹看待。” 忽然就觉得,恍惚间连最小的妹妹都要嫁人了。 谢江诚兀自感慨,突然听见小厮在门外喊道:“不好了,三姑娘落水了。” 谢江诚大惊,才要往外走,却见赵初临先他一步冲出了院子。 第四十章 薄情寡恩之人 第四十章 薄情寡恩之人 清芷原本与沈延清从合安苑出来,随便在府里转悠着,清芷知道见小侯爷一面不容易,便主动提起两府有意撮合的婚事。 “那日竹林外,清芷本是瞧见小侯爷正与大姐姐说话,这才没有上前,还望小侯爷不要见怪。” 沈延清面露尴尬,解释道:“碰巧遇到,就打了个招呼。” “其实在清芷看来,小侯爷与大姐姐郎才女貌,才是最最般配的人。” 沈延清大惊,清芷又道:“家中长辈们如何想法,清芷无法左右,但清芷还是觉得,这一生漫漫,终要有个心意相通之人作伴才不算辜负。” “三姑娘所言极是。”沈延清松了口气,原本有些话他怕冒然说出口伤了姑娘家的心,没想到三姑娘与他是同样的想法。 “只是婚姻大事,闺阁女子向来做不得主……” “三姑娘坦诚相待,我又与江诚交好,必不会让三姑娘为难。三姑娘且放心,我会回去劝说母亲,只是此事还需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有小侯爷这话,清芷便放心了。” 清芷与沈延清并肩而立,此刻话都说开,两人神色皆轻松不少,沈延清欲告辞,却迎面撞上了在府里散步的谭蓁蓁。 谭蓁蓁等不到清芷,又在亭中坐着无聊,便在附近转悠几步,远远就看到了清芷正与那个浪荡子站在一起。 她以为是沈延清纠缠着清芷,连忙将清芷拉走,嫌弃道:“此人乃是烟柳之地的常客,薄情寡恩的浪荡子,清芷你可别被他蒙蔽了。” 沈延清皱眉,他竟从不知,他在汴京的名声这样差?饶是他再好性子,一日之内被同一个姑娘嘲讽两次,也不禁有些恼怒。 且说他是烟柳之地的常客他也认了,说他薄情寡恩从何谈起? “莫非我曾负过姑娘?”不应该啊,沈延清仔仔细细瞧了瞧,的确与她素不相识。 “你少胡说!你这样的浪荡子我才瞧不上,清芷是我朋友,你也别想打她的主意。” 清芷很是尴尬,方才谭蓁蓁就对沈延清骑马撞她这事儿耿耿于怀,现在又有误会,更加对他没了好脸色。 “小侯爷别见怪,谭姑娘她是误会了,等我与她解释清楚便好。” “谭姑娘?”沈延清喃喃自语,这个姓本不常见,忽地想起一事,笑道:“莫非就是那个初秀兄躲着不敢见的姑娘?也难怪,你这样厉害的姑娘哪个敢娶?” “你!岂有此理!”谭蓁蓁气得浑身颤抖。 清芷心一颤,赵初秀这个名字在谭蓁蓁这儿是禁忌,更何况被沈延清这样嘲笑,果然就见谭蓁蓁挽起袖子,冷声道:“轻狂什么,有本事手底下见真章。” 谭家是武将出身,谭副都指挥使从以前的乱世中一路拼搏走来,明白想要在乱世中保全自己,就要有真本事,谭蓁蓁和她兄长一同长大、一同习武,从来当男孩子般教养。 沈延清见这架势,连忙后退:“我可不与姑娘家动手。” “你少瞧不起人!” “阿蓁快住手。”清芷焦急不已,阿蓁说话是过分了些,可沈延清却也嘴上不饶人,这二人难道还真要在谢府里动手不成? “清芷你别管,今日他这般欺我,我跟他没完!” “谭姑娘你多少讲点道理行吗,我欺负你?”沈延清不可能真的跟一个姑娘动手,只能往后躲,但他听见这话也着实气闷。 清芷见小侯爷不愿动手,连忙拉住谭蓁蓁:“今日就算给我个面子行吗,他毕竟是个男子,你若与他动手,万一吃亏怎么办?” “还不一定是谁吃亏呢!”谭蓁蓁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加上这些时日本就心情极差,今日好不容易想出府来散散心,偏又遇上这样一个浪荡子上赶着来戳她痛处。 谭蓁蓁是习武之人,清芷哪拉得动她,几人本就在荷塘边,这一来二去,清芷就这样落了水。 等赵初临和谢江诚匆匆赶来时,清芷已经被沈延清救起送回了房间,谢家宅子本就是赵初临监改的,清芷的院子他还特地让人种了杏树,自然再熟悉不过。 沈延清站在院子里,见赵初临和谢江诚一脸担忧地进来,说道:“已经去请大夫了,别担心。” “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落了水?” 沈延清一叹:“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谢江诚抬腿就往里走,沈延清却一把拽住赵初临,惊讶道:“你也要进去?” 赵初临一愣,此刻才定下心来,清咳道:“清芷和我亲妹妹是一样的,我就隔着屏风说两句话。” 可等他进了屋子沈延清才反应过来,喃喃道:“你哪来的亲妹妹?” 赵初临本是跟在谢江诚身后进去的,却见谢江诚急切的脚步突然慢下来,他隔着屏风往里望了眼,清芷躺在榻上看不出面色如何,而她塌边还坐着个姑娘。 赵初临也不好再往里走,就站在了屏风外,听见清芷对兄长道:“我没事,才落水小侯爷就救了起来,这么热的天不妨事的。” 听她声音尚好,虽然有些虚弱,想必是受了惊吓,赵初临提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而塌边那个姑娘开了口,却是为上次南楼的不愉快道歉,赵初临才知坐着的是谭蓁蓁,只是没想到她们二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谢江诚是个谦谦君子,对姑娘一向是礼数有加,自然不好让谭蓁蓁尴尬,主动见礼道:“原来是谭姑娘,清芷在汴京没什么朋友,谭姑娘若是不嫌弃,还望能多来陪陪她。” “这是自然。” 谢江诚让清芷好好休息,说他再去催催,大夫怎么还没来,赵初临抬腿往外走,还是被谢江诚逮个正着。 他便主动问道:“三姑娘还好吧?” 清芷听到这个声音,一颗心顿时提起,突然喊了声:“赵三公子!” 喊完之后却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便道:“那对悬线傀儡……我很喜欢,多谢三公子。” 赵初临笑意浮上眼角,冲谢江诚得意的笑了笑:“三姑娘喜欢便好,日后再有别的样式,我再寻来送给三姑娘。” “真、真的吗?” “自然,说到做到。” 大夫很快被请来,谢江诚亲耳听见大夫说没有大碍才放心,又听沈延清讲了事情经过,忍不住大笑:“如今竟也有姑娘能治你了。” 沈延清是真怕了,找他打架的姑娘他是头一次见,日后再遇到这个谭姑娘,恐怕他要绕道而行了。 三人从清芷院里离开,沈延清一改方才后怕的样子,颇为严肃问道:“不知方不方便见大姑娘一面?我有些话要问她。” 谢江诚神色颇不自然,他当然知道沈延清找清蕊是问什么,其中细则他知道,可他该怎么与沈延清交待?难道要说是他大妹妹故意陷害了二妹妹,毁她清誉? 这样的话,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不方便?” “清蕊她……染了风寒,你有什么话我带给她便是。” “染风寒?严重吗?要不要紧?”沈延清连忙询问。 不等谢江诚回答,赵初临却先皱着眉头问:“你这样关心大姑娘?” “因……之前途中受伤多亏大姑娘细心关怀,如今大姑娘染风寒,我关心几句难道不应该?” “早就见你对谢大姑娘态度不一般,你若是喜欢大姑娘,就该与侯爵夫人说清楚,别耽误了清芷,也别让清芷误会。”双方长辈既然都在极力促成这门亲事,必然容易说成,可若延清对清芷无意,不是害了清芷吗。 沈延清才想说已经与三姑娘解释清楚,可见赵初临关切的模样,不禁面上一喜,故意说道:“谁说我喜欢大姑娘了?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我可是马上要定亲的人了。” 谢江诚道:“以后你可不能欺负我妹妹,清芷她是……”罢了,有些话日后再说也不迟。 外人怎会知道,谢家表面风光的嫡女在谢府里过着多谨慎的生活。 谭蓁蓁一直陪着清芷直到傍晚,见清芷的确没有大碍才离开,说明日再来看她,清芷笑说她太紧张了。 但谭蓁蓁就是这样的性子,清芷是被她推下水的,她要亲眼见清芷一点事都没有才放心。 晚上曾氏来看过她,道小侯爷回府后禀报了这件事,侯爵夫人送了些补品过来。 “侯爵夫人说是小侯爷没有照看好你,让你落了水,等你好了邀你去侯府做客。” “落水一事实与小侯爷无关,反倒是小侯爷及时相救清芷才得以脱险。” “既是小侯爷救了你,你更应该去侯府当面感谢。”曾氏淡淡笑着。 清芷明白,曾氏不会在乎她的意愿,可侯爵夫人不会不在乎小侯爷的想法,这门亲事只要小侯爷不愿,侯爵夫人只这一个儿子,总不可能逼他娶一个他不喜欢的人。 清芷这两日被老太太勒令好好休养,便一直懒懒待在房间里,谢清菡时常来与她说话。 姐妹二人正闲话着,外头使女匆匆进了院子:“姑娘,宫里来赏赐了,是给你的,老太太让去合安苑谢恩。” 清芷一愣,谢清菡亦怔怔道:“宫里?给清芷赏赐?” 第四十一章 二殿下为清芷求情 第四十一章 二殿下为清芷求情 虽然清芷不知道所因何事,但丝毫不敢耽搁,去了合安苑才知是因国子监招生一事,可虽说得了官家赏赐,清芷心里却忐忑不安。 “官家……是如何知道的?”清芷喃喃自语。 那日她是见三哥哥为此愁,才想了个点子,不过是小聪明罢了,这种事三哥哥必然不会到处去说,怎么会传到官家的耳朵里? 老太太只以为她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一时高兴傻了,也没在意她面上的忐忑,只一个劲地高兴。 午后谢江诚从国子监回府,匆匆将清芷带去父亲书房,清芷见三哥哥面色沉重,心中更加不安。 谢华独自在书房里不停踱步,清芷与兄长进来,不等问安,谢华竟是问她:“你怎么会认识二殿下?” 清芷脚步一顿,满心疑惑,愣愣地摇头:“父亲说什么?我不认识什么二殿下啊。” “你还不说实话!”谢华气极,示意谢江诚将书房的门关上,才低声道:“今日早朝,二殿下出面为你作保,听他话语,分明与你相识。” “女儿怎敢欺瞒父亲,我们来汴京不过三月有余,平日里也基本都是待在府中,哪里会去结识什么皇子?父亲,到底生何事?” 谢江诚劝父亲先不要动气,对清芷道:“父亲也是担心你,今日早朝实在凶险,若不是二殿下出面,你不知要受什么责罚。” 今日早朝,陛下不知从哪得知的消息,责备谢府三姑娘,一介女流妄图干涉朝中教育要事,后宫尚且不能干政,官员内眷却对官中事务指手画脚。 陛下动怒,多亏二殿下作保,最终不仅没有责罚,反而赏了她。 谢江诚说的简单,可清芷听来实在惶恐。 “国子监招生一事,除了那日在祖母面前提过一嘴,就只有临之知道,临之有分寸,万不会告知旁人。”谢江诚话中意思明显,这事既传到了官家耳朵里,必定是府中有人多嘴。 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谢华与谢江诚都明白,今日二殿下为清芷作保,无意间,谢氏被拉入了二殿下的阵营,这才是最麻烦的。 “对了,二殿下说……你欠她一块玉,这是怎么回事?” 清芷猛然惊起,玉! 两月前的记忆翻涌而来,用十两白银买了那个玉坠的男子,莫非是他? 清芷说了那日缘故,谢华了然道:“原来如此,莫非是天意?”不然怎么这样巧,清芷难得单独出府一次,就遇到了二皇子。 “只是巧合罢了,父亲无需担忧,儿子以为二殿下也并非想因此拉拢谢府,从前谢府如何,今日仍如何自处便是。”谢江诚冲清芷使眼色。 清芷连忙道:“女儿多在闺阁,二殿下乃天潢贵胄,岂是那么容易就见到的,日后想是也不会再见面了。” 谢华一叹:“但愿如此。” 想是父亲与兄长还有要紧事要说,便将清芷打走了,清芷一路往自己院子走,紧张的心绪并未缓和半分。 她虽是闺阁女流,但身在京都,也知道陛下近来身子大不如前,皇弟晋王与二皇子赵德昭都是皇储候选。 怎么就这样巧,怪她那日多话说什么玉不好,才惹出这样的事来。 之后夜里与阿荇说起这些事,她还是免不了后怕,若因她的行事连累了父亲和三哥哥的前程,她才真的要后悔莫及。 依今日父亲与三哥哥的态度,他们是不愿与二皇子有何牵扯,或者不愿在此时就表明立场,二皇子朝堂之上为她作保,难怪父亲那般生气。 阿荇不懂这些,却是在想:“姑娘还没说,这事儿是谁抖出去的呢?” 清芷摇了摇头:“三哥哥说除了家里人,就只有赵三公子知道,可他不会对旁人乱说,兴许是下人们嘴碎传了出去。” 不管是有人故意害她,还是下人无意多嘴,都过去了。 “这次幸亏是没有大碍,姑娘以后还是多防备着些。” “没事了,快去歇着吧。”清芷让阿荇把帐子放下,手中拿了个小团扇自个扇着,阿荇点完熏香才出了里间。 外头几个小丫头还没睡,阿荇嘱咐她们都去歇着,别吵着姑娘,新买来的使女年纪都不大,玩心重,清芷院里的事几乎都是阿荇一人打点。 从前有小莲照顾姑娘,操持院里的事,阿荇不用事事操心,便有心思留意旁的事,但凡姑娘想知道的,她总能事先打听好。 不管是合安苑,还是大房那边,纵然姑娘明哲保身,她总要替姑娘留意着,如今却越力不从心,只要她一离开,这帮丫头准会偷懒,且事事都要来问她烦她。 两日后,谢清菡欢喜地来找清芷,说大哥哥答应带她们出去逛夜市,等晚饭后禀报了祖母就能出去了。 谢清菡苦夏,夜里总是睡不好,听说汴京夜间不宵禁,坊市合一的格局处处都有夜市,直至三更仍人来客往,买卖兴旺。 如今夏日里,只怕夜市上比白日坊市还热闹些,谢清菡一直想去夜市逛逛,如今求了大哥哥,特地来喊清芷。 清芷才答应了父亲少往外跑,可见二姐姐这样高兴,到底不忍心驳了她的兴致。 大哥哥谢江译是个典型的文人,读书读到有些迂腐,但对底下的弟弟妹妹们却都是极好的,所以谢清菡想去逛夜市,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大哥哥。 “我已禀明了祖母,出去逛一圈不打紧,只是要早些回府。”谢江译在府门外等着清芷和清菡。 汴京城里坊市合一,出了长街,到处可见商铺林立,有茶坊、酒肆、果子铺等,即便天色暗沉,灯火璀璨处仍有车马喧嚣过市。 “原来夜市上这般热闹,等会儿有好看的彩帛可以多买一些。”谢清菡拉着清芷往人群里去。 清芷笑她:“二姐姐攒这些彩帛,是预备以后做嫁妆吗?” 谢清菡面色微红,追着她要打,谢江译连忙拉住妹妹们:“人多别走散了,不要闹。” 谢清菡怕以后大哥哥不带她出来了,好好听了话,谢江译笑道:“想来逛夜市为何不早与我说?这也不是多大的事,以后再想出来就告诉我,只要我得空就带你们出来。” 清芷和谢清菡相视一眼,果然还是大哥哥好说话,谢江译又道:“但有一点,在外头不能胡闹。” 三人去买了些果子和凉水,谢清菡因清芷打趣儿,到底没去选彩帛,反而因为逛得久了,三人去面铺每人吃了碗面。 面铺对面有家酒肆,雕梁画栋、富丽堂皇,酒肆三楼靠窗的位置,一华服男子正盯着清芷几人,身旁小厮见状也顺着看下去。 “那好像是谢家的长子,谢祭酒的长兄,在翰林院任职。” 男子没有理会,只是盯着清芷,小厮琢磨主子的心思,说道:“那两位姑娘眼生得很,需不需要小的去打听一下?” “那是谢府的三姑娘,名唤清芷的。”男子笑了笑,忽地想起那日她与卖玉小贩争辩时的模样。 小厮恍然,他家主子前几日才在朝堂上为谢家三姑娘求情,他怎么糊涂了,原来就是这位姑娘。 赵德昭转身往楼下走去,小厮一激灵,连忙跟上去。 谢江译才付了钱,要带两位妹妹回府,打眼瞧见赵德昭正往这边走来,他神色有些不自然,但也连忙上前行礼。 清芷心定了定,与谢清菡起身行礼问安,赵德昭虚扶了一把:“在外头不用多礼。” “三姑娘别来无恙。” 清芷略惊,敛眉道:“那次不知是二殿下,清芷失礼了。” 此处人多喧闹,赵德昭说道:“我才在对面酒肆摆了席,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吧。” 皇子相邀,怎敢不从。 但清芷几人才吃了面,且对面坐着的又是位皇子,满桌佳肴谁都没心思动,谢清菡不知前几日朝堂上的事,还在疑惑清芷怎么会和二皇子相识。 谢江译与谢江诚不同,他本不善言辞,又与二皇子素无交集,如今莫名其妙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素来听闻二皇子赵德昭沉默寡言、生性深沉,此刻他一声不响坐在那儿,面上无过多神情,身上却有凛凛之气,让人不敢亲近,想来这便是皇子的气度。 可清芷记起在东市遇见他时,只以为他是个儒雅的公子,那时他待人温和,态度谦卑,与此时判若两人。 “此间酒肆虽不如南楼颇负盛名,但菜品也算精致,三姑娘不喜欢吗?”赵德昭突然出声,好似根本不在乎谢江译和谢清菡是否在场。 清芷望了大哥哥一眼,见兄长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才回道:“殿下恕罪,实在是方才在夜市上嘴馋吃了不少东西,现下没了胃口。” “看来是我唐突了,不如去茶坊坐坐,三姑娘既不喜欢吃这里的东西,白坐在这儿也是无趣。” 清芷不明白这个二殿下到底是何意,可她知道,自己不能与他过多牵扯,便委婉言道:“夜里喝茶怕睡不着,且家中祖母特地嘱咐要早早回府,如若没了规矩,日后想要再出来怕是难了。” 赵德昭不语,谢江译和谢清菡却实实捏了把汗,这是拒绝了二殿下? 第四十二章 清芷到处得脸 第四十二章 清芷到处得脸 谢江译才要开口替清芷解释几句,赵德昭却点了点头:“也好,天色已晚,的确该回府了。” 清芷心下一松,便与大哥哥和二姐姐起身告辞,赵德昭在她背后说道:“上回东市初遇,离开之时三姑娘可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清芷脚步顿了顿,问大哥哥要了钱袋子,取出十两白银来,赵德昭却抬眼看着她:“东街皇子府,恭候三姑娘。” 清芷握着银子的手一僵,恭敬行礼告退。 出了酒肆,似乎还能感觉到楼上那道毫不掩饰的目光,清芷蹙眉,身旁谢江译温和的说道:“夜市偶遇实属正常,无需在意。” 清芷点头,谢清菡不懂朝堂上的阵营站队,忽然问她:“三妹妹,你怎么会认识二殿下?” “偶遇罢了。” “怎么你总能偶遇?”她疑惑不已,见清芷面色尴尬,低声笑道:“二殿下似乎对你有意。” 清芷心中扑扑直跳,连二姐姐都看得出来,她如何感受不到,此刻唯有祈愿:“但愿不是。” 前个才和父亲说以后不会再遇见他了,可才过两日,就又在夜市相遇,且一同进了酒肆,早知如此,今晚说什么她都不会出来。 谢清菡见大哥哥离她们有些距离,小声问清芷:“二婶婶和侯爵夫人极力撮合你与小侯爷,可我见你并不怎么上心,如今这个二殿下你也躲着,莫非你有自己的想法?” 对谢清菡而言,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没有心仪之人,日后自然是家中长辈怎么安排她都接受。 可她冷眼瞧着,竟看不懂清芷在想什么。 自从先前清芷带谢清菡去找谢清蕊出气后,她与二姐姐的关系越亲近,谢清菡也在慢慢改变,不再让自己随便被谢清蕊欺负,也会真心为清芷着想。 可清芷的心事怎能轻易说出口,就算原本她心中还有一丝希望,认识谭蓁蓁后也彻底打消了念头。 谭蓁蓁尚且与赵初秀两情相悦,平南王妃都不满谭家家世,逼着儿子与国公府联姻,而她与赵初临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又有什么资格去争取。 清芷心下黯然,想到有一次她无意间问谭蓁蓁:“听说平南王府三公子与判国子监事李大人家的姑娘交情很好?” 谭蓁蓁当时答道:“赵初临那个人别看长了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但还算洁身自好,除了李姑娘,似乎也没见他与别的姑娘有来往,他们两个……应该会在一起吧。” “清芷?”谢清菡轻轻拽了她。 清芷回过神,谢清菡惊道:“你眼睛怎么红了?” 少女心思,情窦初开,她眼里心里便再没旁人,可他的心里却从未有过她,若是他心里有她,哪怕拼了性命她也要争一争的啊。 “今晚遇见二殿下的事别对旁人提起。”回府后,谢江译嘱咐她们姐妹。 谢清菡愣愣点头,见清芷始终心不在焉,也没再多说什么。 夏日里苦热,谢清蕊躺在榻上怎么都睡不着,听见外头有人窃窃私语,她不满道:“嘀咕什么呢?” 使女小鸢掌了灯进来:“姑娘还没睡?” “你们在外头嘀咕什么呢?” “隔壁院里的二姑娘才回来,凤儿她们见着了,说是买了好多东西。” 谢清蕊问:“这么晚,她去哪儿?” “大公子带着二姑娘和三姑娘去逛夜市了。” 谢清蕊冷哼:“如今她们倒是越亲近,日后这个家里怕再没我的位置了。” “老太太和大夫人多疼姑娘啊,姑娘与她们计较这些做什么。”小鸢很是得意,她家姑娘生的是倾城容貌,又得老太太和大夫人喜爱,如今连小侯爷都另眼相待,二姑娘和三姑娘如何能比得。 谢清蕊扬眉,从前在老太太面前,只有她才能说得上话,如今老太太对谢清芷也和颜悦色了起来,还不都仗着侯爵夫人的缘故。 谢清蕊明白,在这谢府,她的阿娘在父亲面前不得脸,主母只是把她当颗棋子,只有老太太心里对她有几分真心的喜欢,那也是因为平日里她多在老太太面前孝敬,又会哄老太太开心。 可如今就连这份不多的喜欢也要被谢清芷分走不成? 翌日一早,谢清蕊估摸着老太太那儿要传早膳了,便提着自己一大早熬好的粥来了合安苑。 老太太那儿刚巧摆了桌,见她提着食盒进来,责备道:“大热天的还自己提这重物,让下人们送来就是。” 谢清蕊娇滴滴上前,将粥摆出来盛给老太太:“孙女的一片孝心,哪能假手他人,这可是蕊儿熬了一早上才熬好的,祖母可要多吃一碗,不然蕊儿可不依。” 邹嬷嬷在一旁笑道:“多亏有大姑娘多来哄着,老太太才肯吃东西。” 老太太瞪她:“怎么说的我像那三岁孩童似的,还要哄着吃饭不成。” “这粥熬出来就冰镇着,一路走来现下刚好入口,祖母快尝尝。”谢清蕊嘴甜,老人家哪有不喜欢的,连邹嬷嬷都跟着沾光吃了一碗。 老太太提起昨日清芷她们去逛夜市的事,道:“译哥儿昨个来求我,要带清菡和清芷出去逛逛,你有没有一起去?” 谢清蕊沮丧的摇头:“她们没来喊我,我怎么知情?” “姐妹们一起出去玩,怎么不叫着你一起?不过也不怕,你若嫌闷想出去玩,只要别太晚,注意安全都行。” 谢清蕊欢喜的给老太太捶肩:“还是祖母待蕊儿好。” 说完突然黯了神情:“如今啊,只有祖母才不厌烦蕊儿。” “怎么?又和妹妹们吵架了?” 谢清蕊低眉:“我现在哪敢跟她们过不去,清菡如今和三妹妹走的近,越连我都不理了,而清芷更是瞧不上我了。” 老太太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只见谢清蕊眼眶红了红,只道她是被妹妹们排挤了,姐妹之间闹点矛盾本也正常,又加上上次确实是蕊儿做错了,便也没怎么在意。 哪知谢清蕊却说道:“清芷是家里的嫡女,和我自然是不同的,我一直都知道,所以从来都是敬着她让着她,可她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我动手,当着外人尚且如此,祖母根本不知道她私下里多嚣张,我也多是忍着,不敢让祖母烦心。” 老太太惊讶不已:“清芷私下竟是这样?”她对清芷那孩子本也不怎么上心,如今是看在侯爵夫人的颜面上才对她多关怀几句,说起来她虽是自己的亲孙女,却真是知之甚少。 “这些都不算什么,我做姐姐的让着妹妹本就是应该的,只是如今她到处得脸,眼里更没我这个姐姐了。初入汴京不过月余,就得了侯爵夫人的青睐,多大的本事,如今更是厉害,陛下亲赐恩赏,二殿下当庭作保,咱们谢府啊,真真是出了个能人儿。” 老太太现下明白了,大丫头这是嫉妒妹妹呢,笑着道:“你三妹妹得了天家赏赐,那也是谢府的荣耀,于你脸上也是有光的。” “祖母误会蕊儿了,难道我还能嫉妒妹妹不成?我就是觉得三妹妹这样有本事,二婶婶日后会不会让她管家呢?三哥哥和三妹妹都在官家面前得脸,若是想要分府别住……” 谢清蕊话才说一半,老太太就沉下脸来:“我还没死,她们就忙着自立门户了?” “二婶婶一直都想分家,祖母又不是不知道,怕就怕她们靠上大树,不把祖母您放在眼里。” 老太太冷哼,官家旨意虽大,也不能随意违了祖宗家法,长辈尚在世,若要分府可不是易事。 谢清蕊适可而止,不再多言,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亲手冲了茶给老太太喝,一整日都窝在合安苑里。 清芷自然不知道谢清蕊在老太太面前说了什么,傍晚时分天气凉爽了些,她往书房去找三哥哥,想把近日练的字拿给三哥哥看。 书房的门敲了好一会儿,里面却没动静,清芷明明问了人说三哥哥在书房的,她又敲了会儿:“三哥哥?” 没有回应,她推开门往里瞧了眼,疑惑道:“原来三哥哥在里边,怎么也不答话?” 谢江诚没有反应,清芷心中奇怪,走上前去,见他面色有些呆滞,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生何事了?” 谢江诚慢慢抬眼看着她,许久才道:“淑清与旁人订亲了。” 清芷心一惊,这……怎么可能?孙家姐姐怎么可能与旁人订亲? 谢江诚将金陵族老寄来的信拿给清芷看,原来他前些日子写信给金陵族老,请他们过些时候到孙家提亲,可今日收到信才知,孙家姑娘上个月已经和王家的长子订了亲。 难怪,难怪淑清已经有两个月没有给他来信了,他送了好几封给她,她都没有回。 原来,原来她与旁人订了亲。 清芷从没见过三哥哥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心里难受的很,只能劝道:“会不会……会不会弄错了,族老们搞错了。” 第四十三章 总要争取一次 第四十三章 总要争取一次 孙姐姐与三哥哥青梅竹马,这些年她瞧着,孙姐姐是喜欢她三哥哥的啊,纵然二人没有将话说破,可看一个人的眼神总骗不了人。 “清芷,你跟父亲说一声,请他帮我去宫中告假,父亲若不肯去,就去找临之。” “为什么告假?三哥哥想做什么?” 谢江诚没有回答他,快步出了书房,清芷心中惴惴,跟在他身后见他回了房间,谢江诚翻箱子找出几件随身衣物,又拿了些银子收起来。 “三哥哥,你要去哪儿?”纵然清芷已有猜测,可还是觉得这未免太冲动了些。 “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谢江诚嘱咐完妹妹,就要出门。 可一抬眼,母亲挡在了门外。 “你要做什么去?”曾氏冷冷看着他。 “我要回金陵,去问个清楚。” “糊涂!天下好姑娘多得是,她已经与旁人订亲了,你去了能有什么用?让人家看着谢府的公子去纠缠一个已经订亲了的姑娘吗?你不要脸面,谢府也丢不起这个人!”曾氏拦着他,不让他离开半步。 “我只要她一句话,只要她说一句订亲是她自愿,我绝不会纠缠她。”谢江诚说出这句话,不禁眼睛泛红。 曾氏叹道:“傻孩子,孙家聘礼都收了,此事已成定局,她是否自愿都不能改变任何结果,你去了不过是徒惹笑话罢了,忘了她吧。” “母亲,让我去吧,我就去见一面,不然我怎么能死心?”他近乎哀求,原本兴致勃勃托族老去提亲,换来的却是这样的消息,这让他如何接受。 曾氏也心疼儿子,可她却不能放他离开,谁知让他回了金陵他能做出什么来,万一他一冲动做出影响仕途的事,后悔都来不及。 谢江诚见母亲不为所动,想要冲出去,可门外突然围过来四五个身强体壮的小厮,他们直接将谢江诚架起抬回了房内。 “这两日,你先在房里冷静冷静吧。” “母亲就让三哥哥回金陵吧,三哥哥不会乱来的。”清芷见三哥哥被人架着挣脱不开,上前去请求曾氏。 曾氏却将她推出门外:“你懂什么!回去好好待着,这事不许你过问!” 清芷在门外看着三哥哥努力挣脱却无果,最终颓废无助的坐在地上,心里被揪着越难过。 谢江诚被锁在了房里,曾氏不允许她去看望,清芷偷偷去求父亲,反被父亲责骂一顿,平日都是三哥哥护着她,如今三哥哥有事她却无能为力。 阿荇见桌上的饭菜姑娘一口没动,劝道:“姑娘也别太过担忧,夫人总归是事事为三公子着想的,万不会薄待了他。” 清芷轻摇了摇头:“主母自然都是为了三哥哥好,可三哥哥想要的不是衣食饱暖,他满心里都是孙家姐姐,如今要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嫁给旁人,他却连见最后一面求个明白都不能。” “可老爷和夫人都不允许,老太太更是不会由着三公子去金陵,我们又有什么法子?”阿荇只是想劝姑娘吃点东西,哪怕为三公子担忧,也不能饿着自己啊。 整整三日,谢江诚不肯放弃,曾氏也不肯松口,就这样僵持着,最后谢江诚开始绝食,想要换得一个机会,可曾氏偏偏能狠下心来,不吃就让人往里灌。 “姑娘去劝劝三哥儿吧,他和夫人犟着不肯吃饭,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或许姑娘的话他还能听一听呢。”吴嬷嬷没办法来求清芷,清芷这几日也吃不好睡不好,此刻听了吴嬷嬷的话,连忙去见三哥哥。 吴嬷嬷替她开了门就走了,清芷进了房间,三哥哥坐在角落里,见到她眼睛一亮,可看到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上,又黯淡下来。 清芷鼻子酸酸的,端起桌上的饭菜走到三哥哥面前蹲下,她夹了肉片喂他,他倒也张了口,可却不肯嚼一下。 清芷落下泪来:“三哥哥,你不要这个样子,我心里难受。” 谢江诚到底疼她,从她手里接过碗筷慢慢吃了几口。 他的声音嘶哑:“她们怎么会同意你来看我?” “母亲心疼你不吃饭,让我来劝劝,三哥哥,无论怎样,你都不应该伤害自己啊。” 谢江诚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你也太看轻你三哥哥了,我没想伤害自己,更不会自暴自弃,我只是想出去而已。” “值得吗?”这几天她一直想问,三哥哥这样做值得吗,孙姐姐订了亲,却连封书信都没有给三哥哥,三哥哥一封封信寄去,不知孙姐姐看过是什么感觉。 可怜三哥哥痴心一片。 谢江诚倚着书案,虽然消瘦了不少,但看着状态并没有太糟糕,他看着清芷,笑了笑:“人这一辈子,总要为自己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争取一次,我不相信她这般无情,我只是要求个明白。” 清芷愣愣地看着三哥哥,眼睛湿润润的,她的三哥哥原来这么勇敢地爱着一个人。 “哪怕最终不能改变什么,可我至少努力争取过,免得日后想起只剩悔恨。” 清芷抱着谢江诚的胳膊,哭道:“我能做什么?我能为你做什么?” “别为我担心,好好睡觉,好好吃饭。” 清芷离开,房门又被锁上,谢江诚意志坚定,他决定的事情是一定要做到的,清芷无奈又去求曾氏。 曾氏知道她一心为了兄长好,没有责骂她,但却明确告诉她不可能让江诚去金陵。 清芷疲倦的往回走,阿荇急急跑来找她,见四下无人才低声与她说道:“姑娘,赵三公子要见你。” 清芷抬眸,也许……可以找他帮忙? “在哪里?” “西门外。” 清芷与阿荇悄悄去了西门,果然就见赵初临在门外等着,阿荇在不远处守着,清芷踏出府门,赵初临见她连忙问道:“听说子安病了?可为什么我去探望却见不到他?” 谢江诚多日不上朝,纵使旁人未必在意,可赵初临总要知道是何缘由,听说是病了更要来探望,可来了谢府多次都被拒之门外。 清芷眼睛红红的,摇头:“没有,他是被关起来了。” 赵初临大惊,听清芷说完才知生了何事,谢江诚与孙家姑娘的事他多少知道一点,前不久谢江诚还喜滋滋告诉他要托族老去孙家提亲,并让赵初临也抓紧将婚事解决了。 这才过了多久? “你先别担心,让我想想法子。”他见清芷手足无措,连忙安慰。 可他也不能直接去找谢家长辈要人啊,清芷也明白,这事只要家里的长辈不松口,他们有什么法子。 “实在不行,就把人偷出来!”清芷咬着牙,坚定说道。 赵初临一怔:“这倒不是不可以,只是三姑娘怕是要遭罪了。” “只要三哥哥能如愿,我不怕。”不论之后她会受到怎样的责罚,承担什么后果,她都认了。 赵初临从没见过哪个姑娘像她这样倔强又顽强,可正因为她明白清芷的处境,才不能轻易答应。 “三公子不要再想了,三哥哥他不肯吃饭,坚持不了多久,况且汴京至金陵路远,孙家姐姐又婚期将至,此事耽误不得。” 清芷态度坚决,赵初临终是妥协,是夜,赵初临等在西门外,阿荇偷偷来替他开了门。 清芷躲在谢江诚院外,此时夜半,府中漆黑一片,四下里都看不到人影,她心中忐忑,有些害怕。 却在这时,突然感觉到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她身子一颤,差点叫出声来,嘴巴便被人捂住了。 “别喊,是我。”赵初临捂着她的嘴巴,怕她喊出声。 清芷一下子僵住了,整个人靠在他的怀里,后背贴着他的胸膛,在寂静的夜里听着自己和他同样快的心跳,如若不是在夜里,定能现她脸红的要滴出血来。 赵初临放开她,“那个……事态紧急,失礼失礼。” 谢江诚院里很是寂静,下人都睡下了,谢江诚的房间上了锁,赵初临上前检查了窗子,也都被封得死死的。 他考虑了下,想要不弄出声响将人带出来几乎不可能,便让清芷退后,一脚踹上房门,练武之人一脚的力道很大,房门应声而开。 清芷呆了,她吃吃道:“我、我有钥匙啊。” 赵初临尴尬又无语:“那你叫我来做什么?” “刚、刚偷到的。”她也是想碰碰运气,谁知道吴嬷嬷睡得那么死,还真被她偷到了钥匙。 赵初临这一脚定会惊动府里的人,此刻顾不得多说什么,先进去找谢江诚要紧,谢江诚在房门轰然而开的那一刻就听见了动静,见是赵初临和清芷站在门外,不需要多说什么他就懂了。 “快走!” 府中小厮听见动静,前来查看,清芷几人已经跑远,只是隐约听见后头有人喊着:“三哥儿跑了,快去追!” 西门外有赵初临早就准备好的马车,清芷一路跑过来气喘吁吁,可三哥哥能出来她就觉得值了。 “三哥哥快走吧,一定要小心!” 谢江诚牵着她的手,却把她拽上了马车,“傻丫头,你把我放走了回去怎么交代?我怎么会放心把你留下?” “可是……” “先离开再说了,不然被他们追到,谁都走不了。”赵初临将二人推进车厢,自己则去驾车。 第四十四章 李姑娘真是好福气 第四十四章 李姑娘真是好福气 马车离了谢府西门,一路往城门处狂奔,亏得汴京夜里不宵禁,不然疾驰的马车非得被抓起来。 等他们出了汴京城,清芷还没反应过来,她怎么就这样被带走了?她什么都没准备啊。 赵初临道:“衣服银两我都备好了,不过不知道三姑娘会同行,等到了前面城镇再买吧。” 谢江诚从他手中接过缰绳,勒紧缰绳马车停下。 “就送到这儿吧,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等我回来再好好谢你。” 赵初临瞥他一眼:“怎么?这就要过河拆桥了?” “莫非你也要同去?” “这是自然,我已经告了假,陪你一起去金陵。”以谢江诚的角度出,赵初临不希望他留有遗憾,可作为从小到大的好兄弟,他也要守着谢江诚不能让他冲动行事。 谢江诚淡笑,看破了他的心思:“那还费什么话,还不赶快驾车。” 此时已是夜半,估计要天亮才能到下一个城镇,赵初临让谢江诚和清芷在车厢里休息,他则继续赶车。 “这几日我们得轮流驾车,估计没得歇息了。”赵初临说道。 清芷此刻已定下心来,望了眼夜色道:“只要入了城就不必再没日没夜赶路了,母亲不会让人一直追下去。” 曾氏为了儿子名声着想,不可能大张旗鼓一直追。 谢江诚这几日都没怎么吃东西,身体虚弱,也没跟赵初临客气,歪在车厢里睡了过去。 夏日里,车厢门和窗都开着,清芷望着赵初临赶车的背影,想到不久前他们竟那样近地靠在一起,面色微红。 赵初临一回身,就看到清芷正盯着他,溶溶月色洒在她身上,碧绿色衣裙泛着荧荧光亮,清秀精致的脸庞上有层层红晕,明亮的眸接触到他的目光后连忙移开。 夜色深深,唯有车轮滚过坚硬路地的声音,赵初临扬唇,扯出一抹笑意来:“睡不着?” 清芷点了点头,原本此刻她该在府中承受着曾氏的怒火,可莫名其妙的就被三哥哥拽上马车,踏上了去金陵的路途。 这一路,竟还有他。 “方才事态紧急,迫不得已才带上你,这一路你只管与你三哥哥在一起,我就在车外坐着,万不会让人说什么闲话出去。” 清芷抬眸,不禁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初临见她急切的模样,笑道:“既没有此意,你就踏踏实实跟我们去金陵,离开这么久,也该回去见见族亲旧友们,这一路权当游玩吧。” 不这样,她还能怎么办,已经跟着出来了。三哥哥怕她受罚将她一起带走,她本是高兴的,可此刻心里却乱得很,只因狭窄的马车上,不只有三哥哥,还有他同行。 这两日,她总是想到三哥哥为了孙家姐姐拼命争取的勇气,明知她已同旁人订了亲,他还是义无返顾要去见她一面,哪怕父母阻拦、哪怕被关在房里多日,哪怕绝食反抗也要去求个明白。 为了爱一个人,这样的勇气实在令她震撼。 清芷抬眸,看着眼前这个眼角泛着笑意,也正望着她的赵三公子,心底里有个声音不停对她说:“告诉他你的心意,不求结果,但求日后无悔。” 可万一她的情意让他为难、让他厌恶呢? “清芷?”赵初临的声音带了几分疑惑。 清芷恍然回过神,才觉自己一直盯着他,目光未移动分毫,不禁面色一红。 “你从来都喊我三姑娘的。” “是吗?你记错了吧,从小我就唤你名字。” 清芷会心一笑,原来儿时的事情他都记得,算起来这些年他们相隔千里,就是如今都在汴京,也极少有机会见面,更别说像此刻这样安静说话。 “快四更天了,还不睡吗?” 清芷摇了摇头:“睡不着,我陪你说会儿话吧。”她和三哥哥都睡了,怎好让他一个人在夜里驾车。 “有件事……阿蓁托我给你捎句话,是带给大公子的。” “什么话?” “她让你转告大公子,既然已经成家,好好一个姑娘就别辜负了,往事种种,不必再提。” 平南王府大公子任何一点事都能扯到谭蓁蓁身上,听说新婚夫妇感情不好,就有人说大公子对谭家姑娘旧情难忘,谭蓁蓁不愿让人看笑话。 赵初临道:“话我会带到,但我无法左右大哥的想法,只能尽量劝他罢了。” 清芷也明白,娶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姑娘,还要做出夫妻恩爱的假象给旁人看,真的太难,可国公府姑娘何辜? “既然彼此有意,为何不能在一起?”她喃喃自语。 话语虽轻,赵初临却听得清楚,他望了眼熟睡的谢江诚,无奈道:“若是大哥有子安这般勇气……” 他没有再说下去,纵然大哥在这段感情中有太多不是,他却明白大哥的为难。 “若是你呢?”她冒然问出口,心反倒一定:“若是你面对同样的情况,因家人反对而无法与喜欢的姑娘在一起,你会如何?” 赵初临倒是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回答道:“若是她心中有我,纵然天涯海角我必不负她。” 清芷望着他的背影,眼眶湿润:“李姑娘真是好福气。” 马儿嘶鸣,行驶中的马车骤然停下,清芷险些坐不稳,便见赵初临回过身,问她:“李姑娘?可是子安与你说过什么?” 他这样急切……清芷咬唇,偏过头去,不愿再说话。 “你们说我什么呢?”谢江诚被晃醒,恰好听见了一声“子安”,往车窗外望去,天边已隐隐有丝光亮。 赵初临颇有些恼怒:“事关姑娘家的清誉,怎好胡乱猜测。” 谢江诚一脸莫名,他说什么了? 赵初临见清芷偏过头不理他,心里有些烦躁,将缰绳一扔说道:“先在此地休息吧,天一亮就进城。” 清芷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谢江诚轻轻喊了她几声:“等会你去买些所需之物,我们在外头等你。” 可等她出来时,铺子外只有三哥哥一人。 “平南王府的人追了来,临之先去马车处等着了。” “是来带三公子回去的吗?” 谢江诚摇头:“来的是临之身边的赵传,许是有要紧事禀告。” 马车停在城门口,清芷与谢江诚走上前,见赵初临孤身立在车旁,面色低沉。 “有要紧事?”谢江诚问他。 赵初临帮清芷把东西提上马车,淡然道:“是家事,没什么,走吧。” 当初谢府举家迁往汴京,因马车行李多,又有老太太同行,难免走得慢些,如今他们一辆马车,又是有要紧事去金陵,大概十多日也就到了。 途中赵初临和谢江诚轮流驾车,夜里住客栈,翌日又早早出,到金陵时正是六月末,孙家姑娘的吉日是在七月初,还好赶得上。 “先去谢家老宅吗?”驾车的赵初临问道。 谢江诚定了定心:“不了,先去孙府。” 等了这么久,他现在只一门心思去见一眼淑清,清芷望着窗外,她从小出生长大的地方,这里不仅有她全部的回忆,更是三哥哥和孙家姐姐相识相知的地方。 赵初临看了眼天色,已近黄昏,但还是点头道:“有什么话早点说明白也好,只是……” “你们放心,我不会冲动行事。” 若是旁的,赵初临和清芷自然是信他,可感情的事说不准,万一孙家姑娘真是被父母所逼,难保谢江诚不会意气用事。 金陵长街上还是如往日般繁华,落帆渡桥、青莎覆城,江南之美,与汴京大不相同。 孙府门前有小厮使女进进出出,匆忙之中均可见面上喜气洋洋,府门前高高挂着一排红灯笼,有婆子从府中出来,门前小厮笑着打招呼:“张嬷嬷,天要黑了怎么这会子出去?” 婆子笑道:“姑娘的喜服改好了,我赶着去取,你们这两日也都勤快些,要偷懒也不能在这个当口。” 小厮赔着笑:“嬷嬷说的是。” 马车中的谢江诚心情沉重,面上微微泛白,清芷轻轻握住他的手,却不知该怎样安慰,谢江诚反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没事,下去吧。” 府门前的小厮看着有三人正往这边走来,心道孙府忙着大姑娘出嫁,怎么有人这个时候来拜访,但还是笑着上前,可近前看清了却暗道不好。 谢氏在金陵并非无名之辈,虽然这个姑娘和另一位公子他不识得,可谢家三公子谢江诚他却是认得的,更知道他家姑娘前段时间闹着不肯订亲就为了眼前之人。 清芷缓缓上前:“我们是来见孙姑娘的,烦请小哥儿通报一声。” 小厮尴尬笑了笑:“姑娘是?” “就说清芷和三哥哥来见她,孙姐姐自然明白。” “我家姑娘忙着出嫁,许是不方便见客。” 赵初临冷哼:“你不通报,怎知你家姑娘不肯见?难道这就是孙府的待客之道吗?” 小厮面露为难,却不敢不去,只好让他们暂等片刻,等他再出来时,却是只对清芷道:“姑娘说请谢三姑娘进去,其余人就不必了,姑娘待嫁之身,不便见外男。” 谢江诚蓦然一滞:“她、她真是这般说的?” 第四十五章 不过是一场梦 第四十五章 不过是一场梦 孙府清芷也曾来过,此刻跟着使女一路往孙姑娘院里去,心中百般怆然,她总以为,孙姐姐会成为她的嫂子,怎知短短数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三姑娘,我家姑娘换好衣裳就来,您先稍等片刻。”使女上了茶退下,清芷打量了眼孙姐姐的房间,竟与府中喜气的装饰格格不入。 她的房间仍与往常一般,清雅平淡,连半个红色物件都没有,这哪像一个将要出嫁女子的闺阁。 “三妹妹。”轻轻柔柔的声音传来,孙淑清一袭淡雅的鹅黄色衣裙缓步而来,“许久不见,三妹妹在汴京可还住得惯?” 孙淑清永远是一副恬淡温柔的模样,如出水芙蓉般,清芷以前就觉得,所谓大家闺秀就该是孙姐姐这样。 “住哪都一样,无所谓习惯不习惯,听说孙姐姐新婚在即,我与三哥哥特从汴京赶来祝贺。” 孙淑清笑容一僵,招呼清芷坐下,“难为你们还记挂着我,我原以为你们搬去汴京,再相见就难了。” “怎么会?三哥哥没有一日忘记过孙姐姐,他如今匆匆回来……” “三哥待我好我自然知道,我下头只有两个幼弟,凡事没有兄长照应,三哥心地良善,咱们又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就如同我亲兄长一般,他能来吃杯喜酒,我自然高兴。” “孙姐姐?”清芷不可思议地望着她,若是三哥哥听到这番话该有多痛心,“你可知道三哥哥为了来见你一面,受了多少罪?” “清芷,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我成婚在即,除了祝福的话,旁的就不必说了。”孙淑清淡淡笑着,笑容浮在面上,却未达眼底。 “是不是伯父伯母逼你成婚的?” “是我自愿的,三妹妹,我以为今日你是来恭喜我的。” 清芷站起身走到孙淑清面前,在她的印象中,孙姐姐不是这样无情的,她总是温柔地望着三哥哥,冬天冷了,怕三哥哥骑马冻着,亲手给三哥哥缝护膝,夏日为三哥哥做折扇。 那个与三哥哥站在一起如一对璧人的孙姐姐,不是这样的啊。 “你可知三哥哥知道你订亲的消息多难过?母亲将他锁在屋子里,他宁肯绝食也要来见你一面,这一路他多忐忑多慌乱,他怕你并非自己所愿,怕你伤心想不开,我们来到金陵,他迫不及待第一时间来见你,却被你挡在了府门外,孙姐姐,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这一刻,清芷只为三哥哥不平,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 孙淑清听完清芷的控诉,怔愣片刻,却是道:“二夫人做的对,他太意气用事了。” 他就不该来。 清芷眼睛红红的,“这么多年,三哥哥待你的心意你真的看不到吗?” 孙淑清别过目光,面上有深深自责与惆怅,她轻声问清芷:“三妹妹,你知道怎么做是真的为他好吗?” 当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湮没在黑暗中,清芷从孙府里出来,马车依旧停在路边,赵初临与谢江诚站在车旁望着她。 清芷只觉脚步特别沉重,每向三哥哥迈一步她就难过一分,谢江诚急切地上前:“她还好吗?” “三哥哥如此关心她做什么,人家又不稀罕!” 谢江诚皱眉:“你在说什么?她到底好不好?” 清芷别过头,面上尽是气愤,赵初临冲她使了个眼色,意思让她好好说,“孙姑娘与你说了什么?” 清芷冷哼:“三哥哥还是将她忘了吧,你千里迢迢赶来,人家却正欢喜的准备出嫁,压根不想看见你。” 赵初临忍不住拽着她的胳膊,小声道:“你这样说,让他怎么承受?” 清芷红了眼眶:“我就是为三哥哥不值。” 谢江诚立在原地,许久之后才道:“我不信,她不会的。” 赵初临本想让清芷说几句好话,可他低头一看,清芷早已是泪流满面,他一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谢江诚是被赵初临拖进谢家老宅的,老宅管事早就得到了消息,命人将三公子和三姑娘并客房都收拾出来,清芷和赵初临送三哥哥回房,谢江诚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不相信淑清那么绝情。 “三哥哥早点歇着吧,明日还要去拜见族老们。”清芷怕他想不开,非要等他歇下了才走。 谢江诚却突然站起身,“我一定要见到她,听她亲口说。” “她不会见你的。” “那我就偷着去,哪怕是翻墙,不管怎样,我一定要见她一面。”从汴京千里迢迢赶来,他不能连一面都不见就离开,且他始终不相信,淑清会这样待她。 清芷急道:“这怎么行?要是被人看到,你的仕途名声还要不要了?” 谢江诚铁了心,乘着夜色就要离开,清芷拦不住他,一把拉住赵初临:“你来不就是拦着他不让他冲动行事的吗,如今却任他糊涂下去吗?” 赵初临叹了声:“我拦不住他,因为如果是我,也会这样做。” 清芷愣愣地松了手,她当然能理解,为了心中所爱拼命一搏的勇气,可孙家姐姐大婚在即,这事不会改变,三哥哥就算见了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况且三哥哥若真半夜去翻墙,为了见一个闺中待嫁的姑娘,这事若传出去,三哥哥的仕途就完了。 清芷冲出房间,抢先道:“明日,明日我再去一次孙府,一定让孙姐姐见你一面!” 谢江诚停下脚步,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清芷,说道:“可我等不及了。” 清芷鼻子一酸:“那我现在就去,我想办法让孙姐姐出来,你别冲动,在府外等着可好?” “让清芷去试试吧,你若翻墙进去,也不一定能见到她。”赵初临也劝道。 清芷再次来到孙府,孙淑清已经预备睡下了,可料到清芷这么晚来必有急事,只是没想到是劝她出去见一面谢江诚。 “也好,他向来执拗,如若不能让他死心,他是绝不肯轻易放下的。” “孙姐姐,难道真的没有任何余地了吗?” 孙淑清凄婉一笑,面上隐隐有泪珠滑落:“清芷,我不是没有争取过,奈何聘礼已收、婚盟已定,满金陵都知道孙家与王家结亲,父母年事已高,我不能那么自私。” 恨只恨,闺阁之中不敢擅许心意,终是错过了,造化弄人,情深几许不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孙府侧门,清芷与孙淑清一同出来,时隔半年,谢江诚依旧是那个才华横溢、俊逸非凡的公子,孙淑清也依旧是那个如出水芙蓉般、玉貌花容的姑娘。 可他们终究不再是他们。 清芷与赵初临走远,让他们二人说话,赵初临倚靠树干,望着身旁清芷问:“孙姑娘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 清芷低下头去:“为何这样问?” 赵初临摇了摇头:“虽然我并不认识她,可我却知,子安喜欢的姑娘必是个情深意重的好姑娘。” “那三公子喜欢的姑娘是什么样的?”她眉间带着淡淡笑意,仔细看去,如月光般皎洁。 赵初临环抱手臂,姿态慵懒:“大概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 另一边谢江诚与孙淑清面对面站着,原本有千千万万句话要说,见到她缓步走来,依旧是恬淡安静的模样,谢江诚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孙淑清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怕看他一眼自己会忍不住,年少初遇,将心事藏在心底,他以为会娶她,她以为会嫁他。 “我的信,你都收到了吗?” “嗯……” “怎么没有回我?” “忙着婚事,忘记了。” “……” 那年府中摆宴,她跟随孙夫人入府做客,谢江诚于廊下一眼就瞧见了她,从此念念不忘。 他年少成名,金陵城里人尽皆知,她暗许心意不敢明言,才子佳人、珠联璧合,竟像是一场梦。 “你可是自愿?” “王公子待我极好,我不愿负他。” “那我呢?” 他忍不住有些哽咽,却强忍下了。 她忍不住踉跄半步,生生止住步伐。 “汴京城里好姑娘多的是,三哥将我忘了吧,我待三哥如亲兄长,望三哥日后珍重,他日觅得良缘,小妹定于金陵遥贺。”她盈盈欠身,迎着月色深深看他一眼,世间的缘分总是阴差阳错。 以为已成定局,所以一个不提,一个不问,最终生生错过。 “其实我早该知道,依你的品性,婚盟已定万不会反悔,但我终是不死心想来求个答案。此事本是我的过错,若离开金陵前先来孙府提亲,就不会有此等憾事,如今我别无所愿,惟愿……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帕子层层掀开,里头安静躺着一物,是个云纹银角梳。 孙淑清眼眶登时红了。 “其实……这个我已经做了很久了,虽然此时再送你不合适,但还是想交到你手上,权当送你的新婚贺礼,愿你今后美满安康,梳走三千烦恼。” 他小心翼翼将银角梳重新包裹好送到她面前,她颤抖的手轻轻接过,便见谢江诚退后半步,躬身朝她拜了大礼,她大惊,紧紧握着手中丝帕,转身入了府门。 第四十六章 她到底为什么生气? 第四十六章 她到底为什么生气? 谢江诚望着紧闭的府门良久,清芷才走上前去。 “三哥哥……” “走吧,明日见过族老们就启程回汴京。” 谢江诚转身离去,清芷心中既沉重又难过,想快步追上他,却被赵初临拽住:“让他自己走吧,我们在后头慢慢跟着。” “不知来这一趟,到底是对是错?”她低声呢喃。 回到谢家老宅,赵初临说他会去陪着子安,让清芷不用担心,清芷回了院子,想到三哥哥望着孙府侧门的神情,心内似有千斤重。 孙淑清倚靠在门内,许久没有离开,直到门外脚步渐远,她才掩面哭了起来,有贴身使女寻来,将姑娘扶回屋里。 孙淑清手捧着丝帕,层层掀开拿起云纹银角梳,一下下打理着散落的丝,使女眼睛一亮:“呀,这银角梳真好看。” 孙淑清却又将梳子重新包起来,转身交给了使女:“替我收起来,以后……再也不要让我看到。” “姑娘?” “去吧。”她即将成为旁人的妻,从今往后,不论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只能属于另一个人。 三哥,愿你一世安好。 清芷迷迷糊糊躺了一夜,也不知有没有睡着,天一亮就起来去看三哥哥,谢江诚的院门大开着。 清芷进了院子,敲响房门:“三哥哥,你起了吗?” “啪”的一声,有陶瓷碎裂的声音,清芷心一惊,连声问道:“出什么事了?三哥哥你在做什么?” “嗯……继续喝啊……” 清芷蹙眉,这是赵初临的声音? “三哥哥,我进来了。”清芷推开门,才走了两步脚下却是一绊,差点将她摔倒在地,她低头一看,地上滚过一个酒坛子。 满屋子的酒味刺鼻,她往里瞧了一眼,赵初临与三哥哥面对面趴在桌子上,地上和桌上摆着大约十来个酒坛子,有的滚在地上,有的摔碎成了陶片。 “你们不会喝了一整夜吧?”清芷用帕子捂住口鼻,小心翼翼挪着步走上前去。 谢江诚和赵初临醉得不省人事,嘴里还嘟囔着清芷听不懂的话,清芷轻轻推了推谢江诚,见他没有反应,又转过身去推赵初临:“赵三公子?” 赵初临倒是动了动,却是一把拽住清芷,清芷没有防备被他这一下拽到怀里,登时浑身僵硬。 “你……醉了吗?” 她心跳如擂鼓,浑身不敢动弹一下,赵初临揽着她的腰身,低着头,眼睛闭得紧紧的。 清芷知他是醉了,方才是不小心才拽了她一把,可她却是动都不敢动一下,万一他醒了…… 清芷只盼着他是醉死了过去,咬着唇轻轻将他的手掌挪开,又怕弄醒了他,可谁知,她才要起身,便听见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清芷……” 清芷脑袋轰的一声,又羞又恼瞪着他:“你、你……原来你是装醉,故意消遣我吗!” 赵初临迷迷糊糊望着她,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还放在清芷手腕上,清芷用力推了他一把,他便顺势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倒是清醒了不少,可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生了何事,见清芷怒气冲冲望着他,只以为是他陪子安喝了一夜的酒才生气的。 “这没什么的,也值得你生气?”他头晕得很,将脚边酒坛踢到一旁。 清芷红着面颊怒瞪着他:“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原把你当个正人君子看待,原、原是个登徒子!” 赵初临眯着眼睛,神思还未完全清醒,可这几句话却是听得明白,登徒子? 偏是这时,谢江诚揉着额头醒来,说了句:“不喝了,睡觉去。” 清芷冷哼:“怪不得人都说男人喝了酒就会犯浑,原以为你们是不同的,果然如阿蓁所说,都是一丘之貉!” 谢江诚望了望清芷,又望了望赵初临,皱着眉:“你对清芷做什么了?” 赵初临满脸疑惑:“我……” 清芷红着眼睛跑出去,赵初临原想去追,可还没起身又摇摇晃晃坐下,往对面一看,谢江诚不知何时躺在地上睡了过去,他只觉胃里一阵翻涌,也歪倒在桌子上。 清芷气冲冲出来,面上的红晕始终没有退去,想到方才他环着她的腰身将她抱在怀里,心中又羞又恼,偏他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毫不在意。 从小到大,除了父兄,她从未与任何男子如此亲密过,她心悦于他不假,可却不能任他轻薄。 府中管事让人备了醒酒汤给赵初临和谢江诚喝下,又将他们抬到榻上去睡,这一觉直到日落西山才醒,醒来的赵初临连忙洗漱好去找谢江诚,难得他还记得醉死过去前生了何事。 “清芷是不是生气了?” 谢江诚才漱了口,努力回忆了下,点了点头:“好像是。” “那你还这样淡定?” “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她就好哄,你不是最有一套的吗?” 赵初临瞥他一眼:“儿时能和现在一样吗?” 于是他很忐忑的去见清芷,才知清芷出府拜会旧友不在府中,晚饭时清芷回了来,带了些烧鹅给他们,赵初临见她神色尚好,也没敢再提。 “今日晚了些,明日一早见过几位族老后再启程吧。”清芷开口,望了他二人一眼。 谢江诚摸不准清芷是不是还生气,点头应下,等着清芷离开,他才有机会问赵初临:“她……到底为什么生气?” 谢江诚的眼神忒不怀好意,赵初临扶额叹息:“我怎么知道,我只记得昨晚你硬拉着我陪你喝酒,后来我听见有人来了,睁开眼一看,她就怒气冲冲瞪着我。” “真是奇怪,清芷性子很好的,指定是你欺负了他。” “……” 翌日,几位族老拉着谢江诚说了许久的话,等他们准备出回汴京时,已经快到午时,清芷买了些金陵当地今春的雨花茶,并几匹云锦带回去。 云锦自然是给姐妹们带的,谢江诚便问她买雨花茶要送给谁。 清芷道:“是给沈小侯爷的。” 谢江诚一副了然的模样,赵初临却道:“早知我也带些回去,金陵的雨花茶我已经许多不曾喝到了。” “赵三公子若喜欢,顺便分你一些也不打紧。” “这种顺便的东西不要也罢。”赵初临将目光放到车外。 驾车的谢江诚突然提到:“此次我们回去,也该预备你与延清的婚事了,既然双方有意,还是早点定下来的好。” 他与淑清注定无缘了,但他还是希望清芷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清芷神思一恍,低下头去:“三哥哥不是说,不希望我早早嫁出去吗?” “那是怕你识人不清,可延清不同,人品家世都好,侯爵夫人又喜欢你,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可我却是听说,他沈小侯爷乃是烟柳之地的常客,你还说他人品好?” 谢江诚清咳:“延清他……名声是不大好,但那都是误传,不信你问临之。” 清芷转而去瞧赵初临,见他脸色不大好,也懒得再问什么,言道:“必是他先做出不好的事来,才会有此传言,不然怎么这样的传言不说旁人偏偏落到他身上。” “那寻芳馆里多是孤苦无依的可怜人,大多才艺双绝,并非你想的那般。”谢江诚和赵初临都这般说。 清芷听着话语不对,问道:“莫非你们也去过寻芳馆?” 赵初临闭口不言,谢江诚亦转过身去好好驾车,没人就这个话题真的回答她,可他们这样的反应清芷岂能不知,冷哼了声:“果真是一丘之貉。” 当初谭蓁蓁骂他们时,清芷还为他们辩解了几句,如今想来真是不该。 因为这个话题,一整日车里的气氛都不大好,实则清芷心事重重,将三哥哥的话放在了心里。 若他们回到汴京,家中真的为她安排婚事怎么办?也不知小侯爷有没有与侯爵夫人说清楚。 她尚在担忧此事,实不知回到汴京有更大的风暴等着她。 赵初临与谢江诚虽然已经告了假,但走了这么多日,心中还是有些急切,是以才回到汴京,二人便先去了宫里。 清芷一人回府,迎接她的是满面怒容的主母曾氏。 曾氏得了消息,特地在半路上拦她,不等清芷去合安苑回老太太,迎头就撞上了曾氏。 清芷早该想到,哪怕三哥哥没有惹出祸事,哪怕他们都好好的回来了,曾氏也绝不会饶她。 “见过母亲。”她微微屈膝。 曾氏怒瞪着她,扬手打在她脸上,清芷半蹲的身子支撑不住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摔在地上。 清芷眼中强忍着泪水,头顶传来曾氏斥骂的声音:“是谁给你的胆子偷放了他?别以为他带你一起离开这事就完了,我都给你一笔一笔记着呢!” 从与赵初临商议放走三哥哥那刻起,清芷就知道会是这样,意料之中罢了。 清芷缓缓起身,任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清芷实在不忍见三哥哥难过,但凭母亲责罚。” “责罚?亏得他好好的回了来,不然你这条贱命死一万次都不够!他一心向着你,你可曾为他想过?这样的事传出去他的仕途名声还要不要了!”曾氏冷冷望着她,恨不得让她从这个家里消失。 第四十七章 做什么要锁着她 第四十七章 做什么要锁着她 滚烫的泪水滑过热辣辣的脸颊,清芷被勒令跪在地上反省,东西二院的主道上人来人往,两院小厮使女大多从此地路过,府里的三姑娘跪在日头底下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 以往府中不论姑娘还是公子犯了错,要跪也是去跪祠堂,还未有谁受过这般屈辱。 她平日里再坚强懂事,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府中下人们谁路过都会多瞧上几眼,虽不敢指指点点,但也少不了窃窃私语。 七月里暑气正盛,她又是跪在坚硬的石子路上,可身上的痛到底比不过心里的委屈难过。 清芷抬眸,瞥见在拐角处偷偷望着她的二姐姐,谢清菡似乎是想过来,可又不敢,只敢躲在角落里看她一眼。 清芷别过目光,曾氏冰冷的声音恰好出现:“你可反省好了?” 清芷低着头,地上的泪水早已被日头烤干,低声道:“母亲责罚得对。” “嘴上是这样说,心里怕是恨毒了我吧?其实这么些年我一直很好奇,你怎么就那么能忍?但凡你骨头硬些,我也还算佩服。” 清芷咬着唇,她要是骨头硬些,还能活到现在吗? “母亲!您这是做什么?”谢江诚焦急又恼怒的声音传来,下一瞬清芷的胳膊便被拽起。 “清芷,起来。” “母亲,犯错的是我,您有什么冲我来,或打或骂儿子都受着,可您为什么要这么对清芷?”谢江诚见清芷身子虚弱,不知在日头底下跪了多久,心疼地扶住妹妹。 “你还有脸来质问我?你当然有错!可她私自放你走也是事实,我是她母亲,怎么责罚不得?”曾氏最见不得儿子护着清芷,从小到大,谢江诚极少会忤逆她,可偏偏数得上来的几次回回都是为了清芷。 “她叫您一声母亲,可您当她是骨肉吗?”谢江诚眼睛泛红,“这样的暑日里,您让她跪在烈日下供下人们指指点点,这是一个母亲会做的事吗?” “你!”曾氏指着他,扬起手终是没有打下去,捂着心口道:“你这些话是一个儿子该对母亲说的吗?子不言母之过,你竟来指责我?” 谢江诚望着母亲难过失望的模样,到底不忍:“是儿子失言了,母亲别放在心上,是儿子错了。” “咱们家好歹也算是书香门第,竟有这样的道理,做儿子的教母亲该怎么做?真是好大的能耐,真是我生养的好儿子!” 这样的的话谢江诚实在承受不住,跪在母亲面前恳求:“是儿子的错,但凭母亲责罚,儿子绝不敢有任何怨言,可是求母亲饶过清芷,她年纪小,无论做错什么都是我做兄长的责任,儿子愿代她受罚。” “三哥哥……”清芷哭着喊他,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她说的越多,曾氏只会越恨她,更会迁怒三哥哥。 曾氏望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从小被她捧在手里,费尽心机哺育成人的儿子,为了一个贱人生的丫头跪在地上求她、顶撞她。 “好啊,我在这个家里连说句话的权利都没有了是吗?身为一家主母,如今连责罚一个庶女都不能了?早在她自作主张放你走的时候,她就该想到这个后果!” “她已经跪了这么久了,这样的责罚还不够吗?” “跪一两个时辰算什么?你们离开了近一个月,若真出了什么事,她负担的起吗?” “要走的是我,是我求清芷放我离开,是我胁迫她的,与她无关!”谢江诚跪在地上,还是将清芷护在身后。 曾氏更加恼怒,狠狠甩了清芷一耳光,骂道:“你给他下了什么蛊!” “母亲!”谢江诚见不得清芷受委屈,何况挨打,他站起身来,红着眼睛道:“既然母亲容不下她,那儿子就和清芷一起离开。” 他牵着清芷的手就往外走,曾氏吼道:“你疯了!你疯了吗?” 清芷从未见过三哥哥与曾氏闹成这样,她不能让三哥哥为了他做个不孝子,连忙拉住他,“三哥哥,我们能去哪儿?” “大不了另买处宅子,从今往后你再也不用受委屈了。” “祖母尚在,父母尚在,三哥哥要自立门户不成?”清芷紧紧拽着他:“三哥哥好糊涂,你这样做会被世人诟病的。” “那又如何?你我是至亲兄妹,我便要好好护着你。” 她知道啊,所以这些年她什么都能忍,不为别的,哪怕是为了疼她的三哥哥。 这里的动静闹得这么大,大房的躲在暗处看热闹,老太太可坐不住,听说诚哥儿闹着要出走,不顾暑热,由邹嬷嬷搀扶着就赶了过来。 “都给我回来!”老太太敲了敲手杖,不满道:“大热天的又闹什么闹!这不都好好回来了吗?也没出什么大事,至于闹成这个样子吗?” 老太太指着清芷:“一天到晚净作妖,这次险些闯出大祸来,给我回屋子里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出院门!” 这是要将她禁足…… 谢江诚要替她求情,清芷连忙拦住:“这个时候就什么都别说了,没用的。” 若不是谢江诚要带着清芷离开,老太太也不会出面给曾氏这个台阶,原本这件事老太太那儿也等着呢,却被曾氏抢了先,如今老太太仅是将她禁足,已是格外开恩了。 “你先休息几日,等祖母气消了我再去求情。”谢江诚看着邹嬷嬷带清芷离开,他则上前搀扶老太太:“孙儿送祖母回合安苑吧,外头天热,是孙儿不孝让祖母操心了。” 老太太叹了声:“原本你是最让我省心的,可这件事确实做的不对,不过都过去了,孙家那姑娘配不上你,赶明儿我琢磨着,再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但凭祖母做主。”谢江诚眼底黯然,淑清嫁给了旁人,他娶谁都是一样的。 “姑娘,邹嬷嬷将院门锁了。”阿荇替清芷膝盖上药,心疼地直掉眼泪。 “锁了就锁了吧,正好将那些个糟心事也都锁在外头。” “姑娘,您心可真够大的,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像个囚犯一样被锁在家里,这要是传出去……” “罢了罢了,阿荇,我头晕得很,想歇一会儿。” “姑娘别不是中暑了吧?”她才想说不如找个大夫看一看,可如今院门上了锁,大夫都进不来。 清芷躺在榻上,缓缓闭上眼睛,不愿再想任何事。 两日后,清芷在院中凉亭中乘凉,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她,声音很轻:“三妹妹……三妹妹?” “是二姐姐?”清芷丢下手中话本子,往院门外张望:“是二姐姐在外面吗?” “三妹妹,我做了些荷花糕,想拿来给你尝尝,可她们不给我开门。” 院门外有几个婆子守着,除了每日送饭,这院门就没打开过,清芷劝道:“二姐姐的心意我都明白,这是祖母的命令,她们自然不敢违背,二姐姐快回去吧,这么热的天就别出来了。” “祖母做什么要锁着你,二婶婶不是都责罚过了吗?这样锁着算怎么回事?”她小声嘀咕,不敢让那几个婆子听见,可紧靠在门里面的清芷却听的清清楚楚。 她轻声道:“我没事,反正好吃好喝的,她们也没短了我,二姐姐别担心,快回去吧。” 谢清菡提着食盒一步步离开,望着清芷院子紧锁着的院门,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守在院外,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这算什么? 她在西院转了会儿,没有回东院,而是转到谢江诚的院子外,她四下里张望着,怕被人看到。 “三哥哥在吗?”谢清菡冲院子里的使女小声问道。 “是二姑娘啊,三公子在书房呢。” 谢清菡又轻手轻脚往书房里来,正好被从书房里出来的谢江诚迎头撞上,谢清菡来书房找他着实新奇。 谢江诚低头一看,伸手欲接过食盒:“二妹妹有心了。” 谢清菡却下意识手一缩,将食盒紧紧攥在手里,低声道:“这、这是给清芷的。” 谢江诚尴尬地缩回手,又听谢清菡说道:“可她们不让我进去,三哥哥,你能不能去求求祖母或二婶婶,让她们解了清芷的禁足啊?” “我正准备往合安苑去呢。” 清芷被关了两日,谢江诚本以为老太太的气该消了,可老太太一句“这个家她还是能做主的”就给挡了回来。 谢江诚还想再求情,老太太竟是说:“你虽比你父兄们都能耐些,可也不该过多干涉内院,帮着父兄们将公事办好才是正经。” 老太太这样的态度,谢江诚哪还敢再多说什么,老太太这儿没戏,母亲那儿更不用指望,现在他真觉得,清芷早点嫁出去也好。 谢江诚下午去了趟国子监,回来路上碰到从枢府回来的赵初临,赵初临见他脸色不好,一问才知清芷回府后就被关了起来。 “她挨打了?”赵初临皱眉。 “如今老太太不肯解她禁足,还不知要被关多久。”清芷在府里,本就没人真心疼她,如今一犯错,倒都上赶着去罚。 “不如让延清想想法子。” 第四十八章 你同小侯爷说了什么? 第四十八章 你同小侯爷说了什么? 谢江诚一怔,赵初临又道:“让延清求求侯爵夫人,若是侯爵夫人要见清芷,你家老太太不会不放人吧?” 于是二人赶紧来了侯爵府,可沈延清一听此事却有些为难。 “这事儿本不难,但是……” 沈延清最近为了婚事正和侯爵夫人冷着,偏偏正是事关清芷,他答应了清芷要好好劝说母亲,可不知母亲怎么就那么喜欢清芷,非要促成这门婚事,还说他不懂事。 如今他若是为了清芷去求母亲,那冷了这些天可全都白费了。 “可有什么为难?”谢江诚问他。 沈延清便把与清芷商量好的事告诉了这二人,他本想只要自己态度坚决些,母亲那边总会松口。 谢江诚与赵初临相视一眼,“你是说你与清芷都不想要这门亲事?”可上一次沈延清明明不是这样说的啊。 “我既答应了三姑娘,自然就要做到,可今日我向母亲开口容易,但一旦开了口,怕又让三姑娘为难。” “如今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清芷总被关着也不是个事,先渡过眼前这关再说吧。” 于是三人便商定,侯爵夫人那儿一听儿子让她去见清芷,自然满口答应。 清芷院落的院门被打开,门外婆子堆着笑道:“老太太解了三姑娘的禁足,让姑娘去合安苑呢。” “解了禁足?”清芷喃喃自语,这才两日,她还以为怎么也要个把月的光景。 阿荇替姑娘重新梳洗,又换了衣裳才送出门,清芷到了合安苑才知是侯爵夫人来了。 “南楼最近新来了位先生,听说评书讲得不错,我一直不得闲,今日想要清芷陪我去,老太太可别舍不得。”侯爵夫人笑得大方从容。 老太太招呼清芷上前:“出去耍吧,可别给侯爵夫人添麻烦。” 清芷应下,侯爵夫人又道:“清芷跟着我,老太太就放心吧,保管将她全须全尾地送回来。” 南楼里的说书人正说着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故事,清芷与侯爵夫人在三楼的包间内,侯爵夫人见清芷有些拘谨,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我一心想把你骗回家去,以后都不愿再见我了?” 清芷大惊:“夫人……” “跟你说笑呢,看把你吓的,我又不是吃人的老巫婆,既是出来玩乐的就放开了玩,别拘着。” “是。”清芷哪能不拘谨,若这只是个普通的长辈,这样的性情又如此喜爱她,清芷自然高兴,可偏偏是能左右她婚姻大事的。 “其实这几日延清找我谈过,你们认识时间不长,又接触不多,心里抗拒我是能理解的。我膝下只有一个浑小子,做梦都想要个闺女,我是打心眼里喜欢你,哪怕最终做不成婆媳,依然把你当闺女般疼。” 侯爵夫人对清芷真算得上掏心掏肺,大概人就是这样,总有人无缘无故的喜欢你,如侯爵夫人这般,也总有人打心底里厌恶你,如曾氏。 “谢夫人疼爱,清芷惭愧。”她以前以为侯爵夫人喜欢她,是因为觉得她适合给沈延清做妻室,如今才知,侯爵夫人是因为先喜欢她,才想着促成这门婚事。 “延清是有许多不足,但他却是个好孩子,你只要多了解他就会知道。”侯爵夫人温柔笑着。 清芷抬眸,方才侯爵夫人不还说最终做不成婆媳的话,她还以为侯爵夫人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 “你看,你又抗拒了不是?延清脾气拗,让他去枢府任职已经违了他的意,婚姻大事我也不好跟他硬着来。我答应你们,不再极力撮合,但你也要答应我,给他个机会,试着去了解他,慢慢来。” 侯爵夫人话说到这个份上,清芷若再回绝便是不识时务了,只好点了点头,没想到侯爵夫人一高兴,竟是道:“那就从现在开始,延清马上就到了,我正好有要事回府一趟,你们别急着离开,好歹也把这出故事听完。” 清芷一愣,她怎么感觉自己被下套了。 沈延清果然很快就来了南楼,原以为母亲找他有事,没想到是让她来陪清芷听评书的。 侯爵夫人离开后,清芷与沈延清都很无奈。 “实在抱歉,母亲她就是这样,总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清芷摇了摇头,她很喜欢侯爵夫人,如果不是侯爵夫人与曾氏想要促成这门亲事,她一定会多去侯府拜访。 毕竟从小到大,她从未感受过母亲的温暖,也没有哪一个长辈这样喜爱她。 “前段时间陪三哥哥回金陵,带了些雨花茶回来,本想送给小侯爷尝尝,还没来得及。”清芷尴尬笑了笑,才回府就被曾氏罚跪,又被关了两日。 沈延清却是道:“三姑娘太客气了,这茶给临之还差不多,我向来品不了好茶,给我怕糟蹋了。” “应该的,上次清芷落水,若不是小侯爷及时相救,情况不知多凶险。”想到那次落水,清芷忍不住说道:“阿蓁的话小侯爷别放在心上,还望小侯爷不要见怪。” 沈延清却连忙摆手:“不敢不敢,谭姑娘女中豪杰,我躲着还来不及,哪敢见怪。” 清芷噗嗤一笑,没想到小侯爷才见过阿蓁一面,就这样怕她。 而两个人之间的尴尬却因一个谭蓁蓁缓和不少,沈延清本就不是拘谨的性子,让他这样规规矩矩坐着着实不自在,便起身走到窗边,往街上望了一眼。 这一望却眼睛一亮,方才从街上走过的是谢清蕊与伯爵府的林姑娘。 “三姑娘,有件事还请三姑娘解惑。”他略有些严肃问道。 “小侯爷请说。” “之前三姑娘生辰时,我曾与贵府大姑娘在竹林偶遇,之后……却传出与二姑娘的流言,不知三姑娘可知晓其中原委?” 清芷淡淡一笑:“小侯爷为何不去问大姐姐?” 沈延清一愣,清芷又道:“看来小侯爷心中已有答案,清芷以为,小侯爷是通透之人,不需要再听旁人怎么说。” 沈延清又往窗外望了一眼,轻声道:“也许我真的该去听听她的答案。” “是大姐姐?” 沈延清点头。 “那小侯爷快去吧,清芷也要回府了。” 沈延清要先送她回府,被清芷婉拒了,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故事也接近尾声,清芷不想听结局,转身出了南楼。 可就是好巧不巧的,遇上了她最不想与之有瓜葛的人。 “见过二殿下。” “三姑娘,真巧。” 是挺巧的,不怎么出府的人,在街上能遇到他三次,能不巧吗。 “德昭,这位是?”赵德昭身旁还站了个中年男子,一身贵气比之赵德昭尤甚。 赵德昭介绍道:“是谢府的三姑娘,谢祭酒的妹妹。” 又对清芷道:“这位是晋王。” 清芷一惊,连忙拜见,世人都道晋王与二殿下争夺储君之位,清芷怎会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他们两个。 晋王唇角一扬:“原来就是那个姑娘,久闻大名。” 清芷尴尬地低下头,二殿下为她在朝堂上求情的事想必人尽皆知了,她微微欠身:“清芷不打扰两位殿下了。” “三姑娘。”赵德昭叫住她,清芷只能止步,听他问道:“我在府中等了三姑娘多日,三姑娘莫不是忘记了?” “前段时间回了金陵,这两日才回来。” “我还以为……”赵德昭抿唇不语,身后晋王催促了几声,他只好与清芷告辞。 清芷不敢再外头多待,连忙回了府,赵德昭待她的态度,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这样一个人若真对她有意,她连拒绝都没办法。 好在陛下一直在病中,赵德昭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清芷总算能安心些。 “姑娘回来了,三公子方才来找你,见你不在就离了。”阿荇给清芷手里递了把团扇。 “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三哥哥。” 清芷往书房走去,猛然听见一声高喊:“谢清芷!” 清芷蹙眉,不愿纠缠继续往前走,谢清蕊追了上来拦住她:“你给我站住!” “什么事让大姐姐这样气急败坏?” “你同小侯爷说了什么?整日说旁人乱嚼舌根,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清芷淡淡瞥她一眼:“莫说我只字未提,就算我真说了什么,那怎么能叫乱嚼舌根,难道不是事实?” “果然是你,关你这两日真是关轻了,依我看,就跟永远锁着你,免得出来祸害人!” “究竟是谁祸害人?人在做天在看,不过报应罢了。” 谢清蕊可恨就可恨在她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错,清芷也不愿与她多费唇舌,想绕过她离了,谢清蕊却拽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走,清芷冷冷望着她却是一怔。 谢清蕊竟红了眼眶:“明明是你说不喜欢他,说要成全我,嘴上说得好听,背地里却搞鬼,我碍着你什么了?你要这样子害我?” “大姐姐真那么喜欢他?” “你懂什么。”像她这样的身份,本不可能嫁入侯府,可就因为小侯爷看重,她才觉得有希望,如今竟全都破灭了。 “小侯爷待大姐姐并非无意,只是一时失望心痛罢了,大姐姐若从此真心悔过,小侯爷也不是无情之人。”家和万事兴,谢清蕊怎么说也是她的长姐,若能为小侯爷从此改了脾性,未尝不是好事。 可谢清蕊却冷冷道:“你倒是面上一套背地一套,如今又来充好人,侯爵夫人那么喜欢你,但凡你多嘴说几句我的不好,还能有我什么事?” 清芷沉下脸:“我可不像大姐姐那么闲,整日去说旁人的是非。” 第四十九章 陛下病重 第四十九章 陛下病重 谢江诚的书房放了冰,清芷一进来就感到一阵凉意,“转眼就入秋了,三哥哥怎么还用着冰?也不怕着凉。” 谢江诚忙让人将冰撤下去:“才从宫里回来,方才热得不行才让搬进来的。” 说着谢江诚从书案上拿起一封信来:“金陵族老来信,说小莲想来汴京伺候你,问你这边准不准。” “小莲要来?”清芷接过书信,原是小莲去求族老,说爹娘身子硬朗,她想来汴京继续伺候姑娘,好歹伺候到姑娘出嫁。 “这再好不过,阿荇整日跟我抱怨,说院里都是些爱偷懒的小丫头,许多事她一个人照应不来,若是有小莲在,她还能轻松些。”清芷打小就是阿荇和小莲在身边伺候,这些年已经习惯,这几个月在汴京,有时还经常叫小莲的名字。 “既然这样,我就派两个人回金陵接她。”这也不是多大的事,过后禀告祖母一声就好。 谢江诚见清芷立着没动,眼底隐有愁容,问她:“有事?” “我就是心里有点慌,想跟三哥哥说说话,三哥哥忙吗?” 谢江诚离了书案,走到清芷面前,让清芷坐下,他也坐在一旁,笑道:“姑娘家有心事还能为何,莫非我们清芷春心萌动,想要嫁人了不成?” 他本是玩笑话,知道清芷挨了打又被关了几日,心里定然难过便打趣几句,谁知清芷瞪大眼睛问他:“你、你怎么知道?” 反倒让谢江诚一惊:“真有此事?对方是何人?” “没……不是,不是我,我就是不明白,喜欢一个人应不应该让他知道?” “他是谁?” “我都说了不是我,三哥哥要是在这样我就不问了。”清芷急了。 谢江诚连忙不再多问,说道:“若是男子,大可表白心意,可若是姑娘家,还是矜持些好。” 清芷低下头,原来三哥哥也觉得姑娘家不该说这样的话,可谢江诚又道:“但有些话又何必说的那么明白,喜欢一个人眼睛里是藏不住的,耐心多观察,对方的心事总能知晓。” 话是不错,但轮到自己身上,没有听到他亲口说,又怎么敢确信,三哥哥对孙姐姐不正是如此。 清芷心里乱得很,人都是贪心的,从前在金陵,她觉得只要能离他近些就好,之后来了汴京,她又想着能时时见到他就知足了。 可是如今相处多了,她心中的贪念越止不住,一想到她嫁的人若不是他,他娶的人也不是她,她心里就涩涩地很是难受。 从前那些个被迫压制的念头如今狂似地冒出来,她甚至想如三哥哥一般,拼命为自己争取一次。 “到底是谁啊?”谢江诚望着清芷,忍不住疑惑。 清芷脸一红,回过神来:“没有,我统共认识几个人,三哥哥还不知道吗?” 谢江诚一想也是,清芷忙岔开话题,说起来在南楼外遇到赵德昭与晋王的事,谢江诚果然严肃了起来。 “如此说来,二殿下果然对你有意?” 清芷低下头,她真没做什么能让二殿下另眼相看的事啊。 “撇去官中因素不论,二殿下也是一表人才……” “三哥哥!”清芷忙打断他,她都急成这个样子了,三哥哥还说这样的话。 谢江诚明白了,敢情清芷不喜欢啊,那这事还真有些棘手。 谢江诚望了眼天色,日渐西斜,“临之约了我吃酒,我得走了,你别急,三哥哥给你想想法子。” “又去吃酒?”想到这儿,清芷不禁记起金陵老宅那一幕。 “你不知道,他最近心烦,我得多陪陪他。” “生何事了?” “临之的二哥自请调离了汴京,说不定以后都不会回来了。”就在他们出去金陵第二日,平南王府的小厮追上赵初临说了此事,赵初毅与平南王妃大吵了一架,进宫请旨调离汴京,走时说了气话,就是死在外头也不再回来。 清芷心里沉甸甸的,她是听三哥哥说过,平南王妃偏爱长子,对赵初毅和赵初临都不大上心,可她没想到能闹到这样的地步,到底是亲生儿子啊。 谢江诚到时,赵初临已经在酒肆喝了不少了。 “等你半天了,怎么才来?” 谢江诚坐下:“被清芷绊住了会儿,你怎么一个人喝这么多?” “有时候真觉得,我和二哥不是她亲生的,如今二哥被逼走了,就剩下我了。”赵初临一杯杯下肚,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谢江诚只能无声陪他,平南王妃的心虽偏,但好在赵初临自己有出息,得陛下重用。 “对了,清芷怎么样了?” 谢江诚没想到他这样子还能关心清芷如何,便说没有大碍,老太太也没再追究了,赵初临却问他清芷是不是还生他的气。 谢江诚想到回汴京那一路上,清芷对赵初临的态度,不解道:“肯定你做了什么,不然她怎么会那么生气?” 赵初临摇了摇头,又是一杯清酒下肚,谢江诚劝他:“听延清说明日枢府事忙,你可别耽误正事。” 赵初临却愣住了,皱着眉好半天没有反应,谢江诚叫了他几声,他突然拍着额头喊道:“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谢江诚以为什么大事,赵初临猛地站起身:“我记起来了,都记起来了。” 谢江诚还没反应过来,赵初临突然拉他起身:“快带我去见清芷。” 天色已晚,赵初临不好进府拜会,谢江诚便将妹妹喊了出来,清芷不知道生何事,出了府门就见赵初临站在外头,远远就闻见一身酒气。 赵初临见她出来,连忙上前,懊恼道:“是我混账,都是我不好,喝了酒就犯浑,你千万别再生气,要打要骂我悉听尊便。” 谢江诚听得糊涂,清芷却明白了过来,抿唇不语。 赵初临见她这态度,索性说道:“若你觉得打骂不解恨,我便是将这双手剁了也不打紧。” 清芷抬眸,气恼道:“你!谁要你这双手!” “那天我真的是喝多了,无意冒犯……” “不要再说了,从此之后你不再提便是我的造化了。”她才不想听这样的答案,什么混账无意冒犯的话。 “你记起什么了?”谢江诚听赵初临说什么要剁手的话,而清芷又这般恼怒,知道事情严重,连忙询问。 只是还不等赵初临开口,清芷便瞪着他:“不许说!以后都不许再提!” 赵初临哪还敢再开口,方才他脑中闪过画面,才知自己做了什么混账事,他怎能对清芷无礼,此刻万般悔恨。 正在此时,平南王府的小厮找来,却是道:“陛下病重,王爷进宫侍疾,三公子快快回府吧。” 赵初临大惊,不敢再耽搁,谢江诚让清芷回房待着,自己则去见父亲。 陛下病重的消息一下子传扬开来,第二日清芷她们就被喊去合安苑,勒令最近谁都不能出府,好好在府里待着,而谢江诚昨夜离开,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老太太怕她们谁乱跑出去惹祸,都让在合安苑里待着,谢清蕊冷嘲热讽:“祖母可得好好看着点清芷,毕竟人家是认识二殿下的,我们可没那个能耐。” 清芷与谢清菡在一旁点茶,听见这话都没有出声,老太太问清芷:“你与二皇子是如何相识的?” 清芷老老实实将第一次见面交待了,老太太点了点头:“倒也不是多大的事,这段时间你先不要出府了,免得再碰到他。” 在形势未明之前,晋王和二皇子两边都靠不得。 清芷应下,老太太又道:“这可不是关着你啊,我这也都是为了谢家好。” 谢清菡与清芷相视一眼,老太太竟然会主动解释,还真是稀奇,清芷忙道:“孙女明白,一切都听祖母的。” 谢清菡点茶老是点不好,便凑近了去瞧清芷的,清芷放下手中茶筅,手把手地教她。 老太太毕竟有了年纪,只要孩子们不惹事,相亲相爱陪着她,她自然都是高兴的,笑说清芷点茶好,她要喝清芷那碗。 谢清菡红着脸说既然都不稀罕她要自己喝,祖孙三个笑作一团,谢清蕊瞧着越尴尬,从来只有她在老太太面前玩笑的时候,哪有谢清菡和清芷什么事。 “祖母,大哥哥的婚事定了吗?”谢清蕊一边替老太太捶肩,一边问道。 “定了苏家的,本打算这个月订亲,估计要往后拖了。”如今陛下病重,谁家还敢办喜事,若陛下撑过去也就罢了,要是撑不过,遇着国丧这婚事又不知拖到什么时候了。 苏家的姑娘,清芷似乎有些印象,曾在侯爵府见过,瞧着是个温婉贤淑的模样,大哥哥是个实在人,倒也般配。 可谢清蕊却道:“那个苏家姑娘像二妹妹一样,唯唯诺诺的样子不讨人喜欢。” “你!”谢清菡瘪嘴瞪她一眼,低声道:“成日里拿我说嘴,我又没招你。” 老太太叹了声:“你们姊妹几个怎么回事?不说和和睦睦,怎么每次见了就吵,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谢清菡实在委屈,清芷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在意,谢清蕊的嘴总是这个样子,又不单是今个儿。 午后,谢江诚终于回府,先去见了父亲,商议过后又往合安苑来,却是禀告要去潭州的事儿。 第五十章 发卖袁小娘 第五十章 卖袁小娘 “怎么这个时候被派出去?可有急事?”老太太虽一辈子拘于后宅,到底活了这把年纪,如今陛下病重,谢江诚却在这个时候被派走。 “潭州太守朱洞建了岳麓书院,听说规模不小,我身为国子祭酒,走一趟也是应该的,祖母不用担心。” 谢江诚望了清芷一眼,清芷冲他点了点头,三哥哥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必然担心她,她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陛下派得急,谢江诚走得也急,赵初临和沈延清紧赶慢赶才在城门处追到他。 “我们刚得到消息,你要去潭州?” 谢江诚点头:“走得匆忙,就没有告知你们,这个时候就不用送了,都回去吧。” 赵初临皱眉:“陛下这个时候派你去潭州……昨晚你去哪儿了?”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谢江诚没有隐瞒:“晋王府。” 沈延清疑惑道:“原以为陛下是属意晋王的,可此番派你去潭州,竟有些看不懂了。” 赵初临道:“陛下既然这样吩咐必有他的道理,别的先放一边,办好差事才要紧。” 二人嘱咐谢江诚一切小心,才骑马离开,这样敏感的时候,还是回府等消息最好。 三哥哥一走,清芷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从前三哥哥在时,哪怕不常见也总有个依靠似的,如今三哥哥去了潭州,她才觉得没有三哥哥的谢府,对她来说没有一点留恋。 傍晚时清芷回了自己小院,听阿荇说赵三公子递了消息进来,说临之不在汴京的日子,清芷有事可以去平南王府找他。 清芷心里莫名安心不少。 陛下的病看着凶险,好在宫里太医日夜照料着,到底缓了过来,只是对于立储之事依旧没有决断。 虽说老太太已经允许她们出府,可清芷却是不敢再出去,有需要就让阿荇出去买,三哥哥已经离开五六日了,清芷除了去合安苑,几乎没出过院门。 这日才用罢晚饭,谢清菡却哭着来找清芷,清芷心一紧,总觉又有什么事要生,谢清菡已经许久没来同清芷哭诉什么了。 “怎么了二姐姐?” “清芷,母亲要、要卖了袁小娘。” 清芷大惊,卖?袁小娘为大伯父生下长女,虽是妾室,可也并非普通奴婢说卖就能卖了,大伯母惯会做面子,如今怎么竟要卖了袁小娘。 可即便如此,二姐姐为何要哭着跑来? “袁小娘不从,母亲也不肯松口,最后闹到祖母那儿,袁小娘以为是我阿娘在背后使绊子,阿娘让我出来躲一躲。”谢清菡哭得梨花带雨:“我只听她们说倒卖田产、贩私盐什么的,袁小娘真的做了这些吗?可我阿娘什么都不知道啊。” 袁小娘倒卖田产的事清芷知道,可贩私盐她并不知情,想必袁小娘也知其中利害,上下瞒得严严的,这事若是真的,的确该早早将袁小娘卖了。 贩卖私盐可是死罪,到时捅出来,牵连的可是整个谢家。 “清芷,现在怎么办?她们总是欺负阿娘……”谢清菡六神无主,阿娘让她出来躲躲,她就真的跑出来了,现在才后悔,若阿娘有什么好歹,她拼死也要护着的。 清芷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二姐姐不用担心,周小娘不会有事的,现下袁小娘自身难保,哪有精力去管那些,祖母最看重的就是谢家的荣辱,万万容不下袁小娘。” 清芷这边安抚住二姐姐,又让阿荇悄悄去打听着点,别真让周小娘被欺负,不过谢清菡的确多心了,正如清芷所言,袁小娘和谢清蕊如今要想法子如何自救,哪有心思再去追究是谁泄露出去的。 合安苑里闹得正凶,大夫人向氏铁了心要卖,袁小娘拒不承认,又有谢清蕊哭喊着为阿娘求情,老太太下不了决断,便让人将大老爷谢晋请来。 清芷心中难安,果然没过多久,阖府里的人都被叫到了合安苑。 除了不在汴京的谢江诚,一个人都不缺,除了过年过节,一家子还真没凑这么齐过。 “这样大的事,总要一家人商量才是,我是不知怎么管了,你们商量商量给个决断吧。”老太太也明白,像贩卖私盐这样的大事,还要请家里的男人们商量。 谢华和曾氏不好多说什么,不卖袁小娘本也与二房无关,但这事要是捅出去,难免会被牵连。 此刻只看大房要怎么处理了,可他们也没想到,事情争来争去,最后扯到了二房的头上。 “是清芷,一定是她污蔑陷害的,祖母,阿娘真的没有贩卖私盐啊,是被人陷害的。”谢清蕊哭着跪倒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皱着眉,这事怎么又扯到清芷身上了,不等她开口,曾氏冷冷道:“大姑娘这话怎么说,此事与清芷什么相干?” 谢清蕊捂着心口哭道:“二婶婶不知道,清芷早就知道了阿娘倒卖田产的事,还曾经拿这件事多次威胁于我,后来我不肯受她威胁,她就陷害阿娘贩卖私盐,想要置我们于死地啊。” 谢清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倒卖田产的事她们认,可贩卖私盐却不肯认。 曾氏怒瞪着清芷,谢华也望着清芷恼怒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私下里都做了些什么?” 清芷连忙道:“父亲,我是知道袁小娘倒卖田产,可这事与我并无关系啊。” 老太太问她:“蕊儿说你曾用此事威胁她,可是真的?” 清芷晃神的工夫,谢清蕊又说道:“三妹妹她在南楼私会外男被我撞见,我说要回来禀报祖母,她就威胁我,说我要是敢说出半个字,就把我阿娘倒卖田产的事捅出来,大家都别想好过,我不敢不从,身家性命被她拿捏在手中,只能任她摆布了。” 什么?私会外男? 谢华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指着清芷:“你大姐姐说的可是真的?” 清芷摇头:“不是这样的……” “老祖宗,我知道错了,不该倒卖田产,虽说也是为了府里日子松快些,到底是不该。可那贩卖私盐的事我是万万不敢的,老祖宗明察啊,就是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去做那杀头的买卖啊,不知是谁恨毒了我们母女俩,要这样来害我!”袁小娘生得柔弱,哭倒在地上。 清芷知道自己此刻是百口莫辩,谢清蕊避重就轻,将矛头引到她的身上,她要一点点解释也未必有人肯细听。 清芷连忙跪下:“无论我是否私会外男,或者因何威胁大姐姐,祖母日后查明自可慢慢责罚。清芷以为如今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袁小娘有没有贩卖私盐,若真是被诬陷,自然皆大欢喜,可若此事属实,牵连的可是整个谢家。” 谢华在清芷身旁低声道:“私会外男的事,等会儿再与你算账!” 转而对着众人附和道:“清芷有错,我必不会轻饶她,可事情还是要一件一件办,如今贩卖私盐才是要紧事,先把此事弄明白才行。” 袁小娘眼珠子一转,哭天喊地:“这本就是一件事,二爷为了撇清三姑娘,也不能是非不分啊。天可怜见,我身份虽卑微,到底是为谢家生了长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因为沈小侯爷与蕊儿走得近些,你们怕蕊儿抢了三姑娘的好姻缘,就想一脚踢开我们母女,未免太欺负人了。” 谢华气得瞪大了眼睛,“你!你这说的什么话!” 谢晋也觉得这话太难听了些,呵斥袁小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与外男走得近,你还有理了?” 袁小娘泪眼朦胧,“纵然我犯下大错,纵然蕊儿有不是,可罪不至死啊,有人将这种杀头的罪过扣到我头上,我总要辩白几句,老爷,蕊儿是你的亲骨肉,你不能任由旁人这样欺负我们母女。” 谢晋哪怕不喜欢袁小娘,可好歹也是他的妾室,还为她生了女儿,转而望着清芷问道:“芷儿,不是大伯父不相信你,只是你既然早知袁氏倒卖田产,为何瞒而不报,却拿这件事去威胁蕊儿?” 清芷红了眼眶,咬唇道:“大伯父明鉴,我只是偶然听到几句风声,并不敢确定,且这种事若不是十足十的证据摆在面前,我哪敢胡说?至于威胁大姐姐,实在是大姐姐先误会了,又不肯听我解释,无奈之下我才透露出知道袁小娘倒卖田产的事情来,也只是不愿大姐姐到处嚷嚷,坏了谢府清誉。” “如此说来,倒都是旁人的不是了。”谢晋实在是心中气闷,倒也不是完全冲着清芷。 只是谢华到底听不下去,解释道:“说到底是袁小娘倒卖田产在先,芷儿知道了这种事情,一个孩子家心里害怕忐忑也实属正常,且又没有证据,哪敢乱嚼舌根。” “你是她父亲,我也是她伯父,疼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没得让你来指责我,现在要紧的是弄清楚是不是清芷诬陷袁氏贩卖私盐,我问两句还不行了?” “谁指责你了?大哥说这话,做弟弟的可不认同,什么叫要紧的是弄清楚是不是清芷诬陷?如今要紧的不是应该查明白袁氏到底有没有贩卖私盐吗?大哥这样说就是默认袁氏是被诬陷的,到时若真出了事,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有你这样跟兄长说话的吗?都是一家人,非得分个彼此?” 第五十一章 家宅风波乱 第五十一章 家宅风波乱 谢晋是家中长子,一向自负,兄弟俩都是火爆脾气,总是说不了两句话就能吵起来,老太太这些年也习惯了,但到底是亲生的两个儿子,且又当着她的面。 此刻恨恨言道:“等我哪天死了,你们该分家的分家,该卖田产的卖田产,或打或骂都随你们,我眼不见心不烦!” 二子顾忌母亲,没再多说什么,屋里子气氛实在低沉,袁小娘和谢清蕊还跪在地上哭,清芷看着父亲为了她和大伯父争论,心里不禁有丝暖意。 谢江译身为长子,虽是晚辈,也还是站了出来:“父亲和叔父莫要动气,清芷是江诚教出来的,万不会使那种陷害旁人的下作手段……” 谢江译话还没说完,便被身旁一母同胞的弟弟用力拽住衣袖,谢江谦冲他使劲使眼色,让他莫要掺合,也别急着给清芷开脱。 谢江译犹豫的工夫,谢清蕊就开了口:“也许清芷只是一时糊涂,也是我不好,当时在南楼见她私会外男,便嚷着要回来告诉祖母,如果不是这样,清芷也不会怀恨在心了。” 谢华又听见“私会外男”这几个字,怒气就转移到清芷身上,没好气道:“怪我平日里对你管教太松了,让你这样没规矩。” 清芷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可却受不了父亲也这样认为,委屈道:“难道她怎么说父亲就怎么信吗,当日的事三哥哥一清二楚,等他回来,父亲一问便知。” 谢清菡亦小声道:“若是三哥哥在,一定不会允许你们这样欺负清芷。” 她的声音虽小,屋子里的人大都听见了,曾氏沉下脸来:“江诚为官中事忙碌,如今一人被派去了潭州,你不说为他分忧,还整日让他为你操心。” 清芷没忍住泪水,她不指望委屈时曾氏会帮她,却也实在受不得在此时曾氏还这样斥责她。 “行了,说到哪去了?”谢华皱着眉:“此事是否与清芷有关,我自会查个明白,如今袁氏到底有没有贩卖私盐,这事到底如何处置,还请大哥给个决断出来吧。” 倒卖田产毕竟只是大房的事,可若她真的贩私盐,那就是谢家的事了。 谢晋脸色难看极了,望着向氏问道:“你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向氏满脸无奈,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来:“说来也是怪得很,这封信平白无故出现在我房里,没有署名,我也不知是谁。” 谢晋皱着眉头拿过书信,里面清楚写了袁小娘倒卖田产和贩卖私盐的事,除了拿不出贩卖私盐的证据,倒卖田产倒是证据确凿。 “如今麻烦就麻烦在不知送信的人是谁,若是个不怀好意的将此事捅到官家面前……”大夫人噤了声,但意思不言而喻,若是府内的人争风吃醋或趁机报复也就罢了,总归是一家人,不会真的不顾谢家声誉前程。 可若是外头的人送来的这封信,那可就麻烦了,这事非得查明白了不可。 谢华上前将大哥手中的信接过,笑了声:“这字可不是清芷的,清芷的字是江诚亲手教的,大家一看便知。” 谢华将信交给了老太太,老太太不认识清芷的字,可她认得诚哥儿的,这明显有很大的差别。 “二爷怎么糊涂了,若真做了这龌龊卑鄙的事儿,怎会让旁人认出字迹,或找人代写,或模仿他人笔迹,怎么不是法子?”袁小娘低声道。 谢华眉头一皱,吼了声:“哪有你说话的份?” 袁小娘这些年不得老爷宠爱,渐渐地也不在乎了,养成了泼辣的性子,哭道:“我受了这样大的屈辱,难道还不能辩白几句吗?就算是上了公堂也没有这样的道理,你们就是想屈死我!” 谢华被气得说不出话,谢晋才开口:“我们这不是在查吗,没人要屈死你。” 老太太经袁小娘这么一提醒,仔仔细细看了手中的书信,疑惑道:“还真别说,这字的确有几分眼熟,倒像……倒像是菡儿的。” 谢清菡听见这话,差点倒下去,其余人将信传来传去,老太太又让人去谢清菡房里找她平日里练的字,几番对比还真就是谢清菡的字迹。 “不是我……”谢清菡瞪大了眼睛,说着便落下泪来。 她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和她有干系了? 谢清蕊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冲到谢清菡面前,冷声道:“你们两个姐姐妹妹的多亲热,一起逛夜市,你整天在她院子里待着,谁知道私下里都在谋划什么?三个月前你暗地里查我阿娘,当我们不知道呢,谢清芷早就知道这些,她能看着你乱查却什么都不告诉你?如今你捅出来我不怪你,是我和阿娘犯错在先,不该倒卖田产,可你为何要陷害阿娘贩卖私盐,你可知这是杀头的罪过?你想把整个谢家都赔进去吗?” “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清芷……”清芷根本没有同她说过袁小娘倒卖田产的事,反而劝她不要查下去,后来她没什么眉目就罢手了。 周小娘想为女儿辩解几句,可想到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本就没有她开口的份,说不定还会因此给菡儿添麻烦,只好抱住她,轻声安慰。 谢清菡跑到谢晋和向氏面前跪下:“父亲、母亲,真的不是我,不是我。” 谢晋听她们吵得头疼,这件事到底要牵扯多少人才算完,原本扯上清芷,这事能两房一起扛,如今若是清菡的过错,那这成了什么,大房的内斗? 谢晋恨恨说道:“平日里就是对你们太放纵,才纵得你们无法无天……” 向氏拽了拽他的衣袖,谢晋一怔,下意识去看老太太,果然老太太脸上不大好看,后宅是老太太当家,谢晋这话就差指着她的鼻子骂了。 但如今老太太也不会去计较这些,反而慢悠悠道:“你们就是在我这儿吵翻了天去又能怎样?为今之计是查出有没有贩卖私盐这回事,被人陷害也好,自己糊涂也罢,总要有个说法,若真是她不要命做出这样牵连全家的祸事来,我看也不必卖,趁早打死了算完!” “老祖宗!”袁小娘吓得面色苍白,她知道老太太是狠心的,却没想到当场说出这样的话来。 “祖母,您相信阿娘,她真的没有贩卖私盐,真的没有啊。” “有没有要查过才知道,我相不相信有什么用。”老太太转而望向谢晋与谢华:“你们两个都去查,务必要把这事查仔细了。” 二子领命,老太太又对清芷和谢清菡说道:“还有你们,这事儿没查清楚之前,你们都是牵扯其中脱不了干系的,好好在房里闭门思过,不要再节外生枝。” 袁小娘被关进了库房,无论谢清蕊怎么求都没有,纵然贩卖私盐没有证据,但倒卖田产却是事实,罚肯定是要罚的。 清芷在三哥哥回来之前,本就没打算外出,对于这样的决定不觉怎样,但谢清菡却扑在周小娘怀里哭个不停,她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闭门思过,她又没犯错。 但此时没人会在乎她的这点委屈,清芷在父亲冷冷的目光下不得不跟上,出了合安苑,谢华便忍不住问她:“清蕊说你在南楼私会外男,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芷低头回道:“父亲还不相信女儿吗?我岂能做出这种事来,那日去南楼是三哥哥让我去的,只是恰好碰到了赵三公子罢了,大姐姐她一向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自然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你呀,不管是不是她乱说,你若不一个人跑去南楼,能被她撞见?姑娘家的声誉何等重要,若真传出什么来,哪个还敢上门提亲?” 清芷称是,不敢多辩驳,谢华又道:“你安心回房待着,这件事我会好好查,不会让她们平白诬赖你,但也不许你多管,一切交给我就好。” 清芷欲退下,忽地想起一事,轻声与父亲道:“咱们搬来汴京不过半年光景,袁小娘又极少出府,倒卖田产通的是谁的路子?” 谢华本想呵斥她不准多管多问,猛地反应过来,喃喃道:“是啊,她通的谁的路子?” 大房那边,大夫人向氏才送走老爷,刘嬷嬷紧接着进了门,与向氏道:“袁氏不肯就范,在库房吵吵嚷嚷,我才让人去堵了她的嘴,现下总该老实了。” 向氏抿了口茶水,待嗓子润了些才开口:“原本是想让那两个贱婢斗个你死我活,没想到扯上了二房,倒是意外之喜了。” “谁说不是呢,这事原本与二房一点关系都没有,大姑娘还算争气,硬是拉上了二房,想要三姑娘陪葬呢。” 向氏冷哼:“你以为谢清芷是好拿捏的?这些年冷眼瞧着,与她那个卑贱的生母越来越像,当年真不如……” 刘嬷嬷连忙阻止,向氏咬着牙目露凶光。 过了一会儿,刘嬷嬷又问道:“袁氏贩卖私盐这事到如今咱们都没查出证据来,莫不是真弄错了?依奴婢看,不如就算了吧,若弄不好容易引火烧身,反正倒卖田产也够她受的了。” “容我再想想。” 第五十二章 够不上王府的门槛 第五十二章 够不上王府的门槛 贩卖私盐这种事,若真有人敢做,那必然也是瞒得严严实实的,贪财之人必惜命。 是以谢晋和谢华查了许多日,愣是没一点头绪,渐渐地便怀疑是不是真的冤了袁小娘,但几乎同时,清芷这边收到了赵初临送进来的消息。 阿荇进屋,将房门都关上,才将手中信件交到姑娘手上。 清芷谨慎问她:“西门的小哥儿靠得住吗?” “姑娘放心吧,阿禄是从金陵带来的,与小莲家是亲戚,虽是远亲,但小莲时常接济他,我瞧着是个知恩图报的。” 阿荇看人极准,必是有十足的把握才敢这样说,清芷便放下心来,连忙将书信仔细读了一遍,才就着火苗烧了个干净。 “袁小娘真的敢贩卖私盐?” 清芷点了点头,心里扑扑直跳,这事若真抖出来,牵连太多,势必会影响父亲与三哥哥的仕途。 “那如今咱们怎么办?要告诉老爷吗?”阿荇知道姑娘的担忧,但这事太大了。 清芷细想了想,却是道:“老太太要是知道了,必不会轻饶了袁小娘,打死她容易,可大姐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且难保袁小娘没有后招,若她来个鱼死网破可就麻烦了。最好……最好是断了她的路子,再将这事捂严实了。” 阿荇惊呼道:“姑娘,万万不可,您可不能自己拿主意,这样大的事还是要同老爷商量了才行。” 清芷叹了声:“若是三哥哥在就好了。” 她见阿荇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连忙道:“你放心,我是要同父亲商量的,这样的事还得他拿主意才行。” 可……托赵初临的事,又不能让父亲知晓。 袁小娘被关在库房里,手脚都被绑了,也堵了嘴,谢清蕊一日三次到合安苑哭诉,最后是老太太了狠将她打出去才算完。 清芷是无所谓袁小娘和谢清蕊怎么样的,但此事一不小心就会祸连全族,拖不得。 翌日才等父亲下了朝,清芷就去了书房。 “那刘三儿是她一个远方表兄,原本都断了联系的,后来因为咱们要来汴京,袁小娘不知怎么又与他联系上了,外头的事都是刘三儿替她办,她只管往外掏钱,坐等收利。” 谢华实在想不通:“这刘三儿到底是什么人,我与你大伯父查了这么久,竟一点都没查出有这么个人。” “刘三儿他就是个泼皮无赖,土生土长的汴京人,像个滑泥鳅似的,他若不想出现,旁人甭想找得到他,这样的人,有的是路子。” 清芷见父亲皱眉瞪着她,才意识到自己竟把赵初临信中的话说了出来,在父亲看来,这样的粗鄙之语定然不能从她口中说出。 “这些到底是何人告诉你的?可信吗?” 清芷心里突突直跳,想了想便道:“是赵三公子,不过父亲别误会,这事是……是三哥哥托他调查的,之前我无意间知道了袁小娘倒卖田产的事,心里害怕便告诉了三哥哥,三哥哥就托赵三公子暗中查了查。” 谢华盯着她:“托他查?” “大概三哥哥那段时间太忙,或者因为咱们才来汴京没多久,不论关系还是人脉总没平南王府来得广,总之赵三公子是三哥哥信得过的人,他也没理由骗我们不是?” 谢华勉强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你考虑得很周全,的确不能让你祖母知道,此事以后不准再提了,也不要告诉任何人,等我和你大伯父商量出个万全的法子。” 他们手里现在拿到了证据,大房的再没什么好说的了,错都是大房里犯的,这件事能不能处理干净,那是谢晋该考虑打点的了。 清芷应下,才要离去,谢华又道:“再者……你与江诚自幼便与平南王府的三公子交好,你兄长暂不论,你毕竟是个姑娘家,如今你们都大了,该避讳着点。咱们这样的门楣,虽不低但也够不上王府的门槛,没得让人说出闲话来。” 清芷神情一黯,连父亲都这样说…… 谢华与谢晋两兄弟商量后,决定不告诉老太太实情,只说袁小娘倒卖田产的事,贩卖私盐实属无中生有。 不过不能立时就去回老太太,总要再过几日,让老太太相信他们真的没查到才好,是以等消息的这几日,清芷和谢清菡还要继续闭门思过。 “姑娘快看是谁来了?”阿荇堆着笑进屋,转身将小莲拉了进来。 清芷含笑将手中书本放下,便见小莲在她面前跪下,清芷连忙伸手扶住,笑道:“傻子,哭什么?” “终于又可以回来伺候姑娘了。”小莲抹了泪。 “你爹娘那边怎么说?” “是爹娘让我来的,他们知道我的心思。” 清芷点了点头,让阿荇将院子里的使女们都喊过来给小莲认认,小丫头们知道这是姑娘信任的人,一口一个小莲姐姐喊着。 清芷午觉的工夫,阿荇陪着小莲去合安苑见过了老太太,又领她阖府里转了转,“如今两房东西两院住着,不比在金陵时常能凑到一处,如今你来了,我可把姑娘交给你了。” “你就放心吧,得空给我讲讲这半年生的事,我是无时无刻不想着再跟你们在一处。”小莲和阿荇都是同姑娘一起长大的,分开这半年还真是不习惯。 二人想着姑娘也该起了,就往回走,清芷的院子偏静,此刻又是午后,小丫头们都窝在院子里偷懒。 “你说姑娘要闭门思过到几时啊?” “谁知道啊,咱们几个进府伺候姑娘才几个月,就眼见姑娘又是被关又是闭门思过的,连咱们也跟着没脸。” “谁说不是呢,先前那场生辰宴办得多风光,本以为姑娘是个受宠的,哪知是如今这样。” “之前不是说侯爵夫人有意结亲吗,如今也没了动静。” “八成是侯爵夫人知道了什么。”使女小声道:“我听说咱们姑娘根本就不是夫人亲生的,这几个月,你们可见夫人来关心过一句?” “你们说什么呢!”小莲进了院子,气道:“敢背地里嚼主子的舌根子,都活得不耐烦了吗?” 几个小丫头见阿荇和小莲一起进来,想必方才的话都被她们听了去,心里不免后怕,可小莲毕竟才来就这样凶她们,她们到底不服气。 不禁还嘴道:“我们也是关心姑娘才多嘴几句,小莲姐姐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姑娘都不曾责骂过我们一句。” “姑娘是好性子,我可容不得你们,在这个院子里做事的,若和姑娘不是一条心,趁早离了,免得到时候赶出去闹得难堪!” “小莲姐姐好大的本事,如今这个院子要小莲姐姐做主了不成?说把人赶出去就赶出去。”其中一个使女是个脾性烈的,虽是奴婢,但不管姑娘还是阿荇姐姐平日里都不曾说过一句重话,如今被小莲指着骂怎么受得了。 其余几个到底是有几分胆怯,没敢还嘴。 小莲走上前去,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使女眼睛一瞥,冷哼道:“我叫如春。” 小莲没再看她一眼,径直往屋里去:“从此我们姑娘院里,就不必你伺候了。” 几个使女小声嘀咕,如春瞪着眼睛盯着小莲:“你想赶我出去?那也要姑娘做主,老太太同意了才行,你算什么?” “姑娘和老太太那儿就不劳你费心了。”小莲进了屋子。 后头阿荇冷眼瞧着也要跟着进去,如春却一把拉住她,求道:“阿荇姐姐,小莲姐姐才来不了解,可你一向知道我的,我心里是有咱姑娘的啊。” 阿荇用力抽回胳膊,冷声道:“我们姑娘让你没脸了是吗?” 如春愣神的工夫,阿荇就绕开她离了,进了屋子,却现姑娘抿唇笑着,阿荇道:“姑娘怎么还笑得出来?” 清芷却道:“我如今总算是知道了,为何你那么盼着小莲来。” 小莲却不依:“难不成我活该是受气的?” 阿荇连忙讨饶:“好姐姐,她们几个都是新人,我有几个本事你也知道,哪镇得住她们,还是你厉害。” 小莲是见不得她们背地里编排姑娘,且她也看出来了,那个如春年龄大些,又是个爱挑事的,断断留不得,另几个年龄小的还可以慢慢调教。 “我得尽快去回老太太,这样的人真真留不得。”哪日祸从口出,再反过来连累了姑娘。 “小莲做事总这样风风火火,要做什么是片刻都等不得的。”阿荇给清芷梳,看着小莲匆匆跑出去,又道:“不过如今我总算心里踏实了。” 清芷知道阿荇这段时间心里不轻松,她总被罚不说,院里又都是新人,阿荇必然辛苦。 打个使女本不是多大的事,小莲很快便回来了,却是对清芷道:“方才我去合安苑回老太太路过库房,碰见了大老爷和大夫人奔着库房去了。” 清芷心一定:“想必是大伯父将外头的事处理干净,要处置袁小娘了。” 第五十三章 长春观偶遇 第五十三章 长春观偶遇 没多久,阿荇打听了消息回来,震惊道:“大老爷喊了小厮进去,要打三十棍子,现下是大姑娘在那儿拦着,老太太还不知道呢。” “三十?”小莲倒抽了口凉气,那些个小厮手下有多大的力道她们都知道,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怎么受得了三十大棍。 清芷也知道这三十大棍能要了袁小娘半条命去,可贩卖私盐是要杀头的,如今这事既然能瞒下来,袁小娘也算是捡了一条命。 她想了想吩咐阿荇:“你偷偷去瞧着点,别让大姐姐往外头递什么消息。”虽说谢清蕊不至于那么糊涂,但防着点总没错。 合安苑是在袁小娘被打的奄奄一息后才得到了消息,老太太很是吃惊:“不是说贩卖私盐的事是弄错了吗?怎么还下这样的狠手?” 邹嬷嬷在一旁说道:“可她倒卖田产是实情,虽说确实下手重了些,但大老爷想必也是气极了,想让她长些记性。” “她犯了错是活该,可惜蕊儿长了那么好的样貌,却有她这样的生母,真是作孽。”若是谢清蕊是大夫人肚子里出来的,凭这样的身份和样貌,必定是嫁入高门大户里做当家主母的。 如今阖府里,只有诚哥儿一个出息的,可朝堂上的事瞬息万变,陛下身体又大不如前,实在不得不提前谋算啊。 “二皇子毕竟是陛下的亲生儿子……” “老太太,您说什么?”邹嬷嬷一愣:“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老太太摇了摇头:“以清芷的身份,怕只能做个侧妃,可若是压对了,谢府的荣华可就在眼前了。” 邹嬷嬷惊道:“您忘了,先太后留下旨意,日后皇位是要传给晋王的。” 老太太蹙眉道:“可先太后毕竟不在了,且那旨意只是传言,谁知真假?陛下难道不想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 老太太这样说,心里到底是没谱,末了叹了声:“还是等诚哥儿回来吧,等他回来再说。” 行刑的小厮是下了狠手的,袁小娘不止去了半条命,想必日后行走都困难,谢清蕊抱着阿娘哭个不停,听说父亲了命令,不让阿娘住在原来的住处,往后都要将她关在后院的一间空置屋子里。 谢清蕊哭着去找父亲,却只换来了一句:“贩卖私盐是杀头的罪过,不捅出来是想留她一命,你真以为我和你二叔没有查到?” 谢清蕊傻眼了,原来父亲他们都知道了,可她到底不甘心:“那封信到底是谁写的,父亲也查到了吗?” 谢晋眼神躲闪:“是清菡写的,但不许你去找她的麻烦,若让我知道了,就把你和你阿娘一起关起来!” 这件事终于都有了决断,谢清菡写密信捅出袁小娘倒卖田产和贩卖私盐,查实之后,贩卖私盐实属栽赃,倒卖田产却是事实,袁小娘挨了三十大棍,关进了后院的杂物间,谢清菡为泄私怨诬陷袁小娘,打了十下手板。 清芷听到这个处罚,不禁冷冷一笑:“信是二姐姐写的?” 阿荇想了想,说道:“要不就是大爷没查出来,不然就是查到了是谁但不能说,拉二姑娘垫背呢。” “不可能没查出来,若不知道信是谁写的,这件事就一直梗在谢府每个人嗓子眼里,必定是查到了。” “那会是谁呢?” 清芷摇了摇头,心里一阵失望难过,为的是二姐姐平白无故受了冤枉,且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拉出来垫背。 之后清芷去看过谢清菡,好在谢清蕊此时顾不得来找她的麻烦,她虽然委屈,也没想象中那样难过,清芷才算放下心来。 谢江诚离开近一个月,偶有书信传来也到不了清芷的手上,但赵初临经常会递消息给她,说谢江诚一切安好。 尽管每次只有简短的一两句话,清芷心里却很满足,但有时想起父亲的话,又不禁怅然,尤其府里这几日忙着大哥哥的婚事,府里人忙上忙下皆是喜气洋洋。 “不知不觉,家中兄弟姐妹都到了议亲的年纪了。”清芷喃喃自语。 小莲才想玩笑说姑娘是不是想嫁人了,可看到姑娘眼底的愁绪没有开口,果然下一句就听姑娘说道:“若是阿娘还在,会不会也该替我着急、替我做主了呢。” 小莲和阿荇相视一眼,有了主意:“过两日就是小娘的冥诞了,不如姑娘去趟长春观,给小娘上柱香。” 清芷眼眸一亮,点了点头。 清芷生母李氏是生下她就去了的,在谢府连个名分都没有,入不了族谱也没有牌位,好在谢华念着份旧情,悄悄在金陵的道观给李氏供奉了牌位,如今又一并挪到了汴京的长春观,并让清芷时不时去祭拜。 从前为避曾氏耳目,都是谢江诚陪她去,只当去祈愿,曾氏也不会多说什么。 “姑娘,苏家来人铺房,夫人陪着老太太招待客人,咱们快去快回吧。”阿荇扶着姑娘踏上马车。 长春观是京城里香火最旺的道观,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会来此祈愿还愿,有时甚至宫里的人也会悄悄出来,可见长春观香火之鼎盛。 长春观建在城外青山的半山腰处,清芷和阿荇下了马车,沿着石阶一步步走上去。 “阿荇,你说若是主母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我还会不会记得阿娘?”清芷才生下来就被抱去了主母院里,对亲生母亲并无半分印象,家里人也不准提起,她对生母其实一无所知。 可是因为她在曾氏那里从未得到过半分母爱,就总会想若是生母还在会怎么样,究竟她是真的想念生她的那个人呢,还是只是渴求得一分母爱。 “姑娘怎么这样讲?”阿荇有些不明白,生她之人怎么会忘呢。 清芷轻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她因生我而亡,我却连为她做场法事都不能。” 清芷鼻子渐渐酸,她的生母是不被谢府承认的人,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姑娘,那好像是赵三公子。” 清芷神情一顿,抬眼看去,远处扶着一个美貌妇人下山的正是赵初临,赵初临显然也瞧见了她,同那妇人说了几句话,便朝清芷走来。 “赵三公子。”清芷盈盈见礼。 赵初临淡笑:“没想到在这儿还能遇见你,是来求愿的?” 清芷点头,朝远处那个美貌妇人望了一眼,由衷赞道:“王妃风华绝代,多年不见,美貌依旧。” “没想到你还记得母亲。”如果没有记错,清芷还是在幼时跟随谢江诚去赵府见过一次,算起来将近十年了。 “王妃的美貌,见过的人怎会忘记。”清芷忍不住又瞧了眼,王妃只是静静站在那儿便是满身荣光,从前金陵城里无人不羡慕赵家夫人美貌无双又有夫君疼爱。 赵初临岔开话题,问她:“要求什么愿?求姻缘?” 清芷一怔,莫名脸颊一红:“是来给三哥哥求平安符的。” 赵初临见她红了脸颊很是可爱,朗声笑道:“子安真有福气,有个妹妹时常惦念。” “你若不嫌弃,我也帮你求一个。”她温柔一笑。 赵初临微愣,自从在谢家老宅醉酒做错事后,清芷就再没对他有过笑脸,看来清芷说过以后不再提就真的忘记了,如此也好,不然若清芷一直放在心上,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此刻微微打趣儿:“这么贪心,不怕真人不答应?” 清芷喜欢看他笑,每每见到他,她心中被压下的欲念就会止不住,清芷想到三哥哥曾说过的话:“喜欢一个人,眼睛里是藏不住的。” 她仔细去看赵初临的眼睛,星眸微转,撩人心怀,不等在他眸中看出什么情意来,她自己就先被吸了进去,让她颇有些懊恼。 赵初临突然清咳,躲闪着目光:“以后……不可再这样盯着旁的男子瞧了。” 她大窘,双颊绯红,恨不得立刻在他面前消失了才好,“我、我先走了。” 清芷快步走出好远,不敢回头看一眼,直到阿荇失笑道:“姑娘,赵三公子和王妃已经走远了。” 她这才放缓了步伐,“实在是太失礼了,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赵三公子一表人才、气度不凡,与姑娘着实般配。”阿荇小声笑道。 清芷笑她:“人家是王府嫡子,身份尊贵,般不般配还由得你说?” 阿荇见姑娘没有恼怒,心里猜到几分,便道:“赵三公子与姑娘是自幼相识的,且他也不像是有门户之见的人,方才他望着姑娘,眼里都是笑意。” 清芷让她莫要再胡说,转眼进了殿中,李氏的牌位并不显眼,但对清芷而言,是一眼就能看到的。 来三清观的人大多都在三清殿或主殿祈愿参拜,此处便显得寂静许多,清芷擦拭了阿娘的牌位、上了香、磕了头,跪在蒲团上却没有起身。 “阿娘,最近家里生了好多事,没有来看您,您不要怪女儿。大哥哥明日大婚,娶的是苏家姑娘,三哥哥去了潭州赶不回来……阿娘,女儿也有了倾心之人,可他还不知道。” 她低声说着话,有的是说给阿娘听,有的却像是说给自己听。 而此时,赵初临迈进殿内的一只脚僵在了原地,手中还拿着清芷方才遗落的绣帕。 第五十四章 谢府有喜 第五十四章 谢府有喜 清芷走后,他从地上拾起绣帕,将母亲送上马车后又来寻她,才知她是来祭拜生母的,可她却说她已有了倾心之人。 他听到了这样的话必然不能再进殿了,免得让清芷不自在。 可往回走的路上,他总忍不住在想,那个人是谁?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那般在意。 “方才那姑娘有些眼熟,是哪家的?”王妃轻轻开口。 赵初临回过神,忙道:“是谢府的三姑娘,从前在金陵时,您曾见过一次。” “是她?”王妃虽无多大印象,可她却知,赵初临与谢家兄妹俩幼时就常玩在一起,此刻瞧了眼儿子,心中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极少见你对哪个姑娘这样上心,远远就跑过去打招呼,可是对她有意?” 赵初临神情一凛,以为母亲瞧不上清芷的出身,淡淡道:“母亲想多了。” 王妃见他这态度,也不再多说什么,原本他们母子就很生疏,今日若不是初秀走不开,她也不会让赵初临陪她出来。 清芷从殿中出来,又去三清殿求了平安符,下山时摸不到身上的绣帕,才知不知何时丢了。 “说不定来时掉在路上了,咱们仔细瞧着点。”阿荇低头往脚下看。 清芷轻声道:“罢了,就算不被人拾去,也该被踩脏了,不必找了。” 谢府长子大婚,请的宾客不少,清芷和谢清菡一直待在老太太身边,而谢清蕊则没有出现,想必袁小娘那事对她打击不小,如今连在老太太面前讨好卖乖也懒得做了。 谢江译是谢府的长子,也是小辈中头一个成婚的,而他一向又对弟弟妹妹极好,连待下人也都和和气气,府里的人都是真心为大公子高兴,老太太这几日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大概在祖母眼里,看到孙儿辈的成婚,会有种血脉传承的感觉。 “迎亲队伍已经出了,等会就可以看到新嫂嫂了。”谢清菡今日穿得格外喜庆,头上花簪也别致。 清芷笑道:“又不是没见过。” “那不一样。”从前虽在侯爵府见过苏家姑娘,但如今身份不同,新嫂嫂进门自然不一样。 老太太也附和笑道:“菡儿说得对,译哥儿媳妇进了门,以后你们可要规矩些了,不能隔三差五就挨罚,让大嫂嫂看笑话。” 老太太是玩笑话,清芷和谢清菡只管好好应着,过了一会儿老太太唤人道:“去把蕊儿喊来,今日是她大哥哥大喜之日,不许她躲在屋子里。” 片刻后来人回禀:“大姑娘一直跟在大夫人身边迎客。” 老太太放下心来:“这丫头果然是懂事的。” 谢清菡低眉绞着手中帕子,沉默不语。 老太太心里高兴,也乐得多说几句,将清芷和谢清菡唤到身旁一左一右坐着,慈爱说道:“今日是你们大哥哥娶亲,说不准哪日就轮到你们姊妹们出嫁了,平日里你们打归打骂归骂,闹得再凶也总是亲姊妹,日后出嫁了,兄弟姊妹间都是个依靠。你们别总觉得时日还久,也就这两年相处的时光了,眨眼的事。” “同样的话,我也会跟蕊儿讲,她是长姐,本就该让着妹妹才是,可她性子被惯坏了,你们也多包容着些,一家人还能有天大的仇?” 老太太是头一次讲这样的话,对清芷和谢清菡来说,都有些受宠若惊,她们从未想过老太太会这样慈爱的跟她们讲姊妹们的相处之道。 “是,孙女记下了。”清芷心里是高兴的,若姊妹间真能和睦相处,她自然乐意。 老太太又对谢清菡道:“以后我不让她再欺负你,你也不要记恨她可好?” 谢清菡点了点头,纵然祖母话里话外都是向着谢清蕊,可只要能让她和阿娘安稳度日,她还管什么记恨不记恨的。 祖孙三人依偎在一起说着话,邹嬷嬷满脸笑意进来:“迎亲队伍回来了,现下正在门外,向家哥儿带着小厮们拦门要花红呢。” 老太太笑骂:“芸哥儿一向是个不正经的,他表哥成婚属他最闹腾,不过热闹闹的也好。” 谢清菡听说迎亲队回来了,外头这么热闹,便问老太太她们能不能出去瞧瞧,老太太倒是无不可,只是叮嘱她们:“远远瞧着就行,别上前去。” 都是些男人们拦着门闹,清芷和谢清菡自然不会到跟前,只是远远瞧个热闹。 她们到府门时,正见大哥哥笑着给了赏钱,拦门的人才不再闹,新娘子下轿,脚踩着毡席往里走,门前的人起哄说新娘子好看,直羞得苏家姑娘将手中却扇紧紧贴到了脸上。 清芷也忍不住笑,谢清菡却打趣儿她:“等你出嫁的时候,看你羞不羞。” 清芷回道:“你是姐姐,要嫁也是你先嫁才是。” 她们说话的工夫,新娘子已经进了门,由左右两个侍婢搀着往新房去,清芷连忙拉着谢清菡离开:“等会要开席了,咱们回合安苑去吧。” 外院都是父兄们朝中同僚好友,都是男客,女客则被安排到了合安苑,现下也该6续到了。 清芷二人到老太太身边时,正听下人禀报:“送少夫人进门的客人们饮了三杯酒都走了,现下前院宴席准备开了。” “那咱们也走吧。”清芷和谢清菡上前扶着老太太往隔壁宴席上去。 虽说谢氏搬来汴京不久,但架不住大夫人会笼络人,今日来的女客们着实不少,自然侯爵夫人也在列。 曾氏见清芷扶着老太太出来,等老太太入了席,连忙将清芷拉走,让她去跟侯爵夫人打个招呼。 侯爵夫人笑着说道:“赶明儿我要办个斗茶会,别忘了带着你的小姐妹们来热闹热闹。” “那我要先去寻些好茶来。” “我都给你准备好了,是我新得的,都是上好的茶饼。” 清芷眉眼弯弯:“那就先谢过夫人了。” 清芷很快回到老太太身边,谢清蕊也早就坐了下来,今日这样的场合,她表现的端庄得体,没为了那封密信的事找谢清菡的麻烦,让老太太和大夫人都很满意。 如今谢清蕊越明白了,想要为自己谋取更大的利益,只有让老太太和大夫人都满意了才行,阿娘伤了腿又被关了起来,她只能靠自己。 并且,她更要紧紧地抓住小侯爷这棵大树,只要她去认个错,说自己是无心的,小侯爷绝不会对她太绝情,她可以忍,什么都可以忍,只要能嫁入侯府。 清芷不知谢清蕊带笑的面容下在想些什么,她此刻想着赵初临今日一定也来了,她该怎样将求来的平安符交给他。 巧的是宴席将散时,前头很多男客都喝多了,侯爵夫人担心小侯爷,要去看看,走的时候有东西忘记交给清芷,就让下人喊了清芷去前院。 清芷送走了侯爵夫人和小侯爷,便悄悄往前院宴席去,此刻宾客们散了大半,负责送客的是二哥哥谢江谦,谢江谦见清芷过来,问她:“你怎么到前头来了?” 清芷回道:“祖母让我来看看,说喝了酒的都要通知家里人来接,没人来接的要好生送回家去。” 谢江谦点了点头:“请祖母放心,我都会安排好的。” 谢江谦忙着照顾宾客,清芷则四处寻赵初临的影子,可寻了许久都不见他,清芷以为他已经离了,可转身出了院子却瞧见他倚在树下。 “是不是不舒服?想吐吗?”清芷关切问他。 夜里昏暗,纵然院子里灯火通明,可到底没白日里明亮,赵初临没看清她的人影,但听着声音便知是哪个。 可清芷离他远远的,不曾上前来,赵初临以为清芷是忌惮他上次醉酒后的无礼之举,无奈道:“虽说替延清挡了几杯,但也不至于就醉了,我只是出来透透气罢了。” 清芷听他口齿清晰,便放下心来,此处虽是院外,但院里还有那么多宾客,清芷怕有闲话只是远远站着,此刻知道他尚好,便从袖中取出个锦囊挂在了另一棵树上。 “这里面是我为你求的平安符,我挂在这儿了,你别忘了取。” 她还真为他求了,他原以为她不过是客套话,望着清芷欲离去的身影,他忍不住问她:“为何?为何要替我求平安符?我又不是子安。” 清芷脚步顿了顿,没有转身,由心说道:“因为我希望你与三哥哥一生都能平平安安。” 灯光摇曳,月色皎洁,两种光色交织下是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赵初临苦笑:“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何是我?” 两日后,谭蓁蓁来谢府找清芷,却见清芷有些无精打采,便问她是否有什么烦心事,清芷却抬眸问她:“那个李姑娘……长得好看吗?” 谭蓁蓁一愣:“李姑娘?哪个李姑娘?” 清芷急道:“就是判国子监事李昉大人的嫡女,李兰歆,李大姑娘!” “她啊。”谭蓁蓁才反应过来,答道:“眉清目秀,一副书卷气,我和她不熟的。” 她与那些满腹诗书的姑娘真的没共同语言啊。 第五十五章 琴儿姑娘 第五十五章 琴儿姑娘 清芷听谭蓁蓁形容,大概能知是个秀气文静且满腹才情的姑娘。 “比、比我好看吗?”清芷问完又忍不住笑自己,赵初临若真喜欢李姑娘,也必然是喜欢她的才情,定然不是因为样貌如何。 谭蓁蓁着实一惊:“你、你不会是……”清芷这么在意那个李姑娘,还能为何。 清芷低眸不语,满心想着怎么才能见她一面。 “你喜欢的是赵初临!” 清芷连忙捂住谭蓁蓁的嘴巴,哀求道:“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谭蓁蓁将她的手掰开,有些语无伦次:“怎么能是他呢?他……他怎么可以?” “他哪里不好了?”清芷忍不住辩解。 谭蓁蓁平日里因着赵初秀的关系,连带对赵初临也没什么好话,甚至与赵初临关系密切的沈延清都不例外,可那些不过是气话。 此刻谭蓁蓁很认真的对清芷说道:“他没有不好,但他是王府嫡子,你明白吗?” 王府嫡子,与之相配的不是皇亲国戚便是公侯之女,赵初秀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清芷眼眸低垂:“我都明白。” “那你还……”谭蓁蓁叹了声:“我这样一个前车之鉴就摆在你面前,你还要往里跳吗?” “可我喜欢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商贾之子,后来虽然明白彼此身份有了悬殊,但却已经放不下了。”清芷对赵初临的感情压在心底多年,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谭蓁蓁是第一个,她这一说就止不住,将幼时相识,一起游玩的那些美好,一点一滴讲给谭蓁蓁听。 谭蓁蓁哪里知道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的往事,只以为是清芷是才有了这样的心思,想尽快劝她放下。 可如今听来,她知清芷根本放不下了。 她与赵初秀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被伤得这么深,她怎么忍心见清芷同她一样。 “那他呢?你可知他的心思?” 清芷摇头:“他大概只当我是好友之妹,念着几分儿时的情意罢了。” “所以,你想知道他喜欢的李姑娘长什么模样?” 清芷听到“他喜欢的李姑娘”这几个字,心被狠狠扎了一下,她明白赵初临与沈延清不一样,他待姑娘家一向礼数有加,没有必要连半句话都不会多说的,既然他待李姑娘不同,自然是喜欢她的。 “你呀,见到又如何?”她不明白清芷这是什么心态,反正她是一点都不想见赵初秀的夫人。 清芷赌气道:“我倒要看看,我哪里就不如她了。” 谭蓁蓁哑言失笑:“那不如就侯爵府吧,侯爵夫人不是要办斗茶会吗,我想办法让李兰歆也去。” 侯爵夫人的斗茶会也不是即时就办的,等确定了时间清芷再同谭蓁蓁讲。 潭州来了消息,说谢江诚早已启程回汴京,今日就该回来了,曾氏来儿子院里,看屋子是不是都收拾妥当了,却听外头禀报,说府外有个丫头鬼鬼祟祟,盘问后才知是来找三公子的。 曾氏蹙眉,忙出来瞧,只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躲在树后,曾氏让把人带过来,那丫头有些害怕,不肯上前。 曾氏愠怒,走上前去冷声问道:“哪家的丫头这样没规矩?找江诚做什么?” “没、没什么。”丫头低着头。 “不是你说要来找他的吗?如今又说没什么,你到底是哪家的,在谢府门外鬼鬼祟祟像什么样子?” 丫头不敢多说话,曾氏气极:“你若不说,就赶紧离开,但以后不许说什么来找江诚的话,若坏了他的名声,我定饶不了你。” 丫头称是,转身便要走,恰在此时,一声马儿嘶鸣声响起,谢江诚自潭州而归,才从宫里回来。 门前下人忙上前牵马,曾氏笑着上前,谢江诚给母亲行礼问安,关心道:“儿子回来了,让母亲担忧了,母亲怎么站在门外?” “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曾氏亲切地拉着儿子的手进府。 身后怯怯的声音响起:“谢公子……” 谢江诚回身,见这丫头面生的很,不知是何人,直到听她说道:“求谢公子帮帮琴儿姑娘吧。” “琴儿姑娘怎么了?” “她……”丫头说着便哭了起来,府门外不是说话的地,谢江诚便将丫头带进府里。 曾氏蹙着眉:“什么样的人也往府里带?” 谢江诚解释道:“她说的琴儿姑娘是个可怜人,想必遇到了什么麻烦,我且问一问,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这边清芷听说三哥哥回来了,忙出来迎接,却见三哥哥身后跟了个小丫头,十三四岁的模样。 “三哥哥。” 谢江诚见到清芷,扬了扬唇角:“可都还好?” 清芷本想告诉三哥哥袁小娘的事,可有旁人在场,便没开口,只是问道:“这位是?” “进来说吧。”谢江诚进了书房,那丫头也怯怯地跟在身后。 “到底是怎么回事?琴儿姑娘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丫头扑通跪地,哭道:“姑娘她现在在寻芳馆生不如死,我是瞒着她出来找您的。” 谢江诚惊愕不已,琴儿姑娘不是在南楼唱戏吗,怎么会在寻芳馆?此刻听这丫头一一道来,才知这一个多月生了什么。 琴儿姑娘原是南楼的一个戏子,身世孤苦,跟着班主讨生活,因戏唱得好,遭同行嫉妒,诬她偷了银两被赶出了南楼。 为了还清银两,无奈流落寻芳馆,原同寻芳馆的王妈妈说好了,她只唱戏不接客,可谁知因她样貌姣好,有人花大价钱要她作陪,王妈妈见钱眼开逼她接客,不然就让她拿赎身的钱出来。 “姑娘身无分文,只能以死明志,王妈妈才不再逼她,可这必定不是长久的法子,说不准哪天王妈妈又要相逼,届时姑娘定是不肯活的了。”丫头跪地不起,一直求谢江诚救救琴儿姑娘。 谢江诚从前在南楼时,见琴儿姑娘被欺相救过一次,多少知道一些她的身世,着实可怜,如今又遭了这样的境遇,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就连清芷听罢都叹了声:“如此说来,那个叫琴儿的姑娘也太可怜了。” “赎身的银子我想办法凑一凑,你先回去告诉琴儿姑娘,让她千万不要轻生,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丫头千恩万谢,等她离了,清芷便道:“三哥哥若需要银子,我那儿还有些。”上次清芷生辰,谢江诚将私产都给了清芷,清芷也明白如今三哥哥手里一下子凑不出这么多来。 “这事你别操心了,我自己想法子。” “你要想什么法子?”曾氏冷声进了书房,面有怒气。 谢江诚抬眸一看,母亲这样的神情,想必方才的话都听到了,他也不再隐瞒:“我与琴儿姑娘虽无深交,但毕竟相识一场,她如今有难,又找到我这儿,我哪有不帮的道理?” “百十两银子容易,可以后呢?你帮得了一时,还要照顾她一辈子不成?” “母亲想到哪里去了,我帮她凑银子赎身,是尽朋友之谊。” 曾氏微微一叹:“你一向聪敏,于官场上也能进退有度、从容自若,怎么此事却想不明白?一个秦楼楚馆里的姑娘,你和她牵扯在一起能得什么好?你也说与她并无深交,她既然能找到你这儿,想必是在汴京无亲无故,也无人可求了,你帮她赎身容易,她以后该怎么生活?她若从此赖上了你可怎么办?” 谢江诚皱眉:“琴儿姑娘何至如此?” “无论什么原因,去寻芳馆是她自愿去的,那便是自甘堕落,你可别一时行错,毁了大好前程。” “可我已经应下了,总不能食言吧?再者琴儿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三哥哥。”清芷打断谢江诚的话,柔声道:“母亲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你与琴儿姑娘并不相熟不是吗?若她是个品性高洁的,咱们帮一帮倒也无妨,可万一像母亲所说,日后赖上了三哥哥,可甩都甩不掉的。” “清芷,怎么连你也……”谢江诚见清芷轻轻对他摇了摇头,叹了声:“罢了罢了,我不管就是了。” 曾氏这才放下心来,连带着对清芷也有了好颜色:“你们兄妹说会儿话吧,我去歇个午觉。” 曾氏走后,清芷才小声道:“依母亲的脾气,她不依的事你说多少都是没用的,三哥哥怎么这样固执。” “本也没多大的事,母亲她为何非要阻拦?” 清芷淡笑,曾氏虽无情了些,但也都是为了三哥哥着想,三哥哥是重情义的,必然不肯将人心想坏,可曾氏的话也不无道理。 清芷缓缓言道:“不如这样,咱们偷偷送些银子去给琴儿姑娘,不用让她知道是谁送的。一来不必非要她记三哥哥的恩情,二来也不会让人说闲话。” 谢江诚失笑:“还是你主意多。” 既然如此,必不好用府里的人,还得去外头找个可靠的人才好,清芷却道:“三哥哥才从潭州回来,想必有许多事要处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谢江诚一愣,他离开汴京许久,如今才回来确有许多事要忙,可交给清芷? 清芷做事他是放心的,想了想便道:“那好吧,等我凑足了银子拿给你。” 隔日,阿荇看着姑娘和小莲换了男装要偷偷从西门出府,还是觉得不妥当:“姑娘,这不好吧,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第五十六章 清芷进寻芳馆 第五十六章 清芷进寻芳馆 小莲笑嘻嘻望着姑娘:“还真别说,咱们姑娘换上男装,可比许多公子都英俊多了。” 阿荇都要急死了,骂道:“你就是个唯恐不乱的,不说劝着点姑娘,还跟着一起胡闹。” 小莲反驳道:“你就是嫉妒姑娘不带你去。” 阿荇抬手要打她,清芷连忙制止,好生劝道:“人来人往的,谁会注意我们两个?再者,被人识破也不打紧,谁说姑娘家不能去寻芳馆了?” “可若是被老太太知道……” “我就去送个银子,很快就回来了,寻芳馆里哪个会认识我?别瞎担心了,快回去吧。” 清芷拉着小莲就出了西门,阿荇再担忧,也只能乖乖回院里等着。 街上行人很多,二人不至于引人注意,转了几条街便到了寻芳馆所在的长街,此街不算太宽,位置也不瞩目,寻芳馆的院门更不奢华也不富丽。 清芷就纳闷了,为什么男人们那么喜欢来这个地方,旁人就算了,就连三哥哥和赵初临也来过,像他们那种熟读圣贤书、衣冠得体的人,这门里面到底有什么吸引着他们? 临到门前了,小莲才有些忐忑:“姑娘,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清芷瞪她一眼,小莲连忙改口:“公子。” “难道你就不好奇里面有什么?”她知道三哥哥和赵初临的为人,都不是只知寻欢作乐的人,所以她就更好奇。 小莲蹙眉:“我不好奇。” 清芷清咳了声:“别废话,不想进你就自己回去吧。” 门前有个模样俊俏的姑娘盯着二人许久了,见清芷抬步往里走,连忙上前来招呼:“公子面生得很,可是头一次来?” 小莲左右看了看,心一横也跟着进了去。 清芷踏进门里,才知此处别有洞天,门里是个颇大的庭院,院中雕梁画栋,叠石之旁,花卉繁多,水池之中,流水潺潺。 有饮酒赋诗的,有抚琴相合的,有霓裳共舞的,亦有品茗斗棋的。 清芷忍不住赞道:“这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啊。” “保管公子来了一次还想来第二次。”寻芳馆的王妈妈笑着上前,瞧了清芷一眼,笑道:“公子是来找姑娘们谈心还是听小曲儿的?或者……” 王妈妈会心一笑,清芷面颊绯红,连忙侧过身去,粗着嗓子说道:“实不相瞒,从前在南楼时某就爱听琴儿姑娘唱戏,听说如今她在妈妈这儿?” “呦,原来公子是来找旧相识的,不过琴儿姑娘可轻易不见客的……” 清芷了然,从袖中掏出几贯钱递给王妈妈,王妈妈伸手接过,暗中数了数,少说也有两三千,够买花茶的了,便转身唤了个丫头过来:“带这位公子去琴儿雅阁。” 清芷来时打听了下,知道头一次来寻芳馆的客人都要“点花茶”,其实也就是给银钱,一次不少于千文。 而给清芷引路的小丫头,恐怕等会也还要打点一些,清芷不禁暗叹,这样一个烧钱的地方,他们也都真舍得。 谢府大夫人院子里,谢清蕊侍立在向氏身侧,低声道:“昨日女儿就在老太太身边,亲耳听门房上来禀报的。” 向氏唇角一扬:“可打听清楚了?” “我找人跟在那丫头身后,说是最后竟进了寻芳馆。” 向氏眼睛一亮,喃喃道:“寻芳馆……谢江诚竟和那里头的人牵扯不清?” 谢府是老太太掌家,府门外现有人鬼鬼祟祟,自然第一时间禀报老太太,老太太让人一盘问,竟是来找三哥儿的。 也算谢清蕊有心,知道找人跟踪着,此时又来禀报给她,向氏温柔一笑:“你是个好孩子,你的亲事我也一直上心着,凭你的才情和模样,一般人户也配不上你,你且放心,母亲会为你做主的。” 谢清蕊连声感谢,缓了下才道:“不瞒母亲,忠勇侯府的沈小侯爷不满意侯爵夫人给他安排的婚事,和侯爵夫人僵持许久了,二房的那门亲事怕是不成了。” “小侯爷告诉你的?” 谢清蕊面色一红,点了点头:“侯爵夫人组织斗茶会,小侯爷特给女儿送了帖子,让女儿一定要去。” 向氏原本还嫉妒二房攀上了侯爵府这样一门亲事,正愁不知怎么搅黄了,她虽然知道谢清蕊对沈小侯爷有意,但总以为不过是谢清蕊一厢情愿,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你们私下还有来往?” “母亲不要误会,女儿知道分寸,不敢逾矩,只不过是因为之前小侯爷对女儿有些误会,才私下见过几次,不过如今都解释清楚了,小侯爷也说不会再放在心上。” “怕什么?我又不是责怪你,既然小侯爷对你有意,母亲一定会成全你们。” 谢清蕊眼眸微亮:“多谢母亲。” 末了向氏又道:“你去找你二哥哥,让他去查一下谢江诚与那青楼女子是怎么回事。” 清芷由丫头领着穿过庭院侧门,入目是一排排亭台楼阁,楼上雅阁中丝竹之音绕耳,清芷和小莲被带到左手边的一间阁楼中,小莲留在楼下,清芷独自上了二楼。 这里的姑娘,每个人都有个独立的小阁楼,清芷上了二楼,房门是开着的,房里头坐着个穿鹅黄色衣裙的姑娘,背影萧瑟,抚琴叹息。 姑娘听见脚步声,慌张的回过身,微微屈膝:“见过公子,公子……是要听戏吗?” 清芷打量了面前的琴儿姑娘,容貌秀致,峨眉粉黛,的确有些姿色。 清芷径直寻了个位置坐下,淡笑:“那就来一段吧,唱好了重重有赏。” 琴儿姑娘低头弄弦,声音哀婉凄绝:“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一舞《明君》动倾城,聘婷女儿不负君。” “聘婷女儿不负君。”清芷轻声呢喃,抬眸望着面前聘婷女,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拿出准备好的银两放在案上:“这里是三百两,赎身后,剩下的钱做个简单营生,度日应该不是问题。” 一句唱词道出她心中思绪,清芷真怕她会与三哥哥纠缠不清,此刻银两送到,只想赶快离开,琴儿姑娘的声音却在她身后传来:“姑娘可是谢府的?” 清芷身子一顿,缓缓转过身来:“你……” 琴儿连忙起身将房门关上,回身跪在清芷面前:“姑娘恩情,琴儿永世不忘,只是姑娘可否告知,谢公子他……” 清芷快将她扶起,问她:“你早就看出我是女子了?” 琴儿摇了摇头:“是才看出来的,方才我一直低着头,直到姑娘拿出银两才敢抬头看一眼。” 她只抬头看了一眼,就认出自己是女儿身,那方才…… 琴儿看出她的忧虑,轻声道:“旁人未可知,但王妈妈眼里瞧过多少姑娘,怎会认不出姑娘是女儿身,但她既放你上楼,想必姑娘给足了她银钱罢了。” 王妈妈是个只认钱的人,只要给足了她钱,旁的她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即便如此,这里清芷也不能再多待了,可琴儿姑娘还是忍不住问她:“姑娘来此,可是与谢公子有关?” “我不认识你说的谢公子,先前我常在南楼听琴儿姑娘唱戏,后来知道琴儿姑娘遭难,只觉惋惜,便想尽点微薄之力,与旁人无关。” “原来是这样……”她也不知是庆幸还是伤感。 小惠瞒着她去谢府找谢公子,她知道后又气又恼,她明白自己身份低贱,谢公子于她有恩,她不能害了他名声,所以即使存了轻生的念头,也不肯去寻求他的帮助,可小惠却私自去找他。 如今听这位姑娘说她与谢公子无关,她庆幸之余又不禁难过。 他知道她有难,却没有来。 清芷明白琴儿姑娘的心思,柔弱女子被人欺凌,锦衣公子出手相救,从此芳心暗许,实在情理之中。 可这段情却是错付了,三哥哥心中只有孙家姐姐,起码现在是。纵使面前女子出淤泥而不染,但毕竟身在柳巷,此生注定入不得谢府的门。 清芷只有狠心说道:“汴京城或许不适合琴儿姑娘,听说琴儿姑娘是随班主来汴京的,不如回归故土,做点小买卖。” “姑娘所言,琴儿谨记。” 清芷不再多言,打开房门欲下楼时却见小莲急匆匆跑了上来:“不好了公子,二公子他来了。” 清芷大惊,趴在栏杆上往楼下一看,果然是二哥哥谢江谦,身后王妈妈急道:“琴儿姑娘雅阁里的确有客人在,不然公子去别的姑娘雅阁坐坐,咱们寻芳馆里的姑娘个个才艺双绝,保管让公子满意。” “不必了,我就是来找琴儿姑娘的。”谢江谦说着便要上楼。 清芷见那王妈妈也不是真心想拦,不然找几个小厮就能赶出去,果然是个只认钱的主,可清芷此刻却是避无可避了。 谢江谦已经提步上楼,清芷连忙将房门紧紧关上,对琴儿姑娘说道:“外面那个人认得我,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在这儿,琴儿姑娘可有什么法子吗?” 第五十七章 那就是李姑娘 第五十七章 那就是李姑娘 形势紧急,琴儿来不及多想,便道:“你们快到帷帐后头去。” 清芷和小莲才躲好,敲门声便响了起来,琴儿镇定问道:“何人敲门?” “在下慕名而来,还望琴儿姑娘赏脸一见。” “雅阁中有客,不便再招待公子,烦请公子改日再来。” “在下只想见琴儿姑娘一面,说几句话便走,如果雅阁中的仁兄介意,我不进去,就站在外头见一面琴儿姑娘也足以。” 琴儿蹙眉,四下瞧了瞧,突然拿起桌上的茶碗便朝门上摔去,茶碗落地应声而碎,而后道:“萧公子说了,便是先来后到,公子就不该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还是请公子回吧,琴儿今日只陪萧公子一人。” 门外谢江谦沉默许久,他来寻芳馆本就不愿让旁人知道,此刻没得惹恼了屋里那位,便道:“那某明日再来。” 清芷听见门外脚步声走远,才拉着小莲从帷帐后头出来,琴儿请她们先坐下,轻声道:“不知外头那位公子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寻芳馆,还是请两位姑娘多等一会儿再离开吧。” 小莲瞪大了眼睛,原来她们的身份早就被识破了啊。 清芷神思微转,知道二哥哥来此定不简单,若只是来消遣,那找哪位姑娘不可,为何非要琴儿姑娘? “琴儿姑娘。”清芷轻轻唤她,组织好措辞说道:“方才那人恐怕是冲着谢公子而来,若他明日再来,还望琴儿姑娘妥善言辞。” 琴儿姑娘是个聪明的,立即点了点头:“姑娘放心。” 她笑得明媚,清芷知道自己这话已经暴露了与谢公子相识,但她顾不得那么多,好在琴儿姑娘只是笑着并未再多问。 清芷和小莲离开寻芳馆的时候,已经日渐黄昏,她们还是偷偷从西门溜进去,阿禄是稳妥的,确定没人看见才放她们进来。 阿荇急地坐立不安,乍见她们回来,忍不住抱怨:“姑娘怎么才回来,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清芷安慰道:“能出什么事,这不都好好回来了,没人现吧?” 阿荇摇了摇头:“那几个小丫头早被我打了,没人现。” 第二日,清芷想了想还是要把二哥哥去找琴儿姑娘的事告诉三哥哥,防备着点总没错。 “什么,你去了寻芳馆?”谢江诚真不知说她什么好,这丫头胆大包天竟然女扮男装去了寻芳馆。 “你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原以为你是个稳妥懂事的,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你插手此事!” 清芷知道必然会惹来一顿责骂,她受着便是,此刻低着头一副诚心悔过的模样,谢江诚就心软了。 清芷连忙讨好似得挽着兄长的胳膊,将二哥哥的事说了,并说道:“那小丫头在府门外鬼鬼祟祟要找你,老太太和大房那边肯定都是知道的,她们既然都查到琴儿姑娘身上了,三哥哥还是要防备着些。” 谢江诚却道:“我与琴儿姑娘并无关系,清者自清,二哥就算去问也问不出什么。再者,二哥又不能害我,你不必担心。” 清芷张了张口却没再多说什么,他们兄友弟恭,没得说多了让亲兄弟不和睦,她自然知道二哥哥不会害三哥哥,可二哥哥背后是向氏啊。 但清芷也没想到,二哥哥谢江谦会此时来找三哥哥,说的正是琴儿姑娘的事。 谢江谦见清芷也在,知道她不会乱说什么,也没避讳,直接问谢江诚:“你与寻芳馆那个琴儿姑娘是怎么回事?” “只不过从前在南楼时说过几句话罢了,这也算不得什么吧,二哥可是听到了什么?” 谢江谦气道:“人家丫头都找上门来了,你还说算不得什么,若真没什么,人家能来府上找你?” 谢江诚与清芷对视一眼,清芷明白,三哥哥的意思是她多想了,二哥哥既然能当面来问,就不会背后搞鬼。 “你呀,你怎能与寻芳馆里的姑娘牵扯到一起,这事亏得二叔不知情,否则定饶不了你。” “二哥别急,那琴儿姑娘我是认识不假,但与她的确并无牵扯,清者自清,我没什么好避讳的。” “话虽如此,但这种事能说得清吗?总之以后不要再来往了,我外头还有事,你好自为之吧。”谢江谦撂下话就离了。 清芷和谢江诚送兄长离去,回身进了书房,清芷才道:“看来二哥哥去找琴儿姑娘也没问出什么,反正如今银两也送去了,相识一场也算仁至义尽,此事算是过去了。” 谢江诚笑她小题大做:“本也没什么,你和母亲未免思虑过甚,你看延清从来就不在乎那些,活得多潇洒自在。” 八月中旬,沈侯爷府上做东办斗茶会,京中文人雅士大多到场,侯爵夫人好热闹,另请了许多名门女眷,排场之大,实是罕见。 侯爵府门前马车络绎不绝,清芷知道今日比之前设宴那次更热闹,想着去帮忙,一早就到了侯爵府。 侯爵夫人献宝似的拿出新得的茶饼,亲切说道:“等会儿你就用这个茶,当然,赢不赢都不打紧,咱就图个乐子。” 清芷笑着接过:“多谢夫人。” 秋高气爽的时节,侯府里空出两个颇大的庭院,于院中各摆数张桌案,茶器活水一应俱全,因在秋日,虽无花木扶疏,然秋菊竞开,别有佳色。 谭蓁蓁是后头才来的,找到清芷就告诉她:“李兰歆来了,等会儿我指给你看。” 因清芷陪在侯爵夫人身边,谭蓁蓁便先去别处,清芷瞧了一圈没见到谢清菡,还以为她今日没来,穿过长廊却见她一个人在尽头坐着。 “二姐姐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谢清菡倚着柱子说道:“斗茶还没开始,我去她们中间也插不上话,本想叫着大嫂嫂一起来,她却说什么都不肯出门。” 清芷笑着拉她起来:“大嫂嫂新媳妇入门,总不好跟着我们出来玩耍,你要体谅她才是,我现下走不开,你先去找阿蓁,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玩一场。” 谢清菡虽是姐姐,但也不过比清芷大一个多月,又因性子软弱,外人瞧着倒像清芷是姐姐。 下人禀报侯爵夫人,说隔壁院里都开始了,侯爵夫人才招呼大家:“都别拘着了,你们或多人共斗,或捉对厮杀都随意,咱们啊就图个热闹。” 京中名门贵女大多都是相识的,又因这院里只有女眷,不似平日拘谨,争相入座,烧水调膏。 向来茗战多人围观,清芷和谭蓁蓁立在一旁,看场中斗得正欢,谭蓁蓁小声道:“对面浅黄色衣裙,手中一柄小团扇的就是李兰歆。” 清芷抬眸望去,素点珠钗、略施粉黛、浅笑盈盈、明眸皓齿,真是个绝色佳人,李姑娘抬眸,恰与清芷目光相接,二人点头致礼。 谭蓁蓁在她耳边笑道:“是不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清芷瞥她一眼,嗔道:“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呀,她过来了。” 清芷一看,果然李兰歆绕过众人往她这边走来,清芷浅笑上前:“李姑娘有礼。” 李兰歆还礼:“早听闻谢三姑娘蕙质兰心,家父与祭酒大人时常提起,兰歆早想结识,今日得见,果然是才貌双全。” “李姑娘艳如桃李,又出身书香门第,才真真是才貌出众。” 隔壁院派人来问此处战况如何,说隔壁斗茶者属伯爵府的林公子最佳,侯爵夫人笑说这边还没结束,若他们感兴趣,可来观战。 清芷几人方才都没上场,现下就只剩她们了,谢清菡腼腆地走到清芷身后:“我这水平就不上场丢人了,我就站你后头陪着你。” 谭蓁蓁坐在清芷身旁,巧的是清芷对面竟是李兰歆,谭蓁蓁笑着说道:“你别看我平时惯爱舞枪弄棒,但茶点得也不赖,你可别输给我啊。” 清芷回道:“既是斗茶,上了场便要分胜负,我可不让你。” “真不谦虚!” 琴音响起,几人手下有条不紊,烤茶碾细、烧水听音、调膏注汤、茶筅击拂,茶道原会让人平心静气,伴着琴音飘来茶香渺渺,排排桌案佳人对坐,素手击拂,当真是清心美景。 “你这是什么东西,咬盏都咬不起来。”突然一个男声在清芷背后响起,清芷一愣,回身望去,见不知何时隔壁庭院的男子们前来围观,谢江诚和赵初临都在她身后,而开口说话的那个是谭蓁蓁的兄长谭知远。 谭蓁蓁不满道:“我已经尽力了,你别打扰我,让我再拯救一下。” 谢江诚对清芷说道:“别乱,静下心来。” 清芷听三哥哥此言,才知自己见赵初临在身后,竟一时用力过度,好在她茶汤底子好,方才又成功咬了盏,现下只看水痕出现早晚即可。 好巧不巧,场中几人成功咬盏的也没有坚持太久,此时只有清芷与李兰歆碗中的汤花未散。 侯爵夫人笑着道:“两位姑娘碗中皆是汤色纯白,汤花持续时间又是最长的,汤花匀细,咬盏不散,果然是妙。” 话锋一转,她又道:“单看汤色与汤花,实在是分不出胜负,只能找一位公正之人品饮一二,才能一决高下了。” 第五十八章 我怎么记性不好了? 第五十八章 我怎么记性不好了? 侯爵夫人打眼瞧了瞧,不知该推选何人合适,原本她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怕被人说她向着清芷,只好另选旁人来。 纵观院中,身份最尊者非赵初临莫属,众人推选王府三公子,侯爵夫人便笑道:“那就劳烦三公子了。” 赵初临推脱不过,只能上前。 李兰歆起身,盈盈施礼,双手托盏,递到赵初临面前:“三公子,请。”眸中情意满满,举止柔美娇弱。 赵初临躬身接过,轻啜几口,满意地点了点头。 又侧身面对清芷,不禁唇角一扬,清芷原本盯着他与李兰歆瞧,现下见他对自己笑了,竟觉得输赢都不重要了。 她也报以微笑:“三公子,请。” 两碗茶汤均已品饮,众人都盯着赵初临,想听他说出个胜负来,赵初临却摇了摇头:“如此好茶,非要分个高低,可真是难为在下了。” 众人不依,赵初临又道:“同样活水、同样器具,二位姑娘又手法巧妙,若真要说个差别出来,便是茶质不同了。谢三姑娘碗中茶汤更显纯白,饮之细腻柔滑,茶质更胜一筹。” 李兰歆浅笑盈盈望着赵初临,好像并不在乎输赢。 众人拍手叫好,问侯爵夫人可有什么彩头,侯爵夫人笑道:“彩头自然是有的。” 清芷却微微欠身说道:“既是因茶质略胜一筹,实在算不得清芷赢,这茶本是侯爵夫人私藏。” 侯爵夫人嗔她:“你这丫头,这不明着说我假公济私吗?” 众人哄笑,便在此时,李兰歆走到赵初临面前,巧笑倩兮:“三公子,多日未见,近来可好?” 清芷心思本就放在她二人身上,此刻不禁脚步挪了挪,也靠近二人,赵初临有些尴尬,但还是礼貌回道:“一切都好,劳李姑娘挂念。”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见外。” 赵初临不禁一怔,见清芷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旁,此时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他还没想好怎么回应,清芷却先他开了口:“竟不知李姑娘与赵三公子这般相熟?” 李兰歆温柔一笑,双颊绯红:“是认识很久了,第一次见面还是三公子初来汴京那年冬日,三公子还记得吗?” 茫茫大雪中,他的马车途中坏了,恰遇省亲归来的李大人一家,邀他同行。 赵初临清咳,未等开口,清芷又道:“三年多,是挺久的了,不过他这个人,大概记性不太好,从前在金陵的许多事他都不记得了。” 赵初临蹙眉望着清芷,李兰歆也是一愣:“我倒忘了,谢三姑娘也是从金陵来的,想必你们从前便认识了,那三姑娘可要多跟我讲讲他儿时的事,我问他几次,他总是敷衍我。” 李兰歆活脱脱是对着自己夫君撒娇的样子,清芷瞪着赵初临,想看他眼睛里是不是也只有李兰歆,可赵初临却回瞪着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清芷冷哼了声,转身对李姑娘客气言道:“李姑娘,我先去找阿蓁了。” 谭蓁蓁早在远处等着她,见她过来连忙问道:“你们三个人在说什么呢?”她实在太好奇,那三个人一起能说什么。 清芷叹气道:“还能说什么,一个宣誓主权,一个装傻充愣。” “你还别说,这李兰歆的确比你勇敢多了,你看此处这么多人,她毫不避讳,含情脉脉地望着赵初临,这样一个美人儿,谁招架得住?要说李兰歆可是书香世家出身,可她就是豁得出去,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这样吗,你不让他知道,他永远猜不到。” 谭蓁蓁推了推清芷:“你看。” 清芷朝那儿看去,见李兰歆不知拿了个什么东西递到赵初临面前,赵初临显然推辞了几句,但李兰歆还是塞到了他手里,含羞离了。 “这若是避讳着旁人就是私相授受,可她这样大庭广众之下送东西,反倒没人说什么了,而赵初临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三拒绝,李兰歆可比你聪明多了。” 清芷不服气:“哪里就比我聪明了?” 可她这话说得毫无底气,扪心自问,一个眼里心里只有那个人,既主动又美貌的姑娘,哪个男子会拒绝? “他们之间也一定生了许多故事吧?”她轻声呢喃,三年之久,虽不及她,但他们都在彼此最美好的年华里,留下了那么多回忆。 而清芷只能守着儿时的记忆,翻来覆去不愿忘怀。 “傻子,我看赵初临也不一定就对李兰歆有意,不然不会这样疏离。”谭蓁蓁仔细瞧着,不像是彼此有情的相处。 清芷却道:“也许他是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现太过亲密,私下里……”私下里他们是怎么样的? “你别乱想,你没听李兰歆说他们多日未见了吗?可见也不是经常见面的。” “那上一次见面,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 谭蓁蓁无语道:“我怎么知道,不然我以后就从早到晚跟着他好了,他见了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一一向你汇报。” 清芷扑哧一笑:“傻子。” 不久侯爵夫人找她,她离了阿蓁往侯爵夫人房里来,庭院那边茗战之后又斗起了百草,好不热闹。 侯爵夫人含笑招呼她坐下,却是与她说道:“延清那孩子与我冷战了许久,除了让他入枢府那次,这些年还从未见他这样固执过。” “小侯爷他……”清芷隐约知道是为了什么,不免有心愧疚,侯爵夫人打心眼里疼她,她都明白。 侯爵夫人性子爽朗,面上从来都是带着笑,此刻竟看起来面色沉重,清芷不禁低头请罪:“是清芷不好,辜负了夫人的好意。” 侯爵夫人连忙拍了拍清芷的手背,柔声道:“我没有怪你,我只是在想,是不是真的是我错了,就不该撮合你与延清,闹得你们二人都和我生分了。” “夫人……”清芷红了眼眶:“夫人对清芷的疼爱,清芷都记在心里。” “延清的性子我了解,暂且不去管他,我只问你,你是怎么想的?”侯爵夫人怕她有顾虑,淡笑道:“你只管说说心里话,我也并非是不通情达理的愚妇,你若看不上那小子,我便认你做义女,总之你这女儿我是认定了。” 清芷倏地抬起眼眸,心中既感动又温暖:“小侯爷人品贵重,但在清芷心里,只将他当做兄长一般,不作他想,我与小侯爷是一样的想法。” 侯爵夫人点了点头:“你这样说,我便明白了,我也会与你家老太太和你母亲说清楚,必不会让你受委屈,但你可不能因此再不来侯府陪我了。” 清芷由衷笑道:“只要夫人不嫌弃,我见天来。” “那可说好了。” 此事说清,清芷只觉浑身轻松,哪怕曾氏会因此责骂她,她都无所谓。 末了,侯爵夫人又提起了谢清蕊,眸中的笑意淡了去:“你那个大姐姐近日来总缠着延清,我念着两家情分不好多说什么,可若她再这样不知分寸,我可就顾不了那么多了,你们都是谢家的姑娘,还真是天差地别。” 清芷也听阿荇提过几嘴,当时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侯爵夫人这里都知道了,清芷道:“小侯爷似乎对大姐姐很不一般。” “男人嘛,总会被好皮囊迷惑住,可延清我了解,等他看明白谢清蕊是什么样的人,自然就放下了。”侯爵夫人又交待清芷:“日后你看男人可要看准点,实在不行我替你把关,咱们这么好的姑娘,可不能轻易便宜了他。” 清芷面色含羞,侯爵夫人是真把她当亲女儿说这些话,不过她心里的那个人,在她眼里是千般好万般好的。 侯爵夫人和清芷这边正说着小侯爷与谢清蕊,另一边他二人就避了旁人说起话来。 只不过不似往常,沈延清此刻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庭院里还有那么多宾客在,我不好离开太久,大姑娘有话要说?” 谢清蕊眉眼弯弯:“难道非得有话说才能找你吗?” “大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今日是侯爵府做东,我实在走不开。” “我明白,只是见你一面不易,就想着能多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沈延清面上带笑,盯着面前的谢清蕊看了眼,还是一样的眉眼,但为何自己心里却没有从前的感觉了呢? 寿州初遇,他承认一开始为色所迷,船上照料,他觉得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姑娘,心里有了异样的感觉,后来她赠他剑穂,他又觉得她心灵手巧,总之哪哪都好。 可在那之后,却传出他与谢清菡的流言,害得人家二姑娘要以死明志,得知是她所为,沈延清渐渐冷静下来,犹如一盆冷水浇下,纵然后来她诚心悔过求他原谅,他也说过不会再放在心上,可大概终归是有了芥蒂。 如今同样的音容笑貌摆在他面前,他甚至觉得有些恍惚,似乎看不清她的模样。 清芷从侯爵夫人房中离开,往前头斗百草的庭院去,路过东园,却听见一声:“站住。” 倒把她吓了一跳,她回过身,果然是赵初临站在她身后,环臂抱胸紧盯着她:“我怎么记性不好了?” 第五十九章 喜欢的姑娘 第五十九章 喜欢的姑娘 清芷一怔,没想到他会专门为了这话来堵她,想到方才他与李兰歆站在一起说话的模样,她不禁冷笑道:“怎么,在你喜欢的姑娘面前说了你几句不好的话,就要来与我算账吗?” 赵初临走到她面前,眉头一挑:“喜欢的姑娘?” 他左右瞧了瞧,最后目光定在她身上:“你说哪个?” “莫、莫非还有许多个不成?” 赵初临失笑:“我自己尚不知,难不成你已经帮我选定了?” “你不知?你若不知,能收人家姑娘的东西?”李兰歆含羞送他一物,他最终还不是收下了。 赵初临摸了摸腰间,“你说这个荷包?你若喜欢送你便是。” “你……谁稀罕!”他竟然拿别的姑娘送他的荷包转手送她,当她是什么人了,乞丐吗? “你在生气?”赵初临有些摸不准,他又不是真的要找她算账,她怎么还真的生气了。 “我没有。” 赵初临轻笑:“你如今,同儿时越来越像了。”他回忆着,寿州遇到后,她言谈之中总带着几分客气与疏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有所改变呢? 他猛然一滞,是那次回金陵,谢家老宅醉酒,从那时起,她开始对他冷眼相加,会生他的气,私下里也不再客气地唤他“赵三公子”。 此刻二人面对面,东园里的菊花开得正好,若有似无的淡笑飘入鼻间,他分不清是花香还是她身上的香,她眼眸乌亮,原本是瞪着他,此刻却多了几分别的情绪。 “清芷。”他没来由地喊她,心里一阵柔软,儿时的小丫头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从前他怎么没觉,她眉目如画,这样好看。 清芷心中本气恼,可见他望着她出神的样子,竟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嗯……何事?” 他恍过神,觉得耳根有点烫,眼神闪躲道:“你还没有回答我,我哪里记性不好了?在金陵什么事情我不记得了?” 她嫣然一笑:“你曾学唱过傀儡戏词给我听,可还记得?” 她心里砰砰乱跳,他却一片茫然:“从前街上听来的戏词总爱哼唱几句,你指的是哪一句?” 她咬唇摇头:“罢了,就知你从未放在心上。” “又生气了?”赵初临好笑地望着她:“从现在开始,不论与你说了什么,我都不会忘记,可好?” 她心中如斯甜蜜,笑着点了点头。 “哎呦,三妹妹在做什么?”谢清蕊满脸不怀好意的笑。 清芷敛了笑容,赵初临不着痕迹退后几步,与清芷隔开距离。 谢清蕊走上前盈盈欠身:“赵三公子。” 赵初临拱手:“大姑娘有礼。” “原以为三妹妹在侯爵夫人身边,没想到竟绕过众人与三公子东园幽会。”谢清蕊抿唇嬉笑,一双明眸乌溜溜在清芷与赵初临身上打转。 “大姑娘何出此言,不过半道遇上打个招呼,还望大姑娘妥善言辞。”赵初临眉头轻皱。 谢清蕊则柔声笑道:“是不是幽会三妹妹心里清楚,再说了,这是被我碰上,难不成我还能为难三妹妹?放心便是,我只当做没看见。” “大姐姐还真是为妹妹着想呢。”清芷微微一笑:“不过大姐姐素来爱空口白话,想必祖母都不怎么肯信了。” “三妹妹口齿伶俐,在祖母面前惯会颠倒黑白,也罢,我在你身上吃的亏也不少,我躲着还不成吗?” 谢清蕊记恨着袁小娘倒卖田产,在合安苑辩白那次,清芷不欲与她多费唇舌,便与赵初临说道:“庭院里正热闹,我们回去吧。” 赵初临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疑惑道:“方才很不巧,恰见大姑娘和延清在幽静处说话,难不成也是在幽会?” “你!”谢清蕊瞪着眼睛,冷哼了声生气离去。 清芷失笑:“咱们玉树临风、彬彬有礼的赵三公子怎么能这样跟姑娘说话?” 赵初临却问她:“她总是这样欺负你吗?” 清芷一边往庭院走着,一边淡笑道:“不过是逞口舌之快,算不得欺负。” 侯爵府园子里草木种类繁多,庭院里斗百草也能尽兴,烹茶对诗、抚琴助兴,直到日暮时分众人才散了,期间官家得知了消息,特地派人送来了一对黑釉茶盏作为彩头,清芷自然得了一个。 与谢清菡回府的路上,谢清菡还说道:“恐怕祖母又要将这茶盏供到祠堂里了。”上次清芷因国子监招生一事得了陛下恩赏,老太太就挑了一支紫毫笔供在了祠堂里。 清芷淡笑,天家赏赐,意义非凡,老太太也无可厚非。 她们回府先去了合安苑回话,老太太却因晚上贪凉,身子有些不爽利早早睡下了,邹嬷嬷出来回道:“请姑娘们明日再来吧,老太太今个睡得早。” 清芷和谢清菡只能各自回去,合安苑在东院竹林旁,穿过小竹林,走一小段路有几间空置的屋子,姐妹两个隐约听见有动静,谢清菡唬了一跳:“天都黑了,还有谁会来这儿?” 清芷让她噤声,低声道:“二姐姐忘了?袁小娘被关在这里。” 谢清菡才记起来,连忙拉着清芷离开:“还是快走吧,以后来合安苑要走另一条道,不要走竹林了。” 姐妹二人走后,谢清蕊才探出头来,冷哼了声又返回窗外:“阿娘,没事了,她们没现我。” 袁小娘伤了腿,如今走路只能一瘸一拐,立在窗下恨恨问道:“我让你去找刘三儿表舅,这么长时间了,你到底找没找到!” “阿娘,你说的那几个地方我都去看了,没有找到表舅,是不是您记错了,或者还有别的地方您不知道?” “狡兔三窟,他怎么肯完全将底细告诉我,但那几个地方他一定还会去的,你找人守着,一定能等到他。” 谢清蕊四下瞧了瞧,见没有人现才又开口:“阿娘,如今主母防着我,我手下也没得力的人用,这样的事也实在不放心交给旁人,恐怕很难找到表舅了。再者,就算真找到了他,事情都是他做的,他躲着还来不及,怎会救阿娘呢?” 袁小娘手指扣着窗子,瞧着外头女儿摇晃的身影,冷声道:“我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受罪,你在外头继续当你尊贵的大姑娘,如今觉得我碍眼了,就打算不管我了是吗?你可别忘了,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别想与我撇清干系。” “阿娘说这话真是冤枉女儿了,我巴结着老太太和主母,还不是想要阿娘少受些罪?我不顾廉耻去讨好小侯爷,为的仅仅是我自己吗?我若能嫁入侯府,到时让阿娘出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阿娘这么冤枉女儿,真是白费了女儿的一片心思。” 袁小娘嘴巴一抽:“那你就快点想办法,他既对你有意,你就该牢牢抓紧了,实在不行生米煮成熟饭,他也不能弃了你,我在这破烂地方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谢清蕊大惊:“阿娘,你是说……让女儿……” “怎么?你怕了?” 谢清蕊拳头攥得紧紧的,她倒不是怕,只是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 “行了,快回去吧,要么快点找到刘三儿,要么抓紧搞定小侯爷,否则我就要死在这里头了!”袁小娘如今只能指望着女儿,好歹缓下语气柔声道:“你自己在外头,照顾好自己,阿娘只有你了。” “放心吧阿娘,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谢清蕊趁着夜色昏暗,隐身在黑暗中回了小院。 九九重阳,这日清芷起得早,一家人要聚到合安苑里吃“万象糕”。 早年官家颁布政令:“除旧制给假外,每月旬假、上巳、社日、重午、重阳,并休务一日。” 父兄们皆休务在府,官家昨日赐下“缯綵茱菊”,于重阳这日戴于头上,以讨吉利。 厨房早早就蒸好了重阳糕,老太太将捏成大象形状,寓意运程层层高的“万象糕”分赏于众人,兄弟姐妹们坐在一起说话玩笑,一家人整整齐齐聚在合安苑,老太太乐得多吃了两块糕。 这日父兄们休务,本就是游玩热闹的日子,大夫人向氏说不如听戏去,可老太太虽也想热闹,到底懒得出门。 向氏笑道:“哪用得着母亲出府去,咱把人请来就是了,到时摆几桌酒席,台上唱着戏,台下吃着酒,才真是热闹。” 老太太眼睛一亮:“你既有这好主意,怎么不早说来,现下去请也不知来不来得及。”恐怕好的戏班子都该叫人请走了。 向氏早有准备,忙让下人去预备酒席,对老太太道:“戏班我早请来了,想着让母亲好好高兴一番呢。” 于是众人簇拥着老太太到园子里去,京城里大大小小的戏班无数,也不知大夫人请的是哪一个。 席面摆得很快,谢晋和谢华一左一右坐在老太太身边,向氏和曾氏也分坐两侧,清芷三姐妹和大嫂嫂坐在一处,谢江诚几个兄弟在一处,向氏早就命人搭了高台,戏班子里的众人先来见过老太太。 谢清菡扯了扯清芷的衣袖,低声道:“这是哪里的戏班子,竟有这样标致的人儿。” 清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容僵在了脸上。 第六十章 给三哥儿做妾 第六十章 给三哥儿做妾 “咦?她怎么好像一直盯着三哥哥?”谢清菡疑惑道。 清芷心中大骇,只因众位戏子当中亭亭而立、最为夺目的那个竟是琴儿姑娘,寻芳馆一别已月余,清芷原以为她早已离了汴京,却没想到她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出现在谢府。 谢江诚显然也注意到了那道毫不掩饰的目光,但他只是颔微笑,神色并未有何不妥,清芷见他如此,也渐渐静下心来,如三哥哥所言,纵然向氏请琴儿姑娘入府唱戏,让她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谢家人面前,然清者自清,三哥哥从不在乎那些。 “大概是三哥哥生得俊朗,没来由就想多看两眼吧。”清芷唇角淡淡,若无其事。 谢清菡扑哧一笑:“你如今越了不得,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清芷淡笑:“好生看戏,要开始了。” 谢清菡只以为她说的看戏是指戏台,便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戏台上琴儿姑娘手抱琵琶,声如珠玉,不多久又有一玉面郎君登台,二人一言一语、有来有往。 谢清菡倒也看得入迷,清芷心思却不在戏台上,她时不时看一眼大夫人向氏,心知她将琴儿姑娘弄进府里,绝不会只为了听戏。 谢晋和谢华侍奉在老太太身侧,对这一切毫无所知,曾氏亦没见过琴儿姑娘,现下并未作,倒是二哥哥谢江谦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望向台上的琴儿姑娘,又时不时望向谢江诚。 秋日风大,老太太身子才好些,邹嬷嬷抱着件薄绒外套来给老太太披上,向氏连忙道:“是儿媳疏忽了,戏台不该摆在园子里,原应请到屋里的。” 老太太摆了摆手:“不妨事,吃了两杯酒我身子暖着呢。” 谢晋抚了抚不多的胡须,恭敬道:“母亲许久不曾有这样好的兴致了。” “你们有这样的孝心,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盼着身子康健些,不给你们添麻烦才好。” 谢晋连呼不敢,曾氏见着他们母慈子孝,一个劲冲谢华使眼色,谢华也只当没看见,自顾自地听戏吃酒。 待酒过三巡,戏也换了几场,老太太也有些乏了,谢晋兄弟两个要扶着老太太回房歇息,向氏却堆着笑走到老太太跟前替戏班子讨赏。 老太太今日高兴,自然什么都应。 向氏连忙将戏班里的一干人喊到面前,举手投足从容大方:“今日诸位郎君和小娘子们辛苦了。” 老太太赏了银钱,众人一一上前接过,待到琴儿姑娘时,老太太眼前一亮,说了句:“好标致的丫头。” 琴儿双颊泛红,低头不语。 向氏眼睛一转,顺势笑道:“咱们三哥儿看中的人,还能有不好吗?” 琴儿一怔,一时僵在了原地,可此话一出,满园子的人都愣了片刻,还是曾氏先反应过来,蹙眉道:“大嫂嫂这话怎么说?” 向氏没有理会她,只是望着老太太笑道:“母亲还不知道吧,这名伶人叫做琴儿,从前啊……是寻芳馆的人,先前曾派她身边的小丫头来咱们府上找过三哥儿,后来就那么巧,她突然有了银子给自己赎身……” 向氏欲言又止,话里话外都是谢江诚给琴儿赎了身,老太太听着,面容便沉了下来:“竟有这等事?” “可不是,方才这小娘子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咱们三哥儿呢,依儿媳看,他们也算是郎才女貌,不如老太太做主成全了三哥儿,给三哥儿做个妾也是使得的。” “混账!”老太太一把推开小儿子,竟气得一阵咳嗽,谢华自己也是懵着的,连忙喊过谢江诚:“这是怎么回事?” 谢江诚微微一笑:“儿子也听不懂大伯母在说什么,是不是大伯母听错了什么?” 曾氏在听到琴儿的名字时就明白了过来,敢情今日是场鸿门宴,向氏是冲着二房来的,此刻她见儿子拎得清,略微放下心来,也开口道:“江诚向来有事都不瞒着我,我倒从不知有这档子事,大嫂嫂却比我这个做母亲更了解自己的儿子。” 向氏哎呦了声,望了望众人,赔笑道:“是我不分场合,弄得三哥儿和小娘子不好意思了,不过你们也都成人了,这是好事,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琴儿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今日她听班主说要来谢府唱戏,心中本是激动又忐忑,原以为此生再无缘相见,不成想还有这样的机会。 可为何事情变成了这样?她……她好像给谢公子惹了麻烦。 “大嫂嫂这话说得好没道理,若是事实承认了也就罢了,空口白话的,让江诚承认什么?”曾氏恨恨瞪了琴儿一眼,她就知道这个丫头早晚是个祸害。 老太太听她们吵来吵去,也理不出个头绪来,见谢江诚一脸淡然的立在一旁,有些摸不准,开口问道:“诚哥儿,你可识得这丫头?” 谢江诚颔:“有过几面之缘。” “寻芳馆,可是你为她赎身?” “不曾。” 老太太见孙儿一脸坦荡,虽不大好问出口,但事关重大,她还是问道:“你们……可有私情?” “没有。” 向氏冷冷一笑:“咱们谢家的儿郎,可不能这样没有担当啊。” 曾氏恨不得上去撕烂了她的嘴:“大嫂嫂说这话可要有证据才行!” “证据?”向氏嗤嗤一笑:“单看这小娘子眼睛里的情意吧,还不够明显吗?若无私情,人家会毫不掩饰地只盯着三哥儿瞧?她怎么不瞧别人?” 曾氏被向氏说得恼怒,见琴儿就站在面前,恨得扬手给了她一巴掌:“你个贱胚子,不知廉耻的东西,凭你也配?” 琴儿原本低着头心中惊惧胆怯,被曾氏这毫无防备的耳光打的后退几步,班主不过才认识她几天,见她戏唱得好赏她口饭吃,如今出了事也不愿向着她,只怕日后这个戏班子她也待不下去了。 谢江诚蹙眉,却是走上前挡在琴儿身前,目光一沉:“母亲何必如此?” 曾氏恼怒地将他一把推开:“还不闭嘴!” 向氏啧啧道:“三哥儿这是心疼了,弟妹性子也太急了些,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谢江诚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顶撞家中长辈,却也沉声道:“莫说我与琴儿姑娘有过几面之缘,便是素不相识的路人,也不能见一个姑娘家挨打而无动于衷,况且此事是母亲未弄清缘由。” 谢江诚又对着曾氏道:“母亲先请息怒,琴儿姑娘是府中请来为重阳节唱戏助兴的,既然相请,便是客。我虽与琴儿姑娘有过几面之缘,实无私交,母亲大可不必听信不实之言,白白动气一场。” 曾氏一怔,才明白险些着了向氏的道,她越是生气动怒就越说明向氏的话属实,此刻抬眸望了老太太一眼,见老太太面色沉沉,大概是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说出难听的话来,冷哼了声要离开。 谢清菡怯怯地站在清芷和大嫂嫂身后,她压根不知道生了什么,却见清芷脚步一抬,竟朝着那个叫琴儿的走去,她想喊住清芷,却不敢出声。 “琴儿姑娘?”清芷笑着上前:“方才就见着眼熟,只是琴儿姑娘粉状扑面未敢相认。” 老太太脚步一顿,回望着清芷,不明白这些人都吵吵嚷嚷这么久了,这丫头此刻站出来做什么。 “三丫头,你也识得她?” 清芷面色平和,走到老太太跟前搀扶着:“我与三哥哥一样,也有过几面之缘,琴儿姑娘一直在南楼唱戏,但凡去过南楼的应该都不眼生,至于后来怎么会去了寻芳馆,如今又怎么换了戏班子,清芷就不知道了。” “原来是南楼唱戏的。”老太太瞅了眼谢江诚:“诚哥儿,你方才说的见过,便是在南楼听过她唱戏?” 谢江诚拱手道:“正是,孙儿时常与赵三公子并小侯爷去南楼,他们也都见过琴儿姑娘,其实说起来也不算识得,眼熟罢了。” 向氏讪讪一笑:“三哥儿倒撇得干净,只怕这小娘子不是这样想的。” “奴……奴不敢有非分之想。”琴儿终是鼓足勇气说了句话,却换来向氏一声冷斥。 老太太实在不愿家宅不宁被外人看笑话,便摆了摆手说乏了,谢晋和谢华要搀扶母亲回房,却都被老太太推开:“自己房里的事先处理干净了再来吧。” 又让邹嬷嬷将戏班子的一干人等送走,才被使女们搀扶回合安苑。 向氏见事情没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儿子和夫君也没有向着她的,气哼哼回了东院,谢晋皱着眉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叹了声随着向氏离开。 向氏进了房间,谢晋紧接着就追进来问她:“好好的重阳,你又作什么幺蛾子?” “我作?”向氏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谢江诚不先做出这样的事来让我捉着把柄,我又能如何了他不成?” “今日原本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就因为你,你看看闹成什么样子了?母亲多久没这样高兴过了,全被你给搅了!” 第六十一章 只要能分家 第六十一章 只要能分家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老太太眼里只有谢江诚,难道我译儿、谦儿就不是她的嫡亲孙儿?谢江诚和青楼女子纠缠不清,还不兴我挑出来吗?”向氏歇斯底里,老太太的心如今都在二房身上,何曾把她的两个儿子放在眼里? “你这是什么话!母亲自然也是疼译儿和谦儿的,母亲如今年纪大了,许多事力不从心,你就不能少惹事端?上一次捅出袁氏倒卖田产的那封密信,我已经顾及着你的脸面推到菡儿身上了,我一个做父亲的,亲口诬赖自己的女儿,你可知我有多痛心?”想到那件事,他对菡儿就充满了愧疚,周氏性子柔弱、知冷知热又从不给他惹麻烦,菡儿也素来乖巧,可他这个做父亲的却为了维护妻子的脸面诬赖自己的亲生女儿。 提起那件事,向氏到底心有余悸,可她却也不甘心:“你是兄长,就眼睁睁看着被二房压在头上?谢江诚仗着有几分才名,才在官家面前得脸,如今是他自己先跟青楼女纠缠不清的,也怪不得我!” “我看你是捕风捉影,江诚与那戏子并不熟。” 向氏却冷冷一笑:“甭管他认不认,那戏子心里是有他的,这种事情说不清道不明,他既纠缠上了就别想轻易撇开。” 与此同时,二夫人曾氏也在房里气地摔了茶碗,红着眼睛道:“分家!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谢华在一旁沉默不语,曾氏气得垂泪,谢华见状只能上前安慰妻子:“今日大嫂嫂确实做得过火,但分家一事实在难办,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曾氏软软靠在夫君怀里,轻声道:“咱们房里原是人口简单,江诚这么争气,清芷又是个懂事的,咱们安安心心过日子,可架不住大房的整日作妖,前有袁小娘贩私盐差点连累全家,如今他们又见天等着捉咱们的错处,自己家里过日子,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样的日子我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谢华心里亦是沉甸甸的,大嫂嫂摆明了是让江诚难堪,说严重些是想毁他名声,别的事他都能忍,唯独孩子的事忍不了,可分家…… 这些年分家一事不是没提过,如今母亲年纪大了,再提分家确有不妥,但妻子的话也不无道理,谢华心中矛盾万分。 曾氏抬手与夫君的手叠在一起,柔声道:“咱们夫妻几十年,你是知道我的品性的,从来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可从未去找过大房的麻烦,我素来躲着还来不及。可这些年,但凡他们能消停些,咱们的日子也不至于这样难过,他们一天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老太太但凡多说句我们的好,大房的就能当场拉下脸来,从来咱们得了什么,都想着也给他们一份,就怕他们眼红来找咱们的麻烦,江诚有什么好事也都想着两位兄长,可他们还是不知足,老觉得咱们得了多少好处似的。” 曾氏细数这些年来被大房欺凌的种种,末了哭诉道:“当年我嫁给你,你说从此事事以我为重,为了补偿不能分家不能掌家,你说绝不纳妾,你是没纳妾,却在外头养起了外室,直到大了肚子被老太太知晓抬进府我还被蒙在鼓里,嫁给你这些年被婆母压着我也认了,权当是尽了孝道,可还要被大房压着,连累我儿跟着我受苦,你既早已不遵承诺,这个家为何分不得?” 谢华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不着痕迹将手抽走,低声道:“十多年了,你还提这些做什么。” 曾氏也知道不该提,可她实在忍不住,见天瞧着谢清芷在眼前晃,她怎么能不想起,此刻闷闷说道:“只要能分家,往后我绝口不提,咱们一家人安安生生过日子。” 她实在是受够了在大房眼皮底下过着不能安稳的生活。 谢华极少见妻子示弱,也明白这些年她的确受了许多委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房关系越来越紧张,他与大哥也不再如往常般亲密,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在一个宅子里住着,一同在朝为官,却越来越生疏。 也许这个家,的确是该分府别住了。 “我去与大哥说,商量好了再禀报母亲。”谢华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安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江诚是个好孩子,是你教养的好,莫要再生气了。” 曾氏叹了声:“好好与母亲说,虽说她必然不同意,但你们两兄弟若坚持,晓以利害,她大概也能明白。” 要说分家,大房是一万个同意,原本两兄弟都在朝为官,官职也都差不多,没必要非得在一个宅子里住着,要不是老太太一直坚持着,早在金陵的时候就分府别住了。 可分家容易,老太太那儿却不好交待,不说让老太太同意有多难,就算以后分家了,谁搬走,老太太跟着谁家住,都是问题。 清芷不知道家里正商议这么大的事,此刻她早已出了府,去寻琴儿姑娘。 小莲去戏班打听消息,正碰上被班主赶出来的琴儿,她连忙上前扶住,琴儿看了看小莲,又看向小莲身后的清芷,愣了愣,低下头去。 清芷寻了个茶馆,与琴儿姑娘面对面坐着,琴儿看起来有些愧疚,清芷便也生了几分怜惜,轻声道:“是我们连累了琴儿姑娘。” 琴儿一个劲摇头:“不,是我不该出现在谢府,害得谢公子他……” 琴儿生得娇柔,因为唱戏,有一副好嗓子,连说起话来都千回百转、颇有韵味,清芷心中微叹,若她不是这样的身份,若没有流落过寻芳馆…… “琴儿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还是不愿离开汴京吗?” 琴儿眸色一暗,摇了摇头:“并非是我不愿离开,而是已经无处可去,我本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家中殷实,怎奈父母离世得早,家产被叔父婶娘霸占,我八岁时被婶娘赶出家门,被班主收留教我唱戏,后来班主带着我们来到汴京,我无父无母,无亲无友,早已无处可去了。” 她像在诉说旁人的故事,平平淡淡、轻轻浅浅,清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早该想到,戏班里的姑娘哪个不是身世凄苦,若非不得已,谁又愿离开故土。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她只想到让琴儿远远离开,不要与三哥哥有任何牵扯,可其实人家要去哪里都是人家的自由。 “不,谢姑娘千万不要这么说,给谢公子惹了麻烦,我心中万分愧疚,可我……”她是有私心的,她不愿离开汴京,一是因为无处可去,再者她舍不得,纵然身份低贱配不上他,可若能远远看着也足以,她若离开了,今生今生大概都见不到他了。 从在南楼,他第一次对她施以援手,她的心就乱了。 “那琴儿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帮琴儿姑娘寻个去处不难,只是……” “我明白,万不敢再劳烦谢姑娘了。”琴儿笑得温婉,起身盈盈施了一礼,鹅黄色衣裙轻轻掠过,头上珠钗晃动,衬着如雪的肌肤,面上带着笑意,眸中神色坚定,如山间松柏。 清芷心神微晃,低声道:“多谢。” 琴儿姑娘如此识大体,她心中反倒多了几分愧疚,可若她帮琴儿姑娘寻了去处,琴儿与三哥哥就撇不开了。 回府的路上,清芷心中酸涩,脑海中拂不去琴儿姑娘淡然又坚定的神情,小莲看出姑娘心事,安慰道:“世上苦命人那么多,姑娘哪顾得过来?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都是上天注定了的。” 清芷苦笑:“可我连眼门前的都不顾。” 小莲知道姑娘只是见了琴儿姑娘,一时心中想不开,不再多说什么,等回了府中,阿荇却先等在了府门内。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阿荇急着上前,眉头皱在一起。 “怎么了?” 阿荇一边催促着姑娘进府,一边小声道:“可不得了了,大爷和老爷在合安苑打了起来,哥儿几个连忙拉开,可老太太气得昏了过去,到现在还没醒呢。” 清芷张着嘴,好半响才反应过来:“你是说,父亲和大伯父动手了?”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啊,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当着老太太的面动起手来,老太太不被气死还是好的。 “主母那边怎么说?” “主母如今顾不得姑娘,倒是吴嬷嬷好心来提醒了句,说等老太太醒了再去合安苑也不迟,现下就别过去掺合了。” “因为何事?父亲纵使脾气暴躁些,可也从未有过动手的时候,如今因为什么这样沉不住气?” 转眼到了清芷院里,待清芷进屋,小莲连忙将门关上,才听阿荇说道:“好像是要分家,老太太不同意,可老爷和大爷很是坚持,老太太就骂了起来,大爷和老爷都觉得脸上过不去,互相指责了几句,就打了起来。” 又是因为分家……打从清芷记事起,两房就一直吵着要分府别住,老太太就一直咬牙坚持着,于是矛盾越来越多,终究是有爆的一天。 第六十二章 你说的是谢家三姑娘吧 第六十二章 你说的是谢家三姑娘吧 一个多时辰后,吴嬷嬷派人来告知老太太醒了,清芷连忙往合安苑去,才进屋子,就听见老太太躺在床榻上虚弱地说了句:“稀奇了,满天下去问问,谁家重阳过成这个样子,我知道,你们是嫌弃命太长。” 谢晋和谢华跪在母亲床榻边,可二人即使是跪着,也离了好远,老太太瞧着,只觉心中凄凉,哭道:“官人啊,我对不住你,守不住这个家,也没有把儿子们教养好,来日泉下相见,我有何面目再见你啊。” “母亲,羞煞儿子也!”谢晋伏在床榻边,略有些肥胖的身躯起伏不定,谢华虽也面有愧色,但到底是小儿子,平时多被宠爱些,淡笑道:“母亲定能长命百岁,您与父亲几十年没见了,日后就算见了恐怕也认不出来了。” 老太太瞪他一眼:“有你们这样的儿子,我还能指望长命百岁?” 谢华敛了笑,正经道:“动手的事……是儿子不对,但说到分家,还请母亲多思量一番。” 谢华话音才落,老太太一巴掌就招呼了过来:“你还敢再提分家!” 曾氏和向氏皆是心头一震,难道又要不了了之了吗?曾氏冷冷望着谢华,谢华一咬牙说道:“今日闹成这个样子母亲也看到了,若再不分家,日后只怕闹得更严重,儿子不敢不孝,我与大哥还是分府别住得好,此后母亲想去哪住就去哪住,岂不更好?” “你这个不孝子,今日是想气死我,以后就没人管得住你了是吧?到了不惑的年纪还跟兄长动手,如何做得了一家之主?还想分府别住,你们休想!”老太太有气无力,抬起的手又沉沉落下。 望着母亲斑白的双鬓和苍老的面容,谢晋心中防线轰然倒塌,捂脸痛哭道:“听母亲的,不分了,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望母亲不要生气。” 谢华眉头蹙在一起,指着兄长说不出话来,谢晋见弟弟指着自己,冷哼道:“母亲都这样了,你还要提什么分家,你若要分,就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谢华不满道:“你怕是糊涂了,这个宅子是官家赐给江诚的,要我们滚?不能够!” “你!”谢晋站起身来冷笑:“好,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一直以来怪我们占着你们的宅子,那我们走,我们走还不成吗!” “谁敢!”老太太一阵猛咳,双手用力抓着床榻却无法起身,又重重倒了下去,谢江谦兄弟几个连忙上去扶住,并劝两位长辈不要再吵了。 谢江诚冲母亲摇了摇头,又对父亲道:“父亲,算了吧,如今祖母养病要紧,旁的日后再说也不迟。” 日后再说定还要再闹这一出,谢华心中这样想着,到底没有说出口,望了妻子一眼,叹了口气。 老太太急火攻心,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大夫嘱咐要老太太好生休养,万不能再动气了,老太太一生五个儿女,近耄耋之年如何经得起这样的折腾,这一病着实凶险。 儿子儿媳们本以为她又像往常一样装病,谁知这次竟是真的,不免都有些愧疚,若老太太真因此有什么好歹,谢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因老太太不愿意见两个儿子和儿媳,清芷姐妹几个和大嫂嫂苏氏便在塌边轮流伺候,谢清蕊原在老太太面前失了心,便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弥补,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倒让清芷和谢清菡好生无奈,弄得就像她们不想在老太太跟前尽孝似的。 谢清菡小声嘀咕道:“旁人眼里看着,定以为是咱俩偷懒。” 清芷淡笑:“只要祖母能康复,原也不在乎这些,让你轻松一些还不乐意?” 谭蓁蓁因与清芷交好,来谢府次数多,也时常拜见老太太,如今听说谢家老太太病了,便前来请安探望。 老太太将养了十来日,精神大好,但到底年纪大了,病去如抽丝,身子还是虚弱得紧,但老人见到朝气蓬勃的孩子总是欢喜的,谭蓁蓁又英气十足,无论何时都精神饱满的样子,让老太太见了更是高兴。 拉着谭蓁蓁的手问她定亲了没有,家中有没有给安排,把谭蓁蓁唬了一跳,明白老太太这是看中了她,要给她说亲,连忙道:“家中父母已有安排。” 老太太又问是哪家的公子,谭蓁蓁满脸尴尬,清芷上前打圆场道:“许是还没定下来,但指挥使大人心里应该有了主意。” 谭蓁蓁忙道:“是……是。” 谭蓁蓁离开时,清芷去送她,与她笑言:“我还有两位哥哥尚未定亲,祖母这是想让你做她孙媳妇。” 谭蓁蓁一脸后怕:“你家老太太也真不含蓄。” 清芷轻笑,若不是她知道三哥哥还未放下心中那个人,真想让谭蓁蓁做她嫂嫂。 “对了,你与赵初临如何了?” 清芷一怔,望了望四周,见没有人会听见,才一边走一边说道:“那日之后未再见过,祖母生病,他倒是来问过安,但没碰上面。” 谭蓁蓁煞有其事道:“我可听说,李夫人亲自去平南王府拜见王妃,谁知道说了什么,李家虽非位高权重,但李大人乃清贵之流,颇得平南王赏识,如今国子监的大权又在李大人手中,可见官家对他的器重,李家书香门第,李兰歆又颇有才名,与我可不同。” 朝堂重文轻武,谭家乃武将世家,平南王妃瞧不上也说得过去,但李家若有意嫁女,平南王妃可不一定反对。 清芷咬唇,声音闷闷地:“你与我说这些,我能有什么法子,谢家虽说在金陵有些分量,可在汴京还真算不上什么,家中无人为我做主,就算有,又哪敢去打平南王府的主意,最紧要的是……是他的想法。” 清芷脑中浮现出他的轮廓、他的音容笑貌,扬唇道:“那日他说,以后不论与我说了什么话,都不会忘记,会好好记着,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说明你在他心中很重要唄。” “可我在三哥哥心中也很重要。” 她没来由的这一句,让谭蓁蓁一时反应不过来,才要问她,她又患得患失:“我就怕他待我的感情,同三哥哥待我是一样的,我们一起长大,也许是因为他没有妹妹,而把我当他妹妹看待,他总是提从前,说我与儿时越来越像了,他那样高兴,也许只是怀念儿时的兄妹之情。” 谭蓁蓁被她绕晕了,索性道:“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当面问他一问不就知道了?哪有这么麻烦。” 当初她与赵初秀相识,虽说是赵初秀先表明的心意,但却是她主动问出口的,忆起往事,她不禁心中一阵刺痛,面上却很好的掩饰了过去。 清芷却是近乡情怯,不敢问,怕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因为太珍惜那个人,怕一问出口就要失去,从此再无可能。 临走时谭蓁蓁很认真地与她说道:“坦白尚有一线可能,不说出口便一丝希望也没有,你别忘了,还有一个李兰歆虎视眈眈,若王爷和王妃不顾他的意愿私自将婚事定了,就算他不同意也没了法子,与其这样,不如索性问个明白,他若心中有你,自会与你一同想法子,他若心中没你,你也好早断了念想。” 谭蓁蓁对于感情是大胆的,她勇敢地去爱,也勇敢地斩断情丝,属于她的,她勇敢地去争取,不属于她的,她也勇敢地放弃了。 这日下了朝,沈延清望着前面急匆匆离去的谢江诚,喊了声:“子安!” 谢江诚似乎没有听见,快步出了宫门,沈延清凝眉嘀咕道:“这几日他怎么总是走得这么急?” 赵初临恰好经过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说道:“谢家老太太病了,他这才每日急着回府。” 沈延清了然,肩膀却被赵初临勾住,只听他说道:“走,请你喝杯茶去。” 沈延清跟着他去了茶楼,却没想到赵初临竟突然关心起他的感情生活来:“你以前对那些姑娘,是一种什么感情?” 沈延清托着茶碗的手一晃,茶汤差点洒出来,抬眸望他一眼,见他问得认真,很是奇怪,想了想便道:“逢场作戏罢了,问这个做什么?” 赵初临白他一眼,就知道这个人向来没正形,连待姑娘家都没有真心,自己也真是昏了头了会来问他。 沈延清见他不再问下去,反而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摩擦着手中茶碗,唇角一扬:“你不正常,这些天你都不太正常。” 赵初临手背掩唇,清咳:“哪里不正常?” “说不出来,有时心神不宁的,子安是挂念家中生病的祖母才没有看出来,可你别想逃过我的眼睛。”沈延清比划了下自己的双眼,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赵初临憋在心里好多天了,四下望了望,低声问他:“你说一个自幼与你一同长大,一直以来都把你当兄长的姑娘,有没有可能对你生出别的感情来?或者你先对她坦白心意,她有没有可能接受你?” 沈延清半响没有答话,赵初临等得不耐烦,才想开口,沈延清一副了然的神情望着他:“你说的是谢家三姑娘吧。” 第六十三章 承认就好 第六十三章 承认就好 赵初临怔了怔,见沈延清一副早已洞悉一切的神情,扬了扬眉:“是又如何?” “承认就好。” “铮铮男儿,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沈延清斜靠在扶手椅上,一手撑着下颌,唇边扬着笑,一副闲适慵懒的姿态,口中清清淡淡飘出一句:“你既这有份胆量,为何不敢亲口去问她,却来问我做什么?” 赵初临脑中闪过清芷眉头紧蹙、面上羞恼的模样,无奈道:“怕又一不小心惹她生气。” “咱们赵三公子也有怕的时候?” 赵初临瞥他一眼,身旁正在煮水的瓷瓶中冒着氤氲的热气,茶室靠窗,窗下车水马龙,隔着一条街是寻芳馆所在。 赵初临举目望去,嘲讽道:“似你这般只知逢场作戏的登徒子,自然是不会明白的。” 沈延清敲打扶手的手指一僵,登徒子……蓦地想起谭蓁蓁指着他,骂他是烟柳之地的常客,薄情寡恩的浪荡子。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怎么想起她来了,那样剽悍野蛮的姑娘,他还是远远躲着的好。 赵初临见他神情愣愣地,不由得借此机会聊了起来:“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难不成要一直这样游戏人间?虽说沈侯爷和侯爵夫人逼你去了枢府,但你也不该用这种方式反抗,似你这种,往后哪还会有好人家的姑娘敢嫁你?” 沈延清摆了摆手:“我可没想过成家。” “那是你还没遇到一个能让你心安定的姑娘。”可以说,在一个月前,他也从未想过娶妻生子这种事情,尤其看到大哥婚后并不幸福,反而整日郁郁寡欢,他便更加抗拒。 可如今他却想,若是能与清芷那丫头生活在一起,似乎还挺期待的。 沈延清实在见不得他一脸幸福的模样,想了想笑道:“你不就是想知道她心里有没有你吗?我倒有一个好主意。” 赵初临挑眉:“说来听听。” “女人都善妒,你故意在她面前表现出与别的女子亲密的模样,她若生气了,就代表她心里有你,她若无动于衷,你也没什么指望了。” “这算好主意?” “自然,我看那个李姑娘就不错,对你一往情深,也不用你主动凑上去。” 赵初临白他一眼:“罢了,当我什么都没问。” 沈延清嘀咕道:“我觉得这主意挺好呀,怎么就不成了?” 可赵初临心里却记起了另一件事,长春观偶遇,她在生母牌位前坦白已有倾心之人,那人究竟是谁? “可若她早已心有所属,如何是好?” 沈延清饮了口茶汤,忽地说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先前在谢府,谢三姑娘曾说‘这一生漫漫,终要有个心意相通之人作伴才不算辜负’,想来那时她已是心有所属,是以才极力反对长辈们安排的婚事,若真是如此,的确难办。” 赵初临神色暗了暗,决心先找谢江诚问个清楚,他喜欢的坦坦荡荡,反正也不必藏着掖着,可谢江诚也不知是对他太放心,还是心思不在这儿,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出他的意图。 反而说道:“我这个亲兄长都没在意,你这么关心做什么?” 赵初临险些一口气没憋上来,努力让自己镇定说道:“我是说假如,假如她已心有所属,你觉得会是谁?” “不会吧,清芷若有心事,应该会告诉我。” 赵初临真想一巴掌拍醒他,耐着性子道:“我是说假如,再者她是姑娘家,有心事也不好对你这个兄长讲,依你对她的了解,你觉得谁最有可能。” “延清。”谢江诚说的斩钉截铁。 赵初临大惊:“你说真的?” 谢江诚倒奇怪了起来:“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不是他说清芷好像喜欢延清吗。 “那次的事情是个乌龙!我跟你解释过了!” “那就是你。” 赵初临蓦然一滞,声音有丝颤抖:“你说清芷喜欢我?” 谢江诚好笑地望着他:“我说你今日怎么了?玩笑话你也信?” “谢江诚!” “我知道是谁了。” 二人异口同声。 赵初临眼睛一亮,就听谢江诚说道:“是谭知远,清芷接触外男本就不多,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谭知远了。” “他?” “你不知道,清芷不是与谭家姑娘往来密切嘛,谭姑娘一直在撮合清芷与她兄长,谭知远那个人,虽是武将脾气,但本性不差,我也就没在意。”谢江诚越想越觉得谭知远真不错,武夫更会疼人,谭家家风也好。 “咦?你怎么走了?”谢江诚一抬眼,赵初临就只留给他个背影,谢江诚疑惑道:“你不是来探望祖母的吗?” 清芷原本在合安苑,听说赵初临来了谢府,心道他是来探望祖母的,上次就没碰上面,这次一直等在合安苑没离开,却又听说他已经离了。 清芷面上便不大高兴,都一个月没见了。 老太太身子早已好的差不多,就是心里还憋着一口气,对自己两个儿子还有怨气,谢晋和谢华倒也识趣,这些天也没到跟前给老太太添堵。 可今日却都坐不住了,齐齐来了合安苑,老太太见到他们冷哼了声,别过身去,二人本是急匆匆而来,想到母亲毕竟病了这么久,好好上前请了安。 谢华性子急些,忍不住就先开了口:“金陵来了消息,二姐和三妹要来汴京看望您,母亲您知道吗?” 老太太眼神闪烁了下:“是吗?那多好,我也许久没见她们了,怪想得慌。” “难道不是母亲让她们来的?” “你是在质问我?”老太太徒然抬高了声音:“我如今病着,她们来看望我有什么不对?咱们搬来汴京这么久了,她们还没来过呢,如何来不得了?” 谢华咬牙道:“母亲是嫌这个家还不够乱是吗。” “你这是什么话,那是你嫡亲姊妹,难道是你的仇人吗?” 谢晋也是了解自己的二姐和三妹是什么脾性,这个家本就矛盾不少,若再加上那两个,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且她们千里迢迢赶来,绝不会只待几日就离去。 他想了想,还是对母亲说道:“如今官家身子时好时坏,朝局瞬息万变,她们此时来汴京的确不是好时机,不如过段时间再让她们来……” “她们能碍着朝局不成?”谢晋话没说完就被老太太打断:“再说了,她们都在路上了,说不准已经快到汴京了,半道让她们回去也不合适。” 谢华堵着一口气:“母亲不是不知道她们要来吗?如今连她们快到汴京了都知道。” “你还来气我!我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你们还要来气我!”老太太恨不得亲手打他们一顿才解气。 谢晋也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拦着弟弟说道:“已经来了有什么法子,好好准备迎接吧。” 谢华一甩袖子,叹了口气离开。 谢晋倒是好好躬身倒退。 大嫂嫂苏如慧嫁进来不久,没有见过两位姑妈,可见公公和叔父这样的态度,大致也明白了些。 之后又在廊下晒太阳时听谢清菡对清芷说道:“二姑妈要来了,我觉得我们惨了。” 清芷心中也有些惴惴,她们这个二姑妈规矩刻板,次次回娘家都对小辈们严词厉色,且从不肯给个笑脸,小辈们对她都怕得很。 “但愿不会待的太久吧。”谢清菡只能这样期盼。 清芷却回身望了眼屋内,老太太此次病了这一场,又将两位姑妈喊来,只怕是来为她撑腰的,必不肯轻易放她们离去。 “二姑妈是严厉了些,那咱们就事事谨慎小心,别被她挑出错来,她也不好跟咱们小辈为难。”清芷劝道。 苏如慧在一旁听着,不免有些害怕,清芷连忙道:“大嫂嫂别担忧,二姑妈对我们严厉,大多也是恨谢家子女不争气,不会冲着大嫂嫂的。” 苏如慧点了点头:“反正我就好好孝敬好婆母和祖母就是了。” 清芷淡笑:“大嫂嫂就算受了委屈,总有大哥哥疼着,我们可就惨了。” 苏如慧性子和谢清菡有些相似,此刻瞬时红了脸颊,见谢清菡也在一旁偷笑,低眉娇羞道:“两位妹妹休要打趣我。” “呦,你们倒是惬意,在廊下晒着日头,敢情就我整日忙里忙外伺候祖母,你们是来偷闲的不成?”谢清蕊没好气的站在门外,就见不得她们凑在一处,还不知道说些什么。 苏如慧一听,连忙要进屋去伺候祖母,谢清菡嘟囔着:“明明是你什么事都抢着做,还要反过来怪我们。” “我抢着尽孝道有什么不对,那就可以成为你们偷懒的理由了吗?”谢清蕊毫不相让。 清芷拉着谢清菡,冲谢清蕊说道:“我们进去就是了,祖母还病着,我们难道还要在合安苑吵吵嚷嚷,让祖母烦心吗?” 谢清蕊压根不买她的账,冷哼了声:“就你会做好人!” 南楼内,沈延清揽着谭知远的肩膀往楼上去,嬉笑道:“算起来许久没同谭都尉吃酒了,谭都尉公务繁忙,约你一次可真不容易啊。” 谭知远自然知道这是客套话,顺着话道:“既有小侯爷相邀,谭某怎敢不来?” 二人上了三楼,包间门大敞着,赵初临一袭圆领束腰长袍,身姿挺立,早已等候多时。 第六十四章 我在观察敌情 第六十四章 我在观察敌情 “都承旨大人。”谭知远坦然打招呼。 赵初临会出现在这儿,谭知远一点都不惊奇,毕竟谁都知道他赵三公子与小侯爷一向走得近,约着来南楼吃酒这种事,怎少的了他赵三公子。 赵初临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私下里不必称呼官职,唤我临之即可。” 谭知远眉头略挑,虽然他们几个都是武官,品阶也都差不多,但一个是王府嫡子,一个是侯府嫡子,同他谭家一向是没什么往来,又因谭蓁蓁与赵初秀那事,谭知远是不太愿意与平南王府扯上什么交情的。 今日小侯爷相邀也就罢了,可显然赵初临才是那个真正约他吃酒的人。 “都承旨大人客气了,下官不敢僭越。”他一副官方姿态,略显疏离的模样,倒让赵初临心生了几分好感。 起码这个谭知远并没有想以此攀上平南王府。 沈延清见谭知远安然落座,进房间来转身关门,可这门才关上,却又被人从外面撞开,沈延清站在门内,被这突如其来的推力撞了个结实,直拍的他眼冒金星、摇摇欲坠。 赵初临与谭知远同样惊了一惊,可看向推门而入的那个身影,每个人脸上神色各异。 “阿蓁,你这是做什么?”谭知远脸色很不好看。 谭蓁蓁短襦长裙,一手叉腰,指着房中赵初临与沈延清:“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两个找我兄长能有什么好事?” 向来没有交情的人,会突然约着来南楼吃酒? 谭知远沉着脸:“你胡闹什么,我们在谈公事,你还不回去!” “公事?”谭蓁蓁昂:“我已经跟了你们一路了,这个沈延清一脸坏笑地盯着你,一看就在打什么坏主意。” 谭知远铁青着脸,他这个妹妹的脾气他也管不了,都被家里人惯坏了。 沈延清瞪大了眼睛,捂着额头清咳:“我说谭姑娘,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怎么就一脸坏笑了?” 沈延清心里是很惊讶的,在这熟悉的汴京城里,他竟然被人跟了一路都没有觉,此刻他不禁重新审视眼前的娇蛮女。 谭蓁蓁本就与沈延清结了梁子,之前是看在清芷的面子上才不计较,此刻却顾不了那么多,冷哼道:“你爱听的我还不说呢。” 赵初临被谭蓁蓁这么一搅和,满肚子话也说不出来了,又想到是谭蓁蓁想要撮合谭知远与清芷,他心里就一股怨气。 谭蓁蓁猛地后退几步,指着赵初临喊道:“你……你一脸幽怨的看着我干嘛?” 几个人便将目光放到赵初临身上,赵初临知道自己失态,掩饰了过去:“既然谭姑娘也来了,不如一同坐下,我们没什么事,就约着一起吃杯酒罢了。” 沈延清也打哈哈,扶着门笑道:“谭姑娘真不愧是女中豪杰,这个门……看样得修,不过谭姑娘不用担心,交给我就好,我会找人来修的。” “你别以为我好赖话听不出来,我倒要看看你们想耍什么把戏。”谭蓁蓁径直坐到了兄长身旁。 沈延清挑了挑眉,也跟着坐下。 谭知远瞪她一眼:“一个姑娘家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回去?” “哥,你傻不傻?你们素无交情,他们突然约你做什么?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你还有完没完了?一点礼数都没有。”谭知远真是头大,这亏得赵初临和沈延清教养好,不然谁一遍遍听着这样的话能沉住气。 “我怎么没有礼数了?”谭蓁蓁忍不住委屈,她还不是看着兄长被沈延清带走,担心才跟过来的。 赵初临见这对兄妹气氛不对,连忙劝道:“虽说谭姑娘多心了,但也是关心兄长,可以理解,谭都尉无需生气,我们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让都承旨大人和小侯爷见笑了。” 谭知远这话彻底将谭蓁蓁惹毛了,见笑了?意思她就是个笑话唄,谭蓁蓁气地站起身走到窗边透透气,下一瞬却眸间一亮:“清芷!” 清芷本与谢清蕊奉了老太太的命出来买东西,走到南楼附近,谢清蕊说累了想坐下喝杯凉水,才从凉水铺子里出来就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清芷四下瞧了瞧,又听到:“上面,在上面。” 她抬头一看,谭蓁蓁正一脸兴奋地冲她招手让她上来,清芷是同谢清蕊一起出来的,自然要征求她的意见,谢清蕊本冷着脸想拒绝,却突然看到谭蓁蓁一旁,沈延清探出头来,她话锋一转:“反正也不急着回去,上去坐坐吧。” 清芷怎会想到楼上这么热闹,还有那个一月未见的人也在。 谢清蕊无视其他人,走到沈延清面前娇俏一笑:“小侯爷,又见面了,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 沈延清面上是得体又标准的笑容,拱手道:“大姑娘有礼,三姑娘有礼。” 清芷盈盈欠身:“见过小侯爷、赵三公子、谭公子。” 谭知远面上阴霾很快散去,淡笑道:“三姑娘,好久不见。” 赵初临的眼睛一直在他二人身上打转,越觉得谭知远的笑太刺眼,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同清芷说句话,谭蓁蓁就拉着清芷入座,又喊了掌柜来,重新上了菜。 清芷小声道:“与大姐姐逛了许久,现下还真有些饿了。” 谭蓁蓁便把清芷爱吃的都堆到她面前,惹得谢清蕊冷哼了声,可谢清蕊此刻也顾不得与清芷过不去,她一心都在沈延清身上,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小侯爷对她的态度淡了不少,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自然不愿轻易放过。 “自从斗茶会一别,与小侯爷许久未见,不知小侯爷近来可好?” 沈延清一向不知尴尬为何物,倒是应答如流:“一切尚好,劳大姑娘挂念。” 斗茶会一别……清芷忍不住望了赵初临一眼,打从进门起,她就没去看他,不知为何,她心中有气,他入谢府两次,都未曾想要见她一面,可见是根本没将她放在心上,可怜她还盼着能看他一眼。 清芷这一瞧,恰好赵初临也抬眼看着她,二人四目相对,清芷连忙低下头去,却听赵初临念叨:“三姑娘这是终于现我的存在了?我还以为三姑娘压根瞧不见我呢。” 清芷恼他,便也不客气:“赵三公子光华夺目如璀璨明珠,清芷就是想忽视也忽视不得啊。” “伶牙俐齿。”赵初临真是觉得当初在寿州时看走了眼,怎么就觉得她娴静淡雅、温良懂事呢? 谭蓁蓁用手肘轻轻捣了她一下,眼神询问她怎么如此针锋相对,清芷苦笑摇了摇头,自己有什么资格生气,人家凭什么要去见她呢? 谭蓁蓁见谢清蕊一直缠着沈延清,沈延清也不失礼貌的回应着,知道二人顾不得这边,便在清芷耳边低声道:“我哥也来了,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他?他可比赵初临好多了。” 包间不大,虽然谭蓁蓁是她的耳边小声说的,可清芷还是神色一凛,怕被他们任何一个听到,尤其谭知远就坐在谭蓁蓁身边,若是被听到,清芷真是抬不起头来,她不满地瞪了谭蓁蓁一眼,暗示她不要乱说话。 沈延清正被谢清蕊缠得不耐烦,可又不能失了他小侯爷的好教养,正不知怎么脱身,见对面清芷与谭蓁蓁低声私语,大声说道:“说什么悄悄话呢,方才说我一脸坏笑,现在你才是一脸坏笑。” 清芷知道这样说着私语的确不礼貌,有些歉意的笑了笑,谭蓁蓁却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蹙眉道:“要你管!我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沈延清一怔,顿时后悔万分,好死不死怎么又去惹这位娇蛮女,这下好了,该如何收场? 他望向一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初临,请咳了声:“兄弟有难,你倒是说句话啊。” 赵初临却若有所思的说了句:“我在观察敌情。” 敌情?在场的人都不明所以,沈延清愣了愣,悄悄瞥了眼谭知远和清芷,忍不住大笑,他笑得太肆无忌惮,让谭蓁蓁非常不满,这明显就是无视她、欺辱她! “你在笑我?”她冷冷问他,沈延清笑声戛然而止,连忙摇头。 谭知远一把拽住妹妹,拉着她:“你这是做什么,快坐下。”说完他还歉疚的对沈延清和赵初临解释道:“舍妹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 的确,谭蓁蓁性子虽烈,但好歹是名门贵女,平时还是很有礼数的,但考虑到她对平南王府的敌意,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谭知远也都能理解,但今日的确是过火了些。 谭蓁蓁是给兄长面子,才不情不愿地坐下,可谢清蕊怎么受得了小侯爷的好脾气被谭蓁蓁这样冷斥,不咸不淡道:“谭姑娘好似特别针对小侯爷,可是对小侯爷有什么不满?” 谭蓁蓁知道这个谢清蕊总是欺负清芷,自己不先去找她麻烦就算了,她还敢先开口,遂冷声道:“是啊,我就是不满,再者怎么是我针对他?难道不是他自己先找不痛快?” 第六十五章 误会你别有用心 第六十五章 误会你别有用心 谢清蕊毫不相让:“小侯爷是好脾气好教养才不与你一般见识,你也该收敛一些,如此凶悍无礼,哪是一个姑娘家所为?” “你说谁凶悍无礼?”谭蓁蓁本就对谢清蕊没什么好脸色,她还上杆子撞上来。 清芷只能两头劝着,夹在她们中间很是为难。 沈延清是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一下得罪了俩,无奈与赵初临和谭知远对视一眼,三个人倒同时举起酒杯饮了一口。 原本他们三个出来吃酒,纵然并不相熟,好歹同在朝堂为官,又都是武将,也算有话可聊,偏偏不得消停,来了三个姑娘。 而且,姑娘家就是麻烦。 他们偏偏又劝不得。 三人自顾自吃酒,偶尔闲话几句,小小的包间里完全是两种氛围,却突然听见谢清蕊气急败坏喊了一句:“谢清芷!” 几人同时一怔。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向着外人说话?”她不管不顾,指着清芷就骂。 清芷实在是忍她很久了,要不是有这么多外人在,她也不会一直忍让,可谢清蕊却毫不收敛,话说的越来越难听。 清芷怒视着她,冷声道:“既然待不下去就回府去,没得在外面丢人现眼。” 清芷站起身欲告辞,谢清蕊却一把抓住她:“你说谁丢人现眼,你把话说清楚!” 谭蓁蓁怎么会允许谢清蕊对清芷动手,一把将谢清蕊推开:“你够了,有你这样做姐姐的吗?” 清芷真不想在赵初临面前与谢清蕊争吵甚至动手,眉头微蹙:“凭你在府里怎么闹腾,在外头也该顾着点脸面,这事就算回去被祖母知道了,你以为她会向着你?你若趁此离了,我兴许还能给你留点脸。” 谭蓁蓁忍不住叫好,她没想到清芷这样硬气又伶牙俐齿,而赵初临却早已见识过了,似乎一点不担心清芷会吃亏。 谢清蕊抬眸望了眼沈延清,却见沈延清目光丝毫没有放在她身上,恨恨地跺了跺脚,现在倒好,她里外不是人。 明明她是帮他出头,他却没有向着她。 谢清蕊见谭蓁蓁紧紧护着清芷,明白再吵下去还是自己吃亏,可她却不愿在小侯爷面前丢这个脸,尤其自己是长姐,在外头被自己妹妹压着算怎么回事? 她不禁伸出了手掌,恨恨瞪着清芷,可就在手掌抬起来那刻,被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的赵初临给挡了下来。 谢清蕊根本没想到赵初临会突然出手,一时僵住了,清芷更是一怔,抬眸一看,赵初临挡在她身前,她只能看到他颀长的背影,却能感受到他清冷隐含怒意的气势。 谢清蕊虽有些胆怯,将胳膊抽回来,却还是冷冷一笑:“赵三公子待三妹妹还真是不一般。” 她本是嘲讽,想让他们难堪,哪成想赵初临毫不掩饰,启唇重重回道:“是。” 清芷身子微颤,目光停留在他挺拔的背影上,心跳如擂鼓,他究竟知不知道谢清蕊是什么意思,究竟懂不懂这一个字代表了什么。 谢清蕊讨了个没趣,自然也没法再待下去了,只是临走时还不忘冷笑看了眼清芷:“三妹妹真是好本事。” 清芷眉头紧蹙,面上不悦,赵初临却回过身来,神色柔和许多:“我送你回府吧,正好去看望老太太。” “诸位,失陪了,改日临之做东,再约谭都尉和谭姑娘。” 清芷巴不得能多跟他待一会儿,且他公然维护她,毫不避讳,亲口承认待她不一般,她现在心里还飘着,只怕是自己听错了。 街上行人很多,繁华地段店铺林立,他剑眉星目、身姿俊朗,面上一股凛凛之色,在清芷身旁走着,正经的不像话。 清芷时不时抬眸瞧他一眼,却又被他逮了个正着,只见他眸中似有精光,剑眉微蹙,清芷一怔,问了句:“你不高兴吗?” 赵初临缓了脚步,望着她好看的眸,郑重道:“以后有我在,再不会让人欺负你,谁都不行。” 清芷倏地收回目光,心中一道暖意流过,明明街上人声鼎沸,她却只能看得见身边这个人,也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声音,不觉地面颊绯红、娇艳欲滴。 “你这话,容易让人误会。” “误会什么?” 她唇角微扬,弯出好看的弧度,双睫颤颤,低声道:“误会你别有用心。” 赵初临蓦地一滞,说道:“误会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一日,直到回府到了老太太跟前,清芷面上的笑容就没散过,与谢清蕊争吵的不悦消散无影,满心里都是他眼中温柔的神色。 之后再与谭蓁蓁说起,谭蓁蓁睁大眼睛问她:“他这算不算是表白心意啊?” “不知道,我没问。” 谭蓁蓁怒其不争:“你傻不傻,应该趁着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啊,不然下次还怎么开口?” “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她甜蜜的晕头转向,哪想的了那么多。 可在那之后,清芷从三哥哥口中得知,赵初临似乎特别忙,没空来谢府,自然清芷也再没见到他。 转眼入了十月,两位姑妈抵京。 二姑妈谢兰是自己来的,三姑妈谢梅则带来了一双儿女,老太太许久不见外孙,一来就拘在身边亲的不得了,两位姑妈陪在老太太身边说说笑笑,合安苑顿时热闹了许多。 大夫人向氏与二夫人曾氏在时,二姑妈谢兰倒也没说什么,许久不见彼此都客客气气的,等谢华和谢晋下了朝回来,毕竟是亲姊妹,本是高高兴兴来合安苑见面,哪知二姑妈谢兰当场冷下脸来。 小辈们都知道二姑妈的脾气,躲在后头不敢出声,谢华和谢晋却笑容一僵,打哈哈:“二姐这是做什么,大老远回娘家一次,怎么还动气了呢?” 谢兰坐在老太太身旁,心疼道:“母亲自打来了汴京,三天两头的生病,做儿子儿媳的整日在身边,是怎么照顾的?孝心是要做出来的,不是说说就可以,都长了一张嘴,要说谁不会说,不论在金陵还是汴京,你们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说出去不怕笑话。” 谢晋和谢华对视了一眼,纷纷望向老太太,苦笑道:“母亲就是这样与二姐说的?三天两头生病?您才来汴京时是生了一场病,那是因为换了地方有些水土不服,儿子们天天在身旁伺候着,怎么就没有孝心了?敢情母亲把二姐和三妹喊来,是告儿子们的状呢,您明说就是了,儿子们哪做的不对您尽管责骂,何必呢这是。” 老太太本是低着头,此刻倏地抬起来,指着他们气道:“你看看,这说的是什么话?如今我在这个家里是连句话都说不得了,女儿们千里迢迢来看我,那是关心我才对你们冷言几句,你们反倒怪起我的不是来了?” 谢兰让母亲别动气,又对着两位弟弟说道:“今日你们能当着我和三妹的面责怪母亲,可见平日里更是过分,父亲走得早,母亲这些年为你们两兄弟操碎了心,为你们掌管着偌大家业,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天底下没有做儿子的去指责母亲的不是,你们倒是能耐的很。” 谢晋甩了甩长袖,沉声道:“甭管二姐是听到了什么,还是母亲刻意说了些什么,反正我是问心无愧,自问于孝道上挑不出什么错来。” 老太太一听这话,不满道:“什么叫我刻意说了些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华早就忍不住了,皱眉道:“天底下也没有做母亲的会去挑唆子女们不和,二姐和三妹愿意回来,我们千万个欢迎,可大家和和气气的也就罢了,哪有一来就不分青红皂白责骂的?” “混账!你给我滚出去!”老太太一生好脸面,怎么容许儿子说这样的话,说她挑唆子女们不和,真是混账。 谢兰也要火,向氏和曾氏立在一旁,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谢梅见状连忙挽过母亲的胳膊,打圆场:“好了好了,母亲不要再生气了,我和二姐来看您,是想要您高高兴兴的,怎么又要气一场?要是这样,我可就先回去了。” 屋子里谁都不再说话,过了半响向氏才笑着开口:“二姐和三妹一路赶来定然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会儿,我这就去让厨房张罗席面,今日咱们一家人吃顿团圆饭,母亲可要多喝几杯才是。” 向氏给了个台阶,老太太也就顺着下了:“你们也要陪着喝,除了几个丫头,今日谁都别想跑。” 向氏应了声,就忙着去张罗,曾氏不愿待在这儿,说也要去帮忙,谢华和谢晋也借口有事离开。 合安苑便只剩下清芷三姐妹陪着,方才谢兰没顾得上这几个丫头,现在却说道:“还有你们三个也是,非得等祖母病了才想着来尽孝,平日里都不见了踪影,祖母年纪大了,你们就该多陪在身边哄她高兴,这才是正经。可你们倒好,平日里不说在祖母身边尽孝,反倒净惹麻烦让祖母跟着操心,像什么样子!” 第六十六章 你可知我父兄是何人 第六十六章 你可知我父兄是何人 清芷几人哪敢还嘴,只能低头认错,好在二姑妈没有像方才对着父亲和伯父时那般生气,末了还说从金陵给她们带了礼物,让她们等会带走。 谢江诚兄弟几个也前来见过两位姑妈,彼此倒都和和气气的。 三姑妈的儿子温良在合安苑待不住,被谢江诚三兄弟带走了,妹妹温婉人如其名,不怎么爱说话,只安安静静待在母亲身边陪着外祖母。 谢清菡很喜欢这个妹妹,拉着她说了会子话,清芷原本是家中年纪最小的,现下来了个比她年幼的妹妹,又是这样招人疼的好性子,自然心生欢喜。 老太太看着她们几个很快玩在一处,笑着道:“到底是表姐妹,从未见过的,一下子就熟络了起来。” 谢梅爽朗笑着:“我家这个小的一点都不随我,像个闷葫芦似的,我自己看着都烦,亏得两个姐姐不嫌弃她。” 清芷端来果盘给妹妹,清浅一笑:“温婉妹妹这么可爱,我们喜欢还不及呢。” 谢清蕊闻言冷哼一声,嘟囔了句:“惯会见风使舵。” 清芷是不理会她的,三姑妈谢梅也只当没听见,可二姑妈谢兰却听不下去,质问道:“难道你们姊妹们平日就是这样相处?做姐姐的处处找妹妹的麻烦?难怪听说你们姊妹间常有矛盾,甚至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这种奇闻真是闻所未闻。” 谢清蕊想解释:“不是的二姑妈,我们没有……” 却被谢兰打断:“你们是一家子的姊妹,是要荣辱与共的,一家人不能相互扶持,反而彼此算计还有什么前景可言?兴许我现在说的你们还不懂,可等你们嫁人后就该明白,娘家的兄弟姊妹有多重要。” 清芷几个连忙应了声“是。”谢清蕊还想说什么,终归在姑妈凌厉的目光下闭了嘴。 未过多时,大嫂嫂苏如慧前来禀告席面已经备好,两位姑妈才搀扶着老太太起身去前厅。 席间老太太果然多饮了几杯,大概是真的高兴,又有二姑妈在旁边劝着,倒也不至于喝多,只是图个开心罢了。 清芷姐妹几个这几日的任务,便是好好陪着温婉小表妹满汴京玩乐,来汴京一次不易,虽说这次要多住一段时间才回金陵,可下次再来又不知什么时候了。 谭蓁蓁每日无聊得很,听说谢府来了个小表妹,清芷这几日带着小表妹到处去玩,心中难耐便也缠着一起,谭蓁蓁的性子闹腾,不像清芷几个规规矩矩,有了她的加入,温婉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唯一扫兴的,便是谭蓁蓁与谢清蕊不对付,二人谁都不理会谁,只当对方不存在,可谢清蕊懒得与她们四处闲逛,逛了几间铺子就说累了要先回去,除了温婉关心几句,其余人都巴不得她早早离去。 谢清菡目送着她远去,捂着心门口说道:“她可算是走了,难道就没现没人待见她吗?” 清芷和谭蓁蓁对视一笑,温婉不明所以,愣愣问道:“二表姐,你说什么?” 谢清菡吐了吐舌头,讪笑:“没什么,你还想玩什么吗?” 温婉看了看她们手中提着的东西,摇了摇头:“不用了,这两天出来表姐们给我买了这么多东西,又逛了这么多铺子,我没什么想要或想玩的。” 谢清菡嬉笑:“反正是祖母给的钱,你想买什么都可以。” 清芷说道:“逛了许久,想必婉儿也累了,不如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几人附近找了间酒楼,点了些可口的饭食,汴京的面食是一绝,可温婉才来怕吃不惯,清芷便特意点了粟米。 期间谢清菡和温婉说着话,谭蓁蓁才瞅着机会在清芷耳边低声道:“上次你不是说赵初临好似特别忙,没时间去谢府吗,我昨个听见父亲和大哥在书房说话,想是与此有关。” 清芷忙问:“是生何事了?” 谭蓁蓁尽量压低了声音:“陛下……好像时日无多了。” 清芷猛地抬头,心中很是震惊,虽然这段时间陛下病情一直反复,但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太震撼,又听谭蓁蓁补了句:“如今真的要变天了,他是王府嫡子,每日宫内外奔波,想是抽不出身来。” 清芷自是能理解,难怪三哥哥这几日神情凝重,难怪父亲和大伯父忙得连合安苑都不去,祖母和二姑妈却没再说什么。 谢清菡正在与温婉讲着她们初来汴京时的趣事儿,感慨道:“要是你能一直留在汴京就好了。” 清芷忍不住轻笑,却见温婉眸子一沉,低下头去:“我想回金陵,可这次能不能回去却由不得我了。” 几人很是诧异,此言何意? 温婉清淡的眸子蒙上一层雾气,这两日她也明白,两位表姐待她好,她便将心中委屈说了出来:“母亲说要让舅舅们在朝中给大哥谋个职位,还要把我留在汴京,如果不能嫁给二表哥或三表哥,也要嫁去高门大户里,哪怕……哪怕做妾也是使得的。” 她说着便哭了起来,这些时日她心里怕极了,见到两位表哥,根本不敢和他们多说话,母亲有意无意和外祖母提过一嘴,可外祖母也没有表态,她心想,母亲是要送她给贵人做妾了。 清芷和谢清菡一下子愣住了,她们根本不知道三姑妈是这样的想法,温婉可是她的亲生女儿,竟然为了让她嫁入高门不惜为妾。 清芷伸手揽住温婉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安慰道:“婉儿先别哭,也许三姑妈只是说气话,并不是真的这样想,毕竟你是她亲生女儿,再者婚姻大事,也总要问问三姑父的意见,你不是说三姑父最疼你吗?” 温婉抹了抹眼泪,想到父亲心里暖了些,却还是无奈道:“父亲纵然疼我,但毕竟没来汴京,母亲若真将我嫁人,我也是没法子。” “不会,不是还有祖母吗,她也不会眼睁睁看你去给人家做妾的。” 温婉点了点头,如今她还能怎么办,只能寄希望于母亲狠不下心、外祖母舍不得罢了。 原本高高兴兴出来,现下听了这话,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她们是真心喜欢这个表妹,却没想到她是带着怎么惶恐不安的心来到汴京的。 “咦?那不是温良表哥吗?”几人从酒楼里出来,恰遇到从对面铺子里走来的温良,谢清菡喊了一声,温良便朝她们走来。 温婉怯怯喊了声:“大哥。” 温良一双眼睛却在谭蓁蓁身上转来转去,唇角一扬问道:“这位姑娘是?” 清芷忙介绍道:“这位是谭府的谭姑娘。”又对谭蓁蓁介绍:“这是婉儿的兄长,温良表哥。” 谭蓁蓁原本冲着清芷想好好问个礼,可一抬眸却见温良肆无忌惮望着她,让她很是烦躁,便没出声。 温良却是个厚脸皮的,略微躬身,然目光还是落在谭蓁蓁身上,“在下温良,见过谭姑娘。” 谭蓁蓁颔:“温公子有礼了。” 温良问清芷她们现下要去哪里,清芷还没答话,谭蓁蓁便先说道:“今日出来时辰也不短了,我就先回府了,改日再约。” 清芷尴尬一笑,谭蓁蓁给了她个安心的眼神,她们之间不需多说什么。 穿过热闹的坊市,走过长桥,谭蓁蓁悠闲走着,眼神还时不时瞥向后方,唇边不禁泛起一丝冷笑。 在进入一道窄巷时,她慢慢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温良先是一愣,之后竟直接走上前来,惊讶道:“原来是谭姑娘,好巧。” 谭蓁蓁唇角一弯:“难道不是温公子在跟踪我吗?” 温良笑容一僵,旋即颇有些懊恼道:“竟被谭姑娘看出来了,在下是见谭姑娘一个人实在不放心,才特地跟在身后想护送谭姑娘回府。” “你保护我?” 此时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正好洒在温良的脸上,让他有些看不真切面前的姑娘,可这种朦胧的感觉却又让他心痒难耐,忍不住又靠近几步。 他没现谭蓁蓁隐忍的怒气和紧握的拳头,竟无耻地低头用力嗅了嗅,幽幽一叹:“谭姑娘身上怎么这么香?” 谭蓁蓁目光幽冷,唇边挤出一丝笑容:“是吗?你喜欢我?” 温良不知道汴京的姑娘竟这么直接,猛点头:“温某对谭姑娘一见倾心,见之不忘。” “你可知我父兄是何人?” 温良摇了摇头,谭蓁蓁又道:“我父乃侍卫步军副都指挥使,掌管一方禁军,我兄封都尉,手握兵权,护卫京畿。你若对我存了不良心思,可知会有何等下场?” 温良真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家世,心中更欢喜,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白皙的手腕,邪魅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倾心姑娘,有何不可?” 谭蓁蓁的怒气已经达到极点,她本看在他是清芷表兄的份上,想着放他一马,哪知他恬不知耻依然存了这龌龊的心思,那就怪不得她了。 她后退半步,手中拳头紧握,蓄势待,可没等她挥拳,有人竟快她一步,一拳挥在温良脸上,只见温良倒在地上,捂着鼻子,手中有鲜血冒出。 第六十七章 注定是个不眠夜 第六十七章 注定是个不眠夜 这一拳力道不轻,温良倒在地上好久没爬起来。 谭蓁蓁侧过身,盯着面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给了温良一拳的家伙,愣愣问了声:“你在做什么?” 沈延清瞪大了眼睛,指着倒在地上的温良,反问:“你眼睛有问题?看不出我在做什么?” “我当然看见了,我是问你为什么突然打了他?” 沈延清简直无语,眸中隐隐有怒气,吼道:“她在轻薄你,我不该打他吗?”这谭蓁蓁脑子是有毛病吧,他看到有男子对她不轨,上前替她出头,她却问他为什么出手? “就算你不出手,我也正准备出手的。”谭蓁蓁想着沈延清毕竟是在帮她,语气也缓了下来。 可沈延清继续凶道:“早就该出手了,你在犹豫什么?平日里多凶悍,难不成你看上他了?” “沈延清!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谭蓁蓁强忍着怒气,她本来被这个温良气的火冒三丈了,准备动手的时候被沈延清抢先也就罢了,他还敢对她凶?当真以为她是软柿子,任人捏的。 沈延清也不让她,平日里的好教养荡然无存,他真没见过这样的姑娘,被人跟踪调戏,不跑不打,还聊了起来? 二人针锋相对,倒在地上的温良终于出了声:“你是何人?竟敢在天子脚下行凶?” 沈延清冷冷一笑,便听谭蓁蓁怒斥道:“你闭嘴!我要不是看在清芷的面子上,早对你不客气了,还轮得到旁人出手?” 温良从地上爬起来,“谭姑娘,你是不是对温某误会了什么?温某对谭姑娘一片真心,天地可鉴。” 沈延清呵呵一笑:“好个一片真心,天地可鉴,这样的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我都觉得羞耻。” 温良的一张脸被沈延清这一拳打到变形,鼻子里还有血迹未干,他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指着沈延清,恨恨说道:“你又装什么清高,英雄救美,与我的目的还不是一样的?偏你显得高尚不成?” 沈延清目光骤冷,猛地上前揪住他的圆领,怒道:“你说什么?别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龌龊!” “什么人在闹事?”远处一队巡卫兵走近窄巷,沈延清一把将温良扔在地上,“算你命大。” 巡卫兵闻声迅赶来,沈延清回身见谭蓁蓁还愣愣地站在那儿,抓起她的手拔腿就跑,他对汴京城再熟悉不过,拐过几条街就把巡卫兵甩了开。 等两人气喘吁吁站定,谭蓁蓁蹙眉问他:“我为什么要跑,人又不是我打的?” “你有没有良心,我是为了谁才出手的?” “我让你出手了吗?” 沈延清投降,好男不跟恶女斗,反正此刻已经安全,他说道:“得,算我多管闲事,告辞。” “你等等!”谭蓁蓁喊住他:“你走可以,能先把手放开吗?” 沈延清脑袋嗡的一声,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还紧紧抓着她的,难怪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迅松手,感觉到柔软的手指从他掌间滑过。 谭蓁蓁揉了揉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嘀咕道:“疼死了,不知道轻一点。” 沈延清竟难得的面色一红,想他沈小侯爷万花丛中过,向来脸不红心不跳,此刻却手背抵唇清咳:“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算了算了,我也懒得与你计较,但有一点要先说明白,方才那个无赖是你打的,若巡卫兵查出什么,可与我无关啊。” 沈延清:“……” 平南王府门前,赵初临才从宫里回来,门前小厮将马牵走,赵初临急急回了书房。 赵传已在书房外等候多时,赵初临瞥他一眼,开口道:“进来说。” 赵传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才回禀:“谢大姑娘又去刘三儿的住处了,那三个地方她今日都去过,还买通了周围的邻居。” 赵初临蹙眉:“她还真是不消停,也不怕把谢府搭进去。” 想了想他又问道:“贩私盐的事儿处理干净了吗?” “已经按公子的吩咐将谢府摘干净了,其实那袁氏没掺合多少,如今证据都被我们销毁了,绝不会再牵连谢府。” “刘三儿可还老实?” 赵传也有些惊奇:“老实的不得了,从没出过庄子,口风又严。” 赵初临淡笑:“你以为他不怕死吗?如今咱们给了他一个避风港,他自然老老实实靠着,不过也别大意,看紧了他。” 赵传应下,见公子似乎有些疲累,便欲躬身退下,赵初临又道:“你去趟谢府,亲口告诉子安,陛下传晋王入宫了。” 赵传才出书房,遇到气冲冲而来的小侯爷。 赵初临背靠在扶手椅上,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还以为赵传又回了来,哪成想睁开眼却见沈延清满身急躁。 “怎么了这是?谁还能给你气受?” 沈延清独自找了个地儿坐下来,忍不住把方才在街上生的事告诉了赵初临,赵初临听了半响,却是问他:“你是说谢府来了个表哥?” 沈延清想想还是觉得委屈:“这就算是个陌生女子,我也理应出手相帮吧,何况还是认识的人,她倒好,不领情就算了,出事先想着把自己撇干净,有她这样的吗?” 赵初临目光幽深:“那个表哥还是这样的品性……” “我说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沈延清急了。 “这不是在听着嘛,你继续。” “我怕被巡卫兵认出来,都没敢先回府,她倒跟个没事人一样,敢情我就是多管闲事,出力还讨不着好?”真是越想越憋屈,“这要是换做别的姑娘,不说千恩万谢,起码感激的话总有吧。” 赵初临挑眉:“原来你帮她,是为让她感激你?” “瞎说什么呢,我岂是那种人?” “那你气什么?反正你帮她又不为讨她的好。”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这事它憋屈啊…… 正说着话,赵传前来禀告,说消息已经带给了谢三公子,赵初临挥了挥手让他先退下,喃喃道:“子安,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 沈延清见他神情严肃了起来,不禁正了正身子,才想起来问他:“听说你才从宫里回来,陛下他……” “陛下传晋王入宫。” “此时?”沈延清大惊,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望了望窗外如墨的天色,压下心头涌动。 陛下弥留之际,深夜传晋王入宫。 “所以你告诉了子安?” 见赵初临点头,沈延清皱了皱眉:“可万一不是……谢氏便永无出头之日,他为何非要掺合进晋王与二殿下的夺储争斗中?他本可以置身事外以保谢氏安稳……” “他与我们不同。”赵初临打断了他,心头沉重不安,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只因他是江南旧臣?” “不单如此,他还担负着谢氏兴衰的责任,子安他少有才名,打小就被家中长辈灌输着‘你最有出息,以后谢府的荣辱要靠你一人’这种话,他只有不断努力,才能不辜负长辈们的期望。江南政权覆灭,他要保全谢氏,又要在新朝站稳脚跟,初来汴京,国子监的监生们欺他年纪轻、资历浅,往往不服管教,处处与他为难,甚至在他心神疲惫之际他失去了最爱的姑娘,这些他从未表露,却实实在在压在他身上。国子祭酒,看似光鲜,却无实权,你我都明白,陛下只为安抚江南民心,从未真的信任过他,他若不争,谢府门楣止步于此。” 沈延清沉默了,他不是不懂,只因不曾亲身体会,他是侯府嫡子,虽说在满是高门显贵的汴京城里不算多耀眼的身世,可也足以被大多数人仰望,他的父亲是跟随陛下最早起义的将领,陛下登基,封其侯位,颇得倚重。 他不需要自己再去争什么,因为哪怕他在枢府任了个可有可无的闲职,也没人敢轻视他。 沈延清微微一叹,作为兄弟,他必将全力支持,可此事毕竟太过冒险。 “子安胸有丘壑,我们应该相信他,他既然选择了晋王,必有他的理由,今夜……也该见分晓了。”赵初临目光澄明。 沈延清也没有回府,陪他在书房等消息。 陛下今夜传晋王入宫,无非两种可能,一是陛下欲传位于晋王,要交待些什么,这自然是最好的打算,但也有第二种可能,那便是……陛下欲传位于二皇子,又怕晋王势大对新君造成威胁,今夜便先除去这个隐患。 谢府西院,谢江诚坐在书房久久没有起身,窗外夜色如墨,比以往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暗沉,乌云压城,大有倾泻而来的气势。 他足足坐了有一个多时辰,直到谢华寻了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谢江诚却突然站了起来,目光深深望着父亲,开口道:“父亲,我要出去。” “你……”谢华到嘴的话又咽下去,上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沉声道:“去吧,无论你做什么,父亲都支持你。” 谢江诚在宫门外从三更等到五更,深秋的夜异常寒冷,他却浑然不觉,事实上他额头上微有细汗,直到宫门大开,晋王的身影出现在禁宫外,谢江诚浑身一震,连忙迎上去。 第六十八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第六十八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晋王走出宫门,才觉得四肢百骸有些软,他一抬眸,见夜色中立了个身影,走上前才看清是谁。 “子安?” 谢江诚顾不得行礼,眼看天色就要亮了,他径直问道:“陛下如何了?今夜传召王爷,所为何事?” 晋王明白他的意图,将他拉至墙角处,沉声道:“陛下似有回光返照之象,只怕是……他问我要不要这个皇位。” 谢江诚眸色一沉,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许久没有言语。 晋王道:“我以为你会问我是如何作答的。” 谢江诚却摇了摇头:“这不重要了,此刻王爷应该立即回府,然后召集府兵守住宫门,不能放任何一个人出来,之后……王爷返回禁宫,守在陛下身边。” 晋王眸中的亮光隐藏在黑暗中,此刻他无疑是最兴奋却又最恐慌的,他深深望了谢江诚一眼:“我信你那么多次,你从未让我失望过,希望这次也不会。” 谢江诚俯身稽,眸中目光坚定,晋王没有再耽搁,抬步离开,谢江诚又在他身后说道:“小心宋皇后。” 宋皇后偏爱四皇子,小心晋王与二皇子鹬蚌相争,反让四皇子渔翁得利。 诘旦,宫内一切如常,没有丝毫消息传出,谢江诚与晋王府的府兵守在宫门处,却真的逮到了宋皇后派出传信给四皇子的人,谢江诚知道,只怕陛下已经…… 十月十九日夜,陛下传召晋王入宫,翌日清晨崩,再隔一日,晋王继位。 除了极少数人,没人知道这两日宫里生了什么,只是却都明白,国家易主,一朝天子一朝臣,晋王登基当日,玩笑之中夸赞国子祭酒有宰相之才,朝堂之上,众臣神色各异。 因朝堂上这一大的变故,谢府里倒是安安静静好几天,就连温良被打了个鼻青脸肿都没人有心思去追究,如今晋王继位,众人的心才算是放下。 自然这些于清芷姐妹几个是没多大影响的,她们守着自己的闺阁,做着与家族荣誉无关的琐事,因为在长辈们眼中,姑娘家能给家族带来什么好处,全凭嫁到什么人家。 这段时间,也不知老太太在二姑妈耳边说了些什么,但清芷她们都明白,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因为二姑妈总是责备她们太懒散。 且二姑妈了解到谢府两房时有矛盾,几位姑娘更是不能好好相处,争吵动手是常有的事,她觉得如今谢府家风不正,需要好好整治一番才行,老太太无条件为女儿撑腰,向氏和曾氏想说什么都插不上嘴,毕竟谢府是老太太掌家,自然老太太想怎么做都可以。 二姑妈性情暴躁,有老太太偏爱,任由她在府中耀武扬威,什么事都要插一手,而三姑妈与向氏走得近,明里暗里让大哥给温良谋个职位,但如今新帝登基,且有许多事要忙,她知道急不得,便又琢磨着小女儿温婉的婚事。 这事向氏没有直接拒绝,但也没有应下,只是打哈哈:“孩子们的事我还是想着尊重孩子们的意愿,若是谦儿和婉儿都有这个心思,我自然一百个愿意,婉儿这么招人疼,我很是喜欢。” 可曾氏那边就没这么高的情商了,她直截了当开了口:“江诚的婚事你二哥已经有主意了。” 谢梅呶呶嘴,讪讪笑了声,原本在谢江谦和谢江诚二人,她更看中三哥儿,可二哥一家的态度这么明显,她也不能把闺女硬塞进去。 而大哥和母亲那儿也似乎没那么愿意让婉儿嫁进来,看样她是时候打别的主意了。 这日清芷三姐妹被喊到了合安苑,温婉小心翼翼坐在一旁,二姑妈谢兰坐在老太太身边,见到她们三姐妹进来,先和蔼的问了她们之前学过什么,念过哪些书,有什么特长或爱好。 清芷几人纵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好好答了,没想到二姑妈却又来了句:“从明日开始,你们三个还有婉儿要一起读书学习,不求你们做什么学问,只为了增进姊妹间的情意,往后能和睦一些。” 清芷与谢清菡相视一眼,要她们一起读书学习倒不难,就是谢清蕊…… 谢兰上前走到她们跟前,将她们姐妹几个的手握在一起,语重心长道:“往后姊妹间动手的事可不能再有了,拌几句嘴再正常不过,谁家姊妹年幼时都是这么过来的,可一言不合就动手打姐姐、欺负妹妹,实在是太不应该,一家子姊妹,荣辱与共,谁都绕不开谁的。” 这几句话,清芷很受用,就像当初谢清蕊诬赖谢清菡偷衣裳,若谢清菡的名声真毁了,清芷和谢清蕊也会受牵连,只是当时谢清蕊想不到那么多罢了。 “那就从现在起,姊妹间但凡有一人犯错,全部都要跟着受罚,就是要让你们知道,自己犯了错赖在旁人身上是没用的。”谢兰意有所指。 “一起受罚?”谢清菡怯怯问了声。 “每日卯时起身,合安苑里已经为你们空出了一间屋子,读书写字、调香插花都好,主要是和睦相处,往后你们出嫁了,会怀念这段时光的。”二姑妈谢兰信心满满,清芷几人却没多大的兴致,但对于这样的安排也只能接受。 可没想到,才第一日,谢清蕊就敢迟到,且恰好被二姑妈逮了个正着,清芷和谢清菡还有温婉坐在各自的位子上,眼看着二姑妈站在那儿将谢清蕊挡在了门外。 谢清蕊颇有些尴尬,“姑妈,我……” “你迟到了,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不过是晚了半柱香,又不是去上朝,早一会儿晚一会儿有那么重要吗?”谢清蕊到底忌惮着二姑妈,只敢小声嘀咕。 谢兰冷冷一笑:“犯了错就该认错,只知狡辩像什么样子?” 清芷几人看着,二姑妈转身进屋,她们赶紧低头做自己的事,可还是听到二姑妈开口:“你们大姐姐迟到了,我昨天说过姊妹间谁犯了错要一并受罚,你们没有忘记吧?” 她们几个都低着头,谁都没出声,二姑妈沉声让谢清蕊进来,又对她们说道:“都把手伸出来吧,念是初犯,每人一下手板算是给个教训。” “真的要打吗?可我们又没有迟到。”谢清菡听说打手板,已经红了眼眶。 “你们陪她一同挨了罚,就不会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会想着去规劝她的行为和言行。” 清芷搂着温婉安慰她:“没事的,别害怕。” 可谢清菡早就吓得浑身颤抖,温婉却神色平静,仿佛根本不像要被打手板的人,清芷深深望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二姑妈说只打一下便是一下,但这一下却是极重,白嫩的手掌瞬时浮出个红印子,清芷咬着唇,用另一手好好捂住了。 谢清蕊也被这一下打的有些懵,谢清菡更是哭了起来,唯有温婉一声不吭,像是毫无知觉。 “别怪我狠心,此时不狠,以后你们更不长记性。”二姑妈谢兰定定看了她们一眼,叹了声离开了。 谢清菡一下子软在地上,抱怨道:“你为什么不早来,第一天你就迟到,害我们都挨打。” 谢清蕊瞥她一眼:“我是起晚了,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我不是也挨打了吗?” “你是活该,我们又没犯错。”谢清菡早已明白,她处处低声下气还是会被谢清蕊欺负,自从上次清芷带她出了口恶气后,她在谢清蕊面前就不再是唯唯诺诺的样子了。 谢清蕊秀眉紧蹙:“规矩又不是我定的,有本事你去找二姑妈和祖母抱怨去。” 谢清菡嘤嘤哭泣,清芷却担心的望着温婉,她轻轻抬起温婉被打的那只手,温柔的吹了吹,“是不是很疼?” 温婉愣愣地看着她,明明她也被打了,此刻却捧着自己的手掌温柔的吹着,温婉竟然一下子红了眼眶,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从来没有人。 “我、我习惯了,不疼的。” 清芷蓦地抬眸,惊讶的张了张嘴,习……惯了? “我小时候母亲会逼着我学很多东西,学不好她就会打我,父亲知道后觉得她是为了我好,也不好干涉,所以我都已经习惯了。”温婉轻轻柔柔的声音飘来,让清芷忍不住一滞。 温婉也同样捧起她的手掌,学着她的样子温柔吹了吹,清芷看着她娇小柔美的面容,心里暖暖的,也许这就是缘分,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小表妹。 清芷看着为她心疼的温婉,又看了眼还在嘤嘤哭泣的二姐姐,起身走到谢清蕊面前半蹲着。 “大姐姐,以后咱们要一起读书,还是尽量少犯错,姐妹间也尽量和睦些,二姑妈不会一直待在金陵,咱们好歹应付过这段时间呢。” 谢清蕊哪怕知道清芷这话说的没错,可还是不满道:“用不着你来教我怎么做,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清芷望她一眼不再多说什么,冷冷从她身旁走过,谢清菡和温婉都围着清芷说话,谢清蕊觉得自己被孤立了,又被清芷压在头上,她是做姐姐的,凭什么被妹妹教训? “最该低调的是三妹妹才是,二姑妈在汴京这段时间,还是少与赵三公子见面的好,免得你那些不知羞耻的事情被姑妈知道,连累了我们。” 第六十九章 二姑妈去平南王府 第六十九章 二姑妈去平南王府 清芷回身冷冷瞪她一眼:“大姐姐小心祸从口出。” “你不必威胁我,你与平南王府的三公子往从甚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先失了分寸,就别怪旁人抖出来。” “我怎么失分寸了,大姐姐倒是说清楚?”清芷别的都可以忍,唯独牵扯到赵初临她不能任谢清蕊胡扯。 她的感情好好地放在心里,不容任何人亵渎。 谢清蕊冷哼:“三妹妹莫不是恼羞成怒了?其实你早该认清自己,一面不愿对小侯爷放手,一面又缠着赵三公子,也不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王府也是你能高攀的?赵三公子也不过是看在三哥哥的面上才同你多说几句话,你还真以为自己能入他的眼?以他的身份,满汴京的姑娘随便挑,他就算瞎了眼也不会挑上你。” “大姐姐不怕闪了舌头吗?”清芷抬高声音,怒瞪着她。 “你敢说你对赵三公子没有存了非分之想?”谢清蕊才不信。 清芷眼眶微红,心事被人这样戳穿、指责,且将她与赵初临之间的差距血淋淋摆在她面前,让她一时心痛难忍,她能说她没有吗?她说不出口。 “没有否认便是承认了,我劝三妹妹还是早些认清现实才好,赵三公子是不会看上你的,平南王府与李家要订亲了,三妹妹还不知道吧?” 什么?李家,订亲? 谢清蕊在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狠狠捅了一刀,撕心裂肺,可她只能强忍着,压下心中剧烈的疼痛,“是吗?那要恭喜他了。” “装什么装!”谢清蕊最看不得她这副样子,明明脸色都白了,还要装模作样的说恭喜,从小到大,她都是这个样子,明明心里恨毒了二婶婶,还要装作恭恭敬敬,真不嫌累。 “你够了,子虚乌有的事也拿来说。”谢清菡伸手扶住清芷,一摸她的手背竟是冰凉,谢清菡心里一惊,连忙说道:“三妹妹,你别信她的,她两边都沾不上,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定是骗你的。” 清芷渐渐冷静下来,挤出一丝笑容:“不论是真是假,都与我无关。” 谢清菡愣了愣,没有再开口,谢清蕊呵呵一笑:“三妹妹这话也不过就骗骗二妹妹这种缺根筋的,你自己恐怕都不信吧?你若对赵三公子没有非分之想,会与他在南楼私会?还有那次在侯爵府,你们两个也偷偷摸摸在东园,不知道做些什么!” “你胡说些什么!”清芷再也忍不住,她与赵初临光明正大,何曾逾矩过,谢清蕊三番两次说他们私会,当真长了一张嘴就可以随便胡扯。 “你说的可是真的?”门外一声冷喝,令清芷几人面色一慌,便见二姑妈站在房门处,怒容满面。 谢清蕊一时没敢再开口,二姑妈谢兰进屋走到她面前,沉声道:“若让我知道你肆意败坏妹妹名声,我定饶不了你。” 谢清蕊一激灵,此刻已经由不得她不说了,望了清芷一眼,唇边一丝冷笑:“二姑妈,您明察,侄女说的句句属实,不敢妄言。” 谢兰侧过身盯着清芷,清芷抬起头来,迎上姑妈冷冷的目光,她神色坦然,说道:“我与赵三公子清清白白,绝没有像大姐姐说的那般。” “你清白?次次都被我撞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光我见到的就不止一两次,何况没见到的。” “若说几句话就成了私会,那大姐姐与小侯爷又怎么算?” “你少乱咬人,单单说几句话吗,说话要靠的那么近?你的眼神可骗不了人。” “够了!”二姑妈冷斥,对着清芷道:“你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就算心中坦荡,也不能过多接触外男,这些你本该心里有数,你大姐姐能看到那么多次,可见也不是空穴来风。” 清芷回道:“既然二姑妈听信大姐姐之言,清芷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还不服气?” “子虚乌有之事,清芷自然不服。” “你是姑娘家,若真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也只会冲着你,没人会去指责他平南王府的公子,无论如何,你都该谨慎些,主动与他撇开距离,若他再来纠缠你,你也应言辞拒绝。” 清芷心神一震,连忙解释:“姑妈误会了,我与赵三公子绝无任何逾礼之举,也并不存在谁纠缠谁这样的事情,不过是大姐姐胡乱攀咬。” 谢清蕊见缝插针,却是道:“那日在南楼,赵三公子亲口承认待你不同,你还解释什么?” 果然见二姑妈皱了眉头:“他竟当众说这样的话?” 清芷道:“不是的,那日是大姐姐无礼在先,当着外人的面要出手打我,赵三公子只是看不过才帮了我。” “你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话是他亲口说的,当时南楼又不只我自己听见了?” “你闭嘴!”清芷吼道:“成日嚼舌根、惹是生非、见不得旁人一丝好,我们真是投错了胎才有你这样的长姐,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哪有半点做姐姐的样子?你怎么欺负我,我都无所谓,牵扯旁人做什么?” “说什么呢你!”谢清蕊瞪大了眼睛,这死妮子竟然这样指责她,真是活腻了。 “做什么!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姐姐没姐姐的样子,妹妹也没妹妹的样子,哪家府里像你们这样?”谢兰真是长见识了,她年轻的时候与大姐、三妹也常有争执,但也没闹成这个样子。 清芷别过目光,眸中雾气散了又聚,什么事情她都可以忍,为什么要拿她最珍惜的人来伤害她。 “反正我只一句话,我问心无愧。”她是喜欢他,可她的喜欢好好的放在了心里,没有做出任何败坏家风的事情。 谢清蕊还想再说什么,被二姑妈瞪了一眼闭了嘴,谢兰性情毛躁,虽不信她谢家的姑娘是那种不知廉耻之人,可也知道这种话哪怕是空穴来风,也得有那个穴才行。 “他平南王府的公子若真对你有意,就该光明正大托了媒人上门来说亲,私下里见面还说些让人误会的话,实属不该!这样的话若传出去,旁人会怎么议论?他可有想过?”谢兰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的事要说清楚,毕竟出了事吃亏的都是姑娘家。 “二姑妈,您要去哪里?”清芷心里没来由一慌。 “去平南王府。” 清芷来不及多想,伸出手就要上前阻拦,谢清蕊却猛地抬腿,清芷不察被绊倒在地,谢清菡和温婉见状连忙来搀扶,清芷抬眸就见二姑妈已经走远。 “三妹妹!” “三表姐!” 清芷两个膝盖摔的生疼,可她顾不得,拉着谢清菡和温婉的手急忙说道:“不能让二姑妈去平南王府,不能让她去。” 谢清菡和温婉相视一眼,怯怯道:“二姑妈那个性子,我们就是敢拦也拦不住啊。” 清芷要爬起来,可这一下摔的不轻,膝盖破了皮,走路一瘸一拐,温婉心疼地扶着她:“别追了表姐,姨妈早就走远了。” 是啊,早就走远了。 清芷扶着门框,心里都是绝望,她甚至能想到二姑妈去平南王府会说些什么,她与赵初临……日后她该如何面对,他又会怎么看她? “三妹妹……”谢清菡极少见清芷落泪,哪怕有,也从未像此刻这般痛苦绝望,清芷只是怔怔落泪,空洞的望着二姑妈离去的方向。 “看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方才的气势哪去了?不是不承认吗?那又何苦摆出这样的神情来?”谢清蕊心里叫好,二姑妈肯定去平南王府讨要说法了,有二姑妈这样一闹,她谢清芷就别想再与赵三公子有什么瓜葛了。 “要是平南王妃知道你这样的身份都敢觊觎她的儿子,不知道会不会直接将李家姑娘娶进门好断了你的念想。”谢清蕊掩唇狂笑。 清芷慢慢转回目光,谢清蕊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愣了愣,“你、你要做什么?” “这么多年,你就是活的太舒坦了,可你这样的人凭什么?你自私、虚伪、阴暗、心胸狭窄,你嫉妒我嫡女身份名不正言不顺,也嫉妒二姐姐的小娘在大伯父面前吃得开,你空有一副好样貌,却生了副蛇蝎心肠,你丝毫不顾姐妹间的情意,败坏二姐姐名声、诬陷她偷衣裳,如今又来害我,你扪心自问,我与二姐姐哪里对不住你?”她的声音清冷,一步步朝谢清蕊走去。 谢清蕊竟被她的气势慑住,后退几步。 “你最好从现在起,期盼二姑妈没有进平南王府,不然你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活。” 谢清菡和温婉内心一震,明明清芷的声音平淡,她们却觉得这绝不是恐吓之言。 谢清蕊心跳如鼓,正了正身子,怒斥着她:“不得了,你还敢杀人不成?” “我没那么蠢,你还不值得我搭上一条命,你不是想救袁小娘吗?你试试,有我在一日,她就别想出来。” “你、你疯了,你好狠的心。”谢清蕊怒瞪着她,谢清芷竟敢拿阿娘威胁她。 第七十章 我心悦于他,很多年 第七十章 我心悦于他,很多年 漫长的一个多时辰,清芷都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度过的,她只是一直在想,他会不会生她的气? “三妹妹,二姑妈回来了。”谢清菡急急跑到清芷面前,“去见祖母了。” 清芷一下子回过神,就要往老太太屋里去,可她忘记膝盖上有伤,差点又摔倒,幸亏温婉一直在她身边扶着。 温婉慢慢扶着她走,从学堂到老太太屋子,百十步的距离,清芷却走的满身是汗,她才知道膝盖上的伤多重,血迹透过衣衫清晰可见。 还未进屋,二姑妈的声音传了出来,清芷只听了半句,便僵在原地。 “还能怎么说,自然是让他们家的三公子远离清芷了。” “你就当着王妃的面说这些话?”老太太都惊呆了。 “我说若是谢府的姑娘不检点,我们自会回家管教,可若是王府的公子行为不妥,王妃也该多注意才是……” 清芷身子一软,被温婉牢牢扶住,“三表姐……” “婉儿,我想先回去休息了,二姑妈和祖母要是问起来,就说我摔伤了腿。”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温婉不由得心下一紧。 “我送表姐回去吧。” 清芷这样子也没办法自己走,温婉便扶着她一步步走回小院,阿荇和小莲想问什么,可看到姑娘这个样子,很默契的没有开口。 “姑娘腿上的伤比较严重,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小莲看着姑娘染了血的衣裙,终是不放心。 清芷没有讲话,温婉便说道:“那就去请吧,还是要大夫看过才能放心的。” 等大夫来给清芷处理完伤口,她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小莲和阿荇见有表姑娘陪着,便主动退下。 温婉犹豫了许久,才缓缓问道:“表姐和平南王府的公子……” 清芷渐渐抬眸,舒了口气:“我心悦于他,很多年。” 说完这话,她突然觉得轻松很多,人人都觉得她配不上他,可她喜欢他的时候,他是商贾之子,不是王府的公子啊。 说来也是奇怪,除了谭蓁蓁,她从未对任何人坦白过这份心意,就连二姐姐都不知道,可温婉问了她就说了,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但她没想到温婉竟然说了句:“他一定特别优秀,才值得表姐的喜欢。” 谢清蕊不断在提醒她,她如何如何配不上赵初临,可温婉却说,一定是因为那个人足够优秀,才配得上她的喜欢。 “你是这样想的?” 温婉浅浅一笑:“他也一定很喜欢表姐。” 喜欢吗?清芷不由得神色一暗,也许有一点,那么现在呢?在听到二姑妈当面说的那些话后,他会怎么想? 一段尚且朦胧、尚未被点破的感情,又能经得住什么挫折? “对于这样莫须有的指责,他很生气吧?”清芷喃喃自语。 二姑妈知道清芷受了伤,也没再要求她必须在学堂待着,清芷就一直躺在榻上,若不是伤了腿,她一定会跑到赵初临面前向他解释,可也幸亏伤了腿,她始终有些胆怯。 害怕她满心期待的感情还没开始就结束,害怕他说出无情的话来。 清芷院子请了大夫,到底是惊动了谢江诚,他才回府就往清芷这里来,先是问了阿荇和小莲,知道又是因为姐妹间的矛盾,叹了口气才进来看清芷。 清芷懒懒坐在窗下,连谢江诚从院子里经过都没觉,谢江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道:“现下又不是杏树开花的时节,你盯着它做什么?” 清芷回身看他一眼,又将目光放到院中那几棵杏树上,喃喃道:“明年,它们会开花吗?” “会的,临之说只要细心养护,明年便能见着杏花开了。”谢江诚走到她身旁坐下,问道:“严重吗?腿上的伤。” 清芷摇了摇头:“已经不疼了。” “有心事?” 清芷抬眸,心中苦笑,果然她的情绪根本瞒不过三哥哥,只好开口说道:“二姑妈……去了平南王府。” 谢江诚颔:“我听说了。” 他见清芷神情恹恹,安慰道:“临之不会放在心上的,你也别想太多,我会去和姑妈解释。” 可清芷根本不在意二姑妈怎么看她与赵初临,甚至也不在意对自己名声如何,她只是委屈道:“就算他不会放在心上,王妃也一定很生气吧。” “芷儿,这不是你的错。”谢江诚拍了拍她的肩膀,二姑妈把姑娘家的声誉看的太重要,这本没错,只是她性情急躁,在没有搞清缘由的情况下就去平南王府说那番话,的确冲动了些。 但自始至终,错的都不是清芷。 “他就要与李家订亲了,这个时候二姑妈去说那些,王妃会怎么看我?他又怎么想我?” “与李家订亲?”谢江诚神色一怔:“你听谁说的?” “是谢清蕊说的。” 谢江诚也有些迷惑,说道:“但据我所知,王妃似乎不满意这门亲事。”李家的确有此意,可平南王妃并没有点头啊,难不成后来又答应了? “不满意?”清芷听到这样的消息,心中不但没有丝毫高兴,反而更加沉闷,王妃连李兰歆都看不上。 似谭蓁蓁和李兰歆这样的家世品貌都不行吗? 清芷不禁想到谢清蕊那句:“以他的身份,满汴京的姑娘任他挑,他就是瞎了眼也不会挑上你。” 谢江诚眉头微蹙,见清芷面色越来越差,握住她的手觉竟是冰凉,谢江诚起身将窗子关上,说道:“二姑妈的确冲动了,我了解你,也了解临之,你若觉得以后无法面对他,我可以帮你跟他解释清楚,他不会怪你的。” “不用了,这样的事越解释越乱,可……”清芷心里乱得很,她想告诉赵初临,那些话不是她跟二姑妈说的,她并不希望他对她敬而远之。 “你好好养伤,别想那么多了。”谢江诚揉了揉她的脑袋,嘱咐她:“让厨房多做些好吃的,你太瘦了。” 看着就柔柔弱弱的,才会那么容易被人欺负。 傍晚谢清菡和温婉来看她,陪她一起吃了饭,谢清菡就是再傻,也看出了清芷和赵三公子之间有问题,但她没提,因为她的想法和谢清蕊一样,她怕清芷最终会受伤害,只希望清芷能就此把赵三公子忘掉。 “婉儿,你怎么了?”清芷见温婉心神不宁,喊了她一声。 温婉回过神来,连忙摇头:“没,没什么。” “跟我们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清芷温柔看着她。 温婉心里一软,俏丽的面容上落下两道泪痕,把清芷和谢清菡都惊住了。 “我回不去金陵了,回不去了。” 清芷和谢清菡相视一眼,温婉自顾自道:“母亲说……说要把我嫁给武功郡王做妾室。” “武功郡王!那不是……”谢清菡偏过目光望向清芷,满是惊讶。 新帝登基,封先帝二皇子赵德昭为武功郡王,并继续承认他的皇子身份。 清芷道:“如今国丧期间,哪怕是纳妾,二皇子恐也没这个胆吧。” “说是……先送进府做个丫鬟,其实哪怕是纳妾又怎样,就是收个下人,并非嫁娶,官家登基初期也不会因这样的小事怪罪武功郡王,反正我是逃不掉了。”温婉紧咬下唇,声音里满是绝望。 有那么一瞬间,清芷在她眼里看到了轻生的念头,蓦然一震。 “可怎么会是他?三姑妈怎么会与武功郡王扯上关系?” 温婉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母亲只说武功郡王看上了我,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不清楚。”可这其中细则有什么要紧。 “其实……武功郡王一表人才,如果能真心待你,也挺好的。”谢清菡怯怯说道。 温婉身子一晃,双手捂脸:“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清芷连忙冲谢清菡使眼色,让她不要乱说话,揽过温婉的肩膀将她抱在怀里:“别哭,先想想办法,会有办法的。” 谢清菡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敢再开口,但能有什么法子?那可是先帝之子,当今陛下的亲侄子,是个皇子。 “对不起三表姐,你都这样了,还让你为我担心。” “说什么傻话呢,我们是姐妹,是一家人。”清芷抱着她,又伸手握住谢清菡的手,眸中渐渐蓄满泪水:“我们是亲人,我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她们三个都是同岁,谢清菡比清芷大一个月,清芷也只比温婉大四个月,站在一处本也分不出谁大谁小。 “祖母知道吗?她同意吗?”清芷问出口就觉得问的特别傻,皇子看上的人,谁能说个不字?祖母恐怕巴不得呢,就连金陵的三姑父知道了这事,只怕也要狠下心来。 清芷一看温婉的神情,便知自己猜的没错。 “母亲她知道我不会同意,便把我所有的后路都堵死了。”温婉定定看着屋外,轻声道:“可我不会嫁的,死也不会。” “婉儿,你想做什么!”清芷紧紧抓着她的手腕。 温婉凄然一笑:“我从小看着父亲的妾室活得那么卑微艰难,我就誓哪怕嫁个农夫也绝不做妾,她们活着还不如死了。” 第七十一章 来生也想有你这样的好兄长 第七十一章 来生也想有你这样的好兄长 清芷不知金陵温府里的事,如今听温婉娓娓道来,才知她自小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母亲心里只有大哥,我在她眼里大概只是个谋利的工具。” “婉儿……” “表姐不必忧心,我早已不在乎了。” 或许旁人不能理解,亲生母亲何至于此,可温婉的确不在乎了,她打小是如何长大的,只有她自己清楚。 清芷心下百般怆然,曾氏不是她的生母,对她冷漠无情她从前尚有几分委屈难过,何况婉儿。 “芷儿!”谢江诚又出现在院子里,脚步轻快,只是他不知道谢清菡和温婉都在,倒是愣了一愣。 “三哥哥。” “三表哥。” 谢江诚颔,对清芷说道:“方才临之来找我,特地询问你的腿伤,可见白日里二姑妈那些话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你也无需忧虑了。” 他就是担心清芷夜里睡不着,才赶着来告诉她。 清芷被她们注视着,脸色莫名红了,幸亏是晚上看不明显,“我知道了,谢谢哥。” “那你好好养伤,其余的事情就别想了。”谢江诚嘱咐她。 天色已晚,谢清菡和温婉也一起离开,走出清芷小院,谢江诚说道:“太晚了,我送你们回去。” 温婉是跟着老太太住合安苑,谢江诚便先把谢清菡送回去,再送温婉,合安苑前方茂密的竹林有条小路,能省不少时间。 夜间的竹林,冷风簌簌,初冬的时节,满目萧索,冰凉刺骨。 温婉忍不住拢了拢衣裳,谢江诚见状便将外袍脱给她,浅笑:“如今天气越寒冷,出门要记得多带件披风。” 温婉双手僵硬,没有去接,谢江诚便动手亲自给她披上,“你和清芷是一样的,都是我妹妹,做兄长的照顾妹妹本是应当。” 做兄长的照顾妹妹本是应当,温婉心里咀嚼着这话,唇边泛起一丝苦涩,她也有兄长,可却从未感受过兄长的温暖。 “谢谢表哥,表哥待清芷表姐真好。”原来兄长和兄长之间也是有差别的。 谢江诚一怔,想到温良,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快回去吧,外头冷。” 将到合安苑,温婉将外袍还给表哥,谢江诚看着她进去才转身离开。 没想到温婉才进院子,母亲谢梅便凑上前来,朝外头看了一眼,笑道:“你若不想进郡王府,也不是没法子。” 温婉一僵,愣愣地望着母亲。 “想办法嫁给谢江诚,是你唯一的出路,不然就只能认命了。” 温婉心绪起伏不定,却是冷冷一笑:“我有这样的娘家,做什么要去祸害表哥。” “放肆,你说的什么话!” “母亲还是小声点,外祖母和姨妈都睡下了。”温婉抬步进了屋子,谢梅又不死心地跟进来。 “你不必对我横眉竖眼的,我都是为了你好,你若回金陵,以温家的家世你能有什么好姻缘,不如留在汴京抱紧谢家这棵大树,你三表哥如今风头正盛,前途不可限量,这样好的郎君难道要便宜外头那些人,不如咱们亲上加亲。” “母亲是想,我若能嫁给三表哥,就可以让三表哥给大哥在朝中谋个职位,自然以后还有许多好处,三表哥大概就撇不开温家这个麻烦了。”正因为如此,她怎么会把这样的麻烦带给表哥,要死要活她都奉陪就是了,万不会连累旁人。 谢梅气道:“那你就准备好去郡王府吧!” 房门狠狠关上,温婉倚在塌边,身子软了下去。 清芷安安静静休养了几日,如今走路已无大碍,只要不用手碰膝盖上的伤口,倒也感觉不大到了,温婉和谢清菡每日下了学都会来看她,陪她说说话解闷。 姐妹几个说说笑笑,有说不完的话,谢梅那边还琢磨着温婉能想办法嫁给谢江诚,倒也没急着把她送走,温婉在清芷面前什么都没提。 谢江诚这两日在朝堂中一时风头无两,先是陛下登基初期的那句笑言:“国子祭酒有宰相之才。” 昨日又在原有官职上,拜翰林学士,授端明殿学士,扶摇直上,“殿学士”通常为陛下宠信之人担任,常人不可得。 这个消息传到平南王府中,让平南王妃刚冒出来的念头又打消了回去,如今谢府一跃成为朝堂新贵,炙手可热,那件事还是缓一缓再说。 “三妹妹,等你腿伤好了,我们再带着婉儿出府转转吧,再过些时日天气越来越冷,恐怕就懒得出府了。”谢清菡想让温婉开心一下,主动提议。 清芷也知道温婉强颜欢笑不过是不想让她们担心,附和道:“我腿伤没事了,就是摔倒磕了一下,出血了才看着唬人罢了,不如就明日吧。” 温婉没什么心思,可也不想扫了两位表姐的兴致,便点了点头。 只是第二日,姐妹才请示完二姑妈,还没来得及出府,远远就见三姑妈谢梅怒气冲冲走来,一把拽过温婉,骂道:“人家瞧不上你,你还是乖乖去郡王府吧。” 温婉被母亲拽着一个踉跄,清芷连忙上前劝道:“三姑妈这是怎么了?婉儿还小,有话好好说。” 谢梅冷冷瞪她一眼,说道:“婉儿卑贱,配不上江诚这样的好儿郎,我们也不必死皮赖脸,既然她能被皇子看上,也是她的福气。” 三哥哥?清芷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和三哥哥扯上关系了? 原来谢梅见谢江诚前程大好,又得陛下这般宠信,心道要是能让婉儿嫁给谢江诚,只要对外说二人早就订过亲了,武功郡王那儿也能有个交代。 她明白老太太是指望不上了,便直接找到了二哥谢华那儿,谢梅是谢家最小的妹妹,谢华做兄长的也不好直接拒绝,主要他觉得婉儿那孩子的确不错,亲上加亲也没什么不好,但这样大的事毕竟要同夫人商量一下,也要看看江诚是什么态度。 不巧的是,谢华和谢梅兄妹二人的对话恰好被曾氏听了去,曾氏旁的事都可以忍让,唯独儿子的事不能妥协,江诚好不容易凭借自身赚了个好前程,她可不能让温家给毁了。 “这事我坚决不同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想都别想。”伴君如伴虎,江诚既得陛下信任,就更要事事谨慎小心,像温家这样的岳丈家,是万不能有的。 “二嫂这是心气高了,看不上我们婉儿,也看不上温家门楣。”谢梅得了个没脸,怎么下得了台。 谢华也觉得夫人说的话有些过了,清咳一声:“你二嫂她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曾氏没有给夫君装好人的机会,径直说道:“实话说吧,我并非看不上婉儿,若她不是你们温家的女儿,我还不见得会反对。” “你!好啊,当年你们逼得大姐一家老死不相往来,如今也要与小妹撕破脸不成?”谢梅气得浑身颤。 谢华一凛,重重拍了拍桌子,吼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提她干嘛!” 谢华一声怒吼,把曾氏和谢梅都唬住了,谢梅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可说出去的话收不回,如今二嫂这个态度,她也明白这门婚事不可能成了,又觉得丢了脸,这才不管不顾要把温婉立刻送到武功郡王府上。 清芷死死抱住三姑妈,劝道:“姑妈您别冲动,您这是要将婉儿往火坑里送啊。” 谢梅一把将她推开,骂道:“你们瞧不上她,不要她,却又拦着她嫁给旁人,哪有这样的道理?” 清芷被三姑妈推到一边,一抬眸,见三哥哥站在不远处。 谢江诚原本今日得了空来向祖母请安,没想到看到这一幕,他显然也很惊讶,他完全不知道有这样一回事,也不知道三姑妈想让温婉嫁给他。 清芷愣神的工夫,谢江诚抬步走上前,谢梅和温婉自然也瞧见了,温婉低着头,感觉没脸见三表哥,那样俊逸脱俗的人儿,怎么能和她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三姑妈。”谢江诚恭敬问安。 谢梅才在谢华和曾氏那里受了气,自然不会对谢江诚有好脸色,冷冷别过头:“不敢,你放心,婉儿也不是没人要,不会赖上你。” 谢江诚没有多说什么,望了温婉一眼,见她一直低着头,便抬步往老太太屋子里去。 二姑妈谢兰正陪着老太太闲坐,谢江诚微微一怔,外头那么大的动静,这二人不可能没听见,老太太见他心不在焉,悠悠说了句:“那毕竟是温家的孩子。” 谢江诚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可他是真的心疼这个表妹,奈何连祖母都不管,他实在也做不了什么。 等谢江诚从老太太屋子里出来,一抬眸就见温婉满面泪痕立在一旁,手中锋利的簪子对着脖颈,他心下一紧,连忙喊道:“温婉,放下簪子!” 温婉手一抖,泪眼朦胧望着谢江诚,说道:“表哥,愿来生我也能有你这样的好兄长,投生到好人家。” “别说傻话,什么来生,今生还长,你想那么远做什么。”谢江诚慢慢上前,想试图从她手中夺过簪子,可温婉知道他要做什么,不断地后退。 第七十二章 做我的郡王妃 第七十二章 做我的郡王妃 谢梅皱眉道:“送你去郡王府是享荣华富贵的,你做什么寻死觅活的。” 她又望着谢江诚,讥讽一笑:“你若真舍不得她,为何不娶她?” 谢江诚蹙眉,拳头紧握,半晌没有说话,谢梅冷冷一笑,温婉真是受够了母亲,更不愿让表哥为难,心一横就想一死了之。 突然听见谢江诚问了句:“清芷呢?方才不是还在这儿吗?” 谢清菡躲在一旁怯怯说道:“方才……方才婉儿要寻死,三妹妹劝不住就跑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谢江诚身子微怔,突然懊恼道:“武功郡王……坏了!” 东街皇子府,如今已是郡王府了,清芷立在府门外,忐忑不安,想到温婉抵在脖颈上的簪子,她咬了咬牙,走上前去。 府门外的小厮询问了两句,竟然没有通报就直接带着她进去,本朝崇尚节俭,这所宅子还是赵德昭出阁时,先帝所赐,并不豪奢,瞧着与普通官员的住宅并无不同。 只是其中建筑会因个人喜好各有各的特点,而赵德昭的宅子……古板沉闷,唯一让人眼前一亮的,便是宅子西侧的楼台水榭,而赵德昭就站在水榭之中,遥遥而望。 清芷心定了定,缓缓走上前去。 “见过郡王殿下。”她屈膝叩拜行礼。 赵德昭虚扶一把,清芷却没有起身,赵德昭紧紧盯着她说道:“先起来,我知道你来见我所为何事,如果你想继续谈下去,就先起身。” “殿下知道?”清芷只能起身,然后退离他几步远。 “我一直等你,等你来见我。” 他的声音平平淡淡,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清芷大骇,突然明白了过来,果然下一瞬就听赵初临说道:“我要的自始至终都是你。” 清芷身子微晃,她本是来求他放过温婉,可如今她又怎么开口,又能说什么? 清芷又屈身跪地,恭敬言道:“清芷不值得殿下这般抬爱,清芷也绝……绝不做妾。” 赵德昭上前走了两步,在她面前止步,低头望着她,眸色渐深。 “我没说让你做妾,我会让平南王收你为义女,你以亲王之女的身份出嫁,做我的郡王妃。” 他说的理所当然,已经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可这只会令清芷更加惶恐不安,她伏在地上,长跪不起,无声抗议。 赵德昭似乎陷入回忆,背对着清芷,轻声说道:“那日我被父皇责骂,本是出府散心,却在沈府门前见到你被撇下,孤零零站在原地,神色萧索黯然。后来我竟跟了你一路,见你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又见你和卖玉的小贩争吵,就连我自己都不知,为何要一直跟着你,也许当你被撇下的时候,我觉得我们两个很像。” “从前你避着我躲着我,我知道原因,所以忍着不见你,也从不逼迫你,但如今叔父已经继位,你难道还要避着我吗?” 他一手托着清芷手臂,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拽到他身前,他离她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敛眉望着她,像要看进她的眸子。 清芷惊得后退,身体却被他禁锢,他眉头微微皱起:“你怕我?” 她何止是怕,她现在是惊惧,他是皇子,他的喜欢对清芷而言是一种宣示,那是皇族的权利。 赵德昭一手圈着她的腰身,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欲抚上她的面颊,她眉目如画、娇弱玲珑,可他心里明白,他喜欢的不仅仅是这样一副好皮囊,他并不肤浅。 他的手将要触碰到她,清芷侧躲过,他的手僵住,定定望着她。 “殿下抬爱,清芷受之有愧。”她努力挣脱,他却裹得更紧。 他问她:“为何?你心里有别人?” 清芷摇头,就算是有她又怎么能说,此时此刻她若说出任何一个名字,只会害了那个人,没有任何用处。 “如果我向陛下请旨赐婚,你觉得谢府敢抗旨吗?” 水榭中有冷风吹过,拂过她面上滚烫的泪水,清芷身子微微颤抖,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好无力,如果可以选择,那日在侯爵府她一定会忍住,不对谢清蕊动手,没有惹曾氏生气,就不会被她撇在侯府门前,也就不会被赵德昭遇见。 可是一切都晚了,他若真的进宫请旨,她怎么逃得过? 等等!清芷突然一个激灵,他说入宫请旨?对啊,他若真想得到他,不过进宫请个旨意那么简单,又何必兜这么大的弯子,用温婉来逼她?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觉得陛下不会同意,或者他已经请求过,陛下没有答应,因为三哥哥,陛下不会希望武功郡王与谢府联姻。 清芷迅整理好思绪,试探说道:“那不如殿下先请了旨意来,清芷自是不敢不从。” 赵德昭盯着她的眸,旋而薄怒:“你很聪明,但别自作聪明,就算没有旨意,我也有的是法子让你心甘情愿。” 清芷心中稍安,起码证明了自己心中猜测,虽然赵德昭明显不会放手,但尚且还有转圜余地,若他真的拿到了旨意,清芷才真是躲不过了。 “你别忘了,你姑妈可是很愿意把她女儿送过来。” 赵德昭的话如一盆冷水浇到清芷头上,婉儿……那只会逼死她,怎么可以? 赵德昭禁锢着她,看到她怔怔而落的泪水,她离他那样近,他伸手为她拭泪,心里有一丝心疼。 “求殿下放过清芷吧。” 她的话让他的怜惜化为恼怒,他喜她,她却求他放过她。 不过赵德昭的确放开了她,清芷连忙后退几步,转而听见他说:“我不逼你,我会让你自己选择。” 清芷眸间一喜,他却又道:“不过你别忘了提醒谢梅,让她尽快将女儿送来。” 什么?清芷抬眸惊讶望着他,他似乎一直是这样一副神情,平平淡淡,哪怕动怒也未达眼底,清芷忽然想起世人对他的评价:不喜形于色,不溢于言表。 这样的人,她看不懂,也不敢随意接触。 他是先帝之子,曾与当今陛下争夺储君之位,他并非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皇子,他有谋略、有城府,最重要一点,他得陛下忌惮。 他失去了皇位,所以更要得到她。 “殿下一定要让温婉进府?”她近乎哀求。 赵德昭目光稍微缓和:“这取决于你。” “殿下既然不喜欢她,又何必强求于她,殿下这样逼她,无异于让她去死。”温婉看着性情柔弱,实则内心坚硬,她自小除了生父,没有感受到任何温暖,可父亲终归忙于外事,甚少干预内宅。 清芷从前觉得自己很不幸,可她至少还有三哥哥处处关怀疼爱,而温婉什么都没有,她既敢把簪子拔下来对准脖颈,她就能说到做到。 “她可以无事,我说了,这取决于你。”赵德昭别过目光,他觉自己见不得她痛苦难过的样子,可他没办法,只能逼她,逼她心甘情愿嫁给他。 “若清芷坚决不从呢?”她周身冰冷,紧抿双唇。 赵德昭大步跨到她面前,抓着她瘦弱的肩膀,他的手很用力,清芷忍着疼没有出声,就那样冰冷望着他,他蹙着眉,却渐渐放开了手。 “若我说,一定要你做我的王妃呢?” “清芷宁愿一死。” 她这一生,除非那个人亲口说不要她,否则她绝不委身旁人。 赵德昭唇边一丝冷笑,笑得凉薄,他原以为他想要的都能得到,皇位也好,喜欢的女子也好,可到头来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他眸中渐渐聚起怒气,连他自己都没觉的狠毒话语就这么说了出来:“你若嫁给旁人,甚或想一死了之,我会让她给你陪葬。” “你!”她,是指温婉,清芷听懂了,她身子一软,后退半步。 “我喜欢你,想娶你为妻,是真心的。”他感到一阵挫败,他不想伤她,真的不想。 “殿下的真心,只会让清芷感到害怕惶恐,这样的真心不要也罢。”他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却伤她、逼她,甚至伤害她的家人,这样的真心她真的承受不起。 她的话彻底惹怒了他,她对他的真心嗤之以鼻,多么讽刺。 这世上最令人恼怒愤恨的莫过于自己倾心相付,而对方却不屑一顾,水榭中的气氛骤然降到极点,赵德昭伸手钳住清芷的下颌,逼迫她与自己对视。 他微怔,眸中有痛色,因为他在她的眸子里看到了恨,她恨他? 为什么?他想把一切都给她,他许她王妃之位,为她筹谋打算,她却对他生了恨意,赵德昭倏地松手,别过头去,冷然道:“要么你来,要么她来,你自己选。” 清芷不出声,他又道:“我可以给你时间,但愿你不会让我等太久。” 清芷握紧双拳,转身离去,不远处两名侍卫伸手将她拦下,赵德昭叹息道:“放她离开,她会再回来的。” 这话像说给他自己听,她会回来的,她终归要回到这个地方。 清芷头也没回地离开,出了府门,三哥哥谢江诚正焦急等待,她连忙抹去泪水,想故作坚强,可三哥哥上前一下子把她揽入怀中,她就忍不住了。 第七十三章 是我连累了她 第七十三章 是我连累了她 “回家再说。”谢江诚把她带上马车。 在路上她还是把实情告诉了三哥哥,其实就算她不说,谢江诚也能猜出一二来,不然怎会那么巧,武功郡王想要温婉做妾,说这一切与清芷没有关系,他大概也是不信的。 “三哥哥,先别告诉婉儿。” 谢江诚一僵:“你不会是想……” “我不知道。”她现在思绪乱得很,谢江诚揽过她的肩膀心疼道:“别想了,一切有我呢。” 清芷哭道:“是我害了婉儿,都是我害了她。” “放心,有哥哥在,哥哥会保护你们的。” 白日里温婉在府中以死明志,除了清芷和谢江诚,府中那么多人竟没一个人关心一句,说到底,温婉毕竟不姓谢,她父母做主将她许配给何人,旁人如何干预。 他们只能劝解两句,于三姑妈而言根本没用,谢江诚去见父亲时,谢华只丢他这句话。 她温家的女儿嫁给哪家,谢家没法管。 清芷尽管睡不着,她还是早早就歇下了,她只是想安安静静躺着,想一想到底该怎么办,可想着想着,她就很想见那个人,哪怕只是看一眼,听他说说话。 甚至什么都不说,只是想有他在身边陪着她,她不知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整整一夜,她想着他们之间那些回忆,直到天边渐渐泛白。 她跑去找三哥哥,想让三哥哥帮她传个话,谢江诚惊讶于她一大早跑来找他,且还是为了赵初临,直到此刻,谢江诚才觉得有丝异样,关于赵初临和清芷。 “他如今不在汴京,你找他何事?” 不在汴京?清芷愣愣地看着兄长,一时没有说话。 “就是二姑妈去平南王府那日,他晚上来见我问你受伤的事,第二日就被陛下派去了寿州。” 原来,他大晚上跑来关心她的伤势,是因为第二日要离开了,可他为什么不来见她一面?是了,白日里二姑妈才说他行为有失,他怎敢夜里来见她,可她真的真的好想他。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清芷自己都未觉,她的语气那般委屈。 谢江诚仔细瞧着,难不成清芷真的喜欢上了临之?他为什么从未现?可临之喜欢清芷吗? 他心中满是疑惑,一个是他最好的兄弟,一个是他最疼爱的妹妹,若彼此有意自然皆大欢喜,不然某一方岂不要受伤害? “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清芷又问了一遍。 谢江诚才回过神来:“最快也得两三个月后吧,你……找他有事?” 要那么久吗?清芷一阵失落,摇了摇头就走了,谢江诚要去上朝,也没空再多问什么。 下了朝,谢江诚没有急着出宫,反而又折回去。 皇帝赵炅端坐于紫宸殿,内侍黄门禀报祭酒大人求见,赵炅招了招手,内侍黄门请谢江诚入内。 赵炅抬眸望他一眼,继续摆弄手中珠钗,嘟囔了声:“这怎么就修不好了呢?” 谢江诚静立许久,赵炅才问他:“因为科举的事?方才朝上怎么不说?” 谢江诚连忙躬身道:“臣惭愧,是臣的家事。” “何事?” 谢江诚只说了温婉的事,道温婉不愿入郡王府,想来求个恩旨。 赵炅听了半响,才又抬起头来,看着谢江诚欲言又止,谢江诚垂眸:“是臣让陛下为难了。” “你难得求朕一次,朕本不愿驳你的面子,可你也该明白,他不过是想要个女人,又不是娶正妃或侧妃,若这样的小事朕都要干涉他,世人该如何看朕?” 对于赵炅而言,谢江诚是谋士,是肱骨之臣,又难得来求他一次,他不愿拒绝,可谢江诚求的这事的确让他有些为难,登基初期,声誉口碑最为重要,再者原本就有一些人说他这个皇位得来不正,他更要要世人看看,他对于先帝之子有多亲厚。 “这事的根源还在于她的父母,若她父母不同意,德昭也不能强抢民女不是?”赵炅算是给他提个醒。 可谢江诚却满脸苦笑,若是三姑妈能放手,他也不至于求到陛下这儿了,不过陛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只能自己回去想办法,为人臣者,适可而止。 午后清芷倚在窗下愣神,小莲和阿荇悄悄瞧了眼,都很默契的没有上前,从昨日回府姑娘就一直这个样子,开始她们会问几句,可姑娘一句话不说。 小莲猜想可能是为了表姑娘难过,可阿荇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但又说不上来。 温婉昨日是下了狠手的,要不是谢江诚冲上去夺得快,她大概就没命了,但尽管如此,脖子上还是有道长长的划痕,不深却很吓人。 谢梅也怕女儿真的就此殒命,那她可就要人财两失了,终是缓了语气,说过两日再说,温婉说不如今日早下决断,不管过多少日,她都决计不会从的,谢梅气得不再管她。 温婉来时,就见清芷半丝精神也无,倚在那儿魂不守舍。 “表姐。”她轻轻喊了声。 清芷缓缓抬起头,看到温婉冲她笑了笑,竟不自觉红了眼眶,如果不是因为她,温婉也不会被逼入郡王府,终究是她害了温婉。 可温婉却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坐在她身旁,坦然道:“这大概就是我的命,没有武功郡王也会有别人,母亲总会替我‘操心’,我躲不过的。” 她把“操心”二字咬得极重,清芷一阵诧异。 温婉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菡表姐都告诉我了,你与武功郡王的事,我大概也猜得出来,可是表姐,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什么,真的不需要。” 昨晚谢清菡没忍住去找了温婉,说了武功郡王从前看中了清芷,温婉是个聪明人,只稍一想,就明白了。 可她的命运是从她出生那时起就决定了的,没有武功郡王还会有别人,就算清芷表姐为她牺牲,也改变不了。 清芷忍不住落下泪来,反手握住温婉的手,泣声道:“他是冲我来的,原本你就是被我连累,说什么牺牲不牺牲的话,让我情何以堪。” 温婉止不住地摇头,她一点都没有责怪表姐的意思。 “我若同意做他的王妃,他就会放过你,他答应我的。” “表姐糊涂!”温婉抬眸与她对视,眸中神色坚定,却又无比淡然,她说道:“这件事的根本原不在武功郡王身上,你代我出嫁,是可免我一时悲苦,可母亲不会善罢甘休,她还是会将我送给别人,到时表姐还能再救我一次吗?” 清芷一愣,一时不语。 温婉就是怕清芷一时想不开做出悔恨一生的事,这才急着赶来相劝,她自己的人生已经这样了,没得让旁人再为她做什么。 “表姐与赵三公子才是良配,婉儿希望表姐得嫁心中所爱,一世恩爱无忧。”她真心祝福。 “可是若连眼前这关都过不去,又如何谈以后?”清芷被困在当前,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婉儿遭难,且这本就是因为她的缘故,她更加不忍。 虽然温婉的话没错,可以后的路还长,有什么再慢慢解决也不迟,但眼前这关却是已经迫在眉睫了。 温婉劝不动她,只好狠心道:“这件事表姐就不要再管了,不然婉儿只有一死。” 清芷大骇,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为什么不论什么结果,受苦的都是婉儿? “表姐就把这件事忘了吧,这本是温家的事,如果不是我们现在住在谢府,表姐也不会知道不是吗?” “可如果你们没有来汴京,也就不会有这件事了。”清芷心里明白的很,她一直陷在温婉被她连累的自责中。 温婉一叹:“自小到大,除了父亲,我连一句暖心的话都没听过,外祖母说是疼我,但出了事情,她也没有关怀过一句,自然我也不在乎。可表姐却为我难过伤心,会捧着我的手关怀备至,我不敢要求太多,单是表姐这份真心我便觉得足以,不需要表姐再为我做什么了。” 从清芷院里出来,温婉拢了拢衣裳,想起江诚表哥那句:“如今天气越寒冷,出门要记得带件披风。” 她唇角扬了扬,谢江诚就如她黑暗生命里那束明亮的光,她远远看着就好,他本该活在光明里。 “你到底瞎闹什么?一个郡王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你别不知足了。”温良倚在墙边,皱眉望着她。 温婉顿时感到一阵嫌恶,她抬脚便走,温良却提步跟上,“你要是跟了武功郡王,你兄长我的前途也就有了,养你这么大,一点用处都没有,如今还要死要活的,你到底想干嘛?” “原来你的前途要靠亲妹妹来换。”温婉和他多说一句都觉得恶心,她这个兄长,从没有对她有过好脸色。 温良冷冷一笑:“你要是不想进郡王府,那就嫁给谢江诚,他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不比那个郡王差。” “你休想!”温婉冷冷瞪着她,从今往后,她不会再任他们摆布,她就算是死,也要彻底摆脱这样的母亲和兄长。 温良一巴掌把她扇在地上,啐道:“这可由不得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能由你做主?” 温婉趴在地上,紧紧握住拳头:“我没法选择生,可我能选择死,你们不会如愿的!” 第七十四章 你可愿嫁我? 第七十四章 你可愿嫁我? 夜里,清芷正在想着温婉白日里那些话,合安苑的使女却来清芷院里喊表姑娘回去。 阿荇和小莲都是一愣:“表姑娘不在这儿啊。” 清芷听见动静询问何事,才知温婉自下午离开后就不见了,三姑妈和老太太以为还在清芷这儿,天色晚了才派使女来催。 清芷连忙起身穿好衣裳,使女回去禀告三姑太太,清芷又让小莲去门房上问问,报回来的消息竟是温婉下午就出府了,问了时辰,正是从清芷院里离开没多久。 “她在汴京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出去能去哪里?”清芷如今不是担心温婉迷路或是怎样,她担心的是温婉真的想不开。 温婉失踪这事惊动了府中其他人,除了老太太年纪大了没打扰,大房和二房都派了人出去找,可夜色渐深,偌大的汴京城想找一个人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且汴京夜里不宵禁,街上行人小贩不少,找起来更加困难。 清芷也想出去找,却被谢江诚拦了下来:“这么晚了不安全,你安心在府里等着。” 谢江诚让阿荇和小莲看好她,就出了府,清芷除了担忧什么都做不了,她真的怕温婉会做傻事,早知道下午她先面上应下,温婉一定是怕她真的答应武功郡王。 夜色越来越深,出去寻找温婉的一波波回来,可就是不见她人,三姑妈坐在府门口,还是恨恨说道:“她就是想逼我,她才舍不得死呢!” 而温良压根没出府去找,清芷知道后,越觉得心中悲凉,替温婉心痛,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温婉对于死毫不畏惧,也许这个念头已经在她心里许多年了,她甚至盼望着,所以她一点也不害怕、不留恋。 花一样的姑娘,生生被亲生母亲和兄长逼得活不下去,世上竟有这样的事。 “三哥哥回来了吗?”清芷问阿荇。 阿荇一直留心打听着,此刻回禀道:“三公子没有回来,但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回来一趟了。” “但愿还来得及,但愿她只是出去散散心。”清芷只能逼迫自己定下心来。 此刻谢江诚正站在城门口,城中的客栈酒肆他基本都找过了,都说没有见到,府中小厮们也在街上搜寻了这么久,她一个姑娘家到底能去哪里。 谢江诚犹豫要不要出城去找,可她一旦出了城,天大地大更难找到她,谢江诚希望她只是逃走了,可怕只怕她是轻生了。 三姑妈的做法他也很气愤,他正在想办法,毕竟是一条人命,且还是自己的表妹,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温婉跌进火坑。 但此时,他连她的人都找不到了。 他还是出了城,从下午到现在,她一个姑娘家脚程能有多快,谢江诚骑着马快冲出城外,他心里明白,温婉出府不会是想游玩或是散心,她是存了轻生的念头的。 谢江诚一路往林子或河流旁寻找,他的马儿从一片湖泊旁跑过,夜色昏暗,他只见湖面上波光粼粼,岸边却是漆黑一片,可不知是有所感应还是什么,他猛地勒紧缰绳,朝身后望去。 夜色中隐约有个身影蜷缩在地上,像块石头,一动不动。 “婉儿?”他轻轻喊了声,模糊中那个身影微晃,下一瞬却突然站起身朝着谢江诚相反的方向跑去。 谢江诚纵马去追,她却一头扎进湖泊中,谢江诚大惊,迅跳下马背,想也没想也扎进水里。 夜里看不清,他只能凭着声音寻她,好在他跳得及时,很快捞到她,一把将她推上岸,谢江诚在她后头上来,两个湿漉漉的人,身上都是刺骨的冷。 温婉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清楚感觉到他的怒意,她在这儿坐了许久,想了许多事,如果她没有来汴京就好了,那么不论是生是死都不会累及旁人,她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却不能连累了清芷表姐和江诚表哥,她若活着,母亲和兄长不会放过她,不论她嫁给谁都会抓着她不放。 谢江诚见她坐在地上一言不,转身去马背上取下披风来,又转回来披在她身上,用力一裹。 温婉低头一看,这是她的披风,表哥出来寻她的时候还带来了她的披风,这样善良的兄妹俩,不该和她这个麻烦牵扯到一起啊。 她忍不住哭了起来,抱着披风哭得泣不成声,在决定寻死的那刻她都没有哭。 谢江诚怒气冲冲看着她,为她方才跳湖的举动而愤怒,此刻又看她哭得伤心,终是不忍心,坐在她旁边,不冷不热说道:“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尽之时,我也正在想办法,你却一心求死,怎么对得起我们这些为你担心、为你焦急想办法的人?” 温婉渐渐停止哭声,身子还是止不住颤抖,“对不起,对不起……” 她对不起清芷表姐,也对不起三表哥,对不起真心待她的人,可她不想活了,真的不想了。 “我们不想听你说对不起,我们想要你好好活着,为自己而活。”谢江诚一把将她拽起来,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耐心道:“这事毕竟与清芷有关,你若今日就这么死了,她大概会自责一辈子,我是她的兄长,自然,我也是你的兄长,你们的事我岂能坐视不理?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能有什么法子,这样的命运,我逃不脱的,我真的不想让任何人再为我做什么了,就这样吧,就这样去了也干净。”她毫无求生的意志。 谢江诚用力托着她,不让她跌坐下去,月色朦胧,他紧紧望着她的眼眸,说道:“如今,的确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解决当前困境。” 温婉浑身一颤,不自觉问出口:“有法子?” 谢江诚紧了紧手上的力道,与她四目相对,坚定问她:“你……可愿嫁我?” 寒风吹着湿衣,她不知是因寒冷而颤,还是因他的话,温婉悄然敛眉低眸,面前的这个人是年少便名满江南的才子,是如今朝堂上炙手可热的新贵,是她的表哥。 他才华横溢、风度翩翩,他举止有礼、俊逸非凡,他如一颗明珠,她则是那暗尘。 她是一个麻烦,她的母亲望她嫁入豪门为家族谋利,她的兄长还等着她嫁给显贵跟着一步登天,血脉无法割断,她很明白自身处境。 她又抬眸,咬唇道:“我不愿意。” 谢江诚还试图劝她:“你别误会,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为难之事,与其由父母长辈择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联姻,不如利用这门婚事帮你摆脱困境,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三姑妈和温良那边,我自有分寸。” 他这一生,失去了孙淑清,原本也只能遵从父母之命,那么娶谁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如果可以,他愿意娶温婉,这样所有的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可温婉还是摇了摇头:“我不想连累旁人,一丝丝都不愿意,表哥你明白吗?” “我不觉得这是连累我,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这两日他一直在考虑这件事的可实施性,他娶温婉,大概除了母亲不同意外,应该没人会反对,三姑妈也不会再逼温婉,武功郡王那里也无话可说。 重要的是,武功郡王就没办法以此来逼迫清芷了。 “表哥值得更好的人,没得为我委屈自己,我不愿意,真的不愿意。”她很明确的表示她不愿嫁,自然不是因为不喜欢或者瞧不上,而是她真的配不上这样好的谢江诚。 哪怕只是占着他娘子的身份,她都觉得自己是给他蒙尘。 “你怎么不明白,我不觉得委屈,既然能皆大欢喜,为什么不可以?”谢江诚真的没想那么多,他又道:“你也不必说什么更好的人,对我来说,娶谁都是一样的,且你何必妄自菲薄,你并不比旁人差。” 温婉却心如死灰,转过身不再多说什么,真心待她的人,谁牺牲都不可以。 “那先不说这个问题,我们先回府。” 温婉无力说道:“就当我死了,不行吗?” 谢江诚一向好脾气,却也不禁动了怒,弯身将她扛起,走了几步扔到马背上,然后自己又快跳上马背,双臂裹着她,直奔城内去。 他们回府的时候已近丑时,清芷听阿荇说三公子带着表姑娘回来了,一颗心才放下来,还好,温婉好好的回来了。 “姑娘你去哪儿?”阿荇看着姑娘跑出去,急忙拿了披风去追。 谢江诚送温婉回合安苑,见清芷远远跑来,他皱眉道:“这么晚了你还出来做什么?” 清芷跑到温婉面前,将她上下打量,温婉低眉道:“对不起表姐,让你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清芷抱住她,后怕道:“我答应你,我不会乱来的,你也答应我,不再做傻事行吗?” 温婉一滞,清芷紧紧握着她的手:“答应我。” 她终是点了点头:“好,我答应表姐。” 清芷一颗心终于落下,再三说道:“既然答应我了,就不能反悔了啊,我们一起想办法,武功郡王也不可能直接来谢府抢人,总会有法子的。” 第七十五章 温婉是我未过门的娘子 第七十五章 温婉是我未过门的娘子 温婉是决计不会入郡王府,也绝不会嫁给表哥的,她明白自己最终还是要走上那一条路,可起码这几日她不想让清芷表姐担忧,母亲那边被老太太劝了几句,也决定暂时先忍耐着。 白日里,姐妹几个在学堂看看书写写字,晚上凑在清芷院里说说话,自然这一切都没谢清蕊的份,从前清芷还会维持着面上的和气,可自从上一次谢清蕊扯上赵初临后,清芷就没主动和她说过话。 一家子的姐妹不过如此,她原本也不强求什么姐妹情分,只要日后能相安无事罢了。 谢清蕊如今在二姑妈眼皮子底下,也不敢怎么做妖,她既找不到刘三儿,也接近不了小侯爷,根本不敢去见阿娘,在这个府里,她真是活得孤零零,形影单只。 入了腊月,赵德昭的耐心已经被耗得差不多了,他足足给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清芷那边却始终没有给他回复,于是他很善意的让人给谢梅传了个话。 谢梅这一个月尽量没去刺激温婉,就怕自己届时人财两空,可如今武功郡王那儿都了话,此事的确不能再拖了。 “母亲,那毕竟是个郡王,我又有什么法子?”谢梅在老太太处讪笑了两声。 谢老太太抬眸看她一眼,却是道:“先前我劝你,是怕你把婉儿那孩子给逼急了,说到底这都是你们温家的孩子,我不会干涉的。” 谢梅一愣,原本上次母亲劝她,她还以为母亲是真的不愿温婉入郡王府,不过如今她也放下心来了,只要母亲不干涉,这事谁都管不了。 今日学堂里只有清芷、清菡和温婉在,谢清蕊染了风寒,二姑妈让她不必来学堂,清芷几人更自在些,此刻清芷正在教温婉练字,她的字是三哥哥一手所教,如今也学着三哥哥平日里教她的模样来教温婉。 温婉虽也读了些书,但这字却一直写不好,便学得很认真,这一个月,清芷看着她越安静平和,盼着她能将以前那些不好的事都忘掉,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婉儿,你出来一下。”三姑妈谢梅立在学堂外,面上堆着笑。 温婉浑身一僵,没有动作,谢梅又道:“我给你送些东西,你出来看看。” 温婉定了定心,起身走了出去,谢梅手里拿的是一套崭新的襦裙,还有一件新的织锦斗篷,并几支玉钗静静放置在斗篷上。 温婉敛眉,伸手接过,抱在怀里。 “武功郡王催得紧,此事耽搁不得了,今日……” “我知道了,我去换衣裳。”温婉神态平和,打断了她的话,径直抱着衣裳回了房间。 谢梅愣了愣,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生,这丫头太不寻常了,没有拒绝、没有反抗,反而主动去换衣裳。 清芷和谢清菡在屋子里等了片刻没有见温婉回来,谢清菡糯糯说道:“三姑妈这一个月很少和温婉说话,今日突然找她做什么?” 清芷往外头瞧了瞧,哪还有三姑妈和温婉的身影,她心道不好,与谢清菡说道:“二姐姐,我得去看看。” 清芷起身跑了出去,谢清菡喊不住她,想了想也跟着她一起出了学堂。 府门外早有马车等候,温婉换了衣裳出来,猩红色织锦斗篷衬着她的肌肤如雪,襦裙下是玲珑有致的身形,谢梅双眼一亮,忍不住赞道:“难怪会被武功郡王瞧上,这模样、这身段,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 温婉跟着母亲一步步往外走,如今她已是心如死灰,那晚谢江诚的话让她清醒,她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谢府。 “婉儿!”清芷在府门内追上她。 温婉踏出府门的脚一颤,竟是迈不开步,她慢慢回身望着清芷,淡笑:“表姐是来送我出嫁的吗?” 清芷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回拉,“跟我回去,你不能去。” “我意已决,表姐不必再劝了。” “你根本不是心甘情愿,别这样婉儿,三哥哥说他有办法的,他说他有办法。”清芷拉着温婉的手不松开。 温婉却硬是将手抽了回去,鼻子一酸:“他的办法……不可以。” “为什么?你知道?” “芷儿,今日是你表妹的好日子,你不祝福也就罢了,来拦着是怎么个意思?”谢梅满脸嫌弃,冷眉瞪着清芷。 清芷哀求道:“三姑妈,放过婉儿好吗,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你这是什么话,婉儿去郡王府是享荣华富贵的,快让开!”谢梅将清芷推开,扶着温婉上马车。 清芷连忙上前挡在车前,温婉握住她的手,红着眼睛说道:“表姐,我都想明白了,武功郡王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清芷在她眼睛里,看不到丝毫生的意志,这样的温婉,她怎么能将她放走,恐怕这一走,便是天人永隔了。 跟在后头追来的谢清菡见她们在府门外拉拉扯扯,跺了跺脚猛地转身往谢江诚书房跑去。 谢梅将二人握住的手强行分开,冷声道:“这可是在你们谢府门前,你要不嫌丢人就尽管闹。” 清芷依旧挡着不让她们上马车,目光坚定:“都这个时候了,姑妈还有心思管丢不丢人吗?” 谢梅不愿与她纠缠,用手去推她,可清芷死死抓住车门,愣是不撒手。 “快让开!少在这里多管闲事!”谢梅了狠,用力推清芷,清芷摔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温婉上了马车。 “温婉别去,求你了你别去。”她站起身要把温婉拽下来,心中大恸。 温婉捂着脸哭道:“算了吧表姐,你别伤着自己,快回去吧。” 谢梅冷哼道:“你拦着也没用,今日她一定要去,她自己都认命了,你多管闲事做什么。” “三姑妈!”谢江诚的身影出现在府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马车前,问道:“温婉是我未过门的娘子,姑妈是要将她送到哪去?” 谢梅僵在了原地,清芷也立着没动。 只有温婉痛苦地摇了摇头:“何苦为了我……” “下来!”谢江诚冲她喊了声,温婉没动,谢江诚便长臂一挥将她从马车里拽了出来,抱下马车没有松手。 “三姑妈可去回了武功郡王,说我与温婉早有婚约,待国丧一过,即刻成婚。”谢江诚就这样将温婉抱回了府,没有送回合安苑,而是直接抱到清芷的院里。 进了屋子,他才将温婉放下,没有任她说一句话,他只说了句:“腊月一过就完婚,这段时间你就和清芷住在一起,别回合安苑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温婉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口,却只剩一声叹息。 清芷很快回来,虽然三哥哥什么都没和她解释,但却告诉她,这一个月要看好温婉,她明白,温婉若是不想拖累三哥哥,还是会寻死。 “你……早就知道了?”清芷问她。 温婉无奈的点了点头:“那次表哥在湖边找到我,就曾问过我。” “你不同意?” “你和表哥是在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我不想连累你们。” 清芷其实现在还没回过神,三哥哥要娶婉儿?她真的从未想过,原来这就是三哥哥的办法,原来他早就打算好了。 她看着温婉一点精神都提不起的样子,劝道:“三哥哥做事一向有分寸,他既然决定了,那一定是把最坏的结果都想好了,我们相信他好吗?” “他若真的娶了我,就甩不开母亲和大哥这两个麻烦了,他仕途正盛,我怎能拖累了他?况且此事舅妈是不会同意的,我……也不会同意的。” 曾氏……清芷内心一颤。 此刻,合安苑里,老太太端坐位,谢梅坐在一侧,谢华和曾氏夫妻两个坐在一处,曾氏脸色很不好看,谢华则更多的是诧异,老太太神色淡淡的,谢梅则是又喜又惊。 只有立在屋里的谢江诚神色坦然,谢梅清咳一声:“方才诚哥儿的话,现下该当着大家伙的面再说一遍,也好有个见证。” 谢江诚点了点头:“启禀祖母,父亲,母亲……” “都知道了,不用再说了。”曾氏冷冷打断,神色很是不耐烦。 谢梅腾地站起来,质问谢江诚:“你们不是要反悔吧?” 曾氏冷哼一声,看了眼儿子,到底忍耐下了,要不是儿子这段时间一直在劝她,她早就翻脸了。 谢江诚道:“自然不会,我既说出口了,便一定会迎娶婉儿。” “可别我前脚回了武功郡王,你后脚又反悔,到时我们婉儿怎么办?” “那三姑妈认为该如何?” 谢梅眼神闪躲了下,幽幽开口:“现下碍着国丧,婚礼是不能办了,不如先收了房,我才能放心。” 谢江诚油然生出一股怒气,蹙眉道:“我娶婉儿,必是以正妻之礼、明媒正娶,怎可如此羞辱于她!” 谢梅讪讪:“那你若后悔,我找哪个说理去?你总该立个字据给我。” “岂有此理,你女儿是嫁不出去了还是怎地,若再罗嗦,这门亲事就此作罢!”曾氏实在忍无可忍,原本她就不同意,谢梅还得寸进尺让立字据。 第七十六章 小侯爷遭算计 第七十六章 小侯爷遭算计 谢华侧望着自家娘子,很是不可思议,他方才没有听错吧,娘子竟然没有反对?江诚要娶婉儿,她同意了? 谢江诚道:“左不过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姑妈可等到我与婉儿成婚后再离开。” “如此……”谢梅不再多说什么。 老太太抬眸望着谢江诚,问他:“诚哥儿,你可想好了?”依他如今在朝中的威望,大可与豪门望族的姑娘联姻。 谢江诚坚定颔:“孙儿决定了。” “罢了,亲上加亲也是好事。”老太太算是接受了。 出了合安苑,谢华和谢江诚在前面谈了几句,曾氏在后头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谢江诚回身望着母亲,曾氏拽着他低声道:“答应我的事情你可别忘了,若她做不到,别想进咱们家的门!” 谢江诚心里感激母亲今日没有反对,恭敬道:“母亲放心,儿子不会自掘坟墓的。” 今日谢府里这样轰轰烈烈的大事,谢清蕊是赶不上了,她自称染了风寒在房里休息,实则早早就溜出了府。 城西窄巷,谢清蕊四下张望了会儿,便问使女小鸢:“都准备好了吗?” 小鸢忐忑地点了点头:“姑娘,小侯爷真的会来吗?” “我早打听好了,他从演武场回来这是最近的路,一定会遇到的。”谢清蕊绞了绞帕子,定下心来。 小鸢虽然害怕,但也明白这是姑娘唯一的机会了,最近小侯爷一直躲着姑娘,姑娘也是没法子了才想了这个主意,她镇定说道:“姑娘且在此等着,若小侯爷来了,我会先让他们过来。” 谢清蕊扬了扬手:“别被他现了。” 约莫半个时辰,谢清蕊在巷子里等得心神不宁,忽然几个一身匪气的男人进了巷子。 与此同时,沈延清正从演武场回来,赵初临不在,临走时嘱咐他选几个身手好的人先带着,他这段时日每天都演武场、家里两头跑。 日暮时分,街上行人匆忙,沈延清倒是骑着马优哉游哉,行近一窄巷,猛然听见有女子喊救命,他心中一凛,纵马入巷,顾不得多看,几下将那几个歹人撂倒。 歹人落荒而逃,他这才去看蹲在地上瑟瑟抖的女子。 “姑娘,已经没事了,别怕。” 女子抬起头,沈延清一怔:“大姑娘?” “小侯爷……”谢清蕊绝美的容颜上梨花带雨,蹲在地上哭的我见犹怜。 沈延清心一软,伸出手去扶她:“没事了,别害怕,我送你回府吧。” 谢清蕊顺势扑到沈延清怀里,抱着他一直哭,沈延清双手僵住,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她一个姑娘家刚经历了那样的事,心中害怕伤心也在情理之中,若此时推开她,未免太不近人情,可若不推开她…… 沈延清双手高高抬起,感受到她在他怀里哭得伤心,终是落下拍了拍她的脊背,安慰道:“大姑娘莫怕,那几个人我会通知府衙,一定会给大姑娘个公道,不如我先送你回府?” “小侯爷,我真的好害怕,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恐怕我就要一头撞死在这里了,他们、他们……”谢清蕊泣不成声,紧紧抱着沈延清,鼻翼唇畔在他胸口上蹭来蹭去。 沈延清浑身一僵,连忙将她推开,清咳道:“大姑娘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以后出门还是要多带个人,虽然天子脚下治安尚好,但一个姑娘家总归不安全。” 谢清蕊白皙的面上尚有未干的泪痕,娇艳欲滴的唇畔被她用力咬住,丝微微有些凌乱,却更添了一分张扬的美,她眼神迷离,双睫布满氤氲的雾气,楚楚可怜望着沈延清。 沈延清后退半步,谢清蕊却又紧跟着上前,他皱起眉头,谢清蕊走向他却一个不稳朝旁边倒去,他只是下意识伸手扶了一下,她却抱住了他的脖颈。 “姑娘?啊!”窄巷外小鸢的一声惊呼,顿时引来了许多路人,谢清蕊飞快地在他面颊上落下一吻,然后依偎在他怀里。 沈延清傻眼了,路人中有人认出了沈小侯爷,纷纷窃窃私语。 沈延清微怒,将其一把推开,问她:“谢大姑娘这是何意?” 谢清蕊怯怯,双目含羞:“我以为你也是喜欢我的,不是吗?” “这不是沈小侯爷与谢家的大姑娘吗?光天化日之下怎能如此不成体统。” “这沈小侯爷可是汴京城出了名的风流公子,行为放荡些有什么奇怪,只是可怜了谢大姑娘,谢府可是清贵人家,唉!” “真是太过分了,把人家谢大姑娘当勾栏女子了不成?” “就是,这可是好人家的姑娘。” 小鸢低头走到谢清蕊面前,一脸茫然:“姑娘,这是?” 谢清蕊又羞又怒,跺了跺脚:“清蕊先回府了,若沈小侯爷真有心,该去谢府提亲去,否则……否则清蕊不能依的。” “就是,该去提亲,不然人家好好一个姑娘,以后可怎么办?”人群中指责沈延清的声音此起彼伏。 沈延清冷冷一笑,才知今日是着了道,他低头望着面前这个装作楚楚可怜的女子,从未有过的厌恶,这还是头一次对一个姑娘家生出这种感觉来。 “想我先前真是瞎了眼。”他摇了摇头,嗤笑自己。 他抬脚欲走,谢清蕊却不知好歹的拽住了他的胳膊,问他:“你会去谢府提亲吧?这么多人可都看见了。” 他拧着眉头,周身冰冷,望了她一眼,却又唇角一扬;“你等着便是。” 便在此时,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姑娘,二话不说冲到谢清蕊面前,指着她道:“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你还要不要脸,这样的手段也想得出来。” 来人正是谭蓁蓁,她原本也是听到有人喊救命才寻来的,却又被沈延清抢了先,没想到她躲在暗处却看到这样一出好戏,原本她是懒得多管闲事的,可没想到谢清蕊太不要脸了,她真的忍不下去了。 谢清蕊怒瞪着她:“你胡说什么!” “别装了,我可都亲眼瞧见了,人家救了你,你不但不感激,还来这样一出,忘恩负义!” 谢清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顿时又柔弱了起来:“是,方才有几个歹人,幸亏小侯爷出手相救,清蕊心中很是感激,后来……后来小侯爷情不自禁……” 人群中一阵唏嘘,谭蓁蓁真是被她气死,瞪着她:“明明是你自己投怀送抱。” “究竟如何,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不是谭姑娘空口白话就可随意捏造的。” “他那是看你摔倒才扶一把,怎么会有你这样颠倒黑白、不知廉耻的人!” “你!”谢清蕊掩面哭泣:“我与谭姑娘无冤无仇,谭姑娘为何口出恶言,莫非谭姑娘喜欢小侯爷?” “你说什么鬼话呢!”谭蓁蓁要气炸了,抬手便要打她,却被沈延清拦了下来,谭蓁蓁瞪大了眼睛:“你有毛病吧,这个时候还要向着她?” “这么多人看着,你若动了手就更解释不清了。”沈延清拉着她。 人群中有人说道:“你看,要动手了,八成是来抢情郎的。” “闭嘴,你们眼睛都瞎了不成!”谭蓁蓁对着人群喊道。 沈延清拽着她快冲出人群,身后还有一群人在指指点点:“方才和谢大姑娘搂搂抱抱,现下又拉着谭家姑娘跑了,这叫什么事啊?” 二人跑了好远才停下,谭蓁蓁甩开他的手,气道:“你就不会解释吗?你哑了不成?” “我能怎么解释,说她抱着我不撒手?有谁会信?”沈延清更是气愤,以后路上再遇到被人欺凌的姑娘,他大概都有阴影了。 谭蓁蓁一想也是,这种事吃亏的多是姑娘家,路人肯定都向着谢清蕊,她真是没想到谢清蕊不惜用女子的名节来逼迫沈延清,她还真是小瞧了她。 “那如今怎么办?以她的本事这件事铁定很快就会传开,大庭广众之下,你们两个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你不想负责都不行了。” 沈延清怒道:“我可什么都没做!那是她来抱住我,亲也是她亲的,吃亏的是我好不好?” 他莫名其妙被抱了被亲了,反而还要他去负责? “纵使你说的是事实,谁又能相信?” 沈延清哑言,是啊,谁又能相信。 “你就是活该,要不是你色令智昏去招惹她,能有这样的事吗?” 沈延清一滞,如今满心后悔也晚了,叹道:“是,我是活该。” 他当初怎么就色迷心窍对谢清蕊生了好感,如今这一切大概就是报应,报应他当初昏了头,既是报应,他受着便是,管他人怎么说怎么骂,他一概受着,但想要因此逼他就范,让他娶她,想都别想。 隔日腊八,街巷上有结队的尼姑拿着银制的小盆,里面放着一个坐姿的金佛像,用香水浸泡着,并用杨枝蘸水洒在佛像身上如沐浴状,挨门进行化缘。 汴京城里的各大寺院都作浴佛会,并且送七宝五味粥,谢府里也一早就用各种干果配料煮好了“腊八粥”,大嫂嫂苏氏亲自给清芷和温婉送来,陪着她们一起吃了些。 第七十七章 谢江诚耍无赖 第七十七章 谢江诚耍无赖 苏氏是个话不多的,平日里除了合安苑和婆母身边,几乎就自己待在房里,这还是头一次来清芷这儿,清芷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实则是想多个人能陪陪温婉。 如今阖府里都在准备三哥哥和温婉的婚事,但温婉这里却始终没有松口,可她也跟清芷交了底,说自己并非不喜欢表哥,也明白表哥心里只有孙家姐姐,对表哥来说娶谁都一样,可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想拖累了表哥。 温良这些日子缠着谢江诚,温婉也都知道,她恨自己出生在这样的人家,摊上了势力的母亲和兄长,但她没法选择,更不愿这样的人生背负到谢江诚身上。 清芷劝了她几次都无果,渐渐地也很少再提,因为每次提起,温婉情绪都很激动,她想,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总要三哥哥来解决。 没想到谢江诚和她想法一致,这日下午就来了清芷小院,不过还给清芷带来了一封信。 “这是临之寄来的,说是给你的。”谢江诚面上有些不自然,他是真不知道,这俩人什么时候走这么近的。 清芷一听是赵初临的信,连忙接过,握在手里,只觉手心都在烫,近三个月没有见到他了,此刻这封信她恨不得立刻拆开来看,可三哥哥盯着她,她到底有些羞涩。 谢江诚清咳:“你和临之?” 清芷莫名红了面颊,握着信转身跑开了,谢江诚愣了愣,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从小到大守护的妹妹,有心事了,且不愿告诉他。 不过此刻他顾不得想那么多,抬眸望了眼温婉的屋子,走了过去。 温婉正在案前练字,如今她的字已颇有谢江诚的神韵,正这般想着就见谢江诚从门前进来,她一怔,喊了声:“表哥。” 谢江诚颔,转身将房门关上,走到她面前说道:“婉儿,我们谈谈吧。” 温婉心中一紧,低着头没有说话,谢江诚叹了声,盯着她:“如今阖府里都在准备下个月的大婚,金陵三姑父那儿也得了消息,已成定局的事没法改变了。” 温婉这才抬头看着他,面前的这个人就要成为她的夫君了吗?他那么光华夺目、那么耀眼,她却卑微如尘埃。 “表哥,温良还缠着你吗?你不用理他的。” 谢江诚道:“我说年后再给他回复,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温婉一听这话急了,一下子抓住谢江诚的胳膊,急道:“你千万不要答应他什么,他这个人一点才能都没有,若惹什么事定是要连累你的,你不用理他就好了,千万不能心软。” 谢江诚低头,将目光放到她那只抓着他胳膊的手上,然后伸手将她的手拿下来,却顺势握住,他蹲下身与她平视,声音轻柔:“我有分寸的,你不用担心。” 温婉很是慌乱,想将手抽回,却被他紧紧握住,他耐心道:“婉儿,给自己一个机会,重新开始,以后只为自己而活。” 他是真的心疼她。 温婉泪眼朦胧,他就蹲在她面前,交叉的手放在她的膝盖处,他的眼睛里是鼓励、是信任,他告诉她,他有能力不受温家影响。 “我可以吗?为自己而活。”她当然想,可血脉亲情如何割舍? 他微微颔,盯着她的眸:“从此以后,只有夫家,没有娘家,但你不用担心,无论何时我都会在你身后护你平安。” “只有夫家,没有娘家?”她大惊,然而只是一瞬,她都是一心寻死的人了,原本也没打算再要什么娘家。 可若她真的对娘家不管不顾,她是不在乎旁人说什么的,但谢江诚却也会被人指指点点,怎么可以? “从今以后,温家的一切再与我无关,我会给父亲写信向他说明缘由,他理解也罢,不能理解也罢,只当是女儿不孝了。” 谢江诚才稍稍放下心来,以为她想通了,却没想到她接下来又说道:“但我不能嫁给你,我可以做个不孝女,却不能让你同我一起背负这样的骂名。” 谢江诚真的很挫败,他这个表妹怎么就这么固执,可他不知道,正因为在乎,才不愿他为她受一丝伤害,一丝也不能。 他蹲了许久,实在是蹲不住了,想活动下双腿,却一阵酥麻感传来,让他起不来身竟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可他的手是同温婉的手握在一起的,这一摔把她也从椅子上拽到了地上,正好趴在他的身上。 温婉脸颊顿时泛起了红晕,眼睛瞪得大大的,心跳如擂鼓,她紧贴着他,忘了该立刻起身。 谢江诚被她压在身下,她很轻,于他而言根本感受不到多少重量,可此刻他双腿麻得难受,她没有起身,他自然也不能将她推下去,二人就以这个姿势静默了许久。 等他的双腿缓和了,她也终于是反应了过来,红霞一下子爬到了耳根,赶紧手忙脚乱要起身,谢江诚心道她也不是心如死灰对什么都不在意的,唇角不禁扬了扬。 温婉起身,语无伦次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谢江诚觉得好笑:“明明是我拽的你,你做什么跟我道歉?” 温婉只一个劲地道歉,天知道她现在有多紧张,从小到大,她真的没有和任何一个男子靠得这么近过,更别提有什么亲密举动了,就连牵手也是头一次,她方才……真的是要吓死了。 谢江诚也整理了下衣袍站起身来,抬眼见温婉一副失魂落魄、受惊过度的神情,突然计上心头,既然这丫头这么固执,怎么劝都没用,看来他只有耍无赖了。 他悄悄上前一步,温婉惊得后退两步,他心中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长臂一拽,又将她拽到自己身前,温婉已经吓得魂都没了。 他突然说道:“谢府忙着置办婚事,朝中同僚尽知谢祭酒年后大婚,如今你说不嫁我,这么短的时间你让我娶谁去?” 温婉愣愣地,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他又接着道:“陛下也知我要大婚,还说把贺礼都备好了,你难不成想要我欺君?” “你可知欺君是什么罪过?” “你想要我成为满汴京的笑柄?” “不……不是的……”温婉使劲摇头,明明是她不想拖累了表哥,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谢江诚笑着放开她,快说道:“那就说好了,不能再反悔了。”他说完便转身离去,温婉看着开了又合的房门,彻底傻了。 谢江诚走出温婉的房间,长长舒了口气,此事终于是解决了,但愿以后不再有什么麻烦,一桩婚事,既能帮温婉逃出火坑,又能避免清芷受武功郡王的威胁,再划算不过。 谢江诚才要出院门,清芷却远远喊住他,他止步回过身,见清芷走向他,欲言又止。 他挑眉:“信看完了?” 清芷点了点头,小声问他:“三哥哥知不知道他为何要去寿州?” “新帝登基,撤了几个节度使和知州,寿州正好空了出来,寿州是军事重地,知州人选迟迟定不下来,就先让临之去顶一段时间。”他答得很官方。 清芷却不满意,索性说道:“他在信中说,嗯……去寿州是他主动提的,陛下说等他回来重重有赏,他告诉我回来后就可以向陛下讨个恩典……” “是啊,是他主动提的,也是为了给陛下分忧嘛,知州本就是个举足轻重的职位,既要身份尊贵,又要是陛下亲信,他去再合适不过了。” 清芷真的是…… “我就想问问三哥哥,知不知道他要向陛下讨什么恩典?” “我怎么会知道,他也没告诉我啊。”谢江诚不明所以,如果不是清芷告诉他,赵初临请旨去寿州是有自己的目的,他还真以为是为陛下分忧呢。 清芷见三哥哥的确不知情,便道:“那没事,三哥哥去忙吧。” 突然想起什么,她又问:“三哥哥和婉儿说明白了吗?她同意了吗?” 想到温婉方才的模样,谢江诚不禁一笑,点了点头。 清芷回到房间,又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赵初临的信,他说寿州知州才被调去,他有许多公务要交接,春节没办法回汴京了,估计要等年后才能赶回来,他告诉清芷,回京后会向陛下讨个恩典,可他却没说是什么。 清芷私心想着,会不会与她有关,不然他巴巴的写信告诉自己做什么?再者,他回不回汴京,什么时候回,何必特意写信告诉她,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可她又怕是自作多情。 清芷双手托腮,又羞怯又担忧,羞的是他心里也有她,忧的是只怕空欢喜一场。 此时此刻,她真的好想冲到寿州去清清楚楚问他一句,她特别后悔,那日他送她回府,说即便让人误会了也没什么不好,那时她就该问他的,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可自那之后,她就再没见过他。 他所求的这份恩典既然要靠在寿州的几个月为交换,必然对他来说是极重要的,到底是什么呢?清芷心中有猜测,又不敢明言,既怕是空欢喜一场,又怕被人听了去说她不知羞耻。 第七十八章 温婉醉酒 第七十八章 温婉醉酒 初十这日,天上扬扬洒洒飘下雪花,今年冬日里的第一场雪,也是谢家搬来汴京的初雪。 入了腊月,达官显贵之家,每逢下雪便要摆宴席,堆塑雪狮子、挂起雪灯,与亲朋故旧聚会,昨夜雪下得极大,今晨院子里厚厚一层积雪,小莲带着几个小丫头堆了个雪狮子,歪歪扭扭让阿荇好一阵嫌弃。 二姑妈要赶在年前回金陵,已经启程了,她们姐妹几个便偷懒也不到学堂去了,清芷趴在窗边看她们在院子里嬉戏,她也很想跑到雪地里去,到底是畏惧雪花的冰冷,午时收到了谭府的帖子,谭蓁蓁邀她们姐妹几个过府玩耍。 清芷来了精神,喊上温婉,又去东院请谢清菡,但谢清菡夏日畏热,冬日畏冷,窝在床榻上不想起身,便只有清芷和温婉出了门。 谭府人口简单,谭蓁蓁父母并兄妹二人,左不过四口人,清芷来过许多次,谭副都指挥使和谭夫人待清芷一向亲厚,也乐得清芷多来走动,温婉是第一次来,清芷原以为她会有些拘谨,却没想到她举止落落大方,颇有大家闺秀之范。 向谭夫人请过安后,她们便前去找谭蓁蓁,谭蓁蓁拉着她二人一同入席,窗外漫天素白,屋内燃着火炉子,炉子上煨着热酒,三人席地而坐,清芷笑言:“你莫不是今日想把我与婉儿灌醉?” 谭蓁蓁说道:“这是前不久陛下赏赐的蒲中酒,非是贵客可吃不到的,你们若不多吃几杯,别想出我这个门。” “如此霸道,看以后哪个敢娶你。”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整日把嫁娶挂在嘴边,真是不知羞。” 她们一向爱彼此玩笑,谁也不在意,倒是酒席过半,清芷才道:“今日就算你不请我来,我也想来见你的。” “这样巧?”谭蓁蓁以为她只是想来小聚。 清芷却道:“这两日京中的流言,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就想着来问一问你。” “什么流言?”她竟不知。 “就是你与小侯爷,怎么还有谢清蕊的事?” 谭蓁蓁心下一沉,这两日她帮着母亲采办年货,忙得脚不沾地,倒把这件事忘了,她问道:“他们是怎么传的?” “说是你与谢清蕊二女争一夫,不过说的是小侯爷与谢清蕊两情相悦,你横插一脚。”清芷不明白这样的流言是怎么传出来的,小侯爷与谢清蕊是不是两情相悦她不知,但阿蓁怎么可能喜欢小侯爷,开始她没在意,可这两日却越传越凶。 谭蓁蓁听此言,猛地一拍桌子,在她手边的酒盅倒在了一旁,清芷劝她别动怒,温婉悄悄将酒盅扶起来,擦了擦桌上的酒渍,轻声言道:“这可是御赐之物,谭姐姐这般浪费,小心陛下怪罪。” 谭蓁蓁性子急躁,碰上温婉这样温温柔柔、不急不缓的性子,倒静下心来,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才慢慢说起了那日的事。 “这件事说到底,他们一个是满心算计,一个是活该,可与我有什么相干?我不过是看不过眼说了她几句,就成了二女争一夫了,这都哪跟哪啊?” 清芷算是听明白了,小侯爷这是遭了谢清蕊的算计,谢清蕊为了嫁入侯府,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谭蓁蓁又说道:“其实还是他最可怜,如果不去谢府提亲,怕是要背一辈子骂名了,我是无所谓,我的名声早就毁了,也不怕再多一遭。” 她早就成了满京城的笑柄,她怕什么。 “别这样说,又不是你的错。”每每提到她与赵初秀的事,清芷都替她心疼。 可谭蓁蓁早就不在意了,给她二人斟了酒,清芷和温婉又陪着她饮了几杯,提到沈延清,清芷想到上次在南楼他对谢清蕊的态度,说道:“我看小侯爷也不像是会轻易妥协的人,这事最后如何还不一定呢。” 清芷记得赵初临曾说过,沈延清一直想入军营,可因是独子,沈侯爷和侯爵夫人愣是将他送入枢府,为了这事,他到如今还事事与父母对着干,以解心中不快。 他若对谢清蕊没了情意,谢清蕊又以这样的方式逼迫他,他应该不会轻易就范。 “他若真的为了所谓的名声脸面娶了谢清蕊,我倒真瞧不起他了。”谭蓁蓁心想,若是有人以这样的手段逼迫她,她就是受着满身骂名也绝不妥协,可她又道:“但他们俩抱在一起,好些人都瞧见了,他若连个交待都没有,恐怕这个负心薄幸的名声就撇不掉了,以后就算他是小侯爷的身份,也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他了。” 清芷抿嘴痴笑:“他这名声不早就有了吗,你忘记在谢府你是怎么骂他的了?” 谭蓁蓁想起那次,也不禁莞尔,她说话是过分了些,如今和沈延清接触多了,也知他名声虽差,举止却并不轻佻。 温婉不认识她们说的那个小侯爷,可谭蓁蓁的话她是听进去了,忍不住忐忑问道:“难道抱在了一起,就一定得成亲吗?” 谭蓁蓁一愣,解释道:“也、也不是非要成亲,但男女授受不亲,如此亲密举止的确不妥。” 温婉呆愣片刻,想到那日她与谢江诚倒在地上,她趴在他身上…… “完了完了,可我是不小心的啊。”她喃喃自语。 谭蓁蓁和清芷听不太清楚,纷纷问她:“你莫不是吃了几杯酒开始说胡话了?” 温婉吃了酒,本就面色红润,屋子里又闷热,脸色更红,她想到那晚在湖边,是谢江诚将她扛在肩上放到了马背上,那日在府门前,也是他抱着她下马车,一直抱到清芷院里。 等等……她一恍然,才记起自己是要嫁给他的人了,他们就是要成亲的啊,那么成亲之前抱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她觉得思绪有点乱,她极少和外男接触,更是不知感情为何物,哪怕如今将要成亲了,也只是想着婚后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妻子,像表哥所说,只有夫家没有娘家。 “婉儿?”清芷见她愣愣的,喊了她一声。 温婉才回过神来,红着脸摇了摇头:“没、我没事。” 谭蓁蓁却不放心:“看婉儿这模样,平日没吃过酒吧?” 温婉尴尬地点了点头,她真的从未吃过酒,说起来倒有些不好意思,今日她才知酒是何种滋味。 清芷闻言一怔,自责道:“也怪我,你头一次吃酒也没拦着点,可千万别醉了。” 温婉摇了摇头,这一摇头还真觉得有点晕乎乎的,谭蓁蓁道:“等会我让大哥送你们回府吧。” 清芷却灵机一动,说道:“不麻烦谭家哥哥了,今日三哥哥在家,你派个人去传一声,让三哥哥来接我们吧。” 她想着婉儿和三哥哥都要成亲了,虽然明白这桩婚事并非郎有情妾有意才成的,可既然婚事已成定局,她真的希望三哥哥能就此忘掉孙家姐姐,婉儿也能真心待三哥哥,从此夫妻恩爱和睦才好。 谢江诚接到消息来谢府接人时,清芷和温婉已经等在了府门口,谭蓁蓁看着她们上了马车才回去。 “腊月里本就是到处玩耍的时候,可你们姑娘家也不该吃这么多酒啊,婉儿这是喝了多少?”谢江诚皱着眉,看着温婉倒在车厢里,他还真没见姑娘家醉过。 清芷低下头愧疚道:“其实真没多少,但我不知道婉儿是头一次吃酒,所以就……” 马车停在了谢府门前,清芷率先下了马车,谢江诚回过身要喊温婉时,现她竟然倚在车厢边睡着了,他轻轻喊了几声,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江诚无奈叹了口气,将她移到车门边,又跳下去抱她下来,嘱咐清芷道:“以后不能再这样没分寸了。” 清芷应了声是,欢喜地跟在三哥哥身后,看着他将婉儿抱回府。 可将到清芷小院时,温婉突然醒了,睁开眼睛见到又是谢江诚抱着她,惊呼一声就要下去,马上就到了,谢江诚也不差这几步了,无奈道:“别动。” 温婉紧咬下唇,支吾道:“我、我们还未成婚,你不能抱我。” 谢江诚身子一僵,竟莫名面色一红。 温婉真恨不得咬掉舌头,她这话说的,意思不就是成婚了就可以抱了?她真不是这个意思。 谢江诚快将她抱进屋里放到床榻上,然后一句话没说,又快出了房间,清芷将将进院子,就惹来兄长一顿责备:“你是做姐姐的,既然带着妹妹出去就要照顾好,我会吩咐厨房送醒酒汤来,你喂她喝下。” 清芷望着兄长远去的背影,嘀咕道:“什么嘛,明明是嫂嫂。” 温婉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深夜,清芷下午也睡了许久,夜里反倒睡不着了,她见温婉屋子里的灯亮了起来,便披上斗篷来看看她是不是还有不舒服。 温婉见到她很不好意思,她真没用,表姐头一次带她去旁人府上,她就丢人了。 清芷笑她:“没有的事,阿蓁不是外人,你别多想,现在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就是、就是有点饿。” 清芷噗嗤一笑:“还别说,我也饿了,只是这个点了也不好麻烦厨房,我们吃些糕点吧。” 清芷出去端糕点,突然听见外面一阵熙熙攘攘,好像有人在说:“不好了,表少爷被府衙抓走了。” 第七十九章 为救温良埋祸端 第七十九章 为救温良埋祸端 清芷愣了愣,连忙打开院门,见府里顿时灯火通明,各院都亮起了灯,她抓了个人问生了何事。 小厮禀报:“是温家表少爷,说是在集市上戏耍良家女,被人送了官。” 清芷回到温婉房间,把这事告诉了温婉,温婉却凝眉道:“他自己作死,此番母亲定要缠着表哥和舅舅了。” 清芷不好多说什么,她既帮不上忙,也不了解此中厉害,只是劝温婉:“快先睡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谢梅半夜被惊醒,就愣是睁眼到天亮,半夜谁都不敢去吵老太太,直到天边泛白,老太太醒了,谢梅才敢到她面前哭。 老太太听她哭了半晌,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温良毕竟是她的亲外孙,又是谢梅唯一的儿子,温良若真出了事,谢梅怕也活不成了。 “去把大老爷和二老爷喊来。”老太太吩咐邹嬷嬷。 谢晋和谢华还急着上朝,明白母亲喊他们因为何事,便说等下了朝再商议,老太太也没法子,只能等着家里男人们来解决。 从宫中回府的路上,谢晋和谢华便商议了下,若是好解决就权当宽慰老太太,可若太麻烦,也不可引火烧身。 可二人到了合安苑,老太太竟明令他们一定要将温良救出来,他如今被关在牢里,不知要受多少苦。 “母亲可知他犯了什么罪?”谢晋不可思议问道。 老太太当然知道,但也只能往轻了说:“那不是未成吗?就不能轻判?” 奸罪,判刑两年,未成者,至少一年,温良可不只是调戏而已,若不是那名女子誓死不从,又恰好被人撞见了…… “府衙之内,那名女子几番寻死,温良毫无悔过之心,说什么他的妹婿是当今圣上眼前的红人,他这是要将江诚拖下水啊!”谢华愤怒说道。 谢梅闻言,眼神闪躲,不敢去看二哥的神情,只是一个劲地抹泪,老太太也没想到温良说出这样的话来,但事情已经出了,她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外孙被判刑。 “你们小妹就这一个儿子,那是我的亲外孙,你们的亲外甥,诚哥儿和婉儿又要成婚,你们怎么能真的不管他?” “我们没说不管,但能做到什么程度还不好说,总之我们尽力,若没能将温良救出来,母亲也别怨我们。”谢晋说道。 老太太望了眼小女儿,谢梅抹着泪望着她,她只能先安抚住:“你放心,你哥哥们不会不管他的。” 谢梅哭倒在母亲怀里:“若他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老太太看着小女儿伤心欲绝的模样,心里似针扎般难受,对着两个儿子说道:“我不管,年前良哥儿一定要出来,不能让他在牢里过除夕,他如今住在咱们府上,你们是他的亲舅舅,不能看着他在牢里受苦,为官做宰几十年,连个亲外甥都保不住吗?” 谢华皱了眉:“母亲这话说的,他自己犯了罪,怎么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老太太骂他:“偏你最是个没良心的,你们父亲走得早,这些年我为你们操了多少心?如今我就这一个要求,就是要良哥儿早点出来,你们若真孝顺,就快去想办法!” 谢华心里埋怨温良在县衙说的那些话,若这样的话传到陛下跟前,若陛下再是个多心的,还能有江诚好? 遂气道:“父亲走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都成人了,连最小的妹妹都成了家,还真没让母亲操心些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老太太一个茶碗便扔了过来,扔到谢华脚下,滚烫的茶水浇在他的靴子上,他愣是一声没坑。 老太太冷冷一笑:“如今你是嫌我老了帮不上用了,却来说这样的话,我算是明白了,我白生养了你们几个,你的孝道都哪去了?” 谢华回过神来,也知自己的话过分了些,缓了语气:“母亲,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不必说这些没用的,你若真心认错,就把良哥儿给我带回来,不然你我母子情分就算到头了!” “母亲何至于把话说的如此绝情?” “不必再言。”老太太因为儿子的话伤了心,别过目光不愿再理他。 出了合安苑,谢晋对弟弟说道:“你说那话真真伤了母亲的心。” 谢华本就心绪烦躁,被大哥这样一说,更是气闷,冷冷回道:“可我说的是事实,大哥倒是孝顺得很,那温良的事就交给大哥如何?” 谢晋被他话一堵,拂袖离去。 原本一个忙碌喜庆的腊月,因温良这事,阖府里谁都没心思过年,主要是老太太整日神情恹恹,不知是真的为外孙担忧,还是想给儿子施加压力,反正交年这日,谢府上下依旧是气氛沉闷。 那之后温婉提起这事,只说道:“但愿表哥和舅舅不要心软,否则那被欺凌的姑娘该向哪个讨公道?” 可清芷看老太太这样的态度,父亲和大伯父恐怕是不会不管的,都说父母拗不过儿女,可在谢家,谁都拗不过老太太,谁要跟她反着来,她要不就大病一场,要不就断绝母子关系,再要死要活哭一场,官场当中,最重声誉,百善孝为先,不敢不从。 可清芷和温婉是一样的想法,都为那个被欺凌的姑娘惋惜,听说她几番寻死,若不是家人时刻看护着,恐怕早就…… 这日谢清蕊带了饭食偷偷来见袁小娘,袁小娘的事过了这么久,除了大夫人向氏会时刻关注着,旁人怕是都要忘记府里还关着这样一个人,是以看守也松懈了许多,每日只要按时送饭,按时来收走夜桶,平时根本不会管她,谢清蕊不知从哪儿弄来了钥匙。 屋子里酸臭不堪,袁小娘身上也是粗布烂衣,因为怕她逃跑,平日里门窗都是紧闭着的,谢清蕊方一进屋子,差点吐了出来,好不容易才忍住。 袁小娘见女儿提了食盒来,一把夺过,一瘸一拐走到那个破烂桌子旁,将里面的饭菜一一摆出来,吃得狼吞虎咽,向氏巴不得她死在这个屋子里,碍着老太太和大老爷才给她口饭吃,伙食如何可想而知。 “阿娘,您慢点吃,别噎着。”谢清蕊知道阿娘在这里指定受苦,但从前都是隔着窗子说几句话,看不见她的模样,不知道阿娘竟成了这副样子,心下不禁难过了起来。 袁小娘吃了个大饱,摸了摸肚皮,才瞪着谢清蕊说道:“你个没用的东西,现下知道你娘过的什么日子了?” “阿娘……” “那个小侯爷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流言都传开了吗?他怎么还不来提亲?老太太和大夫人也不管?” 谢清蕊神色一暗,“原本我都筹算好了,就算小侯爷不主动来提亲,这样的事情传出去,老太太和主母也不会不管,可谁知半道出了温良这事,老太太哪还有心思管我,主母倒是跟我提过,但如今府中这样的情况,她说过完年会去趟侯爵府。” 如此袁小娘才稍稍放下心,向氏一心想让蕊儿嫁入高门,这倒与她不谋而合,想到此处,她说道:“你赶紧回去吧,以后白日里不要来了,要是被她知道你心和她不在一处,她万一不管你,你能有什么前途。” 谢清蕊抹了把泪,将食盒收走,临了说道:“阿娘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腊月二十九,不知谢晋和谢华使了什么法子,终是将温良从牢里弄了出来,银钱撒了不少,门路也通了不少,毕竟天子脚下想从牢里弄个人出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谢梅抱着儿子哭的昏天暗地,才半个月的光景,看着儿子瘦了一大圈,想到他在牢里不知吃了多少苦,就心疼不已,谢梅心疼儿子,老太太也心疼女儿外孙,不但没觉得儿子辛苦,反而责怪他们弄个人出来还要这么久。 饶是平日里最孝顺的谢晋也不禁开始埋怨母亲,更别提火爆脾气的谢华了,差点又在合安苑同老太太吵起来。 温婉在屋子里,听说温良被放了回来,对清芷叹道:“真是作孽。” 恰好谢江诚前来听见了这句,看着她二人说道:“若让祖母知道你们是这样的想法,打死你们的心都有了。” 清芷却道:“那名女子何辜,这事父亲和大伯父就不该管,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偏他特殊吗?” 谢江诚问温婉:“你也是这样想的?” 温婉颔:“自然,哪怕她是我的亲哥哥,可他做的事我都替他羞愧。” 谢江诚眼眸微眯,低声道:“且等着吧,就让他先过个好年。” 除夕,皇宫举行以傩戏驱邪的仪式,浩浩荡荡上千人从皇宫出,出南熏门外到转龙弯埋祟,夜间爆竹轰响众人狂欢,声音之大响彻在偌大的皇宫。 谢府老少一家人在合安苑,围着火炉坐在一起守岁,老太太说今夜谁都不许睡,要把一整年的霉运都驱走,来年诸事顺遂。 宽大的方桌围坐着一家十几口,酒过三巡,谢清菡悄悄在清芷耳边说道:“我回去看看阿娘,很快回来。” 这样的席面,周小娘一个妾室是没资格上桌的,谢清菡记挂着阿娘也在情理之中,清芷看着老太太和儿女们说笑,轻声道:“没事的,去吧。” 第八十章 除夕夜家人共欢 第八十章 除夕夜家人共欢 期间老太太提起了二哥哥谢江谦的婚事,说道:“原本碍着国丧,一直没有提起此事,可眼看三哥儿都要成婚了,做哥哥的也要抓紧了。” 向氏堆笑道:“劳母亲记挂,如今府中先忙三哥儿的婚事要紧,等三哥儿成了婚,再慢慢琢磨也不迟。” “你们记着就好,也别拖太久了。” 说起谢江诚与温婉的婚事,可算是最最省事又简单了,既没有纳采,也没有定聘,更没有说亲的媒人,撇下了中间所有环节,只留了最终迎娶这一环,自然这门婚事是特殊的,谁都不会在意。 谢梅巴不得将温婉快快送进谢江诚的房里,而曾氏也对这门婚事不怎么上心,好在温婉是无所谓的,彼此心里都明白,这门婚事是怎么来的。 到下半夜,众人都吃了酒,老太太在火炉旁有些昏昏欲睡,但又强撑着精神,众人劝她去歇息,她却说什么都不肯。 清芷瞧着几位哥哥有些坐不住,纷纷到外头透气去了,便推了推温婉:“困不困?” 温婉摇了摇头:“以往每年我都和父亲守岁的,不困。” 清芷打眼一看,方才还坐在大伯母身边的大嫂嫂苏如慧现下不知去了何处,便拉着温婉起来,又喊了声谢清菡:“我们去找大嫂嫂吧。” 姐妹几个虽说都不困,可干坐着也着实无聊,便都说好,只有谢清蕊孤零零坐在长辈身边,没人同她说话,也没人理会她。 大年夜里,一家人围坐着守岁,说说笑笑,唠唠家常,谢清蕊难免显得形影单只,清芷三人这一走,她更是孤单,清芷望她一眼,叹了声:“大姐姐要一起吗?” 谢清蕊有丝惊讶,但还是站了起来,跟她们一起出去了。 “呀,下雪了。”几人从屋子里出来,天上已经飘起了雪花,清芷心道,但愿如老太太所言,新的一年,将所有霉运都驱干净,而这场雪,真是下得正当时。 她们在东院的小园子里找到了大嫂嫂,姐妹几个躲在树后,捂嘴笑得欢乐,原来大哥哥谢江译和大嫂嫂撇下了众人在园子里放起了烟花,冬日百草凋零,园子里前些日砍掉了几棵树,准备春日里种上花草,如今正空出一块地来。 谢清菡笑着跑上前:“大哥哥既有这么好看的烟花,怎么只放给大嫂嫂看?” 苏如慧没想到被妹妹们撞见,羞红了脸躲在夫君身后,谢江译平日里固执又呆板,还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哄娘子开心,却不巧被妹妹们戳破,也有些不好意思。 遂言道:“这不是怕你们冷着才没喊你们,这儿还剩许多,咱们都放了吧。” 清芷几人忙说好,哪知另一棵树后又蹿出俩人,正是谢江谦和谢江诚,“大哥怎么能忘了我们兄弟?” “你们……”谢江译愣愣地看着他们,说不出话来,他就陪着娘子放个烟花,怎么这一帮小子丫头都躲在一旁看着? 几人不再逗哥哥嫂嫂,三兄弟负责点烟花,姐妹们远远退到一旁等着,待炫目的烟花被点燃,兄弟三个也快地跑到了她们跟前。 四五个盆景烟花齐放,在灯火通明的夜里如星星点点洒落的雨滴,直把天上飘扬而下的雪花都变成了璀璨的颜色,灯火烟花映照下,花季般的姑娘们白里透红的面颊更显好看,腮凝新荔、鼻腻鹅脂。 有温柔的、有恬淡的、有妩媚的、有清丽的,有娇珑的,无一不美,无一不俏。 清芷望着随雪花而落的星星烟火,面前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容,他有着俊朗的眉、明亮的眸、挺拔的鼻,他的眸里有星辰,她的眼里有他。 他一个人在寿州,没有亲人陪伴,会不会孤单,会不会……也在想她? 谢江译与苏如慧并肩而立,他轻轻揽着她的肩,冲她淡淡一笑,苏如慧登时脸色就红了,纵然已成婚半年,可每每望着夫君,她还是心中乱跳。 谢江诚侧而望,温婉正专注地盯着烟花,神态安然又向往,谢江诚突然有些心疼,不知以往十七年来,她都是怎么过的,从前谢家还在金陵时,三姑妈纵使回娘家也从不带着温婉,如果他能早点遇到她,是不是可以少让她受些苦? 可是从前……他心心念念的是另一个姑娘。 那个于廊下遥遥一眼钟情的姑娘,永远是娴静温柔的模样,会亲手给他缝护膝、做折扇,喊他三哥,如水的眸子总是望着他,偶尔有点俏皮,但又懂得适可而止。 谢江诚心口隐隐泛疼,登时红了眼眶,他慢慢握紧拳头,任指甲将手掌掐得生疼,突然拳头被一双温暖柔软的手握住,他一怔,偏过头去。 温婉小心翼翼掰开他的手掌,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他心中那根弦骤然松了,反手握住她的小手包裹在手中,紧紧地握住没有松开,不管他与温婉成婚是出于什么原因,可她终究要成为他的妻,他对她就有了一份责任,从此他的心里不能再装着其她人了,那对温婉何其不公。 就当今夜是最后一次吧,他又紧了紧手上的力道,但又怕弄疼了她,她的手柔滑细腻,谢梅是指望她嫁入豪门显贵的,所以在衣食上不曾薄待她,胭脂水粉也都给她用最好的。 她看着柔弱,实则内心坚毅,此刻这样安静的模样,又像一只乖巧的小猫,他莞尔一笑,在她耳边说道:“上元日,我带你去长街上看花灯,比这个更美。” 温婉眼眸一亮,点了点头:“嗯,喊上清芷表姐一起。” 他一怔,旋即淡笑:“好。” 正月初一,亲朋好友四处拜年庆贺,府衙门颁布诏令,百姓可尽情关扑三日,汴京城里的大街小巷到处人声鼎沸,车马交相奔驰,舞场歌馆昼夜不歇。 清芷她们都是头一次在汴京过春节,谭蓁蓁这几日带着她们到处疯玩,每每到深夜才回府,一年里就这几日可尽情放纵,老太太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她们去。 入了正月,只等月底谢江诚和温婉的大婚,如今老太太空出心思来,才想起年前汴京里的流言,原本沈家那个小侯爷是和清芷有戏的,奈何侯爵夫人之后却没再提了,可见是变了心思,如今蕊儿又和小侯爷传出这样的流言来。 也不能算是流言了,毕竟有那么多瞧见的,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老太太招来谢清蕊问了问,谢清蕊没有否认,老太太心里大概就有谱了。 恰好向氏也为了这事来找老太太,老太太就让向氏借着去侯爵府拜年的由头问一问侯爵夫人,毕竟谢府这边是姑娘家,侯府总要给个交待才是。 从流言传出那日,侯爵夫人就找儿子谈过了,沈延清顾及着谢江诚,想着不要给谢府抹黑,只说是路人看差了,没有的事,但侯爵夫人最了解自己的儿子,真话假话一听便知,再三逼问下才问出了事实真相。 她没去找谢家那个大姑娘算账就罢了,谢家大房还敢来向她讨说法,但碍着与谢府的交情,又是在年节里,侯爵夫人到底是没有冷脸,只是幽幽说道:“这事儿我知道,大夫人不如先回去问问谢大姑娘,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民众们只瞧了个结尾,但有人可是把全部过程都瞧清楚了。” 向氏蹙眉:“侯爵夫人此言何意?” “大夫人也知道,对于谢府的姑娘,我一向都是很喜欢的,若延清与大姑娘彼此有意,做母亲的自然乐得成全,可据我所知,事实并非如此。” “可小侯爷抱着蕊儿,许多人都瞧见了。” “那就要大夫人回去问问大姑娘了。” 侯爵夫人这样说,向氏也明白了些,谢清蕊什么德性她大概也是知道的,此事多半是谢清蕊主动,可那又如何。 “不管他们之间生了什么,又因何事有了这一幕,毕竟那么多双眼睛看见了,不说蕊儿一个姑娘家名声被毁,就是于小侯爷而言,恐怕也有损声誉吧?” 这母女两个,真是一样的厚颜无耻,侯爵夫人正了正身子,淡定地抿了口茶汤,缓缓说道:“先帝立业,我家侯爷跟随左右立下战功赫赫,建大宋、灭后蜀、收江南,沈家有如今地位是从战场上拼杀来的。侯爷一柄长枪下染了多少鲜血,怕是数都数不清,沈家不惧真刀真枪的拼杀,更不惧背后的阴谋算计,我们行得端坐得正,延清乃铮铮男儿,何惧那莫须有的小人之言?” 侯爵夫人丝毫没有给向氏任何机会,流言如何,传就是了。 向氏没想到,一个做母亲的竟不在乎儿子的声誉?那她倒要看看,以后还有什么好人家的姑娘敢嫁来沈府! 于是汴京城中关于沈延清如何玩弄姑娘家的感情,如何行为不端、举止放荡的传言愈演愈烈,原本会时常来侯爵府的姑娘们也不再来了,侯爵夫人知道这都是向氏搞的鬼,她有心把真相传扬出去,可这样一来不但谢清蕊名声毁了,恐还连累了清芷,让外人觉得谢府的姑娘都一样,她只能暂时先忍耐下。 第八十一章 他回来了 第八十一章 他回来了 谢江诚答应过三姑妈,待先帝百日祭一过,就与温婉成婚,正是这个月底。 这几日,清芷看起来比温婉还紧张忙碌,温婉不解地问她:“表姐这些日子早出晚归的,都在忙些什么?” 她当然有许多事要忙了,礼服、婚宴、宾客,甚至是入口的饭食和酒水,她整日跟在曾氏身边想力所能及的做些什么,毕竟这是他三哥哥头一次成婚,不,唯一一次。 清芷看着温婉安静的模样,反问道:“明明要成亲的人是你,你怎么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温婉这样子,真不像是个还有两日就成婚的人。 温婉愣愣地:“我……要做什么吗?” “不是要你做什么。”清芷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问她:“你紧不紧张?或者此刻是什么心情?” “不紧张。”她诚实回答,至于什么心情,她则认真地想了想,“就和平时一样啊。” 清芷没成过婚,也不大懂,可她却知道,若是有一日她能嫁给赵初临,婚前一定会紧张地睡不着觉吧,其实她真的很想问温婉对三哥哥是怎样的感情,可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桩婚事是怎么回事,她便越问不出口。 但成亲的是他们二人,若没有感情基础,又怎么能幸福呢? 温婉见表姐欲言又止的模样,淡笑道:“怎么了表姐?” “那个……婉儿,你喜欢三哥哥吗?” 温婉知道清芷说的是哪种喜欢,她虽没经历过,但也明白,只是表哥于她……恩情大过于感情。 她想了想,认真说道:“我以后会努力成为他的好妻子,不给他添乱,也不会再让他为难,他对我而言,是那个只要我远远望着,就能给我信念的人,我会好好活着,为了我自己活,也为了他。” 她见清芷一副完全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其实我不知道怎么才算是喜欢。”她是喜欢表哥的啊,表哥待她那么好,可她的确不知道这样的喜欢是不是就是表姐口中的那种男女之情。 清芷不知道旁人是怎样的,但就她自己而言…… “大概就是想每日都能见到他,时时刻刻与他在一起。” 温婉道:“那怎么行,表哥那么忙。” 清芷沉默片刻,又道:“不愿意他对别的姑娘好,一点点都不可以。” 别的姑娘啊,温婉知道表哥喜欢的是孙家姐姐,金陵孙家的大姑娘她是见过的,孙姐姐贤良淑德,值得表哥的喜欢。 可那个姑娘却嫁给了旁人,“我原本还想着以后只要他喜欢,随便纳几房妾都是使得的,我定然待她们如亲姐妹般,与她们好好相处,不让表哥烦心。” 完了完了,清芷扶额,温婉压根就没开窍,她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不知道三哥哥听到这样一番话是什么心情,会不会夸赞温婉识大体呢? 两日后,谢府二房嫡子大婚,如今谢江诚仕途正盛,前来祝贺的宾客盈门,但新娘子的父亲却没有到场,清芷原以为三姑父会来,问了温婉才知,她早已给父亲去了信说明了此番婚事缘由,大概三姑父觉得没脸来吧。 温婉从合安苑出嫁,不过是从东院嫁到了西院,拦门是在东西二院中间的拱门处,谢江诚的两位兄长和温良,并官中的几位交好的同僚,自然沈延清也在内,拦门讨花红。 清芷瞧着温婉已被送入了新房,三哥哥也在中堂敬三姑妈的酒,就与谢清菡到合安苑回老太太话,老太太知道她们俩同婉儿说得上话,便笑着道:“她年纪小,成婚这样的大事紧张些是必然的,待会儿诚哥儿与她拜过家祠后,还要应酬宴席上的事儿,你们可去陪婉儿说说话。” 清芷与谢清菡相视一眼,她们知道婉儿要自己在新房里等到大半夜,必然无聊极了,可怕坏了规矩不敢前去,既然老太太了话,她们自然乐意,到底是自己的亲外孙女,老太太也疼爱。 谢江诚给岳母敬过酒后便前去新房带着温婉去家祠叩拜,之后温婉便一个人等在了新房内,前头酒宴正欢,今日来了许多朝中同僚,连国子监都来了许多监生,遥想谢江诚初来汴京任国子祭酒时,因为年轻,国子监大多数监生都不服气,后来他还是凭借自身才能赢得了国子监师生们的好感。 “婉儿。”清芷轻轻敲了敲房门。 温婉神色一震,回应了声,清芷才开门进来,后头跟着谢清菡。 “你们怎么来了?”温婉有些惊讶,知道是老太太让她们来的才放下心来。 “他们定然拉着三哥哥灌酒,前头不知几时才散,你一个人很是无聊吧。” 谢清菡笑嘻嘻站在一旁,看着满身喜色的温婉,突然促狭问道:“今晚是你的洞房花烛夜,有没有很紧张?” 温婉低着头没有说话,谢清菡只当她是害羞,可等谢清菡出去给温婉拿吃的时,温婉才悄悄跟清芷说:“表姐,我、我有些害怕。” 她这一句,清芷倒莫名泛了红晕,这样的事,她也没有经验啊…… 谢清菡很快回来,说厨房备了蒸糕,她就顺便拿了两块给温婉垫垫肚子,然后竟是望着清芷笑道:“三妹妹,你猜我方才看见谁了?” 清芷一愣,摇了摇头。 谢清菡道:“是赵三公子,他回来了。” 清芷心跳顿时漏了半拍,他回来了?满打满算四个月了,四个月没见到了他,不知他是胖了还是瘦了…… “去吧去吧。”谢清菡推了推她,笑得欢乐。 清芷很是不好意思,可此刻又顾不得那么多,她真的很想见他啊。 原本以为三哥哥大婚他赶不及回来,没想到正巧就在这一日回了来,清芷脚步匆匆往前头宴席上去,却又停下了步伐只徘徊在院外,她总不能就这样闯进去喊他吧。 可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她一抬眸,他正从侧门出来,二人四目相对,他浅笑盈盈,她面色绯红。 隔着老远的距离,她欠身问安:“赵三公子安好。” 他一怔,带笑走上前去,“三姑娘有礼。” 见他那么真切地站在她面前,见他望着她的盈盈笑意,她突然有了悔意,实不该就这样冒冒失失来见他,他离开汴京之前,二姑妈才去平南王府说了那通话,就算他心胸宽广不介怀,但那样的话毕竟不太好听。 赵初临盯着她,原本他过两日才能回京,可愣是快马加鞭今日赶了回来,旁人都以为他是为了子安大婚,可他知道,只有这样的日子他才有理由见她一面,可她却……看起来没那么高兴。 “怎么了?才几月不见,三姑娘便与我生分了不成?” 清芷心跳得很快,这才认真看了他一眼,他似乎面有疲惫,神色也有些倦怠,她不禁问道:“一路回京还没来得及歇息吧?” 她有些心疼。 “回京后去宫里向陛下复旨,才从宫里出来就过来了,还好赶得及吃杯喜酒。”他笑言。 说到吃酒,清芷便说道:“今日三哥哥指定是要被灌醉的,还请赵三公子看顾着些。”婉儿本就害怕,她还是希望三哥哥是清醒的。 赵初临却摇头道:“难得有这样的机会灌他,他还无法拒绝。” 她急道:“三公子不怕你成婚时,三哥哥也去灌你?” 他微微一愣,眸色渐深:“你放心,那日我一定不会醉。” 嗯?她放心?清芷低眸咬唇,面色红得能滴出血来,为什么是她放心…… “临之。”身后有人唤他,“快点,子安要顶不住了。” 沈延清话音才落,见赵初临和清芷站在一块,尴尬道:“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这话说的,清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说道:“你们快进去吧,我、我也先走了。” 赵初临回身,无奈瞪了沈延清一眼,他还有许多话没有说,然而下一次见面又不知什么时候了。 “罢了,反正明日她就知道了。” “明日?什么明日?”沈延清一脸坏笑望着他。 赵初临却特别坦然:“明日我准备向陛下请旨赐婚。” 宴席上,谢江诚被国子监的师生们还有枢府几个交好的同僚灌了不少酒,好在沈延清和赵初临替他挡了一些,不然恐怕要被人抬着去新房了。 温婉有些困了,倚在塌边开始犯迷糊,可听见外头突然响起的脚步声,她顿时一点睡意都没有了,紧张兮兮盯着房门处,听见门被打开,然后又关上,接着谢江诚的身影便出现在她面前。 谢江诚缓步走来,在她身侧坐下,红色喜帐下一红一绿两个身影靠在一起,谢江诚竟也有些局促。 “抱歉,他们一直拖着不让走……” 因为靠得近,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味,想起表姐嘱咐的话,便起身到桌旁端了醒酒汤来,轻声道:“醒酒汤早就备好了,你快喝了吧。” 他的确有些醉,便接过喝下,又听她说道:“吃这么多酒一定不舒服吧,喝了醒酒汤就歇下吧,睡一觉就不难受了。” 他愣愣望着她,这就歇下?“今日……是我大婚。” “嗯,恭喜你。” 新房内一阵尴尬的沉默,温婉简直要哭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音才落,她身子悬空,已落入他的怀中。 第八十二章 打乱赐婚计划 第八十二章 打乱赐婚计划 温婉浑身僵硬,她已习过妇礼,知道今夜会生什么,可她心里却害怕了起来。 新婚之夜,洞房之内,数不尽的旖旎风情,温婉身子微微颤抖,想开口却说不出话来,谢江诚一手扶住她纤细的腰,一手覆在她的脸颊,眸中深深酒气。 温婉心里很慌乱,身子止不住地颤,前几日……母亲亲自来教她该如何成为人妻,丝毫不顾及她的情绪,粗鲁且蛮横地让她要抓住丈夫的心,更要学会如何……伺候他。 她厌恶且排斥。 她明白谢江诚是有些醉了,腾地站起身来,连声音中都带了丝颤抖:“已经很晚了,你明日还有公务……” “娘子,今日我成婚,可休务九日。”他轻轻笑了笑。 娘……子?温婉抬眸望着他,面前的这个俊逸非凡的公子已经是她官人了,所以,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她一遍遍在心里暗示自己,可脚步却移不开半分。 谢江诚神色渐渐清明,看到她慌乱无助的模样,忽然就明白了,他微微一叹,起身走到她面前,温婉努力定心才没让自己后退。 他轻声道:“这繁重的头饰戴着不累吗?快去拆下来吧。” 温婉松了口气,连忙到梳妆台前卸下头饰,等她磨磨蹭蹭返回床榻边时,谢江诚已经倒在榻上熟睡,她心中说不出的愧疚,慢慢蹲下身替他脱下靴子,又给他盖好被褥,才蹑手蹑脚上榻。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稳,心里情绪复杂,此时此刻,她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表哥了,她明白,都是她的错。 谢江诚装睡了许久,装到自己都要睡过去了,却感受到身边的人越来越不安,他装作不经意翻了个身,顺手将她揽在怀里,温婉果然就不敢动了,没多久,便听到他平稳的呼吸。 这厢沈延清喝得烂醉,因为谢府离沈府不远,赵初临就稍他一段送他回府。 “子安大婚,你喝这么多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成婚的是他沈小侯爷。 沈延清方才在路上吐了出来,现下舒服了些,听到赵初临这话,直骂他没良心:“我要不是看你这满身疲惫的样子,那些酒本该是你喝的好吧。” 赵初临不领他情,反想起一事,明白了沈延清醉酒的原因,“席间他们说的那些话是怎么回事?我这才离开多长时间,你就把名声搞这样臭了?” 沈延清胃里有一阵翻腾,扶着墙边缓了好久才慢慢说道:“就是那么回事,你都不听见了吗。” 酒席上不过是互相调侃,而如今汴京城里最津津乐道的就是沈小侯爷与谢家大姑娘那点传言,可巧今日又是谢江诚大婚,能不提起来吗。 罢了罢了,爱谁谁去吧。 赵初临本以为他还对谢清蕊旧情难忘,听他慢慢说来不禁瞪大了眼睛,竟还有这样的稀奇事,不过他倒与谭蓁蓁一样的语气:“要不是你先去招惹她,她能这样缠着你?” 沈延清自嘲地笑了笑,恰好沈府门内有小厮出来搀扶,他便冲赵初临摆了摆手,摇摇晃晃进了府门。 翌日并非朝会的日子,但赵初临还是一早进了宫,内侍黄门恰好急匆匆往紫宸殿去,见到都承旨等在殿外,便恭敬行礼问安,待内侍黄门进去片刻,又出来请赵初临进殿。 皇帝赵炅听见脚步声,抚了抚额抬眸瞥过去,赵初临一怔,每当陛下这个神情时,那就是有烦心事了,身为臣子的本分,他便不好先开口。 不过赵炅没让他等多久,直接丢了本折子给他看,赵初临怎么都没想到,折子里的内容会与谢家有关,看后他大惊,赶紧说道:“此事定有内情……” “铁证如山哪有什么内情,朕就是待谢家太好了,如今他们便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陛下明鉴,祭酒大人对陛下忠心耿耿,此事绝不可能是他所为。” 赵炅神色渐缓,却还是说道:“朕待他不薄,希望他也别辜负了朕。” 赵初临微蹙着眉,便听陛下吩咐内侍黄门宣国子祭酒进宫,于是才新婚的谢江诚一大早被皇帝召见,猜想便不会是好事。 这就算再紧急的事,陛下也不是离了谢江诚不可,本不该成婚第一日就召进宫议事,谢华心里不禁惴惴不安。 直到午时,宫里才透了点消息出来,然一石激起千层浪,谢府里顿时炸开了锅,温良欺辱良家女入了大牢,谢晋和谢华通了关系将他从牢里弄出来,这事不知怎地被人捅到官家面前,官家盛怒,责骂谢家目无王法。 谢江诚黄昏时才从宫里出来,而这一整日,谢府上下人心惶惶,跟着谢江诚一同回来的,还有陛下的旨意,谢晋与谢华停职半年,谢江诚三兄弟没有规劝,也多少受到不同程度的责罚。 然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责罚也罢,停职也罢,都抵不过谢江诚从此可能失去陛下的信任,将将热起来的谢府,也可能因此一落千丈。 温良继续回他的牢里,而谢梅跪在合安苑,哭了半晌也说不出话来,老太太脸色煞白,不禁动气:“你还有脸哭,如今你还有什么脸哭。” 说着他又把目光放到谢江诚身上,迟疑道:“诚哥儿,陛下动怒了吗?” 谢江诚无声点了点头,老太太哀戚一叹,谢华满身烦躁道:“母亲当初逼着我与大哥将温良弄出来时,难道就没想到会有今日的后果?” 老太太被这话一堵,硬撑着道:“我怎么晓得这样严重?” “如今我与大哥都被停了职,江诚也被勒令暂时不必回国子监,虽说陛下明面上是体恤江诚才成婚,但焉知不知对他失去了信任,母亲当初要与儿子断绝母子关系也要儿子去做这件事,如今这样的结果母亲可满意了?”谢府就这一个出息的孩子,没有谢江诚,谢府在汴京不过是个毫不起眼的中等人家,他们还要在朝堂上战战兢兢。 老太太如今满心悔意也晚了,却嘴硬道:“我是妇道人家不知其中利害,你们当初为什么不劝着点,也不说明白?” 谢晋在旁闷声不语,脸上的怒气却也越来越明显,谢华冷笑了声:“当初温良出了那事,小妹在您面前哭上一哭,您还能听进去旁的?指不定您还以为我与大哥是小题大做不愿帮忙。” 他们当初不是没说这此中难处,可老太太铁了心态度强硬,在这个家里谁人能违背她?稍不如意就病上一场要死要活,如今事情闹得大了,反来怪他们没有劝着点。 谢华揉了揉眉心,叹了声:“母亲,以后但凡牵扯官中事,您就不要再管了行吗?” 老太太心里还在担忧谢府的前程,听见这样的话躲闪了目光,闷声道:“我原本也没管的不是,这不是事关你们外甥才一时犯了糊涂。” 老太太软了话语,谢华也没再多说什么,谢晋走到谢江诚面前,嘱咐道:“如今我与你父亲都被停了职,所幸只有半年时间,我们且当是放个假,但你婚假结束后,更要勤勤恳恳替陛下办事,如今咱们家,不能再有半点错处了。” 谢江诚颔:“江诚记下了。” “对对对,只要诚哥儿差事办得好,时日久了陛下也知他的忠心,必然还会重用。”老太太也连忙附和。 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可谢梅突然怯生生问了句:“那良哥儿怎么办?” 老太太一滞,没有开口,谢华道:“这事都捅到官家面前了,他该承担的后果就别想逃,你想都别想了。” 谢梅望着谢江诚道:“你也不管吗?他可是婉儿的亲兄长啊。” 谢江诚还没说话,老太太便道:“你闭嘴吧,诚哥儿为你们家的事操心还少吗,你别以为他娶了婉儿就可以要他如何如何,你们家若想误他前程,我头一个不依。” 老太太此次不但没有再心软,反而让小女儿回金陵去,反正谢江诚与温婉已经成婚,她也没理由再赖着不走了,可怜她当初风风光光带着一双儿女进京,走时却孤零零一人。 谢华才回到房中,谢江诚便跟在他后头进了来,谢华问他是不是有事,却见儿子跪在他面前,朝他拜了大礼。 他一惊,想要伸手扶起儿子,谢江诚却道:“父亲请听儿子说完。” 谢华的手便僵了僵,等着她继续,谢江诚一字一句说道:“还请父亲见谅,这件事是儿子故意让人捅到官家面前的。” 什么?是他故意的?谢华大惊,这孩子是想做什么,自己挖坑自己跳吗,可随即他便定下心来,知道江诚的话还没说完。 “其一,谢府势头太猛,恐树大招风,陛下恩宠不断,然儿子毕竟资历尚浅,朝中许多人并不服气,明里暗里使绊子的不在少数,通过这件事,可使谢府暂敛锋芒。其二……便是儿子的私事了。” 谢华静静想了片刻,还是伸手扶起了儿子:“起来说吧。” 第八十三章 平南王妃过府做客 第八十三章 平南王妃过府做客 谢江诚站起身来,缓缓言道:“儿子娶婉儿为妻,势必与温家脱不开关系了,三姑妈和温良都会是麻烦,而祖母也会向着三姑妈,儿子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让祖母意识到毫无原则偏袒的严重性,并且让三姑妈没脸再提更多的要求。” 见父亲没有打断,谢江诚继续说道:“陛下责罚得越重,祖母会越愧疚,而短时间内便不会允许三姑妈一家再来汴京,我与婉儿也能安生些。” 谢华听儿子娓娓道来,却是叹道:“这些本该为父费心思,只是苦了你了。” 谢江诚闻言淡淡一笑,这一路走来,虽说他有些才能,可也与父亲全力支持脱不开,他的父亲虽在朝政上资质中庸,可却无形中给了谢江诚很大的信心,无论做什么。 父子俩在房间里说了好一会子话,直到夜色渐深,谢江诚才回房,却现温婉不在,问了使女才知去了清芷处。 此刻清芷与温婉一边做着女红,一边闲话,说到明日三姑妈回金陵的事,温婉说道:“以后他们如何,再与我无关了。” 清芷不愿她提这些不愉快的事,便笑着说她针法极好,只是这绣的是山涧高木,明显是男子用的东西,便问她是不是绣给三哥哥的。 温婉点了点头:“他之前那个钱囊有些破了,我闲着就给他做一个。” 小莲推了门进来,说已经很晚了,问姑娘要不要歇息,清芷和温婉才同时往窗外看了眼,姐妹俩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这个时辰了,清芷懊恼道:“你们才成婚我便霸着你不放,三哥哥该恼我了。” 温婉面色羞红,张了张嘴,到底没好意思将昨晚的事告诉清芷。 因温良一事,陛下对谢府一连串的处罚,使谢府扶摇直上的荣光顿时黯淡下来,朝堂之上有对此唏嘘不已,生出兔死狗烹之感叹的,也有嗤之以鼻,暗中看笑话的。 此事对谢府最直接的影响,却是几个姑娘家的婚事,原本碍着国丧不敢公然上门提亲,但私下有过意愿的,如今竟都闭口不提,仿佛从未说过那样的话,可谢府三个姑娘都到了议亲的年纪,这高不成低不就的,也着实让人忧心。 谢江诚没想到这一点,不免有些自责。 且说大姑娘谢清蕊,不仅样貌姣好且笑起来明艳动人,虽非嫡女,但也有不少人趋之若鹜,只是她与沈家的小侯爷不清不楚,而沈家到如今都不曾点头,原本就只是观摩的人出了这事后都退得远远地。 而二姑娘谢清菡,不只模样一般,又是那样怯懦的性子,还是个庶女,上门提亲的本就不多,如今就更少了。 三姑娘谢清芷是谢府唯一的嫡女,又是谢江诚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模样性子都算出挑,从前侯爵夫人总是带在身边时,旁人都以为这位谢三姑娘是要嫁入侯府的,可后来侯爵夫人变了态度,京中许多妇人便都起了心思,如今却也是观望偏多。 在谢府这样的时候,怎么都没想到,谢府会迎来一位贵客,说是贵客毫不夸张,来人正是平南王妃。 王妃驾临,虽不至于让谢府上下诚惶诚恐,却也不禁生了几分紧张感。 但平南王妃似乎真的是很随意地串个门,身边只带了一个年纪不大的使女,提着几味珍贵的药材,送给老太太的。 老太太受宠若惊,不住地感谢。 平南王妃从前在金陵时,是出了名的美艳清冷,虽说只是个商贾之妻,却生的是倾国倾城之容,其下三子均很好的继承了她的样貌,一个赛一个俊朗。 她缓缓开口:“念着从前在金陵的缘分,也该早早来看望老太太的,还望老太太不要见怪。”连声音都透着丝孤冷。 老太太连呼不敢:“怎敢劳烦王妃,该是老身前去拜见王妃才是。” “在您面前,我们都是小辈,老太太不必这样见外。” 平南王妃真的是随意来坐了坐,众人不知她为何突然前来,她却没待多久就走了,还说什么以后两府该多走动走动,可把老太太感动得不行,在人人都对谢府持观望态度的时刻,平南王妃竟亲自过府做客,并说以后多走动这样的话。 王妃走后,老太太还忍不住说道:“到底咱们从前和平南王府有些交情,没想到王妃这样孤傲的性子也是个念旧的。” 邹嬷嬷在一旁说道:“许是念着三哥儿和平南王府三公子从小玩到大的情分。” 老太太一想,点了点头,想到如今谢府的福气都是诚哥儿带来的,更对他如今的处境愧疚不已。 后宅的女人们忧心着姑娘们的亲事,或多或少也就传到了自家男人面前,谢晋和谢华兄弟两个倒也没见多担心,谢晋与向氏私下说起这件事时,言道:“陛下登基后,下旨扩大科举的取士人数,今春礼部省试比前次多了整整一倍,殿试过后必有许多有真才实学的子弟授官重用,如今他们都住在汴京,译儿和谦儿也结识了不少人,届时让他俩留心着选两个才能出众的。” 向氏听这话头,问道:“你是想从那些寒门子弟中给蕊儿和菡儿挑选夫婿?” 谢晋不以为意:“现在是寒门子弟,日后就是朝堂新贵。” “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新贵不新贵我不知道,万一他们出不了头可如何是好?”向氏一门心思想让谢清蕊嫁入高门,自然不愿意低就。 她声音略低道:“而且凭蕊儿的样貌和她的心气,必然也不会接受,她到如今还惦记着那个小侯爷,唉。” 谢晋皱了眉:“沈府门第虽高,可那小侯爷到底名声不怎么好,蕊儿怎么偏偏看上他了!”还传出那样的流言来。 向氏讪讪,心道你女儿是什么德性大概连你自己都不清楚。 谢晋这边是这样的想法,谢华却也差不多,不过他向来尊敬妻子,并没有太过干涉,只是与曾氏提过一嘴,曾氏对清芷的事情不大上心,侯爵夫人那儿变了心思后,她更是厌恶清芷,懒得再管她。 可她私心里还是想要清芷高嫁,且她明白,清芷与江诚兄妹感情好,清芷高嫁后,不要自己说什么,她也会想着如何替兄长谋益。 但这话可不能明着说,她只是笑着回应:“清芷年纪还小,上头还有两个姐姐,不着急。” 谢华也没再多说什么。 谢江诚如今还在婚假当中,旁人都以为国子祭酒失了陛下宠信,如今正坐立难安,实则他非常悠闲地在府中趁机歇息,的确好久没有好好放松下了。 于是这段时日清芷和温婉就有点惨,谢江诚得空就来考校清芷功课,并一边督促着温婉练字,温婉好几次练到手酸想歇一下,对着谢江诚悠哉含笑却又不容置疑的目光,生生忍了下来。 清芷忍不住跟温婉抱怨:“三哥哥有虐人倾向,婉儿你要小心了。” 温婉问她:“从前,他也是这样逼你练字的吗?” 清芷颔,温婉却由衷道:“其实……你是很幸福的吧,我从前很不喜欢读书,因为我读书是被母亲逼得,她把我当贵女教养,不过是为了以后能卖个好价钱。” 旋即她又道:“不过现在我读书练字是自愿的。” 清芷一怔,笑道:“难道现在不是三哥哥逼你?” “那不一样。”她浅笑摇了摇头。 谢江诚进书房就见她们二人对着头说话,清咳道:“我离开不过片刻,你们就分心偷懒了。” 清芷冲他吐舌头,乖乖看书,谢江诚走到温婉面前,拿起她才写的字看了看,颔:“不错,进步很快,休息一下吧。” 温婉如遇大赦,捏了捏胳膊,谢江诚见状,伸手揉了揉她的手指,一旁的清芷幽幽说道:“三哥哥有了嫂嫂,如今眼里只有嫂嫂,没有妹妹了。” 温婉连忙抽回手,心中虽羞涩,可却没了从前那种排斥的感觉,想了想,也许是因为母亲回金陵了,那种被压迫的感觉也不在了。 谢江诚当着自己娘子和妹妹的面,脸皮大概要厚一些,不但没有丝毫脸红,反而打趣儿清芷:“以后自有你夫君心疼你,我看临之就不错……” “三哥哥!”清芷腾地脸红。 谢江诚见她面色绯红,便知这丫头对临之果然心思不一般,他以为清芷被他的话羞得说不出话来,可谁知她突然羞怯怯问道:“他到底有没有跟陛下提恩典的事啊?” 谢江诚很是无奈,姑娘家这么主动心急真的好吗,而且这个姑娘还是他从小呵护到他的妹妹,纵然对方是临之,他还是有种妹妹被人抢走的失落感。 温婉听清芷这样问,小声在她耳边问道:“难不成赵三公子要请陛下赐婚?” 清芷笑着摇头,她不知道,但应该……可能……大概是吧。 她正温柔羞怯笑着,突然觉得面上一凉,怔了一下,便见温婉笑嘻嘻盯着她,手上蘸了墨汁的笔尖正对着她,清芷一模脸颊,手上便沾上了墨。 第八十四章 郡王求娶 第八十四章 郡王求娶 “好呀你,敢捉弄我。”清芷不饶她,也拿起笔朝她脸上招呼,温婉一边躲着还不忘还手在她脸上乱画。 谢江诚呆愣片刻,就见白皙的两个姑娘都成了大花脸,不只脸上,衣裳也沾了墨汁,更别提那乱糟糟的桌案了。 他不禁沉下脸来,方想训斥,清芷便将温婉一把推进她的怀里,逃也似地跑了。 谢江诚望着怀中脏兮兮的温婉,叹了声:“弄得满身都是,还不去洗干净。” 温婉抬起头来,明亮亮的眸望着他,方才和清芷玩疯了,此刻竟是问他:“官人,我这样子是不是很丑?” 谢江诚揽着她的手不禁一僵,她不是头一次唤他官人,可却是头一次这样笑着看他,这样待在他怀中扬头喊他。 因为脸上有墨汁,更显得她肌肤胜雪,她眉眼弯弯,像只温柔可爱的小猫窝在他的怀里,小小一只,有什么东西在谢江诚心间慢慢化开,然后迅蔓延。 他低下头,轻轻亲了她一下,然后说道:“嗯,很丑。” 温婉只觉脑袋轰的一声,慌张低下头去,双睫忽颤:“我、我去洗干净。”于是也逃走了。 谢江诚望着她逃走的身影,失笑。 他自己在书房看了会儿书,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便回房去喊温婉吃饭,得知她在暖阁中,又提步往暖阁来。 使女在后头刚想说大娘子在暖阁沐浴,可想了想是三哥儿,便没出声,于是谢江诚推开门就傻眼了。 温婉背对着他,以为是使女来添水,说道:“不用添了,我洗好了。” 身后没有声音,温婉便回头望了眼,这一看也傻眼了。 “啊!” “对、对不起。”谢江诚连忙转身出去,并快将房门关紧,可方才氤氲的那一幕就像印在了脑海中,怎么都挥不去,好在房外的冷风一吹,他才清醒了些。 温婉穿好衣裳,懊恼地抱住脑袋,她喊什么啊,那是她的丈夫,她为什么要喊啊,这下好了,他一定生气了。 吃饭的时候,温婉一直低着头,一则羞怯,二则觉得她喊那一声一定让谢江诚失了颜面,而谢江诚却也一声没吭,他怕自己忍不住去想方才的画面,于是这顿饭吃的是异常沉默。 谢江诚吃完就自己去了书房,温婉在后头瞧着,心里有了丝悔意,他们成婚已经好些时日了,可因为她总是害怕躲着,谢江诚始终没有碰她,她知道这很不该,也担心他会生气。 可他一直对她很温柔、很有耐心,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不理她。 夜里,温婉独自躺在榻上,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婚前她曾誓要做他的好妻子,不让他烦心,可她没有做到,他对她那么好,如果没有他,自己大概不会再活在世上。 她翻来覆去,心里很是烦躁,她想着要不要去书房找他?都这么晚了,便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她赶紧闭上眼睛装睡,听到悉悉率率一阵后,感觉到他轻轻躺了下来,并且贴心地给她掖了掖被角。 房间内漆黑一片,温婉悄悄睁开眼睛,谢江诚背对着她,让她有些不舒服,她轻轻问道:“你生气了是吗?” 谢江诚眉头微蹙,没有回身,“为什么这样问?” “我……”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便伸出小手学着他的样子从身后抱住他,可她的手短,只能搭在他的腰上。 谢江诚眉头蹙得更甚,这酥酥痒痒的感觉真的不太好受…… 温婉见他没动静,又靠得近了些,整个人贴在他的背脊,面色娇艳欲滴,谢江诚大概是懂了,这才回过身来,可他一回身,她却把脑袋深深埋在他胸前,说什么都不肯抬起头来。 他失笑,笑声萦绕在她的耳边,问她:“不怕了吗?” “唔。”很轻很轻的声音。 温婉不想让他看到她绯红的脸颊,可一想到此刻房里漆黑,大概他也看不见,便鼓足勇气抬起头来看他,一抬头,他细密的吻便落了下来。 二月中旬,谢江诚婚假早就结束,却还是继续待在家里,甚至连府门都不出,那些观望看热闹的人原先还以为他是因大婚才休息在府,如今看来,倒真像是失了陛下宠信。 越连过府做客的人都少了,老太太在合安苑整日愁眉不展,这次都是她的错,她也不敢再对两个儿子说什么,只是叫过谢江诚来说了好些话,无非是愧疚难安,问他可有什么法子补救。 谢江诚见老太太是真的愧疚,算下来也有大半个月的光景了,这次的教训想必老太太能记到心里去,便不再继续犯懒了,隔日就去国子监报道,毕竟如今礼部忙着春季科举省试,之后谢江诚还要陪着陛下一同殿试,马虎不得。 赵德昭明白谢江诚之与叔父的重要,为的这么点小事不至于,可不论他心里在想什么都不能表露出来,他知道,叔父从未放松过对他的忌惮,哪怕如今他早已无心皇位。 每当夜深人静、无心睡眠的夜里,他总会想起那个身影,就越觉得郡王府太冷清了,冷得让人胆寒。 这日,谢府来了两位媒人,头戴盖头,身穿紫色背子,均是专门为宫廷里的显贵人家以及与皇亲国戚说亲的媒保。 老太太唤了曾氏去合安苑,曾氏才知今日这媒人是来给清芷说亲的,可她一听那求娶之人是郡王赵德昭,敛了神色与老太太对视一眼,暂不言语。 媒人将郡王的意思说清楚,又胡乱夸了一通,说道:“殿下是个痴情的,不愿委屈了三姑娘,属意平南王收三姑娘为义女,嫁过去是正妃的品格,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连媒人都知道,谢府的姑娘给一个郡王当正妃是不够格的,既然郡王如此委曲求全了,谢府还不快点应下,可这位谢家老太太却不答应也不拒绝是什么意思? “婚嫁不是小事,我们府上这位三丫头,最得她父亲宠爱,今日可巧我那儿子不在府上,这事还要等他回来商议商议,他是个火爆脾气的,嫁女不让他知晓,他可是能掀屋顶的。”老太太打呵呵,今日她可算聪明了一回,知道武功郡王不比旁人,虽身份显赫,到底也有几分尴尬,诚哥儿如今是关键时期,若这时再和武功郡王扯上什么关系,恐怕就彻底失了陛下信任了。 谢江诚回府后,就听说了武功郡王请媒人来说亲,知道祖母没有立时答应后,便往合安苑来。 老太太正犯难为,见孙儿来了连忙说道:“你说这可如何是好,那可是位郡王,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一个郡王主动来求娶,若是直接拒绝…… 谢江诚说道:“祖母不必忧心,武功郡王不会亲自来府上,此事就先拖着,先不回复,若媒人来催,就说父亲舍不得清芷出嫁,想多留几年。” 老太太一凛:“这不是耽误了你妹妹的婚事吗?” 谢江诚淡笑:“这样说不过是客套话,武功郡王和媒人都明白的。” 谢清菡此刻在清芷屋里,见她愁眉不展,出声安慰道:“三妹妹别担心,祖母和二婶婶又没有答应。” 清芷怎能不担心,赵德昭不肯轻易放过她,直接托媒人来求娶,祖母和曾氏有顾虑没有答应,可也没有拒绝不是,想必她们也不肯为了自己得罪一个郡王。 “咱们家上辈子一定跟这个郡王爷有仇。”谢清菡嘀咕着,握了握清芷的手,说道:“你放心,三哥哥那么疼你,不会不管你的。” 清芷点了点头,可她也怕三哥哥因此得罪了武功郡王,会有麻烦,清芷心里莫名多了股怨气,对赵初临的怨气。 那个人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若有意似无情,若说他心里有她,偏偏不来提亲,若说没有她,又为何说那些让她误会的话,如今她陷在这样的境地中,他到底知不知道? 清芷心里一阵阵泛酸,说白了,她就是想他了。 他一走几个月,回来后匆匆见过一眼,话还没说上两句就被沈延清喊走了,这一转眼又一个月过去了,他为何不来见她? 她这般想着,竟也这般说了出来,可把谢清菡唬了一跳,见外头是小莲和阿荇守着,才放下心来,说道:“三妹妹莫不是忘了二姑妈那些话?赵三公子才是真冤枉,人家见你一面吧,被说是不知礼数、行为不端,不见你,你又这般埋怨。” 赵初临如谢清菡所言,是真的冤枉,他去寿州几个月,春节都独自在外头过,为的就是回来可以请求陛下赐婚,谁知才回来谢府就出了事,陛下一边打压着谢府,又怎能同意他的婚事? 他只好暂时压下此事,待之后有机会再提,至于这一个月,他在枢府忙得脚不沾地,就差吃住都在枢府了,陛下登基初期,想迅培养亲信,赵初临身为枢密院都承旨,掌枢密院内部事务、主事以下属吏迁补,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忍着一颗相思成疾的心,也实在是抽不出空来啊,且要见她,总得有由头,免得又让人说闲话。 第八十五章 泛舟湖上 第八十五章 泛舟湖上 于是两个隔着不远距离的人,只能相思不相见。 不过今日倒真有个由头,谢江诚替陛下巡视新凿池开挖与建造进程,借此机会携清芷姐妹几个泛舟湖上,赵初临得了消息,特从枢府溜出来,为的不过是见心上人一面。 此池始凿于五代后周时期,当今陛下登基后,开始大规模开挖营建,并引金水河注之,欲打造成一处布局完备、景色优美的皇家园林,上个月陛下亲临视察,见亭台楼阁、飞梁水榭,很是满意。 谢府的车架停下,清芷下了马车,便见不远处立着的那个身影,遥遥一眼,顿时心神摇曳。 谢清菡轻轻拽了拽温婉的衣袖,指给她看,温婉是没见过赵初临的,此刻虽隔得远,但看他那满身的气度华贵,便明白了为何使表姐念念不忘。 谢江诚吩咐她们几个要处处小心些,现下园林中许多地方都在施工,不可随意走动,只在湖旁轻舟上等他即可,谢江诚要先忙完公务才能来陪她们。 谢江诚不在,赵初临也不好到她们姐妹中间去,与清芷点头示意后,便先随谢江诚一同巡视园林中的建造进度,待他们返回湖边,清芷几个已经将小舟划到了湖心深处。 赵初临望着湖心中那个碧色身影,仿佛与湖水融在一起,轻轻荡荡飘到了他的心上,他愣神的工夫,谢江诚已经跳上了船,撑起了桨。 清芷几个是停在湖心处的,谢江诚和赵初临二人划桨很快追了过来,又吩咐她们一定要坐稳小心着些,尽管几个姑娘都是江南来的,都识水性,可春季里湖水冰凉,还是小心些才好。 谢清菡记起那日清芷的抱怨,笑嘻嘻在清芷耳边道:“如今近在咫尺,你有什么话还不快同他说个痛快?” 清芷面色绯红,两船离得极近,若被他听了去,她才真是羞死人了,要不是在船上,她真想将二姐姐推下去,如今惯会打趣人了。 温婉见船晃得厉害,忙叫她们住手,捂着心口道:“你们原都不是闹腾的性子,怎么在一处也这样不安分,许是要将你二人分开才好。” 谢清菡笑道:“我要被三妹妹推下去了,快把她赶到三哥哥那船上去。” 清芷面上绯色才退了些,听见这话更是羞恼,捉着二姐姐便不撒手,谢江诚知道她们姐妹闹着玩,可心里也担心,竟真的伸出手将清芷拽了过来,清芷低眉便见赵初临坐在船尾笑盈盈望着她。 谢江诚道:“这是在船上,玩闹也要有个分寸。” 过了一会儿,温婉喊了谢江诚过去,说她们想去南边看看,让谢江诚帮她们划船,谢江诚望了赵初临和清芷一眼,清芷低着头没说话,赵初临却坦荡看着他,眉眼间掩不住的笑意,他只好无奈沦为娘子和妹妹的船夫。 清芷见她们真的要走,顿时有些慌了,忙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谁知赵初临手臂一勾,就将她重新按下去,轻声道:“让她们去玩吧,你陪我说说话。” “可是……” “她们又不是外人。” “万一被人看到。” “这里不会有旁人来。” 她还是有些紧张,他便说道:“不过是坐着说说话,又不是做别的,且不远处就是你的兄长和姐妹,有什么要紧?还是你想做点别的?” 她猛咳了两声,红着面颊瞪他一眼,恼道:“你去了寿州几个月,竟学了一身匪气回来。” 赵初临朗声笑道:“这样才能好好说话,不然你一味躲着我,连说句话都不能了。” “哪个躲着你了?”明明是他不来见她,说什么她躲着他。 “那你方才跑什么?” 清芷知道他是打趣儿,不愿理会他,将目光放到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春日里的湖水还有些凉,她轻轻掬了些,清凉的湖水顺着指缝流走,手中只留沁心的凉意。 可这凉意只停在手上,心上却暖融融,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只同他这样静静待着,便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感受到他在身边萦绕的气息,这周遭的一切便都入不了她的眼、她的心了。 他文韬武略、玉树临风,身份尊贵多少名门贵女趋之若鹜,两相比较,她实在自惭形秽,从前她不屑那些门户之见,甚至也丝毫不在乎自己嫡女的身份,如今却觉得,她真是嫡女还可以争一争,不然连争的机会都没有。 不知何时,她感觉身边那个人的气息越来越近,侧一望,他的眉眼近在咫尺,她大惊,不由后退,可她在船头,再靠后便该掉下去了,赵初临也是一惊,伸手将她圈住往怀里一带,待她坐稳才放开手退后一步。 “你、你做什么?”她犹惊魂未定。 船身微晃,他堪堪稳住身形,才解释道:“我只是想看看,你在看什么那样出神,没想到……” 没想到她一下子回,二人面颊靠得那么近,连他也是突然晃神,害她差点掉进湖里。 清芷听他解释,才放下心来,她还以为……以为他…… “以后我保证不这样吓你了。”若她真掉湖里,他不自责死才怪。 见他面上愧疚之色,她浅浅一笑:“哪就那么严重了,不必放在心上。” 她的笑靥在他心头酝开,如春水般激起阵阵涟漪,春风缱绻滑过二人面颊,他悄悄坐下在她身旁,湖水中倒映着二人身影,波光粼粼间道不尽的旖旎风情。 虽然他很不想打破这份祥和寂静,但看着不远处谢江诚那艘小船缓缓靠近,他快说道:“武功郡王求娶之事你不必担心,只要谢府不点头,他也没法子,陛下不可能给他赐婚的。” 她微怔,原来他都知道,亏他还这么沉得住气,这样一想,前几日心里那股怨气又不合时宜冒了出来,她咬唇道:“担心?我为何要担心?” 他愣了愣,不明白她这话何意,她便又道:“我不过是个闺阁女子,没什么主意,婚姻大事自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父母长辈应下,我没有不依的。” 不用去看,也知他眉头皱得有多深,身旁气息越冰冷,她去看他时,他已经站起身来同谢江诚打招呼了,她在身后腹诽:“傻子,你就不会也去提亲吗?” 日渐西沉,他们也该回府了,赵初临没再跟她说话,她也没有主动开口,他们在新凿池外分开,甚至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有,她气他明知道旁人都去提亲了还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让她别担心,她担不担心有什么用,他若求娶,她必然高兴。 三月末,武功郡王赵德昭驾临谢府,郑重其事交付于谢家尊长求婚书,并请求谢府尊长同意嫁女。 这下清芷可坐不住了,所有人都以为赵德昭不会亲自来,可他不但来了,还亲手书写求婚书,纡尊降贵亲自来谢府求婚。 清芷赶到合安苑时,老太太正有些愁眉不展,郡王亲自过府,难道她能一口回绝吗?清芷没敢进去,躲在院子里听着堂上的动静,谢华和曾氏都在里头,清芷听不太清楚,可也不敢靠得太近,只模糊听见赵德昭说要见她一面,她心下一惊,连忙跑开。 果然没过多时,就有使女找到她,说武功郡王在东院的亭子里等着,清芷明白这是在谢府,赵德昭不会对她做什么,可她还是格外紧张,赵德昭给她的感觉总是有些阴沉。 温婉和谢江诚不放心她,远远跟在她身后,快到亭子时,见赵德昭孤独的身影在徘徊,温婉忍不住说道:“其实他也是可怜,这种事从来都是由家中尊长出面,可他孤零零一人,也没人替他做主。” 她真的只是感概一下,却现身边夫君的脸色越来越暗,连忙闭了嘴。 “见过郡王殿下。”清芷曲身行礼,赵德昭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 他不说话,清芷也没有开口,亭中风大,他好像一点都感受不到,直到清芷忍不住拢了拢衣裳,他才低眉看她,眸中无奈又挫败。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我到底要怎么做?” 清芷心悸,微低着头,没有答话,也不知该如何答话,她希望他什么都不做,可这话明显不能说。 他上前,她退后,拒绝之意明显,饶是他对她再深的情意,在她三番两次拒绝他后,也生了恼意。 他道:“你嫁过来,我可以保证绝不娶妾室,心里只有你一人,你若觉得汴京是非多,我可以请旨移居外地,只有你我二人,不理会外界一切。” 清芷蹙眉,他竟要为了她放弃汴京的一切,放弃他高贵的身份,可她也只是小小惊讶了一下,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啊。 她轻轻起唇:“殿下厚爱,清芷受之有愧,清芷……不愿意,真的不愿意。” 她不只说了一次,她不愿嫁他,甚至还说过他若执意相娶,她情愿一死这样的话,她态度坚决,他明白,可还是想试一试,毕竟他已经一无所有,真的不愿再失去她。 第八十六章 冷漠的母子情 第八十六章 冷漠的母子情 “殿下请自重。”看着他伸出手将要碰触到她的面颊时,她躲开,冷声提醒。 他微恼,但还是放下了手,冰凉的声音便传到她的耳间:“我这一生,追求过很多东西,父亲疼爱、手足之情、王位、皇位,然后是你。乾德二年出阁,迟迟等不到封王的旨意,哪怕后来增加食邑户数,授平章事,可父皇在位期间,始终未曾封我王位,那时我就隐约知道,他不许我王位,也同样不会许我皇位,可我还是想争一争,我想让他知道我可以,我只是想得到他的认可。” 他似在自言自语:“可他直到走的前一夜,要见的人都不是我,不是我……母后偏爱四弟,叔父视我为眼中钉,如果不是一年前在沈府门外遇见你,恐怕在父皇驾崩那日,我就跟他一起去了。清芷,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此生唯一心愿,便是余生与你共度,不问世事,只有你我。” 他想到了许多不好的回忆,红了眼眶,那双晦暗不明的眸便看起来有些骇人,清芷并非泥塑木雕,听见这些话也并非一丝触动都没有,可她心里已经装了旁人,满满都是那个人,再也容不下一个赵德昭了。 “殿下此情,清芷惶恐,还请殿下将我忘了吧,对不起……” “你当真如此无情?”他周身又冷了几分,含怒瞪着她。 清芷屈身跪地,重重叩拜,额头磕到地上,出不轻的响声,她在赔罪,那一下一下如撞在他的心头,在她抬头那一刻,他看到她额头上红红的印子,心中一阵刺痛。 “够了!”他冷斥,眸色猩红,一字一句道:“也许你当真没有心。” 清芷匍匐在地,听见脚步声渐远,才一下子瘫倒在地上,额头上的镇痛比不上心中的惊惧彷徨,若他坚持,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感觉到胳膊被人轻轻扶住,她才抬眸,是温婉和三哥哥。 “地上凉,快起来。”温婉扶她起身,用帕子小心翼翼擦了擦她的额头,心疼道:“再磕下去就要破皮了。” 与此同时,谢清蕊正在主母向氏的房里,刘嬷嬷推门进来,回禀道:“武功郡王离开了,老太太和二房的没直接应下,但瞧着也没回绝。” 向氏挥了挥手,刘嬷嬷便知趣地退了出去,谢清蕊立在一旁恨恨道:“真是好大的脸,一个郡王亲自来求婚,听说是娶回去当正妃的,就她也配?” “配不配的,反正是被郡王看上了,能有什么法子?”向氏不屑道。 谢清蕊仗着是长女,处处都要争一头,且清芷明明只是个没名分的妾室生的,凭什么就成了谢府唯一的嫡女,若论身份,清芷的生母连袁小娘都不如,谢清蕊如何能服气,如今竟然还有郡王亲自来求婚,以后谢清芷就真的要压她一头了。 “母亲,二房本就有个事事出头的谢江诚,如今若再出个王妃,老太太就更不把咱们大房放眼里了,父亲那般孝顺,大哥哥和二哥哥也同样用功,怎么就连句夸赞都不曾有过呢?” 谢清蕊说到了向氏的痛处,她也就不明白了,她生养的儿子到底比二房那个差在哪儿了?老太太又不是只有那一个孙子,若二房的子女个个都这般出息,别说在老太太眼里,就是外头的人瞧着,也会说大房被二房盖过了风头。 “一个贱人生的贱种,也配进王府?”向氏冷冷一笑。 谢清蕊暗中一喜,这些年她也察觉到了,向氏只要一提到谢清芷的生母,就恨得牙痒痒,她虽不知为何如此,但挑着痛处说总没错,再者这些年三哥哥越出息,老太太眼里只有三哥哥,向氏早就不满了,如今借着这个由头,也必然不会让谢清芷好过。 谢清蕊试探道:“若老太太一时松口答应了下来可怎么办?” 向氏冷哼:“那就让武功郡王主动不要她。” “武功郡王既然都亲自来求婚了,想让他放弃恐怕不容易。” “一个尚在闺中的女子,若失了贞洁,哪个男人还会要?”向氏目露凶光,“反正她的生母也是这样的贱胚子!” 谢清蕊听得心里乱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望了向氏一眼,又慌乱地低下头去,向氏这是要…… 平南王府,赵初临一个人在书房,回忆着清芷前些时日在船上说的那些话,婚姻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不论何人求娶,只要尊长应下,她都会嫁吗? 她许,他可不许。 他出了院子,抬步欲往北苑找父亲,却在半道上遇见缠绵病榻多日的大哥赵初秀,赵初秀面色白皙,因自幼身子骨弱,看起来比赵初临多了几分文静气。 赵初临与兄长打招呼,问道:“大哥这几日气色好了许多,不用多久这病便可痊愈了。” 其实赵初秀虽身子弱,但也一直没什么大病,这一年一直缠绵病榻,不过是心中郁结难安,是心病罢了。 赵初秀明白,有些事自己心里想开就好了,日日看着家人为他担心,他也很愧疚,至于阿蓁……大概也不希望他继续这样下去吧。 “我正要去找你呢,懒了这一年,拳脚都荒废了,正要找你练练。”赵初秀目光柔和说道。 赵初临自然应下,与兄长一同回了南苑,从前兄弟三人常在一起切磋,如今二哥走了,就剩他们两个了。 赵初秀大概也是想到了二弟,叹了声:“初毅春节都没回来,我给他去了几封信,他也一封都没回,他定是在怪我,不肯原谅我了。” “大哥别这样说,二哥不会怪你的。”想了想他又道:“我也不会。” 母亲偏爱大哥,也不是大哥的错,赵初临知道,大哥待他们两个弟弟一向极好,他也很无奈。 “不说这个了,让大哥看看,这一年你的功夫是不是又长进了?” 兄弟二人在院中比划拳脚,赵初秀功夫远不如赵初临,但这毕竟不是生死相搏,不过是兄弟之间练练手罢了,权当锻炼一番。 可赵初秀这一年大多躺在病榻,底子虚又不曾锻炼,很快就招架不住,赵初临劝他休息,他却道许久不曾这样痛快过,多出出汗也好,赵初临便也由着他,可要知道大哥之后会晕倒在地,他说什么也该制止才是。 南苑里乱成一团,赵初临将兄长背回房间后,连忙请太医前来,平南王妃听到消息急匆匆奔到房间,二话不说便一巴掌打在赵初临脸上,冷冷瞪着他:“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定饶不了你。” 说完便扑到塌边,一声声唤着:“大郎,大郎,你快醒来啊。” 赵初临眉宇间的担忧慢慢变成淡漠,悄悄转身出去等着太医前来,赵初秀是因一时气血不畅昏倒,很快便醒来了,太医看过也说无碍,只是暂时不要太剧烈运动,还须循序渐进。 赵初临好生送太医离开,回房后,就听母亲对大哥说道:“他也是,明知道你身子弱,还与你动手,这不是成心害你吗?” 赵初临脚步一顿,说不出的无力,早该习惯了不是吗? “母亲,您误会三弟了,是儿子非要拉着他练拳,不关他的事。”赵初秀声音有些虚弱。 平南王妃却说道:“那他也该劝着点,或者干脆拒绝才是……” “母亲!”赵初秀一阵猛咳,将平南王妃吓的面色惨白,缓了许久才慢慢说道:“母亲这样,让我们兄弟日后该如何相处?二弟已经离家了,难道您想让三弟也与我生分了不成?” “怎么?他平日里怠慢你了?”平南王妃秀眉紧蹙。 赵初秀躺在榻上,已经放弃了再劝说什么,若是有用,这二十多年母亲早改了,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明明是一母同胞的三兄弟,为何母亲会这样差别对待,难道就因为自己是她第一个孩子,她才格外爱惜? 他想不明白,他觉得若说要疼,母亲也该更疼爱三弟才是,为何,为何母亲对二弟和三弟总是那样冷漠,冷漠的不像亲生母子。 赵初秀一转头,乍见三弟立在房门处,很是一惊,喊了声:“三弟……”方才那些话,三弟一定都听到了吧。 赵初临已是心如止水,淡淡点了点头:“大哥好好休息,有事随时喊我。” 平南王妃没允许赵初秀在南苑待太久,待他可以行动后就立马接回了北苑,平南王府当初建造时,因地势原因分了南北两苑,平南王和王妃住北苑,他们兄弟住南苑,只不过后来因赵初秀身子弱,平南王妃为了照料方便,将大儿子接到了北苑住,南苑便是赵初毅和赵初临兄弟。 再后来,赵初毅因不满母亲多年的偏心,忍无可忍选择离家,以后还会不会回来都不好说,于是如今南苑里边只剩赵初临一人了。 偌大的南苑,赵初临一个人在房中,看着外面乌云翻卷,心里没来由的特别烦躁,还有丝恐慌。 第八十七章 废弃的园子 第八十七章 废弃的园子 春雨潇潇,淅淅沥沥打在院中的青石板上,透过轩窗,仍可觉渗进丝丝凉意,雨下了一整日,寒气沁入心脾,让人莫名的焦虑了起来。 赵初临推开门,拿了把油纸伞出了院子,雨越下越大,他才出府门,乍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雨幕遮挡,他看不清是谁家的马车,但马车渐缓,却是在平南王府门前停下。 沈延清从马车中跳下来,雨水打滑,他一下子摔在地上,靴子衣袍浸染一片,他却毫不在意,迅起身一把拽过赵初临,面上焦虑之色明显:“三姑娘出事了,快跟我走!” 油纸伞落地,雨水溅了二人一身,可赵初临来不及多问,沈延清也来不及多说,马车疾驰而来,又疾驰而去,一路奔往西郊。 上了马车,赵初临才连忙问他到底生何事,沈延清眸色昏暗,犹在考虑要不要说出实情,这事说出来,赵初临一定不会放过幕后之人,那么那个人一辈子也就毁了。 “你倒是说话啊!生什么事了?”赵初临格外着急。 他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是谢清蕊,将三姑娘带去了西郊,欲着外男……毁其清白。” 就算是他,这话也实在说不出口,而身旁赵初临脸色已是煞白,不知不觉双拳紧握,冲出车厢到前头去亲自驾马车,马鞭一声声抽在马儿身上,伴着淅沥的雨声在空荡的街道上摄人心魂。 大雨不绝,沈延清明白赵初临的心情,只是西郊甚远,他们去到也不知还赶不赶的及,这样一想,他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说什么胡话呢,三姑娘一定无碍,不然赵初临……他实在是无法想象那样的结果。 今日本是休沐的一天,虽说天上飘了点小雨,但影响不了沈延清的好心情,如此天气,最适合去茶楼听个小曲儿吃几杯茶了,他便出府往茶楼去,谁知半道上遇见了谢清蕊鬼鬼祟祟,虽说她换了普通衣裙,又以轻纱遮面,可那身影沈延清绝不会认错。 他是吃过亏的人,知道还是躲着她为好,可想到她如此行事,不知又在密谋什么亏心事,竟鬼使神差跟了上去,以他的身手,谢清蕊自然现不了他,于是便让他知道了整件事。 谢清蕊先是去找了几个地痞无赖,让他们去西郊办件事,彼时沈延清还不知谢清蕊让那几个无赖去西郊做什么,后来听见了谢清蕊与使女小鸢的对话才得知,他满心后悔,早知就直接跟着那几个无赖了,白白又跟着谢清蕊耽误这么长时间。 他迅离开,架着马车往西郊去,途中经过平南王府,可巧赵初临恰好立在府门外。 马车一路狂奔,大雨天,街上行人很少,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可即便如此,赶到西郊时,也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谢清蕊只说是在西郊,她和那几个痞子说话声音很小,具体什么位置我没有听见。”沈延清有丝愧疚,他应该当时就跟上去的。 赵初临一声不吭,眸色猩红,戾气深重,西郊不大,除了几间茅舍,还有几个园子和住宅,他一间间找,总会找到,总会找到的。 “你去那边,我们分开找。”他声音黯哑,忍着内心惶恐。 沈延清点了点头,往他相反的方向找去。 西郊一所废弃园子,清芷推开门那刻就察觉不对了,这所园子虽建得极好,可一丝烟火气都没有,明显是没有人住的,地上的灰尘虽被雨水冲刷干净,但屋檐下的蛛丝却骗不了人,这是座废弃的园子。 清芷心下一慌,喊了声:“二姐姐?你在里头吗?” 回应她的只有哗哗的雨声,她撑着纸伞,已经意识到什么,本来是三姐妹一同出来,半道上谢清蕊离开她们没在意,因为谢清蕊不愿跟她们在一块,经常一起出来却中途离开,她们也习惯了,后来连二姐姐谢清菡都不见了,这就太奇怪了。 清芷不再往里走,转身欲离开,谁知大门外却不知被何人上了锁,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是谁将她锁在了园子里?目的是什么?清芷握住纸伞的手不禁微微颤抖,可这种情况下,她不能慌,也不能乱,她努力告诉自己要静下心来,却越紧张了些。 雨下得很大,即使她撑着伞,衣裙还是被淋湿,冷冷地贴在身上,透着丝丝凉意,不多时,外头有人说话,她方想喊人,又连忙噤了声,她听见外头有个男人的声音说道:“就是这里了吧,真的有个姑娘被关在里头?我们做什么都行?” 另一个男声说道:“那个女人是这样说的,我们且进去看看,反正也不亏,兄弟我可好久没开荤了。” 二人邪恶地笑了笑,门锁被打开的声音传来,清芷心已经凉了半截,她快往园子深处跑,好在园子不小,那两个人一时半会儿恐怕不容易找到她,手中拿着纸伞碍事,她顺手扔进了后院的一口井里。 园中有许多房间,有的上了锁,有的半开,清芷一间间摸过去,纵有雨声遮挡,也不敢弄出声响来怕被那两人听见,她有心进房间里躲着,又怕被他们找到,心中惊惧慌乱。 房间里的灰尘扑到她的身上、脸上,又被雨水淋湿,她的衣裙上也沾了淤泥,她低眉一看,心中大惊,她在院中踩的泥土粘在靴底,在廊下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 果然,没多久又响起那两个男人的声音:“园子里果然有个姑娘,你看这脚印是才留下的。” “顺着脚印找,就不信找不到她!” 清芷连忙将靴子褪下顺着破碎的窗子扔进屋内,她则沿着廊下继续跑,附近几间屋里是不能躲了,他们一定会一间间去找,她想了想,那口井! 井旁有杂草,她身量小,或可躲藏,此刻雨下的这样大,他们更不容易现,她又回到那口井处,因园子被废弃,园中杂草也无人打理,春日正是长得茂盛的时候,有半人高,清芷找个了隐蔽的地方蹲下,杂草恰好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她的脚不知何时被碎片割伤,身上更是脏乱不堪,可这些都抵不过心中的惊惧,二姐姐到底去哪里了?会不会也和她有同样的遭遇?此地偏僻,有谁又能来救她?她躲在这里,又能躲多久? 此刻她什么答案都没有,甚至不知道为何会生这一切,她连身子颤都要生生忍住,怕弄出任何一点声响,雨滴噼里啪啦打在身上,她紧紧抱住自己,仔细观察着周遭的一切。 “奇怪了,所有屋子都找过了,就找到了双靴子,她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园子这么大,她也许没躲在屋里,躲在别处了,你看园子里到处都是杂草,说不定那丫头就躲在草丛里。” 什么?清芷远远听见声音,惊得花容失色。 “你先去大门处看着别让她跑出去,我再四处找一遍。” “你别不是想吃独食,故意支开我吧?” “怎么可能?我要找到她一定第一时间喊你。” “可别耍心眼啊。” 其中一人离开,另一人继续在园子里搜寻,清芷在杂草堆里,双腿早已酸麻,可还是不敢动一下,听见声音渐渐走远,才跪在地上活动了下双腿,草丛里是不能再待了,他们一定会去草丛挨个翻。 可若此刻出去,万一正遇上…… 哪怕只剩一个人,她也是敌不过的,她悄悄拔下头上钗握在手中,若是被找到,她大不了一死,情愿清白死去,也绝不容他人玷污。 她从没有这么怕过、这样无助过,虽说她是存了一死的念头的,可她却明白,那是最后关头不得已才可为之,此刻,她一定要想办法脱身! 清芷动了动身子,将头探出草丛,雨声渐小,她见那人不在此处,猫着身子从草丛中出来,沿着廊下准备再找个屋子躲一下,那人刚搜了屋子,此刻应该会去搜草丛。 清芷找了间还算隐秘的屋子,房门虽然锁着,可有扇窗户是坏的,她蹑手蹑脚从窗户爬进去,屋里有些杂乱,到处布满灰尘,屋子不大,角落处有处床榻,清芷才进屋子,恰好不远处那两个男人的声音又响起。 “都这么久了,你到底找没找到?”显然是在大门处的那个男人不耐烦了。 “你说可能躲在了草丛,我找了半天也没见,这屋里也没有,草丛里也没有,她能躲哪儿去?” “看样这丫头机灵得很,要是让我找到她,看我不弄死她!” “行了,你来找吧,我去大门处守着,看你找不找得到她。” 清芷知道他们又换了个人搜寻,她此刻已经无处可去了,只能顺势趴在了床榻下面,又拽下已经破碎不堪的帷帐遮挡,可不过片刻的工夫,她竟听见外头那个男人“咦”了声。 “这窗边怎么是湿的?” 清芷大骇,这人眼尖心细,她身上全是湿的,爬窗子的时候弄上了水,竟被他现了。 第八十八章 我在这儿 第八十八章 我在这儿 可此刻她躲在屋里,房门被锁住,那男人站在窗边,她怎么都是出不去的,若他顺势进来查看,她连逃都没处逃,清芷紧紧拽着帷帐,一声声听着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他进来了!他从窗外跳到了屋内,一步步朝她靠近,清芷的钗对准了帷帐外,只要他一掀帷帐,她就刺上去! 正在这时,另一人匆匆跑来,大声喊道:“有人来了!快点出来!” 屋内的人明显一怔,望了眼床下,又望了眼窗外。 “还在等什么,那人已经进来了!先离开再说,说不定是主人回来看房子,一会儿就走了。”外头的人催促。 清芷身子颤抖,听见屋内的人又从窗子跳了出去,才松下一口气,可她也不敢出去,他们只说有人来了,可来的人又是哪个?是敌是友? 她紧绷的神经不敢有丝毫松懈,直到听见有人喊了声:“什么人!” 这声音!她瞪大眼睛,一下子哭了出来,这声音,是赵初临,是赵初临啊! “延清,捉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赵初临对才进园子的沈延清喊了一声,又大声叫她的名字:“清芷,你在哪儿?清芷……” 她连忙将帷帐扯开,从床下爬出来,身体放松的那一刻,脚底钻心的疼痛才那么明显,她一瘸一拐走到窗前,哭喊道:“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说着她便缓缓从窗子又爬了出去,赵初临听见声音寻过来时,就见她单薄的身影立在窗边,身上衣裙破烂不堪,头脏乱,脸上更是脏兮兮,赤着脚,泪眼朦胧。 这一刻,他恨不得将那两个人挫骨扬灰。 他疾步上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觉她的身子还在颤抖,轻轻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 清芷半丝力气也无,瘫软在他怀中,雨滴渐歇,可有什么东西滴落在她脸上,她一抬眸,他别过目光,又将她按在怀中。 他哭了吗?清芷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为她哭了? 她所有的害怕无助、惊慌失措在听到他声音那一刻都不复存在了,她的小手拽了拽他的衣袖,缓缓开口:“我躲起来了,他们没找到我。” 赵初临眸色猩红,尽管如此,那两个人也别想活了,他怕吓着她,缓缓将她放开,尽量柔声道:“走,先离开这儿。” 清芷点了点头,才准备抬脚,脚底又是一痛:“嘶……” 赵初临低眉看去,紧蹙着眉,她的脚下是一滩血迹,他蹲下身抬起她的脚查看,脚底有很深一道口子,先前应该也流了很多血,他心疼地捧住,心里是无尽的懊恼,若他早点找到她,她也不会受这么多苦。 见他蹲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清芷轻声道:“不疼的。” 话音才落,他突然站起身,低头将她吻住,她一瞬间失了神智,身子僵硬,他很快从她唇上移开,抱住她,不停说着:“对不起……” 他打横将她抱起,一路抱出园子,沈延清见赵初临抱着清芷出来,低着头没有说话,而他身旁地上躺着两个人,被揍得不轻。 清芷被赵初临抱到马车上,突然抓住他的手臂说道:“那两个人要留着,有用。” 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遭一番罪,赵初临出去和沈延清说了些什么,又返回马车带着清芷离开。 “放心,延清知道该怎么做。” 路上,赵初临把沈延清告诉他的话转述给清芷,清芷听着心内一片寒凉,她怎么都没想到,谢清蕊可以心思歹毒到这种地步,从前,她总还念着几分姐妹情分,真是可笑。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他轻声说道。 她却摇了摇头:“这是谢府内宅的事,你不便插手,放心,我能处理。” 赵初临望着她纤弱的肩膀,心头那股冲动更加强烈,他一定要尽快定下婚事,就不会有这种不便插手的无奈了,可王府中无人可为他做主,他能指望的只有陛下赐婚,但谢府如今这样的情况,又暂时不好提赐婚一事。 从西郊回到谢府时,已是深夜,赵初临说道:“回府先换身干净衣裳,不要着凉,脚上的伤口要及时处理。”今日淋了雨,她的衣裳到现在都没干过,脚底伤口更是不浅。 清芷本想说她这副落魄的模样等会还有大用,可见到他眼中的关切,便点了点头。 赵初临下了马车,回过身想抱她下来,略一迟钝想到这是在谢府门前,便道:“我去喊子安来。” 谢府里丢了两个姑娘,府中上下乱成一团,谢清蕊在合安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位妹妹这么晚了都没回来,都怪我,不该独自离开的。” 老太太也着急,揽过谢清蕊的肩膀说道:“她们不是小孩子了,不会有什么事,兴许是贪玩,等回来我定要好好说她们一顿。” 谢清蕊眉间一喜,没等再开口,外头便匆匆进来人禀报:“回来了,三姑娘回来了。” “只有三丫头回来?”老太太蹙眉问。 “是的,只有三姑娘回来了,没见二姑娘。” “快让她来见我,这么晚不回府,二丫头又去哪儿了?快让她来回话。”老太太满肚子怒气,夜半不归,真是越不知礼数了。 使女尴尬道:“三姑娘怕是没法过来回话了,姑娘受了伤,脚底好大一道口子。” “受伤了?”老太太心里烦躁得很,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生,一个到现在都没回来,一个回来了却受了伤,这二人一整天到底去哪儿了。 “走,咱们去看看。”老太太喊着谢清蕊,一同往西院里去。 清芷被三哥哥抱回房间,问了才知二姐姐竟没有回府,她心下一沉,隐隐不安,谢江诚见她这一身狼狈模样,不消多问,单看方才临之周身冷意便猜了个大概。 “让小莲去烧水,洗漱过就换身干净衣裳,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脚底伤口不轻,又泡了雨水,短时间内是下不了地了。”他缓缓吩咐,语气沉闷隐忍。 清芷知道三哥哥是真的生气了,可她还是坚持道:“三哥哥,我不想这样不明不白被欺负了,今天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我……” 她说不下去,紧咬着唇,别过目光。 谢江诚握紧拳头,冷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去西郊?清菡又怎么不见了?” “老太太来了。”阿荇在一旁小声道。 邹嬷嬷和谢清蕊扶着老太太进屋,老太太原本很是生气,可见到清芷那落魄凄惨的模样,愣住了。 “你这是……”老太太指了指清芷,蹙眉道:“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生什么事了?” 清芷一见到老太太,不顾脚伤,扑通跪在地上,泪眼朦胧说道:“求祖母为孙女做主,今日孙女险些就再也见不到祖母了。” 老太太一惊,连忙扶起她,“听说你受了伤,快先起来,什么事也比不得自己身子重要。” 清芷脚疼得厉害,被阿荇扶到一旁坐下,老太太也寻了个位置坐下,才问道:“你不是和二丫头在一起吗?怎么只有你自己回来了?” 清芷慢慢说道:“我和二姐姐在路上走散了,我以为她去西郊找那个老师傅修镯子了,这才去了西郊。” 清芷一点点将今日生的事情告知了老太太,今日是谢清蕊约她们姐妹两个出去的,清芷原本不愿去,可一想到底是自家姐妹,不可能从此真的不相往来,还是应下了,正好谢清菡说周小娘有个家传的镯子坏了,正好拿去修。 谢清蕊平日里爱买些衣物饰品,说是城西那家饰品铺子有熟人,可以去问问能不能修,到了铺子里,人家一看这个镯子是个老物件了,不值什么钱也不好修,便没应下,谢清菡求了好久,人家才说西郊有个老师傅,专门修这些老古董,可以去试试。 店铺掌柜给了个地址,谢清蕊说不愿跑那么远,清芷和谢清菡也没强求,就让她自己先走了,可谁知路过西街市集,一伙人冲出来将她二人冲散了,清芷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不见二姐姐回来,便以为她先去找那个老师傅了,清芷这才一个人进了那所废弃园子。 清芷正说着,谢华和曾氏也赶了过来,谢晋和向氏因担忧谢清菡,也忙来问问什么情况,清芷的小院里还从未这样热闹过。 待她将事情经过说完,才道:“祖母,那园子已经废弃了许久,根本不像有人在住,饰品铺的掌柜明显是故意将我们引到那里去的,所幸二姐姐没有与我一同前去,不然……” 她一个劲地抹泪,现在想想还是后怕,想到二姐姐至今下落不明,又担忧道:“可她没了踪影,也不知到底生了何事,祖母一定要多派些人找她回来。” 老太太道:“早派了好些人出去,一有消息就会来告知我的,你不必担心,看你这个样子,祖母也心疼,快先换身干净衣裳,不然又是伤又着凉的,你这身板怎么受得了。” 清芷却摇头:“祖母请听孙女说完……” 第八十九章 你说该怎么办? 第八十九章 你说该怎么办? 老太太打断她:“我们都不走,你去隔壁房间换了衣裳就过来,我们都在这儿等着,咱们谢府的姑娘在外头平白无故受了这样大的屈辱,怎能不问个明白。” 阿荇和小莲伺候姑娘简单洗漱了下,换上干净衣裳才又将人送过来,恰好大夫赶来,查看了伤口,亲自给上了药,嘱咐短时间内不要碰水才离了,谢江诚好生送大夫离开,毕竟这大半夜的还惊动人家。 曾氏没想到会生这样的事,她虽然平时对清芷漠不关心,可清芷毕竟是她名义上的女儿,且是江诚的亲妹妹,若清芷真的被人凌辱,这样的污名在身上,就算是死了也是去不掉的,到时别说江诚的名声会受影响,就是她脸上也会挂不住。 曾氏转身望了谢华一眼,夫君脸色铁青,眸中盛怒,曾氏便开口对老太太说道:“天子脚下竟会生这样的事,此事一定要给清芷个交待,究竟是谁在背后这样害我们,那个说谎的掌柜更要尽早抓起来问个明白。” 老太太点了点头,吩咐谢江诚:“这事你去办吧。” 谢江诚领了命令离开,清芷望了谢清蕊一眼,见她眸中有恨意,知道她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被人所救,没有如她所愿。 清芷捂着脸哭起来,哭得好不伤心,老太太知道这样的事对姑娘家而言有多惶恐,只是不停安慰她,好在什么事都没生,也是万幸。 清芷哭了好一会儿,才抽噎道:“不瞒祖母,今日之事,谁是幕后主使,存了什么心思,孙女一清二楚,孙女只是伤心,不敢相信她会这样子对我。” 满屋子的人都很惊讶,老太太更是直接问她:“你知道?那还不快快说来。” 清芷定了定心,缓缓言道:“今日我们本好好在府中待着,是大姐姐喊我和二姐姐出府去逛逛,城西的铺子也是大姐姐介绍我们去的,那掌柜更是大姐姐的熟人,可有这样巧的事?” 众人听明白了,清芷的意思竟是谢清蕊要害她?这可不是小事,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啊,于是满屋子人神色各异。 谢清蕊一听扯到她身上,忙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咱们姐妹以前是有些矛盾误会,但大年夜一起放烟花我以为早已没有了芥蒂,这才好心约着你们出府去逛逛。再者,二妹妹说那镯子是周小娘心爱之物,我不是想着找个认识的人,人家才会更上心吗,说是熟人,不过在他那里买过几次饰,我见掌柜好说话而已,这样的事我怎么能想得到。” 谢清蕊又话锋一转:“三妹妹,我知道你是受了委屈,见你受伤我也难过,可你也不能将矛头指到我身上啊,做姐姐的纵有百般不是,也不会真的将妹妹往火坑里推,何况大家都是姑娘家,这样的事我如何做得?你心有疑虑我不怪你,但愿妹妹不要冤枉了姐姐。” 清芷本就知道她不会承认,于是便说道:“大姐姐不必急着辩白,等三哥哥将店铺掌柜带来,大家一对质便知晓了。” 此事尚不明朗,谁都没有开口,老太太想说什么,被清芷堵了回去:“祖母放心,我不会冤枉了大姐姐,咱们还是等人来了对质吧。” 可她一抬眼,见谢清蕊面上毫无惧色,她微微蹙眉,心道谢清蕊指不定有后招,此刻竟也不敢指望那个掌柜会说实话了。 果然,没多时谢江诚将人带来,那掌柜还满身怨气:“你们这是做什么,欺负我们平头百姓吗?大半夜的说抓人就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谢江诚没有理会他,直接将他丢进了屋里,他一见这满屋子的人,顿时有些胆怯,没有再骂骂咧咧,反倒好好问了句抓他来所为何事。 清芷问道:“掌柜的可还认得我?” 掌柜抬眼一看,想了想说道:“这不是今日来修镯子的姑娘吗?” 清芷点了点头:“没忘便好,今日我可被你坑惨了,说吧,你诓骗我去那废弃园子到底意欲何为,又是何人指使?” 掌柜睁大了眼睛,很是不可思议:“什么废弃的园子?姑娘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你们不是要修镯子吗?” 清芷拧着眉,冷冷望着他,“你说西郊有个老师傅专门修老物件,可我去到你说的那个地方,明明是座废弃的园子,你又作何解释?” “西郊?姑娘怕是记错了吧,我说的明明是东郊啊。” 早该知道是这样!清芷气得站起身想上前,可脚底钻心的疼让她一下子又跌坐下去,额头上冒着丝丝细汗,小莲忙拿帕子擦拭,心疼道:“姑娘别动怒,小心伤口。” “你这是仗着无人作证,便要耍赖了。”清芷冷冷一笑,望向谢清蕊:“是吗大姐姐?” 谢清蕊瞪着她:“你问我做什么?” “大姐姐可还记得他说的地方是西郊还是东郊?” “是东郊,掌柜说的没错。”谢清蕊脸不红心不跳。 清芷唇边一丝冷笑:“那方才我跟祖母说起时,大姐姐为何没有反驳?” 谢清蕊蓦地一滞,嘴硬道:“我一时没想到也是有的,况且方才我一直为三妹妹和二妹妹担心,本就没有认真想那些。” 事情再明白不过,掌柜的和谢清蕊早已串通好,那时铺子里除了掌柜就只有她们姐妹三人,二姐姐又没有回来,他们自然一口咬定是东郊,就算二姐姐回来了,他们也可以说是她和二姐姐都听错了。 清芷不再多说什么,唤了声三哥哥,对兄长说道:“他嘴里吐不出什么了,就交给三哥哥处理吧。” 谢江诚明白,将人从屋里子拖走,那店铺掌柜惊恐喊道:“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这是犯法的知道吗?” 他的嘴很快被堵上,屋里顿时清静了许多,清芷本来想若有那掌柜的供词能多层保障,不过她也没抱多大指望。 老太太有些烦躁,可到底清芷差点出了事,还受了伤回来,好生说道:“三丫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兴许的确是你听岔了,走错地方了呢?” 清芷说不心寒是假的,但她强忍着解释道:“祖母别急,即使没有那掌柜的供词,孙女也绝没有诬赖了大姐姐,今日孙女身陷险境,多亏平南王府的三公子和沈小侯爷及时相救才得以脱身,可祖母难道不奇怪,他们为何会到西郊去救了孙女吗?” “不是凑巧?”老太太原以为是碰巧被他二人救下,可听清芷此言,竟不是这样? “自然不是,是小侯爷在街上见大姐姐鬼鬼祟祟便跟了上去,亲眼见到大姐姐找了几个地痞无赖,叫他们去西郊,小侯爷又听到了大姐姐和小鸢的对话,才匆匆赶来相救。” 老太太张着嘴巴半天没合上,清芷这话不像无中生有,况且又牵扯到了赵三公子和小侯爷,她也做不了假,事到如今,她也不好再偏袒谢清蕊了。 老太太回身瞪着谢清蕊,斥道:“你三妹妹说的可是真的?这真是你做的?” 谢清蕊慌张上前跪在地上,摇头抹泪:“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是她说谎!她说谎啊祖母!” “大姐姐嘴硬不要紧,大不了喊了小侯爷来,问问他我有没有说谎。” “难道他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吗?何人能作证?你们都是串通好的!”谢清蕊有些歇斯底里,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事会被沈延清给撞上,原本是天衣无缝的,怎么就…… 清芷怒瞪着她:“大姐姐这话可说错了,平日里都是大姐姐与小侯爷走得近些,要说串通他也不该和我串通啊。” “是三哥哥!三哥哥与小侯爷交情好,是三哥哥让他这样说的。”谢清蕊着实慌了。 谢江诚凝眉不语,曾氏怒道:“你魔怔了不成!” 谢清蕊也知这没有说服力,想了想又道:“那就是赵三公子,你与那个三公子不清不楚的,是你让他们陷害我的是不是?” “事到如今,你就别乱咬人了,小侯爷的话你若不信,我还有那两个贼人的口供,当时你虽蒙着面,可声音他们总该听得出来,要不要喊他们来你再重新嘱咐一遍?”清芷对那两个人还是放心的,他们只是街头的痞子,与谢清蕊并无什么深交,又有赵初临和沈延清压着,他们不敢不说实话。 谢清蕊瘫软在地上,却还嘴硬道:“什么贼人?我一句也听不懂,你想害我,门都没有!” 清芷不再看她,事情想必大家都清楚了,她直接看向老太太,老太太感受到她的目光,又有谢华和曾氏怒气冲冲的杵在那儿,她狠了狠心对着谢清蕊说道:“这可是你的亲妹妹,你作死了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还不快向你妹妹道歉!” 谢清蕊咬着牙不肯承认,曾氏上前说道:“母亲,就只是让她道歉这样简单?您看看清芷遭了多大的罪?” 老太太明白这种事不可能轻易了了,便问清芷:“你是受害的,自然也该你来处罚,你说该怎么办?” 第九十章 将她赶回金陵 第九十章 将她赶回金陵 清芷微微蹙眉,老太太竟然让她来说,可这话里话外却分明让她觉得,不是她想如何就如何的,她启唇言道:“孙女虽是受害者,但也不敢逾矩,还请祖母为孙女做主。” 老太太提了口气,明白清芷是一定要她亲自处罚的,她望了眼尚跪在地上咬牙不吭声的谢清蕊,缓缓说道:“你将妹妹诓骗到那无人的园子里,害你妹妹受了伤,如今我要罚你二十下手板,并去祠堂里跪上三天三夜,你可认罚?” 谢清蕊微微抬眸,没等说话,曾氏腾地站起来,不满道:“母亲说错了吧,她害清芷受伤不假,可她本意是要毁了妹妹清白,那可是要毁了清芷一生啊,打几下手板,再不痛不痒的跪跪祠堂就完了?” 曾氏对老太太不敬,谢华却没说什么,此刻他心里更是窝火。 而大房那两个坐在一旁一声没坑,向氏是无关谢清蕊被责罚,谢晋是没脸开口。 老太太被曾氏这样一堵,有些气恼:“那你说怎么办?” 曾氏冷冷道:“这样蛇蝎心肠,欲置亲妹妹于死地的人,还留着做什么?” 此话一出,就连清芷都吃了一惊,老太太指着她颤巍巍说道:“你、难不成你还想打死她!” 谢清蕊再怎么混账,也是谢家的姑娘,况且清芷也没真的被毁去清白,不过是受了伤,怎么就要罚的这么严重了。 曾氏一看众人是误会了她的意思,连忙道:“你们误会了,我岂是那样狠心的人,我是说她不该再留在汴京了,还是打回金陵去吧。” 回金陵?谢清蕊慌张道:“不、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 可没人理会她,清芷想了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这种事出了,一不可能报官,二不可能让谢清蕊把她受过的苦受一遍,若是能让她从此回了金陵,也算是少了个祸害。 老太太没说话,她不愿意将谢清蕊送回金陵,也没有好的理由拒绝,闷声不响时,大房主母向氏便开了口:“蕊儿犯下这等错事,原本怎么罚都不为过的,只是毕竟清芷现在还好好的坐在这儿,可蕊儿却要因此被赶回金陵,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清芷打断她说道:“大伯母,二姐姐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若是谢清菡真出了什么事,谢清蕊百死莫赎。 向氏被她打断,有些生气,但也知此时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她可以任由谢清蕊被打被骂,可不能眼睁睁看她被送回金陵,不然自己这些年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而谢清蕊更是明白,今日的事,她只要不把主母供出来,主母总会想法子救她,若她说错了话,那可就再没人帮她了。 向氏颇有些为难道:“可蕊儿到了该议亲的年纪,若此时被送回了金陵,还如何能有好亲事?” 向氏话一出口,曾氏便冷冷道:“这样的品行还妄想攀一门好亲事?留她在汴京就是个祸害,我看送回金陵随便找个人家嫁了就是。” 老太太见她们争论不休,便望向两个儿子,问他们该如何处置,谢晋没脸多说什么,只说但凭母亲处置,谢华道:“我看就送回金陵才好。” 老太太才要拍板定下,向氏想到什么,忙上前说道:“母亲,蕊儿可万万不能被送回金陵啊。” 老太太眼神微晃,看着她,向氏接着道:“好好的一个姑娘被送回老家,人家是要说闲话的,且总要打听是什么原因,可这样的事情若被人知道了,知晓内情的明白清芷尚且是清白之身,可不知道的……哪个晓得她和那两个男人在园子那么长时间生了什么?” 清芷猛地回过身,面上怔怔两行清泪,捂着心口好半天才缓过来,这样的话她怎么说得出口! 谢江诚握紧拳头,心中更是气愤,曾氏却不管不顾骂她:“大嫂嫂这说的是人话吗,你可是清芷的长辈,她尊你一声大伯母,你却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安的什么心!” 向氏不管她的怒意,径直道:“所以蕊儿就算是要罚,也不能是这个由头,这样的闲话可一点都不能传出去,若将蕊儿送回金陵,她若乱说什么,清芷的清誉也就毁了。” 曾氏沉默了下,想到谢清蕊那张嘴,送她回金陵她定是要乱说的,可又实在咽不下去这口气。 向氏又趁机说道:“所以蕊儿是万万不能离开汴京的,她要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看着才好,自然该打该罚,还是要母亲做主的。” 曾氏和清芷都没开口,老太太见有转机,先不提回不回金陵的事,直接让人拿来戒尺,就要狠狠打谢清蕊。 谢清蕊跪在地上,望着那长长的戒尺,心里一阵紧,老太太让曾氏责罚,曾氏就给吴嬷嬷使了个眼色,吴嬷嬷素日里待清芷好,既然让她来打,她自然要下狠手。 只是才打了三五下,谢清蕊的手掌就肿了起来,就算轻轻一碰都疼得大叫,别说还要再狠狠抽十几下,她哭着求饶,将手藏在身后,梨花带雨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忍。 她知道此刻求旁人没用,回过身跪在清芷面前,求清芷让吴嬷嬷别打了,满屋子的人看着清芷,清芷没有说话,别过目光没有看她。 谢清蕊像疯似的站起来去推她拽她:“你就是想要我死是不是?” 清芷脚上有伤,被她一推,脚上用了力气顿时冷汗直冒,谢江诚快护住妹妹,谢清蕊也很快被小莲和阿荇拉开。 曾氏冷哼道:“真是不得了了,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就敢对妹妹动手,若是轻饶了她,以后还不定能怎么样呢。” 老太太脸色很是难看,沧桑的眸子恨恨瞪着谢清蕊,这丫头真被娇养惯了,犯下这么大的错事,不过才打了几下手板就受不住了,她吩咐吴嬷嬷道:“给我继续打,再多加十板子。” 谢清蕊恍然瞪大眼睛,满屋子没一个人为她求情,阿娘还被关在后院里受苦,她哇哇哭了起来,哭得越伤心,哭倒在地上,“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不能这样……” 吴嬷嬷可不管她如何哭,这三十下手板一下都不能少,等她一下下打完,谢清蕊已经昏了过去,那长长的戒尺上沾了血迹,看着触目惊心,而这样的场景无非是做给清芷看的,让她再无话可说罢了。 清芷想到白日里一个人在废弃园中的惶恐不安,想到被自己紧握在手中的那支钗,想到脚底被划伤躲在草丛中瑟瑟抖的身影,此刻想起,还是忍不住颤。 谢江诚感受到妹妹不安的情绪,心疼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清芷眼中含泪,默默点了点头,老太太见谢清蕊昏死过去,本想开口求个情,可见清芷被谢江诚护着难过的模样,硬起心肠说道:“把她丢去祠堂里,什么时候三丫头原谅她了,她才能出来。” 清芷眼眸一抬,老太太这话的意思是…… 她心中冷冷一笑,什么叫做她原谅了谢清蕊,谢清蕊才能从祠堂里出来,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谢清蕊多跪一日祠堂,旁人就会说:“看,三姑娘还在生大姑娘的气呢,还不肯原谅大姑娘。” 她真的有些累了,除了三哥哥,有谁是真心待她的?就连曾氏出头,也不是为了她。 “祖母,我累了,想歇下了。” 老太太舒了口气,忙让众人都散了,等人6续出去,清芷才对三哥哥说道:“只要有二姐姐的消息,不论什么时辰都告诉我声。” 谢江诚应下,嘱咐她要好好歇息,生这样的事,小莲和阿荇都不敢合眼,一直守在屋子里,也亏得她们没有离开,清芷夜里起了高烧,脚底的伤口泡了雨水,到底是有些感染,这一烧就烧昏了过去,请了大夫看过,可药喂不进去,人也一直不醒。 同样了烧的还有在祠堂里的谢清蕊,向氏也给她请了大夫,只不过该计较的人现在都没心思去计较了。 “姑娘的烧怎么还没退?”小莲急得团团转,姑娘受伤的脚底肿了老高,伤口化脓出血,一定是疼得受不了才一直不肯醒。 谢清菡清晨就回来了,她说是自己回来的,只说途中被人打晕了,醒来天就亮了,大家伙见她什么事都没有,也没再多问,估计是谢清蕊故意让人引开她,好暗害清芷的。 温婉昨夜没合眼,今晨听说清芷了高烧就急急赶来,一整日没有离开过,看着清芷躺在榻上,面上滚烫,神志不清的模样,心疼极了。 “喂不进去就往里灌,这药一定要吃下去的。”温婉捂着嘴,轻轻哭出声。 清芷傍晚的时候醒了一阵儿,小莲趁这个机会赶紧给她喂了药,喝过药她又沉沉睡去,老太太那儿的邹嬷嬷一日几次地来关心,吴嬷嬷也守在这儿。 谢江诚心急,求了陛下恩典调了太医来,于是就惊动了赵初临,这样的时候,赵初临也顾不得什么了,匆匆往谢府来,他不能进屋,好歹能离她近些,也能嘱咐太医几句。 第九十一章 给清芷说亲 第九十一章 给清芷说亲 太医去给清芷诊治,赵初临和谢江诚就立在院子里,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赵初临听说清芷高烧一整日不退,自责不已,懊恼道:“如果我能早点找到她,她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谢江诚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叹:“说起来还要感谢你能及时赶到救下她,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赵初临目光放到院中那几株杏树上,微微讶异:“今年杏花开了。” 她最喜欢的杏花,他说细心养护,移栽第二年便能开花,果然就开了,谢江诚想起去年冬日清芷望着杏树呆,喃喃道:“明年,它们会开花吗?” 他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兄长,这二人的心意,他迟钝到一直没有觉,他侧望向赵初临,想要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你对清芷……” “我想保护她,做她的依靠。” “从什么时候?”谢江诚一直以为赵初临对清芷不过是兄妹之情。 赵初临仔细想了想,记不起来究竟从哪一刻开始意识到对清芷的感情不同,可能因为自小的情意,所以对她总会多一分关注,也就是这一分关注,让他越陷越深。 甚至连他自己都没觉,那颗想靠近她的心越来越明显。 “你可知你们之间的差距?你与武功郡王不同,他孤身一人,尚可自己做主,可你不行。”谢江诚明白这有多难,父母尚在,婚姻之事并非自己想如何就如何的。 “所以我会请求陛下赐婚,只是……”说到这儿,他不禁有丝埋怨:“如果不是你突然搞这一出,也许赐婚旨意早就下来了。” 谢江诚一怔,恍然明白了什么,那日清芷高兴地拿着赵初临的书信问他,赵初临要向皇上求什么恩典…… “你……若是早与我说明白。”他不禁叹了口气,真是造化弄人,那时他满心想着如何让温婉远离家里的麻烦,丝毫没有察觉出赵初临的心思。 赵初临自然也不是真的怪他,说道:“等殿试之后吧,陛下还会重用你,那时我再提。”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江诚点了点头,恰好太医从里头出来。 他二人迎上去,太医说三姑娘吃了药,若今夜能退烧,便可无碍了,他明早再来看看。 谢江诚看着赵初临欲言又止的模样,淡笑道:“屋里没有外人,你进去吧。” 屋子里都是汤药的味道,隔着屏风,他看着榻上虚弱的身影,心下怆然,清芷还没有睡下,模糊间看到屏风外虚晃的影子,喊了声:“三哥哥?” 赵初临淡淡出声:“是我,你好好睡一觉,明日就好了。” 房间内沉默了良久,她“嗯”了声,眼眶微微泛湿,他明知不该来,可他还是来了,她很高兴。 也许是因为心情好转,也许是因太医的医术高明,夜里清芷果真退了烧,早晨的时候能进些粥食,气色也好了许多。 她是因淋了雨,伤口又感染,熬过那一阵就没事了,众人才松了口气,清芷好些便询问谢清菡那日的事。 谢清菡正好也来看她,与她说道:“在集市上,我一转身你就不见了,后来我去找你,就觉得后颈一凉就没知觉了。” 这些话清芷早听三哥哥说过,此刻不禁后怕:“幸亏你只是晕了一夜,天亮就自己回来了。” 谢清菡眼神微微躲闪,小声道:“其实……我没和她们说实话,我不是自己回来的。” 清芷愣了愣,见二姐姐好像很难启齿的样子,心下一紧忙问道:“生什么事了?” 谢清菡低着头:“你别担心,什么事都没有,我就是见到那个送我斗篷的人了,是他、他送我回来的。” 斗篷?清芷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谢清菡急道:“就是那件织锦斗篷,谢清蕊诬赖我偷了她的那件。” 清芷才想起来,当初二姐姐那件斗篷说是一个男人送她的,就是那个人? “他也来汴京了?”竟这样巧? “也许他本来就是汴京的吧,他说他在枢府当差,问我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姑娘,我没告诉他。”谢清菡又道:“好妹妹,你可千万别说出去,要让人知道我一夜不归,还和个男人在一起,我可就……” “二姐姐放心,我谁都不说。”清芷知道二姐姐将名声看得极重,又问道:“所以你怎么遇到了他?” “我醒来是在一架马车上,他倒是知礼,只守在马车外,我原以为是他将我打晕,后来才知他是见我一个人晕倒在路边才救了我,就一直在马车外等我醒来。” 清芷一听,也算是个正人君子。 “后来他要送我回来,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是谢府的,便在隔壁街下了车,然后自己走回来的。” 清芷噗嗤一笑:“二姐姐你也太小心了。” “我、我怕他乱说。” 好在二姐姐没事,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想想自己虽然遭了一难,可就是脚受了伤,到底没真的被如何,她们姐妹二人是得上天庇佑的。 清芷将养了好些时日,每日有谢清菡和温婉陪着,倒也惬意,赵初临从谢江诚那儿知晓清芷已经大好,脚底的伤也在慢慢愈合,才渐渐放心。 而谢清蕊还被关在祠堂里思过,清芷这些时日病着,自然没人会跟她提这些事,可如今见清芷大好,老太太明里暗里说了好些次,左不过是谢清蕊罚了这么多天,一个人在祠堂中思过,日夜跪拜忏悔,已经知错了。 清芷静静听着,偶尔点点头,却没应声,老太太前几次还好,后来渐渐有些恼怒,对清芷也没了好脸色,府里不免有人说三姑娘太狠心之类的。 清芷听过则罢,当初老太太定下这样的规矩,不就是这个目的,让她被谴责,狠不下心来就会松口放了谢清蕊,可谢清蕊真的知错了吗?再放她出来,她不会再害人了吗? 这么多次,清芷已经不相信她能迷途知返了。 四月中旬,再次有媒人上门,为的依旧是谢府三姑娘的亲事,只是这次媒人换了另外俩人,谢府的人以为是武功郡王另换了媒人来说亲,都不知该如何拒绝,哪知媒人一开口,竟是为了平南王府的三公子来说亲的。 合安苑里,不只老太太傻眼,就连谢华和曾氏都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媒人笑道:“是平南王妃托了老身前来,这还能有假,求婚书都准备好了,还请谢老太太过目。” 老太太满脸不可思议,但还是快快接过求婚书仔仔细细看了眼,的确是平南王府三公子赵初临啊,只是……平南王妃怎会替她的儿子来向谢府提亲?不是说平南王妃眼光很高,非王公之女不能入平南王府的门吗? 媒人大概也知道两府之间的差距,况且如今谢府比不得陛下刚登基时风光,平南王府求娶她们家的姑娘,可不得受宠若惊,但媒人们做这一行,又都是为达官贵人说媒的,很有分寸,并未表现出什么。 反而笑嘻嘻问道:“这求婚书你们也看过了,不知老太太是怎么个意思?” 要说怎么个意思,那还用说吗,武功郡王来求娶她们不同意,那是碍着陛下对武功郡王的忌惮和谢江诚,可平南王府不一样,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如今主动送上门来,她们哪还有拒绝的道理。 媒人看出老太太的意思,顺势言道:“自然这也不是就要立刻定板的事,只是若双方都有这个意向,先交换个草帖子,之后若都满意再定下也不迟。” 是这么个流程不错,尽管老太太想立刻拍板,也不能表现出太心急,忙准备了草贴让媒人带回去。 媒人许是被平南王妃授意过,手脚很利索,拿了草贴就匆匆离了,第二日又巴巴送来男方草贴。 之后双方又交换了细帖子,男方细帖子中写明男方生辰八字与籍贯、田产与官职等,以及上三代的姓名、官职等等。 女方细帖子中则写明女方的生辰八字、籍贯、上三代官职、母亲姓氏、陪嫁资产等等。 清芷的母亲自然是曾氏,双方还未正式定聘,任何一点小事都会影响到这桩婚事,谢府将这门婚事看得极重,自然更不会让人知道清芷生母的存在。 至于陪嫁礼单,清芷毕竟是名义上的嫡女,又是和平南王府结亲,陪嫁不会太寒酸,曾氏和谢华是尽量多给她添了的,老太太也添了一份,还有谢江诚之前给她的私产,算下来也是笔不小的数目,自然这些是没法和平南王府相比的,但既然平南王府主动求娶,必不会是贪图这点嫁妆。 两家风风火火忙着定板,可两位当事人对此事却一无所知。 这日谢清菡急急跑来找清芷,与她说道:“那两位媒人又上门了,这个月来了两三次了。” 清芷不以为意:“兴许是替二哥哥说媒的吧。”大伯母不是说正在准备二哥哥的婚事吗。 谢清菡摇了摇头:“不是的,二哥哥的婚事早就定下了,我方才在合安苑外听过一嘴,好像是给你说亲的。” 清芷大惊:“我?又是我?” 第九十二章 谢府哪个姑娘? 第九十二章 谢府哪个姑娘? 清芷现在听见有媒人来给她说亲就害怕,一个武功郡王就已经让她心神俱疲了,且武功郡王求娶,好歹家中长辈是不同意的,可若换了旁人,那可就说不准了,若是个门第还可以的,指不定长辈们就瞒着她定下来了。 清芷脚伤还没完全好,这些日子就没出过院子,可此刻她顾不得那么多,就要往合安苑去,谢清菡忙拉着她:“两位媒人还没走,你这样跑去像什么样子?祖母定要骂你的。” “可是二姐姐,万一她们同意了怎么办?”既然媒人来了好几次,必然老太太和父亲母亲是有这个意向的,不然若不同意,头一次上门就回绝了,媒人自然不会再上门的。 “可这事,也由不得你自己做主啊。”谢清菡知道她心里只有那个赵三公子,但赵三公子那样的身份,谁敢去高攀,女儿家的婚事,还不都是父母长辈说了算。 清芷等不得,就要去合安苑阻止,谢清菡怕她冲动,又见她脚伤未愈,走路还走不稳当,连忙说道:“三妹妹你别急,我去给你瞧清楚,说不定祖母她们没同意呢。” 清芷愣愣望着她,谢清菡扶她去坐下,说道:“你是谢府的嫡女,祖母心气高,不会轻易将你嫁出去,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一眼。” 可等谢清菡再次回来,兴高采烈告诉清芷:“三妹妹,你猜我听见了什么?” 清芷见她这样高兴,有些摸不着头脑,下一瞬便听她说道:“是赵三公子,那是王妃托的媒人来替赵三公子向你求婚的。” “三妹妹?”谢清菡见她半晌没说话,她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这样一副表情? 清芷哪里是不高兴,她是根本没反应过来:“二姐姐,你说什么?” “你高兴傻了?我说你得偿所愿,赵三公子托媒人来求亲了。” 清芷明明是该高兴的,可她突然红了眼眶,捂着脸哭了起来,把谢谢清菡唬了一跳,清芷抱着她又哭又笑:“二姐姐你别笑话我,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谢清菡嗔怪她:“一个姑娘家,能不能矜持一些?” 清芷竟撒起娇来:“他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啊。” “是想给你个惊喜,让你好好又哭又笑的高兴一场。” 清芷心里欢喜,连谢清菡打趣儿她也毫不在意,满心里都是这桩喜事,可她又喃喃道:“万一、万一祖母没同意怎么办?” “别傻了,她们指不定比你还高兴呢。” 这话一出,姐妹两个笑作一团,清芷心中再无阴霾,她,真的要嫁给他了吗?只稍一想,就羞红了脸颊。 少女情窦初开的年岁里,她就在期盼着这一天,如今终于要到了,可为何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桩婚事,目前还只在商议的阶段,并未定聘,所以除了几位长辈,旁人尚且不知情,谢江诚隔日来探望清芷,想看看她的脚伤如何了,可见清芷春光满面,像有什么喜事,不禁疑惑问她。 哪知清芷竟告诉了他这样的消息,他愣了片刻,才明白自己是听到了什么。 “你说他托了媒人来说亲?” “是啊,二姐姐亲耳听到的。”为什么三哥哥表情这么不可思议? “不应该啊。”谢江诚喃喃自语,前些日赵初临还说等着殿试过后去向陛下请旨赐婚,怎么会又搞这一出? “三哥哥说什么?” “啊,没、这是好事啊,我是替你们高兴。”谢江诚心想,兴许是赵初临劝说了平南王妃,于是平南王妃才托了媒人?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值得开心的事。 赵初临和清芷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彼此熟悉得很,这相亲一环可以省了,谢家见平南王府也没有来相看的意思,便也没提,于是双方通过媒人定下了五月初下定,算是正式定下这门婚事。 直到此时,作为准新郎官的赵初临才隐约听到了一点风声,这事是平南王妃一手操办,竟丝毫没有告知他的意思。 媒人往平南王府跑了多次,纵使赵初临不怎么在意,但身边的赵传却留意了几次,告知了赵初临,这日媒人前脚才走,赵传便来禀告。 “具体没听清楚,但好像是在说下定的日子,公子,八成是给你说亲的。” 赵初临手指敲打在桌案上,二哥离开后,如今家中只有他一人尚未成婚,媒人多次入府还能是为什么,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双方已经谈到何时下定礼这一步了,母亲却连通知都懒得通知他。 “我的婚事要我自己做主才行。”他冷冷说了一句,站起身来。 他只能娶他想娶的人,不能像大哥一样任由母亲摆布,趁尚且来得及,他决不能接受。 “公子……”赵传眼睁睁看着公子一身怒意往北苑去,来不及多说什么。 平南王妃才送走媒人,正准备歇个午觉,听说赵初临来见她,微微诧异,但旋即便明白是因何事,吩咐周嬷嬷:“让他在雅阁中等着,我稍后便来。” 赵初临等了一炷香,才见母亲姗姗而来,举止是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先坐吧,有什么话慢慢说。”平南王妃神情冷淡。 赵初临没有坐下,事实上他对这个地方并不熟悉,他很少来北苑,就是来也大多是去父亲的书房,而母亲的雅阁,他印象中来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很不自在,像是进到一个陌生又冷漠的地方,只想将来意快快说清:“儿子过来是想告诉母亲一声,母亲操劳府中事务劳心劳力,至于儿子的婚事就不劳母亲费心了。” 平南王妃没有生气,事实上是因为没多少感情,所以也生不起气来,只是淡淡回道:“此事我已与你父亲商量过,已经定下的事不能改了。” “我不会听从您的安排,不愿与大哥一样,得不到心爱之人,婚后郁郁寡欢。” 提到赵初秀,平南王妃脸上才变换了几分神情,可为大郎迎娶国公之女,为的是长远之计,如今为赵初临娶谢氏女,也是同样的目的,都是为了长子的世子之位。 “婚姻之事,哪能由得你自己做主?你认也好,不认也罢,两府婚事下个月就定下来了,你若做出什么混账事,你父亲也容不得你。” 赵初临心中微凉,说道:“那我便与二哥一样,离开这个是非地罢了,这不也正是母亲所期盼的吗?” 他和二哥都走了,世子之位就是大哥的了,可是他与二哥从未想过要与大哥争什么。 平南王妃眼睫微颤,却毫不留情问他:“你舍得吗?” 他若舍得,早就离开了,何必等到现在? 赵初临饶是这些年早已练就了铁石心肠,可面对生身母亲这样的态度,还是心尖镇痛,他不会离开,不是因为他舍不得王府富贵,而是不愿轻易放弃多年辛苦拼搏的功业。 儿时他以为母亲不喜欢他是因他总是逃学功课不好,后来他刻苦奋进,文武兼修,母亲还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才知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和他是否优秀无关。 再后来,他也看淡了,只当自己是个没有母亲的孩子,他科举中榜,入了朝堂,凭借自身才能在枢府拼得一席之地,那时他还指望母亲能高看他一眼,却换来母亲深深的忌惮,质问他是不是想和大哥争夺世子之位。 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换不来她一个笑脸。 她从未关怀过他,如今却要来干涉他的婚事,真是可笑…… “谢府虽门第一般,但从前在金陵时,对咱家也多有关照,且你与他家的三郎玩得好,娶了他妹妹又有什么不可以?” 赵初临面色一僵,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谢府?” 平南王妃又自顾自道:“就算你不同意,也总该看在他家三郎的面子上,不要把事情做绝了,马上下定的日子就要到了……” “谢府哪个姑娘?”她的话没说完便被赵初临打断。 她有些好笑道:“自然是嫡姑娘,难不成那两个庶女也配进王府?不过谢府的事我多少也知道一些,谢清芷虽然不是曾氏亲生,可自幼是在主母房中长大,又是挂在主母名下的,那就是嫡女,你们也算是自小一起长大,且我见你对她也不讨厌。” 清芷……赵初临此刻说不上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母亲让他与谢府联姻,这其中的目的一猜便可知,不过是因谢府势微,她担心自己将来与望族联姻,威胁到大哥,这才匆匆瞒着他与谢府联姻。 但那个人是清芷,就另当别论了,他怎么都没想到,他与清芷的婚事误打误撞成了如今这般,母亲暗怀心事的联姻,反倒成全了他。 “原来是谢府,难怪母亲有恃无恐,知道我就算为着与子安的交情,也不会让谢府难堪,母亲真是好打算。”母亲不知道他对清芷的心思,可晓得他与谢江诚交情好,这门婚事一旦定下来,他若反悔或者不认,必定伤了兄弟情分。 亲生母亲,这般算计,他心中一片寒凉。 平南王妃别过目光:“随你怎么想,这门婚事反正就这么定了,等定聘后两府会商量大婚日期,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九十三章 下定 第九十三章 下定 赵初秀听说三弟怒气冲冲来见母亲,他这几日也听到了一些风声,知道是为了婚事,联想到自己,他已经不幸了,不想三弟步他的后尘,便匆匆赶来劝说母亲。 却没想到在门外听到这些话,他真的不知道母亲为了他在谋划这些,他要不要这个世子之位他根本不在乎,他只想兄友弟恭,一家人和睦。 赵初临微微合目,舒了口气,无奈道:“我不会争世子之位,母亲大可放心,您真的不必算计这么多。” 平南王妃无所谓他怎样看自己,她这一生只为一个人而活,冷冷问他:“可你在朝堂之上颇受倚重,你父亲都是看在眼里的,你敢说你做这些不是做给他看的?” “我只为我自己。”因为知道哪怕身份尊贵,也不能指望任何人,他只能靠自己。 平南王妃冷冷一笑:“焉知不是无心插柳?” “父亲的心思我无法左右,但我不会去争,您真的不必视我为眼中钉,我敬重大哥,大哥也待我极好,这点母亲看的很清楚。” “他从来不知为自己打算,便只有我多替他操心了。” “母亲说这样的话,不觉得令人寒心吗?”他与二哥难道就不是她的儿子? 平南王妃缓了神情,淡淡说道:“婚后,只要你不威胁到他的世子之位,你要做什么我绝不会干涉。” 他也累了、倦了,长长呼出一口气,躬身道:“母亲做主吧。” 转身离开,乍见大哥有些局促的立在门外,他怔了怔,点头示意,赵初秀欲言又止,眼睛渐渐泛红,抬起了手又放下,叹了口气。 赵初临知道这一切都与大哥无关,但此刻他真的不愿再多说什么了,绕过大哥离了北苑,赵初秀望着他的背影,心里阵阵紧,他的存在,究竟是为何? “大郎?你还病着,怎么能站在风口处?快点进来。”平南王妃连忙将大儿子拉进屋里,神情关切。 赵初秀微微皱眉,启唇道:“三弟的婚事母亲就别掺合了,让他自己选个心爱之人不好吗?” 平南王妃望着儿子淡笑:“这事你别管,母亲自有主意。” “母亲……” “行了,我有些累了,想歇个午觉,你先回吧。”她转身离了雅阁回房间,没有再给儿子说话的机会。 赵初秀愣愣站在原地,想起方才三弟离开时的身影,让他想到一年前阿蓁来王府找他,被他拒之门外伤心离去时的样子,他负了她,没脸再见她,也不忍看她伤心的模样。 转眼已经一年了,阿蓁…… 五月初下定礼,平南王府长子赵初秀登门,十口彩单覆盖的大箱子由红彩担子抬入谢府,其中珠翠饰、金银器具不尽其数,另有黄罗销金裙及缎匹、茶饼、佳酿应有尽有,加以双羊牵送。 八尊金瓶酒装以大花、银方胜,再用红绿销金酒衣覆盖其上,三封婚启,一封礼物状,分做两份,以红绿销金书袋盛放。 谢府接下定礼,于正堂备香烛酒果,告盟三界。 恍惚今日人们才记起来,平南王迁来汴京前,可是江南富,虽说之后认祖归宗迁来汴京,家中私产许多入了国库,但只剩下的那些也不是普通人家可以企及的。 谢清菡在清芷屋子里,时不时去外头瞧一眼再回来告诉清芷,清芷却嗔她:“哪个要你去瞧了?我又不在乎这些。” 谢清菡笑嘻嘻:“这说明他对你很看重啊。” 清芷到如今还像立在云端,怎么都觉得不真实,只怕要他亲口对她说一句,她的心才踏实些,可她也明白,如今下了定礼,二人不适宜再见面了,再见之时,便是…… 她面色微羞,心中既忐忑又期盼。 怎么都没想到,那日他去废弃园子救她,她竟就要嫁给他了,想想之前在新凿池时她还对人家甩脸色,真是羞死人了。 谢府里热闹了一整日,赵初秀离开时,带走了谢府的回礼,女方以珠翠、金玉、紫罗匹缎、鞋袜、七宝巾环箧、女工答之,更将王府送来的八尊金瓶酒及饼茶菜果各送回一半,羊也回送一只,并用原酒器放清水、活金鱼四条,以金筷和彩帛生葱挂于金鱼酒器之外,作为答礼。 此后双方全凭媒人传语,慢慢商量好下聘的日子,直到此时,平南王府与谢府联姻的消息总算人尽皆知,也是告诉众人,谢府三姑娘和平南王府三公子都有主了,旁人都不必再惦记了。 这样的消息传播向来迅,李兰歆在深闺中得知此事,竟生生晕了过去,李大人虽平日里严肃固执些,但也最疼这个女儿,如珠如宝教养,见不得她有一丝委屈。 可这样的事,他又有什么法子,人家平南王府与谢府联姻,是人家两府的事,旁人能说什么,只能说他家姑娘和平南王府的公子没有缘分罢了。 “原先以为你们两情相悦,且赵三公子品性也好,我与你父亲知道你是有分寸的孩子,并未干涉,想着总有一日你能与他结成眷属,哪知会到如今这样的地步。”李夫人叹了声,实在见不得孩子伤心。 李兰歆眼睛红肿,依偎在母亲怀里,心里一阵阵泛酸,打他才来汴京那年她就喜欢他,从此心里再没有旁人,有人来求亲,她一概不允,渐渐的外人只当她心气高,可她真的就只是在等他而已。 “母亲,他定是不愿的,是王妃私自定下这门婚事,他是不知情的。” 李夫人摸了摸女儿的青丝,柔声道:“可不管他愿或不愿,定礼已下,这门婚事就定了,不能改变了,你明白吗?” “不、只要他不同意……他不会同意的。”李兰歆拼命摇头,她不信赵初临会听从平南王妃之命行事,她知道,他们母子感情不好的。 李夫人也隐约有耳闻,且看赵三公子也不像是个自己没主意的人,兴许这事会有变故,但李夫人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嘱咐她:“尽管如此,也是他们家自己的事,除非这门婚事它自己黄了,你可别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李兰歆一怔,点了点头:“母亲放心,我不会的。” 李夫人柔声问她:“你实话告诉娘亲,赵三公子对你有意无意?” “我……”李兰歆默默垂下头,姣好的面容羞怯不已,“我不知道,但他待我是不同的。” 他来汴京四年,多少姑娘趋之若鹜,可他待旁人总有分疏离,连话都不肯多说半句的,但他望着自己时,会笑着同她打招呼,温润明朗。 “如果你们彼此有意,母亲一定会成全你。”李夫人爱怜地与女儿靠在一起,她的女儿才貌双绝,赵三公子又不瞎,哪能不喜欢,她又说道:“上次我去平南王府,或许说的太婉转,王妃没有会过意来,如果这次他与谢家那姑娘的婚事不成了,母亲再亲自去见王妃。” “真的吗?谢谢母亲。”李兰歆眼眸乌亮,心里则在盘算着那句:“如果这次他与谢家那姑娘的婚事不成了……” 清芷与赵初临的婚事传播开来,谭蓁蓁立马就去了谢府找清芷,清芷也最想跟她分享自己的喜悦,二人在房里说了好一会子话,谭蓁蓁见清芷这幸福的模样,憋在心里的话终是没说出口。 她隐约听沈延清说,这门婚事是平南王妃瞒着赵初临定的,赵初临原本不知情,可如今清芷满心都以为是赵初临托了媒人来提亲,既然她这样高兴,也没得再说些让她忧心的话,且谭蓁蓁冷眼瞧着,那个赵初临对清芷也是有意的。 “对了,端午要回礼,我想亲手绣个汗巾帕子给他,马上天就热了,待会儿你陪我去买丝线吧。”两家下过定礼之后,凡遇节序,双方要互送礼品。 谭蓁蓁笑着看她:“看来今日我来的正是时候。” 清芷浅笑:“从我知道这件事开始,到如今定礼都下了,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快。” 谭蓁蓁一愣,心道平南王妃一心想瞒着赵初临,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求婚、交换草贴、交换定贴,然后下定礼,的确是太快了些。 二人乘坐马车去了南街的线铺,谭蓁蓁笑称日后清芷成了婚,怕是少有机会出来游玩,这几个月可要尽情些才好,被谭蓁蓁这样一提醒,清芷心里才有些为人妇的忐忑。 这一个月她满心欢喜要嫁他的事实,却没想到,她是要嫁到王府中去的,王妃是否喜欢她,她能否与妯娌相处融洽,最重要的是赵初临,婚后二人如何相处,这些她从未想过。 谭蓁蓁见她神情有些不自然,挽着她的胳膊说道:“我不过与你打趣儿两句,你就恼了不成?” “怎么会,我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要成婚了,婚后的生活却没想过,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除了一个他,都是陌生人。”在她的印象中,平南王妃是高傲清冷的,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讨婆母的欢心,还有赵初临的大嫂嫂,那可是国公府的独女,是否好相处? 第九十四章 李兰歆的挑衅 第九十四章 李兰歆的挑衅 这些问题,谭蓁蓁自然没想过也不懂,但她说道:“只要他心里有你,自然事事帮你护你。” 清芷却摇了摇头:“那不行,他在外办差本就辛苦,我可不能给他添乱让他烦心。” 谭蓁蓁嫌弃地推开她:“你这还没嫁他呢,就事事为他着想,以后可还了得?是不是以后我去找你,你都没时间理会我了?” 谭蓁蓁说完自己竟是一怔,去找清芷……去平南王府吗?她心里是排斥的,如果可以,她宁愿一生都不再见那个人。 清芷被她推开,才想嗔她,却见她眸色黯淡许多,想到她方才的话,不禁明白了过来,清芷轻声问她:“我大婚那日,你来吗?” 不管她愿不愿去,清芷知道她心里都是为自己高兴的,谭蓁蓁晃了下神情,舒了口气:“怎么?你不想请我吃杯喜酒?” 清芷眸间的笑意化开,说道:“要请的,你要多吃几杯才好。” 二人从线铺出来,不远处就是南楼,谭蓁蓁说去吃点东西再回去,可她二人才走到南楼附近,就见沈小侯爷骑着马在她二人停下。 沈延清下马,清芷盈盈见礼,谭蓁蓁却是眉头一皱:“怎么又是你?” 沈延清一滞,连忙道:“约了几个枢府同僚过来,这次纯属凑巧。” 沈延清还有要事,没有与她们多寒暄,可南楼有沈延清在,谭蓁蓁就不大想去了,带着清芷去了另一家酒楼。 清芷记得年前初雪去谭府做客时,谭蓁蓁对沈小侯爷态度已经改观不少,怎么今日又这样冷眼相加,遂问她:“这几个月,他又惹你了?” 谭蓁蓁点好菜肴,喝了口茶水才说道:“他也不知撞了什么邪,三天两头去找我,我爹娘还以为我和他有什么,唬的我都不敢再见他了。” 她是有过不好名声的人,不愿再因同样的事让人说闲话,躲着他,他却硬凑上来,但凡她出府,回回都能遇上他,真是稀奇了。 “这……他想干嘛?”清芷可实在看不透这个沈小侯爷,行事总是出人意料。 谭蓁蓁却神秘兮兮说道:“你说他会不会是因为名声坏了,以后没有哪家姑娘肯嫁他,所以就缠上我了?” 因为谢清蕊策划那一出,沈延清的名声彻底是毁了,什么始乱终弃、举止放浪,骂他的大有人在,如今哪还有好人家的姑娘肯嫁到沈府去。 “不至于吧,我看小侯爷不像是这样想不开的人啊。”如果没记错,沈延清对谭蓁蓁可是避之不及,不至于因为名声不好,就缠上阿蓁啊。 “好呀你,这是明着骂我呢,他缠着我怎么就是想不开了?” 清芷抿唇淡笑,心里则想着有时间问问三哥哥,这个小侯爷到底想做什么,阿蓁是受过伤的人,一颗心很难再对旁人打开,清芷也不愿有人再来伤害她,且看沈延清,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靠谱的人。 清芷之前因脚受伤,后来又赶上婚事,好些日子不出府了,没想到今日出趟府门,遇上的熟人可真不少。 “谢三姑娘,谭姑娘。”李兰歆站在楼梯口,浅笑盈盈。 清芷私心里不大想看见她,可面子上总要过得去,便站起身打招呼,她们在的这家酒楼不大,全开放式的,不过因为位置偏了点人也少,整个二楼只有她们这一桌。 李兰歆便顺势说道:“这样巧遇见了两位姑娘,不知有没有荣幸请两位姑娘吃杯茶?” 清芷淡笑:“吃茶就不必了,如果李姑娘不嫌弃的话,坐下一起吧。” 她当然不嫌弃,她就是专门来找清芷的。 谭蓁蓁对李兰歆无感,因为不熟,所以也谈不上喜欢还是讨厌,但李兰歆这个人,在汴京人缘还是不错的,书香门第出身,本身样貌才情都好,有学识知礼数,是那种让人讨厌不起来的人。 但……许是因为她和清芷关系好,又因为李兰歆喜欢赵初临,就总觉得李兰歆笑起来……不大真诚。 谭蓁蓁又叫来掌柜加了俩菜,自己闷声不响吃着,就听李兰歆对清芷说道:“还未恭喜三姑娘,与赵三公子的婚事。” 谭蓁蓁神情一僵,清芷也是一愣,她竟然主动提起了此事?要是赵初临和别的姑娘定亲了,她大概不会和那个姑娘见面,就算不小心碰上了,也不会主动提起,这李兰歆倒是落落大方。 清芷心里暗笑,回了句:“多谢,那日还请李姑娘赏脸来吃杯喜酒。” 李兰歆眸中不悦很快掩饰了过去,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本也该亲自到场祝贺的,我与赵三公子相交多年,他若成婚不请我吃杯喜酒,我才真要恼他的。” 呵…… 清芷笑得从容,直觉得脸都快要笑僵了,可她在李兰歆面前总要撑着一口气,斗茶会如此,今日她这样明目张胆挑衅,清芷更不能落了下风。 “是吗?倒从未听他提起过李姑娘。” 李兰歆神色一晃,抿了口茶水,面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三姑娘说笑了,你与他是有婚约之人,他怎好在你面前提起旁的姑娘,不过三姑娘可别误会,他是个正人君子,我与他不过平常相交罢了。” 平常……这两个字从她口里说出来可不怎么平常。 清芷看向谭蓁蓁,问了句:“你吃好了吗?” 谭蓁蓁连忙点了点头:“好了好了。” 李兰歆问道:“你们这就要走了吗?” 清芷回道:“突然想起一事来,之前在沈府斗茶会时,赵初临塞了个浅色荷包给我,我觉得太丑了就没要,现在想起准备重新给他买一个。” 荷包?太丑?李兰歆面上的笑终于是挂不住了,那个浅色的荷包,是她送他的…… 清芷和谭蓁蓁已经站起身来,李兰歆也跟着起身,却在她们背后说了句:“三姑娘放心便是,他那个人与他大哥可不同,就算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姑娘,也不会苛待了她的。” 这话直接是冲着清芷和谭蓁蓁两个人来的,谁都知道平南王府大公子与国公府联姻后,夫妻一直不睦,人们都说是因为大公子对谭家姑娘念念不忘,这些话谭蓁蓁虽知道,可到底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这样说。 此刻谭蓁蓁回过身来,越来越觉得李兰歆无比讨厌,冷冷回她:“你怕是误会了,你怎知他娶的是他不喜欢的姑娘?” “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这门婚事可是平南王妃一手操办,瞒得严严实实的,赵三公子压根不知情,听说直到下定他才知晓,可怜他为了与谢家三公子的交情,咬牙才应了下来,为此还与王妃大闹了一场。”李兰歆微微叹息,像是真的为赵初临遗憾一般。 清芷愣愣地看着她,心中犹如惊涛骇浪,媒人不是他请的,他是不知情的,为这桩婚事他与王妃大闹一场,全因着三哥哥才应下的? 这些话每一句都足够让她扎心,可她也不是全然无脑的,这样的话她尚且半信半疑,此刻对着李兰歆更不能让她瞧出半分来,只是清冷一笑:“怎么李姑娘像是住进了平南王府似的,对王府内的事一清二楚?” 李兰歆娥眉微蹙,有些讶异,盯着她:“自然,我也不过是听闻,好心告知三姑娘一声罢了。” “那就多谢李姑娘了,不过李姑娘的确有些多虑了,我与他一同长大,纵然分开了三年,但彼此再熟悉不过,他若真的不愿自会来告诉我,且以他的性情,会因为只是与我三哥哥相识一场就误了自己一生吗?你小瞧了他,也小瞧了我三哥哥。” 清芷拉着谭蓁蓁转身下楼,在不远处上了马车,回了谢府。 小莲接过二人手里提的东西,谭蓁蓁便跟着清芷进屋,迟疑许久,她才问道:“你虽面上不动声色,可那些话你是听进去了对吗?” 清芷半倚在软榻上歇着,让阿荇端了瓜果进来,没有回她。 谭蓁蓁急道:“你别听她乱说,赵初临虽然原本是不知情的,但也不代表他不想娶你啊,你看他知道后不也在认真准备着婚事吗?” 清芷抬眸望了她一眼:“你早就知道了?” 谭蓁蓁一怔,低下头:“昨日……听沈延清提过一嘴。” 见清芷点了点头,她又解释道:“我是见你那么高兴,就没告诉你。” “你看,你也觉得这样的话告诉我,我会不高兴是吗?” 谭蓁蓁神色尴尬,清芷又道:“其实说毫不介意是假的,因为我一直以为是他托了媒人来求亲,或者是他请求王妃的,没想到他是不知情的,可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有些失落罢了。” 因为不是他主动求娶,所以她有些失落,但结果还是她嫁给他,她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呢。 谭蓁蓁略微放下心来,安慰道:“其实你应该这么想,他是想娶你的,只不过被他母亲抢先了而已。” 清芷淡淡一笑,谭蓁蓁总是有办法把坏事变成好事,也许就是因为她这样好的性情,才不惧外头那些流言,才能坦然放下那段感情。 “其实我要感谢她特意来告诉我这些。” 清芷口中的她是指李兰歆,这她听得出来,可是要感谢她?谭蓁蓁便不明白了。 第九十五章 乞巧忍相思 第九十五章 乞巧忍相思 “不瞒你说,这些天我的心一直飘着,哪怕下了定礼还是觉得不真实,从知道媒人来求亲那日起,我就昏了头,就没清醒过,因为这门婚事来的太急了,急到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如实说道:“就像做了一场梦,李兰歆让我的梦醒了,醒了之后我才现,这是真的,也许他一开始是不知情的,但我宁愿相信你所说的,只是被他母亲抢先了而已。其实他若真的不满意这桩婚事,大可以直接来与我说,与我三哥哥说,根本不必要去找王妃闹一场,因为王妃不会听他的意愿,但他没有来,也没有与我三哥哥说过任何一句不愿意的话。” 清芷心里明白,以他与三哥哥的交情,若他不愿娶她,一定会与三哥哥说明白的。 “早知你这样想得开,我就该提前告知你的,你也就不必从李兰歆口中得知此事。” 清芷柔柔一笑:“她是想让我难堪,让我放弃,可她不明白,我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只要不是赵初临亲口对我说他不愿娶我,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 原先以为此生无望,既有此机会,便是上天恩赐,管它是怎么来的呢。 谭蓁蓁真没想到,清芷瘦弱的外表下,隐藏着如此坚毅的心,在李兰歆面前不服输的气势也好,对赵初临至死不渝的情意也罢,她由衷叹了句:“他何德何能。” 几日后,清芷生辰,没有如去年那般大摆筵席,只是一家人围坐一起吃了个团圆饭,三哥哥笑称可没有私产再送她,便送了她几个圆滚滚的小塑土偶,清芷自然也很欢喜。 只是那个人,像是约定俗成一般,又送了她一对提线木偶,清芷把他们同去年那对放在一起,好好收藏着。 六月,平南王府送来三金做聘礼,金钗、金镯、金帔坠,并红素罗大袖段、珠翠团冠、四时冠花、珠翠排环、花果团茶等物,定好八月初三成吉礼。 乞巧节,忍了三个多月没有见到心上人的赵三公子,实在是有些忍耐不住了,原先没有定下婚事还可以大大方方见面,如今成了未婚夫妻,反倒要束手束足不得相见了。 是夜,华灯初上,汴京城内车马盈市,罗绮满街,有留着鹁鸪头、上身交领短袖、下身窄腰肥裤、正在蹦蹦跳跳玩耍的孩童,也有乞巧的女子和求子的妇人。 月儿弯弯,月色朦胧,赵初临坐于酒楼靠窗的位置,月光正好倾洒到窗前,看着街上热闹的景象,就越想念那个巧笑倩兮的姑娘。 没过多时,谢江诚的身影出现在街前,还有他的娘子温婉,赵初临仔细瞅了瞅,愣是没见到清芷的身影,等谢江诚上了楼,他便主动问道:“清芷怎么没有来?” 谢江诚淡淡回应:“她不肯来。” 什么?赵初临眉头微皱,不肯来是什么意思? 今日是个狂欢的节日,谢江诚答应温婉带她出来游玩,可巧赵初临约了他,并让他把清芷也带上。 “你也不想想你们下月就要成婚了,这时候见面合适吗?她自然不肯来。”谢江诚瞥他一眼,明知不合适还要约清芷出来,幸亏清芷自己有分寸。 赵初临有些颓废,实在是因为太久没见了,重点是有了这桩婚事后,他与清芷就再也没见过,他都没有机会问她一句,愿不愿意嫁给他。 恍惚间他又想到清芷在她生母牌位前说过的话,那个让她倾心的男子,一直梗在他的心里,他都不知道,清芷嫁他,是她心甘情愿还是只是父母之命。 那日她在船上,说只要父母长辈应下,她没有不依的,所以嫁给他,也只是因为家中长辈同意? 本来他还有许多话能和谢江诚说一说,但人家只顾着自家娘子,丝毫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他也不好当着温婉的面说什么。 这个时候,他倒是有些想念沈延清了。 可此时的沈小侯爷实在是有些顾不得他,谭蓁蓁走在街上,望着身后亦步亦趋的沈延清,终是不耐烦:“你到底想做什么?” 跟了她一晚上了! 沈延清见她终于停步,笑着走上前去:“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在街上走实在是不安全,不如我送你吧?” 不安全?谭蓁蓁嗤笑:“你以为我是谢清蕊吗?”普通贼人谁能欺得了她。 沈延清神色尴尬,他最后悔的事就是那日在街上救了谢清蕊,且恰好被谭蓁蓁撞见,这件事恐怕要被她念叨许久了。 “沈延清,你不会是想打我的主意吧?”她也不是傻子,一次两次就罢了,回回都来纠缠,她再迟钝也看出来了。 沈延清手中折扇一甩,活脱脱就是个浪荡公子的模样,没想到她这么直接,让他还真省了不少事。 他收起嬉笑的表情,略微严肃道:“是。” 单就一个字,他承认了,承认从开始偶尔想到她,到之后越想念她,想念她的嬉笑怒骂、肆意张扬,她的与众不同,让他从望而却步到慢慢吸引,然后无法自拔,那种感觉很奇妙。 他明白,和对谢清蕊见色起意不同,谭蓁蓁不算美得惊艳的姑娘,甚至在他认识的姑娘中,只能算中等姿色,但就是让他念念不忘、思之如狂。 谭蓁蓁抱胸望着他,冷冷一笑:“做你的春秋大梦!” 什么? 沈延清那迷死人不偿命的招牌笑容僵在脸上,她……拒绝了他?他有些不敢相信,他主动去对一个姑娘示好,还被拒绝了。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他问她。 谭蓁蓁还真瞧不上这样的花花公子,她喜欢的人,哪怕后来负了她,可也是端正的君子,绝不会是眼前这模样。 “怎么?没被姑娘拒绝过?” 还真没有,破天荒的头一次,在没被谢清蕊缠上之前,他在汴京城,也是有多少姑娘趋之若鹜的,纵然如今名声是不大好,可她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是冤枉的啊。 可她还是拒绝了他,拒绝得毫不犹豫。 他准备了满腔的话语此刻一句也说不出来,甚至在她转身离去走远后都忘记了去追。 街上人声鼎沸、车马盈市,却只有他是一副呆愣的、像被人抛弃了的模样,心中不断回响那句:“做你的春秋大梦!” 她帮他,替他说话,原来真的只是打抱不平而已。 谢江诚和温婉从街角拐过,远远见谭蓁蓁怒气冲冲离开,温婉才想喊她,一眨眼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温婉喃喃道:“那个好像是谭姑娘。” 谢江诚抬眼去看,没看到谭蓁蓁的身影,便道:“月色昏暗,许是你看错了。” 温婉也没有在意,谢江诚问她:“累不累?累就回马车上吧。” 温婉摇了摇头说不累,她喜欢这样慢悠悠走着,可以什么都不在意,也可以什么都不去想,一步一步走回家。 这几个月,母亲给她递来几十封信,都是让她想办法救出温良,就算暂时救不出来,也要时常去牢里看他,送些衣物吃食,她一封都没回,也没有告诉谢江诚,只当那些信从未见到过。 之所以还拆开看,不过是担心父亲。 婚后的生活谈不上好与不好,谢江诚重新上任后一直很忙,每日早出晚归,但待她体贴入微,她心中很是感激。 舅妈瞧不上她,她都知道,她也尽量不在舅妈跟前碍眼,时不时去合安苑陪陪外祖母,清菡表姐和清芷表姐待她都很好,她已经很知足了。 只是……她每每跟夫君在一起,心中都有些不安。 这样好的人儿,应该有个比她好百倍千倍的姑娘来相配,他应该娶一个他真心爱的姑娘,与他琴瑟和鸣,而不像她,连字都写不好。 “婉儿?”谢江诚侧身望着她,眉头轻轻皱起:“去马车上,我们回府吧。” 温婉回过神来,才觉让夫君陪她走了这么久,抱歉道:“你一定累了吧,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他眉头蹙得更甚,扶着她上了马车,他也坐稳后,才说道:“我不累,只是你走了很久了。” 她松了口气,淡笑:“我还好。” 谢江诚坐在她身旁,轻轻伸出手臂揽她在怀中,感受怀中娇妻温热的气息,他的心也柔软了不少,轻声说道:“我们是夫妻,你在我面前不必小心翼翼,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你也可以有自己的小脾气,如果我回来晚了,你不必等我,早上也不必早早起身为我准备早饭,你大可以随意些。” 这些话他憋在心里很久了,只是每每见到她浅浅的笑容就说不出口,她待他永远只有一个表情,永远浅笑盈盈,一个标准的做人家娘子的表情,有时候他甚至怀念那个敢拿簪抵在喉间顽强的姑娘。 “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温婉有些忐忑。 谢江诚心中一叹,不是不好,但就是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可下一瞬她的话让他明白了过来。 她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第九十六章 青青子衿,赵谢联姻(1) 第九十六章 青青子衿,赵谢联姻(1) 应该……就是这两个字,她努力在扮演着一个妻子的角色,做着一个妻子应该做的事情,不过是因为在她心里只是把他当做丈夫。 说白了,她不爱他。 谢江诚心间隐隐一紧,原来他已经开始在意她心里有没有他了,在这段各取所需的婚姻中,他已经把她放在了心里,她却始终是个局外人。 “官人,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温婉抬起头,望着他晦暗不明的眸,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今晚谢江诚情绪不大对。 他待她一直是很温柔的,可为何此时他看上去有点生气? 谢江诚什么都没说,她却已经兜不住自己招了出来,忐忑问他:“你知道了是吗?” 他挑眉,压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却还是没有出声。 温婉低下头:“其实我觉得琴儿姑娘挺可怜的,我知道她的出身是不太好,可是……” “等等,你说琴儿姑娘?你认识她?”谢江诚盯着她的眸,想从中看出什么情绪来,她竟然知道琴儿姑娘。 温婉愣了,原来……他不知道啊。 “谁告诉你的?清芷?”他冷声问她。 她连忙摇头,实在受不了他逼迫的目光,才说了出来:“有次我与清芷出府,就见到琴儿姑娘在府外不远处站着,清芷与她打招呼,她却一直盯着我在看,我原先以为是什么坏人,问过清芷才知她只是想远远看你一眼,在我再三追问下,清芷才把她的事情告诉我,我觉得她实在是个痴心人儿,便偷偷见过她一次,但只那一次。” “你还偷偷去见她?”谢江诚满脸不可思议。 “她现在不唱戏了,在街市上摆了个小摊,编的穗子特别好看,对了,就是上次我拿给你那个,我见你挺喜欢的。” “……”谢江诚脸色越来越黑,“你拿她编的东西送给我?” 他一直以为那是温婉亲手编的,才总是带在身边,原来…… 温婉见他这副神情,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心里还在嘀咕:“你不是很喜欢吗?” 谢江诚心里有股怒气,偏她还不自知,过了一会儿又说道:“这样痴情的人可不多见,琴儿姑娘心灵手巧,样貌也好,纵然出身差些,又流落过寻芳馆,但你若真喜欢……” “到家了,下车吧。”谢江诚掀了帘子,率先跳下马车,想了想还是回过身扶她下来,见她站稳却倏地放开手,大步迈进了府。 温婉神色尴尬,想追上他的步伐,可他走的实在太快,反正她也追不上,索性就慢了下来,他们才成婚几个月,也许方才那些话她真的不该说,但她只是想让他开心,怎么反倒惹他生气了? 八月才过,平南王府催妆的冠帔、花粉、花扇等早早就送了来,谢府回送了袍、靴、幞头等物。 二姑妈谢兰也在这一日再次来到汴京,作为至亲前去平南王府铺房,算起来谢兰也算是清芷和赵初临的媒人,没有她去平南王府闹那一场,平南王妃还想不起有这么一个丫头可以用来联姻,也算是误打误撞。 姑娘出嫁,原是要有使女婆子作为陪嫁一同跟去夫家伺候的,阿荇自然要跟着,小莲回金陵前也是姑娘去哪儿她去哪儿,只是这婆子人选却定不下来,但没有稳妥的婆子跟着也不放心,那可是平南王府,不可闹了笑话。 既是选亲近之人,旁人清芷自然是不放心的,索性求了老太太,将小莲的爹娘调来汴京,这样小莲也就不必回去了。 老太太现在对她没有不依的,且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小莲的爹娘便赶在清芷出嫁前一日被送来了汴京,小莲阿娘姓潘,大家都叫她潘嬷嬷,才来的那晚就同小莲一起去平南王府的新房挂账子并在那儿守着,不许外人入房。 这一夜,清芷注定是睡不着的,温婉陪她坐到大半夜,才逼迫她去歇下,不然明日出嫁,新娘子可要不美了。 可清芷一个人躺在榻上,完全一点睡意都没有,乞巧节那日他约她,她多想去见他一面啊,可是她好好忍耐住了,如今满汴京都知二人的婚事,且那日街上人多,要是被人看见二人婚前私下见面,是要被说嘴的。 她把他看的这么重要,把这桩婚事看的这么重要,不容许有一丝一毫闪失。 可明日就要嫁他了,此刻却这样想念他。 四个月了,整整四个月没有见面,这期间生了这么多事,转眼她要成为他的新娘,他高兴吗? 清芷翻来覆去,知道此刻该什么都不想,快快入睡,明日好安心出嫁,可一闭上眼就是那大红花轿,她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一夜也不知有没有睡着,反正迷迷糊糊间就被阿荇喊了起来:“姑娘,快些起来吧,别耽误了时辰。” 清芷昨晚睡不着,现下却困得不行,但一想到今日是什么日子,又立时清醒了,简单洗漱后,先去了合安苑见过老太太,便前往家祠拜别祖宗。 平南王府这边,迎亲队伍捧着花瓶、花烛、香球、纱罗、烛台、裙箱等一应物件,将要出,赵初临一身大红喜服,器宇轩昂、春光满面。 沈延清并枢府几位交好的同僚亦在迎亲之列,几人闹哄哄地催促赵初临快快上马去接新娘子,赵初临笑道:“你们怎么比我还急?” “我们还等着快点回来喝喜酒呢,今天你可别想跑,非得喝个痛快才行。” 赵初临扶额,瞥了眼身旁的沈延清,语重心长说道:“全靠你了。” 沈延清一个踉跄,已经能预见今晚自己的惨状了,怎么这一个个大婚,都来找他挡酒,他酒量很好吗? 热闹的迎亲队伍从平南王府门前出,穿过几条长街,浩浩荡荡往谢府而来,赵初临纵身下马,身后落轿,沈延清几位同僚也已经走到他跟前,乐官作乐催妆,阴阳克择官报时辰,催促新娘子登轿,但里头迟迟没有动静。 众人便起哄:“新娘子不肯出来咯。” 赵初临无奈,冲门内大喊了一声:“娘子,为夫来接你了。” 众人哄笑一团,几位同僚一同念起了催妆诗:“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满面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门外的动静自然有人一五一十禀告给清芷,清芷听得赵初临那声“娘子”,不必抹粉已是红透脸颊,待妆容冠帔都拾掇好,便由阿荇扶着出了房门、院门。 赵初临在正院中堂外等她,遥遥一眼,见她却扇遮面,身姿窈窕,缓步而来,似一颗心都被她牵动着,随着她的步伐跳动。 他如愿娶了他心爱的姑娘。 沈延清见他看直了眼,轻轻推了推,笑道:“她是你的人了,以后还怕没机会细看?” 赵初临莫名脸色微红,呵……她是他的人了。 新人在中堂拜别父母,谢华和曾氏端坐位,谢华眸中隐隐含泪,只是清芷看不见罢了,而曾氏面容慈爱,也与以往大不相同。 此刻并非唠家常的时候,说的也不过是些体面的话,劝他们夫妇日后和睦、慈爱孝顺罢了。 清芷和赵初临一一应下,待赵初临给岳父岳母敬过茶后,便与清芷退出,新娘子该登轿了。 府门前,迎亲队伍已在等候,见新郎官和新娘子出来,忙有人高喊:“压轿。” 清芷脚步才抬起来,胳膊便被人按住,透过却扇一侧,她看到了三哥哥的身影。 谢江诚柔声道:“来,三哥哥背你上轿。” 清芷登时鼻子一酸,方才一步步走着,包括在中堂拜别父母时,她心绪都没什么起伏,不过是按部就班罢了,可此刻三哥哥一句背她上轿,登时让她红了眼眶。 兄长的背宽厚平稳,一步步背着她走向那大红花轿,自小,她就是被这样一副肩膀护着、疼着,今日她出嫁,没有人比三哥哥更有资格背她上轿。 谢江诚走到赵初临面前,今日他心里是欢喜的,最好的朋友娶了他的妹妹,他很放心,可他还是说道:“你若对她不好,我还要背回来的。” 赵初临连呼:“不敢,不敢。” 吴嬷嬷在一旁嗔怪:“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赵初临和谢江诚轻笑,谁都没有在意,待送清芷上了轿,抬轿人却不肯动,众人哄闹,直到领了喜钱才肯起步。 乐队奏乐,将新娘子迎到夫家,门前亲友们闹哄哄拦门,阴阳先生开始撒谷豆,手中拿着一只斗,斗中盛着谷子、黄豆、铜钱和瓜果,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抓起斗中物什往门前抛撒,有孩童争相抢拾。 新娘下轿,双脚踩在毡席上,跟着手拿镜子倒退的人一步步往府内走,一路跨过马鞍、草垫和称,往新房而去,小莲和阿荇搀扶左右,清芷入了新房,坐于床上,身子还是绷得紧紧的,丝毫不敢放松。 前头送亲的女方亲友离开后,前来贺喜的宾客饮过三杯,赵初临在中堂高坐,谢过媒人,又敬了岳母,才往新房来。 第九十七章 青青子衿,赵谢联姻(2) 第九十七章 青青子衿,赵谢联姻(2) 新房门额横楣,挂了块花布,下边撕成一条一条,赵初临进了新房,贺喜的客人们争先扯下一缕花布条而去,新郎春光满面上前。 清芷知道是他来了,却扇遮挡却也不敢抬头,两条彩缎中间编了个同心结,一头连着赵初临,一头牵着清芷,赵初临倒退而出,与清芷面对面,他知那却扇下定是她羞红的面颊,他真想看一眼。 新人往家庙参拜,然后又回到新房行互拜礼,之后二人坐于床榻,赵初临靠她那样近,仿佛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霞帔很美,她人更美。 妇人们将金钱彩果撒到帐内,接着从她二人头上各取下一缕青丝,用缎带扎在一起,意为“合髻”,然后又拿过彩带连接的两个酒杯,斟上酒,有人高喊:“请新郎新娘共饮交杯酒。” 清芷端过酒盏,悄悄移开却扇望他一眼,却见他也正望着她,二人四目相对,他盈盈笑意,她娇羞不已。 隐隐听到他的笑声传来,她只觉得自己是被他嘲笑了,面上更是羞红。 饮罢交杯酒,二人将酒杯往床下一扔,一仰一扣,众人起哄说是大喜,纷纷道:“大吉大利。” 赵初临更是高兴,朗朗笑声飘荡在屋子里,传入她的耳中。 这时有赵初临的同僚笑道:“新郎官,什么时候去吃喜酒啊?” 众人一哄而散,只剩小莲和阿荇还立在一侧,赵初临深深望了清芷一眼,凑在她耳边说道:“娘子稍等,我应付应付就来。” 清芷轻轻推了推他,没有说话,门外又有声音响起:“赶紧的吧,今晚不喝趴下,别想再入洞房了。” 清芷连忙将他推走,赵初临吩咐阿荇:“跟厨房说一声,送点吃的过来,南苑有单独的厨房,不用往北苑去。” 赵初临离开后,清芷整个人才放松下来,新房的门紧闭,阿荇笑道:“姑爷很疼姑娘呢。” 清芷手都酸了,见没外人在,斜斜地倚在床榻一侧,小莲给她捏了捏胳膊和肩膀,清芷顿时觉得整个人都酸软了,这一天闹得,总算是结束了。 庭院中,谭蓁蓁早该想到,既然来了平南王府,总会遇见他,他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白皙的像个孱弱书生。 他似乎刻意在等她,也罢,她心中微微一叹,当初……他毫无预兆与国公府定了亲,她来平南王府找他,他却闭门不见,从那以后,二人再没见过。 一年多了,都没好好说句再见。 明明已经放下了,可再见到他,心尖还是隐隐泛疼,他好听的声音总会温柔的唤她“阿蓁”,他真的是一个特别温柔又好脾气的人,所以才让她这么舍不得,他怎么能一声不吭就抛弃了她。 谭蓁蓁眼睛微微湿润,这一步,她走得很艰难,可她还是强忍着难过上前,曲身:“大公子有礼。” 赵初秀长长舒了一口气,唇畔微动:“阿蓁。” 她心中大恸,硬了心肠:“大公子还是唤我一声谭姑娘吧。” 他愣神,但也应下,纵然没有一日不想念她,可他知道,他已经没有资格了,“许久未见,谭姑娘还好吗?” “劳大公子挂念,一切都好。”她原本想说,拜他所赐,并不如意,可到嘴的话又改了,她知他心软又念旧情,那样伤人的话,她不忍。 “那就好、那就好。”他轻声呢喃,一年了,他从不敢想象再见她时的情景,他怕自己忍不住,可此刻她就在他面前,他没有冲动。 因为想好好保护她的那颗心和从前一样。 今日赵谢两府联姻,堂上宾客满座,任何一个人出来看到他们两个站在一起都会说闲话,他得走了,面前的这个姑娘,再也不能与他有任何关系了。 想到此,他悲痛万分,本就虚弱的身子猛烈咳了起来,谭蓁蓁吓得面色苍白,她听说他婚后身体一直不好,竟这样严重? “你还好吗?”她忍不住靠近两步。 他却猛地后退,冲她摆了摆手:“一副残躯,让谭姑娘见笑了,谭姑娘请便,赵某失陪了。” 他逃也似的离开,独留她久久失神。 缓了片刻,她抱头痛哭,从前那些记忆纷扰,在她脑海中不断循环,相识、相知、相恋、背叛、难过…… 原以为她早已洒脱的将他忘记,却在见到他的这一刻,所有防备都土崩瓦解,他病了,还病得这样严重。 独自站了一会儿,她很快将眼泪擦干,今天是清芷大婚的日子,她怎么能哭呢? 转身回,乍见身后不远处沈延清的身影,她又僵住了。 他什么时候出来的,又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你……” “出来有一会儿了。”他回答。 她心下一叹,不过也不担心,沈延清不至于会将她与赵初秀私下见面的事传出去,只是如今她眼睛红肿,是不能再进去了,便说道:“我先回家了。” 沈延清原本只想出来透口气,却见到她对着赵初秀关切的神情和她掩饰不住的悲伤,心绪颇为复杂。 他缓缓走上前:“我送你。” 谭蓁蓁还没开口,他却已经率先走了,谭蓁蓁只好跟上,一路无言,行到平南王府府门前,沈延清才开口:“谭府的马车应该就在不远处,我得回去了,不然没有我给临之挡酒,他大概今晚入不了洞房了。” 他有意玩笑,她却全然没有那个心思,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望着她有些落寞的背影,全然不似以往张牙舞爪的性子,他的心里沉甸甸的,忽地喊住她,她一愣,便听他说了句:“对不起。” 谭蓁蓁转身,莫名其妙看着他,他为何要向她道歉? “乞巧那日……我很抱歉,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你和别的姑娘不同,我待你是真心的,我不该那样唐突……” “打住!你觉得现在说这些合适吗?”谭蓁蓁很烦躁,这人有没有眼力见啊。 沈延清被她一噎,后半句话就说不出来了,片刻后他才道:“我是认真的。” 两人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一个在长街上,一个在府门前,王府长街灯火通明,照亮了两个四目相对的人,他从没有这样认真过,也从没有一个姑娘的伤心难过能牵动她的心绪,可此刻那种心被一个人揪着的感觉那么明显。 谭蓁蓁此刻真的没有心思跟他谈这些,冷冷回他:“答案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她真的很烦,今晚遇到了赵初秀,她的心就一直静不下来,此刻她只想快点回府什么都不去想,偏偏沈延清还来纠缠。 沈延清的心一下子降到极点,看出她颇不耐烦的情绪,没有再多言,静静看着她一步步离开。 新房之中,只剩下清芷一人,她实在是太困了,昨晚迷糊了一夜,现在眼睛都要睁不动了,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赵初临还没有来,她大概就要先睡着了。 就在她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时,外面的吵闹声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公子,你走错屋子了,是这边。” “不对不对,新房在那边。”是赵初临的声音。 清芷微蹙着眉,他竟然醉成这样?没过多久,房门被打开,她心下不禁一慌,然后房门又被合上,她坐在床榻边,整个人都有些局促不安。 他的身影慢慢出现,她低着头,只能看到他喜服的下摆,摇摇晃晃朝她走来,她心跳得极快,低头去端醒酒汤给他喝。 赵初临好笑望着她一连串动作,直到她把醒酒汤端到他面前,他说道:“我答应你不会醉的,不过若不装一下,他们怎么肯放我走。” 话这样说,可他还是接过醒酒汤喝了个见底,然后才牵着她柔滑的手一步步往床榻走去。 “此刻,再没有人能来打扰我们了。”他的声音低沉且暧昧。 清芷倏地脸红,始终不敢抬头看他,他不满道:“娘子,你难道就不想抬头看一眼你的夫君?” 他的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颌,逼迫她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上。 清芷与他再熟悉不过,只因是新婚夜才局促了些,可见他这样的动作,心中不禁羞恼,毫不避讳瞪着他。 他不怒反笑,爽朗笑声回荡在新房里,“这样才对嘛,你本该是这样的性子。” 他喜欢有脾气的她,才真实。 “吃过东西了吗?”他柔声问她。 清芷点了点头,阿荇去厨房拿了些,她都吃了。 赵初临满意地点了点头,见她这一身花冠霞帔,实在美得不可方物,可他也知道,这些东西戴在头上穿在身上并不舒服,便将她扶起来说道:“先去把冠卸了,再换身舒适的衣裳。” 太久没见,他还有好多话想跟她说。 她却是一愣,这冠压的是有些重,她早就想卸下来了,可是换衣裳……“去哪儿换?” 他静静望着她,眸色渐深:“你说呢?” 她看出他眼中的玩味,恼道:“你别以为我嫁给了你,你就可以欺负我了。” “哦?原来还不能欺负啊?”他将尾音拉得老长,很显然,两个人说的欺负不是一个意思。 第九十八章 花好月圆夜 第九十八章 花好月圆夜 她软绵绵的拳头捶打他的胸口,却被他一把攥在手中,清芷登时不敢再乱动,赵初临望着她娇羞的模样,心里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他原本是想等着陛下赐婚才有机会,然后慢慢准备下来,真到成婚那日总要一年之后了,没想到这么快,她就真的嫁给了他。 所以今日,他由心地感谢母亲,纵然这不是母亲的本意,可到底成全了他的一颗心。 他轻轻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亲手为她卸下头冠,可那冠实在太复杂,清芷觉得被他越弄越乱,拍开他的手说道:“我自己来。” 等她到一旁拾掇好,回过身竟见他正在解束带,喜服松松垮垮兜在身上,像是随时要落在地上,两边飞霞迅爬满耳根,清芷竟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 赵初临见她不动,解释道:“勒得慌。” 她尴尬的应了一声,赵初临见她已是清清爽爽的模样,便拍了拍床榻,笑道:“来。” 她红着面颊一步步上前,他的夫君正在大红喜帐下等她,这样一想,她心都要跳出来了,她以前就连做梦都不敢梦到这一幕的,可此刻就真实的生在她眼前。 她略有些不安又期待的缓缓坐到他身旁,却听他在她耳边说道:“明日拜见尊长,我有些话想先嘱咐你。” “嗯?”她倏地抬眸望着他。 赵初临神色有些严肃,缓缓说道:“我想,有些事该让你早点知道,毕竟你以后就要生活在这里了,父亲从前是个商人,如今是个武将,性情沉稳严肃,不大爱说话,但也绝不会为难你。母亲……心中只有大哥,对我和二哥从来不闻不问,我与你这桩婚事是她私自决定的,但你别误会,这也是我的想法,她之所以促成这门婚事,是怕我将来与豪门望族联姻,怕我与大哥争夺世子之位。” 清芷听得目瞪口呆,她是知道赵初临与平南王妃关系不大好,可也没想到会这样,如果她没有理解错,他的母亲为了长子,就来牺牲他的婚姻?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与你说这些,不是想要你心里有负担,而是想让你有个底,以后咱们安安心心在南苑住着,谁都不会来打扰我们,母亲几乎不会到南苑来,她若无事找你,你也不必去她跟前,她大概也不会想见到你。”赵初临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妥,略微解释道:“她不是不喜欢你,自然,你有我喜欢就够了,不必去在意她的想法,我只是想告诉你,她连我都不想见,你也不必去找不痛快,平南王府的情况与别家不同,我从来都当自己是没有母亲的,你也无须受婆母……” 他的话还没说完,清芷却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心疼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都明白的,以后你再不会是一个人了,你有我了,我会永远陪着你,对你好。” 清芷已是泪眼朦胧,原来有母亲的人还不如她这个没有生母的人,起码她从没期待过,可他却是经历了多少次冷漠与失望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些,她只想抱紧他,安慰他。 赵初临感受到她手上的力道,心中一暖,环住她:“傻姑娘,我早就不在乎了,你还当我是小孩子一样哄啊?” 她一急:“我不是哄你,这都是我的真心话。” 他的吻落下来,如蜻蜓点水落在她的唇畔,他淡笑:“今日只许开心,不许难过。” 她原本心中的酸涩被他一个吻融化开,那挠人的触感沿着唇畔飞向脸颊、耳后,她身子微颤,刹那间,喜帐落下,遮挡着一室的旖旎春色。 谢府西院,谢华的身影立在庭院,望着如水的月光,不知在想什么。 曾氏醒来没看到夫君的身影,披了外衣打开房门,就见他静静站在院子里,曾氏没来由的心头一酸,他们夫妻几十年,自己的夫君又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此刻在想什么她一清二楚。 忍不住就开了口:“这么多年了,如今她终于嫁人,还攀上了王府,你总该放心了吧。” 谢华转身:“你怎么出来了?” 曾氏冷冷一笑:“这些年你装得够辛苦的吧,怕我为难她,对她面上不闻不问,心里却时刻记挂着,还真是舐犊情深呢。” 谢华眉头一皱:“她是我的女儿,我关心她有什么不对?这些年之所以待她冷淡,为的是谁?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我看你是为了那个贱人!为了那个外室,你将我们母子放于何处?”曾氏明白,这样的话一说出口,又伤了夫妻情分,可她忍不住,这件事就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头,时时刻刻折磨着她。 谢华微微合眼,背对着他:“二十多年,除了这一件,我可有任何事对不住你?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如今清芷都嫁人了,你还要再提这些,你让我说什么?我待你们母子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么多年你心里从未放下过那个贱人!” “她已经死了!”谢华怒吼了一句:“当年她身子没有任何问题,怎么就会突然难产而亡?” 曾氏惊恐望着他:“你在怀疑我?你竟然怀疑我?” “我不是在怀疑你,我就是想不明白。” “你就是!谢华,我们夫妻二十几年,我纵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你该知道,我从没有害人之心,我就算恨毒了那个贱人,也从没有想到要害她,包括清芷,这么多年,我是对她不好,可也没亏待了她,如今你竟然来怀疑我?” 谢华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道:“夜色已深,我们不要在院子里吵,不要惊动了江诚。” 提起儿子,曾氏舒了口气,面上泪水未干,冷冷瞪了他一眼,转身回了房间。 谢华心中微叹,心里说不出的难过,这些年,除了这件事,她们夫妻纵然偶有争吵也很快就能和好如初,几十年,半辈子都过了,他真不想到头来却与妻子生分了。 可当他走上去推了推房门,却现门被反锁,他只好提步往书房去。 翌日五更前,新房外有人敲门,轻声说该起了,清芷迷迷糊糊应了声,可眼睛怎么都睁不开,但她明白,五更新妇拜堂,可不能误了,硬是挣扎要起身。 可不动不知道,这一动,浑身就像要散架一般,统共才睡了两个时辰,根本就不够嘛。 赵初临被她吵醒,见她坐了起来,胳膊一伸,身子一倾,又将她压在身下,清芷双手抵着他:“你别碰我,我浑身都疼。” 他忍不住低笑:“我只是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快五更了。”她推开他的胳膊,快起身穿衣。 赵初临也清醒了,跟在她后头起身,很快阿荇和小莲就进来伺候梳洗,然后在桌子上摆上镜台、镜子等物,清芷对着中堂行拜礼,然后又同赵初临一起去往北苑,拜见尊长。 这是清芷头一次见到平南王,果然如赵初临所说,沉稳严肃,让人不怎么敢靠近,但与平南王妃那种清冷不同,王爷虽神情严肃些,但眉眼间对清芷还是很满意的,倒让清芷放下心来。 虽然两府从前在金陵时有几分情谊,可如今到底是尊卑有别。 平南王妃与以往见到时并无不同,尽管她的儿子成婚,新妇初来拜见,她都不肯给个笑脸,若是从前,清芷定以为是王妃性子寡淡,可听了赵初临昨晚那些话,她便有了些别的看法。 自然,她不敢对婆母不敬,好好敬了茶,又送了自己制作的小礼物,亲手绣的帕子和扇面,平南王妃也回送了她花布和饰,都是规矩有体面的东西。 赵初临只是冷眼瞧着,只要母亲不给清芷难堪,他也不会开口,但之后清芷和大嫂嫂齐敏儿互送礼物时,齐敏儿那傲慢的模样让他非常不爽,但碍着大哥的颜面和清芷对他不停使眼色,他忍下了。 出了北苑,清芷捂着心门口说道:“还真让你说着了,我怕再待下去,婆母要直接赶人了。” 方才平南王妃一副规矩做完快快离去的神情,真的让她有点受伤,头一日拜见婆母,她就不受待见了。 赵初临牵着她的手:“不是让你不用在意?” 她也不是在意,就是为他感到心酸罢了。 赵初临想到什么又说道:“母亲和大嫂都是住在北苑的,反正你也不必常来,正常相处便是。” 提起齐敏儿,清芷诚实说道:“其实我还真不知怎么面对她,见到她总是会想到阿蓁,我原本也只是打算正常相处而已。” 与赵初临回到南苑,白日里,清芷才能好好瞧瞧自己以后要生活的地方,平南王府很大,单是一个南苑就和平常人的府邸差不多,新房离赵初临书房很近,也不知是不是他刻意安排的。 这样一个偌大的南苑,就是她和赵初临以后的家了。 “对了,今日要不要回门?”赵初临征求她的意见,若是要回谢府的话,他先让人准备好东西。 清芷却摆了摆手:“三日吧,今天实在懒得动。” 她已经连着两天没有睡个好觉了,可她抬眸见赵初临眸中色气,就知他又想歪了,无奈道:“我得回房补个觉,你可不许来烦我。” 第九十九章 新妇回门 第九十九章 新妇回门 赵初临也知她是真的累了,自然不舍得去烦她,见她回房睡下,便转悠悠出了府门,骑上马往沈府去。 沈延清尚在睡梦之中,赵初临一向在他这儿是来去自如的,被吵醒后乍见赵初临在他房里,惊得像是见了鬼:“新婚第二日,你不在家陪新娘子,来我这儿干嘛?” 赵初临道:“昨晚你那么拼命地替我挡酒,我自然要好好来感谢你。” 沈延清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一想昨晚他确实有些失态,于是翻身下榻,穿好衣裳,与他到外间坐下。 诚恳解释:“我昨晚……被一个姑娘拒绝了。”虽然不是她第一次拒绝他,但昨晚拒绝得更彻底。 赵初临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没想到,你沈小侯爷还能在第二个姑娘身上栽跟头。” “第二个?” “谭姑娘啊,她不是一向都不把你放眼里。” “……”沈延清淡定道:“就是她。” 赵初临神色一僵,偏过头看他:“你认真的?” “你看我这样像是不认真吗?” “你之前不是说,对那些姑娘都是逢场作戏吗?” 沈延清胸口一滞:“她不一样。”他有些烦躁,他以前竟不知,追一个姑娘这么难。 “你可别把她当你以前那些……” “我说了,她不一样。”沈延清声音大了些,连他自己都是一怔。 赵初临蹙眉:“这样大的火气?” 沈延清烦躁的咽了口茶水,才慢慢说道:“昨晚我见她与你大哥在院中说话,我当时……” 当时他嫉妒的要疯了,见她为另一个男人伤心难过甚至心疼流泪,转过身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他的一腔情意。 赵初临还真没见过他为一个姑娘这样毛躁的样子,但一想到对方是谭蓁蓁,他心情无疑是复杂的,谭蓁蓁是清芷的好友,更与他兄长…… 沈延清是他的朋友,他还真不知该说什么好,末了只是说了句:“你如果确定自己这次是真心的,就用你的真心去待她,她总能看到的。” 回了王府,赵初临原以为清芷还在睡着,轻手轻脚进了房间,却见榻上空空如也,只有阿荇在整理床铺,赵初临问了声,才知清芷被大嫂嫂喊去了北苑,他眉头微微一皱,想去找清芷,却知道自己这一去,以后清芷更难做,便在南苑等她回来。 清芷是才睡下没多久,就被齐敏儿喊来了,她与齐敏儿从前素无交情,方才在中堂又那样的态度对她,清芷实在想不到她喊她能有什么事。 可才进门第一天,她总不能驳了嫂嫂的面子,还是拾掇整齐往北苑来,夏日苦热,齐敏儿让人在亭中摆了瓜果,清芷与她互相见礼。 齐敏儿是国公府的独女,打心眼里瞧不上清芷的出身,但既然以后是妯娌了,面子上总要过得去,与她东扯西扯些汴京城里时兴的戏曲和杂耍。 清芷渐渐明白了些,她才不信齐敏儿找她是唠家常,可她一直说不到重点上,大概就要问一些不大好说出口的事或者人。 果然齐敏儿见她规规矩矩应答,渐渐也没了意思,绕了一会就问她:“听说三弟妹与谭家姑娘私交不错,改日可请来王府坐坐,你没来之前,我总是一个人颇为无聊。” 清芷不动声色,心道她还主动邀请谭蓁蓁来,这是什么心理? 不过谭蓁蓁就算是来,也绝不会往北苑来,她便直接回道:“想必谭姑娘是不大愿意来王府的。” 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挑明了就没意思了,齐敏儿本以为她会顺势应下,之后私下里请不请再说,但没想到她就这样直接拒绝了。 都说小门小户的姑娘难相处,果然如此,齐敏儿怎么都不会想到,竟和这样出身的人进了一家门,一个名义上的嫡女,连生母都不知道是谁。 清芷回到南苑,想到齐敏儿在她面前拂袖而去的样子,一阵心塞,这才进门第一日,婆母不待见,长嫂给她难堪,以后的日子可要精彩了。 赵初临见她回来,笑着迎上去,又见她面有愁容,便问:“可是大嫂为难你了?” “我算是将她得罪了。” “嗯?” “她想要我引荐阿蓁给她认识,我拒绝了。” 赵初临微微蹙眉,齐敏儿竟然想要见谭蓁蓁,还真不嫌事大,他揽着清芷进屋,说道:“你与谭姑娘交好,她不待见你也是正常,谈不上得罪不得罪,以后见到她绕远点就是,不必理会。” 清芷瞥他一眼:“你说的倒轻巧,一个个都叫我不必理会,可我是才进门的新妇,一个是婆母,一个是长嫂,她们哪个说话我敢不听?” 赵初临知道才成婚就让她受了委屈,安慰道:“大不了以后我多疼疼你,她们若对你不好,我就加倍对你好。” 清芷只是牢骚,嫁给他已经是得偿所愿了,她轻轻依偎在他怀中,动情道:“以前我想都不敢想的,现在都实现了。” 从前只敢远远看着他,连祈求能与他近一些都是奢望,如今却能从他口中听到,若旁人对她不好,他就加倍对她好这样的话。 她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呢。 三日回门,谢江诚和温婉早早在府门前迎接,还有谢江译和苏如慧、谢江谦、谢清菡,大嫂嫂已经有了身孕,抱着大肚站在那儿,可把清芷唬了一跳,连忙上前搀扶,苏如慧笑道:“不碍事,大夫说要我多走动走动。” 清芷心中感慨,如今再回到谢府,身份已是大不相同,她是嫁出去的女儿了,从前只盼着能离开,如今竟生出几分不舍来。 自然不是身为谢家姑娘的不舍,而是在这个府中还记挂她的那几个人。 温婉上前拉住清芷的手,望着她笑个不停,清芷被她看得羞赧,知道温婉是在笑她得嫁心中所爱,她望了望温婉身后的三哥哥,故意对着温婉盈盈欠身:“三嫂嫂万福。” 温婉果然推开她,不愿理她了。 她与谢江诚成婚,虽成了清芷的嫂嫂,但也还是她的表妹,清芷可从未喊过她三嫂嫂,平日里都是唤婉儿的,如今当着这么多人唤她三嫂嫂,不过是打趣儿她。 清芷与赵初临上前与兄嫂们一一见礼,谢江译招呼道:“快些进去吧,尊长们已经在合安苑等着了。” 众人进府,谢清菡走在他们身后,悄悄上前拉了拉清芷的衣袖,清芷便与她落下几步,与众人隔开距离。 “怎么了二姐姐?” 谢清菡见不会有人听到,小心翼翼说道:“你成婚那日,我见到那个人了,送斗篷那个。” “他?” “就在迎亲队伍里,我当时远远看到,吓得赶紧躲了起来,原来她与三妹夫认识。” 既是在迎亲队伍中,必定是赵初临的至交好友,且二姐姐之前也说了,那人是在枢府当差,与赵初临认识也不奇怪,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在金陵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又会在汴京遇见,且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担心他看到了我,这可怎么办?” “二姐姐在担心什么?” 谢清菡有些急了:“他如果知道了我的身份,对外人乱说什么可如何是好,要是让人知道我一夜没回府是跟他在一处,那我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清芷见二姐姐是真的着急,便道:“那让赵初临与他说一声,不让他说出去?” “那更不行,万一他没看到我,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况且我都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同哪个去说?” 清芷笑了:“二姐姐,你的顾虑未免太多了,他既然能陪同赵初临一同来迎亲,必然是赵初临信得过的朋友,人品不会差到哪儿去,你放心便是。” 她不放心又能怎样,真盼着那人没看到她,不知她是谁。 说话间,合安苑近在眼前了,谢清菡不敢再多说什么,陪着新婚夫妇去见各位尊长。 老太太坐于座,谢晋和谢华夫妻分别坐在两侧,清芷和赵初临上前一一请安见礼,老太太笑着说道:“我们家三丫头若有言行不妥之处,还望姑爷多担待些。” 赵初临连忙拱手:“娘子知情达理,若真有言行不妥,也定是我做夫君的不是。” 老太太对着众人笑道:“你们瞧瞧,咱们三姑爷是个会疼媳妇的。” 清芷立在一旁淡淡笑着,满屋子人,真正为她开心的又有几个,大家惯会做面子功夫,她陪着便是。 老太太让他们快快坐下,又颇有些伤感说道:“她们姐妹几个,清芷是年纪最小的,却是最早出嫁,虽说两府隔得不远,但到底是嫁出去的姑娘了,日后我就是想见她,也再不能时时瞧见了。” 清芷没有出声,赵初临接话道:“左不过几条街的距离,只要清芷想回来,什么时候都能回来,平南王府没那么多规矩,只要她欢喜,做什么都行。” 他说的是清芷想回就能回,而不是老太太想见就能见。 老太太眼睛眯成一条线,欢喜道:“看着姑爷这么疼三丫头,我也就放心了。” 赵初临淡笑,老太太话锋一转又对清芷说道:“如今你也成婚了,可你大姐姐她还被关在祠堂里,眼瞅着三个多月了,天大的事也总该过去了吧。” 第一百章 头一次回门就给脸色看 第一百章 头一次回门就给脸色看 清芷神情一凛,难怪老太太对她这样亲热,原来在这儿等着呢,谢清蕊是被关在祠堂不假,可清芷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在祠堂一侧给她收拾出了间屋子,好吃好喝住着,哪有半点在受罚的样子。 她不提,是想着自己马上要成婚了,不愿被这些腌臜事破坏了好心情,老太太还真当她是瞎的不成。 清芷颔回道:“祖母不提,孙女差点都要忘记了,我说怎么这几个月府里这样安静祥和,原来是大姐姐被关了起来,没有大姐姐生事端,我倒有些不习惯了。” 老太太原本还是笑容满面,听见这话嘴角一抽,敛了笑容,“你自己如今嫁得了好夫婿,却想让她被关一辈子,等成老姑娘嫁不出去吗?” 屋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剑拔弩张,老太太对清芷原本就谈不上什么感情,当初之所以让清芷的生母入府,还以为她肚子里是个哥儿,没想到生了个姑娘还一命呜呼了,老太太自此对清芷就没怎么关注过,清芷又不是阿谀奉承的性子,也不大在老太太跟前尽孝,老太太对她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今日这般热切也不过是看在赵初临的面子上,清芷还如此不识好歹,她不生气才怪。 老太太是什么脾性,谢府的人一清二楚,此刻谁都没有开口,赵初临想说什么,却看到清芷对他摇了摇头,这样的事赵初临原本就插不上话,他只是不愿清芷受委屈,可清芷才不在乎。 而曾氏还记恨着谢清蕊乱咬谢江诚和沈小侯爷勾结陷害她的事,恨不得谢清蕊被关一辈子才好,此刻悠悠开口,却是对着向氏说道:“谦哥儿的吉日定了吧,大嫂嫂有什么要我做的,可千万别不好意思开口。” 提起谢江谦的婚事,向氏也来了兴趣,与赵初临和清芷说道:“还有一个月,到时候三丫头和三姑爷别忘回来吃喜酒。” 纵然她不满清芷嫁入高门,但以赵初临的身份和地位,也万不能得罪了,向氏惯会见风使舵,她的夫君儿子们都在朝中做官,说不定以后还要靠三姑爷提携。 既然提起了这桩婚事,又有谢清菡安安静静坐在角落,向氏便也说道:“如今府里几个哥儿的婚事都定了,姑娘却只有清芷已经出嫁,清菡的婚事到如今都没有着落,我这心里干着急,却也没主意。” 谢清菡本是坐在角落,毫无存在感,突然被向氏点名,着实有些慌乱,低着头不敢说话,曾氏接话道:“清菡乖巧懂事,不愁没有好婆家,大嫂嫂怕是挑花了眼才拿不定主意吧?” 谢清菡性子怯懦,又是个妾室所生,去年还被人传对沈小侯爷献殷勤,哪有人主动来提亲啊。 向氏知道曾氏是有意挖苦,却也笑着说道:“你倒是一双儿女都成了家,用不了多久,婉儿再生个大胖小子,你就只等享福吧。” 曾氏笑容一僵,温婉和谢江诚成婚半年多了,肚子始终没有动静,而大房那个眼瞅着过一两个月要生了,向氏这挖苦还真是不着痕迹。 温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婆母本就不喜欢她,如今被大舅妈当众说这样的话,怕是更不待见她了。 谢江诚轻轻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多想,可他这手一握,温婉心里更是没底,她和谢江诚同房本就晚,且自从乞巧那日闹过不愉快后,谢江诚待她总是淡淡的,虽然照样体贴,可温婉自己能感觉出来,那种转变有多奇妙。 夜里躺在一张榻上,他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将她抱在怀里,反而多是背对着她,且他总是一个人在书房待到很晚,每每等温婉都睡着了才回房,温婉问他,他只是说官中事多,忙不过来,温婉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在想,是不是该给夫君纳几个妾室,兴许谢江诚不好提这种事,她要主动些才是。 老太太脸色有些难看,见她们有意岔开话题,很是不满,但到底顾虑着赵初临,没有闹得太难看,没多久使女来禀告说席面备好了,老太太便招呼众人往前厅用饭。 往前厅走的路上,清芷凑在赵初临身旁说道:“你别介意,这在谢府是常态,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根本不在意。” 赵初临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所谓一大家子的勾心斗角,平南王府人口相对简单一些,且母亲虽然待他冷淡,平日里大家也不过各过各的日子罢了,有什么不满也会当面说出来,今日他总算是知道了,清芷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你得时刻记着,如今你是有夫君撑腰的人了。”赵初临与她耳语。 清芷面色一红,连忙推开他,可他的话落在她心中,暖意满满,她是有夫君撑腰的人了。 前厅摆了两桌,男人和女人分开坐,苏如慧因为身子有些吃不消,早早回去歇着了,老太太入座,她们才分两侧坐下,曾氏和向氏坐在清芷姐妹几个对面,老太太不想把场面弄得太难看,主动提起了方才她们说起的话题。 “清菡的婚事的确该上心了,她的妹妹可是嫁入了王府,哪个还敢轻视她不成?若有觉得合适的,可以主动提提看,别耽搁了。” 向氏笑着应下,她对谢清菡是不抱什么指望的,以谢清菡的姿色和性子,嫁入高门是不大可能了,普通官宦人家还可以争取一下。 谢清菡心中惴惴,不敢开口说什么,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主母怎么安排她只能怎么接受,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迷惘,根本不知道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会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夫君是什么品行。 每每想到这些,她就一阵惶恐不安。 谢清菡左边是清芷,右边是温婉,想到她们都嫁了如意郎君,如今婚姻美满幸福,而自己却还是个未知。 清芷在桌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可她也知道,就算向氏真给二姐姐安排了不好的婚事,她也无能为力。 温婉此刻满心想着怎么跟婆母提给谢江诚纳妾的事儿,至于她们在说什么却没听进去。 既然提起了谢清菡的婚事,就不得不提还被关在祠堂的谢清蕊,老太太不死心,叹了句:“看着你们兄弟姐妹们都长大成人了,我也总算安心了。” 清芷静静用饭,老太太瞥她一眼,又说道:“你如今嫁了人,当着姑爷的面,也该大度宽容一些,别让他觉得你气度小,是个不容人的。” “祖母教训的是。”清芷轻轻点头,又继续吃。 老太太见她这不咸不淡的样子,心中就来气,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既然是嫁出去的姑娘了,本不该再干涉娘家的事,你要有分寸。” 两桌离得不远,老太太声音一大,另一桌的男人们自然也就听见了,赵初临往这边看了一眼,清芷低着头吃着自己的东西,好像丝毫不在意,可他的心却狠狠揪了一下,要受过多少委屈才能做到如此无动于衷。 “岳父大人,您看这儿?”赵初临望了望隔壁桌,意有所指。 谢华面色尴尬,呵呵道:“老太太身体好,说话中气十足的,呵呵。” 赵初临微微蹙眉,谢江诚在他身旁低声道:“三妹妹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不必忧心。” 赵初临自然知道清芷是什么性子,可他不愿让她受一分委屈,纵然她不在意,可婚后回门本该和和气气,哪有头一次回门就给脸色看的? 这边清芷知道老太太真的动了怒,不能再沉默下去了,想了想便回道:“祖母误会孙女了,孙女岂会如此不知分寸,哪敢干涉娘家的事,既然祖母觉得孙女嫁出去就不再是谢家的人了,那作为一个外人,被谢清蕊如此陷害欺凌,最低也该报官严惩,哪会让她在祠堂里好吃好喝待着。” “混账!当初你是受了委屈,可我们也尽量让你满意了,三个多月了,还不够吗?你想关她到死?” 清芷眼睛渐渐泛红,满意?当初大雨倾盆,她脚底划伤,忍着疼痛和心中恐惧在废弃园中躲藏,有谁知道她的无助和不安,赵初临及时赶来,那是她命大,并非谢清蕊放过了她,谢清蕊想毁了她,难道不痛不痒被关三个月就完了? “祖母既然想要我满意,就把她送回金陵吧,如今我已经嫁人,也不存在坏了名声嫁不出去的问题,祖母尽可将她送回金陵,大家才都满意。”她冷冷说道。 “你休想!”老太太当初就不同意将谢清蕊送走,如今事情过了这么久,关都关了,哪有再送走的道理。 老太太态度坚决,清芷也没什么好说的,那就继续关着唄。 向氏可以忍受谢清蕊被责罚,可绝对忍不了谢清蕊被送走,此刻不咸不淡开口:“三丫头如今有夫家撑腰,说话气势都不一样了,从前在尊长面前柔柔弱弱的样子,难不成都是装的?” 曾氏不会替清芷说话,温婉和谢清菡有心也不敢开口,清芷放下碗筷,既生气又委屈,可她强忍下了,抬眸间,就见赵初临抬步往这边走来,她愣愣望着他,看到他眸中隐隐的怒意。 第一百零一章 给夫君纳妾 第一百零一章 给夫君纳妾 赵初临扶着她的肩膀,柔声道:“才想起还有公务在身,我先送你回府吧,改日得空,再陪你回来。” 清芷点了点头,由他扶着站起身来,冲尊长们施了一礼,老太太知道赵初临为何突然要走,自然不好挽留。 谢华知今日清芷回门,老太太是过分了些,怕新姑爷动怒,让谢江诚去送一送,谢江诚送他们到府门前,清芷倒没多大问题,反倒是赵初临看起来的确有些生气。 谢江诚叹了声:“快回去吧,本也不必经常回来,三哥哥若想见你,大可带着婉儿去平南王府,只要你们两个好好的,别的事都不重要。” 清芷明白,点了点头,赵初临却在一旁说道:“我们自是会好好的,反倒是你怎么回事?” 谢江诚眉头一皱:“什么怎么回事?” “望着你家娘子那般不自然,还说没事?先把自己的事解决好再说吧。” 谢江诚清咳:“如今你可是我妹夫了,少来教训我。” 赵初临今日心情不好,懒得多说什么,倒是回府的途中,在马车上,清芷问他:“你方才说三哥哥和婉儿不自然?我怎么没看出来?” “其实我也不确定,只是觉得和乞巧那日不太一样罢了。”乞巧那日,谢江诚满眼都是他的娘子,完全忽视了对面坐着的赵初临,可今日,他却有意避开温婉的目光。 清芷眉头微蹙,心中隐隐有些担心,其实这种担心早在三哥哥和婉儿大婚前一日她就察觉了,那日她问婉儿对三哥哥是什么感情,得知婉儿只是将三哥哥当成恩人,并没有男女之情,她就觉得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当时她觉得也许成婚后感情能慢慢培养,一切都能顺其自然。 赵初临望着她替旁人担忧的模样,忍不住说道:“以后你如果想见二姨姐她们,就接去南苑,除非必要的时候,就别回来了,回来也是受气。” 清芷知道他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主动挽上他的臂膀撒娇道:“我可真是惨,在婆家不受婆母待见,回娘家又受一肚子委屈。” 赵初临真的心疼,将她瘦弱的身子抱在怀里,柔声道:“我改变不了她们对你的态度,只能加倍对你好,让她们不敢随意欺你,你若还觉得委屈,想让我怎么做,我无有不从的。” 她就只是撒个娇,却惹来他一番表白,清芷声音轻柔,手掌轻轻覆上他的胸口,在他心头化开:“只要你这里有我,纵是前方满目荆棘,我也是不怕的。” 赵初临忍不住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自然是有你的。” 有且只有你一个。 “你等会要去忙公务吗?”她想起他在谢府说过的话。 赵初临轻笑:“不过是个离开的借口,我大婚还不准多休息几日了?哪有什么紧急的公务要处理,我这几日最要紧的事就是陪着你。”就算是有,枢府又不是没了它就不办差的。 清芷真是觉得此刻自己是最最幸福的,她怎么就嫁了个这么好的夫君,她紧紧抱着他,真怕这个人突然离开了。 赵初临想起一事,与她说道:“今日在合安苑,听她们提起二姨姐的婚事,我便突然想起一事来,你我成婚那日,我去迎亲,在府外等你时,有个同僚突然问我谢府有几个姑娘,是不是都已经出嫁了,我听他描述样貌,似乎正是你二姐姐。” “同僚?”清芷隐隐猜到,看来那人的确是看到了二姐姐。 “安元修,与我同在枢府当差,私交还不错。” 原来叫做安元修,清芷不动声色,问道:“他问我二姐姐作甚?” 赵初临笑道:“兴许是迎亲那日远远瞧见了,他又未成婚,你觉得问这个还能是做什么。” “这人品性如何?家境如何?” “他家只他一人,品性端厚,颇有才能。” “什么叫只他一人?”清芷有些听不明白,就算没有兄弟姐妹,父母也没有吗?族人呢? 赵初临慢慢解释道:“他是个孤儿,在军营长大的,原本有个义父,是位老将军,前年也不在了,不过那位老将军从前是晋王手下的,也就是当今陛下,所以陛下对安元修很是信任,他本身又有才能,日后前途无量。” 如此听来,此人还真是不错,不过若此人真有这样好的前程,不知还会不会看得上她们谢家的姑娘。 清芷摇了摇头,她都想到哪儿去了,若是让二姐姐知道,定要恼她。 赵初临看出清芷的想法,由衷说道:“虽然我实在不该干涉这种事,但私心里还真有这个想法,安元修这个人品性是没得说,我倒挺欣赏他的,若我有妹妹,还真想嫁给他。” 清芷捶他一下:“可不要再胡说了,什么时候姨姐的婚事要你操心了,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赵初临笑道:“也就私下里与你提一嘴,自然还要你拿主意。” “让我想一想。”清芷不敢随便应下,且还不知那个安元修有没有这个想法,她不能害了二姐姐。 清芷和赵初临走后,剩下的人自然也没心思再吃下去,渐渐地都离了,温婉借口去看望大嫂嫂,实则想离开谢江诚的视线,等下午谢江诚出府,温婉便掐着时辰往婆母院里来。 曾氏是不大愿意见她的,但既已成了婚,碍着儿子的面也倒没有为难温婉,曾氏性子就是如此,除了夫君和儿子,待谁都有些疏离,何况是本就不怎么喜欢的温婉。 “有事?”她神情微冷。 温婉知道婆母不愿见她,径直说明来意,曾氏愣了愣,似是很不可思议:“你说……想给诚哥儿纳妾?” 她没有听错吧,才新婚半年的娘子就要给自己的夫君纳妾了? 温婉脸色红了红,点头:“我与表哥当初的婚事是迫不得已,占了他娘子的名分已是愧疚不安,只盼他能有个喜欢的姑娘陪在他身边。” “你倒是看得开。”曾氏也明白为何温婉突然说要给江诚纳妾,不过是午前向氏说的那句话罢了。 也是,本就没有情爱的两个人,怕是于床笫间也没多少心思,也是时候给江诚选两个可心的人在身边了。 但这种事……曾氏了解自己的儿子,他是重情重义之人,纵然对温婉没有情爱,可也有责任,万不肯才成婚半年就纳妾的,这事若她去办,恐伤了母子情分。 曾氏神思一转,望着温婉:“你既有这份心,我也不拦着,你是真心待他好的,选的人我自然也放心。” 温婉见婆母同意了,便高兴应下。 之后回房便一直在琢磨这事,虽说是纳妾,可也要品行端正的好姑娘才配得上官人,门第倒是其次,就算是市井小民,只要心肠好就行。 只是委屈了人家好好一姑娘,要来做个妾室。 温婉这般想着,突然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力道之大,只听“砰”的一声,房门摇摇晃晃,好一会儿才止住。 温婉心头一震,抬眸去看,谢江诚凌冽的身影踏了进来,她连忙起身迎上去:“官人回来了。” 而后见谢江诚面上、脖颈上的汗水,忙拿起帕子给他擦拭,又拿了团扇轻轻扇着,轻声道:“书房我已经让人放了冰,官人去书房凉快会儿吧。” 话音才落,手腕被他紧紧攥住,听他冷声问道:“听说你要给我纳妾?” 温婉一怔,没想到官人这么快就知道了,遂点了点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 话才说了一半,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像是要把她捏碎一般,她忍不住蹙眉惊呼:“你、你弄疼我了。” 谢江诚没有放手,然力道松了不少,温婉这才察觉到他的反常,这一个月来,他纵是冷淡了些也从未这样对她,婚后半年多,她的夫君一直温润体贴,她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冷冽的模样。 “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让你生气了?”话问出口,她不禁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她一直努力在做一个好娘子,事事以他为重,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她真的不知道了。 谢江诚望着她突然哭了起来,怔了怔,双眉拧成峰,呼了口气:“你是没有心,还是故意气我?” “我怎么会故意气你?我不愿让你生气啊,可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心中焦急,她把官人看的比她自己都重要,他若生气,她都要难过好几日,又怎会故意去气他? “如此说来,便是当真没有心。”谢江诚浑身气势泻了大半,一个月,他故意冷着,想让她着急,让她在意他,结果呢? 她要给他纳妾! “你在说什么?”她半句也听不懂。 罢了,来日方长,他不欲与她纠缠,免得被她气死,冷声道:“纳妾的事,不必你费心。” 温婉见他转身便走,心中着急跑上去抱住他,身子贴上他的背脊,紧紧环住他的腰,她不要他走,这算什么?什么都不说清楚,让她云里雾里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第一百零二章 婚后第一场私宴 第一百零二章 婚后第一场私宴 谢江诚身子一顿,感受到她温软的气息,心中慢慢平静下来,便听见她霸道的语气:“你给我说清楚,不然不许走!” 他微微愣神,这还是温婉头一次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他觉得新奇,便没有出声。 温婉一把掰过他的身子,涨红了脸:“就算是死,你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都一个月了,我就算做了天大的错事,你也该由我分辨几句啊,整日阴阳怪气的,却又什么都不说,我没有你那么聪明,也看不透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她将憋了许久的话一股脑倒出,她不是没有脾气,只是觉得心里亏欠了他,才一直忍让,可也不能这样欺负她啊。 谢江诚仿佛看到了那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敢纵身投湖的温婉,当初既然她敢拿簪抵在脖颈、敢纵身投湖、敢一心求死,就绝不会是个软弱、毫无脾气的姑娘。 可婚后,母亲冷眼相加,她一声不吭,她像变了一个人,对谁都迎着一张笑脸,恬淡安静,她的心平静的如一滩死水,让他没来由得烦躁不安。 他娶她,是想让她重新为自己而活,不是要她委曲求全,当然,现在他要的更多,他想要她的心,然而目前来看,前路漫漫。 “你、你说话啊?”温婉见他一句话不说,想来是被自己吓到了,她竟然对着自己的夫君大吼大叫,从前告诫自己那些话全然被她抛到脑后,想到这儿,她不禁心下惴惴。 谢江诚冷静望着她:“你说完了?” “说完了。” 他点了点头,才开口:“你什么都没做错,是我想要的太多了。” 这算什么答案?她听不明白,自然对这个答案也很不满意,他是她的夫君,是她的一切,他想要什么,直接与她说便是。 “你想要什么,我自然都会给你。” 闻言,他轻轻伸手,然后……覆上她的胸口,她身子一僵,听他说道:“想要这个,你的心。” “我的心自然是向着你的。” 她还是不明白,谢江诚将手抽回,因为对他没有爱,所以才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吗? 温婉看着他骤然暗下去的眸,心中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她懂了,她明白谢江诚说的是什么了。 可她又不敢相信,因为她知道谢江诚心中爱的人是谁,所以说……他不爱她,却又想要她的心? 这对她不公平。 温婉忍不住退后两步,谢江诚微微凝眉。 他沉声问她:“在你心里,究竟把我当什么?” 温婉一直很清楚,轻声回答:“夫君、官人、丈夫。” 他眸子一红,冷冷笑了起来:“所以,你可以毫不在乎地要给我纳妾,像个物件一样将我推给别的女子,看着我与别人恩爱缠绵,而无动于衷?” 温婉害怕看到他这个样子,也很心疼,可他这样冷声质问,让她觉得万分委屈,便也不甘回道:“我有什么资格在乎?从我嫁给你那天起就知道你心里装了个求而不得的姑娘,就知道你已心有所属,而我们两个之所以会成婚,本也不是因两情相悦,你又凭什么要求我去爱一个心里没有我的人?” “我与淑……孙姑娘早已断了往来,她已嫁,我已娶,彼此再无瓜葛,早在金陵相见那次就已彻底割舍,你若还要在意,我该如何做?”谢江诚微微偏过目光,与孙淑清那段感情,他无法掩饰,也不会掩饰,更不会因如今喜欢上了温婉而去否定之前的感情,可那毕竟是真实存在的,毕竟他的心里曾装过另一个姑娘。 对温婉而言,的确不容易接受,可温婉却说道:“我没有在意,我只是心疼你,所以才想着给你纳妾,你不领情就罢了,何苦来指责我?当初在我走投无路之时,你给了我容身之所,我万分感激……” “谁想要你的感激!”谢江诚原本心有所愧,可她又一下子将他的怒火勾出来。 温婉被她一吼,愣了愣,低头不再言语。 谢江诚也察觉自己失态,微微阖目:“对不起,我不该凶你。” 温婉低着头,泪水决堤而落,却倔强不肯抬起头来,耳边传来谢江诚的叹息声,便听见他抬步离开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温婉才上前将房门关上,然后瘫倒在榻上,闷声哭了起来。 院中有使女在打扫院落,忍不住小声嘀咕:“三公子和大娘子好像吵架了。” “成婚大半年,还头一次见他们吵架,还以为大娘子那性子吵不起来呢。” “也从没见过三公子这样大的火气,我怎么好像听见了纳妾不纳妾的话?” 一名使女惊呼:“难不成三公子想纳妾了?难怪大娘子会和他吵起来。” 谢江诚连着几天睡在书房,不说惊动了曾氏和老太太,就连清芷这儿也隐约听到点风声,小莲告诉她的时候,她竟然觉得能吵一架未尝不是好事。 若婉儿一直是那样不咸不淡的性子,这二人能好才怪。 赵初临的婚假眼看就要结束了,今日索性做东,在王府摆宴,请好友们来热闹一番,也算正式将娘子介绍给至交好友。 说起赵初临的那些朋友们,除了谢江诚和沈延清,清芷是一个不认识的,听说那日迎亲排场很大,同赵初临关系好的,几乎都去了,光朝中同僚便有十几人。 清芷嫁来平南王府还是头一次操办这些,不过她从前在谢府做姑娘时,老早就独门独院住着,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打理,对她来说操持个宴席也不是多费力的事,且有阿荇和小莲帮衬,其实也不大用清芷做什么。 再者这次不过是个小宴,请的都是平日里与赵初临很处得来的那几个,人并不多,算是个私宴。 新婚夫妻两个住在南苑,便是有这样的好处,想做什么也不必去北苑请示,平南王妃也不会计较这些,且平南王府家大业大,有花不完的银子,清芷这边但凡要什么,管事那边都会给最好的。 等宾客们忙完公务6续赶来平南王府时,正好到午时,这次宴请,赵初临自然不会落下谢江诚,不说他们私交如何,且谢江诚如今还是他的舅哥,忘记谁也不会忘记他。 赵初临和清芷夫妻二人在府门前迎接,赵初临一一给她介绍,而后在他耳边低声道:“方才那个便是安元修。” 清芷不动声色,又悄悄往身后望了一眼,虽不似赵初临和沈延清那般世家公子哥的俊逸潇洒,但瞧着也是端端正正,浑身上下透着股凛凛之气。 “看一眼就得了,不准多看。”赵初临语气泛酸。 清芷瞪他一眼:“去。” 大多都是成双成对,携着妻眷来做客,他沈小侯爷一个人骑着马好不逍遥,且清芷从赵初临口中得知,沈延清对谭蓁蓁的感情,望着他的眼神便有些不一样,想着等赵初临开始办差后,她得空去谭府见一见阿蓁。 谢江诚和温婉来得比较晚,清芷冷眼瞧着,这二人似乎还没有和好,清芷心里也不禁犯嘀咕,他们竟这样沉得住气。 清芷在内院招待女眷,大家虽都是头一次见面,但都知道自己夫君们关系好,妇人们在一处也自然一下子拉近了距离。 清芷原本还担心以她的身份嫁入王府,定有许多人同齐敏儿一样,瞧她不起,可这几个都是爽朗通透的性子,纵然不乏高门大户的嫡女,可待清芷并无半分轻视,倒让清芷放下心来。 阿荇从前院回来,说姑爷他们吃了酒在打拳,问娘子们若是吃好了不如去乐一乐。 孙将军的娘子苏氏摆了摆手说道:“有沈小侯爷在,他们几个也敢比划拳脚,舞刀弄枪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咱们妇人们说说体己话。” 其余几个也附和着,都说论拳脚自己官人不如沈小侯爷,去看了也是丢脸,还不如不去。 清芷知道她们是玩笑话,便让阿荇去回:“让他们玩他们的,我们自有我们的乐子。” 她们几个原本也都是闺中娴静的姑娘,可大概是嫁给了武夫,这婚后性子都变了不少,言行大胆令清芷听了都不觉脸红,可又喜欢她们这样不拘束的样子。 几人见温婉只安静笑着也不说话,苏大娘子便道:“温大娘子可别见笑,我们那几个武夫平日在家里说浑话说惯了,这不知不觉竟也学得和他们一样了。” 温婉忙道:“岂敢,我倒觉得这才有乐趣,不然一板一眼有什么好?” 周大娘子接过话头:“谢祭酒文采风流,可是颇负盛名的大才子,我们羡慕你还来不及呢,不瞒你们说,从前我在闺中时,还把谢祭酒的诗词当宝贝一样收着。” 温婉微微一愣,周大娘子忙道:“你可别见怪啊,我就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 温婉抿嘴痴笑,摆了摆手:“我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说来也惭愧,我虽读过几本书,但不过是识几个字,于那诗词歌赋上,却不甚精通,每每与他说不了半句,他就开始嫌弃我了。” “嗨,这有什么?难不成我们嫁个将军,都还要会舞枪弄棒不成?他们能耐他们的,你让他们绣个花试试?” 第一百零三章 在书房睡了好几日 第一百零三章 在书房睡了好几日 几人哄笑一团,温婉也被她们感染,几日来的阴霾散了不少,清芷一边让人瞧着前院的动静,一边忙着换上新鲜的瓜果,听她们热闹地聊着,心中也欢喜。 且温婉不论与谢江诚闹矛盾还是冷战,在外面断不会让人瞧出半分来,清芷心中微微放心,只要这二人心里都有彼此,就没有解不开的结。 “婉儿,来。”她轻声在温婉耳边喊了声。 二人靠着廊檐吃酥饼,清芷轻笑道:“这几日我可听了不少风言风语,都说三哥哥想纳妾,你不准,结果你们吵了一架,可我觉得呀,这事儿反过来还差不多。” “你都知道了?”温婉脸颊微红,这几日她也想开了,原本也是她不对,好好的提什么纳妾嘛,就算真想给他纳妾,也该与他商量着来,他生气原也应当,可不知为何,温婉就是拉不下面子去主动和好,眼睁睁看着他在书房睡了好几日。 “我知道,其实你心里也很委屈对不对?” 温婉愣了愣,“我、我没有……” 清芷噗嗤一笑,慢慢说道:“其实连你自己都未觉,你已经开始在意他了不是吗?不然若是从前,你怎会与他吵架,从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且他去书房睡了这几日,你为何不喊他回屋?” 温婉咬唇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闷闷说道:“又不是我要他去书房睡的,他先弃了我,还要我去请他不成?” “你呀,还敢说你心里没他?”清芷如今心是彻底放下了,若是没有感情,又怎会在乎那么多? “我嫁给他,心里自然是要有他的,只是……”温婉叹了口气:“表姐,我心里很乱,一方面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不敢奢求什么,一方面却又觉得自己已经是他的娘子了,是不是可以奢求,我很矛盾。” 清芷自然明白,毕竟从前三哥哥与孙家姐姐那段感情她们都是知情的,就连清芷都不确定三哥哥是否已经忘记了孙家姐姐,他待温婉是丈夫的义务还是已经生了情愫,温婉身在其中,只怕更看不清了。 且……他们这桩婚姻本就是特殊的。 “那你有没有问过三哥哥是怎么想的?” “问他?”温婉连忙摇了摇头,却又柔声道:“那是他心里的痛处,我不愿揭他的伤疤,再者,我连自己的感情都看不清,有什么资格去问他呢?” 在这次与谢江诚争吵之前,温婉从没想到这些事,从决定嫁他那天起,她就只想做好他的妻子,如他所言,摆脱家族,重新开始生活。 她一直觉得,谢江诚娶了她,是吃亏的,所以她要更加努力去弥补,扮演好一个妻子的角色,直到谢江诚的手覆上她的胸口,说想要她的心,她才开始去想这个问题。 自己对谢江诚,究竟有没有爱,或者,她根本还不知道什么是爱。 这种事,清芷也给不了答案,只好问她:“那你要给三哥哥纳妾时,是什么心情?”哪有人会这般殷切要给自己官人纳妾的。 “我那时没想那么多,只觉得他可能是讨厌我了,就想着给他找几个可心的放在身边。”那一个月谢江诚对她的冷淡,让她满心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被他讨厌了,如今想来,竟不是那么回事,他是故意的。 温婉虽没有喜欢一个人的经历,可也不是少不更事、懵懂无知的待嫁姑娘,她已嫁做人妇,如若可以,她自然也期盼着与夫君永结同心,且心里只有彼此。 可他的夫君,心里装着别人,当初也很明确的告诉她,于他而言娶谁都是一样,温婉明白,因为他爱的那个姑娘他注定得不到了,所以娶谁都是一样的,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明白这一点,所以婚后她也守着分寸,除却做好他的娘子,她也好好守着自己的心。 清芷这边与温婉多说了几句,不好撇下宾客太久,又一起回到席上,而前院赵初临也趁着歇息的空档与谢江诚扯了几句,他倒没清芷那么热心的去分析二人的感情问题。 却是笑他:“听说你去书房睡了好几日了?” 谢江诚神情一僵,见他一脸幸灾乐祸就来气,且让他更气的是,他去书房睡了几日,温婉竟一句话没同他说。 “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偶尔换个地方睡,全当换种心情。” “那要不要我和清芷说一声,让你也去书房睡几日试试?”谢江诚威胁的语气。 赵初临敛了笑容,不敢再与他玩笑,慢慢说道:“温婉多好的姑娘,性子又好,你不好好珍惜,当心伤了人家的心,有你后悔的时候。” “她就没有心。”谢江诚还有些赌气,大半年的时间,朝夕相处,整日睡在一张榻上,她怎么就生不出感情来? “那你让人家怎么办?明知道你心里装了个孙姑娘,还巴巴的凑上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谢江诚愣了愣,她会在乎吗?他怎么觉得她压根就不会在乎这些,都当个物件一样要将他拱手送人了,还在乎他心里装着谁? 虽然这样想,他还是好好说道:“我已同她解释过了,与孙姑娘早就断了。” “可当初你是怎么为孙姑娘不顾一切去金陵的,我和清芷可是目击者,想必你家娘子也从清芷处知道了不少,怎能不多想。” 谢江诚努力去回忆从前与孙淑清的一切,竟现很多事情都模糊了,似乎只记得初遇时廊下那一眼,所谓一见倾心不过如此,从前每每想到这一幕,他心里都一阵阵刺痛,如今却也都平淡了。 他不能否认他以前爱过别人,可不论对孙淑清还是对他而言,都过去了,而他对温婉,是细水流长间,一点点将她放在了心里,放在他生活中的每一处。 二人正说着话,沈延清洗了把脸走过来说道:“下午校场里还有些事,我得先走了。” 而国子监今年新招收的监生比往年多了不少,谢江诚也没多少空闲,就要和沈延清一道离开,恰好阿荇来前院瞧一眼,他便与阿荇说道:“问问大娘子是与我一道走还是待会自己回去?” 沈延清瞥了眼赵初临:“抓紧回来办差,不说枢府那帮老头子整日看我不顺眼,校场还有好多事呢,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忙。” 赵初临与他小声道:“漳泉两府尚未收复,北汉依旧是心腹大患,另有辽国虎视眈眈,你以为最近加强练兵是为什么?” 沈延清眉头一皱:“我原以为陛下会再休养一年,这一次……” 赵初临拍了拍他的肩膀:“与沈侯爷好好说说,他是从战场上出来的,会理解你的。” 沈延清倒是不担心父亲会不理解他,只是母亲一直不松口,父亲又觉得这些年南征北战亏欠了母亲,对母亲那是言听计从。 “左不过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先把兵练好再说吧。”沈延清搪塞了一句,一想到要与母亲说去战场的事,心里就愁。 温婉没有和谢江诚一起离开,而是快到傍晚才回府。 赵初临下午同他们练拳,出了一身汗,等人6续离开,清芷连忙让人准备了温水让他洗一下,等他清清爽爽来见清芷,邀功似的说道:“娘子,你让我同子安说的话,我都说了。” 清芷点了点头:“但愿他们彼此能想明白。” 赵初临上前环抱着她,一阵腻歪,清芷略有些嫌弃道:“大热天的,才洗好别又出一身汗,咱们好好坐着说说话。” 赵初临叹了声:“明日要开始办差了,怎么过得这么快,我还想多陪陪你呢。” 清芷听他这话,心里欢喜,浅笑道:“只要你时时想着我,我也时时想着你,不在一处也不打紧。” 可赵三公子不是这样想,他又要能在一处,还要能时时想着。 谢江诚回府的时候,已经二更天了,路过温婉的房间,见里头烛火还亮着,隐约看到里头的人影在走来走去,他便故意弄出了声响然后去了书房,在书房等了大半个时辰,却不见温婉那边来个人。 等到不耐烦的时候,他推开书房的门,喊了个使女问大娘子在做什么。 使女回答:“瞧着已经熄了烛火,该是睡下了。” 睡了?谢江诚反手将书房的门关上,她竟然又自己先睡了,自己的官人在书房睡了好几日,他就打算这么一直晾着? 但当初搬来书房的是自己,如今难道要自己回去…… 谢江诚犹豫不定,一边气她心里没他,一边又气自己当日怎么那么沉不住气,好好的搬出来干嘛。 现在倒好了,想回都回不去了。 他在门内站了许久,突然听见外头有脚步声,接着书房的门被敲响,谢江诚心提了起来,温婉怯怯问了声:“官人睡了吗?” 谢江诚清了清嗓子:“还没,有事吗?” “我……睡不着。” “嗯。” “我能进来跟你说会儿话吗?” “不用,你回房歇着吧,我……马上就来。” 温婉一怔,他要回房睡?这样也好,原本她就是想跟他道歉的,“那我先回房了。” 听着外头脚步声渐行渐远,谢江诚面上久违的露了笑容,她能主动来喊他,说明她还是在意他的。 温婉没有等太久,他几乎与她前后脚进来,她才躺下,他便进了屋,屋子里有些黑,谢江诚蹑手蹑脚摸索到塌边,然后在她身旁躺下,温婉才要开口,他长臂一伸,就把她捞进了怀里。 第一百零四章 赵初临屋里头的使女 第一百零四章 赵初临屋里头的使女 谢江诚想着,她都主动喊他了,他自然什么脾气都没有了,便在她之前开了口:“那日凶了你,我一直很后悔,可我是气你半分不把我放在心上,如今想想,我该多给你点时间,是我不好,你别生我的气了。” 其实在他离开平南王府时,清芷曾让阿荇带过一句话,她说温婉从未感受过爱,又怎能要求她去爱人? 他心里很难受,有那样的母亲和兄长,温婉从没有感受到爱与温暖,自然也不知该怎样去爱,他该更包容一些,所幸她已经是她的娘子,不过是多给她一些时间罢了。 “我没有生气,生气的是你,搬去书房不理我的也是你。”温婉闷闷说道。 “是,是我错了,是我心胸狭窄,娘子心胸宽广就不要与我计较了好不好?”他将她圈在怀里,柔声细语。 温婉还有什么好说的,原本要同他辩解理论的那些话都被他堵了回去,他的语气这般温柔,环抱着她,轻轻亲吻着她的额头。 自然,一个人睡书房久了,不满足于仅仅如此,他细密的吻慢慢往下移,温婉恍惚间,已是衣衫半褪。 她惊呼:“已经很晚了。” 他说:“娘子,我想你了。” 赵初临婚假加上中秋,足足大半个月没去办差,枢府堆了一堆杂事还没处理,就被沈延清拽去了校场,中午也在校场胡乱填饱了肚子。 没有他陪伴,清芷还真有点不习惯,毕竟婚后,赵初临与她几乎是形影不离,但清芷也知道,如今这样才是常态。 赵初临素来怕热,一整个夏日,书房都要时刻放着冰,可如今暑气渐退,清芷怕再用冰侵了寒气,便让人撤了,此刻路过书房,听见里面有动静,还以为是赵初临回来了,推开门一看,却是个使女在整理赵初临的书案。 动作娴熟,什么位置该摆什么,怕是比清芷还要熟悉。 清芷记得她,好像是叫兰心,是一等使女,原本就是一直伺候赵初临的,因清芷嫁过来,随身带了阿荇和小莲,且赵初临又时刻待在她屋里头,凡事也用不上兰心。 此刻清芷问了句:“你在这儿做什么?” 兰心忙过来行礼,回答道:“回大娘子,三哥儿该是快回来了,我来整理一下书房。” 清芷点了点头,心想既然她做这些是得心应手的,便没多说什么,随便扫了眼,淡淡道:“的确挺整齐的,亏得有你,不然我还真不了解他的习性。” 她本想看着兰心是如何整理的,好记在心里,哪知人家竟开口说道:“三哥儿不大愿意别人进他的书房,大娘子先请回吧,兰心自己收拾就可以了。” 清芷手上的动作一滞,微微蹙眉:“我是别人?” “不不不,大娘子是顶尊贵的人,自然不必做这些,从前书房只有兰心每日会来收拾,旁人是进不得的,三哥儿也习惯了兰心做这些,兰心只是怕大娘子一时弄乱了,三哥儿回来会生气。” 清芷怔愣的工夫,小莲开口说道:“那是从前,如今有了大娘子,你们且等着重新分配差事,不要擅做主张。” “可从前……” 兰心才张口,又被小莲打断:“不要提什么从前,如今内院的事是大娘子做主。” 兰心点头应下,没再说什么,清芷离了书房,又往回看了一眼,兰心依旧在书房里没有出来,清芷心里说不上生气,但总归是不大痛快。 其实她也理解,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哥,成婚前屋里头也总有一两个人,更何况是赵初临这样的王府嫡子,原本只要她们敬着她,她也不打算计较这些,可如今看来,她这个正房大娘子的身份,她们未必瞧在眼里。 前些日因为赵初临始终不离她身边,许多事她都看不出来,如今赵初临开始办差了,才渐渐显露出来。 “姑娘,你别生气,不过是个使女,打她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小莲见她一直沉默着,以为是生气了。 清芷笑她:“怎么说的我好像同个下人吃醋拈酸一样?” “可她也太嚣张了,好像姑爷是她的一样,还不让姑娘进书房。”小莲颇为气愤,说什么之前三哥儿的书房只有她能进,真是不要脸。 “她是官人身边的老人儿,伺候了许多年的,我还真不好说什么,罢了,总不见得她能来为难我。”总不能她一嫁进来,什么都变上一变,若真那样,恐怕赵初临也不习惯。 小莲呶呶嘴没有说话,之后阿荇见她不大欢喜便问怎么回事,小莲便将书房的事告诉了她,阿荇沉默片刻说道:“姑娘不是任人欺凌的性子,姑爷又那么疼她,再说了,不是还有我们两个看着嘛,且再瞧瞧看。” 于是这事谁都没再提,等傍晚时分赵初临回了府,正好赶上用饭的时辰,等他换了衣裳,洗漱过后,饭菜也差不多摆好。 清芷满脸笑意望着他:“我估摸着时辰你该回来了,就让人先准备着,可巧赶上。” 赵初临在校场一身臭汗又灰头土脸,方才没到她跟前来,现下换了衣裳又洗漱好,才上前将她一把抱在怀里,往双颊上亲了两口,满足道:“如今我终于明白,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小莲和阿荇在后头偷笑,清芷红了脸,推了推他:“别胡闹,快用饭吧。” 累了一日,他的确很饿了,便拉着清芷先填饱肚子,一边吃着,一边跟清芷说了个稀奇事。 “今日在宫外,谭知远和延清差点打了起来。” 清芷惊讶道:“为何?” “还能为什么,为了谭蓁蓁唄,谭知远以为延清戏弄了他妹妹,说话便不客气了些,延清本就在谭蓁蓁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又被她兄长找不痛快,便也没了分寸,亏得我和孙将军碰上,不然指定得动手。” 清芷了然,以沈小侯爷在汴京城的名声,谭知远不愿妹妹与她纠缠再正常不过,况且阿蓁还未完全走出上一段感情,沈延清的确是急了些。 “之后延清跟谭知远保证对他妹妹是真心的,那认真的模样倒把谭知远惊住了,许是他从未见过延清还有这样严肃的一面。”赵初临此刻想起还忍俊不禁。 清芷问:“以你对沈延清的了解,他确实不是一时兴起?” 这赵初临可不敢保证,只能说道:“起码现在看来不是。” 清芷白他一眼,这样的话不等于没说吗,不过阿蓁没找她说这件事,可见是没放在心上的。 用过饭,赵初临说他还有点事要忙,就一个人去了书房,婚后,赵初临将书房移来了内院,与清芷房间离得不远,自然前院还有间书房,不过如今他不大待了就是。 如今夜间没有先前那般闷热,门和窗都开着,在屋里也很凉快,正因为如此,书房那边的动静也能听得清楚。 小莲和阿荇在明亮的烛下编穗子,清芷在一旁打瞌睡,突然听见书房里的赵初临喊了一声:“兰心,我早上放在架子上那本书哪去了?” 清芷一瞬间惊醒,鬼使神差伸出脑袋往书房看了一眼,就见兰心连忙跑进了书房,里头人影走动,之后许久没有出来。 她莫名心情有些烦躁,可这本没什么,兰心负责书房打扫,赵初临不见了东西自然要问她,可也许是白日里她心里就不痛快,此刻小心眼了。 想想真没意思,她一个正房大娘子,竟会去在意一个使女,说出去还不得让人笑话,可她就是不愿赵初临和别的女子有瓜葛,什么人都不行啊。 “姑娘,姑爷在书房忙碌好久了,想必也该饿了。”小莲像变戏法一样变了盘瓜果端在手里。 清芷嗤笑望着她,清咳了声:“你说得很有道理。” 清芷端了瓜果往书房来,书房的门是敞开的,清芷直接进去,赵初临埋于书案前,而兰心侍立在一旁。 清芷不动声色靠近,直到将果盘放在桌上,他才听见声音抬起头来,乍见清芷立在面前,眉宇间一片喜色,才要起身却愣了愣,看了眼兰心:“你怎么还在这儿?” 兰心一怔,行礼后退下,赵初临才上前环住清芷纤腰,暧昧道:“怎么?想我了?” 清芷指了指果盘,淡笑道:“见你忙了许久,给你送盘瓜果。” “本也差不多忙完了,我们拿回房间吃吧。”赵初临搂着她,一手端起瓜果回了房,清芷回身望了一眼又被他弄乱了的书案,竟是说道:“以后你的书房,我替你收拾吧。” 赵初临说道:“何必劳烦你,让下人去做就是了。” “你不喜欢?” 赵初临愣了愣,这怎么还谈到喜不喜欢的问题了,轻笑:“我怕累着你。” 清芷舒了口气:“我倒怕弄乱了你的东西,你会不习惯。” 赵初临觉得这没多大的事,可他却见清芷似乎神色不大好,将瓜果放下,双手牵着她的,问道:“怎么了?你怎么怪怪的?” 清芷见他眸中的关切,径直问他:“兰心是你屋里头的人?” 第一百零五章 祁国公夫人做寿 第一百零五章 祁国公夫人做寿 他轻轻皱眉:“怎么这样问?” “如果真是如此,从前你未成婚,碍着声名不便先纳妾,可如今你我已经成婚,也不好再薄待了从前的旧人……” 赵初临握着她的手僵了僵,凝眉问道:“什么纳妾?什么旧人?不过是个端茶递水的使女,你若不喜欢打了就是。” 清芷听他这样说,心里莫名来了气,是啊,不过是个使女,可他这话听来却像是在说她小气不容人。 她抽回双手,转过身背对着他:“你从前如何过,如今还照旧吧,但你从前屋里有哪几个人,总该让我知道,我惹不起躲着还不行吗。” 赵初临怔了怔,才明白她说的屋里头的人是什么意思,忙扳过她的肩膀,认真说道:“你嫁我之前,我从未有过别人,因母亲对我不闻不问,兰心她们几个就更上心了些,我见她手脚利索,便指了她去书房伺候,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他说再无别的,可若真什么都没有,兰心能趾高气扬说什么书房只有她一人能进?话里话外都显着她才是与赵初临更亲近的人。 “你不必说这些话哄我,你以前的事我管不着,但你既以正妻之礼娶了我,万不能让她们越过我去。”她颇有些委屈。 “谁能越过你去?是不是今日生了什么?还是你听到了什么?”赵初临瞧着她这模样,不像是因他让兰心找本书就气成这样的。 清芷欲言又止,闷闷道:“为了一个使女,正房娘子向自己官人告状,有失体面。” 赵初临哑然失笑,不顾她的挣脱将她圈在怀里,耳语道:“在她们面前,你自该拿出大娘子的款儿来,但在自家相公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清芷方才听到他说,在她之前从未有过别人,气就消了大半,如今被他一哄,就很没出息的投降了,慢慢将白日里书房的事讲给他听。 赵初临听着眉头蹙起来,周身冷意,从前他是一个人,身边大多数时候都是赵传跟着,内院的几个使女们不过是端茶递水、收拾收拾屋子罢了,看样是他平日太放纵了些,才让清芷受了委屈。 想到这儿,他不禁对清芷说道:“你也真行,跟个下人都能置气,她若对你不敬,你大可乱棍打出去,生她的气,不是自降身份吗。” 他话虽不好听,语气也冲,可清芷心里听着却是甜滋滋的。 “傻子,我哪是生她的气。”若早知道兰心不是赵初临屋里头的人,她大概都不会理会,她难过的是赵初临除了她还有别人,纵然以后这样的事免不了,可才新婚不到一个月,谁能受得了。 如今好了,她知这是场乌龙,以后那个兰心若还敢对她摆谱,她绝不轻饶。 “以后再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要立刻告诉我,若今晚我没有去书房,你是不是不准备把白日里的事情告诉我?”赵初临牵着她坐下,吃那盘瓜果。 清芷不说话,他又说道:“你不告诉我,却又给我乱扣帽子,我连哪里得罪了你都不晓得。” 清芷知是自己误会了他,被他说几句就说几句吧。 可他又来哄她、逗她,她依偎在他怀里,却有些患得患失:“你在外办差辛苦,我却连这样的小事都来烦你,我是不是太不称职了?” 赵初临想了想回道:“你若在自己家里能被个下人欺负了,才真是没用,可我知你是在意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清芷愿意听这样的话,赵初临在外头办差,她要替他守好这个家,这头一件,就是将她自己护好了,不让他忧心。 翌日一早,清芷犹在睡梦之中,潘嬷嬷推开门来喊她起床:“我说姑娘,你怎么还睡着呢?” 清芷迷迷糊糊问她:“出什么事了?” “姑爷一大早把院里几个使女都赶了出去,连王妃都惊动了。” 清芷猛地惊醒,快起身来,一边问道:“官人呢?” “去了北苑,才被王妃叫过去。” 清芷梳洗的工夫,潘嬷嬷就给她讲了个大概,赵初临这些年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今个一大早就将原先在院里伺候的四五个使女喊了过来,说大娘子身边有人伺候,内院用不了那么多人,都分配到别的地方了,有的去了厨房,有的去了洗衣房,尤其那个兰心,派到原先二公子的院里,看院子去了。 “除了平日做洒扫活计的,年轻漂亮的都赶出去了,这要是传出去,外头的人还不知怎么说姑娘你呢。”潘嬷嬷心里着急,还指着姑娘快去劝劝姑爷呢。 可清芷听完,动作却慢了下来,淡淡说道:“内院有嬷嬷你管事,我身边有阿荇和小莲,紧够了,贴身伺候的本就不需那么多人,官人做的有何不对?”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外头的人不会这样想,只会觉得姑娘善妒,连年轻漂亮的使女都容不得,也会说姑爷惧内。” “若连自己院里的事,都要旁人指手画脚,那还有什么意思?日子是咱们自己过,咱们舒心才是最紧要的,官人既然这样做了,便是不惧旁人如何说。”而于清芷而言,内院里清清静静没有烦心事了,哪怕被旁人说两句也没什么。 “可是姑娘……”潘嬷嬷还想再劝两句,赵初临就进了来。 “你家姑娘说得没错,自己院里的事与旁人何干?” 清芷听见声响转过身来,见他神色尚好,忙问道:“母亲责备你了?” 潘嬷嬷识趣地退下,赵初临才上前来,摇了摇头:“我将兰心指去二哥的院里,母亲以为是二哥要回来了,喊我过去问了两句。” 母亲才不会管他在自己院子如何折腾呢。 “今日还要去校场吗?中午要不要给你送饭?”清芷问他。 “不用了,我回来陪你吃。” 清芷微微讶异:“校场那么远,你何苦来回奔波,我让人给你送去便是。” 赵初临想了想,没有过多坚持,只是这些时日定然很忙碌,陪伴清芷的时间就少了,想想他们还是新婚,未免委屈了她。 清芷听他歉意的话语,心中微暖,柔声道:“不必记挂我,我倒是心疼你太辛苦。” 赵初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他不怕辛苦,因为想给她最好的。 接下来一段时日,赵初临的确非常忙碌,每日回府都是满身疲惫,每每与清芷说不了两句话,就倒头睡下,清芷瞧着很是心疼,不过她也听赵初临提过,说是新招来的兵不好带,等过了这段时间就按正常训练来,那时他就不用这样忙了。 九月初,祁国公王溥的夫人做寿,遍邀京中豪门,平南王府自然也收到了帖子,只不过平南王妃性子清冷,不爱交际,随手就将帖子交给了长媳齐敏儿。 王溥乃四朝宰相,罢相后任太子少保,宰相十年,三次升迁一品,去年又被封了祁国公,官福之盛,近世无可比拟之人。 平南王府自然不能怠慢,齐敏儿身为长房长媳,又是国公之女,由她出面应酬再合适不过,可她偏偏要来南苑拽上清芷。 清芷既然嫁入了平南王府,这样的事本也免不了,可与齐敏儿同行,她心中实在不愿,齐敏儿看出她的想法,面上堆着笑说道:“如今你嫁过来再好不过,从前凡是各府送帖子来,都是我孤零零地去,又孤零零回来,无趣得紧,如今我也有伴了。” 她这样说,清芷哪还能拒绝,便换了衣裳,打点妆容,与她一同去贺寿。 以祁国公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今日来贺寿的上至皇子亲王、下至民间商贾,门前车架停满了几条街,可谓宾客盈门、络绎不绝。 祁国公的儿子、儿媳于府门前迎接,齐敏儿不愧是高门望族出身,就是有皇子公主问话也进退有度、举止从容,清芷跟在她身旁,她也好好同人介绍了清芷,人人都夸秦国公之女性子好,是个好相与的。 齐敏儿与清芷由使女引着入了内宅,先去拜见了王夫人,王夫人慈眉善目,气度华容,笑着说不敢受她们的礼,让她们随意些才好。 清芷打眼瞧着有不少熟人,之前在沈侯爷府上有过一面之缘,虽然不算太熟,但也好好上前打过招呼,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了李兰歆。 齐敏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好心解释道:“李大人与祁国公素来交好,王夫人亦是把李兰歆当女儿般疼着。” 原来如此,清芷突然想到之前平南王妃不满意赵初临与李家联姻,原以为是瞧不上,后来知道王妃就是要找个门第一般的许给赵初临,那时清芷还不明白李家是何门第,如今大概也知晓了。 李大人虽官职不高,但清贵之流得朝中许多重臣看重,譬如祁国公这样举足轻重的人物都与李大人关系匪浅,可见当初平南王妃是有过考量的,这般想着,她就更心疼自家相公。 齐敏儿见清芷有些心不在焉,她也大概听说过李兰歆和赵初临之间的传言,且李兰歆样貌不输清芷,才情更是名满京城,她以为清芷大概是有些自惭形秽了,心中淡淡一笑。 第一百零六章 与郡王从前的情分 第一百零六章 与郡王从前的情分 期间齐敏儿与几位夫人寒暄,游走于众人之间,不过清芷也现了,齐敏儿不是和谁都那般热络的,大概只有出身名门,她才瞧得上吧。 “方才那位是计相的夫人,先头穿紫衣的是枢密使的夫人。”齐敏儿在她身旁介绍。 清芷一一记下,免得以后遇上了有所怠慢,齐敏儿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计相的夫人许氏,乃许郡公的嫡亲妹妹,而枢密使的夫人柴氏,乃前朝公主,先帝的义妹。” 清芷内心一震,难怪只遥遥一眼,便见周身气度不凡。 齐敏儿望着她的神色,又不紧不慢开口:“但凡身居要职,身份尊贵之辈,与之联姻的必也是豪门望族,太差也总是个伯爵人家,慧王府的公子娶的是太师之女,定王府的公子娶的是邢州节度使之女,而咱们平南王府……” 齐敏儿没有再说下去,清芷也总算听明白了她的话外之音,亏她原本还觉得齐敏儿好心给她介绍,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大嫂嫂想说什么?” 齐敏儿淡淡一笑:“也没什么,你难道没有现,她们之所以与你谈笑几句,不过是看在平南王府和三叔的面子上,若你只是谢府的女儿,恐怕今日连来这儿的资格都没有。” “大嫂嫂说的是,官人和夫家给我的体面,我一定好好珍惜。”清芷淡淡回应。 齐敏儿凝眉,想是没料到她脸皮极厚,便只是冷笑了声。 到了此刻,若清芷还不知齐敏儿拽着她来寿宴的目的,那可太蠢了,举目望去,能在王夫人跟上说上几句话的,的确都比清芷的出身高许多。 齐敏儿大概是想让她自惭形秽,好好认清自己的身份吧,想来也是可笑,她的官人和公婆都未嫌弃她的出身,齐敏儿倒是为平南王府操碎了心。 “清芷?”一声惊喜又有些哀怨的声音传来时,清芷立时就僵住了。 谁能想到会在祁国公府,在齐敏儿面前,遇到了最不愿遇到的那个人,清芷稳下心神,转过身缓缓行礼:“妇人拜见郡王殿下。” 赵德昭眉间微蹙,她自称妇人,是啊,她已成婚,短短几月之间,谢府拒绝了他的求娶,转而与平南王府联姻,婚事操办之急,令人无从反应。 齐敏儿愣了愣,连忙过来行礼,赵德昭又恢复一脸漠然,颔示意,清芷能感受到那道目光一直落到她身上,令她如坐针毡。 “能否借一步说话?”他语气冷然,似询问一个陌生人。 齐敏儿心下骇然,纵然目光不敢太放肆,还是忍不住在赵德昭和清芷之间转来转去,这二人…… 清芷眉间紧蹙,想了想还是回道:“殿下若有吩咐,妇人不敢不从,但若借一步说话……恐有不便。” 赵德昭素来不喜形于色,可在她面前却屡屡无法自控,此时亦是如此,他不过是想与她单独说两句话,她便这样拒绝他、防着他。 他冷冷一笑:“你就算不念着从前的情分,我与临之是兄弟,你这般防我,也实在令我寒心。” 从前的情分?齐敏儿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相信方才听到了什么,清芷已是满心怒火强忍,她与赵德昭何来从前的情分,他这样毫不避讳说这样的话,如今她已为人妇,究竟要置她于何地! “还请殿下……” “也罢,反正你拒绝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颗心早已被你伤得体无完肤。”他似喃喃自语,可清芷和齐敏儿却听得清楚。 清芷没有抬头,却也能感受到身旁齐敏儿的震惊,况且不远处还有那么多探究的目光,清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面前这个人,三番五次说心悦于她,却总是将她陷入尴尬为难的境地中,他的这几句话,足以令清芷名声尽毁,可他不在意,只管自己说了痛快。 清芷不敢再答话,只能沉默不语,天晓得再说下去他还能冒出什么惊天的话来,赵德昭死死盯着她,眸中似要喷出火来,从清芷出嫁那一刻开始,他真的一无所有了。 朝堂之上,他隐藏锋芒,纵然叔父百般加封,也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没有人知晓他日日惶恐不安,也没有人知道私下里叔父望着他的眼神里的忌惮与怀疑,他真的已经决定什么都不争了,只想与心爱的姑娘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到头来,终不遂人愿。 “灵芸见过郡王殿下。” 适时地声音,打破了这份沉默的尴尬,赵德昭偏过目光,见是祁国公之女王灵芸,微微颔。 清芷心下松了口气,与齐敏儿安静立在一旁,齐敏儿与王灵芸是相识的,彼此打过招呼,王灵芸前来请赵德昭入席,赵德昭深深望了清芷一眼,同王灵芸离开。 清芷紧绷的心绪才放松了些,齐敏儿便在身旁阴阳怪气说道:“还真是有趣,弟妹好手段啊。” 清芷望她一眼,心中微微一叹,赵德昭这般反常的举动既落到了齐敏儿眼中,想必此事便没完了。 从祁国公府回来,车架将将停在平南王府门前,齐敏儿率先下车,清芷紧随其后,便见赵初临清朗疏阔的身影立在门前,望着清芷眸间含笑。 清芷一整日闷闷不乐的心绪在见到他这一刻都不复存在了,欢喜上前问道:“你怎么站在这儿?” 赵初临先同齐敏儿见过礼,才对清芷解释道:“我才回府,听说你去了祁国公府,准备去接你,就见你们的车架回了来。” 几人一同进府,在南北二苑将要分开时,齐敏儿忽然喊住清芷,开口说道:“真是没想到,三弟妹和武功郡王从前竟是有些情分的。” 清芷身子一颤,只因齐敏儿将“情分”二字咬得极重,她抬眸望向赵初临,赵初临神色淡淡,清芷才道:“武功郡王是什么身份,清芷不敢高攀,想来是大嫂嫂听错了。” “是吗?你就当我是听错了吧,没想到武功郡王也是个痴情的。”齐敏儿清冷一笑,踏着石板路离开。 清芷实在是气极,今日被齐敏儿莫名拽到祁国公府寿宴上,被她明里暗里揶揄自己的出身低,配不上平南王府的公子,又好巧不巧遇到赵德昭说了那番莫名其妙的话,现在又被齐敏儿故意挑拨。 她好好过着自己的日子,到底碍着她什么事了! 赵初临牵过她的手,与她慢慢往南苑走着,步伐稳健,未见半分恼怒之态,只是轻声问她:“在祁国公府,遇到他了?” 清芷微微颔,目光无奈又冷然:“他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被齐敏儿听到了,我担心她会乱说。” 她是不惧,却怕他遭人口舌。 赵初临拇指轻轻抚过她细腻嫩滑的手背,与她道:“他是郡王,若是碰上了你想躲都躲不掉,我们守着礼数与规矩即可,其它的无需担心,再者……陛下有意给他赐婚,想来不会太久。” 如此便好,待他成婚,兴许就不会再对她有这番执念了。 今日赵初临回府早,难得与清芷偷了半日清闲,赵初临与她道总算忙过了这一阵,接下来可以好好陪陪她了,清芷自然欢喜,只是这人好没正经,陪着陪着便爱动手动脚,让人又羞又恼。 几日后,谢府长房长媳诞下麟儿,消息传来平南王府,清芷忙准备了贺礼让人送去,大哥哥谢江译待底下的弟弟妹妹们一向极好,大嫂嫂苏如慧又是娴静温柔的性子,阖府上下都打心底里高兴,且这是谢府重孙辈的头一个孩子,老太太宝贝得很。 再者,二哥哥谢江谦的大婚之日也就在半月之后了,谢府可谓双喜临门,人一旦有了高兴的事,就惦记着有更多好事生,众人瞅来瞅去,盯上了温婉的肚子,都说她们夫妻成婚大半年了,温婉这肚子怎么迟迟没有动静。 这样的话,温婉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受着,期盼着老太太这热乎劲过去能将她忘了。 这日温婉和谢清菡作伴来见清芷,温婉尚且来过一次,谢清菡却是头一次来平南王府,自从清芷出嫁后,姐妹几个便不大有机会能聚到一处,今日原是谢江诚和赵初临一同出去吃酒去了,温婉便想起来看看清芷,谢清菡听说了也要跟着一起来。 期间说起了大哥哥的孩子云哥儿,说那小模样很是招人疼,谢清菡与大嫂嫂苏如慧处得不错,得空了就去陪陪她和孩子。 “从前都不知,我竟这样喜欢小娃娃,轻轻的一小个抱在怀里,我都不敢动一下。”谢清菡回忆起那软软的小个窝在自己怀里时的模样,就忍不住笑。 反倒清芷和温婉这两个已经成婚了的没什么感觉,谢清菡又接着说道:“过两日二哥哥大婚,那日你就能见到云哥儿了。” 清芷想到二哥哥也马上就要大婚了,谢府里如今只剩二姐姐和谢清蕊尚未婚配,想到此处,清芷不禁试探说道:“那日你妹夫做东宴请诸位好友同僚,有位叫安元修的,身姿端正,正气凛然,那品性是连你妹夫都赞不绝口的,二姐姐可知他是谁?” 第一百零七章 天色还早 第一百零七章 天色还早 谢清菡原本愣愣的,可听清芷这样问,忽地明白了过来,低声道:“他叫安元修?” “我成婚那日他的确是瞧见了你,还向你妹夫打听你有无婚配。” “他、他打听这个做什么?”谢清菡微恼,这人怎么能这样,不说避讳些,还打听这样的事情。 清芷见二姐姐这生气的模样,不得不为人家安元修辩解几句:“男未婚女未嫁,人家只是打听一下也不过分吧?且也不是去问旁人,你妹夫还能乱说不成?二姐姐可别错怪了人家的心意。” 谢清菡眼睑微合,心里竟有些茫然,竟会有男子主动打听她有无婚配,且不过是个才见过两面,话都没说上几句的人。 温婉在一旁听着,没有多问,只是说道:“不知大舅妈有没有为清菡的婚事上心。” 谢清菡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主母也不会来告诉她,只怕是等什么都定下才会通知她一声吧,她什么都左右不了。 但想来也应该快了,毕竟清芷都已经成婚了,她是姐姐,也没有一直拖着的道理,可每每想到这件事,她除了迷惘和惶恐,心中还有隐隐不安,她不知道未来迎接她的命运会是什么。 清芷想起赵初临曾说过的话,索性问谢清菡:“二姐姐,你觉得安元修如何?” “这……这是何意?” “我与他仅有一面之缘,但不论从你口中还是从你妹夫口中,都知他是个端正的君子,与其任由大伯母为你选一个不知底细的人,不如择个认识的、品行尚佳的。” 清芷说完,谢清菡已是大惊失色,猛地摇头:“不,这怎么可以?我哪能自己做主,且我与他哪算什么认识,就连他的名字也是方才从你口中得知的。” 谢清菡满脸拒绝,清芷也知对于二姐姐而言不太容易接受,毕竟二姐姐对安元修无半分男女之情,甚至是避之不及。 罢了,慢慢来吧,若安元修有意,也该是他主动才是。 可说来也巧,今日约着一同吃酒的不只赵初临与谢江诚二人,还有这个安元修,谢江诚知道娘子和二妹妹在平南王府,便与赵初临一同回来接她们回府,安元修与他们在平南王府门前告别,才要上马,便见从王府内走出的人影。 谢清菡神色一慌,退后半步躲到温婉身后,安元修见这情景,便没有多留,与众人告别后纵马离开。 清芷送她们二人上车架,谢清菡却回过身与清芷说道:“三妹妹,我想着过几日你回谢府也会知道,还不如提前告诉你,谢清蕊早已不在祠堂了,祖母做主将她放了出来。” 清芷蹙眉:“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上次你回门之后没有多久。” 是了,那次已经撕破了脸,老太太自然不会再顾着她的意愿,这是迟早的事,清芷心绪微微起伏,到底是便宜了谢清蕊,不痛不痒换了个地方待了几个月,竟就这样完了。 “我比你还恨她,但你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家里是祖母做主,祖母向着她,谁能说什么?好在你已经嫁了出去,如今生活又这样幸福圆满,莫要再放在心上气着自己了。”谢清菡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由衷说道。 道理清芷都懂,只是意难平。 “我知道了二姐姐。”她微笑,权当为了谢府的安宁。 回到南苑,赵初临想到方才安元修与谢清菡碰面,与清芷笑着说道:“今日你猜安元修同子安说了什么?” 清芷正为他褪下满是酒气的衣袍,听他这样问,随口道:“难不成还能是想娶二姐姐?” 赵初临怔了怔,握住她的手,抬起放在唇边亲了口:“我家娘子怎么这样聪慧?” 清芷张着口半响没合上:“我、我随口说的。” 赵初临有些酒意,顺势躺在软榻上,清芷将外袍交给阿荇,又拿了热帕子给他擦擦手和脸,赵初临却握住她的手:“你别做这些,等会我去洗个澡,现下咱们好好说说话。” 清芷微微一笑:“不如你先去梳洗,不然我闻着这满身酒味不舒服。” 赵初临无奈,可娘子有吩咐,需得遵从,只好起身去梳洗,清芷在内室等他,因室内有酒气,清芷命人点了香,此刻躺在软榻上便有些昏昏欲睡。 赵初临换了干净的衣袍,浑身清爽进来后,便见她侧卧在软榻上,薄薄的绒毯遮住半个身子,神色安然静谧,内室燃着熏香,烛火扑簌,映着室内一片暖意融融。 他静静望了许久,才轻声走上前去,弯身想将她抱到床榻上去睡,可清芷只是微眯了会儿,他一动她就醒了,微笑:“你回来了?” “去床上睡。”他动作轻柔将她抱起。 清芷扯了扯他的衣袖,“现下不困了,方才的话你还没说完呢。” 赵初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方才和清芷说过什么,哑然失笑:“原来你还记挂这事儿呢,好,我慢慢说与你听。” 二人躺在床榻,依偎在一起,赵初临才缓缓说道:“安元修其实私下里也问过我几次二姨姐的事儿,但那段时间太忙了,我也没顾得上跟你讲,今日他见到子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也是今日才知道,早在两年前他就在金陵见过二姨姐,我总以为迎亲那日他是头一次见。” 这个清芷自然知晓,就是那一次,那件没法道出来历的斗篷,差点害的二姐姐担上偷盗的罪名,也许真的是缘分,在金陵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时隔两年会在千里之遥的汴京再次相遇。 “他没有细说,但我猜,从那时起他对二姨姐便有了别的心思。” 清芷惊呼:“不会吧,我听二姐姐提过,那时他们可一句话都没说过。” 赵初临笑她天真:“若不是见之不忘,匆匆一眼的人怎能记住两年之久?” “这样说来,他竟是对二姐姐一见倾心?”清芷埋于他的臂弯,实难想象究竟是怎样的缘分,能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一见倾心。 她对赵初临的感情虽深,但也是在日渐相处中萌生情愫,自然,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彼此尚且年幼。 其实婚后有好几次,她都想问他,之前是不是也如她一般,早已将对方放在了心里,可她不敢问,她只想守着此刻的幸福,婚后赵初临对她的细心体贴,她都看在眼里,她想这样就够了。 “想来正是如此,他已对子安表露态度,之后子安应该会同老太太提。” “若安元修有意提亲,老太太和大房不会不同意,我只是担心二姐姐没那个想法。”按赵初临所言,安元修前途大好,虽身世单薄,但凭借自身也闯出了一番功名,老太太和大房高兴还来不及。 赵初临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说道:“那就要看安元修怎么做了。” 清芷见他神色有些疲惫,言道:“歇着吧,明日可以多睡一会了。” 她话音才落,他却翻身倾上来,哑声道:“天色还早。” “可你这段时间太累了。”她想让他好好休息。 然,芙蓉帐暖,最是挠人,他不语,一双火热的眸子却紧紧盯着她,唇边噙着令人意乱的笑。 她亦是想他的,眼睫微颤,尽是红晕,颤声道:“那……你去把烛火熄了。” 他未动,一双剑眉微挑,低唇凑到她耳边:“我想好好看看你。” 她紧咬双唇,面色绯红,鲜艳欲滴,就要躲进锦被中,被他眼疾手快捉住按在怀里,芙蓉帐中,身影微晃,暖黄烛光映着一室缱绻柔情。 意乱,却也情迷。 二哥哥谢江谦大婚,清芷与赵初临一同回谢府,如今平南王府与谢府是姻亲,谢府有喜,平南王府自然也收到帖子前来祝贺,赵初秀与齐敏儿是在晚上开席前才到的,彼时赵初临与谢江诚在一处,清芷则在大嫂嫂房中看小侄子。 从大嫂嫂房中出来,温婉说她去瞧瞧前头开席了没,清芷便也跟着一道。 “三妹妹。” 清芷身子一顿,慢慢回过身来,面上笑容未散。 谢清蕊于廊下唤了她一声,见她回身,才走上前去,望着清芷衣裙华贵,浑身上下都透着安乐的模样,心下一抽。 “三妹妹真是好福气,几月不见就嫁入了王府。” 可不是嘛,之前谢清蕊还为着郡王求娶她的事,欲毁她清白,结果转眼她就嫁去亲王府,而谢清蕊则被关了三个多月。 清芷淡淡一笑:“托大姐姐的福。” 谢清蕊细眉一挑,靠近她:“你别得意,就算嫁去了王府又能怎样?当心被扫地出门。” “大姐姐还是顾好自己吧,祠堂三个多月,还没被关够吗?” 想到那三个多月,谢清蕊就恨不得撕了她,怒目圆睁:“你让我被关祠堂三个月,总有一日,我也会让你尝尝那种滋味。” “啪!” 谢清蕊猛地后退一步,不可置信望着清芷,下一瞬待她反应过来,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感也接着传来。 “你个贱人,你敢……” 第一百零八章 大喜之日回来闹 第一百零八章 大喜之日回来闹 谢清蕊话音未落,另一边脸颊又重重挨了清芷一耳光,她彻底被打蒙了。 “我可以不追究你被私自放出祠堂,但这两个耳光是为了让你长长记性,若一点代价都不付,岂非太便宜你了?”清芷冷冷望着她。 谢清蕊怎能忍受被清芷打这两耳光,且她见到清芷本也一肚子气,现在还反被打,顿时将老太太告诫她的那些暂时不准惹事的话抛诸脑后,了疯似得就要还手,清芷早有准备,在她抬手的刹那,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推开。 “我今日打了你,你就要给我受着,这是你欠我的,我若不是还念着些许情分,你现在就该身在牢狱,而不是好好待在府里对我冷嘲热讽。” “你个贱人……” “闭嘴!”清芷怒斥,一双冷眸望着她,竟让人不寒而栗。 谢清蕊咽不下这口气,她就是拼了命也要撕烂了这个贱人,却见不远处温婉悄悄上前走到清芷身后,谢清蕊冷冷一笑:“怎么?你们两个想欺负我一人不成?” 温婉蹙眉没有说话。 清芷回身望了温婉一眼,淡笑:“没事婉儿,你不用管。” 在谢清蕊嫁出去前,温婉还要与她在同一个府里住着,没得为她与谢清蕊撕破脸,而清芷本也不用,对付谢清蕊这样的人,不过是比狠,早在谢清蕊将她关在废弃园子那刻起,她就不会再忍让了。 “你别以为你嫁进了王府,有夫家撑腰就可以任意妄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不知三妹夫看到你这副模样是什么表情,素日里装的个恭顺知礼,此刻却像个市井泼妇一般的行径。”谢清蕊两边脸颊红肿,白皙的肌肤上指印清晰可见,怒目圆睁时便多了几分狰狞。 清芷冷冷望着她:“我是什么模样不必你提醒,也用不着你费心,先把自己管好吧,废弃园里生的事我永不会忘,你让我不痛快了,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谢清蕊许是双颊太疼,眸中噙了泪水,一把拽住清芷的领口撕扯,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打我。” 清芷将她的手掰开,她又去扯清芷的头,温婉急地上前拉开二人:“你们别打了,今日有这么多宾客在,若让人瞧见可如何是好?” 谢清蕊气不过:“你也看见了,是她先动手的,你拉我做什么?” 谢清蕊有温婉拉着,清芷很快就将她推开,冷声道:“今日是二哥哥大婚,我便看在他的面上不与你计较,你别以为你从祠堂里被放出来那事就完了,人证我可都还留着呢,你若不想有牢狱之灾,最好以后都给我安分做人。” 今日谢府里这样热闹,前院人来人往,两位姑娘动手的事自然有人禀告,老太太听说是谢清蕊主动拦了清芷的去路,别过脸什么都没说。 谢江诚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和赵初临在一处,二人便一同赶过来。 来时,清芷和谢清蕊早已分开,可温婉却怕谢清蕊还会动手,拉着她的手一直没放开,谢清蕊恼怒,一把将她推走,温婉没防备摔在了地上。 谢江诚眉头拧在一处,连忙上前将温婉扶起来,问她:“伤到哪里了?” 温婉摇了摇头:“不妨事。” 赵初临见清芷衣裙凌乱,饰也歪歪扭扭,忍着气:“你可真能耐,还会打架?” 清芷此刻才有些尴尬,低下头不说话,赵初临轻声一叹:“伤着了?” 清芷狡黠一笑,眉毛一挑,示意他去看谢清蕊,而赵初临看到谢清蕊红肿的脸颊,就什么都明白了,无奈握住她的双手,轻轻揉了起来。 他心中何尝没有恨,在废弃园子找到清芷那一刻,他恨不得当场杀了那两个无赖,何况是背后的主谋谢清蕊。 谢清蕊孤单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的夫君一个个来护着,偏她自己是万人嫌、无人疼的,她的脸被清芷的指甲划破了皮,滚烫的泪水从脸颊滑下,一阵刺痛。 “好呀,你们都来欺负我,都看我不顺眼,你们都想逼死我!”谢清蕊有些歇斯底里。 她的哭喊终是引来了一些宾客,其中就有赵初秀和齐敏儿,谢江诚走到谢清蕊面前,忍着怒气说道:“今日是二哥哥大婚之日,有什么事过了今日再说。” “她上来就打我,我的脸成什么样子了,三哥哥看不见吗?”谢清蕊就是要引人来,让大家都看看,谢清芷是什么品行,在谢府大喜之日,回娘家大神威,真是好礼数。 “你不先做出那种事,她为何要打你?”谢江诚一忍再忍,为的不过是不想宾客们看笑话。 谢清蕊却含着泪笑了起来:“我也是唤你一声三哥哥的,可她做什么都是对的,你们都向着她,我也是你妹妹啊。” 谢江诚眸间一痛,他何尝不是将她当亲妹妹般疼爱,可为什么她如今会变成这个样子? 谢清蕊不再理会谢江诚,转而望向清芷,说道:“一个嫁出去的姑娘,回娘家耍威风,仗的是平南王府的势吗?” 这话,是说给围观的宾客听的。 清芷冷声道:“打你是因为你该打,不必仗着谁的势。” “果然攀上高枝儿,说话气势都不一样了,可你如今已是平南王府的人,这般行径真是给王府丢脸!” 清芷才要开口,赵初临揽住了她的肩膀,淡淡说道:“这就不必大姨姐费心了,我家娘子不论做什么,我做夫君的都会替她担着。” 谢清蕊恨得眼睛能冒出火来,她谢清芷凭什么! 她嗤笑:“难怪三妹妹越目中无人了,今日我二哥哥大婚,她偏要回来闹一场,我二哥哥是哪里对不住她了?” 清芷瞪着她:“你少颠倒黑白,要闹的人是你,先拦住我去路的也是你。” 她若不是顾及着二哥哥大婚,根本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谢清蕊。 齐敏儿在赵初秀身旁低声道:“原来她在娘家也这样不受待见,真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会嫁进咱们平南王府。” 赵初秀清咳,阻止她:“三弟妹定是有苦衷的,三弟看上的人不会差。” 齐敏儿呵呵一笑:“人又不是他自己选的,或许以前是被蒙骗了呢。” 赵初秀微微蹙眉,齐敏儿也算识时务,没有继续说什么,她的夫君她如何不了解,毕竟结婚已经一年多了,纵然她明白夫君心里那个人不是她,可她也知夫君是心软的性子,不但从未亏待过她,且永远是温和细雨般的模样,现下眉头微蹙,便是心中不快了。 围观宾客中,也有不少窃窃私语的,不过大多都搞不清是什么情况,又有谢江译来请他们入席,便都散了,赵初秀看了三弟一眼,也与娘子一同回了席上。 邹嬷嬷亲自来请她们几个去合安苑,谢清蕊才不情不愿离开,今日,她真想鱼死网破来着。 老太太将谢清蕊从祠堂放出来,这事本就有些亏欠清芷,如今谢清蕊又上杆子去讨打,老太太也没有太过偏袒,一见面就将谢清蕊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谢清蕊今日挨了打又挨骂,心中委屈难言,一个劲哭个不停,老太太便有些心软了。 “三丫头你也是,你大姐姐纵有百般过错,事后祖母自会为你做主,你何必在你二哥哥大婚之日动手打人呢?”老太太很不满,今日怎么说都是谢府大喜的日子,那么多宾客在场,这不是让谢府难堪吗。 清芷心头涌起一股酸涩,和谢清蕊扭打在一起她都没有哭,那么多人围观指指点点她也没有哭,可此刻却这般酸涩难忍,她直直望着老太太,问道:“为什么要我忍?” 为什么总是她要忍?为什么总要她顾虑那么多? 谢清蕊凭什么可以不分场合拦着她挑衅嘲讽,而她就要生生忍着? 老太太一怔,别过目光:“你如今不只是谢府的姑娘,还是平南王府的媳妇,做事该顾着两府的脸面。” 赵初临上前微微拱手,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到老太太身上,神色恭敬:“祖母既然提到了平南王府,孙女婿有一些话实在不吐不快。” 老太太抬了抬手,还算客气:“姑爷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赵初临望了清芷一眼才开口:“如今清芷是我的娘子,她既嫁与我,我便要护她周全,虽说之前大姨姐做那事是在清芷出嫁之前,我本不该说什么,但很不巧,将清芷从园子里救出的人正是我,我亲眼见到她当时有多无助、多惶恐,她甚至把钗握在手里想要一死了之,一个姑娘家,遇到这种事,实难想象她是园中那两个时辰是怎样度过的。” 赵初临每每想到那一幕,就痛得浑身紧。 “若照我的性子,谁敢这样害我,我必不会如此轻饶了她,可清芷是顾着谢府,顾着兄弟姐妹间的情分才没有报官、没有声张,果然人善被人欺,她的善念可得到一丝回报了?大姨姐可有半分悔改?今日之事,大家心里都有数,若祖母怕清芷丢了平南王府的面子,大可不必忧心,平南王府从来不惧流言,也断不会任人拿捏!” 第一百零九章 李兰歆病倒 第一百零九章 李兰歆病倒 赵初临身姿挺拔,面色凛凛,声音清朗有力,立在屋里说完这番话,屋子里没一个人出声,缓了片刻他又开口:“从前的事,既然娘子都不再追究了,我是个外人,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求祖母公允便是。只是从今往后,我作为她的夫君,她若受了委屈,我必替她百倍讨之。” 清芷立在他身后,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忽然很想上去抱住他,这一刻,什么委屈、什么难过都见鬼去吧,她有这样好的夫君,别无所求了。 屋里的气氛实在凝重,老太太瞥了眼清芷,才望向赵初临,讪笑道:“姑爷说哪里话,你有这份心,是三丫头的福气,祖母高兴还来不及呢,至于她们姐妹,我向来都是一视同仁的,万不会厚此薄彼。从前的事咱都不提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合该高高兴兴才是,你们快去前头吃酒去吧。” 赵初临该说的话说完,自然顺着台阶下,谢江诚也说他要去前头帮忙,几个人便一同离了,出了合安苑,清芷顾不得三哥哥和温婉在场,一头扑到赵初临怀里,将他抱得紧紧的。 谢江诚清咳一声,牵着温婉大步往前走,赵初临竟难得脸红了起来,唤了声:“娘子,快松开,人家都看见了。” “看见就看见,我不管。”她伏在他的肩头,闷闷说道。 赵初临无奈,轻轻揽着她,还要躲避那些使女偷笑的目光,哄她:“回家慢慢抱,想抱多久就抱多久好不好?” 清芷半响没有出声,之后才听见轻微抽泣声传来,赵初临一惊,捧住她的脸,看她眼睛红红的,忙问道:“怎么了这是?” 清芷声音微颤:“我哪里值得你对我这样好?” 赵初临松了口气:“傻子,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清芷喜极而泣,竟是红着眼睛问他:“那你亲亲我好不好?” 赵初临面色一僵,耳根微红,“现在?” 清芷不等他反应,踮起脚尖,将红唇凑了上去,赵初临从前没现他的娘子也会这样磨人,可他偏偏又喜欢她这样撒娇,且这样的要求,他是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的。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像捧着稀世珍宝,将唇覆了上去。 清芷今晚特别黏人,直到回了平南王府,都紧紧跟在赵初临身边寸步不离。 除了三哥哥,从没有人这样护着她,而他明知道自己只是个姑爷的身份,不好在谢府说什么,却还是义无返顾护她,哪怕让老太太下不来台,也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谢清芷,是他要护着的人。 赵初临喜欢她黏着他,却故意逗她:“我要去洗澡了,你还要跟着吗?” 清芷眼眸亮亮地看着他:“我帮你搓背。” 赵初临呼吸一滞,从前他也曾半开玩笑让清芷帮她搓背,甚至无赖地说两人一起洗这样的话,无一不被清芷红着脸赶走,今晚她却这样主动。 这个傻丫头,他是她的夫君,护她爱她本是应当,她便感动成这样了。 赵初临环抱着她,又试探问道:“那不如一起洗?” “唔……可以。” 他眸色深深,将她拦腰抱起,清芷惊呼一声,已稳稳落入他的怀抱。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只是这样欢快悠闲的日子没过了几日,渐渐有些流言传到了清芷耳中,判国子监事李大人之女李兰歆,为情痴狂,一病不起。 而到底因何人一病不起,人人心知肚明,不免都将目光落到了赵初临夫妻身上。 清芷本以为她不出府门,就听不到外头的人怎么传,可她忽略了家中还有一个齐敏儿,齐敏儿一日三时跑来南苑同她唠家常,清芷还不能赶她走,强撑着精神听她历数李兰歆的不是。 “原本她病了,我还觉着她怪可怜,可她倒好,说什么此生非三叔不嫁这种话,外头说什么的都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叔始乱终弃呢。”齐敏儿坐在清芷屋里头,细长的眉微微一挑,瞥了眼清芷。 清芷微微惊讶:“她说非官人不嫁?何时说的?” “就今日。” “大嫂嫂消息真是灵通。”她半嘲讽,今日李兰歆刚说出口的话,齐敏儿就巴巴地来告诉自己。 齐敏儿不理会她语气中的嘲讽,只是说道:“如今谁不知你与三叔夫妻恩爱,李兰歆说这样的话,不是让外人看咱们平南王府的笑话嘛。” “世人该笑,也是笑她李兰歆,与平南王府何干?”清芷不是不生气,自己的夫君被人这样觊觎,她不生气才怪,可她就是不愿被齐敏儿看出来。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她大病一场要死要活,做出一副被人抛弃、黯然神伤的模样来,万一三叔一时心软……”齐敏儿没有说下去,然眸子里止不住的笑意让人看了心生厌烦。 清芷让小莲重新换了茶,不紧不慢问道:“大嫂嫂觉得官人会心软?如何心软?难不成休了我,娶她?” 齐敏儿尴尬一笑:“哪能呢,三叔不是那样的人。” 然而她话锋一转,说道:“不过看李兰歆这架势,怕是不会介意二女共侍一夫了。” “她不介意?可我介意!”清芷目光冷了下来,望着齐敏儿说道:“她是死是活,与我们无关,可她若再有什么事就扯上官人,我绝不善罢甘休!” 齐敏儿怔然,没想到清芷会有这样的气势,一时竟没有开口,她心里忍不住嘀咕:“这庶女这样张狂,到底是仗谁的势。” 她轻轻端起茶盏抿了口,又听清芷说道:“大嫂嫂这一整日净关心她李兰歆了,想必也累了吧?其实大嫂嫂真是多虑了,她不过是病一场,说了几句惹人嫌的笑话,谁又会放在心上呢,哪怕官人听见这样的话,也不会理会,何况是我?” 齐敏儿如何听不出她话外之音,不过是嫌她多管闲事罢了,可她还是轻轻笑道:“三弟妹这样自信,不过是觉得如今三叔的心思都放在你身上,可这男人啊,有几个靠得住的?如今你们是新婚,他还新鲜着,时日久了却也难说。李兰歆不论样貌还是才情都是拔尖的,又对三叔痴心一片,哪个男人会不动心?何况他们二人原本就……” 齐敏儿连忙捂唇,讪笑:“你来汴京晚,从前的事大概不知道,我也是道听途说罢了。” “大嫂嫂知道些什么?” 齐敏儿颇有些为难道:“弟妹若真想听,我也不妨告诉你,索性我是把你当亲妹妹看待的。” 清芷但笑不语,齐敏儿才接着说道:“三叔这人你也了解,身份显赫、才能出众,凭借自身之能一路升到枢密院都承旨的位子上,寻常姑娘哪入得了他的眼?这些年无论多少姑娘投其所好、蠢蠢欲试,他皆不为所动,可唯有这李兰歆是个例外。还记得那年李兰歆生辰,就是你来汴京前一年,三叔包下整个南怀搂为李兰歆庆生,请了汴京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唱了整整一日,这事儿在汴京传为佳话,当时还挺轰动的。” 包下南楼为李兰歆庆生,请了汴京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唱了整整一日,传为佳话…… 清芷手指不自觉握紧,纵然她已做好心理准备,纵然知道齐敏儿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可她还是有些承受不住,赵初临待李兰歆,究竟是怎样的态度,她从未问过。 婚后她觉得那些可能都是谣传,毕竟她在赵初临眼中,只看到了她自己,他甚至从未提过李兰歆这个人,可齐敏儿的话让她头一次有了动摇,这样的事情齐敏儿不可能骗她,不然她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齐敏儿在说谎,可见这事情是真的。 赵初临与李兰歆…… “好妹妹,那都是从前的事儿了,你听过也就罢了,三叔现在待你如何,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你可别钻牛角尖啊。”齐敏儿颇为好心劝她。 清芷神情一晃,望着她淡笑:“大嫂嫂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我方才在想官人快回来了,晚上该准备什么可口饭食。” 齐敏儿愣了愣,呵呵一笑:“如此便好,我真怕你想不开,与三叔闹了矛盾,那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大嫂嫂多虑了。”清芷淡笑。 如今齐敏儿与她刚嫁来平南王府时不同,那时齐敏儿满身傲气,压根不将清芷放在眼里,后来却觉得清芷也同样没把她当回事,这才改变了策略,同清芷姐姐妹妹亲热起来。 清芷就想不明白了,她不就是婚后第一日没有答应齐敏儿给她介绍谭蓁蓁认识吗,她至于这样与她作对吗? “大嫂嫂要留下一同用饭吗?”清芷下了逐客令。 齐敏儿今日目的也达到了,便起身离开:“不了,我还要陪母亲。” 在婆母心中,可只有她这一个儿媳妇,齐敏儿想到这儿,心情不禁更舒畅了些。 齐敏儿一走,清芷身子骤然松弛,歪倒在一旁,此刻她不仅心累,身体也累。 小莲和阿荇见齐大娘子走了,才进屋来,乍见姑娘歪倒在一旁,心想坐了一日是累坏了,小莲便上前要扶着姑娘去歇一会儿,哪知低头一看,姑娘眼睛红红的,面上泪水未干。 第一百一十章 任性一回 第一百一十章 任性一回 小莲惊呼:“姑娘,你怎么了?” 阿荇也不明所以,她们都知道齐敏儿过来是说李兰歆的事,可姑娘不是说了不去在意吗?怎么哭了? 清芷抱住小莲的胳膊,心中酸楚难耐:“我有些难过。” “是不是齐大娘子说了什么?” 清芷心中一叹,没有说话,她就是小气,事关赵初临,她小气得要命。 他怎么可以对另一个姑娘那么好,可她却除了他从未想过任何人。 难怪李兰歆将一颗心捧给他,若他不先给李兰歆希望,那样骄傲出色的姑娘做什么要死缠烂打的倒追。 “姑娘,这都是那李兰歆自己作出来的,姑爷指定不会理会她,你别放在心上。”小莲和阿荇在一旁劝她,可清芷不在乎李兰歆说什么做什么,她只在乎赵初临做了什么。 原来在她之前,他与李兰歆真的非比寻常,所谓无风不起浪,她早该明白,不然外头的人怎么会传那些话,难怪李兰歆会在她婚前来挑衅,她原先只以为是李兰歆一厢情愿,原来并非如此。 是她拆散了他们吗? “你们出去吧,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赵初临回府的时候,清芷还在睡着,他蹑手蹑脚进屋,想唤清芷起来,不然夜里该睡不着了,可清芷背对着他,头朝床榻内侧,没有出声。 “娘子,我饿了,陪我一起用饭好不好?”他坐在床榻边上,半伏着身子抱住她。 清芷睁开眼睛,淡淡说了句:“我不想吃,你自己去吃吧。”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唔。”她轻轻应了声,鼻音沉重。 赵初临眉头微蹙,掰过她的身子看着她,见她神情恹恹,显然是不高兴了,他心下一沉:“生什么事了?被欺负了?” 她点了点头。 “谁欺负你了?” “你。” 赵初临心里有些慌乱,不明所以。 清芷别过身子,暂时不想和他说话,她需要自己冷静一下,她知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她没法计较,她就是心里不痛快而已。 在她心里满满都是他的时候,他却陪在另一个姑娘身边。 赵初临怎么会允许她这样冷着他,重新掰过她的身子,逼迫她望着他,“我哪里惹你生气,你总该告诉我吧?” “是我自己小气,是我不够好。” 这叫什么话?赵初临显然不满:“我不知你因何生气,若我真做错了什么,你打我骂我皆可,我不愿这样冷着,有什么话不能说清楚?” 他每日都想她,回府第一件事就是来见她,可她冷着一张脸,着实让他手足无措。 他打小家境殷实,虽是商贾之子,但因富甲一方,连官府都敬着,后来入了汴京,成了王府嫡子,更是被人捧着,除了母亲不疼爱,他还真没受过什么委屈。 他喜欢清芷,愿意疼她、护她、包容她,可她无缘无故脾气,让他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该怎么做。 清芷听出他话语中的不耐,心中更加委屈,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她一哭,他只能束手就擒,将她抱起来揽在怀里,无奈道:“不然你打我一顿?” “对不起。”她声音轻柔,她不过是仗着他的宠爱无理取闹罢了,仗着他对她的放纵,让自己任性了一回。 他劳累一日,回家还要看她的脸色,她一哭,他又要来哄她,清芷伸出手环抱住他的腰身,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心慢慢就静下来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生什么事了吗?”他的下颌抵在她的额头,轻轻摩擦。 清芷想了想,问他:“李兰歆病了,你知道吗?” 赵初临莫名松了口气,他还以为生什么大事了,原来是她打翻了醋坛子,忍不住失笑:“我又不是大夫。” 清芷可没心思与他玩笑,“那她因何生病,你可知晓?” 赵初临正了正神色,捧住她的脸颊,慢慢说道:“我不需要知道,那是她的事,你是我的娘子,只有你的事才与我有关,明白吗?” “那从前呢?”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她只要一想到那些话心里就泛酸,止都止不住。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与她从未有过任何逾礼之处。” “我问的是你的心,你就没对她动过心?”她泪眼朦胧望着他,不想错过他任何微妙的神情。 可赵初临神色没有一点变化,启唇:“没有。” 她愣住了,没想到他回答的这样干脆,可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何?” 那样一个优秀的姑娘,对他痴情一片,他为何不动心?那么自己呢,他爱的是她这个人,还是因为她是他的娘子? 赵初临回答不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为什么? 清芷迟迟没有等到他的答案,心一点点往下沉,赵初临叹了声:“就因为她病了,你就开始胡思乱想?” 是不是因为他做的还不够好,让她对他没有信心,他低头,覆上她柔软的唇,一点点爱抚,拇指在她双颊轻轻摩擦,直到有泪水滴落在他的唇角,他停下动作,却未离开。 额头抵在一处,他声音黯哑:“你我之间,从来没有任何人,我不在乎旁人怎么说,但你不能冤了我。” 他也委屈。 “你说没有,我便信你。”她抱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的肩窝。 “既然信我,以后都不准再胡思乱想了,你知不知道,被你误会,是一件让人很难过的事情。”他满心里装的都是她,他以为他做的已足够明显,恨不得将心掏出给她看,可她却因李兰歆生病就胡思乱想不信任他。 他才是委屈的那个。 “你娶我……”清芷咬唇,还是没有问出口,他娶她,是心甘情愿吗? “嗯?” 清芷微微抬头,搂着他的脖颈,飞快在他耳后落下一吻。 赵初临浑身一僵,双臂不自觉收紧,在她耳边哑声说道:“你让我难过了,得好好补偿我。” 他轻轻在她耳后落下一吻,清芷登时面色绯红,忍不住躲了开,可她的身子被他禁锢,除了他的怀抱,哪儿也去不了,他的吻细密落下,然后往下…… 清芷惊呼,求饶道:“我……我饿了。” 他一怔,停下动作,眸中氤氲未散,闷闷说道:“你在欺负我。” 清芷愣了愣,才明白他说的欺负是什么,脸颊迅染上红晕,喃喃说道:“可我真的饿了。” 然后她的肚子很适宜地叫了两声。 赵初临闭了闭眼睛,缓了片刻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伸手替她拉好交领,才起身说道:“好,先去用饭。” 清芷很后悔,她不该说她饿了,不该让他扫兴,因为之后不论她怎么求饶,他都不肯放过她了,他那么委屈,委屈的让清芷不忍拒绝。 可她还是觉得,他是故意的。 他在报复她。 翌日,清芷直接睡到了日晒三竿,还是潘嬷嬷喊了她许久,她才醒来,吓得潘嬷嬷还以为她病了,清芷红着脸,心里将赵初临骂了好几遍。 李兰歆的病着实严重,连宫里的太医都去了好几拨,都说李兰歆是心病难医,清芷就不明白了,那日祁国公夫人做寿,李兰歆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说病就病,那时清芷就已经嫁给了赵初临,她又不是不知道,既然之前都能好好的,之后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清芷不知道的是,李兰歆之前之所以没有作,那是以为赵初临是不满意这桩婚事的,就是被迫成了亲,也会冷落清芷,可她没想到,赵初临会在谢府那么护着谢清芷。 而谢府里的事,怎么会传到李兰歆耳中,自然少不了谢清蕊的推波助澜,李兰歆听说他们夫妻这般恩爱,伤心欲绝便一病不起。 “姑娘,谭姑娘来了。”阿荇在房门处禀告。 清芷歪在软榻上打盹儿,顿时来了精神:“快请进来。” 谭蓁蓁除了清芷大婚那日,再没来过平南王府,这几日也是见外头流言实在是不堪入耳,怕清芷心中不快,这才来宽慰一二,没想到清芷竟这般悠闲。 “早知你这样,我就不来了,亏我还担心着你。”谭蓁蓁懒懒坐下。 清芷笑道:“难不成你还希望我躲在府里哭?” 谭蓁蓁见她这样想得开,自然高兴,不过提到李兰歆,还是一肚子气:“就没她这样膈应人的,亏得你和赵初临情比金坚,不然换做旁人,这不是让人夫妻两个闹矛盾吗。” “你以为我真的毫不在意吗,这几日我连府门都不敢出,就怕旁人问我什么。”清芷也是心下戚戚,她虽不出府门,可外头在传什么,李兰歆又说了什么,她一清二楚。 “那样的话她也说得出口,什么此生非赵三公子不嫁,不知道人家都成婚了吗?这样不知羞耻,李大人和李夫人也由着她?”谭蓁蓁越想越气,她知道清芷能嫁给赵初临是等了多少年才等来的,可不能让这个李兰歆给毁了。 李家那种书香门第却由着李兰歆这样闹腾,大概也是因为她的病。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心我撕烂了你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心我撕烂了你 清芷猜得不错,李家最重名声,李兰歆说出这样的话来,的确让李家失了颜面,可能怎么办,李兰歆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连太医都说了心病还须心药医,李大人气归气,到底也心疼女儿。 “歆儿,你多少吃点东西,你这样让娘亲怎么活?”李夫人整日以泪洗面,恨不得能替女儿受苦。 李兰歆躺在病榻,本就消瘦的面容越苍白,她眼圈一红:“对不起阿娘,我真的吃不下。” 从见他第一眼起,她就从未想过要嫁给旁人,如今这样子,让她该如何承受? 李夫人叹了口气,默默垂泪:“他就是再好,也不是你的,你又何苦执着,凭你的样貌才情,何愁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 “可我就是喜欢他啊。”她也不知为何,她就是喜欢他,换了谁都不行。 那年茫茫大雪之中,他琳琅的身姿出现在她面前,她的眼里就容不下任何人了,身在京都,也见识过不少显贵公子,可他却与旁人不同,没有京中贵人那般骄奢轻狂,也不似寒门子弟那般拘谨失礼,他站在坏了的车架前,并不显得急迫或紧张。 尽管冬日寒冷,大雪飞扬,尽管他可能等上一日都不会有马车经过,可他依旧那般淡定从容。 父亲邀他同行,她才知他是王府公子,心中很是惊讶。 之后但凡遇到,她的目光总是落在他身上,再也移不开,他极少与旁的姑娘说话,但待她一向温和,她想,在他心中,她是不同的。 “你可知外头的人都是如何说李府的?”李大人从门外进来,满身怒气。 李夫人忙起身拦住他,哀声道:“你别生这么大的气,她这身子已经这样了,要是再有什么好歹……” 李兰歆听见父亲的声音,挣扎着要起身,李大人沉声说道:“先好好养着身体,不要乱想。” 李兰歆还是起身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上,然后跪了下来,李夫人大惊,要扶她起来,她摇了摇头,坚持给父母磕了个头,才开口:“父亲,母亲,女儿对不起你们,女儿也不想……可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女儿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李夫人看着女儿,心都要碎了,回身扑在夫君怀里哭了起来,李大人眼睛也有些泛湿,硬着语气问女儿:“那你到底要做什么?为了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了吗?” 李兰歆咬唇说道:“除了他,女儿宁愿剃出家。” “你!”李大人气的手指颤抖,指着她恨恨道:“真是我李家教出来的好女儿!” 李兰歆虽是女儿家,但自幼饱读诗书,李大人没少费心,人人都夸李家姑娘好才情,她也一直是父母的骄傲,可如今到了议亲的年纪,多少青年才俊上门提亲,她竟闹这样一出,还说什么此生非赵三公子不嫁。 这样一来,止步不前看笑话的大有人在,可上门提亲的却寥寥无几了。 “你以为你现在这样,还有谁会来提亲吗?”李大人甩甩袖子离开。 李夫人心痛难当,还是上前将女儿扶起来,叹道:“就算为了阿娘,咱们就将他忘了好吗?” 谭蓁蓁陪清芷用过午饭才离开,清芷说送一送她,二人就从南苑慢慢往府门处走着,清芷一直没空去谭府见她,今日她主动来了,清芷便问她沈小侯爷的事。 谭蓁蓁愣了愣,竟一时没有开口。 “怎么?他放弃了?”清芷问她。 谭蓁蓁竟是微微一叹,清芷很是诧异,她几乎很少在谭蓁蓁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这次……他好像是认真的。”谭蓁蓁憋了许久憋出这样一句话来,让清芷摸不着头脑。 谭蓁蓁有些烦躁,蹙眉道:“不提他了,想起来就烦。” 她现在只想躲他远远的,他肆意嬉笑时,她有的是法子治他,可他突然认真了起来,她就不知该如何做了。 那日沈延清在谭府门前等她,被她兄长驱赶也不肯离去,谭蓁蓁怕路人瞧见,只好出来见他,沈延清很认真地告诉她:“也许我以前是做了许多错事,让你无法信任我,可我对你,绝没有半分亵渎玩弄之意,这几个月,我很认真的想过了,我喜欢你,想娶你为妻。” 谭蓁蓁彻底呆住,他想娶她? “我今日来,并非是想要你的答案,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没有掺半分假意,我以后会好好在军营历练,绝不再花天酒地,也绝不会再有不好的名声传出来。” 谭蓁蓁慢慢冷静下来,狠心说道:“你还是不明白,我不喜欢你,和你那些莫须有的传言没有关系,只是单纯的不喜欢。” 这样的话,比任何拒绝的话语都令他难以承受,可他既然来了,就做好了准备,赵初临曾告诉他,想要得到对方的真心,须得以真心交换。 “我可以等,等你慢慢看到我的真心。” 想到那日他认真的模样,谭蓁蓁就觉得心口堵得慌,到底要她说多少遍,她真的对沈延清这种公子哥不感兴趣。 “三弟妹。” 清芷脚步一顿,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蹙眉望了眼谭蓁蓁,低声说道:“是齐敏儿。” 她明显感觉谭蓁蓁身子一僵,清芷回身,齐敏儿已经走上前来。 “家里来客人了?这位是……谭姑娘?”齐敏儿一双美目在谭蓁蓁身上上下打量,探究之意明显。 谭蓁蓁忍着内心苦涩见礼:“齐大娘子。” 齐敏儿淡笑:“谭姑娘有礼。” “阿蓁要回府了,我出来送送她。”清芷淡淡开口。 齐敏儿走上前,却不经意挡住二人去路,笑道:“谭姑娘难得来平南王府做客,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了?不如去北苑坐坐,我一直听闻谭姑娘乃女中豪杰,只是无缘得见,难得今日凑巧。” 清芷眉头紧蹙,刚想开口拒绝,谭蓁蓁便先她一步说道:“不必了,我想齐大娘子应该也不愿见到我,我何必去添堵呢。” 谭蓁蓁本来就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她先以礼相待是看在清芷的面子上,可不是长她齐敏儿的威风的,再说了,她来平南王府是找清芷的,关齐敏儿什么事,竟然来拦她的去路。 齐敏儿一怔,面上笑容尽散,说了句:“你们二人还真是一丘之貉。” 当初清芷刚嫁进平南王府,齐敏儿让她引荐谭蓁蓁认识,清芷也是直接拒绝,这次谭蓁蓁也是如此,想她齐敏儿乃是国公府独女,自小到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冷待。 “谭姑娘在怕什么?是不敢,还是心虚?” “我看心虚的是你齐大娘子吧,你明明恨毒了我,也知我定然不愿见你,还特地来堵我,到底是谁心虚?”谭蓁蓁也不饶她,在她与赵初秀这件事上,受伤的明明是她,如今他的娘子还要来给她委屈受,哪有这样的道理。 齐敏儿没想到谭蓁蓁和谢清芷一样牙尖嘴利,可她婚后受的种种委屈,都是拜面前之人所赐,她无论如何都忍不下这口气,冷笑道:“谭姑娘迟迟不婚配,莫非还放不下官人?谭姑娘不会是想学李兰歆,败坏平南王府的名声吧?” 齐敏儿提起李兰歆,无非是想让清芷难堪,清芷本不愿与齐敏儿撕破脸让赵初临为难,可她也不能看着谭蓁蓁被齐敏儿欺负,遂冷声说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亏得大嫂嫂还这样上心,阿蓁何时婚配,那该是谭大人和谭夫人费心的事,大嫂嫂这样关心做什么?” “谢清芷,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扭,对付自家人呢?”齐敏儿冷声质问。 “大嫂嫂若真当我是自家人,就不该为难我的朋友,你若敬旁人一分,旁人也自然会敬着你。” “你个小门小户……” “敏儿!”一声略带怒气的喊声,令清芷三人一下子回过神来。 齐敏儿身形微晃,不情不愿转身,就见赵初秀慢慢走上前来,她的夫君、她的官人,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他这样怒气冲冲的模样,是为了谭蓁蓁吗? 婚前,她已知赵初秀与谭蓁蓁关系匪浅,她总以为成了婚夫君的心就会放到她身上,可他这个人啊,待她实在是疏离得过分,哪怕他永远是温和的模样,哪怕他从未薄待过她,可她就是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 哪有夫妻过成他们这样的? 赵初秀只与清芷和谭蓁蓁点头示意,便对齐敏儿说道:“跟我回北苑。” 他神情冷淡,没有怪她,可她心里莫名委屈,别过目光:“官人是怕我为难了谭姑娘,特地赶过来的?” 赵初秀蓦然一滞:“你胡说什么!快跟我回去!” “我偏不,你敢说你心里完全将她放下了?”齐敏儿压根忍不住,看到夫君和谭蓁蓁碰面,她心里的火就怎么都忍不下去,尤其是夫君故意不去看谭蓁蓁,这分明就是心里有鬼。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赵初秀抓住齐敏儿的胳膊,想要带她离开,齐敏儿却用力挣脱,一副不说清楚救不会离开的架势,赵初秀那么温柔的人不可能真的对她动粗,一时竟也拿她没法子。 谭蓁蓁强忍着怒气,这两口子要闹就闹,偏偏要扯上她。 “你愿意撒泼我管不着,别什么事都扯上我,你拿他当宝,别人未必稀罕,你若再敢乱说,小心我撕烂了你!” 第一百一十二章 自始至终都是你 第一百一十二章 自始至终都是你 谭蓁蓁气势逼人,站在齐敏儿身前,瞪着她,竟让人没来由地感到压迫。 赵初秀明显一震,原本就白皙的面容更显苍白,那句“你拿他当宝,旁人未必稀罕”重重撞击在他的心口,痛得他险些站不住。 齐敏儿一贯嚣张,哪容得下谭蓁蓁说这种话,且还是在自己的夫君面前,竟然扬言要撕烂了她。 “不知死活的东西……”齐敏儿才要扬手,就被赵初秀眼疾手快捉住。 她眸中瞬间蓄满了泪水,慢慢转过身,喃喃道:“你竟然帮她?我才是你的娘子!” “我只是不希望你再闹下去,跟我回北苑。” “我闹?你听见她方才说什么了吗?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被这样欺负?” 赵初秀紧拧着眉,他本不善周旋这种事,况且他知阿蓁是不怕事的性子,娘子又素来跋扈,这二人对上,必不会轻易罢休。 他耐着性子对齐敏儿说道:“有我在,没人会欺负你,你也累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谭蓁蓁暗自握紧了拳,从前那些萦绕在心头怎么都散不去的人和事,慢慢消散,直到再也抓不住。 罢了,时间也够久的了,把他放在心里那么久,她仁至义尽了。 谭蓁蓁缓了口气,冷冷望着齐敏儿:“你若想同我动手,我随时奉陪,但我奉劝你一句,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今日我只说一次,我与你身旁这个男人,没有半点关系,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你若再因他找我的麻烦,我说会撕烂了你,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她神色清冷,与清芷说了声,转身离去。 赵初秀整个人僵在原地,都没敢去看她离开的背影,纵然心被撕了个粉碎,痛得他肝肠寸断,他还是好好跟清芷道了歉,哄着齐敏儿回了北苑。 清芷忍不住一叹,嫁进来这几个月,她也渐渐了解了赵初临这位兄长的性情,果真是个温柔的没半点脾气的人,难怪……连阿蓁都对他动了心。 然,造化弄人。 之后同赵初临提起这件事,他亦是唏嘘不已。 “这样闹过一场也好,大哥和谭姑娘心里也该放下了。”当初二人感情正浓时,大哥听从母命同秦国公府定了亲,太过突然,他们甚至都没有机会怨怼一场。 “以后尽量不让阿蓁来平南王府了,我去找她便是。”清芷原以为谭蓁蓁只是来南苑,碍不着北苑什么事,可没想到齐敏儿直接在府门处等着她们。 赵初临斜躺在软榻上,忽地想起一事,与她笑道:“你一定不知道,今日安元修去谢府提亲了。” “提亲?”清芷先是一愣,而后展了笑颜,“老太太同意了吗?” “自然是同意的。” 清芷想来也是,安元修条件不差,老太太没理由拒绝。 赵初临又说道:“不过他还想托你问问二姨姐的想法,他说若二姨姐不同意,他不会强人所难。” 倒是个君子,只是二姐姐……清芷也不知二姐姐听到这样的消息会不会高兴。 “好,我明日问问。” 如今夜里有些凉了,清芷起身去关窗,见阿荇从院外走进来,然后进了屋,禀报:“大公子来南苑了。” 赵初临回了句:“请大哥去书房稍候。” 清芷多少也能猜到,赵初秀来找官人,大概是为了白日里的事情,她不免心中叹息,平南王妃一心为大哥着想,难道看不出他婚后过的并不好吗。 阿荇和小莲陪着姑娘写了会儿字,瞧着天色渐晚,便问姑娘要不要歇着了。 清芷才察觉已经亥时了,可赵初临还没有回来。 “他们兄弟想是要多说会儿话,准备些吃的送到书房,这个点该饿了。” 阿荇应下,便下去准备,清芷想了想,还是她亲自过去一趟,告诉大哥不要放在心上才好,在清芷心里,齐敏儿再有不是,可赵初临这个大哥却极好。 清芷与阿荇一同到了前院书房,果然书房烛火未熄,清芷上前才想敲门,突然听到里头的声音,莫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如今看着你们夫妻恩爱和睦,我也算放心了,不然大哥怎么对得起你。” “大哥不要这样说,我从未怪过你,如今我已成家,许多事……不想去在乎了。”他有清芷就够了,只要母亲不为难清芷,哪怕让他放弃王府嫡子的身份另立门户,他也甘愿。 赵初秀微微一叹:“当初你听到母亲私自为你与谢府联姻,跑去找母亲想退了这门亲事,可最终终是没能如你所愿,我是真的担心,担心你会同我一样,好在你比我幸运多了。” 赵初临拍了拍兄长的肩膀,安慰道:“大哥何不学着放下,给自己和大嫂一个机会?” 接下来他们说了什么,清芷已经听不进去了,突然想起在她婚前,李兰歆与她说的话。 “可怜他为了与谢家三公子的交情,咬牙才应了下来,为此还与王妃大闹了一场。”当时,清芷满心以为是李兰歆故意激她的话,原来是真的,当初他真的不想娶她。 “姑娘……”阿荇自然也听到了,此刻担心地望着自家姑娘。 清芷心里很乱,说道:“你送进去吧,别说我来过。” 清芷回了房间,抱膝坐在软榻上,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赵初临现在对她有多好,她都看在眼里,若说现在赵初临不喜欢她,她也不会信。 如今他们婚姻美满幸福,不就可以了吗,可她心中为何那么介意,介意当初赵初临不愿娶她这件事。 她深深缓了一口气,想赶走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她不愿再与赵初临有任何不快了,不管当初他是否是真心娶她,如今他心里有她才是最要紧的。 正这般想着,房门开了,赵初临绕过外室进来,微微惊讶:“怎么还没睡?” 她老实回答:“你不在,睡不着。”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上前搂住她,亲了亲额头,“我现在陪着你呢,快睡吧,已经很晚了。” 清芷下意识握住他的手,好像只有这样,她的心才能安定下来。 赵初临和衣躺在她身旁,笑了笑:“怎么了?” 他的眼眸明亮,笑意盈盈盯着她,清芷突然鼻子一酸,抱住了他,这个人这么好,她不想失去他,更不愿有任何矛盾。 赵初临觉她的反常,捧着她的脸颊看着她,眼中询问之色明显。 清芷呼了口气,静静望着他,说道:“不论我说什么,是不是都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 赵初临微微蹙眉:“不能说你心里没我。” “我想问你一件事……当初你娶我,是真心的吗?” 她问出口,心里也轻松了许多,这几个月,她一直想问,却不敢问,只是一直埋在心里,早晚有一日会爆,她不愿与赵初临有任何不快。 赵初临摸了摸她的青丝,笑道:“新婚之夜,我不是都与你说清楚了吗?自然是真心的。” “你不用骗我,我承受得住。”就算当初不是真心,现在是就可以了。 “我怎么会骗你,你瞎想什么呢。”赵初临好笑地望着她,“当初虽然不是我亲自上门提亲,虽然是母亲私自决定,但也正合我意,是她无意中成全了我。” “既然合你心意,你为何想要退婚?”他明明在骗她。 “我何时要退婚了?”赵初临有些不明所以,“你是听谁说的?” 清芷瞪着他,气呼呼说道:“方才你与大哥在书房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当初你得知你我二人的婚事,去找王妃闹了一场,你并不满意这门婚事,现下也无需哄我。” 原来,她是听到了书房里大哥说的话。 赵初临紧紧抱着她,是他不好,一直没有告诉她,他想娶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她。 “你……你是不是无话可说了?”清芷闷闷说道。 赵初临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得意得笑了笑,气的清芷要打他,他抓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耐心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去年在寿州待了几个月?” 清芷不知他突然提起这件事做什么,愣愣点了点头。 “那次去寿州,是我主动向陛下请求的,只为了办好差事好回京向陛下请旨赐婚,之所以没有在信中与你明言,是怕万一书信被他人看到,于你名声有损,哪知回京后谢府出了事,我也不好再提了。” 清芷有些恍惚,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半响才说道:“向陛下请旨赐婚,是为了我?” “自然是你,不然还能有谁?” “可是……” “可是为何我还去找母亲退婚是不是?”赵初临顺着她的话问。 见她点头,他才解释道:“因为那时我根本不知道是你,当时我正在想办法怎么促成你我的婚事,却突然得知母亲私自为我定了亲,我心中恼怒,才去找母亲拒绝婚事,后来得知对方是你,我又惊又喜。是我不好,早该告诉你的,我以为我们已经成了婚,那些事就不重要了,早知会让你胡思乱想,我就该早点与你说清楚,自始至终,我要娶的那个人就是你。” 清芷已是红了眼眶,原来……竟是这样。 平南王妃误打误撞不只成全了她,这也是他的心愿。 她释然了。 “那……我也有件事想告诉你。”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为何娶我?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为何娶我? 她并非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嫁他。 “嗯?”赵初临揽着她的纤腰,二人依偎在一起。 便听清芷在他胸口处缓缓说道:“那年你离开金陵,我出城去送你,谁知还是晚了一步,赵府的马车早已离开,我在城外哭了许久,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后来三年,我从三哥哥口中偶尔得知你的消息,却也明白,你我二人差距太大,恐怕今生注定没有缘分了,哪知我们全家也搬来了汴京,与你离得越近,我便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我也想过放弃,却实在办不到。” “后来我察觉到你也是喜欢我的,我又欢喜又忐忑,再后来得知与我定亲的人是你,我那段时间整夜整夜睡不着,怕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我就什么都没了。” 她想,她现在已经是他的娘子了,这些话也不必羞于说出口了。 她不知,她的这些话,字字落到他的心口,烧得他滚烫,星眸流转,落到她绯红的脸颊,他心中一下子恍然,他从不知……从不知她的心意。 “所以,那日在长春观你说已有倾心之人,那人就是我?” 清芷抬眸望着他,长春观? 赵初临淡笑:“我可不是故意要偷听,无意中听到的。” 原来她和阿娘说的话,早已被他听了去,清芷羞怯,点了点头,不是他还能有谁。 原本早已心意相通的两个人,又知晓了对方早已将自己放在心里那么久,怎能不欢喜震撼,清芷想要的答案都在心里了,她的夫君是真心想娶她,且只想娶她一人。 赵初临可没她那么淡定,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清芷竟喜欢了他这么多年,他为何没有早些知晓,他总觉得她还小,他离开金陵时,她才十三岁。 不可否认,那时他只是将她当作妹妹,再次相遇后,这份情愫才悄然转变,可这时,这个姑娘眼里心里便只有他一人了。 此刻将她抱在怀里,是从未有过的满足,所谓天作之合,便是郎情妾意、惺惺相惜。 翌日,清芷回了谢府,先去合安苑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听说她是为了二丫头的事回来的,心道是有人来向二丫头提亲,清芷回来关心关心,很快便放她去了。 清芷不愿去东院,且有周小娘在,许多话也不好说,便先去找温婉,又让人将谢清菡喊来。 “你今日不回来,我原也打算去见你。”温婉拉着她坐下,面上隐隐有些担心。 清芷瞧她神色,便知所为何事,柔声道:“不必担心,她尽管闹她的,我与官人都不会在意。” “可到底是人言可畏,她这病总是不肯好,说句难听的,若哪一日真有个好歹,三姑爷恐会遭人诟病。” 清芷如何不知,想到李兰歆,她也是心中愤愤,就没见过这样的人,本是一腔痴心,若真为此一病不起,清芷倒也敬她、怜她,可她不该闹得满城皆知,如此一来让世人如何去看待赵初临?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如今反倒成了负心汉一样。 “二姐姐来了,先不说了。”清芷瞧着谢清菡进了院子,连忙打住不提,没得让二姐姐也为她担心。 谢清菡原本神情恹恹,见到清芷才展了笑颜,清芷与温婉相视一眼,温婉轻声道:“她这两日都不大高兴。” 清芷招呼谢清菡坐下,姐妹几个好好说说话,谢清菡也不傻,清芷选在今日回来必是听见了什么,无奈问道:“想必你已经听说了,昨日他来提亲,老太太应下了。” 清芷问她:“二姐姐不高兴吗?” 谢清菡垂,喃喃道:“我不知道。” 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有些害怕倒是真的,那人为何突然来提亲,明明话都没说过几句,且她只是个庶女,他图什么。 清芷试探问道:“二姐姐是不是担心他是一时兴起,或担心以后嫁过去是否顺心?” 谢清菡与她和温婉都不同,清芷和温婉所嫁的人都是本就熟悉的,可谢清菡与安元修,却是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且谢清菡还有些排斥,安元修却突然求亲,想必谢清菡是吓着了。 谢清菡愣愣的,也不知是在想什么,但她却明白,这桩婚事一旦老太太应下,她是一定要嫁的了,她也不是讨厌那个人,就是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我今日来,便是受他所托,来给二姐姐带个话的。”清芷缓缓说道:“他说若是二姐姐不愿,他绝不强求,但他私心里还是希望二姐姐能同意。” “他真是这样说的?”谢清菡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但好像原先的害怕担心都烟消云散了。 温婉笑道:“这样瞧着,还是个细心的,想必日后也会对清菡好。” “我也这样觉得,安元修与官人是同僚,知根知底的,总比二姐姐嫁给个陌生人要好得多。” “三妹妹,我能见他一面吗?”谢清菡紧抿着唇,羞怯问清芷。 清芷微怔,迟疑道:“这事不难,让你妹夫安排就是,只是二姐姐,你确定要见他?” 婚前见未婚夫婿这种事,怎么都不像二姐姐会做出来的。 谢清菡也知这样不好,可她想了想还是点头:“我有些话想问他。” 清芷回平南王府后,和赵初临一提,赵初临也有些惊讶,可他却突然想起一事,颇有些委屈道:“二姨姐平日里最是胆小怯懦,可如今竟主动要求见安元修,反倒是你在婚前唯唯诺诺不敢相见,害我乞巧那日苦等许久。” “这都多久的事了,你还记得。”清芷瞪他,当时她因要嫁他,又欣喜又忐忑,生怕会出什么意外,哪还敢偷偷相见。 此事有赵初临安排,倒也好办,很快就约好了日子,邀安元修来一趟平南王府,而清芷也给谢清菡传了信,怕传出什么来,谢清菡还特意拉了温婉一起来。 “他们在前院书房,待会你在东边园子里可与他见一面,二姐姐放心,南苑都是自己人。”清芷早已安排妥当,绝不会有旁人瞧见。 谢清菡自然放心,且他不过是问句话,哪怕被人不小心瞧见了,大不了传几句闲话,反正从前她被传的闲话也不少了。 谢清菡由小莲引着往园子里去,清芷本想陪温婉说说话,却见她神色恹恹,很是疲乏,关切道:“可是没睡好?” 温婉点了点头:“这几日官人回来得晚,我睡眠又浅,醒了便睡不着了。” “那你先去隔壁屋子歇一会儿,补个觉。” 清芷让阿荇带温婉去歇息,便见赵初临进了院子,他本没打算进来,看到温婉去了隔壁屋子,才抬步往清芷屋里来。 “枢府有点事,我得去一趟,不能陪你用午饭了。”赵初临与她说道。 “那快去吧,别耽误正事。” 赵初临点了点头:“安元修稍后会自己离开,我让赵传带他出府,你不必管了。” “好。” 冷风肆虐的时节,安元修在园子里等待,身姿挺拔笔直,心尖却在颤,他实在不知她找他是为何,要与他说什么,他怕她拒绝他的婚事,怕她不愿嫁他。 脚步声渐近,小莲停在身后不远处,谢清菡裹着披风,心定了定,一步步上前。 安元修原本该走上前去,可看着她身影一步步靠近,安详温柔的面容望着他,他有些僵住了。 “安大人。”谢清菡离他五步站定,微微见礼。 安元修还礼,慢慢抚平紧张的心绪。 谢清菡瞧了眼四周,面色不自觉绯红,很是好看,安元修喉咙一紧,别过目光。 “约安大人前来,实在冒昧,还望见谅。” “不,若说冒昧,是我先贸然提亲,是不是让你为难了?”安元修静静等她的答案,手指紧握,生怕她说出令他无可奈何的话来。 可谢清菡却笑了笑,轻轻摇头:“我是有些话要问安大人,这才冒昧打扰。” “什么话?”他眉头不自觉皱起。 谢清菡到底是不大好意思说出口,可她知道见他这一面不容易,且不能耽搁太久,咬牙问他:“你为何要娶我?” 安元修手掌倏地松开,这个问题,他的确该好好回答她,他想这也许是他唯一的机会能跟她说出心中想法,两年了,他也没想到会再次遇见她。 “两年前,义父病逝,我去金陵散心,在城内长街与你擦肩而过,你那时并未注意到我,之后天降大雨,你在店铺门前躲避,若说我对你一见倾心,或许你会不信,但事实就是如此,雨天极冷,而你衣衫单薄,我想也没想便去买了件斗篷,可怕你会不收,我不敢和你多说一句话,扔下斗篷匆匆离开。” “后来我也曾寻过你,只是却毫无音讯,我很后悔,当日为何没有与你说话,没有问你身份,再后来,先帝召我回京,我便离开了金陵,原以为此生与你无缘,哪知上天又让我见到了你,我知贸然提亲或许让你为难,可我实在等不得了,我听说谢家尊长正在费心你的婚事,我怕再晚一步……”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李兰歆欲做妾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李兰歆欲做妾 安元修的话一句句撞击在她的心口,谢清菡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安元修对她……竟然是一见倾心、相思多年。 她从未这样慌乱过,此刻面颊绯红,竟有些手足无措。 安元修见她这模样,以为她很为难,便说道:“我是个武将,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可我对你,确实是见之不忘,某求娶之心至诚,还望谢二姑娘应允。” 他折腰拱手,态度虔诚。 谢清菡原本不安的心莫名安定了,这个人心里有她,一心求娶,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应,可没来由地,她就想逗逗他:“你去谢府求亲,尊长已然应允,你此刻又这样问我,若我说我不愿,你可会放弃这门婚事?” “你不愿?”他大惊。 “你还未回答我,若我不愿,你会放弃吗?” 自然不会!安元修心中暗道。 可面上却未表现出来,诚恳说道:“我诚心求娶,谢家尊长也已应允,若姑娘一日不愿,我便等姑娘一日,若姑娘一世不愿,我便等姑娘一世。” 反正他孤身一人,等得起。 谢清菡心中大骇,这人…… 她垂低眸:“莫说这样的话,我、我没有不愿。” 白皙清秀的面容上染了红晕,冷风肆虐而来,吹不冷两颗滚烫的心。 谢清菡和温婉从平南王府离开时,温婉还是没大有精神,清芷挽着她的胳膊,神色关切:“若是三哥哥太忙,回来晚了就让他去书房睡,以免吵着你。” 温婉抿嘴痴笑:“他大概是上一次睡书房睡怕了,说什么都不肯再去书房睡了。” 清芷真没想到,三哥哥竟是这样黏人,不过她还是对温婉说道:“我看你神色不好,不单是没睡好的原因,别不是病了,该请个大夫瞧瞧才是。” 温婉点头:“不用担心,我若真不舒服,会请大夫来看的。” 谢清菡兜了兜披风,对清芷道:“外头冷,快些回屋吧,不必送了。” 都是自家姐妹,清芷也不矫情,目送着她们离开便赶紧进了屋子,这天一下子冷下来,还真让人有些受不住。 安元修那头得了谢清菡的答案,便紧着催促媒人上门,争取在年前把婚事办了,他不想拖得太久。 而谢府更怕安府反悔,巴不得能早定下来,向氏待在合安苑同老太太商量着谢清菡的婚事,老太太笑道:“他虽身世单薄了些,可到底是官家信任倚重之人,前途不可限量,二丫头是有福气的。” 向氏也附和:“平日里清菡最是不温不火,没想到会有这样好的人家亲自上门来提亲,也不知看上她……” 向氏话没说完,被老太太瞪了眼,硬生生憋了回去。 可老太太虽不让向氏说下去,心里也忍不住犯嘀咕,这样有前途的新贵,主动求娶谢府一个庶女做什么,就算是不在乎嫡庶,也该求娶美貌的清蕊,怎么就是清菡了呢? 想起谢清蕊,老太太叹了声:“如今只剩下清蕊高不成低不就的,可不能再拖了,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就再给你一年的时间,若嫁不进高门,就按她父亲的意愿,从寒门子弟中挑选个有才能的,不能生生耽误了这丫头。” 向氏何尝不心急,谁让谢清蕊作茧自缚想绑住沈小侯爷,可偏偏人家侯府宁愿顶着骂名也不肯娶她,反倒是她坏了名声,高门显贵哪个还肯要她。 十月末,平南王府门前停了辆马车,从车内下来个妇人,正是李兰歆的母亲,李夫人。 李夫人先前递了好几回帖子,平南王妃不是外出就是托病,可李夫人心急如焚,实在等不得了,直接上门来,平南王妃纵然性情孤冷,也不好将上门的客人赶出去。 下午,清芷正在厨房,亲手给赵初临煲汤,她见赵初临喜欢,便跟厨房妈妈学着做,北苑来人喊她时,她正好从厨房里出来。 嫁进平南王府两个多月,清芷最开始还坚持每日去婆母面前请安,后来平南王妃特意交代不必每日都去,她便隔三差五去一次,后来大概平南王妃也懒得应酬,便客气地说彼此自在些才好。 清芷心中虽有些难过,但换个角度,不必在婆母身边拘着,也是好事。 平南王妃极少会主动见她,说来惭愧,清芷嫁来两个月,见到平南王妃的次数大概双手都能数得过来。 “待会儿官人回来,让他先把汤喝了,我去北苑一趟。”清芷吩咐小莲。 平南王妃在暖阁等她,清芷解了披风进屋,恭恭敬敬行礼问安,平南王妃待她一向和气,虚抬了抬手,让她先坐。 “今日李夫人过府,与我提起了李姑娘的病情,我本也不愿这样的事来烦你,但想了想,还是喊你过来,将李夫人的来意告知你一声。” 清芷才坐下的身子不免有些僵硬,李夫人来过了? “李兰歆……想给三郎做妾。”平南王妃静静开口。 清芷犹如木石雕塑,她强忍着心中骇浪,平静开口:“李姑娘何苦如此,屈尊妾室岂非太委屈了她?” “我私心里,自然也不愿她来破坏你与三郎的感情,但李夫人不求平妻,甘愿让女儿为妾,我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平南王妃是最不愿赵初临与李家联姻的,可她到底也得顾忌着王府,李夫人都那样委曲求全上门来,平南王妃也做不到一口回绝。 清芷明白了,李府做小伏低,为的是给李兰歆求一个妾室的位份,让她入府。 凭李家的家世和李兰歆的才名,她就是给王府做妻也是使得的,如今却只求妾室,平南王妃也没有理由拒绝,就算是清芷拒绝也只会扣上个善妒的名声。 “那母亲的意思呢?”清芷问道。 平南王妃想了想,对她说道:“别怪我狠心,我也有我的难处,这事我是拒绝不了了,若你有法子让李府放弃这个想法自然皆大欢喜,若李府还是执意要将女儿送进来,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原来是想将难题抛给她,清芷忍不住头大,想到李兰歆对赵初临的痴心,想必不肯轻易放手的了。 “李大人素来固执端正,如今由着李兰歆给官人做妾,恐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平南王妃点了点头:“听说李姑娘不肯进食,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李大人和李夫人也是爱女心切。” 与其让她耗死,不如遂了她的意。 平南王妃好似想到了什么,心口有些疼,当初大郎和谭家姑娘的事,到底是伤了大郎的心,彼时大郎跪在自己面前恳求…… 清芷不知平南王妃想到了什么,她现在满心都是李兰歆要给赵初临做妾,她真没见过这样阴魂不散的人,若赵初临对她有意,她也算是为了爱情豁出去,如今算什么,她知不知道这样给赵初临带来多少困扰,知不知道外头多少闲言碎语都是冲着赵初临去的。 若真的爱他,怎会如此! 如今巴巴地要来做妾,可有想过赵初临有多为难? “李兰歆为了嫁给官人,死都不怕了,哪能有法子让她放弃。”清芷喃喃自语,这根本就是无解的难题。 平南王妃何尝不知,但她也想过了,李兰歆就算真嫁进来,赵初临也会冷着她,若李兰歆在南苑过得不好,李大人对赵初临肯定也会颇有微词,必不会在朝堂上为赵初临助益。 如此一来,哪怕赵初临与李府联了姻,其实也得不到什么。 平南王妃细细思量,与清芷说道:“其实你也不必太忧心,三郎的脾性我了解,他一心放在你身上,绝不会多看她一眼,就算她真的嫁进来,也不过是给她个容身之地,多张吃饭的嘴,你是主母,她也不敢越过你去。” 话是这样说,可真嫁进来,膈应的还是清芷自己。 从暖阁出来,一阵冷风吹过,清芷才觉得脑袋清醒了些,婆母的意思她都明白了,要么就劝李兰歆放弃这个念头,要么就迎她入府晾着她,可不论哪种选择,对清芷来说,都有难度。 她可不愿与赵初临之间有一个李兰歆插进来。 回到南苑,才知赵初临还没有回来,阿荇伸手接过披风,说道:“姑爷让赵传带了话回来,说有应酬,会晚些回来。” 清芷点了点头,躺在软榻上歇一会儿,很快摆了膳食,清芷也没什么胃口,只盼着赵初临快快回来,彼此好有个商量。 清芷在软榻上等得睡着了,亥时赵初临才回府,身上带着轻微的酒气,怕熏着清芷,先去洗了个澡才进清芷的屋子。 清芷听见他回来就醒了,等着他进来,才想开口,却见他似乎面有愁容,忙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赵初临抱了抱她,才说道:“是我不好,不该将烦心事带回家,让你担心了。” “说什么傻话呢,你有烦心事不告诉我,还想告诉哪个去?” “是官中之事,校场出了事,陛下动怒,好些人被牵扯了进去,我可能这段时间都会很忙,不能陪你了。”赵初临摩擦着她的脸颊,满脸疲惫。 清芷心疼,忙催促他去歇着,李兰歆的事,便决定暂时不让他忧心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清芷见李兰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清芷见李兰歆 赵初临昨日回来得晚,今日又早早离开,清芷连话都没来得及与他说上一句。 “小莲,你让人去谭府给阿蓁带个话,说我今日有事,得空再去看她。”原本与谭蓁蓁约好今日去谭府找她,如今出了李兰歆这档子事,清芷哪儿还有心情。 平南王妃的意思是清芷如果不能尽快让李兰歆打消这个念头,那李府可就要将人送进来了。 “姑娘不去了?” “咱们去李府。” 算起来,李兰歆为她的夫君病成这样,清芷于情于理也该去看望一下才是。 “李、李府?”小莲和阿荇相视一眼,她们没听错吧,姑娘要去李府找不痛快?“姑娘,平白无故去李府做什么?你见了那个李兰歆又不会高兴。” 清芷瞥她一眼:“快去备车,再准备些补品。” 还要补品?小莲不敢多问,连忙去准备。 清芷又对阿荇说道:“官人最近劳累,这些事先别到他跟前烦他。” 阿荇只好应下,昨日去北苑,是她陪着姑娘去的,自然平南王妃的那些话她也听到了,李姑娘要死要活不肯进食,李大人和李夫人拉下老脸来为女儿说亲,只求一个妾室。 阿荇知道姑娘心里有主意,可还是说道:“若是李兰歆真的油盐不进,姑娘还是应尽快同姑爷商量对策,毕竟李兰歆要嫁的是姑爷,姑爷有知情权。” 阿荇不敢想象,若等李兰歆真的入了府姑爷才知道,到时会生什么。 “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入府的,她若真的铁了心,我会和官人说明白,总之他娶了我,别想再娶什么妾室了。”清芷小气说道。 阿荇抿嘴痴笑,她家姑娘是被姑爷惯坏了,要是搁着从前,姑娘哪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没多久,小莲说马车备好了,补品也放进了马车里,清芷才裹了斗篷出门,汴京的冬日冷得彻骨,若非必要,清芷还真不愿出府。 李府与平南王府一东一西,隔了一大个坊市,如今冬日里,街上行人甚少,马车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平添了几分肃穆萧索之感,厚重的棉帘子阻隔,车厢里暖意融融。 小莲塞了个手炉给清芷,清芷看着崭新的炉套,笑道:“还记得去年离开金陵时,也是这样冷的天,你也塞了个手炉给我,套着你新缝的炉套。” 小莲自然记得,“那时以为再也见不到姑娘了,从小到大还从未与姑娘分开过,姑娘走后,我可难过了好多天。” 小莲和阿荇都是打小就跟在清芷身边的,如今清芷自己得嫁如意郎君,自然也惦记着这两个丫头。 “咱们仨是同岁的,你与阿荇的婚事我一直记在心里,我知道潘嬷嬷也着急,只是我才成婚不久,她大概不好意思提,不如我先问问你的意思,阿荇那里我已经问过了,那丫头拧得很,说什么都不肯嫁人,你可不能像她一样。” 小莲哪知姑娘竟突然提起了这事,一下子羞红了脸,喃喃道:“我就想跟着姑娘,从没想过嫁人。” “那怎么行呢,我可不愿耽误你们,你们若是这样,才让我心里不安。” “可我就是想跟着姑娘……”爹娘不是没有跟她提过婚事,可她也想过了,与其嫁个不知脾性的人,过未知的日子,不如跟着姑娘自在些,姑娘待她好,她也愿意一直陪在姑娘身边。 小莲有些急了,清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打住:“行,那先不提,以后再说吧。” 说话间,马车停在了李府门前,小莲下车与门房上说了几句,小厮进去禀告,没多久一个年长的嬷嬷亲自出来相迎。 清芷跟着嬷嬷进了府门,堂屋里,李夫人形容消瘦,还是强撑着精神迎了出来。 “李夫人。”清芷毕竟是小辈,率先见礼。 李夫人忙呼不敢,还了礼:“谢大娘子。” “李姑娘病着这些时日,清芷早该来看望,拖到此时才过府,还望李夫人不要见怪。” “不敢劳烦谢大娘子,歆儿原本身子弱,小打小闹不碍事。” 清芷让小莲提了补品上前,与李夫人说道:“李夫人也要保重身子,想必这些时日为李姑娘忧心不已,瞧着气色不大好。” 李夫人笑容僵了僵,让使女收下补品,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清芷也不是来同李夫人唠家常的,开口问道:“我想去看看李姑娘,不知会不会太冒昧。” “谢大娘子客气了,您能来看望,是歆儿的福气。”李夫人转而吩咐使女带清芷去李兰歆闺房。 清芷如今嫁进了亲王府,李夫人待她自然客气,她说想要去见李兰歆,李夫人也不好阻拦,若换做从前,大概早就一口回绝了。 使女领着清芷去到李兰歆的院落,清芷原本以为会见到一个躺在病榻、虚弱的病美人,却没想到李兰歆坐在窗前绣着女红。 见到清芷前来,她起身相迎见礼,清芷连忙虚扶了把,客气说道:“李姑娘好生坐着,不必起身。” 清芷见李兰歆一侧搁置的绣品,赞了句:“李姑娘真是心灵手巧。” 李兰歆到底是身子虚弱,微咳了两声,才缓缓说道:“我希望出嫁那日,能穿着亲手绣的喜服。” 清芷淡笑不语。 “病中有劳谢大娘子前来探望,实在惭愧。”李兰歆吩咐使女上茶。 清芷也没客气,径自坐下,淡淡说道:“李姑娘痴心感天动地,无奈我家官人是个榆木疙瘩,只好我这个做娘子的替他来探望病人了。” 使女送了茶过来,清芷轻轻抿了口,气定神闲。 李兰歆倒也沉得住气,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反倒娇羞羞地说道:“他是个顶好的人,值得最好的。” “最好的,是指李姑娘吗?” “我会为了他,变得更优秀。” 清芷从前也觉得自己不够好,配不上心里的那个人,可如今却知道,不管自己是否优秀,赵初临喜欢的是她这个人,并不是所谓的光环。 可是很显然,李兰歆到如今也看不透。 “李姑娘是觉得,他不喜欢你,是因为你不够优秀吗?”清芷清冷一笑:“这世上的好姑娘何止千万,难不成他个个都要去喜欢?你自诩爱他,可你真的了解他心里的想法吗?” 李兰歆有些绷不住了,冷声道:“你是不是觉得,他娶了你,心里那个人就一定是你?你难道忘记了当初你与他的婚事是怎么来的了?” “自然,他若心里没我,你尽管嫁他,甚至我这大娘子的身份也可以让你,你敢赌一次吗?” “什、什么意思?”李兰歆微微蹙眉,她竟愿意将大娘子的身份让给她? 清芷微微启唇:“他若对你有一丁点的情意,我会与他和离,到时你尽可嫁他,做他的正妻。若他对你半分情意也无,你趁早死心,从此不论是要死要活,都不得与他有任何牵扯,敢赌吗?” 若是从前,李兰歆敢赌,可自从谢清蕊与她说过那些话后,她心里越没底了。 那时谢清蕊主动来找她,出于礼貌她没有拒绝,可谁知谢清蕊告诉她,赵初临在谢府是如何如何维护谢清芷,他们夫妻二人是如何如何恩爱,她听着那些话,险些失控崩溃。 她一直以为,赵初临娶谢清芷是逼不得已,难道他真对她生了情意? 此刻谢清芷又如此自信要与她打赌,她反倒不敢了。 清芷看出了她的想法,嗤笑:“李姑娘既不敢赌,便是知道他心里没你,你又何苦揪着一个不属于你的人。” 李兰歆胸口微微泛疼,不管怎样,谢清芷都是赵初临的正房大娘子,可她恨死了她这种仗着身份炫耀与赵初临亲密的态度。 “谢大娘子何苦激我,平南王妃都应承了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我做什么又与你打那劳什子赌,不是自讨苦吃吗。” “难道李姑娘觉得现在不是在自讨苦吃?”用这样的方法,让一个不爱他的男人娶她,哪怕只是做个妾室,依赵初临的性子,怕是也要膈应的食不下咽。 “没有到最后,谁又能说得准?也许他现在还没喜欢上我,可难保时日久了不能生出情愫来,我有的是时间等,还是你怕了?也是,毕竟当初他娶你,也并非他所愿,他现在对你好,不过是因你是他的娘子,他是个重情义的人,你不会以为自己可以走进他的心里吧?” 清芷觉得有些好笑,到底是谁给她的勇气? 她懒懒说道:“你等不到那时候的。” “谢大娘子便这般自信?自信他与我朝夕相处不会生出情意?” “我的意思是,你不会有与他朝夕相处的那一日。” 李兰歆也累了,淡淡说道:“谢大娘子今日来,无非就是劝我放弃这门婚事,可我也明确告诉你,我不可能放弃,我喜欢了他这么多年,除了他,我谁都不会嫁。” “劝你放弃?”清芷挑了挑眉,唇角微扬:“李姑娘怕是误会了,我今日来并非劝你放弃他,而是想告诉你,你若执意入平南王府,从你入府的那一刻起,你将再不会见到他,哪怕一面!” 第一百一十六章 妾室用不上这些 第一百一十六章 妾室用不上这些 李兰歆瞪大眼睛望着她,实在不敢相信她如此气势逼人地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她凭什么? 李兰歆嗤笑:“谢大娘子魔怔了不成?” “你若不信,尽管试试。” 赵初临与李兰歆的种种,赵初临早已一五一十告知了清芷,旁人不知,难道清芷还会不知吗,赵初临对李兰歆从未有过半分情意,从前那些传言也不过是捕风捉影。 “当初大雪之中,他的马车半路毁坏,李大人和李夫人宅心仁厚将他一路送回汴京,他心中感激,便是对你也多了几分和气,你若不刻意散播那些谣言,或许他还会把你当朋友敬重,可如今,你三番两次兴风作浪,他早已厌烦了你,你却仍不自知,你妄想嫁他,可知他根本不愿娶你?” “你……你胡说!他待我是不同的!”李兰歆才不愿相信赵初临待她的好只是为了报恩,他一定是心里有她的。 清芷知道点不醒她,也无意劝她。 “我与你说这些,不是要劝你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你这样做的后果,除了会得到他的厌恶,不会得到任何东西,他的人、他的心,都只会离你越来越远。” “你就是怕了,怕我进门后他眼里不再有你,所以才来威胁我,你若真这么有自信,为何不敢让我入平南王府?”李兰歆紧握着双拳,胸口起伏不定。 清芷微微阖目,叹了声:“我说是为你好,大概你也是不信的,你若真执意入平南王府,我不会拦着,可不论是你还是李府,都将成为汴京城里的笑话,李大人与我三哥哥同在国子监任职,我也不愿闹得太难看,但如果你都不在意,便由着你。” 清芷站起身来,又好心提醒了她一句:“现在官人还不知此事,你还有收手的余地,不然你怎么进了平南王府,他一定怎么把你丢出去!” 清芷从她身旁经过,看到她放在一侧的绣品,想到什么又说了句:“对了,就算你真的入了王府,也不过是个妾室,挑个好日子送过去就行了,用不着这些的。” “你!”李兰歆捂着胸口一阵猛咳。 清芷让她自己想想看,就带着小莲离开了李府。 回平南王府的途中,小莲还小心翼翼地说道:“姑娘,你方才的样子太吓人了。” 清芷没好气的瞪她:“怎么说话呢!讨打是不是!” 小莲连忙讨好她:“可我觉得姑娘就该这个样子,姑爷那么疼姑娘,可见不得姑娘受委屈。” “傻子,只有我在乎的人才能给我委屈受,她李兰歆凭什么。”不论李兰歆怎么作,只要赵初临心向着她,她就不觉得委屈。 昨日她炖了一下午的汤,赵初临都没能喝上一口,这可是清芷头一次炖给他喝,从李府回来后,清芷心情似乎并没有受影响,反而又一头钻进了厨房。 阿荇在府里等姑娘和小莲回来,等着心急,就怕姑娘冲动或者被李兰歆欺负,哪知姑娘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反倒她干着急。 “大娘子有心了,难怪三哥儿那么疼大娘子。”厨房的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从前在金陵时就负责几个哥儿的饮食,后来搬来汴京,就成了南苑厨房的管事。 “官人最近忙碌,我除了做些小事,也没办法替他分忧。”昨晚赵初临回来满脸疲惫,清芷很是心疼。 “大娘子先去歇一会吧,我帮大娘子看着火。” 清芷点了点头,回房里歇个午觉,赵初临曾跟她透露过一两句,清芷也明白官家因何如此看重校场上的事儿,如今陛下正当年,意气风、雄心壮志,想要一举收复漳泉两府,且还有北汉这个心腹大患,今年算是登基初期休生养息,明年估计该有战事了。 枢府里事务繁忙不说,官家又指了赵初临去校场练兵,他如今是一点空闲都没有。 清芷歇了午觉,精神大好,小莲正好去厨房将炖好的汤端过来,清芷尝了口,觉得还不错。 便听小莲说道:“方才我去厨房,听见几个婆子在说嘴,说是大公子和齐大娘子已经好多天不说话了,王妃急得不行。” “又出什么事了?难不成还为了上次阿蓁来平南王府的事儿?” 小莲摇了摇头,小声道:“好像是大公子收了个通房,齐大娘子不乐意了。” 清芷惊得瞪大了眼睛,赵初秀?收通房?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你听准了没有,别不是乱传的。”她怎么看,赵初秀都不像是会收通房的人,且明显他对阿蓁还未完全放下,怎么还有那个心思去收通房。 小莲想了想说道:“反正那几个婆子是这样说的,不能有假吧,姑娘若是想知道,我再去打听打听。” “算了,北苑的事情还是少掺合,齐敏儿如今不来找我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她如今还真没心思去管齐敏儿的闲事。 李兰歆那儿,她该说的话都说尽了,若李兰歆还是一意孤行,她相信赵初临绝不会让李兰歆入府的,只是若赵初临介入,与李府的交情大概也就断了。 “姑娘,你还要出府?”阿荇抱着晒好的薄毯进屋,见清芷围上了斗篷。 清芷点了点头:“我去校场给官人送汤。” 天大的事,也没赵初临在她心里重要。 “姑娘等会儿,我把毯子放到马车上,校场那么远,别冷着。”日落西山,最是寒凉的时候。 小莲笑嘻嘻抱了两个手炉过来,笑道:“姑娘一心想着姑爷,心里热乎着呢。” 阿荇抿嘴痴笑,清芷瞪她一眼,面色微红。 赵初临在北郊的校场,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小莲才开了车门,就感到一股冷风灌了进来。 小莲连忙挡住,说道:“姑娘先别下来,我去找个人通传一声。” 小莲向营外站岗的守卫说明来意,很快就有人进去通传,片刻后,赵初临的身影匆匆赶来。 小莲才想去喊姑娘,赵初临先她一步摆了摆手,让她噤声,而他自己则蹑手蹑脚上了马车。 清芷歪在车厢一侧,以为是小莲上了来,乍见赵初临高大的身躯弓着身子进来,眼眸一亮。 “你怎么突然来了?”赵初临笑着问她。 清芷见他面上有汗,拿出帕子一边给他擦着一边说道:“我亲手炖了汤给你,如今天冷了,喝口热汤暖暖身子。” 赵初临从她手里接过帕子,略有些尴尬:“别擦了,脏得很。” 清芷还是坚持给他擦了擦手,嘀咕道:“我又不嫌弃你。” 他在校场那么累,她怎么会嫌弃他呢。 等赵初临手干净了,才摸了摸她的脸颊,她来见他,他很是高兴,可还是说道:“校场离得远,如今天又开始冷了,别再来了,你心疼我,难道我就不心疼你吗?” 清芷心里甜如蜜糖,他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人,此刻她觉得什么李兰歆、刘兰歆的,通通见鬼去吧。 清芷拿过旁边的食盒给他,饭菜是厨房做的,汤是她亲手炖的。 赵初临捧着她的脸亲了口,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打趣儿道:“没想到还能喝上娘子亲手炖的羹汤。” “你这意思,是嫌我以前太懒了吗?” 赵初临连忙讨饶:“哪能呢,你要做我还舍不得呢。” 清芷给他盛了一碗出来,她拿毯子盖着,上面又放了两个手炉,走了这一路汤还热乎着,赵初临自然都看在眼里,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好喝,娘子厨艺真好。” 自从二人将从前的心意说开,他越变得油嘴滑舌了起来,若在婚前,清芷无论如何不会想到他会是这个样子,不过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她都喜欢。 在她心里,他永远是那个趴在她窗前,演木偶戏逗她开心的少年。 不管过去多少年,她的初心从未变过。 清芷实在不愿破坏这甜蜜安逸的氛围,李兰歆的事终究没有说出口,他难得休息片刻,还是不要这些事烦他了。 “真想跟你一起回家。”赵初临由心说道。 清芷觉他越小孩脾气了,笑道:“我就在家等你,又不会跑,你回家就能看到了啊。” 赵初临很想抱抱她,可身上又是尘土又是汗的,就只是牵着她的手,握得紧紧的,“校场里都是糙汉子,哪有在娘子身边舒服……” “咳咳……”马车外适宜的咳嗽声,打断了赵初临的话。 赵初临眉头轻皱,掀了棉帘子,没好气地说道:“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沈延清真是没想到,去了棉城半个月,才回来就见赵初临和他家娘子在校场外腻歪,听得他一身鸡皮疙瘩。 清芷脸颊绯红,躲到一旁去没好意思再出声。 赵初临与清芷说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进去换了衣裳跟你回家。” 清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延清先瞪大了眼睛:“我可是听说校场事多才特地过来的,你都忙完了吗就要回家?” 赵初临跳下马车,淡笑道:“是没忙完,不过这不是你来了吗?” 沈延清心梗了一下,敢情他这是上赶着才替他做事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有客人暂住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有客人暂住 原本赵初临以为今日能好好陪陪娘子,谁知才回府没多久就被大哥赵初秀喊去了书房。 清芷让人送了茶水过去,方才赵初秀来南苑时,脸上的疲倦太明显,让清芷莫名想到了下午小莲听到的事儿,如今府里只有他们两兄弟能说上话,估计赵初秀心中郁结,不吐不快吧。 果然没多久,前院传了席面,又要了酒。 小莲神神秘秘地凑到清芷面前,小声道:“姑娘,北苑的事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姑娘想不想知道?” 清芷蹙眉:“不是说不让你打听吗?” 小莲连忙说道:“冤枉啊,我今日一整日都和姑娘在一起,可不是我去打听的。” “是阿荇?” “阿荇也是为了姑娘好,姑娘别怪她好不好?”小莲惯会撒娇。 清芷无奈道:“罢了,既然打听过了,还不快说来听听?” 小莲嘿嘿一笑,说道:“大公子收的通房不是旁人,正是齐大娘子身边的一等使女慧心,听说是从秦国公府带来的,难怪齐大娘子那般生气。” 原本清芷就觉得赵初秀不像是会纳通房的人,如今又说是齐敏儿身边的使女,清芷就觉得更不可思议了。 “大哥她何至于如此?”除非昏了头,不然做什么去招惹齐敏儿身边的人,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小莲面色一红,悄悄说道:“好像是大公子醉了酒,强要了慧心。” 若说醉了酒,或许还有可能,可清芷一想到平日里赵初秀温润的模样,就觉得这事有古怪,但事情已经生了,齐敏儿又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估计不会轻易罢休。 小莲在一旁嘀咕:“既然这齐大娘子生这么大的气,大公子又何苦非得坚持给慧心名分呢?如今齐大娘子不依不饶,大公子也不肯给台阶下,可怜慧心夹在中间,闹着要寻死。” “什么?她要寻死?”清芷是见过慧心的,模样倒真不错,可和齐敏儿比还是差一些的,赵初秀难道真看上了慧心? 此刻阿荇正从前院回来,说姑爷和大公子还在吃酒,清芷点了点头,不去管他们。 阿荇听她们聊着北苑的事,心中略一思量,还是将疑惑说了出来:“姑娘,你见慧心次数少,我倒是私底下和她说过几回话,姑娘有没有现,慧心的眉眼和谭姑娘有些相似?” 清芷心里咯噔一下,她平日里就算见了慧心,也不可能对着个使女细细打量,还真没现,可她知阿荇一向细心,既这样说了,便是真的有些相似。 “难怪……”难怪赵初秀会醉酒要了慧心,之后又不顾及齐敏儿,硬要给慧心名分,恐怕齐敏儿也知道原因,这才更加不依不饶。 清芷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明知不该,可她还是有些气愤,也许是因为她的心是向着阿蓁的,所以听到这件事第一反应是生气。 谭蓁蓁很努力地去忘记那段伤痛,赵初秀却还不肯放下,他这样做,只是令齐敏儿更加记恨谭蓁蓁,给谭蓁蓁带去更多的麻烦,既然当初是他先放弃了阿蓁,就该坦然面对,如今这样,不仅伤害他自己,伤害了阿蓁,更伤害了齐敏儿。 赵初临回来的时候,见清芷房里的烛火还亮着,愧疚道:“原本该好好陪你的,又让你等我到这么晚。” 清芷浅笑:“哪个要整日和你黏在一起了?不知羞。” 赵初临爱极了她使小性子的模样,笑道:“是我非要与娘子黏在一起。” 清芷伏在他身上闻了闻,酒气倒是不重。 赵初临说道:“我不过是陪着大哥吃了两杯,不多。” “大哥他……”清芷欲言又止。 赵初临知道她想说什么,揉了揉眉心,“我劝过他了,就是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 大哥此次如此坚持,赵初临也知是与谭姑娘有关,大哥不过是想找个替代品,虽然他不赞成这种方法,可面对大哥一杯杯酒下肚,痛苦的模样,他劝解的话竟不忍心说出口。 清芷拉他到一旁坐下,叹了声:“怎么都没想到,大哥会这么强硬的纳妾。” 说完她深深望了他一眼。 赵初临被她看的喉咙有些紧,问她:“你这样望着我做什么?” 清芷一愣,知道他想多了,却没来由地想捉弄他一下,故意说道:“你们男人娶了娘子后,是不是都想再多纳几房妾室?” 赵初临瞪着眼睛看着她,显然是吓了一跳:“瞎说,我从来没有这个想法。” 起码娶了清芷后,他从未想过纳妾。 清芷自然知道他的心意,可被他这样直接说出来,她还是小小雀跃了一下。 只是想到李兰歆…… 清芷神情又黯淡了些:“你没想过纳妾,可就是有不死心的自己扑上来,甩都甩不掉,你能怎么办?” 她这话说的,让赵初临很是疑惑,“什么意思?可是最近又生了什么?” 清芷也知,李兰歆的事情是该告诉他了,便说道:“是有件事一直瞒着你,你别生气。” 清芷将李兰歆想给赵初临做妾室,李夫人去求平南王妃,和平南王妃已经应允的事都告诉了他,只见赵初临脸色越来越沉,最后直直盯着清芷,看的清芷心里直毛。 “不是说不让你生气吗。”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清芷没想到他会生这么大的气,喃喃道:“本来早就想跟你说的,你最近不是忙吗?” “再忙也应该告诉我,如果今天我没有早回府,你准备什么时候和我说?等她入了门才告诉我吗?” 清芷急了:“她还想入门?想都别想!” 赵初临原本满身怒气,一下子被她的模样逗乐了,竟是哭笑不得。 “我当然不会让她进门,不然你不得恨死我了。”赵初临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说道。 清芷这两日不是没想过解决的办法,说到底,她顾及着李大人,李大人曾对赵初临有恩,又与三哥哥同在国子监,并且,当初国子监招生一事,清芷出了主意,也是李大人大力支持才得以实行,算是帮了三哥哥的忙。 李兰歆若真被赵初临严词拒绝了,且是为妾都拒绝的话,李府必然会成为满汴京的笑柄。 “在想什么?你不会是怀疑我意志不坚吧?”赵初临笑着打趣。 清芷淡淡说道:“我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不让李兰歆进门,又能不伤了与李府的和气。” 最好的办法就是李兰歆主动放弃,可清芷该说的话都说了,她知道李兰歆是铁了心,旁人说什么都没用的。 “这件事错不在我们,就算最终真与李府伤了和气,我也不会允许李兰歆进门,就算母亲应下了也不行。”赵初临态度坚决,牵着清芷走向床榻:“已经很晚了,不要想这些了,快睡吧。”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你只要知道,我决不允许她进门,不管做妻还是做妾,哪怕做个使女都不行。” 清芷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什么,赵初临一心为她着想,她都明白。 如今沈延清回京,赵初临明显轻松了许多,虽然每日还是要往校场跑,每日还是很累,可不必那么晚回府,清芷也能催促着他多休息。 这日,清芷被平南王妃叫到北苑,原本平南王妃为了赵初秀和齐敏儿不愉快的事没少费心,无暇去管李兰歆那档子事,可李府送了消息过来,平南王妃才记起还有这事。 “李府说下月初五是个好日子,会将李兰歆送来。”平南王妃直接说道。 相比较上一次清芷来北苑乍听到李兰歆要给赵初临做妾时的震撼,显然这次她要冷静很多,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日会让官人早些回府。” 平南王妃一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望了清芷一眼,有些同情转瞬即逝。 “你也别太难过,不过是个妾室,三郎的心也不在她身上,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以后就算进了府,你也权当没她这个人便是。” 怎么可能当没她这个人,清芷可不愿有这样一个人膈应着,但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好好应下了。 清芷在暖阁没待多久,就有使女急匆匆进来,说齐大娘子要回娘家,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什么?真是胡闹!大郎呢?” “大公子……刚刚出府了。”使女小心翼翼回禀。 平南王妃只觉得额头突突直跳,顾不得清芷是不是还在,很快离了暖阁。 清芷跟在她身后出来,看到平南王妃急切地往赵初秀院里去,她心中微微泛酸,什么时候,平南王妃也能对赵初临这样关心,如果她对赵初临有对赵初秀一半的在意,就决计不会答应让李兰歆入府。 这一刻,要是赵初临在家,她真的很想去抱一抱他,告诉他,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在。 回了南苑,清芷让人收拾出了一间客房,说过几日有客人来住一段时间,就连阿荇和小莲都不会想到,姑娘说的客人会是李兰歆。 第一百一十八章 身受重伤 第一百一十八章 身受重伤 隔日赵初临回府比较晚,清芷半梦半醒间,感觉半边床榻陷了下去,她一下子惊醒。 “吵醒你了?”赵初临柔声问她。 其实他的动作很轻,只是清芷一直等他没有睡沉,自然一有动静就醒了来。 “见过李大人了?”清芷转过身面对着他。 赵初临顺手就将她揽在怀里,“该说的话都说了,只是娘子,你确定要这样做?” “只有这样,才能让李大人看出你的用心,还有让李兰歆明白你的决心。”清芷窝在他怀里,感受到他身上温热的气息,好像什么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尊重你的选择,但若最后事态不可收拾,就听我的,将她赶出去,不必留什么情面。” 赵初临到底是不放心,他怕清芷心里不自在却不肯说,一心只为他着想,他不需要她这样做,他也不介意得罪了李府,更不介意世人怎么看、怎么评说,但却不愿让清芷受一丝委屈。 “好,以后都听你的。”清芷打了个哈欠,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赵初临亲了亲她的额头,拥着她入眠。 十月初四,清芷亲自到为李兰歆准备的客房瞧了眼,她和赵初临都只把李兰歆当做暂住的客人,既然是客人,她这个做主人的自然要照应好。 从客房出来,小莲一脸喜色跑了过来。 清芷笑道:“什么事这样高兴?” “回姑娘,表姑娘有喜了,三哥儿才让人传了消息来。” 清芷一僵,“婉儿……你是说婉儿……” 天哪,婉儿有喜了,有了三哥哥的孩子。 清芷顿时喜笑颜开:“快点备马车,我要回谢府。” 与此同时,温婉和谢江诚,还有曾氏都在合安苑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拉着温婉的手,仔仔细细打量着,不满道:“瞧着还是瘦了些,该好好补补才是。” 说着去看谢江诚,谢江诚立马说道:“祖母考虑的是,孙儿一定好好照顾娘子。” 老太太又想到什么,径直说道:“前几个月一定要小心些,不然就让诚哥儿去书房睡着。” 温婉和谢江诚同时面色一红,低头没有说话。 曾氏笑呵呵说道:“我会好好嘱咐他们的,婉儿是头胎,江诚在她身边也能安心一些。” 老太太就是提议一下,并不是真要他们小两口分开,又嘱咐了几句才说道:“快回去歇着吧,坐了这许久也该乏了。” 谢江诚便与温婉告退,回了西院。 昔日苏如慧怀孕时,怀的还是长房长孙,老太太都不曾这样关心过,到底是亲疏有别,轮到自己的亲外孙女,这关心都露在脸上了,好在苏如慧不是计较的性子,夫君待她好,又有乖巧的儿子在身边,她不至于心里有落差。 但苏如慧性子好,向氏可忍不了,老太太对二房处处优待,如今温婉怀了孩子,恨不得放在手心里捧着,偏他们二房的孩子是个宝不成? 没多时,向氏就抱着云哥儿来合安苑刷存在感,老太太年纪大,自然对小娃娃都是喜爱的,抱着云哥儿逗了半晌。 谢江诚一路牵着温婉的手往回走,温婉几次想挣开都不得法,她只好小声嘀咕:“旁人都看着呢。” 谢江诚不以为意,“看就看着唄,你现在可是要重点保护的人,一切都要小心。” “哪就有那么娇贵了?”温婉自己真没什么感觉,就是嗜睡了些,也没别的不适。 可自从大夫说她有喜之后,谢江诚除了忙公务,只要在府就寸步不离温婉身边,搞得温婉都紧张了起来。 怎么没那么娇贵,谢江诚想想都害怕,要不是这段时日温婉一直精神不好,请了大夫来看,不然都不知道是有喜了,若乱吃了什么药可如何是好。 但这也不能怪温婉,毕竟她也没有经验,更没往那上头去想。 二人才回房,就有使女来禀告,说三姑娘回来了。 温婉眉间一喜,转而望向谢江诚。 谢江诚无奈道:“这丫头,这是刚听到消息就往回赶呢。” 清芷进了院子,见温婉站在门口要迎出来,连忙上前扶住,一双眼睛滴溜溜在她肚子上打转,看的温婉羞怯不已。 “都别傻站着了,进屋吧。”谢江诚说了声。 等到屋子里都坐下,清芷才迫不及待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温婉淡淡一笑:“就是上次从平南王府回来,总是嗜睡,请了大夫来看才知是有喜了,一个多月了。” 清芷说不出得高兴,她知温婉虽然不提,但平日里老太太和曾氏没少给她压力,如今好了,她笑嘻嘻说道:“恭喜三哥哥,恭喜三嫂嫂。” 温婉想着清芷和赵初临成婚也快两个月了,嘱咐道:“你也成婚这么久了,也要注意点,别像我一样糊里糊涂的。” 清芷面色绯红,虽然她和三哥哥自幼感情好,可这种事当着三哥哥的面说出来,到底是难为情。 而且她真的还没想过这件事。 坐了没多久,谢江诚就下了逐客令:“婉儿在合安苑陪祖母坐了许久,现下该歇着了,平南王府离得也不远,你想什么回来再回来就是。” 温婉很是尴尬,清芷兴冲冲地赶来,话还没说上几句呢。 可就是知道他们兄妹感情好,不会放在心里去,便也没说什么。 清芷却语气酸酸的:“如今三哥哥有了嫂嫂,就不疼妹妹了。” 谢江诚看她一眼:“你有临之还不够?如今我可是听说了,临之除了去校场和进宫,就是在府里陪你,连一概应酬都推了。” “哪有。”清芷知道三哥哥打趣儿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赵初临真的事事将她放在心上。 正想着那个人,便传来了他的消息。 阿荇急急从平南王府赶来,小莲在屋外看到她来了,微微诧异,就见阿荇一脸急色。 “姑娘。”阿荇喊了声,又给谢江诚和温婉见礼。 “怎么了这事?”清芷很少见阿荇急成这样。 可阿荇支支吾吾,想到表姑娘怀着身孕,没有在她面前说出口。 清芷了然,与三哥哥和温婉说道:“我先出去一下。” 谢江诚不放心,也跟着出来,就听阿荇着急说道:“姑娘快回府吧,姑爷受伤了。” 清芷身子一个踉跄,谢江诚连忙上前扶住,沉声问道:“怎么回事?严不严重?” 阿荇只匆匆看了一眼就赶来见姑娘了,具体也不清楚,便说道:“姑爷是被人抬回来的,好多血,连王爷都惊动了。” 清芷险些站不住,二话不说就往外走,谢江诚心里也担心,回房和温婉说了一声,也跟着清芷去了平南王府。 马车才停下,清芷就跳了下去,急忙往南苑跑去。 屋外围了许多人,平南王和王妃都守在一边,赵初秀也在,清芷进去的时候,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可房间里浓重的血腥气还是一下子就闻了出来,清芷登时红了眼眶,落下泪来。 平南王妃见她来了,让到一旁,赵初秀安慰了句:“弟妹别担心,虽是出血不少,但并无大碍。” 赵初临伤在腹部,鲜血染透了衣衫,看着吓人,其实并不严重,他怕清芷不了解情况吓坏了,便先出声解释。 可清芷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哪还能听得进去旁的,只注意到他苍白的脸颊和痛苦的眉宇。 赵初临腹部上缠了厚厚的白布,他一定很疼吧。 清芷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早上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将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大夫在一旁开方子,赵初秀看到了屋外站着的谢江诚,主动走了过去。 谢江诚的担忧他都看在眼里,赵初秀很是欣慰,说道:“没什么大碍,不用担心,应该很快就能醒来。” “到底生何事?他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赵初秀顿了顿,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江诚神色一凛:“若是不方便……” “不是,谢祭酒别误会,没有不方便,只是……”赵初秀看着他眸中真切的关心,便不再顾忌,说道:“最近校场里不大安稳,军营里增兵,有许多是从前陇西公手下的兵,暂调来校场统一操练。” 赵初秀稍微说了几句,谢江诚就明白了,陇西公——原江南国主,江南覆灭,谢江诚也是那个时候来到汴京效忠大宋,对于这件事,他的身份无疑是尴尬的,这也是赵初秀起初不愿明言的原因。 毕竟,谢江诚曾在江南为官,曾效忠于陇西公。 “是报复?还是谋反?”他面色有些阴沉。 赵初秀摇了摇头:“没那么严重,只不过那些兵在训练时不大服管教,对练时又没轻没重,三弟许是也没想到他们会下重手。” “那些人呢?” 能伤到赵初临,恐怕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早被沈延清打废了,估计以后想站起来都难了。”赵初秀说不出什么感受,三弟受了那么重的伤,他也心疼,可沈延清下手的确重了些。 谢江诚没说什么,这的确是沈延清的风格,没当场杀了他们恐怕已经是好好忍耐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李兰歆入府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李兰歆入府 赵初临在太阳落山后醒了过来,清芷就趴着床榻边守着。 赵初临稍微动一下,她就迅抬起头看了过来,双眼红肿,一下子又落下泪来。 “哭什么,我没事,小伤而已。”他抬手替她擦了擦眼泪。 清芷瞪了他一眼,伤成这样还说是小伤。 赵初临见不得她伤心难过的样子,自责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清芷擦干泪水,问他:“疼不疼?” 他摇了摇头,目光紧盯着她,清芷挤出一丝笑容:“傻子,就会哄我。” 她将他扶起来半躺着,又去端了水过来喂他喝,轻声道:“好好在府里养伤,若不想我太辛苦,就快点好起来。” 赵初临喝了水,握住她的手,淡笑道:“你别担心,我真的没事,保证会尽快好起来。” 清芷也不愿悲悲戚戚的样子给他看,点了点头,又扶着他躺下。 “大夫说夜里可能会热,你先睡吧,我守着你。”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不会有事的,一起睡。” 清芷可不放心,从听到赵初临受伤,然后回府看到他面色苍白躺在榻上,到如今他醒来,她的心就没落下过,若让她睡,她也指定睡不着,还不如守着他。 清芷坚持,赵初临也劝不动她,只好说道:“那你过来躺着,我们说说话,我睡了一下午,也睡不着的。” 清芷依言在他身边躺下,赵初临又安慰了她几句,清芷笑他:“明明受伤的是你,你还要反过来安慰我。” 赵初临知道,在他醒来之前,清芷肯定为他流了不少眼泪,他怎么忍心。 “你知道吗,在刀砍过来的瞬间,是感受不到疼的,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被你看到,你指不定该多心疼,可我又不能不回来,否则你更要担心。” 清芷鼻子一酸,这个人,真的是时时刻刻将她放在心里的。 “你要是不回来,难不成还想让别的姑娘照顾你?”清芷冷哼。 赵初临闷声笑了两声,却扯动了伤口,没敢让清芷看出来。 清芷挽着他半边胳膊,与他慢慢说道:“你还不知道,婉儿有喜了,我今日还去看了她。” 赵初临眸子一亮,显然也为这个消息高兴,却又忍不住在想,子安那家伙终究是比他快了一步。 “不必羡慕他们,我们也会很快有自己的孩子。” 清芷一怔,她没有羡慕啊,就是单纯地为三哥哥和婉儿高兴而已,她转念一想,她与赵初临成婚才两个月,也从来没讨论过这个问题,此时她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很喜欢小孩子?” 赵初临想了想说道:“我喜欢我们俩的孩子。” “那你会着急吗?”她暂时还没想过生孩子这件事。 赵初临察觉到她的心思,笑了笑:“顺其自然吧。” 有他这话,清芷便放下心来,好在平南王和王妃都不会在意这种事,赵初临也不会催她,不然若像温婉曾经那样,被曾氏明里暗里催促,还有老太太三番两次暗示,她大概会疯掉的。 清芷看到赵初临望着她的眼神,莫名红了脸颊,她现在已经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跟他讨论生孩子的问题了吗。 天微微亮,清芷猛然惊醒,伸手摸了摸赵初临的额头,手就被他抓住。 “没有热,放心。” 赵初临身体一向极好,又勤于锻炼,这一夜无事。 吃过早饭,平南王又来看他,父子俩在房里说了好一会儿话,平南王才离开。 午后谢江诚和沈延清还有安元修一起过来,赵初临笑他们大惊小怪,听说沈延清将那几个人打废了,怔愣片刻无奈道:“小心陛下怪罪。” 沈延清丝毫不在乎,当时他没有在现场,听说赵初临受伤急忙赶过来,就见他已经倒在了血泊中,沈延清当时眼睛都红了,二话不说就动了手。 不过沈延清一开始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主要那几个人在赵初临手下也挨了不轻,沈延清稍微下手重点,直接就废了。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陛下不会为了那几个人怪罪延清的,放心便是,如今你无须想别的,先把身子养好再说。”谢江诚淡淡开口。 “对,先养好身子比较重要,校场那边有我和延清。”安元修也附和。 沈延清打趣儿道:“你马上就要成婚的人了,还是好好筹备婚事吧,我自己顶得住。” 谁让只有他是孤家寡人呢。 谭蓁蓁那个没良心的,压根不见他,想起来心就堵得慌。 赵初临需要好好休养,他们坐了没多久就离开了,谢江诚临走时嘱咐清芷好好照顾赵初临。 “婉儿怕你伤心,原本也想跟来,但祖母暂时不让她出门。” 清芷知道婉儿定然担心她,说道:“没什么事,让她别担心,过些天官人好些了,我再回谢府看她。” 李府。 李兰歆换好了喜服,原本就美貌的人被华丽的喜服映着更加明艳动人。 李夫人在门外心绪五味杂陈,抹了把眼泪才挤出笑来进屋,“我们歆儿生得这样貌美,没有人会不喜欢的。” 李兰歆面上羞赧,今日,她就要嫁给她最爱的那个人了。 虽然只是个妾室,但那个人是他,她不在乎名分。 “母亲,平南王府的人来接了吗?” 李夫人一怔,险些又落下泪来,尴尬道:“歆儿,等天黑后,李府的轿子会送你到平南王府。” 李兰歆眼眸一沉,又很快恢复荣光,她明白的,她只是个妾,没有资格让王府的人来接,她都明白的。 “没关系,只要能入平南王府。”她喃喃自语。 太阳落山,李大人来到李兰歆院里。 每走一步,都感觉脚步更加沉重,他永远忘不了那日赵初临特意找到他,与他说的那番话,所以看到女儿满脸期待的模样,他只觉得心都痛了起来。 “父亲。”李兰歆甜甜唤了一声。 李大人连忙收起思绪,踏入了屋内。 “父亲,要走了吗?” 李大人没有应她,反而对旁边的李夫人说道:“给歆儿收拾些随身衣物带着即可。” 李夫人自然明白,可李兰歆却蹙了眉:“父亲这是何意?” 今日是她出嫁,李府也早已为她备好了嫁妆,什么叫只带随身衣物即可? “歆儿,平南王府什么不缺,你安心住过去,若想要什么就回府拿。” 李兰歆明白了,“父亲是觉得,女儿屈居妾室,给您丢脸了吗?” 李大人静静看着女儿,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那日赵初临明确告诉他,他对歆儿并无半分男女之情,也绝不会娶她,哪怕为妾都不行。 当时他非常生气,他的女儿哪点配不上赵初临? 可赵初临又说道:“之所以提前来找李大人,是不愿与李府有任何隔阂或误会,李姑娘若喜欢平南王府,我与娘子定会奉她为上宾,她喜欢住多久就住多久,平南王府绝不会亏待了她。” 可是客人终究是客人。 赵初临只把李兰歆当做借住在平南王府的客人。 李大人微微阖目,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就让歆儿这样误会吧,他狠了狠心说道:“平南王府并没有因为要迎一个妾室进门而大张旗鼓,我更不愿意丢这个人,等天黑后,悄悄将你送去便是,轿子会直接送到平南王府南苑,绝不会有人看见。” 这是赵初临的主意,没有人知道李兰歆曾入平南王府为妾,日后她若想通了,离去之后也不会有什么流言。 李大人何尝不明白赵初临的用心,其实赵初临大可以在歆儿入平南王府前将她拒之门外,只是那样一来,歆儿以后定是嫁不出去了,李府也会成为笑柄。 李兰歆心一点点往下沉,绝不会有人看见…… 她只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室,不必让旁人知晓,父亲的意思她明白了。 平南王府。 清芷在灯下看杂书,赵初临躺在榻上看她,安静且温馨。 突然听见外头有动静,小莲尴尬地进来禀报:“姑娘,姑爷,李姑娘入府了。” 赵初临和清芷同时僵住了,很显然,他们都把这事给忘了。 昨日赵初临受伤,清芷完全将李兰歆抛到了脑后。 “房间不都给她收拾出来了吗,直接送过去就是了。”清芷不咸不淡说道。 赵初临迅低下头,没敢插话。 清芷望了他一眼,打趣儿道:“想照顾你的人来了。” 赵初临眼眸一瞪:“不许让她进主院。” 清芷心情大好,轻笑:“还用你说?有我在,她别想踏进我的院子。” 赵初临这才放下心来。 南苑人少,李兰歆单独住了个小院,贴身使女羽儿在新房外张望了许久,就是等不到赵三公子。 李兰歆许是也等了太久,心里越慌乱,说了声:“羽儿,你去问一问,主君什么时候过来?” 羽儿应了声,这才出去打听,听说主君在大娘子屋里,一下子犯了难,她总不好去大娘子屋里去请人吧? 可姑娘一个人等在新房,今日又是进门的第一天,她知道姑娘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咬了咬牙还是往大娘子院里去。 第一百二十章 擅闯主院 第一百二十章 擅闯主院 夜已深,她扣了几下院门,门才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小莲,她特意等着的。 当日小莲陪着清芷去李府,羽儿是见过小莲的,一看是熟面孔,才没那么慌,轻声问道:“小莲姐姐,我家姑娘已经等了好长时间了,主君什么时候过去?” 小莲淡笑:“姑爷已经睡下了。” 啊? 羽儿蓦然抬起头,主君睡下了? “可是……可是今日是……”羽儿有些语无伦次,她家姑娘好惨,进门第一日,主君连她屋子都没踏进去。 小莲说道:“羽儿,你知道你家姑娘是什么身份吧?主君和大娘子已经歇着了,你还要继续来喊人吗?” “不……”羽儿连忙摇头,她哪敢啊,再说了,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羽儿回去禀告给李兰歆。 李兰歆手脚渐渐冰凉,可这都比不上心中的寒凉,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对她,她做错了什么,他要这样子对她? “你好狠的心。”她眼睛泛红,心却在滴血。 她瞬间将桌上的东西扫落,又疯了一样去拽帷幔、锦被,羽儿吓坏了,她从未见过姑娘这个样子,她家姑娘一向是娴静知礼、端庄的大家闺秀,何曾有过这样癫狂的时候。 “姑娘,您别这样,兴许是主君为了哄着大娘子才没有过来,明天、明天一定能见到主君的。” 李兰歆瘫坐在地上,任泪水流了满面,为了这一天,她差点和父母决裂,差点死掉,她拿自己的生命赌来的婚事,在那个男人面前不值一提。 从她满怀欣喜与期待进入平南王府,从她走进新房,那个男人是不是就没打算出现? 她到底差在哪里?她已经如此卑微地去爱他了,他哪怕看一眼呢。 “姑娘……”羽儿哭肿了眼睛,紧紧抱着李兰歆,怕她家姑娘伤到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李兰歆闹得累了,羽儿才扶她到榻上休息,独自收拾这满屋狼藉,不然明日被王府的人看见,怕解释不清楚了。 天才破晓,李兰歆便亲自前来主院。 小莲才将起身,便见李兰歆和羽儿已经进了院子,她迅喊了阿荇一声:“李兰歆过来了,快点出来。” 阿荇一个激灵,就见小莲已经快走出去拦在了李兰歆面前。 “李姑娘,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李兰歆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脸色迅沉了下来:“你这称呼是不是该改一下了?” 她已经是赵初临的人了,怎么能还称呼她李姑娘。 小莲充耳不闻,又问了遍:“主君和大娘子还没起,请问李姑娘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李兰歆纵然不满,也懒得再称谓上与一个使女多费唇舌,冷冷说道:“今日是我入府第二日,理应早早来向主君和大娘子问安。” 小莲了然,说道:“李姑娘客气了,大娘子原也不在乎这些规矩。” 李兰歆还没开口,小莲又话锋一转:“但如果李姑娘真有这份心,就稍等片刻吧,等大娘子起身了,我再通知您。” 什么?让她在这儿等? 李兰歆从前修养极好,起码不好的情绪从不在外人面前表露,可自从赵初临成婚,自从知道他们夫妻如何如何恩爱,她的焦躁、嫉妒、慌乱的情绪便再也控制不住。 入府当日连他的人影都没看到,早早起身来问安,又被个使女挡在外头,自小到大,她一路被捧,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让开,我要去给大娘子和主君问安。”李兰歆想绕过小莲往主屋走。 小莲哪能让她进去,拼命拦着,恰好阿荇出来,和气说道:“大娘子的确还未起身,您这样贸然闯进去也不合规矩,不如您先回去,等大娘子醒了,再去通知您。” 李兰歆哪是真的要给清芷问安,她就是想见一面赵初临。 如今她已经是他的人了,她就是想见他而已。 小莲和阿荇见她这个态度,也不再多说什么,可二人拦在门前,李兰歆是无论如何都进不去的,羽儿又不敢上前做什么。 与此同时,主屋内室中,清芷叹了口气:“我出去看看。” 赵初临眼睛都没睁开,搭在她腰上的手却是一紧,喃喃道:“再多睡会儿。” 清芷无奈,拍打了下他不安分的手,故作恼怒:“外头吵吵闹闹的,你还睡得着?” 原本赵初临受了伤,她暂时不想去管李兰歆,可李兰歆注定是个不消停的。 “你再睡会儿吧,我就去说几句话,不然见不到你,她不会走的。”李兰歆为这一天等了多久,做了多少蠢事,清芷就是太清楚了,才明白李兰歆见不到赵初临不会轻易离开。 赵初临是真的不愿清芷去面对李兰歆,可他更明白,比起他去见李兰歆,清芷更希望自己去。 他终究还是别扭地松开手。 清芷轻笑,主动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在赵初临怔愣间,已经利索地下了榻。 李兰歆此刻狠狠瞪着身后的羽儿:“你就这么没用?我被她们这样欺负,你都不知道动一动吗?” 羽儿是从小在她身边服侍的,她承认,从前她待羽儿像亲妹妹一样,可如今她的心里,除了一个赵初临已经谁都装不下了,连她的父母都抛弃了她,她已经疯魔了。 羽儿眼睛通红,祈求道:“姑娘您别这样,我们先回去吧,您这样主君也会生气的。” 羽儿真的不明白,她家姑娘到底是怎么了,从前那个温婉知礼的大家闺秀哪里去了,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李兰歆还想再说什么,屋里传出清冷的声音:“谁在外面吵闹?” 她明显一怔,却不得不将恨意掩藏起来,就见房门打开,谢清芷从屋子里慢悠悠走了出来。 李兰歆下意识往屋里头瞧,可她什么都没瞧见,甚至连内室都看不到,可她知道,她爱的那个男人就在里头,就躺在这个女人的榻上。 她的指尖掐进皮肉,又倏地松开,淡笑道:“我来给大娘子问安,没想到吵到了大娘子。” “是李姑娘啊。”清芷淡淡看她一眼,“不知王府的下人们有没有怠慢了李姑娘?李姑娘若缺什么,只管问阿荇要,别不好意思开口。” 李兰歆总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先不说谢清芷对她的称呼就很不妥,而且她话里话外都像是一个主人对外人态度。 若论尊卑,如今谢清芷在她面前,算称得上一声主人,可她决不会是外人,她已经入了王府,她是赵初临的妾室,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如今我已入了王府,已经是主君的人了,大娘子再称呼我李姑娘未免不妥当了些。” 清芷挑眉:“你说你是谁的人?” 李兰歆堵了一口气:“我入平南王府,那是王妃应允了的,虽然只是作为主君的妾室,可怎么就不算是他的人了?” 清芷裹了裹斗篷,漫不经心问她:“你做官人的妾室,是官人亲口应你的,还是我这个大娘子同意了?你真以为你入了平南王府,就能嫁他?” “你、你什么意思?”这种事情,难道还能作假不成,她人都来了,谢清芷这是什么意思! “你既然这么喜欢王府,就安心住下来,住到你不喜欢的那天为止,官人与李大人有些交情,你是李府的大姑娘,平南王府自然会好好招待你。”外头实在是有些冷,清芷继续说道:“回去吧,到别府做客也要有礼貌才是,怎么能随意擅闯主人的院子。” 李兰歆最见不得清芷这样一副姿态,且她方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住到自己不喜欢的那天为止,难道谢清芷还想把她赶出去吗? 怎么可能?她休想! “主君!你在里面对不对,兰歆想见你一面。”李兰歆直接冲着屋里头大喊。 “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出来见我一面,我们以前不是都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这样?” 清芷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听见屋里头似乎有动静,她略有些不满地喊道:“不准出来,躺好。” 赵初临无奈又躺回去,可就这么一起一卧,又扯动了伤口,疼得他冒了一头的汗。 “谢清芷!就算你是大娘子,也没有资格决定主君要见谁!”李兰歆简直不敢相信谢清芷竟然对赵初临大喊大叫,她一个小门小户出身,凭什么? 清芷上前两步靠近她,沉声说道:“就在你进门前一天,他在校场受了伤,腹部被刀砍伤,一度昏迷不醒,是被人抬回了王府,这两日他伤口疼得根本睡不着,你如果不想他好,尽管喊。” 什么? 李兰歆踉跄两步,他受伤了?他怎么会受伤,为什么她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他……” 清芷知道她要问什么,直接说道:“很严重,严重到无法自主行动,严重到只能躺着,什么都做不了。” 李兰歆懵了,旋而她又有一丝喜悦,喃喃道:“所以,他并非不愿见我,而是因为受了伤?” 清芷微不可察皱了眉,这李兰歆的脑回路真是不一般。 第一百二十一章 清芷的强势 第一百二十一章 清芷的强势 清芷态度强硬,李兰歆知道赵初临受伤的消息,语气也软了下来。 “大娘子照顾主君必然辛苦了,兰歆愿替大娘子照顾主君,兰歆可以的。” 清芷摇了摇头:“我不愿意旁人进我的屋子。” “我绝不进去,主君可以到我院……” “李姑娘。”清芷打断她:“你是怎么来到平南王府的,你我心知肚明,如今他受了伤,只愿你暂且安分一些,让他好好将身子养好,平南王府不会亏待你。” 李兰歆峨眉紧蹙,谢清芷这话的意思,是她不安分,是她胡闹吗? “小莲,送客。”清芷直接不给李兰歆开口的机会。 李兰歆见她转身要进屋子,心里一急,就想往里冲,小莲和阿荇怎么会让她冲进去,稳稳拦下。 李兰歆的语气中却是带了几分恳求:“让我见他一面,他受伤了,让我看一看他。” 清芷的心猛地抽了一下,不论李兰歆多让她讨厌,可这个人对赵初临的感情却掺不得半点假,她是真的真的爱着赵初临。 但清芷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李兰歆在赵初临面前深情款款的样子,她还没那么大度。 “如果他想让你照顾,我不会阻拦,但现在,请你离开。” 昨晚赵初临伤口疼得睡不着,她在旁边努力装睡,不敢让他知道她很担心,怕他自责,好不容易睡下,李兰歆天才泛亮就来吵吵嚷嚷。 清芷只觉得此刻头痛欲裂,只想回去继续睡觉。 “大娘子就不怕落下个善妒的名声吗?”李兰歆真没想到谢清芷的态度这么强硬,她怎么敢这样做,传出去还能有她什么好。 “不劳李姑娘费心,在官人没有亲自承认你的身份前,你就只是平南王府的客人,还望李姑娘认清自己的身份,随意闯入主人的院落,难道就是李府的家教?” “什么客人?大娘子是想抹掉我的名分吗?这可是王妃应允了的。” “好,就算你是他的妾,那么擅闯主母院落,可有这样的规矩?”清芷不欲再与她废话,冷冷说道:“不论是你客人还是妾室,我的院子都不是你可以随意进入的地方,李姑娘最好是自己走出去,不然等我找人把你丢出去,可就要闹笑话了。” “你!”李兰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从她决定做赵初临的妾开始,她就注定矮了谢清芷一头,可她原本不该如此,若不是太爱那个男人,她怎会接受这样的屈辱。 清芷进了屋里,将门紧紧关上,揉了揉额头才进了内室。 赵初临闭着眼睛还在睡,清芷放下心来,哪知才靠近床榻,就被他伸手揽住了腰,直接压在了榻上。 她大惊,便听他戏谑的语气说道:“我伤得很重,重到行动不能自主,什么都做不了?” 清芷有些尴尬,清咳了声:“你都听到了?” “我怎么听着,在娘子口中我那么没用呢?”他禁锢着她,一双眼眸微眯。 清芷促狭一笑:“我故意说得重一些,免得你哪天忍不住要往她房里跑……” 话音未落,唇舌被他堵住,她只能把剩下的话咽下去,她是故意气他,他便想着法惩罚她,可她不能推他,谁让他如今是伤重人士呢。 许久之后,他才放开她,可清芷灵敏地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她慌乱地去检查他的伤口。 赵初临心中微微叹息,抓住她的手,说道:“伤口没事,别担心。” 清芷眼圈一红,气地将他的手甩开,难怪他故意捉弄她,原来是伤口裂开了怕她知道,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伤口若反复裂开,以后甭想好了! 因赵初临的伤势,陛下直接派了太医来暂时住在南苑,清芷连忙让人请太医过来。 李兰歆回了小院,却是站在院子里没有进屋,她怎么都没想到入了平南王府会是这样的光景,她原以为只要能进府,只要成为他的人,他会慢慢现她的好,为什么她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还有那个谢清芷,趾高气扬一副女主人的架势,看着就让人作呕。 李兰歆恶狠狠想着要是没有谢清芷就好了,打眼就瞧见太医匆匆往主院去,她心里莫名一慌,不自觉跟了上去。 孙太医重新给赵初临上了药、包扎了伤口,嘱咐赵初临一定要小心伤口再裂开,等孙太医走后,清芷才不满地瞪他:“你逞什么强?难不成还怕我被她欺负了?” 赵初临被她看出心思,朝她伸出了手,清芷心疼他,还是将手放入了他的掌中。 “我是你的娘子,你给了我这份尊贵,我不会轻易让旁人践踏,你好好养伤好不好?”她软糯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赵初临也愧疚不已,知道又让她担心了,好生哄着她:“好,以后在府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想到清芷方才在外头对李兰歆说的那些话,他略微放心说道:“我喜欢现在这样的你,才不会被人欺负。” 从前在谢府,故作软弱的样子有多无奈,他只恨没有早些保护她。 清芷知道她对李兰歆说的话都被他听了去,讲的时候没在意,过后想想连她自己都有些诧异,她竟会对李兰歆说,她这个当家大娘子没承认她的身份,她就不是赵初临的妾室。 可她明白,之所以她能这样强势,都是因为知道他会一直在她身后。 清芷笑了笑:“说到底,我都是仗着你赵三公子的势。” 赵初临眼眸亮了亮,本该就是这样! “我是你的夫君,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在你身后,你摆平不了的,总还有我给你撑着。” 清芷觉得自己已经能习惯他的情话了,可此刻脸颊还是微微烫,喃喃道:“你就不怕宠坏了我?” “那更好,宠坏了你就跑不了了。” “又说傻话,我能跑到哪里去?” 这个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像天天怕她会跑掉似的,要说怕,也该她怕啊,他那么优秀。 李兰歆没能如愿进去主院,但却等到了出来的孙太医,孙太医乍见李家大姑娘在平南王府,也是一脸惊讶,但在深宫中行走惯了的人,知道有些事不能说也不能好奇,只是淡然地点头见礼。 “大人留步。”李兰歆快步上前,又恢复了那个端庄知礼的李大姑娘,“敢问太医,主君的伤可好些了?” 孙太医注意到了她对赵初临的称呼,但只当没听见,平静地回答李兰歆的问题:“三公子伤口裂开,需好好静养。” 伤口裂开了……李兰歆脸色微微泛白,说道:“有劳大人了。” “职责所在。” 李兰歆在主院外站了良久,她知道有谢清芷拦着,她根本进不去,也就是说,只要赵初临的伤一日不好,只要他不主动踏出院子,她就不可能见到他。 她的指尖狠狠掐进皮肉,为了赵初临的伤,她愿意等,她也等得起! 赵初临如今只能吃些清淡的小粥,二人用过饭,清芷有些犯困,又躺了一会才起身。 赵传偶尔会进来禀报一些枢府的事务,不是很重要的也无需避着清芷,但清芷也懒得听,坐在一旁翻着汴京时兴的花样。 赵初临实在是躺得无聊,让清芷把花样也拿给他看看,清芷笑道:“你也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赵初临不答话,只是随便翻着,看到好的挑出来,然后还在清芷身上比划两下。 二人安静坐下,哪怕不说话,心里也都很满足,从前赵初临公务繁忙,除了新婚那十来日,几乎没有多少机会体会这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阿荇从外头探头进来,看到内室如何安静祥和,没说话又退了出去。 偏偏清芷眼尖,喊住了她:“什么事?” 阿荇又重新进来,有些为难,事关北苑,她怕姑爷怪她多事。 清芷看穿了她的心思,从前在谢府,阿荇为了不让清芷多受委屈,便会时刻留意着府中的事情,如今来了平南王府,她知道齐敏儿是不好惹的,也多少会留意着些。 “说吧,官人不会怪你的。” 赵初临听见清芷提到他,有些不明所以,便听阿荇禀报道:“齐大娘子回府了,是大公子去秦国公府接回来的。” 清芷和赵初临都有些诧异。 “是大哥亲自去接的?”当初齐敏儿负气回了娘家,不论平南王妃怎么劝,赵初秀就是不肯低头,这才过了几日?怎么就亲自去接了? 阿荇回道:“是齐大娘子回了秦国公府后,身子不舒服请了太医,说是有喜了。” 难怪,如此也说得过去了,赵初秀再不愿接齐敏儿回府,也不能不顾及她腹中的孩子。 “希望大哥能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与她和平共处吧。”赵初临叹道。 清芷却是知道,并非赵初秀不愿与齐敏儿和平共处,而是齐敏儿根本放不下谭蓁蓁的事,在谭蓁蓁出现在平南王府前,赵初秀与齐敏儿虽非夫妻和睦,但也相敬如宾,可齐敏儿见到谭蓁蓁后,压在心里的怨气就再也忍不住了。 只要赵初秀的心里一天不放下谭蓁蓁,他和齐敏儿就难和平共处。 “方才阿荇为何在我面前犹豫?她觉得我会怪她?”阿荇走后,赵初临忍不住问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安元修的建议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安元修的建议 清芷没回答他,反而先问道:“你不让我掺合北苑的事,可我却纵容阿荇主动打听,你不生气吗?” “原来你们是这样想的?”赵初临才反应过来,不禁轻笑:“不让你掺合,是怕你吃亏,阿荇留意这些,也是怕你吃亏,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这样一说,清芷便放下心来,想到齐敏儿如今有了身孕被接回来,与赵初临说道:“她既回来了,我理应去看望一下。” 赵初临没有阻止,点了点头。 清芷换好衣裳去了北苑,齐敏儿如今自然是众星捧月,平南王妃不厌其烦地嘱咐齐敏儿注意饮食,又吩咐使女婆子一定要照料好她。 清芷心下一沉,赵初临受那么重的伤,除了刚被抬回府时,平南王妃跟着平南王来看过一次后,便再没往南苑去过,她的儿子伤口疼痛睡不着的时候,她都不曾关心过一句,更别提会在饮食上上心了。 纵然早已心知肚明,可到如今她仍觉不可思议,天底下当真有如此狠心的母亲。 “母亲。”清芷敛了心思,上前微微见礼。 平南王妃出了院子乍见她出现,微微一愣,倒也没说什么就让她进去了。 齐敏儿坐在软榻上,原本该起身相迎的,只是淡笑道:“三弟妹来了。” “恭喜大嫂嫂。”清芷是真心恭喜她有了身孕,毕竟这是平南王府的孩子。 至于齐敏儿心里是否觉得她假惺惺,她也不在乎。 “坐吧,正好咱们可以说说话。”齐敏儿一只手轻轻摸着小腹,这个孩子来的真是时候。 “听说李兰歆进府了?” 清芷微微一怔,没想到齐敏儿消息这么灵通,这才刚回府就已经知晓了,她微微点了点头。 齐敏儿见她这模样,还以为是李兰歆进了府,让她不自在了,说道:“到底是三叔曾放在心上的人,弟妹可要看紧了些,别让她在三叔跟前得势,哪天越过了你去。” 清芷只是说道:“官人若真喜欢她,我拦也拦不住。” 这话许是说到了齐敏儿的痛处,她面色很是难看,以为是清芷故意揭她伤疤。 既然她提起了李兰歆,清芷也顺势问她:“那个慧心如何了?” 齐敏儿眸中闪过一抹狠色:“被母亲赶了出去,是死是活就不知道了。” 清芷没来由的心里一颤,她总觉得,慧心是凶多吉少了。 齐敏儿有了身孕,清芷也不好叨扰太久,不然平南王妃该怪她没眼色了,只是齐敏儿一直不放她走,留着她东扯西扯,总是要扯到李兰歆身上,让清芷不痛快。 可齐敏儿没想到清芷那么淡定,李兰歆都堂堂正正进府了,她还能沉得住气。 从北苑出来,清芷长长舒了口气,陪了齐敏儿半个时辰,比对付李兰歆还累。 谭府门前。 沈延清再次被谭蓁蓁拒之门外,谭副都指挥使和谭夫人已经司空见惯,除了叹息,也无法改变女儿的想法,从前他们也觉得沈家小侯爷名声不好,不堪托付,可时日久了,竟也瞧出几分真心来。 且他们也知道,沈延清如今在军营历练,行事比之前沉稳,也未再有不好的事情传出来,可他们也知道女儿心志坚定,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更改。 谭副都指挥使和谭夫人还想劝一劝女儿,可谭知远却觉得沈延清一直纠缠着妹妹,很是让人厌烦。 这日他正好在府,听说沈延清又来了,便抬步往府门处走来。 沈延清还想同那使女说什么,一抬眸就瞧见了谭知远颀长的身影。 “谭都尉。”沈延清率先打招呼。 谭知远淡淡说道:“沈小侯爷莫不是走错路了,去校场可不是这个方向。” 沈延清眸子一沉,这人明知道他为何会在此处,却故意这般说,明显针对他。 沈延清看在他是谭蓁蓁兄长的份上,压下心头不满,回道:“没有走错,沈某特意来见谭姑娘的。” “可阿蓁似乎并不愿见你。”谭知远嘴上毫不留情。 “总有愿意见的那一天。” “沈小侯爷把对付勾栏女子那一套用在我妹妹身上?她既早已表明心意,小侯爷便该识时务。” 沈延清周身隐隐有怒意,谭知远却也毫不相让,纵然沈延清身手好,可为了妹妹,他不介意与其拼上一拼。 阿蓁是受过情伤之人,他可不愿沈延清一次次再来刺激她。 “人的心意有时候是会改变的,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可你如此行事,只会给她带来伤害和困扰,你既真心喜欢她,便该尊重她的意愿。” “我不觉得除了我,还会有谁比我更在乎她。” “可你的在乎,她根本不屑一顾。” 二人针锋相对,在谭府门前眼看就要动起手来,恰在此时有人骑马经过,瞧见这架势快下马上前。 “谭都尉,沈小侯爷。” 谭知远和沈延清均敛了情绪,朝身后看去,淡淡应了句:“安将军。” 安元修没有多问什么,笑说请二人去吃酒,谭知远推说有公务,他自然不愿与沈延清一起。 沈延清也冷静下来,无论如何他不能在谭府门前和谭知远动手,不然以后怕是更不可能见到谭蓁蓁了。 沈延清随安元修离开后,问他大婚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安府只有他一个人,纵然陛下派了人替他操办婚事,但他还是想力所能及做些什么,让谢清菡更安心些。 “差不多了,日子已经定了,下月初十。” 沈延清点了点头,显然心不在焉,安元修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都这么久了,谭姑娘态度这么坚决,你就没想过放弃?” “不是没想过,是办不到。” 沈延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谭蓁蓁把话说的那么绝,明明他也暗暗告诉自己,时间久了对她的感情能淡掉,可没办法做到不想她。 更没办法放下她。 “你在谭府门前让人通报,是见不到她的,凭你的本事,要是真想见她,难道还没有法子?”安元修有些不怀好意望着他。 沈延清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还是摇了摇头:“临之说过,对待阿蓁,要用一颗真心去感化她,我不能鲁莽。” 的确,凭他的身手,不管谭蓁蓁在何处,只要他想,都可以见到她。 可他怕将她越推越远。 没想到安元修却不赞同他的想法,挑眉说道:“你与临之可不同。” “有何不同?” “临之与谢大娘子那是两情相悦,临之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让谢大娘子看到他的真心,自然就皆大欢喜了,可你呢?如今谭姑娘的心可不在你身上。” 安元修告诉他,之所以他与谢清菡的婚事进展这么顺利,也是因为他先瞒着谢清菡,选择直接向谢府提亲。 要是当初他先征求谢清菡的意见,只怕谢清菡不一定能答应。 “你的意思是,让我直接向谭府提亲?”沈延清有些惊吓到。 “自然不是。”安元修真没想到,从前那个万花丛中过的沈小侯爷怎么遇到谭姑娘的事,变得这么迟钝了。 “那你是何意?” “我直接提亲能这么顺利,那是因为谢府的老太太不会去在乎二姑娘的意愿,可谭府不一样,没有得到谭姑娘的肯,他们不会贸然答应的。” 沈延清听他说了这么多,到头来症结还不是在谭蓁蓁身上,这不都是废话吗。 “我只是告诉你,必要时可以耍些手段,脸皮厚一些又如何,先把人追到手,以后再好好哄着就是了。”安元修可不像沈延清和赵初临这些贵族公子哥,他是军营里长大的,肚子里没那么墨水和规矩,他只知道自己看上的东西,那就想办法弄到手。 “让我好好想想。” 沈延清面对谭蓁蓁,总是要细细思量,毕竟这可是第一个他搞不定的姑娘。 闺房之中,谭蓁蓁听使女禀报说沈小侯爷已经离开了。 “什么?他与大哥又差点动手?” 谭蓁蓁很是无奈,她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入了沈延清的眼,论长相,她并不出挑,论性格,她自己都不好意思。 “有时间得和大哥说一说,我虽不接受沈延清的感情,可也不能让他二人敌对。”她其实并不讨厌沈延清,如果不是沈延清对她生了情愫,她很愿意与他做朋友。 使女阿梦瞧着姑娘这模样,明显还没把沈小侯爷放在心上,劝说的话她也不敢提了。 赵初临将养了半个多月,身体已然大好,只是陛下体恤,让他彻底休养好再办差,但这大半个月,纵然都有清芷陪着,赵初临也闲得有些慌。 清芷明白他是闷坏了,答应陪他去西郊赏雪,前几日下了几场大雪,想来西郊的雪景会很美。 清芷让小莲先回谢府问问三哥哥和温婉要不要一起去,温婉这段时间不被允许出府,想必也很无聊。 李兰歆可是时刻注意着主院的动静,听见主院让备马车,她心里一阵激动,是主君要出府了吗? 大半个月了,她进王府大半个月,终于要见到他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让你久等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让你久等了 李兰歆老实了大半个月,清芷一时不防,竟没想到她会在出府的路上静候。 可既然遇上了,也不能当没看见,清芷微微叹气,走上前去。 李兰歆见赵初临和谢清芷的手紧紧牵着,眸子里能喷出火来,但她终是不愿在赵初临面前表现出不好的一面,呼了口气在他们面前站定。 盈盈施礼:“主君,大娘子。” 清芷淡笑没有说话。 赵初临点了点头:“原来家里来客人了?” 李兰歆笑容一僵,清芷也没想到赵初临直接这样说,连她都感觉到一丝尴尬。 “不……我不是……”李兰歆想要解释,可她能怎么解释,赵初临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为什么出现在平南王府,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已经成为了他的妾室。 不过是他不想承认罢了。 或者不想当着谢清芷的面承认。 李兰歆呼吸有些急促,紧握着拳,那些原本见到他不吐不快的思念竟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她到底……为什么拼了命的要嫁他? “很抱歉李姑娘,我们夫妻有事要出府一趟,可能没办法招待李姑娘了。”赵初临礼貌地点了点头,牵着清芷很快往府门外走去。 二人上了马车,往谢府与谢江诚和温婉会合。 清芷想到李兰歆怔愣的模样,眼睛里分明有那么深的痛楚,她竟有些不忍心。 想了想她还是说道:“你受伤这段时间,她一直很担心你。” 清芷心里非常矛盾,李兰歆是来破坏她和赵初临的,可她对赵初临那份感情,她同样看得真切。 赵初临蹙眉:“但凡我对她有一丁点好,她就永远不可能主动离开。” 当初他们说好了,让李兰歆亲眼见到赵初临对她的冷漠,让她明白就算她入了平南王府,与赵初临也绝无可能,只有这样她才能离开。 既然已经走出了这一步,他不想放弃,也不能。 他不可能真的让一个女人,来横插在他与清芷之间。 罢了,清芷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李兰歆能主动离开,也是她巴不得的。 谢府门前。 因天冷,清芷和赵初临没有下马车,赵传到门房处让人通报了一声,没多时谢江诚就扶着温婉出来了。 温婉看着夫君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羞赧:“不必如此小心,我好得很。” “依我看,就不该出门,可既然你非要一起去,那就要听我的。” 温婉知道她现在出府一趟有多不容易,若还跟谢江诚反着来,大概她一年内别想再出来了。 清芷掀开棉帘子同他们打了招呼,就催促他们赶紧上马车,外头冷。 “西郊有处宅子,我昨个让人收拾了出来,今晚我们都可以住在那儿。”赵初临赶紧将车窗关紧,免得有风透进来。 西郊曾有清芷最不好的回忆,可如今在身边这个男人的细心体贴下,她早已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了,当时若不是有赵初临及时赶到,她怎会有如今幸福美满的生活,大概早已香消玉殒了。 “人手够吗?毕竟婉儿怀着身孕,需要好好照顾。” “放心,早就安排好了。” 到西郊赏雪,并非临时起意,早在几日前就做好了准备。 清芷在马车上假寐,到了西郊宅子却是睡得沉了,赵初临没喊醒她,将他抱下马车,一路抱进了宅子。 途中她到底是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是被他抱着的,顿时面色绯红,挣扎了下,赵初临就放她下来了。 “到了,你怎么也不叫醒我?”还有三哥哥和温婉在呢。 赵初临却没觉得有什么,“又没外人。” 那也……怪难为情的,就像有身孕的是她一样。 “三哥哥和婉儿呢?” “先回房间休息了,你要不要再睡一觉?” 清芷摇了摇头,赵初临便道:“那我们先去阁楼。” 为了方便冬日里观赏雪景,西郊的宅子几乎都有修建阁楼,平南王府在西郊这处宅子原是先帝所赐,阁楼有四层高,视野开阔,站在顶楼,西郊雪景尽收眼底。 房中,谢江诚拿过烘烤过的斗篷给温婉系上,暖融融的披在身上,熏得她一张小脸通红,谢江诚眸子一沉,捧着她的脸落下一吻。 温婉眼睫忽颤,主动环住他的腰,依偎在他怀里。 从有了身孕后,谢江诚对她无微不至,有时候她会想,十几年的不幸,也许就是为了遇见这样一个将他捧在手心里的人。 可这个人太耀眼,她总觉得娶了她,是他的遗憾。 温婉抱着他却又不说话,谢江诚以为她因他这一吻害羞了,低声笑道:“怎么了?” 过了许久,温婉眼眶渐湿。 “表哥。”她轻轻唤了他一声。 谢江诚身子一僵,成婚后,她从未唤过他表哥,也许是他潜意识里不希望她是姑妈的女儿,更不希望她还背负着过去,所以他不喜欢她唤他表哥。 温婉将脑袋埋在他的心口,展开笑颜,轻轻说道:“二姨妈去平南王府那日,清芷摔伤了腿,我和清菡去看她,后来你负责护送我与清菡回去。去往合安苑的小路上很是静谧,你将外袍披在我身上,说在你心里,我与清芷是一样的,那时我满心羡慕清芷有你这样好的兄长,疼她护她,而我却从未感受过来自兄长的温暖。” “婉儿……”谢江诚心中一股难言的悲伤流露出来,那段时间温婉整个人都是低沉消极的,他不愿她再去回忆这些事情。 温婉却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从前谢温两家虽然都在金陵,但母亲回谢府从来不愿带我,自然那时我也不在乎,可如今却在想,我为何没有早点遇见你,如果两府来往密切些,如果你早些注意到我,是不是先喜欢上的那个人……会是我?” 谢江诚环抱着她,听见从他胸口处传来她闷闷的声音,他手臂不自觉紧了紧,温婉她是在意的吧,在意他曾喜欢过别人,可他该怎么和她说,如今他的眼里心里当真只有她一个。 “对不起婉儿……” 温婉柔嫩的手指覆在他的唇边,轻摇了摇头。 “可我知道,就算我们两个先遇见,我也不会嫁给你。”正如当初她拒绝他的求娶一样坚决。 谢江诚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他有点明白温婉要说什么了,自从上一次他与温婉争吵过一次,他去书房睡了几日后,他们二人再没讨论过关于感情的问题,两人之间似乎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他不敢再问,她自然也没主动提过。 他怕逼她太急,他愿意给她时间,愿意给她足够的爱,让她的心放心交付于他,可方才温婉还是说她不会嫁他。 “你当真不曾喜欢我?”他声音微顿,夹杂着几分痛楚。 温婉突然落下泪来,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背,灼伤了他的心。 谢江诚眉头轻皱,压下心底酸涩,呼了口气:“我不逼你了,再也不逼你了,你不要哭,你现在不能哭。” 她还怀着孩子,他怎么能惹她哭。 温婉明知道自己不能哭,可她就是忍不住,许是他烘烤过的斗篷太暖,乱了她的心,让她只想把压在心里不敢说的话说出来。 “不是不喜欢,是不敢喜欢。”她痴痴望着他的眉宇,“当初被逼到绝境都不愿拖累你,若早点遇见你,我又怎肯嫁你成为你的负担。” “我从未觉得你拖累了我。”谢江诚不允许她这样想。 “我知道,可你本该值得最好的。” 听她这话,他不免又来气:“莫非你又想将我推给旁人?” 温婉拽着他胳膊的手加重了力道,哪怕隔着厚厚的衣裳,谢江诚都感觉到一丝疼痛,他紧紧盯着她的眸子,就听她又羞又霸道地说道:“不会了,你不要妄想有这么一天,当初是你非要娶我的,是你自找的,哪怕我有诸多不好,你也得认了。” 谢江诚暗沉的眸子渐渐泛起亮光,呆愣地望着她,既惊喜又似不敢确认自己听到了什么,短短片刻钟,他的心情起起伏伏,即便此刻都不能安定下来。 “怎么?你不愿意?”温婉扬着小脸问他。 谢江诚紧紧禁锢着她,哑着声音问她:“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自然知道,我喜欢你,不单单是因为你是我的夫君,哪怕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还是喜欢你,真真切切喜欢你这个人。”从他明确告诉她,说想要她的心那刻起,她就在正视对他的感情。 因为爱他,所以每每想到他的心里曾有过别的姑娘,她就开始泛酸。 因为爱他,越来越理所当然享受着他的体贴细心。 因为爱他,得知有身孕时,她满心想的都是这是她与他的孩子。 她的唇角微扬,话音才落便见他俯身而下,覆上湿热的唇,与以往每一次不同,缱绻呢喃间是他满涨的爱意。 许久之后,他慢慢放开她,如释负重:“你可知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 从他第一次亲手为她披上外袍,已经一年了。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红梅主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红梅主人 赵传堆了个雪兔子,用冰捧着一路送来阁楼,清芷怕化了,便放在了窗边。 “没想到赵传的手还挺巧。”清芷打趣儿。 赵初临看着清芷欢喜的模样,不免心里微微泛酸,对着赵传说道:“要不是我受了伤,哪有你在大娘子面前显摆的机会。” 赵传嘴角一抽,公子真是越来越小气了,她就是看着大娘子想抓雪玩可又怕冷,这才下去推了个雪兔子,他还不是为了公子,只要大娘子开心了,公子不也就开心了吗。 楼下有脚步声传来,便听见谢江诚温柔的声音:“上楼梯的时候慢着点,我扶着你。” 清芷微微一笑:“三哥哥,婉儿,你们快上来。” 温婉和谢江诚的身影出现在顶楼,清芷早找好了最佳观赏位置,招呼温婉过来。 一望无际的雪景,令温婉微微失神,身边是谢江诚和清芷,都是她爱的,且爱她的人,温婉觉得,哪怕从前受了那么多苦,似乎也值得了。 不远处的宅子里,主人种了十几棵红梅,在漫天的素白中分外惹眼,只可惜不能身临其境闻那沁人的梅香,赵初临顺着清芷的目光看去,淡笑道:“可以去同那宅子的主人打声招呼,若是允许,我们过去做客。” “打扰人家不太好吧?”清芷有些犹豫。 谢江诚接过话头:“问一下也不打紧,若是不方便,咱们自然就不打扰了。” 清芷没再多说什么,赵初临便让赵传去问一问。 没过多久,赵传回来说是宅子的主人欢迎他们去做客,清芷觉得平白去叨扰人家不太好,便让厨房备了几样点心,一起带过去。 “看那宅子格局和院中的红梅,它的主人必不是俗人。”谢江诚说道。 西郊的宅子本就不多,几乎都是达官显贵之人所购,平日里也不会常住在此处,今日算是凑巧,恰好那宅子的主人也来了西郊。 清芷一行入了宅子,由使女引路,总要先去见过宅子的主人才不失礼数。 只是他们才入了大门没多久,宅子的主人就迎了出来,清芷抬眸微微一惊,竟是个峨眉粉黛、气质高雅的姑娘。 姑娘也是一愣,似乎没想到突然造访的客人竟是他们。 “见过都承旨大人,祭酒大人。”姑娘盈盈施礼,纯白色斗篷与雪地融为一色,姣好的面容微微泛红,一双如水的眸子低垂,唇边是恰到好处的浅笑。 清芷四人都有些惊讶,清芷和温婉想的是,面前姑娘认识她家官人。 而赵初临和谢江诚相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他们好像并不认识面前的姑娘。 “家父乃是英国公,奴家魏映容,曾在宫宴上见过两位大人。”魏映容适时地为他们解了疑惑。 “原来是英国公之女,魏姑娘有礼,冒昧打扰,还望见谅。” “区区几株红梅,若能入了两位大人的眼,便是它们的福气了。”魏映容举止有礼,仪态万方,“这二位想必是谢大娘子和温大娘子了。” 清芷和温婉没想到魏姑娘连她们都晓得,浅笑见礼。 魏映容亲自领他们到红梅处,谢江诚现这十几棵红梅栽种的位置颇有些讲究,恰好将院落三分,且彼此间距合理,行走在其中,不会觉得拥挤又恰好将视线阻隔,入目处皆是红梅。 不过十几棵,却仿佛置身于十里梅园。 他忍不住说道:“贵府花匠真是有心之人。” 使女在旁笑道:“这些红梅是我家姑娘亲手种的。” 谢江诚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魏映容恬淡一笑:“雕虫小技,让祭酒大人见笑了。” “我原也想着这段时间移栽些杏树到南苑,如今可有借鉴之物了。”赵初临淡笑。 清芷一愣,望了他一眼,他要移栽杏树? 赵初临悄悄在她耳边说道:“早知你会嫁给我,当初我直接把那杏树移来平南王府多好。” 清芷脸颊泛红,当初又怎知如今际遇。 “哦?都承旨大人偏爱杏花?”魏映容淡淡启唇。 赵初临回道:“是我家娘子喜欢。” 魏映容眼眸微颤,淡笑未应。 赏完红梅,魏映容邀他们堂上品茶,清芷唤赵传过来,将提来的糕点拿来,正好作为茶点。 “都承旨大人经常来西郊的宅子?”魏映容竟不知,离得最近的那所宅子是平南王府的。 “不常来,只因前几日下了几场大雪,这才想着来赏雪,平日里兄长他们来得比较多。”从前二哥在时,无事就爱来西郊的宅子住几日。 谢江诚怕温婉饿着,拿了糕点给她吃,温婉摆了摆手,她现在吃不下,而谢江诚却觉得怀孕的人就该比平时吃得多,不放心道:“若是不想吃这些,我们就先回去,让厨房给你做。” 温婉羞赧地摇了摇头,虽然他处处关心她,她心里也很甜蜜,可怎么听着就好像她是个吃货一样。 清芷抿嘴痴笑,三哥哥如今眼里除了婉儿,当真谁都不放在心上了。 午时,赵初临一行欲告辞,魏映容却说既然因红梅结缘,不如留下一同用饭,西郊本就人烟稀少,她来住了几日,颇感无聊,想留两位大娘子多说会儿话。 她既这样说,清芷几人也不好起身离开,毕竟先打扰了人家,总不好说走就走。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魏映容是个细心的,她见谢江诚对温婉事事关心,得知温婉怀有身孕,特地吩咐了厨房,在饮食上额外照顾,倒让温婉不好意思起来,总觉得给人带来了麻烦。 魏映容不仅在花艺上颇有见解,于茶道上也毫不逊色,亲手烹茶给几位客人,连赵初临这样挑剔的人都连连夸赞。 清芷如今见了魏映容,才真正见识到了王公之女的风范气度,不然她还以为都是齐敏儿之流。 且魏映容有着不亚于谢清蕊的美貌,但谢清蕊美在皮,魏映容美在骨,一颦一笑、举止交谈间尽显从容端庄,这样的品格,就是入宫也使得的。 几人兀自品茶,使女抱了古琴进来。 魏映容淡笑:“焚香品茶原是雅事,怎可少了抚琴助兴,只是映容琴艺不佳,不知两位大娘子可愿献上一曲?” 如此氛围实在太好,清芷和温婉相视一眼,都不愿扰了大家雅兴,若说琴艺,清芷也绝非琴技高之人,且又许久不弹,难免生疏,她望向温婉,见温婉冲她点了点头,她心中微微诧异。 好像从未见过温婉弹琴,可她知道,三姑妈从前指望温婉嫁入高门,都是按着大家闺秀的品格教养,反倒是清芷自己,因曾氏对她毫不在意,她也只是因兴趣才学了几年。 “那温婉便献丑了,只是许久不练,只恐让大家见笑了。”温婉盈盈起身,走向古琴旁。 她不知,在她身后,谢江诚的眼睛始终落在她身上,显然也很惊喜。 温婉先试了几个音,才缓缓拨弦弹奏,如流水般的曲调自她手指间流出,每一声都似撞击在谢江诚的心上,她温柔娴静,因怀着身孕,整个人更多了分恬淡慈爱,鹅黄色小褙子衬得脸颊如渡了层暖光。 她低眉浅笑,像有一种魔力,紧紧牵动着他的心。 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心里只她一人。 悠扬典雅的琴音回荡在堂上,伴着茶香,时而婉转清丽,时而荡人心怀,缠缠绵绵,妙不可言。 温婉自然也注意到了谢江诚的目光,眼波流转间,是数不尽的情意绵绵,她突然有些感谢母亲不怀好意的教导,让她在未来某一天,不那么自卑的站在他面前。 从前,她很厌烦这些东西,不论琴棋书画或是礼仪规矩,母亲在她身上下的所有功夫,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她“卖”个好价钱,她排斥、厌恶,甚至在嫁给谢江诚后,她主动摒弃了一切。 那些因不堪的往事而学会的东西,在她看来,都像耻辱一样烙在她身上。 而如今,见到他眸中的欣喜和情意,她头一次有了不一样的心境。 一曲弹罢,清芷说还听不够,温婉还想再继续,却被谢江诚拦住。 “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会儿。” 温婉的确手指有些酸,也没勉强,由谢江诚扶着回到座位上。 魏映容由心赞道:“没想到今日有幸能听到如此美妙琴音,温大娘子实在太过谦虚。” 温婉羞怯一笑:“是魏姑娘的琴好。” “这琴是我偶然间得的,若温大娘子不嫌弃,便赠与温大娘子,也算不埋没了它。” 温婉一惊,连忙摆手:“无功不受禄,这如何使得,且君子不夺人所好,如此贵重之物,还恕温婉不能收。” 且她与魏映容不过一面之缘,实在是不妥。 魏映容还想再说什么,突然使女禀报小公爷来了,她一晃神,连忙同赵初临几人说道:“是我大哥来了。” 话音才落,门外有声音传来,使女掀开棉帘子,英国公嫡子魏文禹的身影便映入他们眼帘,只是在魏文禹身后还有一人,却是许久未见的武功郡王赵德昭。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尴尬的氛围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尴尬的氛围 自从祁国公夫人做寿那次,清芷但凡出府,总会特意避开他,没想到今日会在西郊碰见。 赵德昭显然也没有想到,挑开帘子屋内是这样的景象,但他的目光只是略微扫过清芷,便神色如常。 赵初临和谢江诚起身同他们作揖见礼,温婉和清芷立在一旁。 魏文禹爽朗一笑:“不曾想在此处见到了都承旨大人和祭酒大人,稀客,真是稀客啊。” 英国公夫妇许是容颜出众,生的一双儿女均是姿色上乘,魏文禹和魏映容容貌上有些相似,容颜俊朗、风度翩翩。 赵初临说道:“今日本是来西郊赏雪,于阁楼上望见贵府院中红梅,这才前来叨扰。” 魏文禹恍然道:“对了,隔壁那宅子是平南王府的,我倒将这事儿忘了。” 魏映容在赵德昭面前微微欠身,才对兄长说道:“郡王和兄长可用过饭了?若是没有,我让厨房准备。” 赵德昭自顾自到一旁坐下,魏文禹答道:“吃过了才来的,今日真是来得巧。”说着望向了赵初临和清芷。 从赵德昭进门,清芷就没有抬头,可却仍能感受到那道若即若无的目光,让她心中微微气恼,当着赵初临的面,她实在是不知该如何面对。 可清芷却忘了一事,对于赵德昭,温婉同样很是尴尬。 当初正是赵德昭的逼迫,让温婉险些自刎投湖,也正是因为他,谢江诚牺牲了自己娶了她,她可是差点入了郡王府的人。 纵然赵德昭的目的并不在她,可那到底是她最黯淡的一段时光,那时她是抱了必死的决心的,纵身投湖那一刻,她就没想过要活着,这一切虽与母亲有关,但也都是拜面前之人所赐。 想到这些,她身子还是微微颤,如果当初她就那么死了…… 谢江诚显然也是心有戚戚,如今他根本无法想象若是没有温婉,他会如何,所幸当初他及时赶到,并毫不犹豫将她从湖中捞起。 谢江诚轻轻揽着温婉,眸中尽是柔情,温婉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清芷和温婉的不安与尴尬,坐在她们身边的赵初临与谢江诚感受得异常明显,可赵德昭泰然自若,就像压根察觉不到此时不正常的氛围。 赵德昭原本就是不喜形于色的人,面上并无多少表情,淡淡望着赵初临说道:“临之成婚后怎么反倒更加忙碌了,好几次宫宴都不见你的身影。” 赵初临启唇道:“前段时间受了点轻伤,已有半个多月未曾出府了。” “你受伤了?可严重?” “无碍,已然大好,劳郡王关心。” 赵德昭静静望了他一眼:“你我兄弟二人,何必如此见外?” 平南王纵是赵氏旁系,到底出自一脉,先帝待平南王亲厚,从前赵德昭与赵初临兄弟几个也多有来往,不曾想他们兄弟间竟因一个谢清芷生分了。 不管赵德昭是如何想的,但赵初临三兄弟在平南王的教导下,一直守着分寸,他们从来不会跟皇子称兄道弟,只做好臣子本分。 “殿下身份尊贵,临之不敢逾矩。” 赵初临言辞恳切,赵德昭便没多说什么,一双清冷的眸子又在清芷身上打量一圈,才施施然收回。 赵初临在桌下伸出手轻轻握住清芷略有些冰凉的小手,似是无声的安慰,清芷心中暖暖的,也尽量去忽略赵德昭的存在。 魏映容亲手点了茶送到赵德昭面前,赵德昭抿了口,却突然说道:“听闻谢大娘子茶艺了得,曾在沈侯爷府上的斗茶会中拔得头筹。” 清芷听他突然点名,却又不得不作答,淡淡回应:“是侯爵夫人的茶好,妇人实属侥幸。” “谢大娘子不必谦虚,不过说起来,你让人惊喜的地方还真不少。”斗茶会拔得头筹,拒绝他的求娶,却转身嫁入了平南王府。 他这话未免有些失礼,清芷没有吭声,赵初临微微蹙眉,接过话头:“郡王与祁国公府王姑娘的婚事想必都定下来了吧?许是年后便能吃上郡王殿下的喜酒了。” 祁国公府?清芷脑海中闪过一个娇媚的身影,祁国公之女王灵芸,那个在清芷和齐敏儿面前,将赵德昭拉走的姑娘,清芷暗暗松了口气,赵德昭马上就要成婚了。 赵德昭目光微冷,显然他对陛下赐的这门婚事颇有微词,更不愿在清芷面前提起,只是淡淡“嗯”了声,没有多余的话。 赵初临不动声色收回目光,低头抿了口茶汤。 堂中气氛有些微妙,魏文禹清咳一声,主动与坐在对面的谢江诚说起话来:“前段时间顾大夫家的公子还说想结识祭酒大人,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顾公子的文章我看过,如行云流水、修辞得体,颇有魏晋遗风。”这个人,谢江诚是有些印象的。 魏文禹爽朗一笑:“他若知道你这样夸他,该是高兴得睡不着了。” “他若不介意,国子监还缺一名助教,若是有意,可随时去国子监找我,依顾公子学识,定能胜任。” “话我一定带到。”有谢江诚这话,顾公子想入国子监便容易多了。 有魏文禹缓解了氛围,魏映容也顺势提起了温大娘子高的琴技,并再次说了将琴赠与温婉的话,若是寻常物件也就罢了,那琴一看就是价值不菲,温婉怎肯收。 魏映容见温婉坚持,倒是没有强求,但很明显,赵初临一行早就想离开了。 赵德昭见不得赵初临和清芷眉来眼去,好半晌没吭声,赵初临和谢江诚起身告辞时,他的眼睛一直落在清芷身上,清芷心中恼怒却也别无他法。 他这样的态度和行为,若赵初临是个多心的,只会让清芷为难。 几人回了平南王府在西郊的宅子,好似都松了口气,不说赵德昭身份与他们不同,单说他那个人,就让人亲近不起来。 “公子,魏姑娘着人送来了琴。”赵传在房外禀报。 温婉微微一愣,看了谢江诚一眼,谢江诚也很无奈,无功不受禄,这魏姑娘竟这般坚持。 赵传又道:“魏姑娘说,此琴在她手中实在是明珠暗投,还望温大娘子不要推辞。” 她既着人送了来,温婉纵然再不愿收,也不好再送回去了,不然一把琴送来送去像什么样子。 “罢了,礼尚往来,回府后咱们也回个礼便是。”谢江诚说道。 温婉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 没有外人在,几人就随意多了,清芷与温婉坐一处吃着糕点说会儿话,赵初临和谢江诚陪她们坐了会儿,实在无聊就去院子里比划拳脚。 “你身上还有伤,小心着点。”清芷嘱咐了句。 赵初临还没答话,谢江诚却笑道:“如今你只关心夫君,不关心兄长了?” 清芷让他们快出去,不愿再理会。 没有他们在跟前,姐妹两个还能说说体己话,温婉把白日里她同谢江诚讲的那些话说与清芷听,清芷唇角一直扬着笑,真心为他们二人高兴。 “如今话都说开了便好,便不会再有什么隔阂了。”清芷淡淡说道。 温婉也赞同她这话,过了会儿又道:“我们与你和赵三公子不同,你们青梅竹马,又彼此喜欢,而我当初却是走投无路之下嫁给了表哥,原也不是因心悦彼此才成婚,如今这样,我已经很知足了。” “三哥哥如今心里可只有你一个人,你看他对你多在意。”三哥哥对温婉的在意都写在了脸上,谁看不出来。 温婉自然知道,她惜福,所以不能让他等太久。 “清菡马上就要大婚了,安元修既然早对她有意,必然也不会让她受委屈,我真盼着她能幸福。”温婉由心说道。 “会的,二姐姐性子虽软一些,可她心地善良,好多事其实她心里都明白,原先我只觉得她懦弱怕事,对她恨又恨不起来,可后来觉得,她是个通透的人。” “当初母亲和兄长逼迫我入郡王府,只有你和清菡真的为我担心,为我想法子,看到你们都好,我才算放心。” 都说怀孕的人爱多愁善感,温婉最近老是想起从前那些事,在她十几载人生中,但凡给过她温暖的,她都好好地记在了心里。 “又说傻话,我们是姐妹,自然都是为彼此好。”说到姐妹,不免又想起谢清蕊,清芷已经许久没见她了,从前还会想到儿时姐妹几人在一处玩耍相伴,如今却越记不起来了,似乎只有每次见面的争吵。 “袁小娘,怕是不行了。”温婉见她想到了谢清蕊,顺势说道。 清芷一惊,问道:“怎么回事?”她好好关在府中,莫非是病了? “前几日谢清蕊偷偷去见袁小娘,被大舅妈逮了个正着,也不知谢清蕊和袁小娘说了什么,大舅妈很是生气,就吩咐人不再给袁小娘送饭,让她自生自灭,昨个我在合安苑,听见邹嬷嬷跟老太太说,怕是不行了。” 这样说来,岂非要活活饿死? 清芷心中一阵恶寒,“谢清蕊就没闹?” “怎么没闹,可大舅妈说她要是为袁小娘求情,就立时将她嫁给庄稼汉,谢清蕊竟没再去看袁小娘一眼。” 第一百二十六章 被你家大娘子打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被你家大娘子打了? 当初袁小娘贩卖私盐是事实,原就是死罪,亏得是赵初临出手摆平了此事,不然谢氏全族都要受牵连,清芷倒也不是为袁小娘不平,就是没想到谢清蕊当真如此狠心。 “大夫人这样做,老太太和大伯父难道没有干涉吗?” 温婉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既是如此,便是老太太和大伯父都觉得袁小娘不能留了。 “好像上次谢清蕊设计沈小侯爷的事,是袁小娘出的主意,结果如今谢清蕊嫁不出去,老太太就把罪责怪到了袁小娘身上。”温婉说道。 “也是,如今谢府只剩她还未成婚了,原先她眼高于顶,如今却连正经上门提亲的都没有,老太太和大夫人是急了。” 温婉到底是心善,悠悠说道:“若她能自从改了性子,许了婆家后相夫教子,也能安稳过一生了。” “但愿吧。” 赵初临和谢江诚从院里进屋时,清芷和温婉姐妹俩歪在软榻上睡着了,二人相视一眼,给她们盖了个薄毯,又拨了拨火炉子。 直到厨房那边询问要不要摆席面,谢江诚才将二人喊起来。 他们在西郊住了一晚,翌日晌午前离开,两架马车停在宅院门口,天上飘飘摇摇坠下细小的雪花,原本已是漫天素白,又下起了小雪,在西郊空阔的背景下,美如仙境。 清芷扶着温婉出来时,远处一个婀娜的身影也慢慢走来。 绒白色销金斗篷,朱色罗伞,魏映容踏着积雪款款而来。 “魏姑娘。”清芷和温婉同魏映容打过招呼。 魏映容盈盈欠身,望了眼马车,才说道:“知道你们要启程回府,映容特来相送。” “魏姑娘客气了,原是我们该去告别的。” “若两位大娘子不嫌弃,映容还希望你们能常到英国公府做客。” 几人正说着话,赵初临和谢江诚也出来了,乍见到那抹素雅的身影,也是一怔,随即上前来打招呼。 魏映容仪态得体,姣好的面容始终带着淡淡笑意,清芷觉得,像她这样的人,恐怕不会让人挑出错来,实在是太完美了些。 “雪越来越大,魏姑娘还是快快回去吧。”赵初临先扶着清芷上马车,才对站在一旁的魏映容说道。 魏映容眼眸乌亮,面上一抹娇怯笑意,淡淡启唇:“多谢都承旨大人关心。” 赵初临一愣,眉间微不可察皱起,未再多说什么,颔示意后很快上了马车。 两架马车启程,清芷挑了帘子往外看了眼,魏映容目送他们远去,久久未归。 “魏姑娘有心了。”她轻声说道。 赵初临将车窗关紧,不让她再看了,“别冷着。” 回到平南王府正好是午饭的时间,小莲和阿荇早就等着了,清芷换了衣裳,短暂歇了会儿才用饭。 小莲见姑爷还没过来,快和清芷说道:“姑娘,李兰歆被齐大娘子请去了。” 清芷微怔,齐敏儿还真是闲不住,“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齐大娘子在府中散步遇见了李兰歆,两个人说了会儿话,方才齐大娘子又叫人来请她去了北苑。” “齐敏儿若是个有分寸的,原就不该和李兰歆有什么牵扯,毕竟李兰歆如今的身份这样尴尬,可她偏偏是个惹是生非的性子。”清芷就知道这两日的快活日子是有代价的,如今齐敏儿有了身孕肆无忌惮,家里还有个李兰歆时时膈应着。 “你们多留意些就是了,我总不能不让李兰歆见人。”清芷摆了摆手。 用饭的时候,清芷也没在赵初临面前提李兰歆和齐敏儿,恰好赵初临有事找兄长,去了趟北苑,与李兰歆就那么碰上了。 如果不是他临时起意,他都要怀疑是李兰歆故意在半路上堵他。 “主君。”李兰歆又惊又喜,在赵初临面前站定,一双眸子里是温润的笑意。 赵初临微微点头:“李姑娘。” “主君这样称呼妾身,是故意让我难堪吗?”李兰歆很是委屈,伸出双手怯怯握住赵初临的大手,紧咬下唇,泫然欲泣。 赵初临倏地抽出手掌,后退半步,神情冰冷:“李姑娘,请自重。” “你当真如此讨厌我?”他退半步,她近一步。 在府中,赵初临不愿闹得太难看,他如实回道:“李姑娘误会了,我不讨厌你,只是不喜欢罢了。” 李兰歆从未如此挫败过,为何在这个人面前,她一文不值。 “我哪里比不上她?她一个小门小户,上不了台面的庶女,哪里比我好?”她还是有些失控了,齐敏儿告诉她,让她不要和赵初临硬着来,她有才情有样貌,只要在他面前足够温柔体贴,他总能感受的到,可此刻她到底是失控了。 “李姑娘!”赵初临眸色一沉,眉间泛起一丝冷意:“我不需要别人觉得她如何,只要我喜欢就够了,在我心里,没人比得上她,她也无需和旁人比较。” 他决不允许有人在他面前诋毁清芷。 她怔怔落下泪来,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愤恨与悲伤,柔声说道:“是妾身说错了话,她是大娘子,我自然比不上她,也不敢和她相比,我只盼在你心里能有我一丁点位置,不要再拒我于千里之外,好不好?” 她柔声细语、泪光闪闪,赵初临微微一叹,开口说道:“赵某愧然,实在不值得李姑娘费这番心思。” “不,你值得,除了你,我的心里早已容不下任何人了,你为何不肯多看我一眼?”她何曾如此卑微过,从前的她那般骄傲,占尽赞扬。 “抱歉,感情的事,实在不能勉强。” “可是如今你让我怎么办?一辈子守活寡,这对我公平吗?”她质问他,万分悲痛。 赵初临却是道:“李姑娘只是平南王府邀请的客人,随时可以离开。” “可我明明是你的妾室,如何离开?” “早在李姑娘入王府前,赵某就与李大人说明了,李姑娘既然费尽心思也要入平南王府,那赵某便成全了姑娘,亦是看在与李大人的交情上,我与大娘子从未承认过你妾室的名分,李姑娘不必介怀。” 李兰歆悲痛且绝望,她做了那么多,差点为他病死,却只是暂居在平南王府的客人?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怎能对我如此狠心?”她紧捂着胸口,身子止不住地颤,滚烫的泪水盖不住心中的凉意,只觉四肢百骸俱痛,呜呜咽咽,哭得凄凉。 有下人远远经过,又匆忙离去,赵初临万分无奈,他竟让一个姑娘家哭得如此绝望,可是如果可以选择,当初他宁愿冒着大雪徒步赶路,也绝不会上李府的马车。 “你先别哭了,有话好好说。” “你何曾愿意同我好好说话?”李兰歆冷冷一笑。 赵初临对她实在是没了法子,如果他没记错,他从未有过什么让李兰歆误会的行为,当初所谓的南楼庆生,是沈延清包下的南楼,且当时他并不知道那日是李兰歆的生辰,不知怎么就传出那些流言来。 旁人不清楚,李兰歆却是知道的,他对她,不过是看在李大人的交情上,不至于那么生分罢了,但也仅此而已。 “赵某言尽于此,我绝非是李姑娘的良人,李姑娘自幼得李大人悉心教导,才情出众,值得一个一心一意的男子倾心相待,可那人绝不会是我。” 他只想让她死心,让她早些离开,可他的话音才落,脸上便重重挨了一巴掌。 李兰歆颤抖的手微微泛红,这一巴掌的力道让她的手感到阵阵麻意,她猛地后退,撞上了道路旁的树干,她是疯了吧,竟然出手打了他。 赵初临没有生气,只是说了句:“盼李姑娘能早日想明白。”便绕过她离了。 李兰歆怔怔望着他的背影,身子沿着树干慢慢滑下,也不知在树底下坐了多久,不知有多少人路过打量,直到羽儿焦急寻来,将她扶起。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可别吓我啊。”羽儿见姑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惊讶问道。 李兰歆由她扶着一步步往回走,却没有出声,她脑子很乱,乱到什么都想不明白,像一团乱麻,纠纠缠缠,让她看不清方向。 赵初临回了南苑,看到铜镜中半边脸颊微肿,心中一叹,喊了赵传过来。 “我脸上……很明显吗?”他问。 赵传重重点了点头:“或许旁人不会一眼就现,可大娘子一定会看出来的。” 赵初临就是怕这个,要是清芷看到,又要担心了,且知道李兰歆半路拦着他,与他说那些话,指不定得多心。 “你去找阿荇打听打听,大娘子在做什么?” 赵传应下便跑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又很快回来,禀报道:“大娘子歇午觉还没起身。” 赵初临这才微微放心,吩咐道:“备马,去忠勇侯爵府。” 沈延清好不容易偷闲一日,正悠哉悠哉品茶哼曲儿,就见赵初临肿了半边脸颊进来,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被你家大娘子打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心病还须心药医 第一百二十七章 心病还须心药医 赵初临兀自坐下,瞥他一眼,与他说了事情经过。 沈延清啧啧道:“你还真把李兰歆弄进府了?” 说着让人拿了药膏来给赵初临,李兰歆这一巴掌虽重,但一个姑娘家到底没多少力气,擦了药膏估计一下午就能消肿,只要不那么明显就好。 赵初临一边敷上药膏,一边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希望她能早日想明白,不过我可没给过她什么名分,李大人也心知肚明。” “不过还真别说,这李姑娘的痴心,连我都有点佩服,你就一点都不动心?”李兰歆毕竟也不差,又对赵初临死心塌地、痴心不悔,只要不是铁石心肠,总会有些感动吧。 赵初临冷哼一声:“别想给我下套,一点都没有。” 一个人的心就那么点,已经满满装着一个人了,哪还能容下另外一个。 沈延清叹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你在说你自己吗?”赵初临毫不留情打击他。 果然沈延清脸色一沉,拿起旁边案上的书就扔了过去,赵初临顺手接过,继续说道:“像谭姑娘这种女中豪杰,也许就喜欢我大哥那样的文弱书生,不如你也适当装装柔弱?” 沈延清皱起了眉头,他也不是没想过,当初谭蓁蓁既然能对赵初秀动心,也许就是喜欢赵初秀那样的,可他从头到脚都不是书生的模样,装也装不出来。 “我倒真盼着你能和谭姑娘修成正果,好让我大哥死心。”也许只有大哥真正死心了,才能和齐敏儿好好过日子,家宅才能安宁吧。 “那丫头现在根本就不见我,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沈延清想起来就糟心,枉他一腔痴心热血,想洒都没处洒去。 清芷歇了一个多时辰,醒来后只觉浑身舒畅,这两日坐马车坐得久,身子乏得很。 阿荇和小莲在外头说话,听见内室有动静,便一起进来,小莲见姑娘醒了,忙向姑娘告状:“姑娘,阿荇一天没个正形,你快给她找个婆家,把她嫁出去。” 阿荇作势要打她:“你又胡说,看我不打你。” 小莲躲在清芷身后,清芷才睡醒就被她们吵得头疼,吓唬她们道:“若是再闹,就把你们都嫁出去,一个都不留了。” 小莲挽着姑娘的胳膊,撒娇道:“姑娘才舍不得我呢。” 清芷睨她一眼:“数你最烦,我才不会舍不得。” 小莲又腻歪了一会儿,阿荇突然想到什么,同清芷说道:“今日赵传很是奇怪,竟来打听姑娘在做什么。” 清芷没有在意:“许是官人让他来问的吧。” 阿荇嘀咕道:“若是从前,姑爷就自己过来了,什么时候让赵传来打听过。” “官人在书房吗?” “姑爷出府了,不知去了哪儿,到现在还没回来。” 才从西郊回来,怎么又出去了,清芷摇了摇头:“他伤还没好,就不知道多歇一歇。” 正说着话,羽儿在外头求见,小莲出来瞧一眼,见羽儿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下一惊。 没过多久,小莲回来,告诉清芷:“李兰歆病倒了,羽儿来求姑娘,问能不能给请个大夫来看一看。” “病了?”清芷微微一愣,怎么好好的人儿说病就病了,不过既然病了,也不能不当回事,“抓紧请个大夫来,羽儿一个人恐怕照应不过来,你再拨两个人去伺候着。” 清芷听羽儿说得严重,不放心还是决定来看一眼,不然李兰歆若在平南王府有个好歹,恐怕赵初临也不好向李大人交待。 李兰歆高烧不退,整个人昏昏沉沉躺在榻上,根本不知道清芷来看她。 “上午她不是还去北苑陪齐大娘子了吗,怎么突然病得这样严重?”清芷原以为不过是有个头疼脑热,怎么知道李兰歆躺在病榻已经不省人事。 羽儿泪流满面,跪在清芷面前,抽抽噎噎:“姑娘从北苑回来时遇见了主君,不知道主君同我家姑娘说了什么,姑娘回来后就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一句话都不说,后来就晕了过去。” 清芷微张着口,满心惊愕,原来李兰歆是遇到赵初临了,可赵初临到底同李兰歆说了什么,竟让李兰歆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 “大夫很快就会来了,你好好照顾你家姑娘。”清芷与羽儿说道。 既然李兰歆病成了这样,铁定是赵初临与她说了很严重的话,若是李兰歆醒来见到清芷,只怕要病得更重了。 赵初临直到天黑了才回府,自然不知道他走后府里生了什么,而李兰歆虽然喝了药,烧却没有退下去,能不能醒,且要看今夜能不能退热。 “你到底同她说了什么?”清芷忍不住问赵初临。 赵初临回府后听说了李兰歆突然病倒,多少也有些愧疚,在想是不是自己那些话说得太重了。 “我就是想让她死心,谁知她竟病倒了。” 清芷自然也不能指责他什么,只盼着李兰歆能撑过这一夜,千万别出什么事,不然还真就不好交待了。 这一夜,谁都没心思睡觉,小莲和阿荇更是轮流去李兰歆那儿守着,羽儿年纪小不经事,早就吓坏了,要不是有小莲拦着,就要回李府请李大人和李夫人过来了。 “姑娘,你快醒醒啊姑娘。”羽儿半跪在床榻边,不停给李兰歆擦汗。 小莲更是着急,她明白李兰歆决不能在平南王府出事。 一直到夤夜,李兰歆才有了退热的迹象,可人却没有醒来,不过总算不烧了,不然非要烧坏了脑袋不可。 小莲知道姑娘铁定没睡,忙回来禀报,清芷听说李兰歆退了热,心才微微放下。 “估计是身子经过这一番折腾太疲乏了,但愿明日能醒过来。” “原以为我态度坚决一些,她能早些放下,没想到让她生了这场大病,也怪我没有思虑周全。”赵初临微微一叹。 清芷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你也无须自责,这是无法预料之事。” 总不能让赵初临去说些违心的话,李兰歆会突然病倒,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 迷迷糊糊一夜,清芷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只是清醒过来头一件事就问李兰歆醒了没,阿荇守在外头,说天还没亮,等下会去看看。 清芷又躺回床榻,睁着眼熬到天亮。 只是很不幸,李兰歆热虽然退了下去,人却一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不论羽儿怎么喊,她就是纹丝不动躺在榻上。 羽儿吓得几乎要晕过去,见到大娘子出现在屋子里,又跪在清芷面前磕头:“求大娘子将我家姑娘送回李府吧,或者让我回去见老爷和夫人。” 清芷扶她起来:“我知你一心护主,但李姑娘这样子请了李大人和李夫人来,也只会让他们跟着忧心,你放心,我这便让人请太医来。” 清芷唤过阿荇:“你亲自去请孙太医,就说是官人的刀伤又复了,旁的不必多言。” 孙太医在平南王府住了多日,清芷知道这位太医不是个多话的。 没多时,孙太医被请过来,赵初临因不便进李兰歆的屋子便没有过来,孙太医见到清芷和床榻上的李兰歆,大概也明白了今日进府的目的。 “昨日热后就没醒过,夤夜才退了热,麻烦孙太医瞧瞧。”清芷微微欠身,将目光放到床榻上的李兰歆身上。 孙太医没有多话,赶紧去瞧李兰歆,瞧了许久,竟是摇了摇头。 清芷心下一慌,险些站不住,“孙太医,她如何了?” 孙太医知道是方才自己摇头吓到她了,连忙解释道:“李姑娘退了热,除了身体虚弱了些,体征一切都正常,至于为什么没有醒……” 孙太医有些为难道:“大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清芷明白,与孙太医出了内室。 “太医有话但说无妨。” “不知在下能否问一句,李姑娘是因何病倒的?” 清芷微微一顿,欲言又止。 “大娘子请放心,医者仁心,只有知晓病因才能对症下药,出了平南王府,在下绝不会多说半个字。”孙太医保证道。 事关李兰歆的性命,清芷也不能再顾虑什么了,只好将实情说了出来。 “大概是官人说话没了轻重,彻底伤了她的心。” 孙太医微微一叹:“这心病还须心药医,李姑娘能否醒过来,还要看都承旨大人怎么做了。” “太医此言何意?” 孙太医纵然知道在大娘子面前说这话不太好,但他也是本着治病救人的本分,这些话却不能不说,他望了清芷一眼,淡淡说道:“恕在下直言,李姑娘的心结在于都承旨大人,她之所以不肯醒来,是潜意识里认为都承旨大人对她太过绝情,醒来还要面对一颗支离破碎的心,还不如永远沉睡下去,而她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自然迟迟不肯清醒。” 清芷身子微晃,颤巍巍言道:“太医的意思是……让官人接受她?” 这话太过残忍,孙太医低下头才开口:“如果李姑娘知道都承旨大人心里是有她的,那么自然就愿意醒过来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赵初临亲自照顾 第一百二十八章 赵初临亲自照顾 清芷与赵初临已经有半日没有说话了,谁都不搭理谁,就这样冷着,成婚后还是头一次。 小莲和阿荇要劝都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实在是这事怪不得姑爷,可也怪不得姑娘,谁让那个李兰歆病得古怪,太医那番话又直戳姑娘的心窝子。 可清芷能跟赵初临耗着,李兰歆可耗不起,这人要是迟迟不醒来,还不知会出什么变故。 清芷忍着委屈也得主动开口啊。 “你到底去不去?” 赵初临别过身子:“不去。” “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她死?” “孙太医不行,我再去请别的太医,或者我派人遍访民间大夫,总有人能治好她的病。” “你有那个时间找大夫,可她等得起吗?”清芷哪怕心里酸死了,可也不能看着李兰歆一病不起。 赵初临何尝不明白她的用心,就是知道才更加舍不得,不禁软了语气:“咱们再想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办法的。” 清芷忍下心底酸涩,说道:“你就当哄哄她,这段时间就好好照顾她,总得先让她醒过来,先让她把病养好了再说吧。” “我哄她容易,可你想过以后吗?以后怎么办?” 清芷又气又难过,赵初临还让她想以后怎么办,她能想吗,她敢想吗? “这事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同她说了那些话,反正你得去解决。”她冷冷丢下这话。 赵初临心中也有气,“那当初让她入府还是你的主意呢?” “所以你现在是在怪我,怪我给你惹麻烦了是吗?”清芷都要难过死了,哪受得了他的指责,登时眼睛就红了。 赵初临纵然有气,可也不是冲着清芷来的,忙站起身半揽着她,自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不好,是我说错了话,你别哭。” 清芷顺势依偎在他怀里,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委屈道:“我也不知道会生这种事啊,早知如此,就是与李府闹翻了也该将她拒之门外,可是如今还能有什么法子,孙太医也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如今只有你能救她,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可是能怎么办,那毕竟是活生生一条人命,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不成。” “我知道,我都知道。”赵初临将她按在怀里,心疼不已,“我何尝不明白,可我不愿见你难过,我照顾她容易,可对你来说该有多难熬。” “你心里能这样想,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清芷在他怀里闷闷说道。 午后,赵初临来了李兰歆的屋子,羽儿身子太虚,被小莲勒令下去休息,屋子里除了躺在病榻上的李兰歆,就只有小莲在。 小莲看到姑爷来了,又想到她家姑娘,眼睛红红的。 赵初临站在床榻边,显得局促不安,都不知该做什么。 小莲呼了口气,说道:“孙太医说您多陪李姑娘说说话,她兴许能听见。” 赵初临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莲退下后,赵初临才在床榻边的矮凳上坐下,躺着的人儿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如纸。 赵初临缓缓伸出手,将她的一只手包裹住,开口说道:“昨日是我不好,不该说那些话,我并非不喜欢你,我……” 他顿了顿,到嘴的话又改了:“我不知你能否听见,可若你真的听得到,但愿你能早些醒过来,届时你要打要骂,我绝无怨言。” “李大人和李夫人对你那般疼爱,他们若看到你现在的模样,该有多难过?我很后悔昨日的话伤害了你,我会一直在这儿陪着你、照顾你,直到你醒来。” 小莲在外头,隐约能听见赵初临的话,她捂着嘴不敢哭出声,要是姑娘听见了这些,怎么承受得住。 清芷纵使没有亲眼看见、亲耳听到,可大概也能想象得到,这也是赵初临离开后,她不敢去李兰歆屋子的原因,她只稍一想,心尖就疼,哪怕知道赵初临是为了让李兰歆早点醒过来,哪怕知道他说的都是违心话。 但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对另一个人深情款款,她真的接受不了。 到了夜里,李兰歆还是没有醒过来,但赵初临不厌其烦说着话,没什么话说的时候就拿清芷的话本子读给她听,纵然他读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另外一个人。 这些话本子,都是这些年谢江诚为清芷搜罗来的,有的故事只有短短几句话,有的却有半本书那么长,赵初临总是看到清芷拿着这些话本子读得津津有味,他如今才知,短短的故事,也能这般有趣。 夜色渐深,赵初临起身为李兰歆掖了掖被角,才轻手轻脚出了屋子。 小莲守在外头,听见他说道:“让大娘子早些歇着,我就在外室软榻上将就一夜即可。” 小莲望了眼李兰歆屋子外室的软榻,又短又窄,姑爷睡着一定很不舒服,可为了让李兰歆早点醒过来,姑爷也只能委屈自己了。 “那我再去抱个锦被来。” 平南王府的南苑这两日始终静悄悄的,清芷和赵初临尽量不碰面,小莲和阿荇两头跑,偶尔会在二人中间传两句话,清芷从最开始的难过泛酸,到如今只剩下对赵初临的心疼。 在这件事情里,最无奈的其实是他。 齐敏儿又让人来请李兰歆去北苑,才知道李兰歆病了,说是为免病气过给她,病好前暂时不出院子了。 “病了?前两日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齐敏儿嘀咕道。 使女说道:“南苑的人是这样回的,奴婢压根就没见到李姑娘。” 齐敏儿呵呵一笑:“该不是我那三弟妹将人关起来了吧?” 齐敏儿越想越觉得有这可能,毕竟作为正房大娘子,她可是对这种事最能感同身受,她就不信谢清芷能一直忍得住夫君身边多了个样样都比她好的女人。 “走,咱们去瞧瞧好戏。” 使女一惊:“大娘子,您现在有了身孕,还是别去病人的屋子了吧。” “我才不信她是真的病了,指不定是谢清芷耍什么把戏呢。” 齐敏儿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使女哪拦得住她,眼睁睁看着她往南苑去,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亏得阿荇时刻注意着北苑的动静,齐敏儿还没到李兰歆的院子,就被清芷拦下了。 “三弟妹也是来看望李姑娘的吗?”齐敏儿笑嘻嘻望着清芷。 清芷点了点头:“李姑娘暂居南苑,我自然要好好照应着,只是不知大嫂嫂前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来看望病人,我与李姑娘投缘,她病了,我理应前来探望。” “大嫂嫂的心意我自会转达,我会好好照顾李姑娘的,大嫂嫂放心便是。” 齐敏儿淡淡一笑,就要往里走,清芷和阿荇立在院门前一动不动,却正好将院门给堵住。 齐敏儿登时恼怒:“三弟妹拦着我做什么?” “如今大嫂嫂有了身子,清芷实在是不敢让大嫂嫂踏进病人的屋子。”若让齐敏儿看到李兰歆如今的模样,还不知要怎么传扬出去。 “无妨,我就远远瞧一眼,同李姑娘说句话就走。” “李姑娘才吃了药正睡着,屋里药味浓重,大嫂嫂还是不去得好。” 清芷半分不让,齐敏儿仗着自己是孕妇,清芷不敢动手,硬要往里闯,使女瞧那架势,吓得不轻:“大娘子您可小心着些肚子啊。” 清芷见齐敏儿铁了心要进院子,只好说道:“大嫂嫂若执意要进病人的屋子,清芷只好前去禀告母亲,不然母亲怪罪下来,清芷如何担当得起。” “难道你觉得,我远远同她说句话,就能过了病气不成?你这不是成心诅咒我吗?”清芷越是阻拦,齐敏儿就越觉得其中有猫腻,就更加认定了心中的猜测。 “三弟妹三番两次阻拦,实在让我不得不怀疑弟妹的用心。”齐敏儿冷冷一笑。 清芷紧蹙着眉头:“大嫂嫂此言何意?” “三弟妹莫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心虚不敢让我瞧见?” “大嫂嫂慎言,李姑娘染了风寒,我担心大嫂嫂的身体这才阻拦,何来心虚一说?” 齐敏儿却似认定了一样,说道:“三弟妹这样做,也不怕三叔怪罪?就算你是正房大娘子,要处置妾室,也不能不将三叔放在眼里啊。” 清芷这才听明白,原来齐敏儿以为她正对李兰歆不利呢,可她说这话的时候也不想想自己前段时间是怎么对慧心的,彼时齐敏儿又何曾将赵初秀放在眼里了。 “大嫂嫂想是误会了,李姑娘是平南王府的贵客,清芷从来以礼相待。” “既如此,为何不敢让我见她?” 清芷忍不住扶额,要她说多少遍齐敏儿才明白,“李姑娘病了,吃了药正在休息,大嫂嫂就算进去了也同她说不上话,且大嫂嫂怀着身孕,清芷实在不敢让你进去。” 清芷这边正苦口婆心劝着,小莲匆匆从院子里跑出来,低声在清芷耳边说道:“李兰歆醒了。” 清芷怔愣的工夫,齐敏儿竟从清芷一侧绕了进去,清芷一阵懊恼,连忙跟上,没等拦住她,齐敏儿已经进了屋子。 清芷跟在她身后,下意识往床榻上看一眼,只一眼就让她僵住了,李兰歆软软依偎在赵初临怀中,像一只随时怕被丢弃的小猫。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李兰歆投怀送抱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李兰歆投怀送抱 “呦,看来我们进来的不是时候。”齐敏儿大惊小怪喊道。 赵初临一怔,回过身就看到清芷煞白的脸颊,他心中大骇,下意识就要去推开李兰歆。 清芷自然知道他的想法,率先清咳一声,冲他摇了摇头。 赵初临微微阖目,低头柔声细语:“你才醒来,身子还很虚弱,快躺好。” 李兰歆眼里压根没有旁人,一双美目直勾勾盯着赵初临,糯糯言道:“你不会再丢下我了吧?” 赵初临喉头一紧,紧握了握拳,才开口:“不会了,所以你要快点把身体养好,不要让我再担心了。” 李兰歆点了点头,心中满是甜蜜。 齐敏儿望了眼清芷惨白的面容,笑着往前走了两步,对李兰歆说道:“我一听你病了,连忙过来瞧一瞧,前两日你还好好的,这怎么说病就病了呢?” 李兰歆还很虚弱,说话有气无力的:“实在是兰歆身子一直不好,让齐大娘子费心了。” “以后可要好好调理,没有个好身体可不行,三叔还等着你为他开枝散叶呢。”齐敏儿见李兰歆果真是病了,且又有赵初临在场,明白是自己想差了,可进屋能看到这一幕,这一趟就没有白来。 齐敏儿的话,让赵初临和清芷都是一僵,只有李兰歆娇羞不已。 “那你好好将养着,过几日我再来看你。”齐敏儿又不傻,李兰歆真的病了,她一个孕妇定然不会多待。 清芷觉得自己半刻都待不下去,连忙说道:“我送一送大嫂嫂。” 出了院子,齐敏儿停下脚步,缓了语气说道:“方才是做嫂嫂的误会了你,我也是怕你一时冲动做了什么错事,落得个善妒的名声是小,再失了三叔的心可就得不偿失了,你别怪我,千万别往心里去。” 清芷面上不动声色,轻轻摇了摇头:“大嫂嫂说哪里话,清芷知道嫂嫂都是为了我好,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那就好,她不过是个妾室,总归咱俩才是最近的,三叔如今待她好,那全是看在她病了的份上,男人嘛都是如此,向来喜欢装柔弱的女人,你与三叔是结夫妻,他的心里总归都是有你的。” 清芷淡淡一笑:“嫂嫂的话我都明白。” 齐敏儿见清芷这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懒得多说什么,由使女扶着离开了南苑。 清芷在外头站了会儿,又回头望了眼李兰歆的屋子,只觉得心里头特别沉重,日子就没一日安生的。 等她回了主院,赵初临紧跟在后头也过了来,清芷一惊,连忙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李兰歆才醒,他怎么能这个时候过来? 赵初临没有说话,径自到屋里坐下,猛灌了一大口凉茶水,清芷连忙夺下:“茶都凉了你还喝。” “等她病好了,这次说什么也要将她送走,就算母亲反对,就算彻底得罪了李府,也决不能再留她了。”赵初临一身火气,须得这凉茶才能压一压。 “你看着办吧。”清芷淡淡说了句,她也累了,实在没精力陪李兰歆一出一出的闹。 赵初临拉过她的手,将她揽在身前,解释道:“她醒来的时候我就在床榻边,她看到我就扑了上来,我……” 清芷伸出小手覆在他的唇上,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轻声说道:“我承认看到那一幕我心里很不好受,可我没有怪你,当初让她入府是我的主意,让你去照顾她的也是我,我知你为难,你就想是为了我,再坚持几天,等她身子好了,咱们就同李大人说明白,送她离开,以后再没有谁会来打扰咱们了。” 赵初临一喜:“那就这么说好了,到时候你不许再插手,凡事有我。” “是,我现在可后悔了。”清芷撅着嘴,颇有些委屈。 赵初临裹着她纤腰的手臂一紧,低头覆上了她柔软的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李兰歆有赵初临每日悉心陪伴,身子好得也快,如今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就是每每都要赵初临搀扶着,不然柔弱的就像风一吹就会倒。 “你这几日都在这儿陪着我,大娘子会不会生气?”李兰歆面色尚好,早已不似前两日那般惨白,如今望着赵初临时,眉眼弯弯、面似桃花。 赵初临说道:“如今你养病最为要紧,大娘子心胸宽广,不会计较这些。” 李兰歆轻轻点了点头,半边身子依偎在他身上,“等我病好了,一定与大娘子好好相处,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不介意。” “那就按时吃药,好好休养。” 李兰歆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有些累了,便要回房,一边说道:“这两日,我就像是在做梦一样,真怕有一天你又突然对我冷言冷语,如果这是梦,我宁愿一辈子都不醒来。” 赵初临皱着眉头,他最怕李兰歆有这样的想法,这样的事有一次就够了,若再来一次,不是他狠心,就算她真的病死,他想他也已经仁至义尽了。 赵初临扶着她进屋,正好羽儿端了药进来,李兰歆撒娇道:“药太苦了,你喂我喝。” 赵初临如今只当她是病人,没说什么,端过药碗,一勺勺喂她喝下去,李兰歆心里如蜜糖,连药也不觉得苦了。 羽儿端了药碗退下,赵初临说道:“我扶你到榻上歇着。” 李兰歆点了点头,这样温情的时刻,她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而如今她爱的这个男人对她柔声细语,满目温柔,她觉得一切都值了。 李兰歆脚下虚浮,走到床榻边时一个不稳往旁边倒去,赵初临原本就是扶着她的,她一倒,他自然手上用力将她拽回来,如此一来,李兰歆便稳稳落在了他的怀里。 鼻间萦绕的是他特有的气息,他的眉宇、鼻梁、唇畔,近在眼前,仿佛他的呼吸都落在了她的面上,烧得她的脸颊通红。 李兰歆似乎能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她从未与他如此……近在咫尺。 她抬眸,与他目光相撞,然后慢慢合上眼眸,踮起脚尖,将自己送到他面前,她甚至能感受到,与他的距离,只有半个拳头。 赵初临紧拧着眉,如果可以,他会毫不留情一把推开,但那样一来,这些天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她娇羞的面容越靠越近,在将要贴上他的唇时,他还是不着痕迹偏过头去,她落了个空。 她倏地睁开眼睛,又羞又恼,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泪来,“你……” 赵初临后退半步,松开她让她稳稳站定,才说道:“你现在还病着,我怎么能在此时欺负你?” “是因为这样吗?是因为我病了吗?”李兰歆显然不相信。 “当然,再者,若我也病了,还怎么照顾你?”赵初临觉得,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委屈过。 李兰歆知道自己不能太心急,勉强相信了他的话,可她如今患得患失,哪怕睡着了也要赵初临陪在她身边才行。 赵初临直觉不能再一直与她单独相处下去了,便说道:“你好好歇着,我就在书房,哪儿也不去。” “不能在这儿陪我吗?” “我已经歇了近一个月,纵然陛下体恤,可我也不能再懒散下去了,官中一堆事务等着处理,我大概明日就要开始办差了。” 李兰歆听他这话,才要开口,赵初临又忙道:“但你放心,只要我一回府就立马来看你,你若不好好养病,那我就不来了。” 李兰歆急道:“我会按时吃药,好好养病。” 赵初临温柔一笑:“好,那快歇着吧,我去书房处理些事务。” 从李兰歆院里出来,赵初临长长舒了口气,转身往主院来,才踏进院子,就听见屋里主仆三人的笑声,赵初临便有些闷闷不乐,他家大娘子把他推出去应付李兰歆,她自己倒是开心得很。 “你们在说什么呢,这样好笑?”他大步踏进屋子,扫了眼清芷。 见她眼眸乌亮,唇角上扬,春风满面,他便连气都生不起来了。 清芷冲他招了招手,笑道:“明日就是二姐姐大婚之日了,你来帮我挑一挑,这两支簪子哪个好看?” 是了,明日是安元修和谢清菡大婚之日,他险些忘了。 小莲和阿荇很有眼力见地退下,赵初临才在清芷身旁坐下,一手揽着她,一手拿起两支簪子看,看了一会儿却把簪子别在了清芷间。 仔细瞅了瞅,认真说道:“都好看,我娘子怎样都好看。” 清芷恼他:“别闹,这是准备送给二姐姐的。” 赵初临懒懒躺在软榻上,“白玉的吧,和二姨姐气质比较搭。” 清芷也觉得白玉镶金簪更适合二姐姐,就装进了饰盒里,回过身见赵初临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她有些心疼道:“这些天辛苦你了,好好睡一觉吧。” 赵初临翻了个身抱着她,嘀咕道:“你别乱跑,我抱着你睡。” 清芷噗嗤一笑:“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还要抱着才睡。” “你要是离开,我就不睡了。” 清芷知道他是在闹脾气,估计是在李兰歆那儿将耐心都用完了,看到他脸上的疲惫,她到底不忍心,主动吻了下他的脸颊,哄道:“我陪着你呢,好好休息一下。” 第一百三十章 是你负我在先 第一百三十章 是你负我在先 李兰歆睡醒一觉起来,屋子里只有羽儿歪在椅子上打瞌睡。 “主君来过了吗?”李兰歆目光清冷,问道。 羽儿猛地睁开眼睛,回答道:“主君说去书房,没回来过。” “书房?”李兰歆冷冷一笑。 “姑娘,你怎么了?”羽儿觉得姑娘睡醒一觉,怎么有点不一样了。 李兰歆掀了锦被,就要下榻,羽儿连忙过来搀扶,李兰歆摆了摆手:“我没事。” 然后羽儿就见她家姑娘步伐稳健,再也不是在主君面前那柔弱不堪的模样了。 “姑娘……” “管住你的嘴。” 羽儿被李兰歆一瞪,连忙捂住嘴巴,不敢再开口。 屋子里燃着火炉子,窗子开了半边透气,门前厚重的棉帘子被掀开,李兰歆踏出屋子,立在了院中,冬日暖阳照在身上,仿佛能将寒冷一下子驱除。 羽儿端了汤药上前,说道:“姑娘,该吃药了。” 李兰歆眼眸微眯,好看的远山眉微不可察蹙了蹙,她没有伸手接,反而问道:“你说,我要是身子好了,还能继续待在平南王府吗?” 羽儿瞠目,想了半晌没明白姑娘这话的意思,“您不在平南王府能去哪儿啊?” 李兰歆望着羽儿一副呆愣的模样,心中不禁来气:“偏你是个傻里傻气的,连她身边那个小莲的一半都比不上。” 这些日子,小莲明着是照顾她,可就是在替她主子监视她。 羽儿迅低下头,她自然是比不上小莲姐姐的,自从来了平南王府,她总是莫名其妙惹姑娘生气,往往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罢了罢了,你帮我做件事。”李兰歆招手让羽儿靠近,然后凑近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羽儿瞬间浑身僵硬,连带着手中的药碗都被摔在了地上,汤药洒了一地,李兰歆皱着眉躲开。 “姑娘,不……不可以的。”羽儿略带哭腔。 李兰歆没好气瞪着她:“如今我身子已然大好,我有分寸,你只管去做便是。” “可这怎么行呢。” “怎么不行?你若不愿做,也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了,我明日就将你送回李府!”李兰歆和羽儿一起长大,知道这丫头性子软,她只要吓唬两句,她就没了法子。 果然羽儿咬了咬唇,没再开口。 天快黑的时候,赵初临才过来看望李兰歆,自然第一句话就是问她可有按时吃药,毕竟他如今急切地希望李兰歆的病能尽快好。 羽儿呶呶嘴,没等开口,李兰歆率先说道:“已经吃过了,你放心便是,我一定养好身子,毕竟还要长长久久陪在你身边呢。” 她眉眼弯弯,薄唇翕动,特意咬重了“长长久久”几个字,赵初临眉头微挑,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有什么想吃的,就吩咐厨房给你做,晚上早点休息。” “你会在这儿陪我吗?”她娇弱的身子贴上他半边手臂,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声音柔媚。 赵初临不动声色移了移,在她又要靠近时,主动握住了她的手,温柔说道:“书房里还有公务没处理完,你先睡。” “那我等你。”她继续说道。 赵初临佯怒:“不可以,你现在是病人,要早点休息。” 对,她是病人!赵初临不断在心中劝慰自己。 李兰歆并没有过分纠缠,轻轻倚靠在他的胸膛,喃喃道:“好,我都听你的。” 伏在他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李兰歆目光柔和地能滴出水来,在他转身离开之际,她踮起脚尖极快地在他脸颊落下一吻。 赵初临终是没有忍住,一把将她推开,力道大了些,她整个人歪倒在床榻,美目流转,落下泪来。 赵初临呼了口气:“抱歉,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他撂下这话转身出了屋子,没有现坐在床榻上的人紧紧握着双拳,任指尖掐在肉中,眸中满是怨恨。 “我给过你机会,可你一次又一次弃我不顾,终是你负我在先,你既这般无情,便不要怪我无义了。” 翌日,安谢二府联姻。 清芷一早就回了谢府,而赵初临则等到傍晚时,去接了清芷一同前往安府参加喜宴。 有温婉和清芷陪着,谢清菡紧张的情绪才放松下来,纵然这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她缓解紧张,可真到了这一日,她的心中还是不安了起来。 周小娘亲自给女儿梳妆,看着漂亮的新娘子,登时红了眼眶。 清芷和温婉见状,都心照不宣地退到了门外,清芷瞧着温婉的肚子,还一点都看不出来,便问她累不累。 温婉笑道:“才两三个月,还看不出什么,而我除了有些嗜睡,什么都吃得下。” “那就好。”清芷说道。 “反倒是你,怎么瞧着憔悴了不少?” 清芷一怔,今日她特地画好妆容掩盖了疲惫,还是被温婉看出来了吗? “是有什么烦心事吗?”温婉关切询问。 清芷淡淡一笑,颇有些无奈:“李兰歆又病了,差点没有醒过来,为了不让她再受刺激,官人这些天一直在陪着她。” 温婉瞪大了眼睛,“什么?他怎么能这样对你?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让你多难过吗?” 温婉如今都不敢想象,若是谢江诚弃了她,陪在另一个姑娘身边,她会多难过。 清芷以为她说的是李兰歆,后来才反应过来温婉口中的“他”是指赵初临,她连忙解释道:“他是不同意的,是我逼着他这样做,婉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李兰歆死在南苑,你明白吗?” 温婉怔了片刻,喃喃道:“这样严重?” “那天我的确吓坏了,她高烧不退,后来好不容易退下去又迟迟不肯醒,孙太医说是她自己不愿醒过来,我们也是没办法……” “那之后你们怎么办?” “我和官人商量好了,过些天就去同李大人说清楚,让李大人将她接回李府。” 温婉叹了声:“但愿她能安分离开。” 清芷与她相视一眼,都明白似乎是不可能,当初李兰歆费了那么大的劲进了平南王府,怎肯轻易离去,只怕到时且有的闹呢。 “倒也不怕她不肯走,就是平南王府还有一个齐敏儿虎视眈眈盯着南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背后咬一口。” 温婉知道清芷的为难,纵然赵初临宠她护她,但有些委屈真不是他能护的,比如齐敏儿几句口舌之争,赵初临也不可能为了几句话就去找齐敏儿说理。 温婉自己嫁到谢府来,纵然婆母不喜欢,但老太太毕竟是她的外祖母,断不会让她受委屈,如今清菡成婚,嫁给安元修,清清静静的门户,也不必去应付那些事。 只有清芷,入了王府,又有国公之女那样的妯娌,能指望的就只有赵初临。 屋子里,谢清菡回身抱住阿娘,眼看要落下泪来,周小娘连忙拿帕子轻轻擦拭,嗔道:“才上好的妆,可不能哭花了。” “阿娘,我嫁出去了,你该怎么办?”谢清菡紧紧抱着周小娘,呜咽道:“要是主母再找你麻烦可如何是好,以后菡儿不能时刻陪在阿娘身边,阿娘想菡儿了怎么办?” 周小娘轻轻揉了揉女儿的脸颊,笑道:“别说傻话,看着你成婚,嫁得如意郎君,就是阿娘最大的心愿了,你不必担心我,阿娘一切都好。” “可是阿娘,我好舍不得你。”她嫁出去,府里只有阿娘一人,若是被欺负了,没人能帮阿娘。 女儿的心思,周小娘自然都明白,可今日是女儿出嫁的日子,又是嫁给那样的好儿郎,她没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谢府里三个姑娘,谢清蕊样貌出众,谢清芷聪慧又有嫡女之名,只有菡儿样样都不出挑,性子又软弱,如今能有姑爷这样的好儿郎来主动提亲,周小娘真觉得连老天都在厚待她们母女。 “安府人丁单薄,你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既不必在婆母面前站规矩,也不用像阿娘这样委屈,菡儿,这是你的福气,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成婚后,你务必要与姑爷相敬相爱,要恭顺知礼,明白吗?” 周小娘何尝不替女儿担心,虽说是姑爷主动求娶,可菡儿性子软弱,姑爷又是军营出身,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个人若有个矛盾,吃亏的也只会是菡儿。 合安苑里,老太太将清芷喊过去关心了几句,且不论真心与否,起码清芷夫家是有权有势的,姑爷又有本事,终是不能疏远了。 清芷自小长到大的本事,就是不论上一次见面闹得多不愉快,再次相见时,她依旧能扬着张笑脸面对老太太,大概是心里不在意,也无所谓老太太怎么待她,大家能维持着面上的体面与和气,便足够了。 “听说三姑爷纳了个妾室?”老太太拧着眉头问她。 清芷蓦地一怔,笑容僵了僵:“祖母从哪儿听来的?” 老太太有些不高兴:“这种事还要瞒着自家人?我们还能害你不成,还不是怕你受了委屈,这才关心两句。” “祖母想是听岔了,没有的事。” 第一百三十一章 让赵初临牵线 第一百三十一章 让赵初临牵线 李兰歆入平南王府,李府从未放出过消息,而平南王府也从未对外提过,怎么就传到了谢府老太太耳朵里? “祖母听谁说的?”清芷笑问。 没有这回事?老太太眯着眼睛,心想蕊儿也不可能胡诌吧,想必是清芷想故意瞒着,遂说道:“你大姐姐也是关心你,姑爷也太心急了些,你们才成婚三个多月,他怎么就急着纳妾了?” 原来又是谢清蕊,清芷心中冷冷一笑,她这个大姐姐啊,当真是见不得她有丁点好。 “想来是大姐姐误会了,官人并未纳妾,只是李府的李大姑娘最近暂住在平南王府。” “她住在平南王府做什么?无名无份的,这要是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老太太才不信,一个清白的姑娘家住进王府,若说不是给赵初临做妾,恐怕也没人会信。 清芷却也不管老太太是否相信,只是问道:“可李姑娘住进王府,除了王府和李府的人,旁人可不知晓,大姐姐是从何得知的?” 老太太神色一凛,意识到清芷是在质问她,很是恼怒:“我哪儿知道,你去问蕊儿就是了。” 清芷见老太太这态度,也没再问下去,不过她倒真该好好关注一下她那个大姐姐了,听说袁小娘死后,连个像样的后事都没办,草草就埋了,清芷原本还有一丝怜悯。 老太太和大房的如此狠心,谢清蕊却也就这样坦然接受了? 老太太突然想到什么,缓了缓神色望向清芷,开口说道:“今日是你二姐姐成婚的日子,府里眼看就只有蕊儿还尚在闺阁,姑爷官中同僚不少,你们夫妻二人若能上点心……” “祖母,大伯父不是已经在为大姐姐打算了吗?”清芷笑着打断:“虽说寒门子弟出身不高,但大伯父看中的人,必定是有真才实学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老太太有些不满清芷打断了她的话,但也没多说什么,她也是今日见到清芷才想到这一茬,三姑爷有本事,又是王府嫡子,若能从中牵个线,何愁蕊儿嫁不得好夫君? “前程这种话太虚渺,蕊儿打小也没受过什么苦,若嫁到了贫苦人家,她如何受得了?” 老太太心里在谋划什么,清芷一听就明白了,若有赵初临从中牵线,恐怕对方也不好意思拒绝,但老太太也不想想,谢清蕊除了有副好样貌,她还有什么? 且从前与沈小侯爷的流言传遍了汴京城,家世好、又有能力、品性端正的谁能看得上她? “祖母还指望着大姐姐嫁入高门?” “你这是什么话,她是你长姐,你难道就不盼着她好吗?” “难道嫁去高门就是最好的选择了吗?”清芷心中嗤笑。 老太太在软榻上盘着腿歪着,听清芷说这话登时坐直了身子,冷冷说道:“是,你如今是出息了,嫁去了亲王府,你大姐姐无论如何也越不过你的,你又何必这样计较?” 清芷面色一沉,暗自舒了口气,在老太太眼里,她就是见不得谢清蕊好是吗,同样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就算是偏心也没有这个偏法的吧。 不论她曾在谢府遭受过多少不公平的待遇,可这里始终是她的娘家,她的至亲骨血都在这儿,她是无论如何都与谢府分隔不开的,她从未要求从这个家里得到什么,可老太太让她做事的时候却从未客气过。 清芷抬眸,对上老太太怒意的面容,淡淡说道:“既然祖母有吩咐,孙女不敢不从,等会儿官人会来接我去安府,我一定好好跟他提一下此事。” 老太太没想到清芷话锋一转就答应了下来,清咳了声,面色稍缓。 “你大姐姐从前是做过不少错事,但那都是她那个小娘教唆的,如今袁小娘不在了,她也不会再继续糊涂下去了,你如今嫁到亲王府,夫君待你也好,从前那些事便都忘了吧。” “忘了?”清芷心口微微泛疼,她嫁得好也不是谢清蕊的功劳,凭什么她就活该受着? 老太太满含慈爱的目光落在清芷身上,柔声道:“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你们毕竟是亲姐妹,等我们哪天归了黄土,你们兄弟姐妹之间就是最亲近的,蕊儿她现在体贴又懂事,她也知道自己错了。” 清芷如今已经不愿再去讨论谢清蕊是否已经悔改的问题了,若是谢清蕊真的知道错了,愿真心悔过,怎会去打听平南王府的事,又怎么会将李兰歆入王府之事告知老太太? 从她将清芷骗去西郊的废弃园子那刻起,她们的姐妹情分就断了。 “孙女知道了。”清芷淡淡回应,心中却越冰冷。 “迎亲队伍到了,二姑爷来接新娘子了。”外头婆子喊了一声,老太太顿时喜笑颜开。 清芷也敛起思绪,跟老太太告辞:“我去送一送二姐姐。” “去吧。”老太太含笑。 温婉早在合安苑外等待,见清芷出来,连忙说道:“怎么这样久?” 清芷摇了摇头,不愿再提老太太说的那些话,反问她:“你一直在外头等我?” “我以为老太太不过是问几句话就放你出来了。” 清芷心疼道:“站了这么久,累不累?要不你先回去歇着吧。” “没事,我不累,迎亲队伍到了,咱们快去清菡屋里找她。” 姐妹俩往清菡屋里去,远远就听见府外闹哄哄在拦门讨花红,有几个哥哥在,可苦了安元修了,他身边都是些武夫,没有人会吟诗作赋,几位哥哥稍一为难,这门就进得难了。 原本安元修大婚,该是请赵初临一同迎亲的,但巧的是这二人娶得是同一家的姑娘,赵初临是迎亲也不是,拦门也不是,索性就撂挑子啥也不干了。 倒让安元修好一阵埋怨,毕竟当初赵初临迎亲时,安元修可是鞍前马后寸步不离的。 可赵初临也没办法,他若不帮二姨姐拦门,反而去帮安元修,清芷可饶不得他。 “官人他们也真是的,故意为难二姑爷,不知道清菡还在等着呢嘛。”温婉远远瞧了眼,含笑抱怨。 行到谢清菡院外,温婉才要踏步进去,就见清芷突然停下了脚步,喊了声:“大姐姐。” 温婉一怔,就见不远处谢清蕊正背对着她们离开,可见是见到她们来了,故意躲着的,可平日里清芷都是不愿见谢清蕊,今日怎么主动喊她。 谢清蕊也没想到清芷会主动喊她,秀眉轻蹙,还是转过身来,就见清芷缓缓朝她走近。 “大姐姐走这么快做什么?莫不是看到妹妹来了,故意躲着?” “我躲你做什么?”谢清蕊面色一红,清咳道。 清芷淡笑:“没有便好,我还以为大姐姐再也不愿见妹妹了呢。” 谢清蕊不知清芷葫芦里卖什么药,哼了声没接话。 清芷又道:“回来时李姑娘让我给大姐姐带个话,她如今在平南王府很是无聊,若大姐姐有空,可多去陪陪她。” “她真这样说?”谢清蕊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 “妹妹还能骗你不成?李姑娘说她入平南王府本就没几个朋友知道,只有你能去陪陪她了。” 这话倒不假,李兰歆这事儿的确没几个人知晓,谢清蕊点了点头:“你告诉她,我得空便去见她。” 清芷暗暗一笑,果然,谢清蕊和李兰歆不知何时勾搭到一起了。 “说起来妹妹成婚后,大姐姐还从未去过妹夫家吧,倒是二姐姐和婉儿都去过几次,这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不愿让大姐姐去呢。” 谢清蕊可不觉得谢清芷突然转了性子,没准是暗中谋划什么要害她呢,她在谢清芷手下吃的亏可不少,并不愿与她多纠缠,只是皮笑肉不笑说了声:“怎么会,赶明我便去平南王府做客,三妹妹不要嫌弃我才好。” “自然不会,方才祖母还说,你妹夫朝中同僚多,让他给大姐姐牵个线,祖母是惦记着大姐姐的婚事呢。” 什么?谢清蕊瞠目结舌,祖母让谢清芷为她筹划姻缘,谢清芷能安什么好心。 清芷不等她开口,径直说道:“大姐姐放心,这事儿我在祖母面前已经应下了,一定会上心的。” “你会应下?”谢清蕊怀疑的目光望向她。 清芷浅笑:“我先进去看二姐姐了,大姐姐慢走。” 清芷话说完便转身往回走,拉着温婉进了二姐姐院子。 周小娘陪在谢清菡身边寸步不离,她是没有资格去正堂见新姑爷的,就算是送,也只能送出这个院子,谢清菡等会还要和新姑爷去正堂拜别主君和主母。 清芷瞧着一身绿色喜服、头戴花冠、巧笑倩兮的谢清菡,欢喜道:“二姐姐真好看,保管二姐夫看见就挪不开眼了。” 将要出门的新娘子经不得她这句打趣儿,霎时就泛了红晕。 温婉也捂嘴笑道:“这下更美了,连胭脂都省了。” 谢清菡羞恼:“你们两个成婚后越不正经了,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二人知道谢清菡的性子,打趣儿也适可而止,不然她真该恼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醉酒的男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醉酒的男人 迎亲队伍离开没多久,赵初临就到了谢府,彼时清芷正在三哥哥院里,赵初临便直接过来找她。 谢江诚跟着去送亲还没回来,赵初临没有进屋,在院子里等清芷。 清芷出来时,就见他一袭交领襕衫,外着裘衣,手臂上还搭着件浅色斗篷,身姿挺立,俊逸不凡,面上泛着盈盈笑意。 “晚上冷,先穿上。”赵初临阔步走到她面前,将浅色斗篷披在她身上,又给她系好。 清芷面色绯红,纵然他们早已亲密无间,可他下意识的动作还是特别容易暖到她。 “怪不得老太太总说我嫁得好,夫君待我也好。”成婚后,赵初临对她的体贴关怀,是融入到日常生活中诸多细枝末节中的,有时候清芷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他总能替她思虑周全。 赵初临望着她羞涩甜美的笑容,执起她的手握住,说道:“可是这些天,委屈你了。” “委屈的是你才对,都是因为我,不然就不会有这些糟心事了。” 当初赵初临可是下定了决心不让李兰歆进门的,可偏偏清芷考虑那么多,怕与李府闹得太难堪,怕三哥哥在国子监难做,要是当初她能坚定的站在赵初临身边,李兰歆压根就不会有机会。 请神容易送神难,清芷都要悔死了。 “没有的事,当初就算我坚决不让她入府,可母亲那里也会施压力,她和父亲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平南王府与李府闹僵,你别瞎想,为今之计就是想办法怎么将她送走,我可不愿再有人来打扰咱们。” “好,我都听你的。” 赵初临牵着她的手,一边走着一边说道:“等把她的事儿解决了,我休个长假,带你去邕州待一段时间吧?” “邕州?去找二哥?”赵初临的二哥赵初毅就在邕州。 “听说那是个四季如春的好地方,即使冬日也并不寒冷,我原本就想着成婚后带你离开汴京一段时间,思来想去还是去邕州好,也可顺便看望二哥。” 清芷却不知他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听他这样一说,她也满怀期待了起来:“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儿都行。” 只有他们两个人,不拘去哪儿,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 赵初临爽朗一笑:“今天说话这样甜?” 清芷白他一眼,难道平时不甜吗。 “先去合安苑给老太太请安,然后我们再去安府。”赵初临心情极好,牵着她往合安苑去。 清芷却道:“不必去合安苑了吧?” “那怎么行,既然来了,不去给老太太请安,岂非太没规矩?” 清芷是不在意这些的,也不愿老太太在赵初临跟前乱说什么,但未免老太太觉得他不知礼数,还是陪他一起先去了合安苑。 果然,老太太就提起了为谢清蕊牵线的事情,赵初临含糊了过去,老太太知道他们要去安府参加喜宴,几句话就放他们离了。 路上的时候,赵初临问清芷:“方才老太太说你已经应下了?” 在马车上,清芷也不拘束,静静倚靠在他的肩上,轻声道:“你朝中同僚多,有合适的给她留意着点。” 赵初临说话也不客气:“娘子这不是为难我吗,我总不能坑自己兄弟啊。” 清芷噗嗤一笑:“你傻不傻,谁让你真的上心了,老太太和谢清蕊既然那么希望她嫁入高门,成全她们就是了,你前几日不是说方侯要续弦吗?” 赵初临一怔,方侯爷去年死了夫人,如今正准备续弦,可那方侯快四十岁了吧…… “你放心,谢清蕊是不会同意的,但老太太和大夫人可说不准。”既然老太太好意思对清芷开这个口,也别怪清芷不给面子了,谢清蕊那么对她,老太太一味偏心,她也不能总自己受委屈。 老太太无论让清芷做什么都好说,可她不能仗着清芷嫁给了赵初临,就指望赵初临为谢府谋利,这是清芷绝对不能允许的,当初温婉之所以拒绝三哥哥的求娶,也正是怕三姑妈一家从此赖上三哥哥,清芷更要杜绝这种事。 谢府这滩浑水,清芷不希望赵初临踏进来。 “既如此,我也不好明言,改日见到侯爷,我会试探问一两句。”赵初临说道。 他们因在合安苑耽搁些时间,到安府的时候,宴席已经开始了,清芷见了几个熟人,便直接去找苏大娘子她们,她们几个都在清芷成婚后,去平南王府做过客,彼此倒也熟络。 周大娘子连忙拉着清芷入席,笑问道:“你们怎么来得这样晚?今日谁都可以晚来,偏你最不该,是不是该罚一杯酒?” 清芷也不推拒,由着她们高兴。 她们这边吃吃喝喝快活着,可也同样为隔壁的夫君们担心,都是些爱闹腾的,这样的场合,等会又要喝得不省人事。 而来的路上,赵初临便先跟清芷请示过了,他没有陪着安元修去迎亲,今日的酒便免不了了,索性今日是高兴的日子,放纵一回也无妨。 只是清芷没想到,他还真让自己放纵了一回。 最后是赵传半驮半扶地将他弄上了马车,赵传看公子这不省人事的模样,担忧地望了大娘子一样,还好心替他家公子解释了句:“公子平时不这样的,今日许是太高兴了。” 清芷却是知道,轻声说了句:“醉一场也好,这些日子他太压抑了。” 安府大喜之日,整条长街灯火通明,6续有马车从安府门前离开,清芷让赵初临靠在自己身上,免得撞到车厢壁,他身上酒气很重,想必是车厢里太闷了,便伸手去推车窗。 清芷连忙将他的手臂掰回来,说道:“吹了风会头痛的。” “好难闻。”他嘟囔了句。 清芷失笑:“我都没嫌弃,你倒自己嫌弃起自己了。” “娘子……” “嗯?” “明天我就去李府,让李大人将李兰歆接走好不好?” “好。” “不管她病好没好,不管她会不会再犯病,都不管了,好不好?” 清芷眼睛渐渐湿润,他说得那么委屈,她重重点了点头:“好。” 马车停在平南王府门前,车门推开,赵传立马扶着赵初临下马车,赵初临走了两步,看了眼身边的赵传,推了把:“去!” 赵传一怔,心想公子醉成这样,还能自己走吗?他才想再去搀扶,就见他家公子朝身后的大娘子招了招手:“快来扶着我。” 赵传忍不住在心里白了眼,默默地跟在了二人身后。 清芷怕他摔着,赶紧过来扶着,赵初临半醉半醒,半边身子都压在了她身上,清芷本就没什么力气,说了声:“你站不住还是让赵传扶着你吧。” 她只是怕自己扶不住让他摔倒,可赵初临就像没听见一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娘子,我醉了。” “我知道。” “你扶着我。” “……这不是扶着呢嘛。” “我有点醉了。” “嗯。” “你扶着我。” “……” 醉酒的男人,话莫名多了起来,从下了马车,一直到回了主院,赵初临的嘴就没停过,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清芷开始还认真去听,可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脚下,就怕他一个不稳摔着,他吐字又不清晰,她竟听不大明白,后来索性连听都不愿去听了。 直到看着他安稳进了房间,躺在榻上,她的心才放下。 翌日一早,清芷是被吵醒的,小莲在外头不停地唤她,清芷迷迷糊糊应了声:“什么事?” “姑娘,宫里来人了,陛下宣姑爷进宫。” 清芷一下子清醒过来,“现在?” “是的,内侍大人在院外候着。” 此时赵初临还熟睡着,他昨晚喝了太多酒,现下睡得正沉,纵然清芷心疼他,也必须要尽快喊他起来,她足足喊了两三声,他才不情愿睁开眼睛。 “陛下宣你进宫呢,赶快起来吧。”清芷率先下榻。 赵初临一把将她拽回来,“你继续睡着。” 他动作很快,毕竟内侍黄门还等在外头,且此刻天才微微泛亮,陛下这个时辰召他进宫,想必是有什么紧急的事。 赵初临一走,清芷却也睡不着了,喊了小莲进来,问道:“内侍大人可有说是因何事?” 小莲摇了摇头:“只说是让姑爷赶快进宫,没说什么事,看样子是挺急的。” 清芷没有多想,想到昨日赵初临说尽快将李兰歆送走的事,便问了句:“昨天一整天李兰歆都还好吧?” 自从知道谢清蕊和李兰歆有联络后,她心中总是隐隐不安。 清芷这一问,小莲才猛地想起来什么,昨晚姑娘和姑爷回来得晚,她没来得及说,此刻低声说道:“李兰歆偷偷将药给换了。” “什么?她想做什么?”清芷秀眉紧蹙。 “羽儿胆子小,行事容易露出破绽,是以药方才换了第一日就被厨房现了,厨房的妈妈是个细心的人儿,立马来告诉了我,我让她先别声张,然后把药渣拿到外头找大夫瞧了瞧,姑娘猜怎么着,李兰歆竟把自己喝的药换成了让人身子越来越虚弱的方子。” 清芷心下一沉,李兰歆竟为了赵初临,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 “你再偷偷给她换回来,别让她察觉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前去赈灾 第一百三十三章 前去赈灾 赵初临一个多时辰后从宫里回来,才进屋子,就吩咐阿荇和小莲给他打点行装。 清芷一怔,见他神色匆忙,问道:“怎么了?” 赵初临来不及与她细说,只是说道:“京西南路多处雪灾,陛下派我前去赈灾,即刻启程。” “雪灾?严重吗?”清芷大惊。 赵初临神情也颇为凝重,说道:“百姓伤亡不多,但屋舍塌了不少,大雪连下了多日,均州、金洲、唐州多个城镇受灾严重,我此去至少半月,你安心在家等我回来。” 末了,他还是不放心,“一切事情,等我回来再处理,知道吗?” 清芷乖巧地点了点头,“你放心,不必惦念我。” 赵初临张开双臂将她抱在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等我回来。” “一切小心。” 二人根本来不及多说什么,赵初临还要去北苑向平南王辞别,阿荇和小莲手脚很麻利,行囊很快收拾妥当。 清芷站在院外目送着他,前后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他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开,且这一走便是许久,她都来不及反应。 “姑娘快进屋吧,别冷着。”阿荇出声说道。 清芷点了点头,才要转身回屋,就看到李兰歆领着羽儿,款款而来。 “给大娘子请安。”李兰歆浅笑盈盈,由羽儿搀扶着,走上前来。 清芷可不会受她这礼,侧过身子一躲,淡淡说道:“李姑娘客气了,李姑娘身子还没好,怎么不多歇着?” 李兰歆面露娇羞,说道:“兰歆想见主君。” 昨日她就没见到赵初临,等到半夜,赵初临都不曾去看她一眼,今日一早便想来主院堵他,只是很不巧。 清芷淡淡开口:“京西南路多处雪灾,陛下派他去赈灾,已经离开了,至于什么时候能回来,也没个准信。” 赵初临不在府里这段时间,只要李兰歆不来惹她,清芷就想着要好好相处的,她不愿让赵初临在灾区还为她担心。 李兰歆面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他……离开了?” 为什么他离开,都不告诉她一声?李兰歆心中空空的,他一走定然多日不能回京,他为何都不去见她一面? “为何不让我知道?”李兰歆神情呆滞,眼睛一红。 清芷因是出来送赵初临,连个披风都没穿,此刻冷得紧,快说道:“李姑娘就安心在南苑养病吧,缺什么只管让羽儿来告诉我,现下就先回去吧。” 赵初临不在,李兰歆自然也不愿与清芷多待,失魂落魄地离了。 清芷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嘀咕道:“你说她怎么对官人就这么有耐心呢?” 清芷真的无法理解,爱一个人能爱到这种地步,明知道给对方带去烦忧,惹得对方厌烦,还是不肯放手,死缠烂打。 换做是清芷自己,她喜欢了赵初临那么多年,可若是赵初临心里没她,她决不会这样纠缠,就算爱他,她也放不下自尊去做不自爱的事。 “姑娘说什么?”阿荇没听明白。 清芷摇了摇,连忙拽着阿荇进屋,钻到那儿火炉子旁取暖,之后又想起什么,吩咐阿荇:“李兰歆屋子里的炭火要用最好的,让羽儿时刻注意着些。” 阿荇应下:“放心吧姑娘,她屋里炭火没断过,一直都用最好的银骨炭,院里新拨过去的两个使女会照看炭火的。” 清芷点了点头,有阿荇打理这些事,她是放心吧,阿荇和小莲就像她的左膀右臂,很多事情不用清芷主动吩咐,她们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办。 想到小莲,清芷疑惑道:“小莲那丫头呢?怎么一早上没见她了。” 阿荇也不知她去哪儿了,方才替姑爷收拾完行装后,就没见到小莲了。 清芷和阿荇也没去管她,两个人坐在火炉旁拆线头,过了一会儿,小莲才从外头进来,一身寒气。 阿荇嗔怪道:“去哪儿了这是,也不多穿件衣裳。” 说着便拉小莲过来烤一烤。 小莲一边搓着手一边低声说道:“我方才见北苑请了大夫,就跟过去瞧了瞧,好像齐大娘子这一胎不大好。” 清芷手上的动作一僵,蹙眉问道:“大夫怎么说?” “我就远远瞧了眼,没敢上前,就是见王妃神情挺凝重的。” 清芷到底是真的担心了,不管齐敏儿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那可是赵初临的亲侄儿,但愿只是虚惊一场吧。 北苑,齐敏儿屋子里。 大夫前脚才离开,平南王妃便说道:“大夫说你心火旺盛,不肯静思,你到底整日里在想些什么?” 齐敏儿再横,也不敢在婆母面前不敬,天知道她有多委屈,赵初秀每天见她就像应付差事一样,她没一日舒心的,怎么能好好养胎,可这些话,她在婆母说了也无济于事。 “可能是前几日去南苑,与三弟妹起了冲突,我一直心里愧疚着。”她轻声回道。 平南王妃气质本就偏清冷,此时隐隐有些怒意的模样更是让人胆寒,“你平白无故去南苑做什么?” 齐敏儿可不敢说自己怀着身孕非要闯李兰歆的屋子,只是说道:“是李姑娘常跟我抱怨,说三弟妹总是霸占着三叔,不肯给她条活路,我也是怕三弟妹做出什么错事来,到时丢的也是咱们平南王府的脸,这才想着去劝一劝,没想到三弟妹不但不领情,还与我争执了起来。” 平南王妃眉头蹙得更甚:“我早就告诉过你,南苑的事你少掺合,她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与你什么相干?你如今怀着孩子,要紧是好好养胎,以后不要再到南苑去了。” 平南王妃偏心是不假,可她不傻,谢清芷是什么性子,她还是了解的,纵然她再不喜欢李兰歆,也做不到虐待夫君的妾室,平南王妃不愿去追究这其中的细节,她只盼着齐敏儿将自己的身子照顾好,好好把大郎的孩子生下来。 齐敏儿没想到婆母不但没有去找谢清芷的麻烦,竟还怪她多管闲事,垂言道:“儿媳知道了。” 平南王妃又喊过外室的赵初秀,缓了语气说道:“她怀的是你的骨肉,你平时多陪陪她,多担待着些。” 赵初秀说道:“快到年底,官中事务繁忙,且如今二弟和三弟都不在,我更要好好为陛下办差。” 说来也巧,赵初临被派去京西南路赈灾,他正好前不久才被调到计省,此次计相大人让他负责灾区后续补给,他可不能给三弟拖后腿,要时刻关注着灾区的情况。 平南王妃颇有些不满:“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 赵初秀很是无奈,并非他不愿意陪齐敏儿,只是每每与齐敏儿相处,她总是冷嘲热讽,逼得他透不过气来,他是想好好相处,纵然没有感情,但求能做到相敬如宾,但如今看来,竟连相敬如宾都是奢望。 平南王妃离开后,赵初秀叹了口气,还是抬步进了内室,齐敏儿有些虚弱地躺在榻上,赵初秀关切说道:“你好好歇着,我就在外头陪着你,有事就喊我。” 齐敏儿别过目光,“如果不是因为我怀着你的孩子,你会对我这样温柔吗?” 赵初秀呼了口气:“我们是夫妻,我是真的想与你好好过日子的。” “这话你骗你自己还差不多,少拿来哄我。”齐敏儿喉头一梗,红了眼眶:“你们在乎的都不是我,只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罢了,你们王府是高贵,可我们国公府也不差啊,当初明明是平南王府先去提的亲,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你说这些做什么?大夫也说了你不能情绪太激动,你能不能先别想这么多?” “整天面对着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由不得我不多想,你天天看着我,脑子里想的是谁?” 赵初秀面色一沉:“你怎么又提这话,我不想多说什么。” “你不敢说,是你心虚,人人都觉得我嫁到亲王府是好福气,可谁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她有些歇斯底里。 赵初秀抚了抚额:“我自问并未亏待过你。” 呵…… 齐敏儿忍不住冷笑,没有亏待?如何才算不亏待?好吃好喝供着就算不亏待吗? 她不由得想到南苑的谢清芷,为什么那个小门小户的庶女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幸福,她就得不到? “你自觉未亏待我,可你扪心自问,你对我真的好吗?你看看三叔是怎么待谢清芷的,你连他一分都做不到,还好意思说从未亏待这样的话!” 赵初秀眉间是散不尽的愁绪,这样的状态,几乎他每天都要经历,他早已身心俱疲。 此刻他冷冷言道:“你羡慕三弟待弟妹有情,可我却从未见三弟妹对着三弟大呼小叫、冷嘲热讽。” 他丢下这话,转身离去。 她朝着他的背影扔去枕头,哭道:“赵初秀!你有什么资格怪我,有什么资格!” 赵初秀脚步未停顿,径直出了屋子,齐敏儿瘫倒在床榻上,将脑袋蒙在锦被里,哭得泣不成声。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是她背后搞鬼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是她背后搞鬼 “姑娘,大姑娘来了。”阿荇在门外恭敬禀报。 清芷将手中的话本子随手放下,唇边一丝冷笑,谢清蕊还真来了。 “快请进来。”清芷说着,起身到了外室,恰好透过小莲半掀的棉帘子,谢清蕊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院中。 谢清蕊见清芷并未出门相迎,眉头微蹙,有些不满,进了屋子,现清芷竟是坐着的,脸上更是难看。 “大姐姐来了,真是稀客。”清芷笑着让小莲倒茶。 谢清蕊微微打量清芷的主屋,不愧是曾经富可敌国的平南王府,隔着内室的雕空玲珑木板,搭着花团锦簇的织锦,单是这外室,就比她在谢府的两间屋子都大,贮书处、置鼎处、笔砚处、盆景处,一应俱全,连摆设的花瓶里插着的都是京中最最昂贵的魏紫牡丹。 谢清蕊心中如何不泛酸,怎么什么好事,都让谢清芷给占了。 “大姐姐?”清芷将谢清蕊的神色尽收眼底,笑着唤她。 谢清蕊忙回过神来,便见清芷指了指一旁的玫瑰椅,“大姐姐快坐啊,怎么一直站着?” “三妹妹倒是有礼得很,自始至终都不曾动一下身子。” 清芷微微瞠目:“咱们亲姐妹之间,还用如此生分吗?大姐姐这是怪妹妹没有出去相迎?” 她都说了亲姐妹间不必客套,谢清蕊还能说什么,自从谢清芷嫁进平南王府,口齿是越伶俐了。 谢清蕊才坐下,小莲便端来了茶汤,屋子里很暖和,又有温热的茶,谢清蕊见清芷懒洋洋歪在软榻上,好一副惬意的模样,原来她在夫家还真是没受什么委屈。 原以为赵初临不过是在谢府对谢清芷做做样子,此时看来,他们夫妻二人倒真是恩爱得紧。 “今日三妹夫不在府上?” 谢清蕊淡淡一笑,心想会不会在李兰歆房里。 没想到就听清芷说道:“他昨日就离了汴京,去唐州赈灾了。” 不在府里?难怪…… “三妹妹如今日子美满,三妹夫又是朝中新贵,颇得官家倚重,你倒是咱们姐妹里最有福气的。”她端起茶汤,淡淡说道。 “大姐姐这话,妹妹可不敢应,如今二姐姐新婚,二姐夫人品贵重,又有一身好武艺。大姐姐虽还未定亲,但依你的品貌,未来的大姐夫必也不差,我们家这个纯粹是祖上庇荫,生了个好人家罢了。” 谢清蕊觉得今日自己就是来找不痛快的,赵初临的出身,放眼整个汴京城里都是出挑的,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就被谢清芷给捡着了,他赵初临若真想娶谢家的姑娘,也该是她啊。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拍了拍胸脯,强自镇定。 但一个念头一旦成型,就拼了命地往脑袋里冒。 在谢清蕊看来,赵初临娶谢家的姑娘,一定是因为平南王府在金陵时与谢府的交情,且赵初临又与三哥哥谢江诚自小交好,谢清芷不过是占着个嫡女之名罢了。 她谢清蕊才最该是那个嫁进平南王府的人。 “大姐姐怎么了?可是屋子里太闷?”清芷抿了口茶汤,就见谢清蕊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还不停拍着胸脯,好像受到什么惊吓一样。 谢清蕊猛地回过神,睁大了眼睛,却是倏地站了起来:“是,屋子里太闷了,我想去看望一下李姑娘。” 清芷也跟着她站起身来,“正好,我与大姐姐一同去。” 这毕竟是平南王府,谢清蕊不好多说什么,跟着清芷一起往李兰歆院里去。 “李姑娘住这样远?”谢清蕊微微诧异,这李兰歆的院子和主院离得也太远了吧。 清芷回道:“李姑娘毕竟是在室女,虽说是来王府做客的,但还是避讳着些才好,免得让人说出闲话来。” “避讳?闲话?”谢清蕊嗤笑:“可我怎么听说,李姑娘入平南王府,是给三妹夫做妾室的?” “大姐姐听谁说的?” 谢清蕊一怔,“不记得了。” “那想必是大姐姐听错了。” 如今赵初临不在府上,李兰歆什么精神都没有,天气又冷,她整日就窝在软榻上,读一些时下里最流行的词句,羽儿陪着她在旁边打瞌睡,日子倒也惬意。 清芷和谢清蕊进院子的时候,李兰歆正在喝药,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药早就被清芷偷偷换了回来,她想着只要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好,赵初临就一日不会舍弃她。 “李姑娘。”清芷在门外喊了声,羽儿连忙迎了出来。 李兰歆放下药碗,微微诧异,她没想到谢清芷会主动来找她,且身后还跟着谢清蕊。 “今日我娘家姐姐来看我,我想着李姑娘自己也是无聊,就带着一起过来陪你说说话。”清芷笑着进屋。 李兰歆也没多怀疑,倒是举止得体,连忙请进屋里入座。 谢清蕊与李兰歆互相见过礼,清芷瞧了眼放在一旁的药碗,说道:“李姑娘身体如何了?还在吃药吗?” 李兰歆柔柔弱弱清咳了声:“许是我向来体弱,病好的也比旁人慢些,汤药每日不离口,却还是一点起色都没有,让大娘子白费心思了。” “无妨,慢慢将养着,需要什么只管开口,想吃什么也只管吩咐厨房做,就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 “大娘子,我……” “就算官人不在,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李姑娘尽管放心。” 李兰歆原本想说这儿就是她的家了,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清芷打断,李兰歆突然现,她在谢清芷面前,连句话都插不上。 谢清蕊见李兰歆颇有些尴尬,关切了几句她的身体,有清芷在,她们也没法说别的,只能尽量往客套了去聊,而清芷就坐在一旁,也不搭话,却也不离开。 谢清蕊和李兰歆明知道清芷是防着她们,可偏偏这是平南王府的南苑,偏偏清芷是这南苑的女主人,她们也不能赶她走。 谢清蕊待了一会儿便待不住了,清芷也不挽留,甚至连下次再来这样的话都没说一句,谢清蕊越觉得自讨没趣,谢清芷活脱脱一个王府女主人的架势,她是连笑都懒得笑一下了。 没人知道她现在处境有多尴尬,主母明里暗里嘲笑她嫁不出去,她在主母眼里都成了弃子了,她过的这样悲惨,凭什么谢清芷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最好的一切? 连亲王府都能主动上门求娶,甚至还有一个武功郡王也视她为珍宝,婚后夫君又体贴,连李兰歆这样的美人儿都不放在眼里,偏偏就喜欢她谢清芷。 谢清蕊回身望了眼平南王府的大门,眸中的火似要灼伤自己,谢清芷邀她来平南王府,就是为了炫耀!炫耀她如今过得多好,而自己过得多惨! 清芷回了主院,想到方才谢清蕊与李兰歆在她面前欲言又止,偷偷交换眼神的模样,心渐渐冷了下来。 “你们记不记得,李兰歆最开始是什么时候病的?”清芷望着小莲和阿荇,突然问道。 “就是姑娘和姑爷从西郊回来那日。” 清芷摇了摇头:“不是,我是问她之前在李府的时候,那时我与官人早已成婚,祁国公夫人寿宴时,她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说病就病了?” 若说是为了赵初临娶了她,也该是成婚时就病啊。 阿荇记性好,姑娘这么一说,她便记起来了,“是二公子成婚后不久就有流言传出来,说李兰歆为了姑爷病倒了。” “是了,是那段时间。”清芷也记起来了。 小莲没明白姑娘是什么意思,问道:“可二公子大婚,与她有什么关系?” 阿荇看着姑娘的神色,也明白了过来,惊呼道:“那日,姑爷在合安苑对姑娘百般维护,甚至连老太太都顶撞了。” 小莲喃喃道:“难道她是听说了这些事?可谢府合安苑里生的事,她怎么会知道?” “是谢清蕊。”清芷淡淡开口,她早该想到的,都是谢清蕊在背后搞鬼,她原先根本没把谢清蕊和李兰歆扯到一起去,满心以为是齐敏儿嚼的舌根。 如今知道谢清蕊与李兰歆早就勾搭到一起,很多事也就串起来了,原来李兰歆闹这一出,背后还有谢清蕊的功劳。 清芷这样一说,小莲顿时恨得牙痒痒,气道:“大姑娘究竟想做什么,如今姑娘都出嫁了,也碍不着她什么事了,怎么还不肯消停?” 清芷也想知道,谢清蕊为何就不肯放过她,将她骗去西郊废弃园子欲毁她清白,她也已经不计较了,为何总是见不得她好? “可咱姑娘从前在谢府时,也没碍着她什么啊。”阿荇也很是气愤,从前大姑娘就爱事事出风头,明明自己的已经是最好的了,还什么都要和两个妹妹争,阿荇满心想着姑娘出嫁后,远离谢府、远离大姑娘,日子就会好了,可大姑娘还是不肯消停。 “你们再好好盯着点李兰歆。”清芷总感觉有些不安,这种感觉在知道了李兰歆与谢清蕊有往来后,越强烈,谢清蕊这个人,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尤其如今赵初临不在京城,她不能成为他的后顾之忧。 第一百三十五章 意想不到的客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意想不到的客人 赵初临离开汴京已经十多日了,期间清芷在谢清菡回门时回了趟谢府,安元修虽然正在大婚休假中,但消息毕竟比清芷灵通,他知道清芷担心着赵初临,隔两日就会让他家娘子给清芷递个灾区的消息。 虽然辛苦,但知道赵初临一切都好,清芷便也放心。 只是这日,平南王府南苑来了位意想不到的客人,英国公之女魏映容。 西郊一别,原以为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魏姑娘会主动上门。 再相见,她依旧高贵从容、鲜眉亮眼,还是那个绝世而独立的王公之女。 “今日映容前来,是给大娘子和都承旨大人送帖子的。”魏映容浅笑,从身后使女手中接过帖子,递给清芷,“下月初十是家父寿辰,还望大娘子和都承旨大人赏脸到英国公府做客。” 清芷伸手接过,颇有些不好意思:“劳烦魏姑娘亲自送来,只是官人去了京西南路赈灾,若到时能赶得回来,我们一定一同前往去给英国公贺寿。” 赵初临离了汴京,魏映容是知道的,可让她颇为惊讶的是,谢清芷竟然可以轻易为赵初临做决定。 她唇角一弯,淡笑:“原也是我太闲了,在府中待着无聊,就想找谢大娘子说说话,大娘子不要嫌弃我才好。” 清芷连忙道:“怎么会,魏姑娘愿意来王府,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上次在西郊,我与谢大娘子、温大娘子一见如故,莫名就想亲近,只是温大娘子怀着身子,我不好前去叨扰,不然也该去谢府拜会的。” 清芷笑道:“婉儿如今被老太太禁在府里,哪儿都去不得,若魏姑娘真想去陪她说说话,她想必会很欢喜。” “有大娘子这话,我便放心了,当日温大娘子一曲琴音,可是令映容怀念至今呢。” 魏映容在南苑坐了许久,清芷不是自来熟的人,但很奇怪,两个之前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竟堪堪坐了一整个上午的时光,魏映容是属于那种纵使并不相熟,也不会让人觉得尴尬的人,与她相处很是轻松自在。 她就是有一种魔力,好似只是清清静静坐着,哪怕偶尔才开口说一两句话,也不会让人无聊。 这是一种自小培养出来的气度,轻易学不来的。 魏映容将要离开时,清芷出来送她,恰好碰上来主院找大娘子的羽儿。 清芷心思一晃,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了,便大方询问何事。 羽儿恭敬问道:“大娘子,我们姑娘说想回家一趟,问大娘子可不可以?” 李兰歆要回李府? “她是王府的贵客,想什么时候离开都可以。”清芷淡笑回应,她自然知道李兰歆并非是要离开。 羽儿却没想那么多,高兴谢过大娘子,她早就想和姑娘回李府了,她不明白姑娘在这里明明过得不开心,为何就是不愿离开,主君和大娘子明显也没有当她是妾室看待,口口声声都说她家姑娘是暂住在平南王府的客人。 既如此,姑娘又何必受辱呢,好在今日姑娘终于想回家了,她自然为姑娘欢喜。 羽儿高高兴兴离去,魏映容开口问道:“是……李姑娘?” 清芷一怔,诧异道:“魏姑娘知道?” 魏映容淡淡一笑:“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王公贵族府里的事,埋得再深也总能传出来,只不过知晓的人都不是乱嚼舌根之人罢了。” 清芷敛眉,的确如此,李兰歆在平南王府,该是许多人都知道的,只不过大家族里都有考量,谁都不愿乱传什么,既得罪李府又得罪平南王府的事,没人会去做。 只有那些有小聪明没大智慧,诸如谢清蕊之辈,才会将李兰歆住在李府的事当做把柄说出来。 “谢大娘子不要介意。”魏映容抱歉一笑。 清芷摇头:“魏姑娘说得在理,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清芷不得不承认,一个人的见识,真的和出身有关,而清芷要学的东西,似乎还有很多。 “李姑娘待都承旨大人痴心一片,已是人尽皆知,若让她主动离开,想来并非易事,但若是她先犯了错,到时不管她是何身份,恐怕平南王府也留不得她了。” 若说魏映容先前所言让清芷有些惭愧,那么这几句话便实在令她震惊了,这个魏姑娘……竟然能看出清芷心中所想? 的确,清芷一直在等李兰歆主动犯错,从将她的汤药偷偷换回来,却没告知她时起,清芷就料到李兰歆应该接下来还会有动作,所以她故意引谢清蕊来见李兰歆,因为清芷知道,李兰歆不敢做、想不到的事,谢清蕊都会教她。 清芷敛下心中骇浪,如实说道:“我没想到魏姑娘会同我说这些。” 魏映容微微失望:“我以为谢大娘子已经把映容当朋友了。” “魏姑娘如高岭之花,任何女子在魏姑娘面前,恐怕都要自惭形秽,清芷亦不能免俗。”她半开玩笑。 魏映容神色缓了缓,却是叹道:“谢大娘子聪慧过人、容颜出众,最重要的是,都承旨大人心里眼里只有大娘子一人,映容才该羡慕大娘子才是。” 提起赵初临,清芷面上的笑容越温柔。 魏映容看在眼里,淡淡一笑,抬眸时,平南王府府门近在眼前,没想到二人说着话,清芷就送了这么远。 而远在唐州,被自家娘子记挂的赵初临,此刻神情严肃,脸色很是难看。 宽敞明亮的屋子,赵初临因在外被积雪弄湿了鞋袜和衣衫,不得不返回府衙,只是没想到,他才进屋子,便有人跟在后头进了来。 “孙姑娘?”赵初临神色清冷。 孙念云是唐州知州大人的女儿,赵初临来到唐州后,很巧合的与这位孙姑娘有过数面之缘。 孙念云手上端了个精致的青瓷碗,美目流转,欲语还休:“听说赵大人衣裳沾了积雪,这是驱寒汤。” “放着吧,多谢。”赵初临淡淡点头。 孙念云却没有依言放下,反而端到赵初临面前,眉目含情:“赵大人趁热喝了吧。” 赵初临拧眉,他如今来唐州赈灾,还需要知州大人好好配合,便并未作,抬手去接,孙念云手却一颤,洒了他一身。 “对不起……”孙念云大惊,“赵大人见谅,我……” “没关系,还请孙姑娘先出去,我要更衣。” “让念云替赵大人更衣吧。”她贝齿轻合,低下头去。 过了许久,也不见他出声,她顿感窘迫,颤巍巍说道:“赵大人只当念云是大人屋里的使女即可。” “孙姑娘何必自轻自贱?”他语气中隐隐有怒气。 而“自轻自贱”这四个字听在她的耳中,烧的她面颊滚烫,要不是父亲让她来…… “赵大人,我……” “孙姑娘大概不清楚,我的屋子,除了我家娘子,不需要任何使女,就算有,那也只是为了伺候我家娘子的。” 孙念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早已羞得说不话来。 “回去告诉孙知州,不必搞这些小动作,唐州的一切,回京后我自会如实禀报陛下。” “不,父亲他……” “出去!” 他长袖一甩,语气含怒。 孙念云抱着托盘,红着眼睛跑开。 赵初临呼了口气,唐州是受灾最严重的州县,与知州大人脱不了干系,如今他不想着怎么补救,反而搞这种小动作,不惜牺牲亲生女儿,看来他这个知州的确是做够了。 隔壁院里的知州大人和知州夫人正不安地踱步,孙知州喃喃道:“云儿去了这么久,该是成了吧?” 孙夫人瞪她一眼:“早就告诉你,唐州灾情要及早上报,如今可好,要牺牲云儿的幸福……” “你知道什么?赵三公子那是什么身份,亲王嫡子!且不论他的身份,就单是他在朝中威望、陛下的信任,也足够他日后飞黄腾达,再者,平南王迟迟不立世子,可见世子之位不见得落在大公子身上,论平南王府三位公子在朝中之势,说不定日后会是三公子继承王位,纵然他已有妻室,可云儿哪怕给他做个妾,以后那就是侧王妃!” 孙夫人顿时哑口无言,纵然是个侧妃,也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谁愿让女儿去给人做妾? 二人正说着话,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孙念云进屋,一下子扑到母亲怀里,呜咽不止。 孙知州和孙夫人都是一惊,孙夫人怀抱着女儿,来不及询问,孙知州便率先问道:“如何?你与赵三公子?” “父亲!”想到赵初临对她说的话,孙念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哭诉道:“他根本瞧不上我,我算是没脸见人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孙知州大惊,踉跄半步,“你是说……他没有……” “他很生气,将我赶了出来,还说……还说会将唐州一切如实禀报陛下。” 什么?“他真这样说?” 孙念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心里只有他那个大娘子,怕是瞧不上任何人了,真想去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儿,能让赵三公子如此挂在心上。” 第一百三十六章 来找平南王府的公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 来找平南王府的公子 赵初临在京西南路待了一个月,期间给清芷去了书信,告知灾情严重,要比预料回京时间晚一些。 清芷算着日子,等赵初临回京,大概要到交年了。 只是还没等来赵初临,平南王府就来了位找上门的姑娘,姑娘在王府外徘徊两日了,起初门房上没当回事,后来见姑娘总是往平南王府门内瞅,便觉可疑。 小厮上前盘问,姑娘只说是来找平南王府公子的,可问她要找哪位公子,她又说不上来。 “你们平南王府有几位公子啊?”姑娘问。 小厮心想这姑娘是外地来的吧,连平南王府有几位公子都不知道,但还是好好回答:“咱们王府一共有三位公子,不知姑娘要找的是哪一位?” 三位公子?姑娘撇撇嘴,眉头都皱到了一起,平南王府怎么有这么多公子啊。 “他……高高的、中等身材,对,长得特别好看。”姑娘笑道。 这可为难了小厮,平南王府三位公子,哪个长得不好看啊? 姑娘不肯走,非得要见到平南王府的公子才成,府门前人来人往的,小厮没办法,只好去禀报王妃,王妃只当是自己哪个儿子在外头惹了桃花。 她本懒得管,但怕是大郎一时犯了糊涂,如今齐敏儿怀着身孕,不能再受刺激了,便让小厮将那姑娘带来,好好盘问一二。 小厮领着姑娘进了王府,一路往北苑去,姑娘到了暖阁,现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门外候着的使女,这是她头一次进京,又是王府这样的地方,没敢乱动,耐心等候着。 过了许久,平南王妃才姗姗来迟,进门后细细打量了眼,姑娘年纪不大,穿着朴素,模样倒是清秀,但这样的姿色,并不出众。 姑娘见到来人,微微惊讶,她从未见过这样美的妇人,气质清冷,衣着华贵,这……是他的母亲吧? “见、见过王妃。”姑娘笨拙地行礼。 平南王妃懒懒应了声,直接问她:“你要找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姑娘诚实回答:“我只知道旁人都叫他赵大人,就连他是平南王府的公子,都是我偷听来的。” 平南王妃蹙眉:“你为何要来找他?” “我……”她总不能说对他一见钟情,一时冲动就进了京吧,换做旁人她还能说得出口,可对面坐着的是他的母亲,若她这样回答,王妃会不会觉得她轻浮? “就、就是他……” “行了。”姑娘的心思,平南王妃一眼就能看穿,她懒得听下去,冷冷说道:“不管你是因何原因来了平南王府,今日离开后,不准再出现在他面前,你这样找来,让人怎么看待我们平南王府的公子?” “可是他说过,我可以来找他的。”姑娘一急,就顶撞了句。 “他何时说过?你与他是如何相识的?”平南王妃问道。 “是在唐州官道上,他救……” “唐州?”平南王妃倏地松了口气,大郎已经有两年没有离开汴京了。 平南王妃不再理会姑娘,唤了使女进来:“将她送去南苑吧。” “王妃?”姑娘不解,南苑是什么地方? 平南王妃都懒得再看她一眼,淡淡说道:“你要找的那人,是我们家老三,他还没回京,有什么话,你去同他娘子说吧。” 姑娘心一下子沉下来,娘子…… “他、他成婚了?” 没有人回答她,使女很快领她离开。 清芷正和小莲还有阿荇在准备年节用的东西,北苑的使女就领了个姑娘进了院子,恭敬禀报了声,小莲出去领了人进来,清芷抬眸,乍见使女身后那个瘦弱娇小、有些失魂落魄的姑娘时,微微一怔。 “禀谢大娘子,这位姑娘是来找三哥儿的,王妃让奴婢带她来见大娘子。”使女恭敬说完,便施礼退下。 只留清芷与那姑娘面面相觑。 “你……叫什么名字?”清芷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好礼貌问道。 姑娘微微一愣,平南王妃问了她许多问题,唯独没有问她的名字,可面前这个娘子,却是先关心她的名字吗?这个温柔美丽、浅笑盈盈的娘子,就是他的妻子吗? “我叫周小鱼。”周小鱼咬着下唇,眼睛渐渐湿润,屋子里很暖和,但也许是她的衣裳太过单薄,身子微微颤抖。 清芷一时无措,平南王妃突然送了个姑娘过来,还说是来找赵初临的,这个姑娘一见面就哭是怎么回事? 阿荇和小莲也是一脸莫名其妙,清芷看这个周小鱼年纪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无奈道:“你先坐吧,有什么话慢慢说,或者你是饿了吗?” 并非是清芷瞧不起人,她只是见这姑娘衣着的确寒酸了些,心中竟有些不忍。 周小鱼的确一整日没有吃东西了,可此刻她哪还顾得上饿不饿,满心都想着他已经成婚的事实,且他的妻子还这样温柔善良。 清芷让阿荇准备了糕点和热茶,才开口问道:“周姑娘,你找我家官人是有什么事吗?” “没、没事。”她哪还敢说,哪还说得出口。 大概是女人的敏感,她这般避讳躲避,倒也让清芷明白了一二,她是相信赵初临的,只是还是忍不住微微一叹,她家官人太优秀,府里有个李兰歆还没解决,这又来了个周姑娘。 “先吃点东西吧。”清芷温柔说道。 周小鱼诧异望了她一眼,喃喃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他已经成婚了。”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清芷很奇怪,对面前这个觊觎她家官人的小姑娘,竟没有一丝反感,反而有些同情。 周小鱼抱着茶碗喝了口热茶,感觉身子暖和些了,才慢慢说道:“我阿爹欠了债,将我卖给县丞做妾,我不从,逃了出来,县丞派人来抓我,我原本打算一死了之,是他救了我,后来我就跟着他,可到了唐州城,他就不让我再跟着了,我找不到他……” “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随从都喊他赵大人,有一次我偷听到随从讲话,知道他是平南王府的公子,我这才来到汴京,找到了平南王府。”周小鱼说完,又连忙补充道:“但我真的不知道她已经成婚了,要是知道,我……” 她鼻子一酸,说不下去了。 原来是个可怜的丫头,清芷叹道:“那你在汴京有认识的人吗?” 周小鱼摇了摇头,她就是个乡下丫头,一辈子都没到过京城,也没有在京城的亲戚朋友。 “那你住哪儿?” 周小鱼面色绯红,赵大人给她的银两,在路上就花光了,她没有钱,自然不能住店,她突然有些无地自容,这样繁华热闹的京城,这样高贵的王府,自己就是那坑里的烂泥,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此刻她坐在他娘子身边,羞得像个小丑。 “周姑娘。”清芷轻轻唤了她一声,柔声说道:“虽然官人还没回来,但我想就算他今日在这儿,恐怕也给不了你什么。” “我从没想过问他要什么,他救了我,是我的恩人,我只是……只是想报答他。”她急急解释,可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她想报答他,更重要的是她喜欢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 “我想他救你是出于本心,并不要求回报,你既然在落难时能得他相救,也是与他有缘,这里有二十两银子,你拿着它回唐州去吧。”阿荇早就将银两准备好,清芷使了个眼色,阿荇便将银两放在周小鱼面前。 周小鱼低着头,又窘迫又无助:“我、我不是来要钱的,我……” “我知道。”清芷怕她误会,解释道:“这是我们夫妻的心意,你一个姑娘家,在汴京无亲无故,既然被我们遇上了,我们理应相帮,不过是举手之劳,还望周姑娘不要推辞。” “不!我不能要!”她怎么还能要她的钱呢,如果是这样,大概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吧。 清芷见她态度坚决,很是无奈,“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姑娘,可他……并非是你的良人,你年纪还小,以后定然能遇到真心待你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她心中难过,可却不停道着歉。 周小鱼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他已经有了这么好的娘子了,自己怎么能还来打扰他们呢。 清芷心里竟有些难过,不想让她再自责下去,轻声说道:“先吃点东西吧。” 周小鱼垂眸,望了眼一旁的糕点,肚子不合时宜咕咕叫了起来,她窘得要死,可清芷没有笑她,依旧温柔看着她,她心定了定,才拿起糕点吃了起来。 “慢点吃,别噎着。”清芷又让阿荇重新换了茶。 周小鱼含着糕点,眼泪却不争气掉了下来,除了赵大人,从没有人对她这样好,可这个人却是赵大人的娘子。 她一口气吃了四五块糕点,就在她端起茶碗想喝的时候,坐在她对面的清芷突然抓紧了胸口,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后,便倒在了地上,屋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阿荇和小莲惊慌不已,一边大喊叫大夫,一边去扶地上的大娘子。 周小鱼一口糕点卡在嗓子眼里,一时怔住。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他差点失控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他差点失控 “快把她抬到榻上去。”最先反应过来的,竟然是周小鱼。 谁都没想到突然会生这种事情,正说着话,好好的人儿说倒下就倒下了,周小鱼望着地上那一滩黑血,脑袋一阵晕眩,强自镇定下来。 小莲和阿荇一前一后将清芷抬到了榻上,外头的使女听见喊声,有的跑去请大夫,有的去禀报给王妃,南苑乱作一团。 羽儿自然也听到了喊声,听说大娘子吐血昏倒了,顿时脸色煞白,跑进屋子去找她家姑娘。 “姑娘,不好了,大娘子吐血了。”羽儿神色焦急。 李兰歆手里的书本应声而落,羽儿还以为她家姑娘是在担心,连忙说道:“姑娘先别担心,主院已经去请大夫了。” 李兰歆倏地站起来,一把抓住羽儿的手腕,声音微微颤抖:“快,你快去主院盯着点,有任何消息立马回来告诉我。” 羽儿眉毛拧在一处,实在是姑娘抓的她太疼,她低头一看,手腕处已经隐隐有些青紫,“姑娘,你是在为大娘子担心吧?” “想什么呢!她要是死了更好!”李兰歆推了羽儿一把,“还不快去盯着!” 羽儿大骇,可已经被李兰歆推出了屋子,她也有些担心大娘子,索性就往主院跑去,使女直接去请了孙太医来,这会子孙太医才到,主院里除了急忙赶来的孙太医,还有从北苑赶来的平南王和平南王妃。 平南王守在外头,见太医来了,来不及多说什么,连忙让太医快点进去,里头有平南王妃守着,纵然王妃没有在榻前,只是在外室站着。 床榻边是小莲和阿荇,周小鱼此刻被遗落在角落,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离开,可她私心里并不想走,她不希望清芷有事。 宫门前,两架马车离宫,正是从唐州回京的赵初临,还有赵初临的二哥赵初毅,二人见过陛下,正准备回府。 陛下下旨令赵初毅回京,原本赵初毅不愿回来,总是有诸多借口,可如今年节,他知道自己再也推脱不得了,才不情不愿回京,途中得知他的三弟在唐州赈灾,便前往唐州与三弟会合。 马车一路往平南王府而去,门房上见是公子们回来了,连忙出来相迎。 并且在赵初临下马车的第一时间说道:“三公子,您回来的正是时候,方才谢大娘子吐血晕倒了,孙太医才进去。” 小厮的话音才落,赵初临已经快步冲了进去。 吐血?晕倒?赵初临脑中一片空白,高大的身影一闪而过,直接奔到了主院,可方踏进院子他就僵住了,屋子里……有哭泣声? 谁在哭?谁敢哭! 平南王乍见出现在院里的身影,哽咽了下:“是中毒,你快进去吧。” 儿子在灾区赈灾,儿媳在自己府里被人下毒,平南王一阵懊恼,都怪他治家不严,才有此等祸事。 而赵初临只听见“中毒”二字,就险些站不住,他身子略有些僵硬,迈进屋子,一步步往里走,一眼就看到了床榻上那个瘦弱的身影。 “娘子……”他喉头紧,说不出话。 床榻上的人儿面色苍白、呼吸微弱,赵初临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着,他焦急喊道:“怎么回事?到底生了什么事?” 孙太医正在验清芷晕倒前吃的那碗粥,闻言立马说道:“是被提炼过的乌头,幸亏大娘子所食不多,不然……”他没有说下去,但赵初临如何听不懂,要是这碗粥她全都吃下去,现在躺在床榻上的就是一具尸身了。 “封锁南苑,不,封锁王府,从此刻起,一个人都不准放出去,给我一个一个查!”赵初临守在塌边,紧握着清芷的手,沉声说道。 跟在他身后的赵传立马应下,出了屋子,平南王妃惊讶道:“你要封府?还有一个一个查是什么意思?北苑也要查,每个人都要查?” 谢清芷吃喝都在南苑,封锁南苑,她没意见,可要封锁整个王府,不说外头人知道了会怎么传,如此一来弄得人心惶惶,齐敏儿还怀着孩子呢。 “娘子需要静养,只留孙太医,其余人都出去!”赵初临看都没看平南王妃,直接说道。 平南王妃眉头轻蹙,才要开口,平南王在外头喊道:“这件事就按初临说的办,一定要给他娘子一个交代。” 平南王和平南王妃离开了南苑,王府下令封府,每个人都要求彻查,尤其是厨房的人和一切与厨房有过接触的人。 周小鱼站在角落,神情呆滞,直到屋子里静下来,赵初临才突然现角落里站了个人,他冷斥:“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大娘子屋里?” 清芷莫名其妙中毒,屋子里竟出现了个陌生人。 阿荇和小莲瞪大眼睛,姑爷不认识周姑娘? 周小鱼在赵初临进屋的那一刻就呆了,此刻她顾不得被他呵斥,愣愣问道:“你是她的夫君?” 他进门就喊娘子,他的担忧、害怕、愤怒,周小鱼全都看在眼里,可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人竟是榻上这位娘子的夫君? “大娘子中毒,和你有关系吗?”他声音冰冷,周身满是戾气,紧盯着她,仿佛她说一句是,他就会立马掐断她的脖子。 周小鱼惊恐地摇头:“不,不是我,我不是……” 她是为了那个人而来,平南王妃告诉她,她要找的人是平南王府三公子,还带她来见那个人的娘子,她知道他成婚的消息,难过的要死,也羞愧的要死,还没从伤心难过中走出来,他的娘子就吐血晕倒在她面前。 她根本不知道生了何事,又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就看到榻上娘子真正的夫君回来了,不是她要找的人? 此刻她压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小莲顾不得那么多,走到周小鱼面前说道:“周姑娘,麻烦您先出去好吗?” 周小鱼愣愣地点头,走出房间,小莲将所有的门窗都关紧,然后和阿荇一起跪在了赵初临面前,屋子里除了床榻上的清芷,就只有跪在地上的小莲和阿荇,还有一旁的孙太医、赵初临,没有外人。 “对不起姑爷,是我们骗了你,姑娘其实没事。” 赵初临眸子骤然紧缩,直直盯着二人,一字一句道:“你们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莲和阿荇何曾见过姑爷这副样子,一时竟有些说不清楚,孙太医叹了声,朝赵初临深深拜了一礼,然后才道:“还是我来说吧。” 赵初临拳头紧握,“到底怎么回事?一五一十给我说清楚!” “大娘子今日所食的粥羹里原本的确该是被提炼过的乌头,可她食用时,已是偷偷换过的,这一切都是大娘子的主意,方才在众人面前不过是演一场戏,大娘子当真是了解都承旨大人,大人封府,想必大娘子中毒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而这正是大娘子所愿。” “大人不必担心,大娘子很快就会醒来,具体事情原由,还是等大娘子醒来,亲自告知大人吧。” 赵初临身子微微一颤,是假的?她没事? 他的一颗心,此刻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他紧紧握住清芷的手,眼睛渐渐湿润:“她……确定没事吗?不是说吐血了吗?” “大人放心,方子是下官仔细斟酌过的,绝不会损害大娘子的身体。”孙太医保证。 赵初临微微阖目:“你们都出去吧。” 孙太医自然是被安排到了客房,小莲和阿荇就守在门外,小莲垮着一张脸,想到姑爷方才的样子,还是心有余悸,捂着胸口说道:“早就说了该提前告诉姑爷的,你看方才姑爷多担心啊。” 阿荇也心有戚戚,可她想到姑娘的话,还是说道:“从汴京到唐州,路途遥远,书信并不安全,万一泄露出去,姑娘的心思不全都白费了吗。” “可是姑爷是真的害怕了吧。” 赵初临何止是害怕,初听到清芷中毒的消息,他只觉四肢百骸俱颤,如果这世上没有她了…… 他连想都不敢想。 屋子里很是安静,他一直守着她,望着她紧闭的眉眼,生怕她不会醒来。 而屋外却是人心惶惶、四下惊乱,羽儿根本就没进去主院,有平南王在院子里站着,她哪敢进去啊,后来见主君回来了,就更不敢进去,匆匆跑了回去。 李兰歆见她就问:“怎么样?她死了没?” 羽儿惊得只想捂住姑娘的嘴巴,小声恳求道:“姑娘,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要是被人听到可如何是好。” 李兰歆将她的手拽开,问道:“她到底怎么样了?” “主君回来了,我没敢进去,听说大娘子是中毒了,好像很严重,孙太医一直在里头没有出来,姑娘,你说大娘子好好的,怎么会中毒呢?”羽儿很是疑惑,在自己府里,怎么就中毒了呢。 “他回来了?”李兰歆眸中闪过一抹怨恨,竟然这么及时,她前脚中毒,他后脚就赶了回来! “幸亏主君回来了,可以给大娘子做主了。”羽儿后怕道。 李兰歆狠狠瞪了她一眼,吐了口浊气。 第一百三十八章 让她付出代价 第一百三十八章 让她付出代价 半个时辰后,清芷终于醒了过来,赵初临就这样盯了她半个时辰,在清芷睁开眼睛那一刻,他俯身将她抱在了怀里。 清芷一惊,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心才放下来,惊喜道:“你回来了?” “别说话。”他语气沉重。 清芷一怔:“怎么了?” “在我骂你之前,先让我抱一会儿。”依旧是冰冷的语气。 清芷这才明白是今日的事吓到他了,她有些心虚,并不是不想提前告诉他,只是他恰好不在汴京,她又怕那么远的距离传递消息不安全,还让他担心,这才没有告知。 且她也没想到就这么巧,他偏偏在今日回京,偏偏赶上了她晕倒。 察觉到他周身的怒气,清芷痛呼一声,紧紧抓着胸口处的衣襟,大口喘息,赵初临脸色猛地煞白,紧张望着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太医!” 他惊慌失措,清芷才觉得自己玩笑开得过分了,扑到他怀里抱住他,软软说道:“我知道错了,你别骂我了好不好?” “你……”赵初临气得在她额头上重重拍了一下,听到清芷痛呼还凶道:“下次再敢这么吓我试试!” 清芷吐了吐粉舌,诚恳认错:“不敢了,不敢了。” “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坐在床榻边,一手揽着她,竟有种失而复得的恍惚感。 “英国公之女魏映容来府上做客那日,李兰歆回了趟李府,我让小莲偷偷跟着,现李兰歆当日的确回了李府,但很快就出来了,却是自己一人离开的李府,穿的还是羽儿的衣裳,小莲觉得可疑,就一直跟着,之后李兰歆去了长春观。” “是她下的毒。”赵初临眸光一暗,出口的话如锋利的刀刃。 清芷淡笑:“那包被提炼过的乌头粉,就是她从长春观得的,李兰歆也倒沉得住气,一直等了大半个月,直到今日才动手。” 赵初临见清芷还笑,刚压下去的怒气又被勾了出来,清芷察觉不好,连忙接着说道:“自从知道谢清蕊和李兰歆有联系后,我便多了个心眼,不然也察觉不到,可给李兰歆乌头粉的是谁,这背后到底与哪些人有关,谁又牵扯了多少,我便没办法去查了,还得官人帮我。” 清芷抱着他的胳膊,软软说着。 赵初临却满心后怕,这次可以说是清芷命大,可这种事当真防不胜防,李兰歆! 她敢下毒杀他娘子,也别怪他留不得她了。 “以后我不在京城,就把赵传留下,他有调遣府兵的权力,不然我怎能放心。” 清芷本想说这次解决了李兰歆,她就不会再遇到这种事了,可看到他眸中深深的担忧,她就把话咽了下去,乖乖点头。 赵初临冲门外喊了一声,小莲便端着药进来,自然这药只是滋补的药,赵初临亲自喂她喝下,柔声说道:“你好好歇着,剩下的事都交给我了。” 清芷点头,他回来了,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次李兰歆做出这样的事,咱们也有理由将她送走了,就算李府也没脸再说什么了。”这事清芷是受害者,怎么都占理,由不得李兰歆想不想走,就算清芷将她丢出去,旁人也不会觉得是平南王府做得不对。 赵初临才知道她打的是这个主意,眼睛微眯:“下毒这种事她都做得出来,难道还想毫无损地离开?” 那未免也太便宜她了! “你的意思是……” 赵初临冷冷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她做过什么,自然要得到相应的惩罚,何况她伤的是你,若这次你没有提早察觉呢?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清芷呼吸蓦然一滞:“我知道了。” 赵初临见她脸色有些难看,缓了语气问道:“怎么?觉得我太狠心了?” 清芷连忙摇了摇头:“我就是突然想着,若我真被她害死了,你怎么办?” 她眼睛湿润,还是落下泪来,这次的确是她命大,让小莲跟着,若是她没有多一个心眼,若是小莲跟丢了…… “对不起。”她轻声抱歉,她还是莽撞了。 赵初临轻轻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道:“没事了,我回来了,剩下的交给我。” 过了一会儿,阿荇挑了帘子清咳一声:“姑娘,周姑娘还在院里。” 清芷一愣,才记起晕倒前的事,粥羹是周姑娘来之前喝下的,清芷也没想到恰好被她看见,想到她来王府的目的,不由地瞪了赵初临一眼,这个人可真有本事,离京一趟就招惹了个姑娘回来。 赵初临被她这一眼瞪得有些莫名其妙,就听清芷说道:“让她进来吧。” 周小鱼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搞错了,她想离开,却走不了了,平南王府封府,任何人不得出入,突然生这种事,根本没人管她,她也不知该去哪儿,只能等在清芷院里。 清芷见她一脸窘迫地进来,抱歉道:“方才吓到你了吧?” “你……没事了吗?”她的确吓坏了,纵然今日才见到,可她就是认定了清芷是好人,不想她有事。 清芷点了点头:“我没事,多谢周姑娘关心。” 赵初临坐在床榻边,见清芷对着一个陌生的小丫头这样温和,不禁问道:“这位姑娘是?” 清芷神情一僵,目光落到他身上,“你不认识她?” 这话问的,赵初临很是莫名,“我应该认识她吗?” 清芷瞠目结舌,半响没说出话来,周小鱼挠了挠头,尴尬道:“那个……大娘子,我好像找错人了,我要找的不是面前这位公子。” 清芷眼睛眨呀眨,搞错了? 下一瞬,清芷便也感觉到一丝尴尬,想到之前和周小鱼说的那些话,结果人家根本不是来找她夫君的? “你们在说什么?”赵初临半句都听不懂。 清芷只好把今日平南王妃将周小鱼送来的事告知赵初临,赵初临听了缘由,突然朗声笑道:“原来是你。” 清芷不解,赵初临解释道:“你要找的那人,是我二哥,他也随我一同回京了,我这就让人送你去二哥院里,有什么话,你自己跟他说吧。” 于是还没等周小鱼反应过来,她又被送走了。 赵初临对清芷说道:“途中我便听二哥提过,她救了个姑娘,后来那姑娘竟然跑了,他找了几日没找到,原来是上京来了。” “二哥回来了?”清芷对赵初毅的印象,还是儿时,现在见到,恐怕也认不出来了。 “陛下召他回京,他路过唐州,便与我一道回来了。” 清芷既然醒了,又告知了事情经过,赵初临有了目标,查起来也容易,但他还是要继续封府,就是要把事情闹大,之后他离了清芷院子,吩咐赵传:“让刘三儿去查长春观那条线。” “他?”赵传微微诧异:“这么重要的事,还是我亲自去吧。” “养他这么久,也该有些用处了,他要是聪明人,会好好做事的。” 李兰歆院里。 羽儿进屋,告诉李兰歆:“主君封府了,谁都不能出入,有主君在,一定能查出害大娘子的凶手。” 李兰歆心中隐隐不安,谢清芷命大,竟然没死,如今赵初临又及时回来,万一查到她…… 不,不会的,不会查到她的。 她在屋里不停踱步,羽儿说道:“姑娘您别担心了。” 李兰歆骂她一句:“你知道什么!” 羽儿最近总是被骂,似乎都习惯了,没事人一样端来了汤药,说道:“姑娘,该吃药了。” 李兰歆盯着羽儿手中的药碗,冷冷的目光从药碗落到羽儿脸上,问道:“为什么我吃了这么久的药,身子反而都已大好?我不是让你换了吗!” 羽儿身子一颤,连忙说道:“我是换了的啊姑娘,我真的换了。” 李兰歆心烦意乱,扬手打翻了汤药,冷冷道:“废物,真是没用!” 羽儿看着汤药洒了一地,心下一惊,就听她家姑娘又在喃喃自语:“他回来了,为什么都不来看我?” 羽儿不敢再乱说话,可心里却觉得,大娘子险些被害死,主君自然要陪在大娘子身边的,但这话她可不敢说出口。 平南王府赵三公子的大娘子差点被人下毒谋害,这事儿很快就传了出去,向来大家族里都少不了一些腌臜事,但他们都想办法捂着瞒着,平南王府反其道而行,主动将这事传扬出来,实在令人猜不透。 李府自然也听到了信儿,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事儿竟是他们的宝贝女儿一手所为。 谢府听到消息的时候,赵初临已经先派人告知了清芷已经醒来,暂无大碍,免得老太太年纪大了,承受不住,可老太太还真没那么在乎,若说在乎,也是在乎万一清芷不在了,谢府就少了平南王府这个姻亲。 倒是温婉坐立难安,谢江诚在一旁陪着,安慰道:“清芷就怕你担心,早就告诉你不过是一出戏,你还这样担忧做什么?” 温婉的确早就被清芷透了消息,可她还是后怕,“纵然知道是一场戏,可她到底是吐血了啊,真的没事吗?” “清芷行事一向有分寸,且临之已经回来了,你就别瞎担心了,还怀着孩子呢。” 温婉怀着身孕,不比常人,清芷早就让小莲回来偷偷告知了她事情缘由,就怕她到时突然听到消息吓坏。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可还记得曾经的自己?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可还记得曾经的自己? 周小鱼被使女领着去赵初毅院里,这一整日,她一颗心七上八下,就没落下过,她就是想再见到那个人啊,怎么就这么难。 “周姑娘,您先稍等一下。”使女客气说了声,就先进院子通禀。 周小鱼一个人立在院外,望着高大的院墙,她心里又是期盼又是担心,这一次……会是他吗? 使女很快就出来了,周小鱼才要开口问她能不能进去了,就看到跟在使女身后,那个挺拔的身影。 赵初毅挥了挥手,使女便离了,只是周小鱼却愣愣地望着他,她终于又见到他了,从唐州到汴京,她吃了很多苦,钱都花完了,没有地方去,凭着一股冲动就只想找到他。 可她见识到了王府的华贵,让她自惭形秽,阴差阳错误会他已成婚,她伤心欲绝,这一天生的事情太多了,可在见到他的这一刻,似乎……那些都不重要了。 “还真是你,你怎么到汴京来了?”赵初毅双臂抱胸,一脸无奈。 周小鱼不说话,一脸傻笑。 赵初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叹道:“先进来吧。” 他大步回屋,她亦步亦趋。 “我说你……” “你成婚了没?”周小鱼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赵初毅神情一滞,这丫头……这么直接。 “没。” “定亲了没?” “没。” “有心仪的姑娘吗?” “……没。” 周小鱼长长呼了口气,这次她一定要先弄清楚,不能再闹乌龙了,如此甚好,他没有成婚,也没定亲,连心仪的姑娘都没有,真好。 赵初毅突然现,他竟被这丫头带偏了,她问这些做什么,要命的是他竟然还好好回答了? “我说你……” “你喜不喜欢我?”周小鱼笑得明媚。 赵初毅猛地后退两步,搞什么!想他赵二公子一贯自在洒脱,竟被一个小丫头问得面红耳赤。 周小鱼见他后退,只好上前两步,一句句解释道:“我喜欢你,见到你第一眼就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救了我,也不是因为你是王府的公子,我喜欢你,和这些都无关。” 他是被表白了吗? 赵初毅低头,看着这个才到他胸口的小丫头,眼皮跳个不停,从金陵到汴京,然后再是邕州,围在他身边的姑娘不少,有开朗的、有柔媚的、有娇俏的、也有胆大的。 但像周小鱼这种,又胆大、又娇俏,还青涩的,倒是头一个。 可他真的只是随手救下她,她离开后,他让人寻她,也只是怕她一个姑娘家别出了什么意外而已,别无他想啊。 “你……有十五岁吗?”他只当她是个孩子呀。 周小鱼双颊泛红,点了点头:“我已及笄。” “周姑娘……” “叫我小鱼儿。” 赵初毅三番两次被她打岔,不只打岔,还调戏他,他又不能对着个小丫头火,实在憋屈,此刻尽量耐心说道:“周姑娘,我救你只是路见不平,换做是旁人,我也会出手相救,姑娘错爱,赵某愧不敢受。” “你不喜欢我?”周小鱼明白的啊,他是华贵公子,她不过是个贫贱丫头。 赵初毅心想,丫头还小,许是一时被救命恩情迷惑,还是让她早早断了这份心思才好,便坚定说道:“是的,不喜欢。” 纵然她心里明白,可被他这样冷冷地说出来,她还是好难过,可她不想哭,却哼了一声:“你、你会后悔的!” 嗯?赵初毅眉头一拧,就见小丫头推了他一把,然后转身跑了出去,他踉跄了下,稳住身子,很是莫名其妙。 周小鱼记性很好,沿着回去的路走到府门前,却忘记了平南王府封了府,她根本出不去,她只好又去找清芷,清芷才睡下,赵初临没让她进去打扰。 周小鱼知道找他也是一样的,便问道:“我能离开吗?” 赵初临见这姑娘明显是哭过了,一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说道:“周姑娘想走自然可以,但你有地方去吗?” 她哪有地方去,可那个人都说了不喜欢她了,她哪还能赖在这儿,便没答话,只是说道:“那我走了。” 赵初临喊了小莲,让她送周小鱼离开,小莲对这姑娘是有几分同情的,自作主张抓了把碎银子塞到周小鱼的手中,说道:“这是我们姑娘的一点心意,你别推辞,汴京城虽好,但处处都要开销,你身上没钱可不行。” 周小鱼握着那把碎银子,神情有些纠结,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替我谢谢大娘子,这银子,算我借的,我会还的。” 小莲淡笑,送她出了府门,离开时,周小鱼才现自己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便问了小莲,此刻她才知道,原来他叫赵初毅。 赵初毅,真好听。 清芷醒来后,小莲告诉她周小鱼已经离开了,清芷听罢还觉得有些遗憾,周小鱼是个不错的姑娘,大概和二哥没有缘分吧。 “小莲,你去将李兰歆请来。”清芷下榻,换了衣裳,才说道。 小莲一惊:“请她做什么?她下毒害您,您还要见她?” “有些话我想问问她,快去吧。” 小莲见姑娘坚持,才不情不愿去找李兰歆。 李兰歆无疑是惶恐的,谢清芷此时见她做什么?她本想借身体不舒服推辞了,可小莲直接说道:“李姑娘还是尽快过去吧,不然等主君来请你的时候,可就不像我们姑娘这么好说话了。” 李兰歆恨恨瞪她一眼,一个下人也敢这样对她说话,可小莲这话还是让她慌了神,谢清芷是知道什么了吗,那赵初临呢? 清芷坐在外室的玫瑰椅上,身上盖了个薄毯,李兰歆进来的时候,她还应景的咳嗽了几声,小莲和阿荇守在一旁,怕李兰歆万一丧心病狂对姑娘动手。 也许是心里作用,李兰歆总觉得屋子里有些昏暗,不自在说道:“大娘子是不舍得用烛火吗?” 清芷知道她此刻定然浑身不自在,只是静静望着她,也不开口。 屋子里异常安静,李兰歆顿时有些烦躁,咽了下口水,强自镇定:“大娘子找我来,却又不说话,既如此,兰歆便先告辞了。” 她微微欠身,转身欲离,可才转过身去,就听谢清芷在她背后说道:“我总觉得,你我之间不必非得你死我活。” 李兰歆倏地停下脚步,身体微僵,咬牙说道:“大娘子这话,兰歆听不懂。” “去年八月中旬,沈侯爷府上办斗茶会,李姑娘一袭浅黄色衣裙,手中一柄玉骨小团扇,容颜出众、明眸皓齿、温婉大方,在京中诸多贵女面前,亦毫不逊色,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彼时的李兰歆,身上似有万丈光芒,让人移不开眼睛,曾经有段时间,我很羡慕你。” 李兰歆僵住的身子慢慢转回来,峨眉轻蹙,神色不明。 清芷又淡淡开口:“李姑娘艳如桃李,出身书香门第,才貌双全,勇敢追求心中所爱,曾几何时,让我一度自惭形秽,可如今……李姑娘可还记得曾经的自己?”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李兰歆眼睛泛红,那样的自己啊,似乎已经很远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从他娶了谢清芷,这一切,都是谢清芷的错! “原本,有你这样的人爱着他,该是他的幸运,可最终,却成了他的不幸。”清芷扪心自问,若是赵初临娶的是李兰歆,若他与李兰歆两情相悦,清芷纵有不甘,也还是会祝福他的吧。 自然,清芷不奢求得到李兰歆的祝福,可走到这一步,总是非她所愿。 李兰歆明白了,谢清芷就是来指责她的,可是她的苦,谢清芷何曾明白过? “你又凭什么?凭什么成为他的娘子,凭什么得到他全部的爱?”她大声质问。 清芷点了点头:“我原也觉得自己不配,是他让我明白,感情的事,根本没有配不配,只有喜不喜欢。” “你不必在我面前炫耀。”李兰歆红着眼睛,冷冷一笑。 清芷叹道:“是谢清蕊吧?” 李兰歆唇角一扬,“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谢清芷想诈她,她偏不让她如意。 清芷却自顾自说道:“当初你得知我与官人定亲的消息,不过是在酒楼里拦着我耀武扬威一番,为的是让我打消嫁他的念头,你若真想对我做什么,大可在成婚前就动手,后来我与他成了婚,你一直都好好的,后来是谢清蕊告诉你的吧,官人处处维护我,才让你一病不起?” 李兰歆想到了那时谢清蕊跟她说的话,赵初临在谢府,当着谢家尊长说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让她痛到失了理智。 “再后来你如愿住进平南王府,你想对我不利,有的是机会,为何等到现在?是什么人,说了什么话,让你欲对我处之而后快?”不消多问,清芷心中已有了答案。 李兰歆站了许久,烛火映在她的脸上,有些晦暗不明,其实何须旁人说什么,在赵初临一次次推开她时,这个念头便开始滋长,谢清蕊不过是那个推了她一把的人。 “你既认定是我下的毒手,便拿出证据来,没得来污蔑我。” 第一百四十章 他想杀了她? 第一百四十章 他想杀了她? “你从长春观得了那包乌头粉,又偷偷潜入厨房下到我的粥羹中,当真以为天衣无缝吗?” “你……”李兰歆猛地后退半步,她都知道了?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她怎么会知道? 明明没人看见的。 “杀人者死,伤人者刑,为了他,值得吗?”大好年华的姑娘,原本该有美满的人生,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失了心智、下毒害人,值得吗。 “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李兰歆恶狠狠说道。 清芷微微阖目,呼了口气:“你既敢做,想必已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只是不知李大人和李夫人得知他们用心教导的女儿,竟是这样一副蛇蝎心肠后,会怎么想?” “你、你想怎样?杀了我吗?你怎么敢?”谢清芷这是什么意思? 李兰歆到底是有些惊恐,“你现在好好坐在我面前,你明明什么事都没有,难道你还想让我偿命吗?” 清芷承认,一开始她真的只是想让李兰歆再没有理由留在平南王府,可如今,听了赵初临那番话后,她改了主意,她能活着,此刻还能好好坐在这儿,不是她李兰歆手下留情,是她谢清芷福大命大而已。 若轻易饶过她,难保她以后不会再做出过激的事情,清芷能防一时,可防不了一世。 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善恶终有报。 “律法规定:谋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赵初临冰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李兰歆腿一软,身子晃了几步,她脖颈僵硬,慢慢转回去看他,却只看到了他没有一丝温度的冷眸,和眸中滔天的恨意,她有种感觉,赵初临想杀她,他……竟然想杀她。 “我都是为了你,我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她惊恐望着他,这张她朝思暮想的脸,此刻只想置她于死地。 “滚出去!”赵初临根本不愿多与她废话。 李兰歆眸色大恸,捂着胸口缓缓倒在地上,她以为只要没了谢清芷,他总能看到她的好,她对他的爱,不比谢清芷少啊,为什么他就是看不到呢。 “那年大雪,为什么偏偏要让我遇见你,为什么?”她悔,悔得痛不欲生。 宽敞的房间里,她的哭声被放大,也许此刻她是恨的,不只恨清芷,也恨这个薄情寡恩的男人,如果当初不曾遇见他,她还是那个人人夸赞的李家大姑娘,多少贵公子上门求娶,她都不曾多看一眼,世上男人万千,为何偏偏就遇见了他。 这一日,仿佛整个平南王府都听到了李兰歆撕心裂肺的哭声,曾经有多深的眷恋,如今便哭得有多绝望。 赵初临唇畔翕动,可一想到清芷差点就……他便连最后一丝同情都没了。 “赵传!”赵初临沉声喊道。 赵传立马进了屋子,将李兰歆拖走,她已是没了力气,赵传拖着她回了她住的小院,羽儿见到姑娘是被人拖回来的,差点吓得昏倒,更让她害怕的是,她们住的院子被人从外面上了锁,这是要软禁她们吗?可是为什么? “你喊她来做什么?事到如今,与她还有什么好说的。”赵初临有些懊恼,如今的李兰歆早已是丧心病狂,还见她做什么。 清芷轻叹了声:“我就是在想,事情怎么就展到如今这般地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起了杀心,该是有多深的恨意。” “是她自己想不明白,无论因何缘由,做错了事,本就该受到惩罚。” “事情查清楚了吗?” “差不多了,明日就通知李大人。” 清芷点头,李兰歆那些伎俩,或许对自己而言不好查,可对赵初临来说,那些小把戏查起来并不难,她问道:“谢清蕊有参与吗?” 赵初临冷冷一笑:“她倒是聪明,事情都是李兰歆做的,她半点没沾手,我们明知道是她挑拨出的主意,却不能将她如何。” 清芷早就料到了,淡淡说道:“如今袁小娘身死,她又因坏了名声,向氏也不怎么看重她了,她自然不会让自己轻易牵扯进去。” “上次西郊废弃园子的事情就算了,可这次……我不想就这样算了。”赵初临沉沉说道。 西郊废弃园子的事,那时清芷还没嫁给他,可以算是谢府自己的事,可如今清芷已经是他的娘子了,谁若存了害她的心思,他绝不会轻饶。 清芷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知道,她恨毒了我,但这件事先不要打草惊蛇。” 她与谢清蕊原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谢清蕊一直看不惯清芷顶着嫡女之名,心生嫉妒罢了,后来武功郡王求娶,谢清蕊将清芷骗去废弃园子欲毁其清白,她也因清芷被关在祠堂里那么久,对清芷的恨意便越浓了。 如今又生这种事……清芷微微一叹,看来她与谢清蕊今生注定不死不休了。 赵初临的大掌回握住她的,说道:“当日二舅哥成婚之日,我在老太太面前说过的话你都忘了不成?” 他说:“从今往后,我作为她的夫君,她若受了委屈,我必替她百倍讨之。” 清芷淡笑,她自然没忘,那一日赵初临是怎样在老太太面前维护她的,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她轻声道。 赵初临听她这话,便微微放下心来,他真担心清芷依旧顾忌着谢府、顾忌着姐妹情分轻饶了谢清蕊。 “姑娘,谭姑娘和二姑娘来了。”阿荇在门外禀报:“还有,方才忠勇侯府的侯爵夫人也派了人来问姑娘有无大碍。” 清芷微微一惊,外面天色已晚,她们竟然这时候过来了,她不免心中有些愧疚,终是让她们担心了。 “快请进来,然后你亲自去侯府一趟,让侯爵夫人放心。”清芷成婚后,也会经常去侯府,如今她与侯爵夫人俨然如母女一般亲密。 赵初临陪着清芷去了外室,谭蓁蓁和谢清菡二人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她们直接忽视了赵初临,一左一右在清芷面前嘘寒问暖,清芷站起身让她们瞧个够,笑道:“我半点事儿都没有,现下可放心了?” 谢清菡眼睛红红的,她听到清芷出事就赶了过来,没想到在平南王府门前遇到了谭蓁蓁,二人便一起进来,天知道她方才有多害怕,纵然传出的消息说清芷没有大碍,她还是吓得丢了魂。 “这是作的什么孽,好好的在府里怎么会被下毒?”谢清菡捂着嘴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 赵初临颇有些尴尬回道:“是我没有照顾好清芷,以后绝不会再生这种事了。” 从这件事生到现在,谢府里没有一个人责怪他,可他心里还是自责得很,谢清菡这话不是冲他,可他还是放在了心里。 谢清菡见赵初临接了话头,她呶呶嘴,将目光瞥在一旁,没有答话,她心里是怨的,清芷既然嫁到了平南王府,嫁给了赵初临,他就要保护好她啊,怎么能让她在自己府里被人下毒呢,这次幸亏是没事,可万一呢。 自然,这些话她是不敢说出口的。 谭蓁蓁就没谢清菡这么好说话了,她冷冷瞪着清芷,哼了声:“你就是活该!非得把她弄到王府里来给自己找罪受,现在好了,她差点毒死你!” 谭蓁蓁不用去问,都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谢清菡愣了愣,“找到下毒的人了?” 谭蓁蓁道:“除了李兰歆,还能有谁?” 说完她还没忘瞪了赵初临一眼,自己惹的桃花债,让清芷差点没了命,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赵初临能感到这二人对自己的怒火,可能怎么办,他只能受着。 清芷连忙求饶道:“我知道错了,当初不该让她入府,我现在悔得要死,你就别骂我了。” “呸,什么死不死的,晦气!”谭蓁蓁还是好好打量着她,确定她什么事都没有才到一旁坐下。 清芷松了口气,心道明明是你方才先说死的,可她知谭蓁蓁的脾气,是真的气极了,也是真的关心她。 “二姐姐快坐,如今你与二姐夫正是新婚燕尔,我却还让你担心,都是妹妹的不是。” 谢清菡脸皮薄,登时红了脸颊,清芷笑了声,转身对赵初临说道:“我们姐妹说会儿话,你先去书房待会儿?” 赵初临点了点头,与二人告辞,他出了屋子,清芷连忙笑问道:“二姐夫待你好吗?” 谢清菡红着脸颊点头:“一开始我有些怕他,后来慢慢觉,他真真和我想的很不一样。” “那就好,不管他在外头是什么样的人,夫妻间相处,舒心些才好。”清芷在嫁给赵初临之前,她心中的赵三公子也是多正经、多威风凛凛的一个人,哪知婚后他也有黏人的一面。 谢清菡淡淡一笑,她现在真的很幸福,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她嫁给安元修,夫君待她如珠如宝,家里下人都尊她敬她,她似乎从未这样舒心过,可她想到清芷如今的处境,上有不喜欢她的婆母,还有一个瞧不上她的大嫂嫂,如今又被李兰歆下毒暗害。 她的心里就忍不住替清芷担忧,赵初临虽能护她,可也不能时时与她在一起。 第一百四十一章 证据确凿 第一百四十一章 证据确凿 “李兰歆这样害你,你们要怎样处置她?”谢清菡问道。 清芷说:“等明日通知了李大人,再商量了看。” 谭蓁蓁蹙了眉,气道:“还商量什么?有什么好商量的?若是证据确凿,就该直接报官。” 清芷安抚道:“你先别急,通知李大人只是因为,他当初与官人决定将李兰歆送进来,现如今生这种事,自该告知他一声,可他若存心包庇李兰歆,官人自然也是不许的。” “真是没想到,她是这样一副蛇蝎心肠!”李家姑娘当初在汴京是何等才名远播,谁能想到那样美貌的皮囊下是这样丑陋的内心。 何止是她们没想到,恐怕李兰歆自己都不曾想到吧。 谭蓁蓁和谢清菡坐了好一会子才离开,赵初临回房时,说二哥赵初毅让他带话,说清芷如今对外尚在休养,他不便来探望,便托赵初临问个好。 清芷笑道:“印象中,二哥可是个随性洒脱之人,托人问好这样的事,可不像他会做出来的。” 清芷嫁来平南王府时,赵初毅早已离了汴京,一年多从未回来过,可儿时清芷跟着三哥哥和赵初临在金陵城四处玩乐时,赵初毅也时常与他们一起,明明他是最年长的,却也是最爱惹事的。 后来谢府搬来汴京,关于这位平南王府二公子的传言可听了不少,都说那是个比沈小侯爷还浪荡欢情的贵公子。 赵初临知道清芷口中的“随性洒脱”是有别的意思,只是说道:“如今二哥回来了,你慢慢就会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从前的事半真半假,他也有他的无奈。” 二哥的确比他洒脱多了,知道母亲偏心大哥,忌惮他们会与大哥争夺世子之位,所以才一直游戏人间,故意败坏自己的名声,为的就是让母亲放心。 翌日,天边洒下第一缕阳光,平南王府府门大开。 赵初临通知了李大人和李夫人,李夫人听来人说谢大娘子中毒是歆儿一手所为,当场就绷不住了,李大人强自镇定,心中却既痛心又气愤。 “不,歆儿她不会的,她打小就善良,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做母亲的,总是不愿相信自己的孩子会做下如此恶毒的事。 李大人沉默不语,任由妻子失控慌张,过了许久他才沉声开口:“走吧,去平南王府。” “歆儿她……会怎样?”李夫人抓住夫君的胳膊,声音颤抖。 李大人眉峰隆起,缓缓闭上眼睛,声音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我会尽力保她。” 平南王府中堂,座有平南王与平南王妃,其下坐着大公子赵初秀和二公子赵初毅,门前站着的是三公子赵初临,李大人和李夫人被下人引至中堂时,就看到满堂神色凝重的人。 除了受害者清芷和正怀有身孕的齐敏儿,平南王府的人都在这儿了,这架势,让见惯了大场面、在官家面前都不曾胆怯过半分的李大人,都不由得有些紧张。 “李大人,李夫人。”赵初临纵然神色凝重,还是客气地给二人行礼问安。 李大人忙虚扶一把,浑浊的双眼登时一红,想张口却什么声音都没出来。 直到绕过赵初临进了堂中,才开口:“下官携内眷见过王爷、王妃。” 平南王淡淡应了一声,说道:“李大人免礼,今日咱们说的是家事,李大人请放心,本王绝不会以身份欺压李府。” “是。”李大人呼了口气,便听赵初临说道:“李大人和李夫人先请入座的。” 李夫人跟在夫君身后,几次想开口,被夫君一瞪便住了口,此次坐下后,才实在忍不住问道:“歆儿呢?她怎么样了?” 赵初临说道:“李姑娘在南苑,相比我家娘子,她实在是好得很。” 李夫人老脸一红,紧抿着唇。 平南王见李大人和李夫人已都入了座,才沉重开口:“想必李大人和李夫人都知道了我家三儿媳在府中被人下毒一事,此等丧尽天良之事,没想到有一日竟会生在我平南王府。” 平南王气息沉稳,声音洪亮,李大人神色尴尬,放低姿态回道:“昨日听闻平南王府封府,便已知晓了此事,不知谢大娘子身子如何了?” 平南王妃依旧是清冷的模样,言道:“她身子原就瘦弱,一口毒粥下去还能有好?这所食不多都吐血晕倒,要是那碗粥都吃下去,恐怕如今就不是挣扎病榻这样简单了。” 李夫人大惊,他们知道的其实并不详细,昨日听闻平南王府封府,谢清芷中了毒,只觉得可怜惋惜,今晨赵初临送来消息说下毒之人是歆儿时,她震惊且无助,如今又从王妃口中得知那毒这样厉害。 她颤声问道:“你们说是歆儿犯的错,可有证据?” 平南王妃冷冷一笑:“此等大事,若没证据,便不会贸然请李大人和李夫人过府了。” 李夫人心一梗,揪得她生疼,李大人眼皮突突直跳,握紧了拳头:“这个逆女!自己一向没什么主意,被人蛊惑犯下此等错事,实在是该打该罚!” 在坐的除了赵初临,其余人都不知李兰歆是受谢清蕊蛊惑,平南王冷声问道:“李大人这是何意?什么叫做被蛊惑?” 李大人在来的路上便想了一路,自己女儿的性子自己最是了解,冷静说道:“歆儿这孩子的确被我们夫妻两个惯坏了,打小只要她想要的东西,想尽办法都要得到,这都是我们的错。可王爷想一想,她若真存了害谢大娘子的心思,当初怎么会一病不起,如此糟蹋了自己的身子?” 平南王仔细想了想,的确如此,李兰歆要想对清芷下手,其实有的是机会,可这也不能证明李兰歆是无罪的,果然赵初临拧着眉说道:“暂且不论李姑娘是否受人蛊惑,就算是如此,事情也是她做下的,万万抵赖不得。” 李大人心一沉,他从未想过让女儿全身而退,只是作为一个父亲,想为女儿争取,哪怕那么一点点。 赵初临喊了赵传进来,又接着说道:“上月22号,李姑娘借口回李府,穿了使女的衣裳孤身前往长春观,与一名叫做阿旺的男子接头,从他手中得了一包被提炼过的乌头粉,这个阿旺是李姑娘外祖符府管事的表亲,李姑娘拿到乌头粉后一直想找机会下手,于是她借口不愿麻烦厨房妈妈,且羽儿照顾她太过辛苦,想自己煎药,便经常往厨房去,一开始她怕被人现不敢下手,便拖了半个多月。昨日,她依旧去了厨房,见灶上有给大娘子熬的粥羹,便将足足一整包乌头粉倒入粥羹中,若非大娘子所食不多,那碗粥足以致死,其心之歹毒,实在令人闻之生寒。” 李夫人瘫软在椅子上,李大人微微阖目,他早该知道一切都成定局,平南王府手里已握足了证据,今日来不过是通知他一声,绝容不得他求情。 他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依赵三公子的为人,万不会错怪了歆儿,既如此……” “李大人别急。”赵初临开口打断:“空口白话就算李大人相信,可这样大的事还是要讲究证据,为了不让李府觉得是平南王府仗势欺人,这证据,李大人还是要听一听、看一看的。” 说着他冲赵传点了点头,赵传喊了一声,外头一个粗衣矮瘦的男子被推了进来,一进来就跪在了地上。 赵初临道:“这便是阿旺,他的表兄正是李夫人娘家的孙管事。” 赵传将证词递给赵初临,赵初临便放到了李大人面前,“这是阿旺的证词和画押,且阿旺就在这儿,李大人有话也可当面询问。” 李大人颤巍巍的手拿起证词,上面清楚地写了歆儿找孙管事要乌头,而孙管事让阿旺与歆儿交接的过程,李大人心凉了半截,摆了摆手:“不必问了。” 李夫人一看夫君这态度,立时慌了,便有些语无伦次说道:“乌头……乌头本是药材,也许歆儿不知道它有毒性,对,她一个闺阁女儿家懂什么,她肯定是无心的。” 赵初临点了点头:“李夫人所言不无道理,但李夫人不妨先看看证词。” 李夫人狐疑的接过夫君手中的证词,这一看就傻眼了,孙管事以为歆儿要乌头是想治病,特地让阿旺嘱咐她,乌头入药须久煎,煮的时间越长越好,生食毒性极大。 李夫人双手一颤,那证词便摇摇晃晃落在了地上,便听赵初临又说道:“李姑娘自然知道乌头的毒性,特地在粥羹快熬好时加入,昨日那碗粥此刻还在,孙太医已经验过,若李大人不放心,也可请旁的太医来再次验证,若李姑娘没有存了害人的心思,又有阿旺的嘱咐,她怎会故意在粥羹快熬好时拌入乌头粉?” 李夫人掩面痛哭,却不敢哭得太大声,可是歆儿啊,你怎地如此糊涂? 李大人听着赵初临一声声质问,早已是心如死灰,下毒害人,证据确凿…… 他闭着眼睛问道:“不知平南王府要如何处置她?”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二者选其一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二者选其一 赵初临正要开口,外头使女急急跑过来说道:“三公子不好了,李姑娘要寻死,非要见公子。” 李夫人听此言,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跪倒在平南王和王妃面前,恳求道:“求王爷王妃饶她一命,饶她一命吧。” 李大人身子微颤,终是没有去阻止。 平南王妃不一言,倒是平南王拧着眉,喊使女将李夫人扶起来,“李夫人不必如此,一切自有律法裁决。” 李夫人如何都不肯起身,跪在地上伤心欲绝,她有四个儿子如今都不在京城,身边只有这一个女儿,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歆儿打小就乖顺,人人夸赞,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她连命都不要了,作孽啊!” 这话平南王就不爱听了,敢情李兰歆犯下此等罪过,都是初临的错了? 不过还不等他开口,赵初临便先说道:“她既想来,就带她过来吧。” 使女退下,连忙跑回去将李兰歆带了来。 才不过一夜,李兰歆形容憔悴,眼眸下的乌青格外明显,她冲进屋里,甚至没有去看自己的父母一眼,直冲着赵初临大声问道:“你要治我的罪了是吗?你想让我死是吗?” 赵初临后退半步,因为他看到李夫人已经扑了过来,一巴掌打在李兰歆的脸上,李兰歆怔愣的工夫,她又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哭道:“你糊涂啊!糊涂啊!如今可如何是好,你可如何是好。” “母亲……”李兰歆强撑的身子在落入母亲怀抱这一刻,仿佛轰然倒塌,嚎啕大哭了起来:“母亲,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孽障!”李大人捶胸顿足,恨恨言道:“我自幼教你读圣贤书,你八岁就会吟诗,十岁便出口成章,你本有大好前程,多少高门显贵争相上门提亲,可是你一意孤行,宁肯给人做妾,如今又做下这般错事,还敢哭!还有脸哭!” “是!我给您丢脸了!”李兰歆回道:“您是国子监监事,人人尊敬的大学士,满腹经纶,桃李天下,有我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女儿,您一定觉得很丢脸吧,可是从今以后,女儿再也不会给您丢脸了,您没有女儿了!” 李大人听着女儿口出恶言,像被凌迟一般痛楚,他做梦都没想到,他一向视为骄傲的女儿,会落得这般田地,这比生生剜去他的心还让他痛苦百倍。 可这……到底是他的女儿啊。 李大人脚下沉重万分,一步步走向平南王,躬身屈膝:“李家生此孽障,下官本无颜再求什么,但请念在我们夫妻年事已高,膝下只有一女的情分上,给她留条活路吧,我会将她关在府里,形同监禁,此生决不让她出府半步!” 平南王沉默不语,望了赵初临一眼,赵初临该庆幸,幸亏没让清芷过来,否则这样的条件她定然是要答应的,将李兰歆监禁一辈子,看似惩处严重,可之后的事谁说的准? 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之后呢?万一李府不再遵守诺言呢? 赵初临轻摇了摇头:“还是按律,移交官府处置吧。” 李大人猛然一震,他没想到赵初临这般绝情。 李兰歆从母亲怀中起身,这两日,她已哭干了泪水,徒留一双猩红且瘆人的眸,直直盯着赵初临,却是笑了起来:“凭你们平南王府的地位和通天手段,移交官府,我定然难逃一死,你就是想让我去死,让我给她偿命,可她明明还好好的,她还好好的,凭什么让我去死?” 赵初临根本不愿再与她多说半句话,看都未曾看她一眼,对着李大人说道:“李大人熟读律法,该知道,杀人者死。” 李大人沉沉言道:“但谢大娘子毕竟还活着。” “是,她还活着,是她福大命大,却不是李兰歆手下留情。”赵初临每每想到此处,都恨不得将李兰歆千刀万剐,“谋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 李夫人绝望万分、痛苦万分,本欲用女儿的痴情来向赵初临求情,“她一心想嫁你,宁愿做妾也要与你在一起,她是真的爱你啊,纵然你从未承认过她,可她却把自己当作你的妾室看待,你当真对她无半点情分吗?” 可她没想到赵初临会说道:“如果你们承认李兰歆是我的妾室,那么以奴弑主,属十不赦,极刑。” 李夫人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赵初临却又说道:“可她并非妾室,鉴于我家大娘子并未伤及根本,李兰歆或可不必死刑。” 她是死是活,都不会是他的妾。 李夫人眼眸一亮,抓住夫君的手问道:“真的吗?歆儿可以不用死吗?” 李大人却是明白,歆儿能否留的一命,全在平南王府,若平南王府能网开一面,歆儿自然就不用死,可若他们不松口,咬定了谢大娘子伤势极重,给官府施压要求严惩,那么歆儿便非死不可了。 “赵三公子既已有了处置,不妨明言。” “她可以不死,也可以不用服内狱。”赵初临顿了顿,冷声道:“流刑,终生。” 李夫人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终生流放…… “你这样做,还不如让她去死!”李夫人大声哭喊,女子流放到什么地方,做些什么,大家心知肚明,赵初临竟然让歆儿去…… “自然,你们也可以选择让她去死。”赵初临说道。 堂中一片沉默,这样的决定,让老两口如何选择?或死或终生流刑,不论哪一种,都是在剜他们的肉,流刑还不如让她去死,可真的眼睁睁看女儿死,他们也办不到啊。 李兰歆一张脸极致扭曲,此刻,她只有满腔恨意和悔意,并非后悔下毒谋害谢清芷,而是后悔当初爱上了这个男人,这个一心将毁了她的男人。 她笑得肆无忌惮,咬牙喊道:“我恨你,可更恨我自己,不过是一死,又有何难?可我要你记住,我就是死了化成鬼,也不会放过谢清芷,我要让你尝尝失去所爱的滋味,我要让她比我痛苦千倍百倍!” 赵初临听她这话,恨不得伸手捏死她,可李兰歆比他动作更快,她猛地提步,一头撞上堂中的粗柱,就在这千钧一之际,谁都没想到,原本还瘫在地上的李夫人突然起身挡在了女儿面前。 李兰歆这一撞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李夫人被她重重地撞在柱子上,两眼一黑,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便人事不省。 事情生的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一个一心只在女儿身上的母亲挡在了女儿面前,李兰歆怔住了,李大人很快冲向妻子,抱着人事不省的夫人茫然无措。 平南王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喊道:“快请太医,快去!” 李兰歆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这一撞的力道有多大,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做了什么?她到底做了什么?她把母亲撞死了吗? 原本已经流干眼泪的眸子又蓄满了泪水,她懊恼地抱住头,她该死,她真是该死! 赵初临以为她还要寻死,紧紧捏着她的肩膀,冷声说道:“你是该死,可就算死,你也给我死在你该死的地方,别脏了平南王府。” 说完,他将李兰歆扔给赵传,让赵传看着她。 李兰歆狠狠掐着自己的血肉,疯魔一般大笑:“我会拉着谢清芷一起死!我会诅咒她死无全尸……” “闭嘴!”赵传见赵初临已经是忍耐到极点,连忙撕了块布塞住李兰歆的嘴,不让她再张口说话。 太医很快来了,检查了李夫人,纵然这一撞极重,可没有性命之忧,众人才放下心来,李夫人这个样子,需要尽快回府静养,且该说的也都说完了,赵初临也不愿再多说什么。 李大人终是两难,方才歆儿的话他都听见了,更让他没脸再求情,事到如今,他无力改变什么了,唯有二者选其一,可这也正是最难的,他想开口问女儿,可想到女儿方才的行为,大概也有了答案。 可让她去死吗?他如何做得到,夫人醒来如何接受? 他久久不语,平南王也实在没耐心再等下去了,便开口说道:“李大人还是尽快带李夫人回去静养吧,至于李姑娘……本王会着人将她移交官府,并会提供相关人证物证,本王可以给李大人三日时间考虑,或死或流刑,三日后还望李大人给个答复,如果李大人下不了决心,届时本王便要替李大人做主了。” 李大人痛苦地闭了眼睛,李兰歆被塞住了口,只能呜呜喊叫,手脚乱踢,可有赵传钳制着她,她根本逃不开。 李大人不忍再看女儿一眼,抱起妻子便出了屋子。 李兰歆望着父亲的背影,眸中却连绝望都不在了。 “送她去官府吧,让人好好看着她,起码这三天,别让她寻死。”赵初临吩咐赵传。 李兰歆听着他冰冷的话语,除了恨,已生不起半丝波澜了,可恨谢清芷福大命大,不然黄泉路上,她真想有她作伴,呵…… 第一百四十三章 挑拨兄弟情 第一百四十三章 挑拨兄弟情 清晨,清芷醒来,赵初临还在沉沉睡着。 清芷侧着身子望着他,睡了一觉,他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清芷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眉宇,面上是恬淡温柔的笑。 从一月前出前往京西南路赈灾,他又忙又累,一路赶回来,没休息片刻,就遇上清芷出事,这两日他几乎都没有合眼,昨日将李兰歆移交官府后,他才睡了个安稳觉。 清芷不忍心吵醒他,蹑手蹑脚下了榻,听见院子里有声音,清芷见是潘嬷嬷站在外头,便穿好衣裳推门出来。 “姑娘起来了。”潘嬷嬷笑了笑。 清芷点头,不知是不是因为李兰歆被送走了,还是今日天气确实不错,让人没来由得心情舒畅,可潘嬷嬷对面站着的小使女却有些愁。 “大娘子,嬷嬷,李姑娘屋子里的东西怎么处理?”昨日李兰歆和羽儿离开后,院里之前拨过去的两个使女,就得了赵初临的命令,说是屋子里的东西全拿去丢了。 使女以为是三公子在说气话,不知该如何是好,便跑来找潘嬷嬷,恰好大娘子也出来了。 清芷自然知道赵初临不是在说气话,但她还是说道:“李姑娘和羽儿的东西都整理好送去李府,莫要遗漏,也莫要损坏了。” 使女得了大娘子的准话,才算有了主意。 潘嬷嬷看着小丫头高兴离去,说道:“姑爷当初留下的这些都是对大娘子忠心的,如今李姑娘走了,她们也是真心为大娘子高兴呢。” 院里冷,清芷招呼潘嬷嬷去隔壁屋子说话。 “前段时间事情太多,一直没机会和嬷嬷说小莲的事儿,小莲与我一般大,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我知道嬷嬷不好开口,我便先给嬷嬷交个底,我与小莲是一同长大的,她就如同我亲妹妹一样,嬷嬷要是心中有了打算,尽管与我说。” 潘嬷嬷没想到姑娘能主动提起这事,颇有些不好意思:“姑娘才成婚没几个月,且王府里事又多,我知道我本不该此时说这些,但原先在金陵时,也有人上门提亲,那死丫头说什么都不肯,还非得吵着要来汴京找姑娘,这一拖就又拖了一年多。” “没有什么该不该,小莲的婚事我心里也记挂着呢,若有好人家,嬷嬷只管来告诉我,让我来劝她。” “有姑娘这话,老婆子便放心了。”潘嬷嬷只这一个女儿,如今除了她的婚事,别的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午前北苑来人传话,说是王爷的主意,如今二公子回来了,一家人还没一起吃顿团圆饭,午时都到北苑去用饭。 平时平南王是极少张罗这些的,而王妃又是清冷的性子,且眼里只有大儿子,对赵初临他们都不管不问,除了节日里,很少会喊他们到北苑用饭,此次清芷出了这事,反倒让平南王觉得自己对府里的事关心太少了,便借着赵初毅回来的由头,吃个团圆饭。 王妃本不愿麻烦,一大桌子人有什么意思,可到底是王爷了话,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她知道平日里王爷什么事都尊着她,可一旦有了什么主意,也不会轻易改变的。 赵初毅院里。 侍从金木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喊道:“公子,不好了,出事了。” 赵初毅瞥他一眼,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改不了这毛躁的性子,不满道:“你公子我还活得好好的,能有什么大事?” “是周姑娘出事了,我方才在城外见到了余县丞的人,他们是来抓周姑娘回去的,但是周姑娘不见了。”金木气喘吁吁说道。 赵初毅神色一凛,踢了他一脚:“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 金木缓了口气,又开口:“之前我们与他们打过交道,我才出城就认出他们了,他们见了我就跑,我以为周姑娘已经落在他们手上了,追上去问了才知,他们原本的确是已经抓到了周姑娘,可谁知半路上周姑娘跳下了马车,旁边就是一个小陡坡,周姑娘直接摔了下去,他们下去找的时候,周姑娘就不见了。” 赵初毅捋了捋:“也就是说,她从疾驰的马车上跳了下去,还好死不死地滚下了陡坡,然后还失踪了?” 金木摸不准公子此刻的心思,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另一条腿便又被踢了一脚,就听他家公子骂道:“那你还杵在这儿干嘛?还不快去找!” 金木委屈道:“公子,你不是不喜欢周姑娘吗?” 赵初毅瞪着他:“我这叫好人做到底,快去找人!” 金木以防再被踢,远远躲开,才要带人出去找,又被他家公子喊住。 “你派人去唐州一趟,警告一下那个县丞,以后不准再找周小鱼的麻烦,再给他二十两银子。”当初周小鱼的爹就是收了县丞的二十两银子,才把闺女送去做妾。 金木走后,赵初毅颇有些烦躁,前日周小鱼离开时,他要是派人盯着点,也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他怎么都没想到,那些人会从唐州追到汴京来。 原本还觉得她是个伶俐的丫头,竟也蠢笨地跳马车。 赵初毅在院里站了会儿,北苑又来人催,他才不紧不慢往北苑去。 而就在北苑的齐敏儿和赵初秀,却还没出房间,赵初秀见齐敏儿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便先说道:“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不必过去了。” 齐敏儿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怎么?今日这顿团圆饭,没有我的位置?” 赵初秀面色微沉:“三弟妹遭此大难,二弟又才回京,我自然希望咱们一家人聚到一起吃顿团圆饭,可若你身体实在不舒服,自是以身体为重。” 齐敏儿听此言,神色才稍缓一些,却是说道:“偏她谢清芷脸大不成,父亲为了她,将大家召到一起吃团圆饭,我看父亲很看重三叔呢。” 平南王府迟迟不立世子,外头的流言也不少,齐敏儿最怕的就是世子之位旁落他人。 赵初秀说道:“父亲待我们兄弟三人一向一视同仁,自是都很看重。” 齐敏儿轻蔑一笑:“一视同仁?难不成世子之位还能轮流当?” 赵初秀眉头一皱:“立谁为世子,那是父亲的决定,我们兄弟绝不会有任何怨言,以后不要再提起此事。” “你这样想,能保证二叔和三叔也是这样想的?别忘了你可是嫡长子,除了你,没人配当这个世子。” “我们三兄弟一母同胞,谁当世子都一样。”赵初秀已有些压不住怒气。 齐敏儿却仍不自知,继续说道:“你一直是这样不争不抢的性子,早晚要吃大亏,三叔在朝堂上越得陛下看重,那个谢清芷也不是省油的灯,听说之前还因为国子监招生一事,得过陛下的赏赐,这两口子指不定在谋划什么呢,还有二叔,自请去偏远的邕州任职,看似无意世子之位,可如今怎么着,才一年多的时间就回来了,他们……” “你住嘴!”赵初秀猛地拍向书案,站起身来,书案上的砚台被他一掌扫落在地,连同散落的纸张和书本。 齐敏儿一下子怔住了,她从未见赵初秀过这样大的火气,愣愣说道:“你、你要做什么?” 赵初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是心力交瘁:“我们兄弟三人一母同胞,自幼感情深厚,母亲偏心,他们纵有不满,可对我这个大哥却从无半分怨言,当初二弟离开汴京时,我万分愧疚,如今他终是肯回来了,我比谁都高兴。他离开一年多,如今回来,父亲喊一家人吃顿团圆饭有何不可?你若不想去,少你一个也无妨,可休得再挑拨我们兄弟之情,否则别怪我翻脸。” 他拂袖而去,齐敏儿怔怔坐在软榻上,无声哭了起来,她说错什么了?她这些话,哪句不是为他着想?他凭什么这样对她? 赵初秀去主院时,人都到齐了,赵初毅打趣儿道:“大哥离得最近,却来得最晚,莫不是想多吃杯酒?” 赵初秀眉头慢慢舒展开,缓了口气,笑着进了屋子,屋子里燃着两个大火炉子,桌子中间摆着大大的暖锅,一家人围坐在暖锅旁,看到这一幕,他不禁眼眶一热,小时候他们兄弟几个就爱围着暖锅涮肉吃,这么多年过去,他们都长大了,所幸兄弟间的感情都没有变。 “敏儿怎么没过来?”平南王妃问道。 赵初秀回答:“她身子不舒服,就不过来了,再者,她也吃不得这涮肉。” 平南王顿时有些自责:“是我疏忽了,不然咱换别的?” 他只记得小时候儿子们喜欢吃这个,而且一家人围着吃涮肉才更温馨,倒忘了齐敏儿怀着孩子吃不得这些东西。 赵初秀连忙说道:“不必麻烦了,她如今许多东西都吃不得。” 平南王想了想,言道:“也好,反正没几日就春节了,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机会多得是。” 赵初秀点了点头,此刻他冷静下来,到底也心疼齐敏儿为他怀着孩子,便让人吩咐厨房,另给齐敏儿做了膳食送过去,平南王妃看在眼里,多少也有些欣慰。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还是想要留她一命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还是想要留她一命 清芷才入门时,初见平南王,只觉得是个严肃不易亲近的父亲,后来她一直在南苑住着,极少往北苑来,就算是来,也只是见平南王妃,与王爷并无多少交集。 可在赵初临口中得知,他的父亲和从前并无二致,王爷这个称谓,外人看到的是尊贵、难以企及,可在他们兄弟几人看来,他还是那个朴素简单的阿爹。 这次清芷出事,她也真切感受都了平南王的关心和自责,包括这顿团圆饭,他想让清芷知道这个家是有温暖的,哪怕王妃偏心,哪怕总会有不如意,但他们是一家人。 他不再是那个遥不可及、身处高位的王爷,在这个家里,他只是一个父亲。 “陛下此次召你回京,职事可安排好了?”赵初秀饮了杯暖酒,对身旁的二弟问道。 赵初毅叹了声:“陛下调我去御史台,也不知他怎么想的。” 赵初秀清咳:“不许对陛下不敬。” 平南王也说道:“陛下调你去御史台,自有他的深意,你好好办差就是,你看看你大哥和三弟,哪个不比你稳重,偏你最没个定性。” 赵初毅求饶道:“是是是,我一定好好办差,不给您脸上抹黑。” 三兄弟中,只有他自小被训斥到大,他早就习惯了,谁让他最能惹事呢。 平南王看到清芷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突然想到什么,对妻子说道:“他们二人都已经成婚了,自然也该稳重些,倒是初毅年纪也不小了,该寻一门亲事了。” 平南王妃一愣,原以为二郎去了邕州不会再回来了,她自然也不会在他婚事上费心,哪知他突然回来,看来的确该好好考虑了,不然陛下哪天兴起想给他指婚,就不大好办了。 “好,我记着呢。”平南王妃淡淡应道。 赵初毅却连忙摆手:“还是算了吧,我不想成婚。” 他更不想母亲给他费心,要是也给他找个齐敏儿那样的,他还不如孤身一人。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不想成婚?”平南王沉下脸来。 赵初临给清芷涮好肉放到她的碗中,才笑着开口:“许是二哥已有了心仪之人,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赵初毅瞪他一眼,让他别胡说,清咳了声:“没有的事,我就是自在惯了,不愿成婚。” “怎么没有?前两日不是还有个周姑娘找上门吗?”这话却是清芷说的。 赵初毅能瞪赵初临,可他不能瞪清芷啊,只能讪笑:“误会,那是个误会。” 此时平南王妃才突然想起来,清芷中毒那日,不是有个姑娘来找三郎吗,后来呢? 清芷看出婆母的疑虑,淡笑说道:“那日那位周姑娘,其实是来找二哥的。” 平南王忙问道:“什么姑娘?怎么回事?” 赵初毅无奈道:“我就是半路上做好事救了她,谁知她竟追到了汴京来,真不是你们想得那样。” 平南王哼了声:“你要是没做什么荒唐事,人家好好一个姑娘会大老远追来?” 赵初毅被父亲一噎,登时说不出话来,天地良心啊,他做什么荒唐事了? 赵初秀作为大哥,自然要为弟弟说句话:“父亲,二弟性子虽跳脱些,但也绝不是不知轻重之人,想必的确是有什么误会。” 平南王也不好太怀疑儿子的为人,瞥过目光不再多说什么。 清芷安静地坐着吃东西,虽然二哥被训斥,可平南王话里都是关心,也许这才是一家人的相处方式,相比自己,在谢府里极少会感受到这样的氛围,哪怕年节里一家人聚在一起,她也总是在角落里最不起眼那个。 这边吃得差不多了,突然有厨房送饭的使女急急跑来,说齐大娘子不肯用饭,脸色很不好,怕是要请大夫来看看。 众人大惊,齐敏儿这一胎一直不大好,方才赵初秀说她身体不舒服,还以为像往常一样懒得动弹而已,谁知竟真的不好,而赵初秀却也隐隐有些担心,方才他没压住怒气,想来是吓着她了。 “我回去看看。”他站起身,齐敏儿怀着他的孩子,他不能不管。 平南王忙说道:“快去吧,请太医来瞧瞧,你也多陪陪她。” 平南王妃到底是放心不下,也站起身来:“我也去看看。” 清芷几人从北苑出来,回南苑时,赵初毅淡笑说道:“没想到三弟最终还是娶了谢家这小丫头,早知如此,就该给你们定个娃娃亲,也省的旁人再打主意,不过你们成婚时我没有赶回来,三弟妹不会怪二哥吧?” 清芷知道他是怎样的性子,故意说道:“何止是没有赶回来,我连贺礼都没见到,二哥也忒小气了。” 赵初毅咦了声:“怎么没送贺礼,我送了呀。” 赵初临接过话头:“是送了,一对不怎么值钱的坠子。” “那个……礼轻情意重,你二哥我在邕州穷得叮当响,能攒下这对坠子就不错了。”他作为金陵赵府家的二公子,自然不是没钱,而是邕州那地方穷人实在是太多了,他的钱都拿去赈济百姓了。 他的壮举,赵初临多少也听过一些,念在他大善心的份上,赵初临也就不计较了。 齐敏儿的确因和赵初秀吵了一架动了胎气,脸色难看也是因为她自己想不开,一直生着气,赵初秀听了太医的话,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等人都走了,房间里只剩他们二人时,赵初秀缓缓走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抱歉道:“午前是我不好,不该对你脾气,你别放在心上。” 齐敏儿眼睛红红的,喃喃道:“我都是一心为你好啊。” “我知道,但你对二弟和三弟不了解,以后那些事都不要再提了,你就安心养胎,我会好好陪着你,太医的话你也听到了,如今你可万不能再动气了。” 齐敏儿也是心有余悸,她比谁都怕肚子里的孩子有闪失,终是点了点头。 两日后。 李大人再次来了平南王府,李夫人卧床不起,今日便只有他孤身前来。 相比那日一屋子人,今日出面的只有平南王和赵初临,不过三日,李大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私心里,赵初临一直都很敬重李大人。 李大人一生在朝为官,不依附权贵,不趋利害人,一生与典藏古籍为伍,为人正直严明,唯有这一女,却成了他抹不去的污点。 “李大人今日来,想必对令爱之事,已经有了决断。”平南王沉声开口。 李大人双目纵横,躬身拜礼:“王爷垂怜,下官还是想要留她一命。” 平南王猜到了,没有哪个父亲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去死,他也是一个父亲,且他与李大人私交虽不深,但他一直很欣赏这个人。 过了一会儿,平南王才缓缓说道:“陛下仁慈,李姑娘流放后,不必充作官几,只去南宁庵劳作即可,但此生……都不得再回汴京了。” 李大人浑浊的眼眸泛起一丝亮光,去南宁庵劳作,这对比歆儿犯下的罪孽,实在是轻得多,他自然知道这背后是平南王府仁慈,他跪下身子,重重叩拜:“多谢王爷,歆儿她一定会在庵中日夜忏悔赎罪。” “希望她能真心悔过。”平南王淡淡说道。 赵初临上前将李大人扶起来,开口说道:“李姑娘做下此等错事,少不了有小人在背后挑唆生事,李姑娘前往南宁庵后,还望李大人着人时时看管敦促,莫要让小人钻了空子。” 李大人已是没脸再看他,道了声:“多谢。” 他明白,赵初临肯让他派人看管,防小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可以随时知道女儿好不好,也可多加照顾。 李兰歆的事,早已移交官府,既然李大人已经做了决定,平南王府便不再出面。 清芷也是第二日才知,李兰歆已经出去南宁庵了,南宁庵距汴京几千里,希望能让她忘记汴京种种,找回从前那个人人夸赞的李姑娘吧。 赵初毅院里。 金木胆战心惊地望着他家公子,往后退一步、再退一步,直到他家公子的脚踢了个空。 赵初毅气道:“你还敢躲!” 金木忐忑道:“纯属本能。” “是不是这一年多在邕州,我让你过得太安逸了?”赵初毅说道:“让你找个人,都过去多少天了,愣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你好意思吗?” 金木也觉得挺没脸的,可他就是没找到啊,真是奇了怪了,周姑娘一个人在汴京人生地不熟的,难道还能凭空消失? “周姑娘受了伤,汴京城里各大药铺我们都问过了,没有见过周姑娘,还有客栈、酒楼,都找过了。” “她身上没银子,住什么客栈啊,指不定被哪家农户救了,出城去找啊。” 金木不是没想过,他也出城找了啊,可是没找到啊,此刻他盯着公子低声问道:“公子,您这么急地要找周姑娘,找到之后呢?” 赵初毅睨他一眼:“什么之后?” “您不是不喜欢周姑娘吗,就不怕他再缠着您?” 话音才落,腿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哪儿那么多废话!让你找人就找人,她既是我救下来的,又是因我才来了汴京,我能不管她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新岁安乐 第一百四十五章 新岁安乐 赵初临从唐州回京,陛下原本就打算让他多休息几日,这又正好赶上年假,解决了李兰歆这个麻烦,真是事事舒畅,他再也不必因顾忌李兰歆的病情而与清芷分离,他与清芷之间,也不会再有第三个人横插进来了。 除夕这日,平南王带着三个儿子进宫参加宫宴,近子时才返回王府,皇宫内爆竹声彻夜不绝,清芷和齐敏儿在北苑陪着平南王妃守岁,男人们回来时,平南王妃便让齐敏儿先回去歇着了。 这是清芷嫁过来过的第一个除夕,也是她和赵初临头一次一起守岁。 平南王给他们讲从前经商时的一些趣事儿,一家人围坐在火炉旁其乐融融,赵初毅爱闹腾,兄弟三人热热闹闹的,连平南王妃脸上也都一直挂着笑容。 清芷想到去年除夕,下起了雪,谢府的兄弟姐妹们在雪地里放烟花,那时还只有大哥哥一个人是成婚了的,而这不过短短一年光景,二哥哥、三哥哥娶妻,她和二姐姐出嫁。 赵初临握住清芷的手,看着她在火炉烘烤下,泛红的小脸,心中满是感慨,去年他为了求得陛下的赐婚旨意,自请去寿州几个月,就连春节都没有赶回来,除夕夜孤身一人在清冷的寿州,满以为回京后就能把婚事定下来,却又被谢江诚打乱了计划。 所幸,兜兜转转,她嫁的终是他。 “困不困?要不要出去走走?”赵初临轻声问道。 清芷点了点头,原本还不觉得困,可在火炉旁烤久了,越睁不动眼了。 二人出了院子,从北苑一直走到南苑,他的手始终紧紧牵着她的,手心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整颗心都滚烫了起来,她抬眸,望向他高大的身影,笑语道:“我的新春礼物呢?” 赵初临抿唇浅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清芷诧异:“还真有啊?” 他不语,清芷便越难耐:“在哪儿?你给我准备了什么?” 她就是随口问问的啊,且这些天事情这么多,他哪有时间准备礼物呢,她拉着他,就要回房间去,赵初临任由她拽着,等二人回了房间,清芷左找右找愣是没找到。 “到底在哪儿?”她气呼呼问他。 赵初临反无辜说道:“谁说在房间里了?” 在清芷气得双颊通红时,他又连忙说道:“傻子,就在我身上呢。” 说着,他从宽敞的裘衣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只有巴掌大小,但做工精细,他把木盒交给清芷,淡笑:“打开看看。” 清芷早就被他勾得心痒难耐,迫不及待接过来,初见这样一个小木盒,她以为是饰之类的,可当她打开木盒那一刻,顿时热泪盈眶。 她捧着木盒一动未动,泪水滴在盒子上,把他唬了一跳,还以为她不喜欢。 “是大盗啊。”她爱不释手捧在怀里,“原来你都记得。” 木盒里那个胖头泥塑,是以戏文里的大盗为原型捏的,那年他在窗外唱傀儡戏哄她高兴,他扮作大盗,说要捉她回去当压寨夫人,原来他都记得。 赵初临轻声说道:“斗茶会那日,你说我记性不好,后来我想了许久,儿时虽是戏言,但我终是做到了。” 清芷欢喜地望着他,他真的将她说的话都放在了心上,她踮起脚尖,在他唇边落下一吻,呢喃道:“谢谢你,待我这样好,我很喜欢。” 他伸臂揽她入怀,声音如三月里的春风:“娘子,新岁安乐。” “新岁安乐,官人。” 院外突然响起爆竹声,吓得清芷身子一颤,赵初临无奈道:“定然是二哥,咱们出去看看。” 赵初毅的院子离清芷她们的主院有些距离,可清芷和赵初临出来一看,二哥就在他们院门口放起了爆竹,还主动说道:“这热闹的气氛要大家共享,不然我就在自己院里偷偷放了。” 他们还能说什么,赵初临捂着清芷的耳朵,并把他拽得远远的,赵初秀听见声音也过了来,兄弟三人热热闹闹放了好一会儿。 “快回去吧,原本该陪着父母守岁,你们倒都跑出来了。”赵初秀说道。 赵初毅却望着大哥,笑道:“大哥不是也出来了?怎么只说我们?” 赵初秀瞥他一眼,清咳:“我这是出来寻你们。” 赵初毅却不依不饶,说明明大哥也觉得无聊想偷跑出来,却赖在他们身上,赵初秀面皮薄,作势要揍他,却又跑不过他,一阵嬉闹后,不知不觉就到了北苑。 赵初临为了照顾清芷,一直在后头陪她慢慢走着,清芷望着前头嬉闹的大哥和二哥,仿佛看到了从前在谢府时,几位哥哥在一起时的样子,旁的不说,谢府三位哥哥都是兄友弟恭的。 且待妹妹们也好,三哥哥谢江诚自不必说,大哥哥谢江译为人老实,对妹妹们都是一视同仁,打心底里疼爱,二哥哥谢江谦虽然最听向氏的话,为人也圆滑了些,但也从未挑过妹妹的错处。 清芷在那个家里,最不舍的反倒是哥哥们的疼爱。 才新婚月余的谢清菡此刻在安府,也坐在夫君身边陪着守岁,安府人丁单薄,夫妻二人温了酒、摆了席面,但谢清菡只是轻抿一小口,陪着夫君助兴罢了。 安元修静静望着身边的娘子,这个他记挂了两年之久的姑娘,如愿成为了他的娘子,老天诚然待他不薄。 “你看着我做什么?”谢清菡羞赧,这个人总是有事无事就爱盯着她看。 安元修轻轻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略有些自责道:“这些年我一个人习惯了,也不觉得冷清,只是委屈你了,从前你在谢府,大年夜里定然很热闹吧?” 谢清菡回忆着在谢府的时光,却是摇了摇头:“纵然每年除夕,我们兄弟姐妹们都热热闹闹在合安苑守岁,可阿娘不在身边,又有什么意趣,我反倒觉得此刻就挺好,哪怕只有我们两个人。” 她不禁在想,以往那些年里,他自己一个人都是怎么过的,旁人家里都是一家人的热闹,而他只有孤身一人,好在,以后她会陪着他了。 安元修轻轻一拽,将她揽在怀里,说道:“明日咱们约着临之两口子到马行街看关扑,后日一同回谢府看望阿娘怎么样?” 他喊“阿娘”这般顺口,倒让谢清菡怔愣良久,除了回门那日,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阿娘了,想到这儿,她不禁眼眶有些湿,靠在他宽厚的怀中,她轻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 安元修又说道:“年节里迎来送往不少,就麻烦娘子替我打点了。” 从前他都是一个人,迎来送往都很随意,旁人也不会多说什么,可如今他成了亲,家里有了主事的女主人,若失了礼数,人家就该说是清菡做得不好了。 谢清菡听见这话,倏地抬起头,有些局促:“我……可我从来没做过这些。” 她从前在谢府,什么都不会啊。 安元修却道:“凡事都有第一次,没关系,慢慢来。” 谢清菡有些羞愧,她就是个庶女,还是个不得宠爱、总是被忽视的庶女,从没有人教过她如何做好一家主母,自然,从前谢府里也没人以为她将来会嫁给一个如日中天的将军。 “我怕给你丢脸。”她如实说道,她的夫君如今是朝堂新贵,颇得陛下宠信,年节里来拜访的人定然不少,且不免有身处高位者,若他们带着夫人前来,谢清菡生怕会有礼数不周到的地方,给夫君丢脸。 安元修爽朗一笑:“娘子莫怕,有夫君给你撑腰,谁敢笑你?” 他安元修在军营中是出了名的小霸王,那些礼数规矩可没得他的拳头硬,且他孤身一人,唯一要护的就是他家娘子了,若还让娘子受委屈,不是砸他安将军的招牌吗。 谢清菡被他逗笑了,从前多怯懦的一个人,自从嫁给他,却也学得脸皮厚了起来。 她喃喃道:“出嫁前,阿娘说你是个武人,脾气硬,要我事事顺从,可她若知道你待我这样好,想必会很欣慰。” 安元修却说道:“我比不得你三妹夫,王府嫡子,身份显赫又才能出众,且平南王府万贯家财用之不尽,我义父虽给我留了些财产,可我不打算动它,我的俸禄不算多,且从前也没人帮我打理,大手大脚惯了,也没攒下多少来,相比你三妹妹,我倒觉得嫁给我是让你受了委屈,我只能加倍对你好,起码要有一样比得过临之吧。” 谢清菡真不知道他竟是这样想的,人人都觉得是她捡了个大便宜,他却觉得是让她受了委屈,除了阿娘,当真从未有人这样将她放在心上,宠着她,呵护着她。 “三妹妹是嫡女,与我不同,且她比我好看,也比我聪慧,她……从前也受了许多委屈,三妹夫待他虽好,但在王府那样的人家里,也有许多的无可奈何。”谢清菡想到这次清芷中毒,不免心中戚戚,有时候她真觉得自己命太好,安府虽不如王府高贵,但人口简单,也没那么多糟心事。 安元修不知她想这些,揉了揉她的头,笑道:“可在我眼里,你才是最好看的。” 她知他是哄她的,但心里还是很高兴,谢府三个姑娘,她模样最是普通,她心里明白,她事事都不出挑,可上天就是让她捡到了这样好的夫君呐。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元日游玩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元日游玩 正月初一,皇帝陛下在皇宫中举行大朝会,各国使臣进殿朝贺,文武百官头戴官帽、身穿朝服,殿庭上排列着法架和仪仗,各州使官入朝启奏,各自献上具有地方特色的贡品。 大朝会过后,赵初临几人从大内出来,一边走着一边讨论着各国来使,于阗国使臣乘坐的骆驼、西夏国使臣头戴的金冠、回纥使臣随意的着装等等。 安元修落后几步,此刻追上来说道:“咱们一同去马行街玩一转吧,昨晚我和清菡说好的,你们也都回去喊上你家娘子。” 沈延清瞥他一眼,这人……欠揍是吧。 赵初临没意见,说那就马行街见,谢江诚却摆了摆手:“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今日街上人多,婉儿不方便出门。” 安元修道:“那也行,反正明日我们会去谢府,她们姐妹再相见也不迟。” 沈延清不愿被撇下,硬是要跟着一起去玩,可今日他实在是做对了决定,等他跟着赵初临回平南王府的时候,怎么都没想到,谭蓁蓁会在清芷院里。 今日本就是纵情游玩的日子,去年正月初一,谭蓁蓁也是和清芷约着玩了整整一日,这不一大早她又来找清芷,怎么会想到,沈延清下了朝会跟着赵初临回府。 清芷也是有些尴尬地望了谭蓁蓁一眼,低声道:“和我无关,真不是我通风报信的。” 她是真不知道啊。 沈延清倒是神色坦然,然眉宇间尽是藏不住的欣喜,年节里,又是在平南王府,谭蓁蓁不愿冷脸,到底没说什么。 赵初临心道,正好沈延清孤身一人没个伴,现下正好了,然面上不动声色,客气与谭蓁蓁见过礼,才对清芷说道:“安元修约着一同去马行街,他回去接二姨姐了,咱们也过去吧。” 说着又望向谭蓁蓁:“正好谭姑娘也在,人多也热闹。” 谭蓁蓁就是爱热闹的性子,虽然不愿与沈延清同行,可让她自己去玩,也实在无聊,遂勉强点了点头,这可把沈延清高兴坏了。 四人一车两马往马行街而去,今日街上行人实在是太多,毕竟是府衙门颁布政令,可尽情关扑三日,平日里关扑可是不准的,且大街小巷车马交相奔驰,处处搭设彩棚,小贩叫卖,百姓喝彩,关扑的人跃跃欲试,尽是繁华向荣之象。 关扑是一种以商品为诱饵赌掷财物的博戏,彩棚中铺设着冠梳、珠翠、头面、衣着、花朵、领抹、靴鞋、玩具之类的货物,关扑者与小贩商定好价格,将铜钱放入瓦罐中摇掷,根据铜钱字幕的多少判定输赢,赢可拿走货物,输则付钱。 这类游戏,虽是娱乐,也是赌博,所以平日里是不允许的,有关扑被捉到者,杖七十七,可这三日,却是官府公开允许关扑。 谢清菡和清芷在旁边看得兴起,关扑者掷瓦罐时,还忍不住替他紧张,赵初临和安元修在旁边静静陪着,虽说这几日关扑是被官府允许的,但一般他们都不会沾手,免得被人瞧见,日后拿来做文章。 谭蓁蓁也在旁边瞧了一会儿,可沈延清寸步不离跟着她,让她什么心情都没有了,离清芷几人稍远些时,她忍不住低声说道:“你能不能别再跟着我了。” 沈延清见她终于肯同他说话了,连忙问道:“还在生我的气吗?” 谭蓁蓁知道他问什么,不禁面色微红,瞪着他:“以后你要再敢乱翻墙,我绝对抓了你送衙门!” 这人不知从哪学来的坏心思,竟然夜里去翻她的院子,就仗着自己身手好,旁人逮不着他,就敢如此胆大妄为!要不是念着从前那点微薄的交情,她铁定报官! 沈延清也不想啊,委屈道:“你要是肯见我,我又何苦半夜翻墙,这要传出去,我沈小侯爷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谭蓁蓁嗤笑:“你沈小侯爷之名早就臭名昭著了不是?再者,凭什么你要见我,我就非得让你见?” 她谭蓁蓁可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 沈延清早就吃多了闭门羹,如今竟也不觉有什么了,依旧笑道:“你既将我拒之门外,我就只好半夜翻墙了。” 谭蓁蓁当真是被他的厚脸皮惊着了,“纵然你身手好,可万一被人瞧见,你不要脸,可我还要呢。” 一个在室女的闺房,经常有男子翻墙而至,想想就觉得惊悚。 沈延清却悠哉悠哉:“那正好,若被人瞧见,你就嫁给我唄。” “呸!”谭蓁蓁转过身去,骂了句:“不要脸!” 沈延清穷追不舍,问道:“这都半年光景了,我的真心你当真看不到吗?这半年我不是在校场就是出差,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又苦又累,想见你一面还次次被你拒之门外,你怎能忍心如此待我。” 他说着说着,竟真觉得有些委屈。 而谭蓁蓁何尝不知道这些,她虽不见他,可他的一切她都知晓,自从向她表明心迹后,他一直在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甚至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劝说了沈侯爷和侯爵夫人,同意他入军营,他当真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可她真的是怕了,怕再遇到另一个赵初秀,怕在两心相知、感情正浓时,突然被人抛弃,成为满汴京的笑柄。 “我以后要去做姑子,不准备嫁人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她干脆说道。 她依旧毫不犹豫地拒绝,到底让他伤了心,冲动言道:“那好,你要去做姑子便去吧,我也不会娶旁人,反正我以后要上战场的,万一死在了前线,免得拖累了人家姑娘。” “你胡言乱语什么!”谭蓁蓁猛然一惊,她的父亲和兄长都是武将,儿时,父亲跟随先帝起兵,四处征战,母亲带着他们兄妹二人时常以泪洗面,日日都盼着父亲回来,她太清楚战场的凶险,也太清楚他这话绝非胡言。 沈侯爷和侯爵夫人只有一子,想尽办法杜绝他入军营的念头,只因天下尚未一统,北汉尚盘踞西北,大辽仍虎视眈眈,一旦入了军营,随时都有可能上战场,可他志在北方,纵然知道诸多凶险,仍一心想投身军营。 像“死在前线”这种话,她听不得。 谭蓁蓁的声音大了些,不远处的清芷几人自然听到了,转过身来看他们,只见谭蓁蓁涨红着脸,沈延清脸色也很不好看,清芷几人走过来时,谭蓁蓁别过目光没有说话,沈延清呼了口气,说道:“我有事,先走了。” 几人望着沈延清离开的背影,都有些莫名,清芷靠近谭蓁蓁,低声问了句:“怎么了这是?” 谭蓁蓁哼了一声:“他就是抽风了唄。” 谭蓁蓁被沈延清扰乱了好心情,之后游玩便没什么兴致了,清芷没有多问沈延清的事,但还是在她面前陪着,说些别的话逗她开心,谭蓁蓁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且大年初一的日子,她也不愿因自己影响了清芷的心情,便与清芷说了桩稀奇事。 这稀奇事不是旁的,正是谭府里的事。 “你可不知道,半个月前,我哥竟捡了个姑娘回家,你说稀不稀奇?”谭蓁蓁此时都还觉得不可思议,她哥那性子,她压根就没觉得会和姑娘扯上什么联系,哪知半个月前,竟带了个姑娘回府,把阿爹阿娘都吓得不轻。 “捡了个姑娘?”清芷一愣,这话怎么说,姑娘还能用捡的? 谭蓁蓁解释道:“实在是那姑娘受了伤,我哥带她回来时还是昏迷的,不是捡的还是怎样?” “谭大哥那是古道热肠,换做是旁人,也不能见一个姑娘家倒在地上不理会啊。” “不不不,你不知道。”谭蓁蓁都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说道:“这半个月,我哥对人家姑娘是悉心照料,对我都没那么好过。” 谭蓁蓁说得煞有其事,她哥那冷淡的性子,她从未见过他对一个姑娘这般担心过,恨不得一时三次送药过去,嘘寒问暖。 清芷笑道:“看样子你要有嫂嫂了。” 谭蓁蓁却瘪嘴摇了摇头。 清芷以为阿蓁不喜欢人家姑娘,问道:“怎么?你不喜欢?” 谭蓁蓁蹙着眉:“我喜欢有什么用,人家姑娘对我哥就没那个意思,只把他当救命恩人罢了,偏我哥还不自知。” 谭蓁蓁如何看不出来,那姑娘心思不在这儿,要不是伤了脚行动不便,人家早就走了好吧。 清芷叹了声,那真是挺遗憾的,谭知远条件不差,品性也没的说,纵然话少了些,看起来严肃了些,但汴京城里想嫁他的姑娘也不少啊,听阿蓁这意思,谭知远明显是对人家姑娘动了心思,然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可知是哪家的姑娘?”清芷问。 谭蓁蓁回道:“不是本地的,不然早就被家人接走了,看那姑娘好像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人家不说,咱也不好意思问不是,模样看着挺清秀的,但衣着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姑娘。” 末了她还解释一句:“我们谭家最是不重门第,只要我哥喜欢就成,可我瞧着那姑娘待我哥挺客气的,八成没戏。” 清芷笑道:“谭大哥救了人家,人家客气些也是应该的,怎么就没戏了?” 谭蓁蓁说不上来:“感觉,就是感觉。”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要名声不好的姑娘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要名声不好的姑娘 正月初二,清芷和赵初临,还有谢清菡夫妻俩约好一同回谢府。 合安苑里,老太太穿着喜庆的年服,怀里抱着已经四个多月的云哥儿,云哥儿见满屋子的人,藕段似的胳膊晃来晃去,小嘴咿咿呀呀学语,把老太太逗得合不拢嘴。 谢清菡出嫁后,只在回门那日回来一次,那时赵初临去了京西南路赈灾不在汴京,算起来,这还是两位姑爷头一次一同来府上,老太太见了赵初临,又免不得想起给谢清蕊介绍同僚的事。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又不好意思提,便暗暗放下,想着等过会儿单独问问清芷,可她没想到清芷竟先主动提了起来。 清芷见谢清蕊坐在老太太旁边,怎能把她给忘了,这次李兰歆下毒害她,可没少了谢清蕊的功劳。 “祖母上次托官人问的事有眉目了,官人心实,问的都是些侯府啊、伯爵府之类的。” 老太太眼睛一亮,就连谢清蕊也忍不住身子前倾,老太太迫不及待问道:“如何?” 清芷却倏地一叹:“永安西街的方侯,如今正要续弦,那侯府家大业大,的确是缺个当家主母打理了。” 方侯?老太太虽不大出门,可对汴京城里这些高门显贵门清,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个方侯快四十岁了吧?他的长子都和蕊儿一般大了,不过老太太转念一想,方侯要续弦,肯定也是娶年轻的姑娘,自然也没有四十岁的姑娘让他娶。 虽说年纪大了些,可年纪大的会疼人,且那可是侯府…… 老太太才要开口,谢清蕊却率先说道:“三妹妹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让我嫁给老男人?” 清芷淡淡一笑,没有说话,老太太瞥了谢清蕊一眼,说道:“侯府是什么人家,难不成还委屈你了?你妹妹好心给你牵线,你别不识好歹。” 蕊儿要是真能嫁到侯府,去就是当家主母。 谢清蕊别过脸去:“她好心?她巴不得我过得不如她,反正我不要。” 她心中早已另有打算。 老太太要被她气死了,两个妹妹都成婚了,蕊儿是长姐却至今连个上门求亲的都没有,她冷下脸来:“你不要也罢,就让你父亲做主好了,他已经看好了一个门生,家里虽没落些,但连你三哥哥都说那人有大才,日后定有前途。” 什么?谢清蕊瞪大眼睛,老太太还真想让她嫁个穷鬼吗,那她以后还不被谢清芷踩在了脚底下。 “我不要。”她气鼓鼓说道。 老太太哼了声,没理她,原本在两位姑爷面前提起大姨姐的婚事就没了规矩,蕊儿还这般不识好歹,真是枉费了她事事为她操心谋划。 清芷看着老太太和谢清蕊争执的样子,噗嗤一笑,老太太疑惑望着她,谢清蕊却是狠狠瞪了她一眼。 清芷抿嘴嗤笑,好一会儿才说道:“大姐姐怎么不听我把话说完呢?你以为人家方侯非你不娶吗?” “你这是何意?”谢清蕊瞪着她。 清芷淡淡言道:“唉,官人就只和方侯提了一嘴,侯爷顿时就拉下脸来,说什么宁可娶个二婚的,也不要坏了名声的,还说方府是规矩人家,不要那种在大街上和男人搂搂抱抱的姑娘,这要不是看着平南王府的脸面上,指不定当场就翻脸了。” 谢清菡愣了愣,这清芷成婚后,说话竟越大胆了,这些话也敢在老太太面前说。 谢清蕊腾地站起身来,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指着清芷恨不得活剥了她:“你、你就是故意来羞辱我的,你在外面坏我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你就不是谢府的女儿了吗?” 清芷瞥她一眼:“大姐姐这话怎么说,怎么是我败坏你名声呢?” 谢清蕊知道有赵初临在,她没法对谢清芷怎样,红着眼睛看向老太太,哭诉道:“祖母,你听听三妹妹说的是什么话,孙女没脸再活在世上了。” 老太太早就沉下脸,对着清芷说道:“她是你大姐姐,你这话也忒过分了些!” 清芷敛眉:“祖母可别冤枉了孙女,这话并不是孙女说的,是方侯说的。” “就算是如此,你只说侯府没应即可,做什么要把这些话说给你大姐姐听,还当着两位姑爷的面。” 赵初临和安元修听此言,都默契地低下头,只当没听见。 清芷无辜道:“可我若不把实情说出来,祖母定以为是孙女没上心,总归孙女里外不是人。” “越学得油嘴滑舌!”老太太拍了下桌子,向氏怕伤着云哥儿,连忙从老太太手里抱了过去,云哥儿是个胆大的,老太太在他耳边呵斥了这么久,他愣是没哭一声。 苏如慧抱过云哥儿在向氏身旁坐下,她原也是插不上话的,此刻就只管照看孩子。 老太太冷冷望着清芷:“你成婚后回娘家,次次回来都要闹得不愉快,若说你不是成心的,我都不敢相信,可今日是在年节,还有你二姐姐和二姐夫一同回来,你便是不看在我老太婆的面子上,也该看在他们的脸面上和和气气过个好年,你是不是非要生点事出来才高兴?” 老太太这话说的可真是偏心啊,清芷沉默片刻,就在赵初临要为她开口时,就听她缓缓说道:“以往我哪一次回来,不是大姐姐先找茬的?祖母都忘记了吧,若是可以,谁不愿和和气气?我也曾觉得大家能和和气气依旧亲如一家人,可事实上我次次被打脸,也厌倦了。” 又长了一岁,她若还看不开,也是白活了,老太太这儿,她早就不该指望什么亲情了,而谢清蕊,她还有的是账没和她算呢。 老太太张大了嘴巴:“好呀,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有夫家撑腰就可以不将尊长放在眼里了。” 既然提到夫家,赵初临也不能一声不吭了,便借势望向清芷嗔道:“不可对祖母无礼。” 清芷便也顺着台阶下,缓了语气说道:“祖母误会孙女了,孙女怎敢对祖母不敬,实在是孙女也很为难,大姐姐的婚事我并非不上心,可当初她与沈小侯爷那事儿闹得太大,汴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孙女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当初谢清蕊与沈延清的事儿之所以闹这样大,少不了向氏的功劳,她当初想借着流言逼沈府就范,可没想到沈府那么硬气,宁可顶着骂名也不娶谢清蕊,向氏如今后悔也晚了。 老太太当着满屋子的人,最重要的是两位姑爷在,她不愿让他们看谢府的笑话,清芷语气一软,她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而谢清蕊冷冷一笑,这两口子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回来唱戏呢。 过了一会儿,清芷借口想去看婉儿,便和赵初临先告辞了,而谢清菡早就想去见阿娘了,可向氏一直坐在这儿,她又不能当着主母的面说去看望阿娘这样的话,好在老太太想给新姑爷留个好印象,主动说道:“你们回来一趟不容易,就去见见周小娘吧,她生养你一场,也是有功的。” 谢清菡不敢表现出太欣喜,好好欠身告辞了。 清芷和赵初临到了三哥哥院里,使女进屋里通报,得知三哥哥在书房,赵初临便去书房找他,让清芷一个人进屋陪温婉。 清芷进屋时,温婉正在盛汤,笑着招呼她:“我就知道你要过来,一大早就煨在炉子上的。” 清芷闻着肉香味,馋道:“正好一路走过来冷得紧,快给我喝一碗。” 温婉盛好递给她,嘱咐她慢点喝。 清芷问道:“这才初二,三哥哥就开始忙公务了吗?” 温婉轻轻一笑:“他忙什么啊,是在跟我闹脾气呢,自己一个人去书房躲着去了。” 清芷惊讶,如今二人心结都解了开,照三哥哥宠温婉那模样,还能同温婉闹脾气?何况婉儿还怀着身孕呢。 “因为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那个琴儿姑娘昨个儿又来了,没进府,就在府外让小厮递来两个扇穗,说是给我们的新年礼物,我想着琴儿姑娘也是好心,这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就收下了,没想到官人知道后就不高兴了。”温婉无奈道,要说生气,也该是她生气了,他气什么。 清芷听罢,失笑道:“他们男人家有时候比我们还小气,三哥哥觉得你应该生气的,可你不但不生气,还收了琴儿姑娘的礼物,他是以为她压根不在乎他才生气的。” “我自是明白,可我好好跟他解释了啊,我知道他心里有我,琴儿姑娘又不是有坏心思的人,我做什么生那个气。”温婉又道:“他就是别扭得很,我要是真生气了,他又要心疼,我这不生气,他反倒要气。” 清芷真真觉得三哥哥遇到温婉,就像遇到克星一样,温婉心思通透,性情恬淡,而三哥哥对待感情一向热烈,他在温婉面前,总免不了想找存在感。 “三哥哥是把你放在心尖上的,你别不知足了。”清芷促狭望着她。 直把温婉说得面色绯红,唤了使女来:“把这汤送去书房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周姑娘在谭府 第一百四十八章 周姑娘在谭府 平南王府赵初毅院里。 金木兴奋地跑进书房,喊道:“找到了,找到了。” 赵初毅从一堆资料中抬起头来,方才在想的事情又被金木给打断了,他气道:“你真是越没规矩了。” 金木才不管这些,笑道:“公子,找到周姑娘了。” “哦?”赵初毅挑了挑眉,大半个月都过去了,他都已经不抱希望了,满以为周小鱼已经自己离了汴京,现在又找到了? “周姑娘被人救了,现在正在谭府。” “哪个谭府?” “侍卫步军副都指挥使谭正府邸。” 赵初毅有印象,大哥喜欢的不正是他家的姑娘吗,他点了点头,不在意道:“既如此,便不必多管了。” 金木愣了愣:“不、不管了?”那他们忙里忙外找了这大半个月是为什么? 赵初毅瞪他一眼:“听不懂我说的吗?” 金木哦了声,见公子在忙,便退了出去。 赵初毅继续看书案上的资料,他找周小鱼,不过是担心她遇到什么麻烦,既然现在她好好的,且已经被人救了,他又何必多管闲事,徒让人家姑娘生出不该有的妄念。 莫名的,他心底松了口气。 周小鱼是在离开平南王府第二日,被谭知远捡回家的,她从未想过离开汴京,她知道唐州是回不去了,既如此,她还不如留在这儿,离赵初毅近一些。 她原本想去市集找点营生做,却正好遇到了余县丞的人,她被带上了马车,马车一路从西城门离开,她透过帘子,瞧见马车奔驰的一侧是一个陡坡,咬牙跳了下去,就人事不省了。 她是在谭府醒来的,见到谭知远那一刻,她明白自己是被他给救了,谭知远待她很和气、礼数有加,丝毫没有贵公子的傲气。 她摔伤了腿,将养了大半个月,如今已能行动自如,便不好再多加打扰了,但这几日谭知远总是躲着她,似乎是知道她想要离开,故意不见她,只有谭姑娘偶尔会来陪她说说话,谭姑娘性情爽朗,她很是喜欢。 周小鱼出了院子,有使女跟上去询问道:“周姑娘,您要做什么吩咐奴婢们就是了。” 周小鱼叹了声:“谭公子回来了吗?” 使女摇了摇头,周小鱼又道:“那带我去见谭夫人吧。” 使女给周小鱼引路,到了主院谭夫人的屋子,谭夫人只瞧了周小鱼一眼,大概就知道来意了,只是心中难免有些遗憾,这半个月相处,她知道这是个好姑娘。 “谭夫人。”周小鱼行礼的姿势依旧笨拙,但谭夫人早前跟随夫君东征西战,最是不在乎这些。 “小鱼来了,坐吧。”谭夫人亲昵说道。 周小鱼母亲早亡,她自幼便没享受过母爱,可她在谭夫人身上,真真体会到了关心和爱护,谭府这一家人,都是好人。 “谭夫人,小鱼……是来告辞的,承蒙夫人多日的照顾,小鱼无以为报。” 谭夫人淡笑:“举手之劳罢了,不必放在心上,虽然我私心里希望你能多住一段时间,可你既要走,谭府也万没有强留的道理,只不过你是知远带回来的……” 谭夫人打住话头,周小鱼却是明白,颔道:“我会等谭公子回来,跟他告辞后再离开。” 谭夫人面上始终是温和的笑容,这丫头出身虽不高,但聪明伶俐,她是真心喜欢,想必知远也是真心喜欢,但大概是有缘无分吧。 午后,谭知远回府了,他是听说了周小鱼要走,怕她不同他打招呼就离开,这才匆匆赶回来。 周小鱼一直在等他,他救下她,还让她在府里休养这么久,于情于理,她都不能不告知他就离开。 院子里,谭知远的身影犹豫不决,周小鱼立在窗内,早就看见了他,却疑惑他为何没有进来,她将窗子推了开,巧笑倩兮:“谭公子。” 谭知远在院子里,就见她在窗前浅笑盈盈的模样,她不是那种让人一见就惊艳的姑娘,可她的眼睛很明亮,笑起来弯弯的,像天边的月牙。 人在下意识会做许多事,他唯一不后悔的,就是半月前见她倒在路边,毫不犹豫将她抱上了马背。 如果没有那下意识的举动,他就不会认识她,自然也不知她之后会生什么,这半个月,他从未问过她的身世来历,不知她为何会受了伤倒在路旁,也不知她为何从未提过她的家人。 可如今,她就要走了,若他再不问些什么,她这一走,他还能再见到她吗? 谭知远定了定心,迈步向前,周小鱼早已出了屋子,在门前盈盈见礼。 谭知远还礼,径直言道:“周姑娘要离开了?” 周小鱼淡笑:“已在谭府叨扰许久,是时候该离开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说道:“没有打扰。” 周小鱼一怔,就听他又言道:“一直不曾问过,周姑娘是哪里人?为何那日会独自昏倒路边?” 她的遭遇……周小鱼不愿见人就说自己悲惨的身世,更不愿让旁人同情,但谭知远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想了想,回道:“我本唐州人士,只因……得罪了县丞才被他派人报复,那日他们抓到了我,我从马车上跳了下去,被谭公子所救。” “那你的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她有那样的爹爹,还不如没有。 谭知远眉头微不可查蹙了蹙,她一个姑娘家,没有家人相护,又得罪了县丞,他有些心疼了。 “那你可继续留在谭府,你可以把这里当你的家。”他轻声开口。 周小鱼微微惊讶后,却是摇了摇头,她是什么身份,这里怎会是她的家。 “谭府的人都待我很好,小鱼很是感激,但这里终归不是我的家。” 这个姑娘啊,倔强得很,纵然才相处半月,他大概也了解了她的脾气,他叹了声:“那你之后要去哪里?会……离开汴京吗?” 离开?她还能去哪儿,不能回唐州,她在哪里都是一样的,留在汴京,也许还能再见到那个人呢。 想到赵初毅,她心尖微微泛疼,从唐州到汴京这一路,她就是靠对他的回忆和思念才坚持过来的,可他明确告诉她,他不喜欢她。 “周姑娘?”谭知远见她不说话,又问了句。 周小鱼回过神来,说道:“离了汴京我也没地方可去了,应该会留下吧,我之前见春日楼在招厨娘,我做饭很好吃呢,或可一试。” 听到她不会离开汴京,他松了口气,又听她说她做饭很好吃,他眼睛一亮。 周小鱼眉眼弯弯,笑言:“若谭公子不嫌弃,今晚的饭食就让小鱼准备好吗?” 他躬身施礼,眉宇间是藏不住的笑意:“那就麻烦周姑娘了。” 谭蓁蓁听说周小鱼要亲自下厨,好奇地跑到厨房里来,周小鱼动作娴熟,可见是经常做这些的,这让谭蓁蓁又不禁好奇起周小鱼的身份。 周小鱼见谭姑娘在她身后,淡笑道:“许久不做有些生疏,让谭姑娘见笑了。” 谭蓁蓁连忙摆手:“没有,我见你很熟练的样子,不像我,什么都不会。” “谭姑娘是贵女,自然是不需要做这些的。” 谭蓁蓁微微一愣,到嘴的话便没有问出来,何必去在乎她是什么身份呢,谭蓁蓁这样想着,缓缓说道:“你要离开了吗?其实你不必急着离开,我哥他……” “谭姑娘,你尝尝这汤如何?”周小鱼笑着盛了一小盅递给她。 谭蓁蓁是个藏不住话的,被周小鱼一打岔就有些急了:“我哥很希望你能留下来,他不太会说话,可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很不一样。” 起码谭蓁蓁从未见过她哥对别的姑娘这样关心过。 周小鱼眼睫忽颤,却是问道:“谭姑娘知道平南王府吗?” 谭蓁蓁身子微僵,手指头绞来绞去,含糊道:“你问平南王府做什么?还是……你听说了什么?” 周小鱼并不知谭蓁蓁与赵初秀的事,她只是又想起了那个人罢了,在她被爹爹卖给余县丞,走投无路时,他如天神一般降临,将她从余县丞手中救下。 他明明可以住在驿馆,却为了照顾她一路住在客栈,他很少同她说话,却让手下给她付了房钱,她跟了他几日,他才对她说那些人追不上来了,让她不要再跟着了。 她羞恼,果然离开了,可离开后她就后悔了,她不想离开他,她想一直跟着他。 后来,她回去找他,他已经不见了。 周小鱼微微阖目,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与他注定无缘,所以她放下了心中妄念,只是对他的感情,她放不下,也不想放下。 周小鱼舒了口气,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平南王府的谢大娘子之前给了我一些银两,等我赚了钱,还是要还给她的。” “你说清芷?” 周小鱼讶异:“谭姑娘认识她?” 谭蓁蓁往门前一倚,这可真是巧了,她前些时日还和清芷说她哥捡了个姑娘,结果周姑娘竟跟清芷认识? “自然是认识的,我原还想着你多待一段时间,我介绍你俩认识呢。”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为娘子画灯面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为娘子画灯面 周小鱼没想那么多,她觉得平南王府和谭府都是高门大户,谭姑娘和谢大娘子认识也不奇怪,她不愿再提平南王府,便岔开话题:“今晚的饭食还要谭姑娘点评一二,我许久未做,想来是生疏了,万一在春日楼丢脸可就不好了。” 谭蓁蓁心思简单,周小鱼这样一说,她便郑重点头:“放心,虽然我不会做,可我会吃啊。” 周小鱼噗嗤一笑,她是真的喜欢谭姑娘的性情,还有那个虽只有一面之缘,却给过她善念的谢大娘子,周小鱼心想,虽然赵初毅不喜欢她,可她来汴京这一趟,也不亏啊。 这日,下了朝会,赵初临三兄弟从宫门前离开,不远处谭府的小厮在马车旁候着,谭知远才要踏上马车,便听身后有人喊道:“谭都尉留步。” 谭知远回过身,见是平南王府的三兄弟,他心下一凛,还是收回了脚步。 赵初秀不知二弟唤谭知远所为何事,但他顿了脚步没有上前,看到谭知远,总会让他想到阿蓁,虽然明知道不该再有任何念想,但时至今日,心尖却还是会有泛疼的感觉。 赵初临和赵初毅走上前,彼此见过礼,赵初毅直接问道:“敢问谭都尉,周小鱼周姑娘是否在贵府?” 谭知远淡淡的神色因这句话有了变化,连望着赵初毅的眼神都有些探究和莫名,赵初毅怎么会知道周小鱼?又为何问起她? 赵初毅见他疑惑,连忙解释道:“谭都尉不要误会,我与周姑娘有过几面之缘,得知她先前遇到点麻烦,被谭都尉所救,她在汴京无亲无友,能得谭府相助,也是幸事。” 谭知远本不是话多的,此刻心思千回百转,还在为赵初毅与周小鱼认识这件事而惊讶,相处大半个月,他对她竟是一无所知,在她临走时,也不过知道了她是唐州人士而已。 谭知远自嘲地笑了笑,她既认识平南王府的公子,又何须他多管闲事相帮呢。 “她如今已经不在谭府了,在春日楼。” “春日楼?”赵初毅眉峰渐蹙。 谭知远颔,笑道:“若赵御史去春日楼,说不准还能吃上周姑娘亲手做的饭食,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姑娘。” 赵初毅心思微晃,她为何不离开汴京?莫名的,他又想起那日她说的话:“我喜欢你,见到你第一眼就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救了我,也不是因为你是王府的公子,我喜欢你,和这些都无关。” 她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笑得明媚。 她说:“你会后悔的。” 想到这些,他眉头蹙得更深。 谭知远因还有事,便先告辞,赵初临望了二哥一眼,说道:“放周姑娘离开,二哥后悔了?” 赵初毅一凛,对“后悔”这两个字格外敏感,清咳:“瞎说什么,你是知道我的心思的,还是别耽误人家姑娘了吧。” 赵初毅抬步便走,去跟大哥会合,赵初临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微微一叹,他快步跟上去,试探说道:“从前我与二哥的心思一般无二,也从未想过要成婚,怕让人家姑娘受委屈,可如今我与清芷同心同德,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会护着她。” 赵初毅笑道:“你小子少在我面前炫耀自家娘子。” 赵初临睨了一眼:“二哥明知我意不在此。” 赵初毅打哈哈:“我自在惯了,以后休得再提此事。” 赵初临无奈,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知二哥是个洒脱之人,留在汴京已是无奈,更不愿娶个娘子回来面对偏心的婆母,从前他总会拼了命的寻找母亲偏心的原因,如何却也都不在乎了。 而他何其有幸,遇到了清芷,理解他、相信他。 赵初临回府时,清芷正和小莲在做上元张灯挂在屋前的花灯,阿荇在一旁剪纸,可怎么都剪不好,小莲便笑道:“不如姑娘画上吧,就画姑爷送给姑娘的那个胖头泥塑。” 阿荇抿嘴痴笑,清芷面色微红,才要伸手去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莲,一打眼就见赵初临站在门前,泛着盈盈笑意。 “官人回来了。”她放下手中花灯,迎上前去。 小莲和阿荇接过姑爷的裘衣,便躬身退了出去。 赵初临上前拿起案上尚未完工的花灯,用手比划了两下,言道:“这花灯一共有四面,正好将大盗和小娘子的故事画下来。” 清芷羞恼,知道小莲的话都被他听了去,嗔道:“小莲胡说的,你还当真了。” 赵初临呵呵一笑:“我倒觉得这想法挺好。” “要画你画,我可不会。”清芷别过身子不理他。 他也不恼,径自坐了下来,依旧比划着,似乎在想如何在这小小的花灯上画一个故事,清芷就坐一旁看着他俊朗的侧颜,突然想到从金陵来汴京的途中,马车失控钻进林子里,他奋力救下她,自己却受了伤。 她半扶着他往回走,就只敢悄悄看着他的侧脸,那时她的喜欢埋在心底没人知道,如今她可以光明正大站在她身侧,无论任何场合。 她正出神,脸颊一侧传来温热的触感,他的气息近在耳边。 “想什么呢这样出神?”他眉宇间尽是温柔。 清芷挽着他的胳膊,依偎着说道:“我有时候真觉得,世间之事,都是因果循环,当初我从失控的马车上被甩出去,你奋不顾身救下我,我成了你的娘子,而如今二哥从县丞手中救下周姑娘,周姑娘便一心追随他来到汴京,是二哥的善念才让周姑娘勇敢相随啊。” 赵初临不置可否,二哥与周小鱼,同他与清芷不同,他与清芷彼此喜欢最是难得,可二哥的心思却不在周姑娘身上,所以这到底是不是一段善缘,尚未可知。 “对了,周姑娘如今在春日楼当厨娘,我今个儿才听谭知远提起。”赵初临说道。 清芷则早就知晓了,“阿蓁告诉我了,初一那日她说谭家大哥捡了个姑娘回家,没想到就是周姑娘,说来也巧,后来她得知周姑娘识得我,便让人给我递了消息。” 赵初临一边同她说着话,手上也没闲着,清芷见他竟真的动手在花灯面上作画,也不扰他。 如今开了春,天气回暖,屋子里撤了火炉子,清芷身上盖了个薄毯也不觉得冷,街上卖的花灯虽样式繁多,但到底没自己做的有趣儿,温婉今年上元节是不能出府了,清芷便准备再亲手做一个羊皮花灯送给她。 但她做的极慢,一整个下午不过是搭好了架子,而赵初临已经将先前那个花灯的四个面都画好了。 “这么快?快给我看看。”清芷见他放下了笔,迫不及待要拿过来。 赵初临却藏在背后不给她看,说道:“等上元节那日再看,现在看了还有什么意思?” 现成的就在眼前,清芷哪等到那时候,撅嘴不依:“我要先验一遍,若是画得不好要重画的。” 赵初临无奈:“虽说比不得子安,但我的画也不差啊。” “好不好,我要看过才知道。”清芷就要去抢。 赵初临怕她摔着,忙说道:“好,我拿着给你看。” 赵初临双手捧着站在清芷面前,清芷望着灯面上栩栩如生的人物,一面面看过去,竟是红了眼眶,不满道:“为什么小娘子最后嫁人了?” 灯面上的故事很连贯,是讲一个大盗看上了一个姑娘,将姑娘掳了回去当压寨夫人,可姑娘宁死不从,大盗很是懊恼,才知姑娘是嫌弃他盗匪的身份,于是大盗弃了山头,投身军中,几年之后大盗成了将军,回来迎娶姑娘,可姑娘早已在父母逼迫下嫁了人。 清芷不喜欢这个结局。 赵初临说道:“可戏文里就是这样唱的啊。” 清芷哼了声:“姑娘和大盗明明是相爱的,为何不让他们在一起?我不管,反正我不喜欢这个结局。” 赵初临还能怎么办,只好将最后那一面撕下来,重新贴纸、重新作画,谁让他家娘子不喜欢呢。 两日后,便是上元佳节。 清芷将赵初临为她画的花灯挂在了屋前,才与赵初临出府去马行街,谢江诚如今一门心思放在温婉身上,温婉怀着身孕不被允许出府,他自然也不会出来,但他们收到了清芷做的花灯,也算是沾了沾佳节的气氛。 清芷和赵初临出府时,原本要喊上二哥一起,赵初毅却不愿与他们同行,他们也没有勉强,不料逛了一会儿却又在街上碰见了,赵初毅孤身一人,可不愿在他们二人身边受刺激,便说道:“你们不必管我,自顾玩去。” 赵初临和清芷相视一眼,笑了笑,就听见了谭蓁蓁的声音:“清芷。” 清芷循着声音望去,心里顿时一凛,只因她这一眼望过去,可不只谭蓁蓁一人,还有谭蓁蓁的兄长谭知远,另外一个……竟是多日未见的周小鱼。 周小鱼在谭知远身侧,远远看去,郎才女貌。 清芷下意识望了赵初毅一眼,却见赵初毅面上也是一怔。 第一百五十章 上元佳节 第一百五十章 上元佳节 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周小鱼,的确令赵初毅始料未及,但也只是一瞬,他的面色便恢复平静。 倒是周小鱼,几乎是下意识跑到了他面前,在长街绚烂的花灯映照下,她的眸子明亮且惊喜,仿佛丝毫不在乎旁人怎么看,这一刻,她的眼里就只有这个人。 赵初毅自诩了解姑娘家,可这个周小鱼却总能让他破功,她是特别的,就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 毕竟没有哪个姑娘在被对方亲口拒绝后,再见面还能笑得这样明媚。 “又见到你了。”她眉眼弯弯,方才谭姑娘唤她出来时她还不大乐意,没想到竟能遇见赵初毅。 赵初毅见她笑得这般没心没肺,没好气问道:“你怎么还留在汴京?” 周小鱼眨了眨眼:“是啊,因为你在嘛。” 饶是赵初毅脸皮再厚,也有些尴尬,尤其是在看到不远处谭知远的神情时。 “周姑娘,我上次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你回唐州吧,余县丞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咦?你帮我解决了?” 赵初毅点了点头,周小鱼却说道:“你又帮了我,我还没报答你呢。” 赵初毅连忙摆手:“不必了。” 周小鱼见他一副对她避之不及的模样,着实是伤心啊,可现在是她喜欢人家,又不是人家喜欢她,只稍这样一想,她就释然了,惨兮兮说道:“纵然余县丞不会再找我麻烦了,可我若回了唐州,我爹爹再将我转手卖给旁人可如何是好?” 赵初毅身子一僵,他能治得了余县丞,可管不了人家爹爹给她许配人家。 罢了,唐州那个地方,不回也罢。 赵初毅缓了神色:“既如此,周姑娘随意吧,原本也与我无关。” 周小鱼哼了声,这个人真是巴不得快快与她撇清关系,于是她促狭一笑:“怎么与你无关,人家可是为了你才来汴京的,人生地不熟的……” 赵初毅猛咳了几声,中元佳节,马行街上人来人往,她也真不含蓄。 赵初临和清芷站在一旁,忍不住笑了出来,赵初临低声在清芷耳边说道:“竟也有能治得了二哥的人了。” 谁不知道,平南王府的二公子性子跳脱,连平南王都管不了,行事全凭本心,当初放弃京中繁华,说走就走,且去的还是偏远的邕州,这人脸皮极厚,从来只会让旁人哑口无言,何曾见他有过尴尬的时候。 清芷淡笑,走上前去,说道:“周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周小鱼眯着眼睛笑道:“谢大娘子,你身子好了吗?” 清芷颔:“多谢周姑娘关心,已经好全了。” “那就好,那就好。”她心思淳朴,清芷给过她善念,她就真心希望对方一切都好。 “周姑娘既留在了汴京,有时间可去平南王府做客。” 周小鱼眼眸一亮:“真的吗?我可以去平南王府?”她记得赵初毅也住在南苑,她要是去找清芷的话,是不是也可以时常见到赵初毅了? 清芷还未答话,就收到了二哥略带警告的目光,赵初临往前迈了两步,正好挡住了赵初毅的视线,清芷才道:“当然可以,那日我吐血昏倒,多亏了周姑娘临危不乱,你是阿蓁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周小鱼炫耀似的望了眼赵初毅,而赵初毅满脸无奈,他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谭蓁蓁从周小鱼奔向赵初毅那一刻就愣住了,蒙圈似的听完他们的对话,心中更是震撼,此刻听清芷提到她,才回过神来,可她心里一紧,下意识去看身边的兄长。 咦?大哥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谭知远可不像妹妹这样慢半拍,他一直注意着周小鱼,从赵初毅出现那一刻,他大概就明白了,周小鱼与他在一起时,也会笑,但眼里没有见到赵初毅那种明亮的光芒。 刚开始她很拘谨,又伤了腿行动不便,几乎每日就待在屋子里,哪怕他去看她,她也是守着礼数,不停说着感谢的话,后来渐渐熟悉,她话多了起来,但还是守着姑娘家的矜持与距离。 原来,她也可以这般热烈,也可以这样奋不顾身。 “谭大哥,阿蓁。”清芷笑着打招呼。 谭蓁蓁摸不准大哥的心思,便不去理会,拉着清芷和周小鱼说道:“听说南楼前的花灯今年又换了新花样,咱们去看看吧。” 也不等二人回答,谭蓁蓁就一左一右拉着往前走,清芷无奈笑了笑,回头望了赵初临一眼,赵初临淡笑点了点头:“慢点,别走散了。” 三个姑娘在前面逛,三个男人只能跟上,赵初毅几次想离开,却又被赵初临拽了回来:“二哥中途离开,未免失了礼数。” 赵初毅哪管什么礼数不礼数的,但到底还是跟着了,只是面对谭知远,着实尴尬,同样是男人,他知道谭知远看周小鱼的眼神代表了什么,而方才周小鱼那些话也只字不差进了谭知远的耳朵里,他就是想解释,也解释不了了。 上元佳节,官府搭建的山棚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有“马骑人物,旋转如飞”的走马灯;有“以五色珠为网,下垂流苏,或为龙船、凤辇、楼台故事”的珠子灯;还有“镞镂精巧,五色妆染,如影戏之法”的羊皮灯。 万灯齐亮,金碧相射,锦绣交辉。 街边双廊下,有表演奇术异能的,也有表演歌舞百戏的,片片相连,人语嘈杂。 清芷三人在各色花灯下流连,时不时惊叹不已,周小鱼更是没见过如此热闹繁华景象,一时将身后之人都忘却了,与清芷和谭蓁蓁玩得不亦乐乎。 南楼街前,张灯结彩,花样新奇,吸引了许多百姓驻足观看,南怀楼自行组织的猜灯谜活动,猜中了可享受免单待遇。 谭蓁蓁最是爱凑热闹的,拉着二人往人群里挤,清芷一边护着周小鱼,一边又被谭蓁蓁拉着,好不容易凑到了前头,谭蓁蓁二话不说就要报名参加。 清芷连忙拉住她:“你行吗?我可猜不出来。” 谭蓁蓁有些心虚:“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姑娘要猜灯谜吗?连续答对三个灯谜,便可以免费品尝南楼美食。”小贩笑嘻嘻介绍道。 谭蓁蓁问道:“吃多少都行?” 小贩咧嘴笑道:“只要姑娘吃得下,多少都成。” “好,那我猜。”谭蓁蓁立马说道。 谭蓁蓁这模样,就连周小鱼都忍不住笑了。 这第一个灯谜不难,是个字谜:“断一半,接一半,连起来,还是断。” 谭蓁蓁想了想,说道:“是个折字。” 小贩笑道:“对,就是个折字。” 此时有不少人围观,赵初临几人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挤上前,生怕三个姑娘有什么意外,没想到她们正在悠哉地猜灯谜,谭知远知道定是妹妹凑的热闹,嗔道:“你想去南楼吃东西,大哥带你去就是了,何必猜这东西?” 平时也就罢了,今晚这么多人,况且她还拉着另外两人。 谭蓁蓁道:“那不一样,我就要猜。” 她就是看着这里人多嘛,而且猜灯谜多有意思啊。 谭知远可管不了她,小贩问了声:“姑娘还要继续猜吗?” “当然了,快接着说啊。” 第二个灯谜是:“梨花片片随风舞。”猜一个书道的名称。 这个谭蓁蓁就不擅长了,只好求助清芷:“你三哥哥于书道之上颇有研究,你也应该懂不少吧?” 清芷尴尬笑了笑,三哥哥是打小就逼她练习书道,可多是为了修身养性,她和三哥哥之间可差一大截呢。 “我好好想想。”清芷喃喃自语,人群中也不乏有讨论之音,只是谁都说不出答案来,清芷想了好一会儿,试探问道:“是飞白书?” 人群安静了下来,都望向那个小贩,小贩眼睛一亮,点了点头,谭蓁蓁欢呼一声,说道:“猜对了,还剩最后一个了。” 清芷道:“这最后一个定然也是最难的。” 小贩道:“不错,这个灯谜可从未有人猜出过。” 谜面是:“未进灯谜之门。”猜一个四字成语。 谭蓁蓁峨眉微蹙,气道:“你确定这是谜面?这算什么谜面嘛。” 小贩解释道:“这确实就是谜面,不然怎么能说是最难的呢。” 谭蓁蓁一点头绪都没有,看了眼周小鱼,又看了眼清芷,见这二人同样是一头雾水,顿时泄了气,可都猜对了两个,难不成最后一个要放弃吗。 赵初临几人和围观的人群也都在想,只是这谜面太刁钻,一时也没了主意。 小贩也不催促,给足了她们时间,只是这眼看半柱香都过去了,答案还没出来,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谭蓁蓁双颊红红的,嘴硬道:“你别急,我们一定能猜出来的。” 然后又小声问清芷:“你想到没有?” 清芷摇了摇头,她又问大哥,大哥也冲她摇头,她急得不行,围着清芷和周小鱼转圈,清芷要被她转晕了,才要让她停下,就听见人群中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可是羊入虎口?” 第一百五十一章 背着她幽会? 第一百五十一章 背着她幽会? 清芷抬眸见小贩呆愣的模样,就知是猜对了,她转身往后看去,此时人群也主动让出了个口子,露出来人,清芷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赵初毅说道:“大哥,你来了。” 赵初毅说完就险些咬住自己的舌头,这灯谜是大哥猜出来的,而答灯谜之人是谭姑娘…… 谭知远沉下脸来,当初赵初秀抛弃阿蓁,让她成为汴京城里的笑柄,既做下这样的丑事,如今遇见了,就该远远躲着,还敢凑上前来。 谭蓁蓁对他太熟悉,只听他的声音便已经知晓了,所以只有她没有转过身,依旧对着花灯。 赵初秀走上前,小贩淡笑问道:“请问这位公子与猜灯谜的姑娘是一起的吗?” 赵初秀望了谭蓁蓁一眼,见她不说话,便应下了:“是的,一起的。” “那恭喜姑娘了,你们全部答对了。” 听到答案是正确的,谭蓁蓁还是很高兴,再次见到赵初秀,她已没了往日那份不安与忐忑,往事已矣,两年了,什么事也该过去了,想到这儿,她才微微回,浅笑施礼:“赵大公子安好。” 赵初秀不是没看到那份疏离,但他明白,这样才是最好的方式。 清芷见这二人在一处实在尴尬,主动问赵初秀:“大哥,谜底为何是羊入虎口?” 谭蓁蓁和周小鱼也凑着耳朵听,赵初秀解释道:“未进灯谜之门,这未对应地支羊,进乃入之意,灯谜又称文虎,虎门便是虎口。” 听赵初秀一解释,她们才恍然大悟,这也太刁钻了,周小鱼由衷说道:“大公子真厉害,这都能猜出来。” 赵初秀这才注意到清芷旁边站着的周小鱼,问道:“这位姑娘是?” 清芷道:“这位便是周姑娘,二哥在唐州遇见的那位。” 赵初秀了然,家宴时曾提过的姑娘,就是她追随二弟来了汴京,是个勇敢的姑娘。 周小鱼心想她的事迹大概平南王府的人都知道了,不免有些羞怯,在赵初毅面前她倒不觉得,可面对他的家人,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谭蓁蓁全部答对了灯谜,可以免费进南楼大吃大喝,可他们几人都是吃了饭出来的,还是想多逛逛,清芷便与小贩商量:“我们不去南楼吃东西了,不如你送我们个花灯吧。” 小贩一听,这可太划算了,忙不迭应下:“你们有三位姑娘,可以挑三个花灯带走。” 于是三人便各挑了一个,而此刻人群中隐匿的人悄悄退走,直奔平南王府而去。 齐敏儿在屋子里一手扶着肚子踱步,其实她不过才四个月的身孕,并不怎么显怀,又因这胎一直不大好,整个人还是显得纤细瘦弱,可她扶着肚子的动作却像有七八个月时的小心翼翼。 使女文心回了来,齐敏儿连忙问道:“如何?他做什么去了?” “姑爷他……”文心有些犹豫,姑娘如今的情况,若她说了实情,姑娘指定又要动气。 “支支吾吾做什么,他到底去哪儿?”齐敏儿见文心犹犹豫豫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打娘家带了两个贴身的使女,一个文心,一个慧心,原本慧心机灵些,可那贱胚子竟去勾引官人,如今就只剩文心这一个忠心的了。 文心是知道自家姑娘脾气的,若是不说,更是不得了,只好如实说道:“姑爷他……去了南楼见……见谭姑娘去了。” “砰”的一声,文心脚边多了个摔碎的茶碗,她按下心中惊惧,不敢后退半步。 “你再说一遍?”齐敏儿声音阴沉。 文心身子一软跪在滚烫的茶水上,颤巍巍说道:“我一路跟着姑爷出府的,亲眼看到他去了南楼,与谭姑娘一起猜灯谜。” 齐敏儿指尖掐进掌心,面容扭曲,她就知道赵初秀偷偷摸摸出府不会有好事,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去同谭蓁蓁幽会,呵,真是好兴致啊,还一起猜灯谜。 放着怀有身孕的娘子不顾,跑出去和别的女人幽会,赵初秀,这便是你说的会好好陪我,与我好好过日子? 齐敏儿笑着笑着就流泪了,她竟然还信了,信他会忘了谭蓁蓁与自己重新开始,太医说这个孩子不好,她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她想着她与赵初秀的孩子出生后,他们一家人就能和和美美。 终是她错信了他。 “姑娘,您别动气,千万别动气啊。”文心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若姑娘有事,她百死莫赎,秦国公府也不会放过她的。 齐敏儿站了好一会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眸子里是骇人的猩红,为什么当初嫁进平南王府的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父亲、母亲,这便是你们为我选的好夫君啊。 “去备马车,我要去南楼。”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文心吓得不敢起身,哀求道:“姑娘别冲动,您现在不能出府啊。” 太医说姑娘胎象不稳,须得好好将养着,若这时候让她出去,万一见到了姑爷和谭姑娘在一块,那怎么得了。 “快去!”齐敏儿沉声呵斥。 文心还不住地哀求,齐敏儿却不再看她,自己一个人出了屋子,文心无奈,只能快爬起身跟上,齐敏儿让人备了马车,府里的人也只当是大娘子想出去看看花灯,想着大娘子这些日子也闷坏了,没多说什么。 文心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觉得自己要完蛋了,趁着齐敏儿不备,悄悄让人去禀报平南王妃,她则跟着齐敏儿一同坐上马车去南楼。 然而赵初秀一行,早已离开南楼,清芷几人拿了花灯后,继续在街上转悠,赵初秀原本是出来给娘子买花灯的,他心疼齐敏儿不能出来赏灯,便准备挑几盏好看的带回府去,可如今遇到了谭蓁蓁,他终归是有些不舍,又是在上元佳节,街上到处都是对对佳人。 他知道这很不该,他应该快快离去,与阿蓁再无半分瓜葛,可他就是迈不开步子,不知不觉,竟也陪着逛了小半个时辰了。 清芷以为谭蓁蓁会难过或者不自在,可看她的模样,仿佛并未觉得赵初秀跟着有何不妥,清芷不知她是真的放下了,还是将心思都埋在心底,便试探说道:“不如让他们男人们自己玩去,咱们逛咱们的。” 谭蓁蓁眼里含着笑意,瞥她一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都两年了,我若还放不下,那以后还活不活了?” 清芷展了笑颜,阿蓁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了。 谭蓁蓁又说道:“不过他实在不该,娘子还怀着身孕不能出府,他却还有心思出来逛灯会,这一点,他便比不得你三哥哥。” 清芷静静听着,没有搭话,旁人不知道赵初秀和齐敏儿的感情,同在平南王府里头住着,她可再清楚不过,这二人现在能和平共处已是不易,他们的感情如何与三哥哥和温婉相比。 夜市赏灯、观赏歌舞表演虽然有趣儿,但逛久了还是累人,她们又不像谭蓁蓁,习武之人身子强健些,清芷和周小鱼早就开始喊累了。 “好吧,那就回府。”谭蓁蓁笑骂她们真是没用,这不过才逛了一个多时辰嘛。 一行人出了长街,往马车停放处走去,周小鱼原本想说自己走回去就可以了,谭蓁蓁非要她上马车,送她回春日楼,周小鱼没有多想,又拗不过谭蓁蓁,只好答应。 可一行人看到马车旁站着的齐敏儿时,都愣住了。 还是赵初秀最先反应过来走上前去,关切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清凉月色下,齐敏儿的神色晦暗不明,她低眸望向赵初秀手里拿着的花灯,嗤笑道:“也是,我就不该来,不该来打扰你们。” 赵初秀未察觉出齐敏儿的不对劲,连忙说道:“外头冷,快到马车上去。” 她怀着孩子,身体越来越弱,私自跑出来也就罢了,还站在风口处,赵初秀伸手扶她,她却未动,赵初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现她正望着谭蓁蓁,心下一凛,低声解释道:“我也没想到谭姑娘会同三弟他们一行,你别误会。” “误会?”齐敏儿推开他的手,冷冷言道:“我们成婚近两年了,你的心放在谁身上我再清楚不过,说什么误会?” 此处停放了许多车架,但行人却极少,齐敏儿声音清冷,并未刻意压低,清芷她们在后头站着,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谭蓁蓁心中微叹,知道自己在这儿只会令齐敏儿更愤怒,便同清芷几人告辞。 可她才转了个身,齐敏儿便喊住了她:“站住!” 谭蓁蓁身子微僵,却未停步,齐敏儿见她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快步跟了上去,赵初秀瞪大了眼睛,就见齐敏儿已经到了谭蓁蓁面前。 赵初秀是知道齐敏儿脾气的,只觉心里紧,连忙说道:“你别闹了,咱们回家好吗?” 齐敏儿不理会他,脚步生风。 谭蓁蓁知道她追了上来,念着她是个孕妇,终是停下了脚步,她才回身,便觉眼前一黑,齐敏儿的手掌大力落在了她脸上。 “贱人,勾搭有妇之夫。”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谭蓁蓁几乎第一时间就抓住了齐敏儿的手腕,要不是她才回过身没有防备,怎会允许齐敏儿这一巴掌落到她的脸上,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可她都顾不得了。 她已经准备离开了,这个疯女人还来找她麻烦! 清芷和周小鱼护在谭蓁蓁身边,谭知远见妹妹挨打,怎么忍得下这口气,一把揪住赵初秀的衣领,怒道:“都是你惹出来的,这样的情况,你满意了吗?” 赵初临和赵初毅都知道是齐敏儿过分了,谭知远生气也情有可原,可他们也不能眼看着大哥受欺,很快上前拉开二人,说道:“谭都尉请先息怒。” 赵初秀如何不心痛,可他知道此时此刻,哪怕他多看阿蓁一眼,都会给她带来灾难,他强忍着心中酸涩,走到齐敏儿面前,言道:“我说了是误会,你为何不信?为何要动手打人?” 齐敏儿已经绝望了,她根本不愿听赵初秀的任何解释,她只知道自己因怀着孩子受累不得出府时,他却陪着旧情人赏花灯、猜灯谜,她咽不下这口气。 谭蓁蓁紧紧抓着齐敏儿的手腕,她手上力道极大,稍一用力,齐敏儿便痛呼了一声,谭蓁蓁冷冷说道:“我早就说过,你若再找我麻烦,小心我撕烂了你。” 齐敏儿怎会是谭蓁蓁的对手,谭蓁蓁钳制着她,她的手根本收不回来,反而越拽越疼,没一会儿,她脸色开始微微泛白,赵初秀扶着齐敏儿,对着谭蓁蓁哀痛言道:“请谭姑娘高抬贵手,她怀着身孕,还望谭姑娘看在孩子的份上饶过她。” 没人知道他说出这句话,心里有多痛,他低着头,甚至不敢去看阿蓁的眼睛,他从未对自己如此失望过,失望到心痛麻木。 谭蓁蓁只是将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很快便移开,吐出两个字:“滚开。” 赵初秀身子微晃,险些站立不住,是他错了,一切都是他的错。 可他不能让开,不能任由她们二人针锋相对,不论吃亏的是谁,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谭姑娘……” “她方才做了什么,你看不到吗?”谭蓁蓁大声质问他。 赵初秀哑口无言,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在阿蓁眼睛里看到这种漠然,从前种种,仿佛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他红了眼睛,换做哀求:“我代她向谭姑娘赔礼道歉,谭姑娘若要还手,赵某亦愿代之。” 谭蓁蓁无动于衷,问道:“冤有头债有主,她打我一巴掌,我还她一耳光,大公子,这不过分吧?” “我知是你受了委屈,你若要打,尽管来打我,若一耳光不解气,随你如何,敏儿她毕竟怀有身孕,且太医说孩子一直不大好……” “孩子又不是我的,她怀有身孕与我何干?”谭蓁蓁怒斥:“一次两次,真当我谭蓁蓁是好欺负的?凭什么我就要白白受这一耳光?” “阿蓁……”赵初秀恨不得自刎谢罪,谭知远说的对,他就是罪魁祸,一切都是他惹出来的,他就不该出现,见到阿蓁就该远远躲着,是他的错…… “够了!”齐敏儿双目猩红,“少在我面前上演爱而不得的戏码,像你这种不知检点的姑娘,活该被抛弃,当初官人弃了你,当真是明智之举。” 谭蓁蓁原本就是一点就着的性子,今晚齐敏儿这一巴掌已经是让她怒到极点,怎么还受得了她这话,就要伸手教训她,赵初秀却拼死拦着,而清芷此刻根本无法上前,赵初临几人更是不知该帮谁,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你还不住嘴!”赵初秀呵斥齐敏儿,她再这样火上浇油,只会让事态更加难以控制。 而齐敏儿早已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见赵初秀此时竟然吼她,用力去推他、打他:“到现在你还向着她,赵初秀,你还有没有良心?我才是你的娘子,我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你却帮她不帮我?” “你觉得我是在帮谁?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赵初秀身心俱疲。 齐敏儿早已泪流满面,环视了站着的一行人,明明大多都是平南王府的人,却没有一个人会真心向着她,此时此刻,她就是最孤立无援的那一个,自己的夫君为了别的女人吼她,她只觉四肢百骸冷得紧,在空旷的街道上如鬼魅般笑了起来。 齐敏儿的笑声里掺杂了太多的绝望与悲痛,赵初秀终归是不忍,谭知远冷静了片刻,走上前去,对着赵初秀说道:“把她带走吧,但我希望以后不会再生这样的事。” 赵初秀身子微颤,道了声谢。 可谭蓁蓁却不愿松手,谭知远将她的手从齐敏儿手腕处拿下来,谭蓁蓁气道:“大哥!难道我要白白挨她一耳光吗?” 谭知远自然不忍心,从小到大,自己都舍不得动妹妹一根手指头,可今晚的事,再闹下去势必会引来百姓围观,齐敏儿此刻就像一条疯狗,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来,且她肚子里怀着的毕竟是平南王府的长房长孙,若真出了事,恐不好善后。 “听话阿蓁,让她离开吧。”谭知远拦着妹妹,不要她再继续追究下去。 她要动手教训齐敏儿容易,可这件事闹大了,吃亏的终究是阿蓁,阿蓁与赵初秀原本就是百姓口中谈资,若今晚这样的事再传开,坏的更是阿蓁的名声,旁人不会去细究其中对错,只会说阿蓁与赵初秀之间依旧不清不楚。 可谭蓁蓁心思简单,想不到这些,她也不愿去想,她只知道不能白白被人欺负,她谭蓁蓁从未对不起她齐敏儿,凭什么要挨打? “放她走可以,要她道歉,若不想道歉,就让我还了这一耳光,大家才公平。” 旁人还未说什么,齐敏儿却冷冷一笑:“道歉?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纠缠有妇之夫,还想要我跟你道歉?” “你嘴巴放干净点!胡说什么!”谭蓁蓁就要冲上去,被兄长紧紧拉住。 谭知远怒道:“大公子还不把她带走吗?” 赵初秀也已经忍无可忍,早就想将齐敏儿拖走,可齐敏儿认定了他和阿蓁对不起她,非要将事情闹大,怎么都不肯离开,她怀着身孕,自己又不能对她用强。 赵初秀呵斥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什么就不能安安生生过日子,为什么非要弄得这样难堪?” 齐敏儿拼了命地推他:“到底难堪的是谁?是你们先做了难堪的事,还不让我说了吗?” “今日乃上元节,我见你在府中无聊,这才出来为你买花灯,碰上三弟一行实属巧合,你为何不信我?” “为我买花灯?”齐敏儿眼里泛着泪光,满脸的嘲弄,“既是为我买灯,为何偷偷出府不告知于我?赵初秀,你以为这样的谎言我会相信吗?” 赵初秀解释道:“这些日子你不得出府闷闷不乐,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买个花灯需要这么久吗?”整整一个时辰,平南王府到马行街,需要这么久吗? 赵初秀被她这话噎住,迟钝的这一会儿,齐敏儿已经不想再听答案了,她明白的,赵初秀就是舍不得谭蓁蓁,说什么为了她买花灯,说什么要给她惊喜,通通都是骗人的,他自始至终为的只有谭蓁蓁而已! “够了,不必再解释了,反正我从未赢过,不是吗?”朝夕相处,同床共枕两年,她还是比不过他心里的阿蓁啊。 赵初秀扶着她的肩膀,尽量耐心道:“我们回家说好吗?外头天冷,你身子弱,咱们回家吧。” “家?那是我的家吗,你们把我当家人吗?”齐敏儿的目光冷冷扫向赵初临兄弟俩和清芷。 清芷此刻正在劝说阿蓁,根本没空理会齐敏儿,赵初临和赵初毅倒是不惧她的目光,他们敬她是长嫂,可她何曾有过长嫂该有的样子? “不说这些了,有什么事咱回家说行吗?”赵初秀试图将她往马车上带,齐敏儿却用力甩开了她,可她太过用力,竟是将自己甩出好几步,踉跄后才稳住身形,把赵初秀惊出一身冷汗。 齐敏儿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低头看着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冷冷望着谭蓁蓁,一步步朝她靠近。 清芷和周小鱼怕齐敏儿又疯,万一这两人在街上打起来传出去还了得,遂一左一右护在谭蓁蓁身边,此时灯会渐渐散了,人群有些往这边涌来,清芷连忙说道:“阿蓁,咱先回去,这账以后再算好吗?要是被人看见不知道会传出什么话来。” 若说是二女争一夫,可齐敏儿那是名正言顺的,旁人也只会将矛头指向阿蓁。 “做亏心事的又不是我,我才不怕旁人怎么说!”谭蓁蓁也是脾气拗,她才不怕齐敏儿呢。 清芷劝她不得,见齐敏儿已经走到跟前,只好说道:“大嫂嫂,您现在身子要紧,还是先回府吧。” 齐敏儿早就看不惯清芷一直护着谭蓁蓁,此刻听清芷这话,毫不客气推了她一把:“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 她这一推,清芷没防备,往后退了好几步,而她这话也实在忒难听了,赵初临蹙眉不好说什么,谭蓁蓁见她连清芷也欺负,更是恼怒:“你有什么冲我来,少乱咬人!” 人群渐渐聚了过来,不过他们没现这边有何不妥,纷纷涌向自家府邸的马车,清芷几个被人群冲到了一旁,齐敏儿也紧紧跟着她们,可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齐敏儿大声惊呼了一声,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 第一百五十三章 是谁推了她 第一百五十三章 是谁推了她 清芷三人根本不知道生了何事,就见齐敏儿倒在了她们面前,赵初临几人凝眉聚了过来,齐敏儿晕了过去,赵初秀心中惊惧,唤了她几声,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倒下了?此时顾不得去寻答案,赵初秀一把将齐敏儿抱起,周小鱼捂嘴惊呼了一声:“血,好多血。” 赵初秀心凉了半截,齐敏儿的衣裙下身都被鲜血染红,地上也都是她的血。 赵初临连忙到马车旁打开车门,喊道:“大哥,快带她回府,我去请太医。” 赵初秀抱着齐敏儿上了马车,清芷几人还是懵的,可此时不是多话的时候,看这情形,齐敏儿这个孩子怕是保不住了,今晚平南王府怕是不得安宁了。 清芷对谭蓁蓁和周小鱼说道:“我先回去了。” 谭蓁蓁愣愣点了点头,抓着周小鱼的手后怕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流了那么多血?” 孩子不会有事吧,她没想对她孩子怎么样啊,怎么就成这样了? 周小鱼年纪小,更是什么都不懂,可她知道谭蓁蓁在愧疚什么,安慰道:“不关你的事,是她自己要闹的啊,你别自责,说不定没事呢。” 谭蓁蓁回府时,脑袋里还是乱糟糟的,今晚上她真是被齐敏儿气昏头了,从小到大她都没挨过什么打,在父母和大哥手心里被捧着长大的,当时她真想痛快地还她一耳光,此刻想想,幸亏她没有动手,不然若一巴掌把她孩子打掉了,得造下多大的罪孽啊,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可最后齐敏儿为什么就倒下了呢,而且还流了那么多血,孩子会没事吗? 她心里乱得很,她讨厌死了齐敏儿那个人,可此刻却希望她的孩子平安无事,那毕竟是一个无辜的孩子,那还是赵初秀的孩子啊,虽然她已经放下了那段感情,可她还是会希望他一切都好,纵然他负了她。 谭蓁蓁一步步走回院子,谭知远让她别多想什么,早点休息,此事不论如何,她都没做错什么,谭蓁蓁呼了口气,使女小云见姑娘回来了,忙迎了出来。 而谭蓁蓁却突然停下脚步,目光停留在屋前高高挂着的那盏花灯上。 “这灯……是谁挂在这儿的?” 小云顺着姑娘目光看去,咦了一声:“这里怎么有盏灯呢?而且这花灯也太丑了吧。” 谭蓁蓁一愣,连小云都不知道,那只有一个人能做到了,她细细打量这盏花灯,构架简单,甚至看上去还有些歪歪扭扭,好在灯面画得还不错,勉强能入眼。 莫名的,她竟被这盏丑兮兮的花灯逗笑了,一晚上沉重憋屈的心情,仿佛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谭蓁蓁淡淡说道:“你还在吗?在就出来吧。” 小云正纳闷姑娘在和谁说话呢,就见一个黑影踏着月光而来,她才要惊呼,就被姑娘捂住了嘴巴,这、这不是沈小侯爷吗? “别声张,在门外守着。”谭蓁蓁拍了拍小云的肩膀。 小云瞪大了眼睛,她……没听错吧?她家姑娘这是要干嘛? 谭蓁蓁进了屋子,懒洋洋唤了声:“还不进来,傻站着干嘛?” 沈延清挑了挑眉,心想这可是你让我进去的,不进白不进! “这丑灯是你送的?”谭蓁蓁毫不客气问道。 沈延清嘴角一抽,丑灯……他无语道:“这是我亲手做的。” 谭蓁蓁诧异地望着他,喃喃道:“你亲手做的?” 沈延清竟脸红了起来:“虽然是有点丑,毕竟是头一次做这玩意,但诚意满满,从头至尾绝无假手他人。” 谭蓁蓁低下头:“你为我做的?” “自然是为你做的,你喜欢吗?”换做从前,他根本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亲手做这种事,只为哄一个姑娘高兴,如今他算是明白了当初赵初临急切想娶清芷进门的心情了。 谭蓁蓁心里滑过一丝暖流,说道:“谢谢你。” 沈延清连忙摆手:“我做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你说什么感谢的话。” 谭蓁蓁自然明白,笑了笑,却猛地看到他手上遍布的细小伤口,她眸子一缩,执起他的手仔细看了看,伤口都很新,虽然不深,但有几处正好伤在了指腹处,这个男人为了给她做一盏灯,竟把手伤成了这样? 她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好,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正握着他的手,登时面颊绯红,才要抽回手,却被他眼疾手快握住,她恼怒瞪着他。 沈延清没脸没皮说道:“是你先牵手的,这可怪不得我。” 谭蓁蓁踢他一脚:“还不快放开!” 沈延清轻松躲过她这一脚,却是说道:“要我放开容易,但你得先答应我,不再生我气了好不好?” 生气?沈延清这一提,谭蓁蓁才想起来,正月初一那日他们的不欢而散,沈延清又说道:“那日是我语气太重了,我是被你气昏了头,说什么要去做姑子也不嫁我,我哪听得了这话,便也失了分寸,你别同我计较了好不好?” 谭蓁蓁早就不生气了,可听了沈延清这没羞没臊的话,又恼怒了起来:“别再乱说了,谁要嫁你,你要再说这样的话,就立马出去!” 沈延清放开了她的手,却是嬉笑道:“你不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吗?” 谭蓁蓁哼了一声,这人还真是本性难移,可她不知道,被沈延清这样一搅合,她脑子里那些乌糟事浑都不在了,竟还睡了个好觉。 然而平南王府却是暴雨来袭的一夜,齐敏儿的孩子终归是没了,这个打从一开始就脆弱的孩子,没熬过五个月。 齐敏儿哭得一丝力气也无,瘫软在榻上,赵初秀眸中有痛色,守在塌边,而平南王妃是又痛又恨! “到底生了什么?你们好好在府里为何要出府去?”平南王妃沉声质问,文心让人来递消息时,她已经睡下了,下人们觉得大娘子出府看看花灯不是多大的事,也就没惊动王妃。 赵初秀后悔莫及,他做什么要出去买花灯,好好在府里陪着她就是了,如今闹成这个样子,都是他的错。 “是她推的我。”齐敏儿面如死灰,眼中是深深的恨意。 平南王妃倏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赵初秀心里莫名一紧,就听齐敏儿说道:“是谭蓁蓁,她推了我,是她杀了我的孩子!” “敏儿!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是她?”赵初秀声音微微颤抖。 齐敏儿直直盯着他不说话,平南王妃怒道:“你注意自己的身份,你是敏儿的夫君!” 赵初秀其实并没有看到,当时天色已晚,又有人群阻隔,可他几乎第一时间就认准不可能是谭蓁蓁推的她,阿蓁性子直,就算要动手也不可能用这种阴招。 “当时人多,可能是旁人……” 赵初秀的话还没有说话,便被齐敏儿打断:“当时那个位置站着的只有三个人,如果不是谭蓁蓁推的,那就是谢清芷,或者是那个周小鱼,不过我与周小鱼无仇无怨,她犯不着害我。” 齐敏儿的话再明白不过,周小鱼的确没理由害她,那么便只剩下两个人了。 赵初秀拧着眉:“三弟妹不是这样的人,况且她也没有理由。” “怎么没有?我怀的是长房长孙,她才嫁进府里没几个月,尚未有孕,自然不希望我的孩子平安出生。”齐敏儿冷冷说道,她的孩子没了,总要有人担下这个后果,她的孩子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 她倒要看看,在赵初秀心里,是兄弟重要,还是心爱的女人重要。 “此事与三弟妹并无关系,你不要牵扯旁人。”失了孩子,赵初秀也心痛,可这摆明了与清芷没有关系。 齐敏儿说道:“我也觉得不像是她,毕竟当时谭蓁蓁才是离我最近的那一个。” 赵初秀喉头一紧,就听母亲吩咐使女:“让三郎娘子过来。” 使女应声离开,赵初秀无奈道:“母亲明明知道三弟妹不是那样的人,此事不会和她有关。” 平南王妃冷冷说道:“敏儿的孩子没了,那是你的孩子,这件事总要有个交代,不管是谁动的手,都要付出代价!” 清芷原本就没睡,她一直让阿荇留意着北苑的动静,根本睡不着,北苑使女来请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了齐敏儿的孩子没有保住,唏嘘之余也觉惋惜,那毕竟是一个无辜的孩子,近五个月了。 赵初临有些不安,这大半夜的,母亲让清芷去北苑做什么。 清芷倒是说道:“兴许母亲是想问清缘由吧,毕竟她那么看重这个孩子。” 赵初临拿过大氅,与清芷说道:“走,我与你一同过去。” 平南王妃和赵初秀都在齐敏儿房中,赵初临不便进去,便在外室等着,清芷一个人进了内室,没想到平南王妃劈头盖脸就来了一句:“敏儿说她是被人推倒的,是你推的吗?” 清芷脚步一顿,不可思议望着平南王妃,开口说道:“母亲为何要这样问?我怎么会推大嫂嫂呢” 第一百五十四章 累了,倦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累了,倦了! 赵初临在外室,内室的声音他自然也能听到,他紧紧蹙着眉,忍着想要冲进去的冲动。 平南王妃说道:“当时与敏儿站在一起的只有你们三个,如果不是你,那便是谭蓁蓁或者周小鱼了。” 清芷下意识说道:“她们没有推大嫂嫂。” “你自己尚未洗清嫌疑,凭什么替她们作保证!”平南王妃心烦意乱。 “她们……” “行了!这件事一定要有个交代。” 清芷万万没想到,平南王妃唤她来北苑,竟是怀疑齐敏儿失了孩子与她有关,清芷回忆了当时的情况,齐敏儿是正对着她与阿蓁,而周小鱼在阿蓁另一侧,齐敏儿是往后倒的,所以不可能是周小鱼推的她,那么便只剩下她和阿蓁二人了。 但清芷可以保证,她与谭蓁蓁绝对没有推齐敏儿。 清芷望向齐敏儿,问道:“大嫂嫂当时确实感觉到有人推了你吗?推在什么位置?” 清芷话音才落,齐敏儿便怒瞪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会说谎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那可是我孩子的命,我会用孩子的命来诬陷你们?” 清芷叹了口气,齐敏儿一口咬定是她们其中一个推了她,且她现在根本没办法正常沟通,遂不再言语,平南王妃静静望了眼齐敏儿,说道:“孩子没了,我知道你难过,可你身子太虚弱了,且好好养着吧,你与大郎还会再有孩子的。” 齐敏儿紧紧抓着床榻一侧,咬牙道:“母亲一定要给儿媳做主,为我那还未出世的孩子讨回个公道。” 平南王妃点了点头:“我明日一早就找谭蓁蓁和周小鱼问个清楚,就算她们不承认也不打紧,总归是她们其中一个,跑不了的。” 齐敏儿知道婆母对这个孩子有多看重,有她这句话,总归会有个人为她的孩儿付出代价,她恨恨想着。 赵初秀缓缓闭上眼睛,沉声道:“母亲,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此话一出,平南王妃蹙了眉,齐敏儿怨毒地望着夫君,冷声道:“什么叫到此为止?那可是你的孩子!” “今晚到底生了什么,母亲不清楚,你也不清楚吗?自始至终是谁的错?你先动手打了谭姑娘,她也未曾还手,你摔倒在地,真的是她们推的吗?”赵初秀不愿怀疑她说谎,可他却是明白,清芷和谭蓁蓁不可能推她,而那个位置,周小鱼要推,也只会令齐敏儿往前倒。 失了孩子,他比谁都心痛,这一夜,他已经够疲惫的了。 “你的意思是,你出府幽会旧情人,我就该乖乖待在府里当做什么都没生吗?” 赵初秀呼了口气:“我已与你解释多遍,出府是为给你买花灯,你既不愿相信,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但谭姑娘尚未出阁,清清白白一个姑娘怎容你这般诋毁?” 她这些话,足以毁掉谭蓁蓁。 齐敏儿冷嘲:“清清白白?她早前就与你有染,你成婚后她亦不曾收敛,这叫清清白白?” “我与她乎情止乎礼,并未有任何逾礼之举!” 乎情……齐敏儿咬破了嘴唇,这三个字就像一个魔咒,让她彻底失了控:“你承认了,承认心里一直都有她,他出府与她幽会,放着怀孕的妻子不顾,如今她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你不但丝毫不怪罪,反而处处维护,赵初秀,对我好狠心!” 赵初秀身子踉跄,脑袋嗡嗡作响,似乎下一瞬就要晕倒,可齐敏儿咬定了谭蓁蓁推了她,母亲也势必要追究到底,然而实情究竟是什么,恐怕只有齐敏儿自己知道了。 “你说是她推的你,不过是你一面之词,一直都是你在纠缠,先动手的人也是你,我多次劝你离开,对你多番解释,你充耳未闻,如今孩子没了,你就没有责任吗?” 齐敏儿大骇,他竟觉得孩子没了是她的责任,他把这一切归咎到她身上,只为维护他心爱之人? “你为了维护她,竟然这样指责我?”齐敏儿眸子猩红,泪水沿着两鬓流下,她吼道:“我们的孩子没了,我们的孩子没了!” “是,孩子没了,我也很难过,但一定要牵连无辜之人吗,我真的累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出府,更不该在遇到三弟一行时停留,是我的错。”赵初秀如身在沼泽泥潭,周遭一切渐渐将他吞没,桎梏着他就连呼吸都困难,他是真的累了。 齐敏儿见他一副心如死灰不复温的模样,心里也越冰凉:“自然是你的错,抛下妻子外出同旧情人幽会,本该就是你的错。” “那不如,我给那孩儿陪葬吧。”他并非气话,而是真的想解脱了,从母亲逼迫他娶了齐敏儿那日起,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能够解脱。 此话一出,齐敏儿倏地望向他,心里似乎一下子空了,那些怨恨和痛苦、爱而不得的苦恼,好似都不重要了,她是爱他的啊,纵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两年了,她是爱着这个男人才会一次次闹得不可开交。 她在乎他心里有旁人,在乎他对她不冷不热,在乎着他的一切,而他……宁愿去死。 “为什么……为什么?”她捂着心口,才失了孩子本就身子虚弱,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平南王妃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大郎,你胡说些什么!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让阿娘怎么办?” 赵初秀慢慢将目光移到母亲身上,这个自小对他百般呵护、百般宠爱的母亲啊,他忍不住问道:“为何是我?为何偏偏是我?” 他这话没头没尾,可几乎屋子里的人都明白他这句呐喊,谁都想知道,为何是赵初秀,同样是她的亲生儿子,为何偏偏只对一人好,而那人为何是赵初秀。 平南王妃面对儿子的质问,几乎想夺门而出,而儿子接下来的话,更让她差点失控。 “您的爱,让我的人生彻底成了悲剧,如果这就是您想看到的,那么您如愿了,我喜欢的,您逼迫我放弃,我不喜欢的,您硬要塞给我,我的意志、我的喜怒哀乐,在您眼里毫无价值,我不是您的儿子,我只不过是您的玩偶罢了。儿时,二弟和三弟时常羡慕我,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母亲特别好,对我无微不至,可长大后才知这是一种负担,因为享受了母爱,就要承担这悲剧的人生,可是母亲,您问过我吗?” “您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世子之位、高门联姻,这都是您想要的啊,二弟和三弟同样是您的孩子,谁当世子不都一样吗?父亲待您一心一意,几十年不曾纳妾,对您百般包容,可这些年来,您又给过他几个笑脸呢?儿子真的不知道您心里在想什么,事到如今,儿子也不求母亲能够改变了,您生养了我,我便将这条命还给您,大概就是儿子唯一能够做的了。” “大郎!”平南王妃几乎要窒息,颤巍巍的脚步扑向儿子,双手紧紧抓着他的双臂,极少动容的人已是泪流满面,她甚至有些惊恐:“我为了你,费尽心思,你便这般恨我?” “不,我不恨您,谁让我投胎成了您的儿子,可是母亲,我真的累了、倦了!” “就因为我不让你娶谭家那姑娘?”平南王妃满脸不可思议,她的儿子,当真用情如此之深? 赵初秀摇了摇头,阿蓁只是其一,让他真正厌倦的是母亲强势的偏爱,压得他透不过气。 当年花果铺子初见谭蓁蓁,他便是被她的自由率真吸引,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姑娘可以活得这般肆意,让他向往、艳羡、强烈的想要靠近,他的生命中,因为有了她,多了一束光。 而这束光却被他自己亲手掩盖了,从此他的人生便只剩灰暗二字,如果当初他能够多争取一些,如果他不那么懦弱,就不会伤害阿蓁,也不会伤了齐敏儿,都是他的错。 赵初秀把一切归咎到自己身上,他是那个罪魁祸,只要他不在了,这一切就都结束了吧。 平南王妃见儿子眸子黯淡,再无往日光芒,一颗心大恸,他是她活着的唯一希望啊,为了这个儿子,她甚至没有了自我,如果不是因为有他,她早就归了黄土,她把全部心血都倾注到他的身上,竟让他这般抗拒和怨恨吗? 她真的错了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啊。 赵初临在外室听到这些话,本以为已无波澜的内心,还是酸涩难耐,他顾不得什么礼数,还是进了内室,一把抱住了赵初秀,沉声道:“大哥,我与二哥从未怪过你,你永远是我们的好大哥,一切都会好的,不要说这种丧气话!” 赵初秀在看到赵初临那一刹,眼睛里才有了些异样,却是哭道:“我何德何能,有你们这样的好弟弟,是我对不住你们。” “兄弟之间,不说这种话。”赵初临怕他真的要寻死,一直紧抱着他,然后转过身对母亲说道:“我先带大哥出去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再追究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再追究了 清芷一个人回了房,心里始终沉甸甸的,这一夜注定谁都睡不着,躺在床榻失了孩子的齐敏儿、心如死灰的赵初秀、被儿子质问的平南王妃,到底错的是谁? 清芷喝了杯温热的茶汤,还是觉得心里冷得紧,赵初临带着赵初秀去了二哥的院子,这一晚不管他们兄弟三人说些什么,清芷只希望赵初秀能打消那消极的念头。 清芷在床榻上迷迷糊糊睡了一夜,醒来时赵初临就睡在她身旁,她稍动一下,他就醒了。 “几时回来的?大哥怎么样了?”清芷问道。 赵初临神色还有些疲惫,就要起身来,“大哥在二哥屋里,他昨晚不过是一时悲愤,已经劝住了,不过……齐敏儿还是不肯罢休。” 清芷心下一沉:“她难道非要把家闹散了才开心?” 赵初临不过才睡了一个多时辰,但他必须要去守着大哥,齐敏儿如果不肯善罢甘休,这件事总要有人承担后果,若是齐敏儿咬着谭蓁蓁不放,再让秦国公府施压的话,大哥才真要想不开了。 赵初临想到什么,握住清芷的手,沉声说道:“她若敢把脏水泼到你身上,我定不会坐以待毙。” 昨晚齐敏儿就说不是谭蓁蓁就是清芷推了她,谭府可不是会任人拿捏的,若最后这件事赖到了清芷头上,他什么都可以不顾及! 清芷反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母亲心里都有数的,你放心,原本就与我不相干,齐敏儿只是想对付阿蓁而已,可我敢保证,阿蓁绝不会推她。” 赵初临自然知道,大哥和延清都爱慕的姑娘,怎会是那种阴险卑鄙耍阴招的小人,可齐敏儿确实是摔倒在地失了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芷也是想不明白,喃喃道:“她还不至于故意摔一跤陷害阿蓁,那个孩子她比谁都在意,可她到底是怎么摔的?” “当时一群人涌了过来,她为了躲避人群,自己不备摔倒也未可知,但她就是故意要赖在谭姑娘身上,谭姑娘也百口莫辩,毕竟谁都没有看清楚。” 清芷一叹,的确如此,当时天色已晚,纵然街上灯火灿烂,但到底是在夜里,又有人群阻隔,清芷和谭蓁蓁就在她面前都未看清,何况旁人。 “你再多睡一会儿,我去看看大哥。”赵初临说道。 清芷点了点头,看着赵初临离开,她也没有再躺下,心里惦记着事情,还怎么睡得着。 齐敏儿失了孩子,正愁找不到人出气,平南王妃难过之余也要为那孩儿讨个公道,清芷可不会这时候去触霉头,她安安静静待在屋子里,却也没忘让阿荇和小莲注意着北苑的动静。 午时,阿荇打听到王妃派去谭府的人回了来,看那神色,估计谭府硬气得很,并没讨到什么好处。 清芷淡淡说道:“谭大人和谭夫人都是明理之人,昨晚孰是孰非大家心里都明白,他们万不会怕得罪平南王府就把女儿交出去,这事儿就是闹到官府,齐敏儿也不占理的。” 可她又叹了声:“怕只怕秦国公府护女心切,做出什么不明智的事情来。” 能教出齐敏儿这样的女儿,清芷可不信秦国公府会深明大义,这事说到底都是齐敏儿自己作的,不能因她失了孩子可怜,就牵连无辜之人。 赵初毅院里。 赵初秀站起身来,沉声道:“不能让她们再闹下去了。” 赵初临和赵初毅连忙跟着起身:“我们陪大哥一起去。”他们怕大哥去北苑争执,再像昨晚一样想不开。 赵初秀没有拒绝,点了点头,兄弟三人便去了北苑母亲屋里。 平南王妃见到大儿子,想起昨晚他质问的那些话,眼睛登时就红了,赵初秀从未见过母亲这样欲言又止、伤心悲痛的模样,心下一软,躬身施了一礼:“母亲,是儿子不好,伤了您的心。” 平南王妃怔怔落下泪来,握住儿子的手,呶呶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赵初临和赵初毅立在一旁不语。 赵初秀缓了口气,没有齐敏儿在场,他将昨晚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告知了母亲,叹道:“说到底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出府,便什么事都不会生了,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失了孩子我比谁都痛心,可不能因为我们痛心难过,就去冤枉了无辜之人,她那一跤到底是怎么摔的,我不愿再追究了,母亲也到此为止吧。” 平南王妃听完,只觉造化弄人,儿子终于想开了要和齐敏儿好好相处,还愿意买花灯哄她高兴,原本一切都已经朝好的方向展了,偏偏又生出这种事情来。 “可你就那么笃定,谭蓁蓁没有推她?” 赵初秀回答得很是干脆:“是的,我敢保证,谭姑娘绝不是那种人。” 平南王妃神色恍惚,仿佛在儿子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因为爱一个人,所以无条件的相信她。 “母亲,齐敏儿先动手打了谭姑娘,这件事原本就是咱们理亏在先,况且谭姑娘也并未还手,谭府不来找咱们要说法就不错了,您还派人去指责人家害了平南王府的孩子,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平南王妃见儿子这态度,想要动谭蓁蓁是难了,况且谭府态度很是强硬,王爷不在京城,她不好与谭府硬着来,可毕竟她的孙儿没了,这个全家人一直小心翼翼守着的孩子就这么没了,怎么咽下这口气! 片刻后,平南王妃又道:“可敏儿的确是被人推倒的,就算不是谭蓁蓁,那不是还有两个人吗。” 赵初秀拧着眉头,很是不满母亲的固执,才要开口,就听一旁的三弟不冷不热问道:“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想说是清芷推的?” 平南王妃看了眼赵初临,冷笑:“我不也没说是她吗,你就这么急不可耐护着,我只说还有另外俩人,除了谢清芷,不是还有个周小鱼?” 赵初毅本不愿多说什么,他之所以会过来,就是怕大哥一时想不开,可母亲见劝不动大哥,就将矛头指向清芷和周小鱼,真是够让人寒心的,遂淡笑:“人家周姑娘自始至终连句话都没说过,安安静静站在一旁也能被殃及到?大嫂嫂当时倒的方向根本不可能是周姑娘推的,我们可都看着的。” 赵初毅话才说完,平南王妃冷声道:“好呀,你们三兄弟倒是一条心,我成了坏人了?你说你们都看着,我倒想问问你们,当时就眼睁睁看着敏儿受欺负,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推倒失了孩子?” 赵初临沉着脸色没有开口,赵初毅瞪大了眼睛,简直像听到什么天大奇闻,说道:“她受欺负?明明是她一直追着人家谭姑娘不放,儿子们虽没什么大才能,但还是能明辨是非的,若我们去帮大嫂嫂,那平南王府成什么了,以多欺少?” 平南王妃恨得牙痒痒,她一直都知道,除了大郎,另外两个儿子都是不好拿捏的,赵初临话不多,却最难掌控,赵初毅油嘴滑舌,于口舌上从不肯吃亏。 她懒得与他们多说什么,却是道:“这件事总要有个交代,不然旁人还以为平南王府是可以任人欺凌的!” 赵初秀语气平缓,不紧不慢道:“若母亲执意追究,便是要逼死儿子了。” “你!”平南王妃颤抖的手指着他:“大郎,我是在为你的孩儿讨公道,你为何非要与我作对?” 赵初秀不愿再解释什么了,只是说道:“是我,我就是罪魁祸,母亲要追究责任,便让我给那个孩子陪葬吧。” “你住嘴!”平南王妃扬起手,重重扇在他的脸上,直打得手心麻。 赵初秀却像没有知觉一样,自顾自说道:“到此为止吧,齐敏儿之所以那样肆无忌惮,不过是仗着母亲对那个孩子的看重,母亲,就当是为那个孩子积福,让他能投个好人家吧。” 平南王妃捂着麻的手掌,看着儿子平淡的面容,她真的有种随时要失去他的感觉,过了许久,她终是沉重点了点头,“敏儿那里我去说,她情绪不太好,你们先别见面了。” 赵初秀也正有此意,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齐敏儿,尤其她现在情绪不稳定,他们俩见面,也只会是争吵,齐敏儿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养身子。 齐敏儿身子虚弱,掀不起什么大浪,而如今平南王妃也松了口不再追究,众人才放下心来。 虽然齐敏儿的孩子没了,大家心情都不太好,可日子还是要照常过下去,赵初秀兄弟几个还是要正常去当值,而齐敏儿则很反常地没哭也没闹,知道平南王妃不再追究后,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赵初秀还是有些心疼她失了孩子,去看过她一次,二人竟然没吵起来,齐敏儿只是一直喊累,说只想好好歇着,如今什么都不去想了,她能这样说,赵初秀当然很高兴,嘱咐她好好歇着。 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直到三日后,谭知远闯进了平南王府,打破了几日的平静。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就不能跟着你吗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就不能跟着你吗 “公子,谭公子在府外,非得要见您。”金木站在书房外,气愤说道,他可是看见了谭知远那怒气冲冲的模样,难不成就因为周姑娘喜欢他家公子,谭知远要来找他家公子麻烦吗。 赵初毅微微诧异:“他?” “他找公子能有什么事,公子既然在忙,不见也罢。”金木赌气道。 赵初毅随手拿起个鸡毛掸子就扔了过去,骂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我的主了?还不快请进来。” 金木真是不明白,都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这自家公子怎么还对情敌这么客气。 谭知远本就是带着怒意来找赵初毅的,又在府门外被拦了这么久,此刻终是见到了赵初毅,二话不说就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领,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赵初毅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实实挨了他一拳,谭知远是实打实的武将,手上的力道可不轻,金木一看自家公子被打了,就要冲上来,被赵初毅伸手一拦,郁闷地退到了一旁。 赵初毅揉了揉左脸,喉咙里一股血腥之气,抬眼望向谭知远,见他周身怒气,赵初毅开口问道:“谭都尉这满身火气,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 要说昨晚让谭姑娘受了委屈,可他也不该来找自己出气啊。 谭知远拳头紧握,咯咯作响,质问道:“平南王府这番做派,就不怕官家怪罪,世人耻笑?” 赵初毅拧紧了眉头:“谭都尉此言何意?不妨说明白些。” “她不过是个毫无背景、无权无势的平民,自然斗不过你们平南王府,那晚站在齐大娘子面前的三个人,谢大娘子是你们自家人,你们自然不会怀疑,你们又动不了阿蓁,便把罪责扣到她身上,旁人也就罢了,她一心爱慕于你,你怎忍心如此伤她?”谭知远眼睛渐渐泛红,要不是没有办法,他根本不会来找这个铁石心肠之人。 赵初毅愣愣道:“你是说周小鱼?她怎么了?” 谭知远冷哼:“你们平南王府的手笔,你会不清楚她怎么了吗?” “我问你她到底生何事了!”赵初毅高声问他。 谭知远眉头深锁:“你当真不知请?她被关在狱中三日了,我想了很多法子,可有平南王府和秦国公府压着,谁敢放她?” 谭知远话音才落,就见赵初毅快步冲了出去,喊道:“金木,备马,去府衙门。” 平南王府的二公子谁人不知,押牢节级以为二公子是来探监的,忙不迭放了进去,并亲自陪同。 赵初毅见到周小鱼时,她正蜷缩在黑暗牢房的一角,小小的身子瑟瑟抖,面容消瘦,嘴唇干裂,巴掌大的小脸深埋在膝盖处,对周遭一切毫无反应。 他的心微不可察抽了一下。 牢门被打开,他大步迈了进去,周小鱼慢慢抬头,空洞的双眼有了一丝温度,却又很快惶恐地低下头,赵初毅眉头紧蹙,伸出手想要扶起她,却在碰触到她胳膊时,听见她隐忍的痛呼。 赵初毅倏地回望押牢节级,沉声道:“你们用刑了?” 押牢节级摸不准是何情况,咽了口唾沫说道:“这丫头嘴硬得很,不用点刑,怕是不肯招。” 赵初毅有些理解了谭知远的愤怒,他一定是来看过周小鱼了,一定也想了很多办法,赵初毅懊恼地握紧拳头,整整三日,她被关在这里整整三日,而他一无所知! 他缓缓蹲下身,语气轻柔:“疼吗?” 她低着头,摇了摇。 他又问:“怕吗?” 她依旧低着头,却是点了点。 赵初毅心中酸涩,执起她的手:“来,起来。” 周小鱼被他牵着,慢慢起身,脑袋却越垂越低,赵初毅不解问她:“为何一直低着头?” 她闷闷说道:“我这样一副落魄样子,一定很丑……” 他无奈笑了笑,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乎这些,遂说道:“第一次见你时,你就是个满身泥泞的小不点,现在才想着要注意形象?” 周小鱼想反驳,却没有勇气,初次见他时,她正被余县丞的人追赶,当时她乔装成叫花子是为了躲避那些人,是无奈之举,如今不同,她爱慕着他,只想把自己最好的样子给他看。 “跟我走吧。”他牵着她,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她亦步亦趋,身量只到他的肩膀,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温暖。 “二公子,这……”押牢节级整张脸皱巴巴,虽说搞不清楚状况,却知道这人不能被带走啊。 赵初毅瞥他一眼:“她犯了什么罪?” 押牢节级心道,这不是你们平南王府的事吗,你还来问我,可他还是好好答道:“她在长街故意伤人,致使……平南王府齐大娘子摔倒滑胎。” “可有证据?是否定罪?” “这……”押牢节级冒了一身冷汗,就听赵初毅冷声说道:“人我带走了,若秦国公府来人,让他们直接找我。” 周小鱼一路被他牵着出了牢狱,她身上到处都是鞭伤,那些人逼她认罪,可她没有推齐敏儿啊,要她认什么罪,她咬牙不承认,他们便打得更凶。 她泪珠大颗大颗掉落,温热的触感落在他的手上,他停下脚步,身子微僵。 “对不起。”他手上的力道紧了又紧,除了抱歉,他什么都开不了口。 周小鱼见他满目懊恼与愧疚,心中生疼,她定了神,不管不顾扑到他怀里,哭得泣不成声:“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逼我认罪?” 赵初毅身子僵硬,双手抬在半空,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将她推开,她不过才十五岁,无缘无故被关在黑暗的牢狱刑讯逼供,她本是无辜之人,是母亲和秦国公府权衡利弊下的受害者。 “此事是平南王府对你不住,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再生这种事。” 她闷声问道:“我真的没事了吗?” 她的语气中还有一丝后怕,让他更加心疼,他保证:“有我在一日,便护你一日。” 周小鱼双臂环得更紧,哭了好一会儿,却突然傻乐道:“有你这句话,我好像都不疼了。” 赵初毅怔愣片刻,满脸无奈,到底还是个孩子。 他扶着她上了马车,马车一路驶向的却是谭府,赵初毅与她说道:“想必谭姑娘也很担心你,你暂时就先待在谭府吧,不要去春日楼了。” 周小鱼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袖,小小的人儿撇着嘴问道:“我就不能跟着你吗?” 她眸子明亮,水汪汪盯着他,让他微微失神,耐心解释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跟在我身边会让人说闲话的,于你名声有损。” “我又不在乎。” 她明显很不高兴,赵初毅直觉不该再这样下去,这丫头似乎太依赖他了,他顿了顿,试图与她说明白,“周姑娘,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不妨碍你就是了。”周小鱼是个伶俐的丫头,她知道赵初毅想说什么,也知道他救她帮她,是为理,而非为情。 赵初毅的话被她打断,叹了口气,便要扶着她下马车,周小鱼惊呼一声:“你的脸?” 她才看到,他的半边脸颊微肿。 赵初毅垂眸,率先跳下马车,朝她伸出了手,“没事,不小心撞到的。” 周小鱼撅着嘴,撞能撞成这样吗,明显是被人打了,可他不愿告诉她,她也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只是心疼道:“回去敷一下吧,消消肿。” 他淡笑,并不在意,但还是应下了。 谭府主院。 谭夫人看着瘦了一大圈、形容憔悴的周小鱼,鼻子一酸,叹了口气,这丫头才离开谭府多久啊,就遭了这样的罪。 谭蓁蓁急匆匆跑过来,她担心了好几日,周小鱼终于被放出来了。 “谭夫人、谭姑娘,小鱼又要给你们添麻烦了。”周小鱼不好意思说道。 谭蓁蓁眼圈一红,抱住她哭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你好好在春日楼待着,是我非要拉你出来看花灯,不然你也不会遭这番罪。” 周小鱼浅浅一笑:“谭姑娘是好心,我知道的啊,怎么会怪你呢。” 谭蓁蓁真是后悔死了,早知道会连累周小鱼,她做什么非要和齐敏儿硬着来,被打一耳光就打一耳光唄,也好过周小鱼在牢里受这么苦,而周小鱼竟丝毫不怪她,这更让她难受。 谭夫人欣慰点了点头,如果可以,她还真希望周小鱼做她的儿媳,这几日看着儿子四处奔波的样子,她就知道她这个儿子啊,是彻底陷进去了。 “好了,小鱼身上还有伤呢,你别没轻没重的又弄疼她。”谭夫人劝道。 谭蓁蓁这才猛地放开周小鱼,红着眼睛说道:“我让人备好了热水,你先去洗漱,然后换身干净衣裳,等会我去给你上药。” 周小鱼点了点头,有这么多人关心爱护着她,她真的已经不疼了,在牢里的那些彷徨无助,也在见到赵初毅那刻荡然无存,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而且,他待她还是很温柔的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 秦国公府来要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秦国公府来要人 天气逐渐回暖,清芷站在廊下,看着潘嬷嬷和小莲抱着冬日厚重的寝衣拿出去晾晒,阿荇走过来低声说道:“秦国公府来人了。” 清芷挑了挑眉:“来的是什么人?” “是齐大娘子的嫂子和国公夫人。” 清芷微微诧异道:“国公夫人竟亲自来了,二哥将周姑娘从牢里救出来,秦国公府到底是坐不住了。” 阿荇不满道:“此事本就与周姑娘无关,她们竟还敢来要人?” 清芷叹了声:“她们并非是要为难周姑娘,只不过就想找个人为齐敏儿出气罢了,而周姑娘恰好是最好拿捏的那一个。” “这也太欺负人了。”阿荇气愤不已。 确实欺负人,也很不公平,这边正说着话,赵初临进了院子,清芷迎了上去:“今天回来这么早?” 赵初临牵着她的手进屋,说道:“没什么事就早些回来了。” “秦国公府的人来了,我们要过去吗?”国公夫人毕竟是长辈,又是头一次来府上,理应去见个礼。 赵初临冲她摇了摇头:“二哥已经去了,咱们不用过去,且看大哥和二哥能不能劝动她们吧,不然再闹下去,只会让旁人看平南王府的笑话,再者父亲也快回来了,也该有个了结了。” 清芷嫁他也快有半年了,且赵初临几乎什么都不瞒她,这个男人在想什么,她大概也能猜出一二,有些不确定问他:“你是想做什么吗?” 赵初临见她略有些忐忑的样子,敲了下她的额头,笑道:“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清芷痛呼一声:“疼……” 赵初临真以为是自己力道重了,连忙去查看她的额头,却听她噗嗤一笑,就知道自己又被她戏耍了,无奈道:“你放心,无论做什么,我会有分寸的,我只是不愿父亲归来时见到家里污糟糟的样子。” 清芷明白,赵初秀性子软,担不起什么大事,赵初毅又一年多不在京城,就算插手也有限,若最后真要硬着来,还得赵初临出手。 赵初临坐在一旁,顺便长臂一揽环着她,慢慢说与她听:“秦国公府不过是觉得周姑娘毫无背景,想找个人给齐敏儿出气,可她们并没有证据,将周姑娘关押,是以权势相欺,这事儿若捅到官家面前,自然不必我出手做什么。” 清芷静静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出来,矫情道:“我真担心哪一天你用这些心思来对付我。” 赵初临睨她一眼:“你有什么值得我对付的?” 清芷不满:“难道我就一无是处?” 赵初临淡笑:“我对你费心思,也只会为你好。” 北苑正堂。 平南王妃和齐夫人坐在一处说着话,齐敏儿的嫂嫂张氏站在婆母身后一言不,卧床多日的齐敏儿也静静坐在一旁,赵初秀神色平淡,不过短短几日,便憔悴了许多。 门前使女通禀:“二公子来了。” 齐夫人和平南王妃打住话头,往外瞧了眼,正见赵初毅阔步而来。 赵初毅先上前拜见了齐夫人,又同张氏见了礼,才故意问道:“不知母亲唤儿子来,所为何事?” 平南王妃还未开口,齐夫人便率先问了声:“听闻二公子将害了敏儿的凶手从牢里接了出来?” 赵初毅左右看了看,不解道:“凶手?小侄并未见过谋害大嫂嫂的凶手。” 齐夫人见他这样一副做派,恼怒道:“二公子何必装糊涂?你亲自到府衙门的大牢里将那个周小鱼接了出来,以为能瞒得住吗?” “原来齐夫人说的是小鱼儿啊,那是小侄的朋友,因受了冤屈入了牢狱,小侄接她出来,是尽朋友之谊。” “朋友?听二公子的意思,是决意护着她了?”齐夫人说完后,将目光放到了平南王妃身上。 平南王妃瞪了赵初毅一眼,冷声道:“这件事哪有你插手的份?还不快将那个周小鱼交出来,你跟着瞎掺和做什么!” 赵初毅望了母亲一眼,眸子里没有一丝温度,坚定言道:“周姑娘我是不会交出去的,并且若再有人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到她身上,我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你!”平南王妃倏地站起身,指着他气道:“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值得你这般相护?你大嫂嫂失了孩子,你不帮自家人,反而去帮一个外人?” “没错,她是外人,却也是一个无辜之人,平南王府绝不会以权势相欺,也断没有阴险奸诈之辈。” 齐夫人坐不住了,赵初毅明显是指桑骂槐啊,遂冷冷笑道:“二公子如今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忤逆尊长,真是好孝道啊!” 赵初毅心里憋着气,眼看就要作,赵初秀按住了二弟的手腕,冲齐夫人施了一礼,说道:“岳母息怒,二弟绝没有忤逆母亲的意思,此事周姑娘的确无辜,平南王府万没有牵连无辜的道理。” 齐夫人自然知道周小鱼是无辜的,想到都是因为赵初秀护着谭蓁蓁,才闹出这些事,更没好气:“没了的可是你的孩子,你就让他这么白白去了?” “是那个孩子与我们没有缘分,我想就算是他,也绝不会希望牵连无辜为他多造孽障。” “那你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 赵初秀眼眸未抬,应道:“是的,就这样算了。” 齐夫人满脸不可思议,齐敏儿坐在一旁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袖,她对自己的夫君是越来越陌生了,自然,她也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她缓缓抬眸望着他,赵初秀也看了她一眼,失望道:“难怪母亲说不追究了,你丝毫没有反应,不吵也不闹,原来你们早就商量好了,一边让我们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一边将周姑娘下了牢狱,她是否无辜,你心里清楚,她只是一个外人,一个与这件事毫无关系的外人,为何不肯放过她?” 齐敏儿想扶着椅背站起身,奈何原本身子就不好,失了孩子后心中悲愤、日夜哀痛,此刻就连起身的动作都做得艰难,可她还是缓缓起身走到了他面前,红红的眼眸正对着他,一字一句说道:“说到底我与她无冤无仇,我怎么会不肯放过她呢,她自然是无辜的……因为她是在替谭蓁蓁顶罪啊,我的好官人,你既然护着谭蓁蓁,她的罪过只好让旁人来替了。” 她的身子摇摇欲坠,赵初秀却没有相扶的意思,只是沉沉叹了口气:“这么多天了,你不累吗?” 闻言,齐敏儿满眼震惊,紧紧抓着胸口衣襟,反问他:“我的孩子没了,我在为他讨一个公道,你问一个母亲累不累?” “上元节那晚,你真的是被人推了一把才摔倒的吗?” “你什么意思?” “你我心知肚明!” 齐敏儿一个踉跄,幸亏张氏扶住了,她眼睛闪躲了一下,之后是深深的失望,那晚人群阻隔,又是在夜里,赵初秀不可能看见,所以……他是打心底里就不信她。 她是自己摔的又如何?可那不都是谭蓁蓁的责任吗?如果不是因为谭蓁蓁,她会出府,会摔倒吗? “够了,你们平南王府欺人太甚!这还当着我的面,就这样欺负敏儿,平日里还不知敏儿受了多少委屈,当初你们上门提亲,我家公爷就是看在姑爷性情敦厚温和才应下的,可今日见姑爷对敏儿的态度,实在是令我这做娘亲的寒心!”齐夫人上前一把抓住齐敏儿的手,说道:“敏儿小产,还是接回秦国公府,我亲自照顾吧,不劳烦姑爷和平南王府了。” 赵初秀没有说话,平南王妃急道:“亲家母别生气,大郎,还不快向你岳母赔罪!” 赵初秀如今算是明白了,齐敏儿能养成这样的性子,和她这个不分是非的母亲脱不开关系,此事他绝不能任由她们再闹下去,便咬着牙没有松口。 齐敏儿见他这态度,已经不再奢求什么了,任由母亲将她拽走,平南王妃冷眉微蹙,喊了齐夫人几声,对方并未停留,张氏拜了一礼,很快跟着婆母离开。 堂上只剩赵初秀兄弟俩和平南王妃,平南王妃将目光放到赵初毅身上,质问他:“这就是你帮周小鱼的目的吧?” 赵初毅一怔,没反应过来:“母亲这话是何意?” 平南王妃冷冷一笑:“让你大哥得罪了秦国公府,失去这个倚仗,你才更容易得到世子之位,不是吗?” 赵初毅静静望着母亲,向来桀骜不羁的面容有一瞬间失神,旋即他大声笑了起来,满是嘲弄:“母亲想的还真够久远啊,多谢母亲提醒,不然我还真没想到这一茬。” 与此同时,南苑清芷屋子里,赵传在门外通禀了声:“公子,大娘子,齐夫人带着齐大娘子离开了,瞧着很是生气。” 赵初临应了声,与清芷说道:“看来是没有谈拢,齐夫人将齐敏儿都带走了。” 清芷担忧道:“如今周姑娘在谭府,秦国公府会不会以此为由对付谭家?” 赵初临站起身来,说道:“你乖乖在家,我要出府一趟。” 第一百五十八章 谢府老太太过寿 第一百五十八章 谢府老太太过寿 傍晚时,赵初临才回府,可不等他回南苑,半道上就被平南王妃拦下了。 赵传跟在赵初临身后,远远看着平南王妃走来,心里一咯噔,低声道:“王妃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 赵初临收回目光,淡淡言道:“秦国公府气急败坏,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来算账了。” 平南王妃满脸怒容前来,在赵初临面前止步,赵初临躬身施了一礼,唤了声:“母亲。” “都承旨大人,好手段啊。”平南王妃冷笑。 赵初临心中叹息,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平静言道:“母亲不该是非不分。” “你是在指责我?” 他躬身低头:“儿子不敢。” 平南王妃嗤笑:“你不敢?你都敢联合谭家在官家面前告御状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赵初临反问:“母亲觉得儿子做错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平南王妃压低声音说道:“我告诉你,没了祁国公府,没了齐敏儿,自然还会有旁人。” 今日齐夫人将齐敏儿领走后,她也想明白了,既然大郎和齐敏儿注定没法好好过日子,不如就和离,另与别家联姻,未尝不能峰回路转。 赵初临还是有些惊讶的,毕竟母亲之前待齐敏儿那样好,如今想来,她心中除了大哥,当真谁都可以抛弃,他轻轻叹了声,开口说道:“母亲要是没别的事,儿子先回房了。” 平南王妃望着儿子的背影,他已经长得很高大了,不再像儿时那般,她一个冷眼就会让他哭上半天,如今的他,对她已经竖起了坚硬的外壳,而他的神态也越来越像他的父亲。 让她生出一丝厌恶来。 正月二十六日,谢府老太太寿辰,宴请的帖子年前就递到了各个府上,今年谢府为老太太过寿,绝对算得上大操大办,毕竟老太太已经两年没有正儿八经的过寿了。 去年因温良入狱和谢江诚大婚,老太太没心思过,便只在合安苑召集了大家伙吃了顿团圆饭,前年这个时候谢家正忙着搬家,自然也没法给老太太办寿宴,这终是等到了第三年,且谢府也在汴京安稳了下来,没道理再含糊了。 谢老太太从年前就一直在嘀咕这事儿,如今可算是等来了,想当初谢府在金陵时,谢老太太哪次寿宴不是办得风风光光,令她那些老姐妹们艳羡?总不能来了汴京,就不把她当回事了啊。 清芷一早就回了谢府,看看有什么可帮衬的,虽然正如老太太所言,她次次回去都要闹得不愉快,但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况且今天日子特殊,老太太是要脸面的,哪怕看在满堂宾客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了清芷。 清芷和谢清菡差不多是同时到的,二人先去合安苑给老太太请安贺寿,老太太穿着朱红色绣花宋锦夹袄,整个人显得精神矍铄,人逢喜事,老太太待身边的人也和颜悦色的,直说她们二人有心了。 来拜见老太太的人渐渐多了,清芷便与谢清菡一道去了三哥哥院里找温婉。 齐敏儿失了孩子的事,谢江诚没告诉温婉,她们二人月份差不多,他怕温婉听不得这样的消息,清芷自然也不会在她面前提,之后离了温婉处,清芷感慨了几句,才知道谢清菡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 清芷微微诧异,齐敏儿是上元节那日摔倒失了孩子,当时好多人都看到的,这几天也早就传开了,温婉是因为足不出府,三哥哥又有心瞒着,这才不知情,可谢清菡如今是安府的当家主母,不应该不知道这些事啊。 谢清菡与清芷一边往东院走着,一边小声说道:“三妹妹,我是不是很没用,什么忙都帮不到官人,还要他为我操心。” 清芷见谢清菡眼睛渐渐红了,放慢了脚步:“二姐姐为何这样说?” 谢清菡咬着嘴唇,喃喃道:“年节那会儿,安府迎来送往不少,我因见识少闹过不少笑话,她们虽忌惮着官人,不敢明着笑我,背地里指不定怎么嘲笑,我知道是我自己没用,可不愿官人在外头因我的原因被人说三道四,就像这次你们平南王府的事,估计满汴京都晓得了,我却连丝风声都没听到。” 清芷了解她的性子,向来怯懦,从前在谢府里她是个姑娘家,哪怕不受宠,谢府也总会护着,且不用她操持什么,如今可不同了,她嫁给了安元修,是安府的当家主母,安府里的事,她都要替安元修打理好,这消息自然也要灵通些才好。 清芷劝她:“二姐姐也该让府里的人都机灵些,二姐夫在外头办差,家里的事可都交给你了,你们夫妻一体,是分不开的。” “我知道的啊,可是……”谢清菡叹了声:“小薇你是知道的,这些年跟在我身边,性子跟我学了个七八分,比不得阿荇和小莲,她是指望不上的,陪嫁的婆子那是主母的人,有时就连我都使唤不动,好吃懒做,官人都为此了好几通脾气,我是拿她们没法子了。” 清芷原以为二姐姐嫁到安府,有夫君疼爱,又不用做规矩,是顶顶有福气的,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可如今听她说来,竟也有这许多不如意。 谢清菡是个不顶事的,安元修又在朝中越得势,若她身边没有个得力的人帮衬,以后遇到的困难只会越来越多。 清芷缓缓说道:“二姐姐既然知道问题所在,就别说什么拿她们没法子的话,你是当家主母,就该拿出你的气势来,为二姐夫分忧才是。” “我能怎么办,那婆子是向氏的人,我就是没用,什么都做不好。” 清芷见她这自暴自弃的模样,心里堵了一口气,可正因为知道二姐姐就是这样的性子,又气不起来了,只能严肃说道:“你不想解决就算了,也省的我多费唇舌。” 谢清菡一急,她就是憋了好久,想让清芷替她出出主意的啊,此刻见清芷这态度,急道:“三妹妹别生气,我改还不行吗,这不是得慢慢来嘛,我也想为官人分忧啊。” 安元修待她那样好,哪怕她给他丢脸了,他都不曾责骂她半句,就算是为了官人,她也要把这个家给他守好。 清芷待她一向心软,且二姐姐麻烦她的事也不少了,不差这一件,她慢慢说道:“安府里使女婆子那么多,做什么非要用自己带来的人?虽然从娘家带的人更亲近,可那也要看什么人不是?小薇自不必说,她是个忠心的,可性子弱不顶事,平时伺候你就可以了,没得让她做那些力所不能及的事儿,至于向氏给你的那个婆子,好吃好喝养着就是了,安府也不差她这口吃的,只不过重要差事就不必麻烦她了,但她若犯了错,也不要姑息,该惩罚就惩罚,向氏若找你麻烦,你大可推到二姐夫身上,毕竟向氏的手还没那么长。” “安府的人,大多都是新人,你是主母,她们自然是会听你的,你平日里多观察些,有能用的可以先放在身边,但不要一下子就委以重任,可以先慢慢了解着,自然不光要了解她们的能力,品行也是关键。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只要你有这个心,何尝没有好时候?” 谢清菡静静听着,努力把清芷的话都记在心里,可她又担心道:“若向氏不找我麻烦,对付我阿娘怎么办?” 她如今最担心的就是阿娘,向氏从前就总是欺负阿娘,如今她嫁出去了,还不知阿娘受了多少委屈呢。 清芷却挽着二姐姐的胳膊,淡淡一笑:“这个就更好办了啊,你嫁得好夫婿,就是周小娘最大的倚仗,只要二姐夫在向氏和老太太面前关心周小娘几句,她们就不会把周小娘如何,二姐姐,只要你过得好,夫君待你好,周小娘就不会有事,你明白吗?” 谢清菡愣愣点了点头,她好像明白了。 二人说着话,迎面遇见了沈府的侯爵夫人,谢清菡就自己一个人去了合安苑,清芷则慢慢陪着侯爵夫人走走、说说话。 老太太过寿,谢江诚是休务在府忙里忙外,可赵初临却是忙完差事,紧赶慢赶才到的,进谢府的时候快要午时了,他急匆匆入府,就要去合安苑给老太太赔罪,却在半道上瞧见一抹粉紫色的身影。 谢清蕊今日着一袭粉紫色锦缎长裙,其外套着个黄色夹袄,衬出她的玲珑身段,头上珠钗点翠,因是未出嫁的女子,梳了个淡雅简单的单螺髻。 原本她的容颜带了三分妩媚,又惯爱着浓妆,可今日从头饰到衣着,均透着闺中女儿的娇俏,竟不禁让人眼前一亮,仿佛脱胎换骨般,洗尽铅华的面容越显得白皙透亮。 赵初临见绕不过去,只能上前打招呼,躬身施了一礼:“大姨姐安好。” 赵初临是才从枢府出来的,又一路骑马赶过来,虽说在府门外稍微整理了下仪容,到底也有些仓促,但有些人哪怕穿着是葛布粗衣,周身的气度和光芒也都是掩盖不住的。 谢清蕊收起了往日的锋芒,眉目间也多了曾经没有的内敛柔和,规规矩矩欠身:“三妹夫有礼。” 第一百五十九章 谢清蕊的心思 第一百五十九章 谢清蕊的心思 春风拂过满园,今日谢府宾客不少,不远处宾客谈笑声传入耳中,赵初临淡淡说道:“因公务来得晚了些,正要去合安苑给祖母赔不是,就不打扰大姨姐了。” 说完他提步离开,就听谢清蕊在身后喊住了他:“请等一下。” 他脚步停顿,回过身来:“大姨姐还有事?” “我……”谢清蕊姣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愧疚,低声说道:“我知道我从前做了许多错事,让你和三妹妹厌弃了我,我不求你们原谅,但求能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改过自新,不需要旁人给你机会。”赵初临语气平静。 谢清蕊上前靠近两步,柔声道:“我知道三妹妹一直都在怪我,如今我说什么你们也定然不肯信了,可我是真的后悔了,我自私狭隘脾气差,从前让三妹妹受了许多委屈,从今以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三妹妹,但求……但求她能给我一条活路。” 赵初临挑了挑眉:“这话怎么说?” 谢清蕊美目流转,后怕道:“三妹妹打小就聪颖,但凡她想做的事,一定会想办法做到,无论是嫁给你,还是解决李兰歆,她都做到了,可怜李姑娘待你痴心一片,最后竟被赶到偏远的南宁庵凄苦度日,三妹妹她一向很有本事,我真怕、真怕她哪日开始对付我,恐怕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赵初临不是傻子,谢清蕊没头没脑对他说这番话,定是别有目的,他没急着表态,只是提醒道:“李兰歆的事,清芷才是受害者。” “即便如此,最终她还不是好好的?而李兰歆却被赶出了京城,这正是她的本事啊。” 赵初临不否认,在这件事情中,清芷有勇有谋,可正因为如此,她才逃过一劫,没有让李兰歆得逞,不然他才要追悔莫及。 谢清蕊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默认了谢清芷是有手段的人,又接着说道:“三妹妹并非嫡女,想必你早就知道了,可你知道她的生身母亲是什么人吗?” 赵初临抬眸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谢清蕊唇角一扬:“那可是个很有手段的女人,明知道二叔已有妻室,却恬不知耻傍着二叔不放,听说那女人长相妖艳,对付男人很有一套,迷得二叔在外金屋藏娇,还扬言休妻,差点逼死了二婶婶,你说三妹妹的生母是这样的人,她又能好到哪里去?” 赵初临周身隐隐有丝寒气,开口说道:“这些话可不像是从一个未出阁的在室女口中说出来的。” 谢清蕊讪讪一笑:“你们新婚燕尔,听不得这样的话也无可厚非,但我说的句句属实,不然你以为谢府上上下下为何从没有人提她的生母?这可是老太太下了死令的,要不是那女人做得太过火,差点让二叔一家支离破碎,老太太也不会这样狠心,对三妹妹只字不提。” 赵初临平静看着她,唇角一弯:“清芷的确从未跟我提过她的生母。” 谢清蕊眉间一喜,却又听赵初临问道:“那是因为她对自己的生母一无所知,正如你方才所言,谢府上下都禁止提起她的生母,而方才那些话,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谢清蕊笑容一僵,四下看了看,才凑到赵初临身边低声说道:“对旁人禁止提起,可我不同,老太太向来疼我,有些事自然不会瞒我。” “那不知大姑娘告知我这些,所为何意?”赵初临面上看不出是何神情,但语气明显比方才缓了许多。 而谢清蕊自然注意到他对她的称呼变了,她心中暗暗思量,轻声道:“谢府与平南王府有旧交,三公子又与我家三哥哥交好,清蕊只是好心提醒罢了,别被我那三妹妹柔弱的外表给蒙骗了,她今日能如此对待李兰歆,他日自然也会同样对待三公子其她妾室,有她在一日,三公子恐怕纳妾难也。” “所以?”赵初临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谢清蕊羞赧一笑:“论相貌,她并非是谢府最出众的那个,论出身……说句难听的,她才是谢府最低贱的,实在是配不上三公子,且我三妹妹这个人,最是记仇,从她几次三番顶撞祖母便可得知,一旦不顺她意,她可是要吃人的,三公子人中龙凤,何必屈就?” 赵初临眉宇间有丝懊恼,叹了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这桩婚事是母亲定下的,我也违抗不得,且婚后清芷并无大错,也算不得屈就。” “那是因为你们成婚时日尚短,你还未真正看清她,时日一久,三公子便会明白清蕊今日所言,乃句句良言。” “大姑娘貌美心善,实在难得,如今看来,从前之事,或许确有误会。” 谢清蕊眼眸一亮,泫然欲泣:“三公子能这般想,清蕊所受委屈便算不得什么了,但清蕊终归是有不好,从前之事真真假假不提也罢,重要的是以后。” “多谢大姑娘提醒,赵某定会留心。”赵初临低眸,让人看不出情绪。 谢清蕊盈盈施了一礼,没有多留,今日她话说的已经够多的了,再说下去恐让人生疑,且她不着急,来日方长。 合安苑里,老太太身边围了不少贵妇,自从谢江诚重新在官家面前重用,谢清芷嫁入平南王府后,谢府荣光更胜往日,虽比不得公侯府邸那般耀眼,但在汴京城中,也算是能叫得上名字的人家,提起城西谢府,少有人不知。 此次老太太办寿宴,谢江诚忙前忙后,宾客们都看在眼里,老寿星在谢府颇有威望,她们丈夫或儿子在谢江诚手下办差的,自然都巴结着,而老太太一贯受用这一套,要不是曾氏在身边时常提醒着,她指不定答应下多少糊涂事呢。 赵初临还未进屋时,就见到好多人围在老太太跟前说笑,他本想过会儿再来,偏偏老太太眼尖,远远就瞧见了他,喊了声:“三姑爷来了,快快进屋里来。” 赵初临只好又折回来,进屋给老太太请安拜寿。 屋子里的人都知道这是平南王府的三公子,一时噤了声,不住地打量,果真是一表人才,又有这样好的身世,怎么就娶了谢府的姑娘。 自然她们只敢在心里这样想想,都觉得谢府三姑娘真是好福气,不仅嫁进了王府,夫君又是青年才俊中的翘楚,实在令人艳羡。 “孙女婿来晚了,还请祖母见谅,祝祖母眉寿颜堂、康乐宜年。”赵初临恭恭敬敬拜了大礼,老太太挺直背脊受用了。 堂上妇人们纷纷夸赞谢府三姑爷是个懂事孝顺的,必定是老太太平日慈爱,才有了这样好的孙女和孙女婿,老太太悠悠笑着,对赵初临说道:“二姑爷方才来过了,现下正在前院吃酒呢,你也快快过去吧。” 赵初临应了声,才从合安苑离了,就见清芷正在院外等他,他笑着上前,牵过她的手:“我还以为你在老太太跟前呢,方才去哪里了?” 清芷跟着他往前院走,一边说道:“我凑到老太太跟前,她恐怕还要嫌我膈应她呢,方才我陪着侯爵夫人呢。” 赵初临点了点头,话到嘴边又咽下了,从前侯爵夫人那般喜爱清芷,一心想让清芷做她的儿媳妇,且那段时间,人人都知道谢府三姑娘是忠勇侯府看上的人,以后是要嫁给沈小侯爷的,纵然延清和清芷都没这个意思,但总归也是差点成了的。 他听见清芷和侯爵夫人在一起,免不了要想到这些事,他只能压在心里,不然清芷定要怪他小气了,可谁让他家娘子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你还说我呢,倒是你,门房上早就通报说你到了,怎么这么久才往合安苑来?”赵初临是骑马来的,马儿交给门房,门房那边就有人给谢江诚通禀所来宾客,谢江诚告诉了她,让她来合安苑等着。 可她等了许久,才见赵初临往合安苑来,她没有上前打招呼,安静等在了一旁,可从府门到合安苑,哪用得了这么久。 赵初临说道:“在园子里碰见个同僚,多聊了两句。” 清芷也没怀疑什么,嘱咐他:“前院宴席开了有一会儿了,待会儿你少喝些。” “娘子有命,我自然遵从。” “少贫嘴。”清芷羞恼瞥他一眼。 二人在凉亭处分开,清芷说二姐姐去见周小娘了,怕向氏不满,让清芷过会儿去周小娘院里找她,赵初临则一个人去了前院。 望着清芷离开,赵初临静静站了会儿,他有心和清芷说清楚,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谢清蕊虽没有明言,但大概他也明白了一二,这样的心思连他都耻于说出口,且他心中另有打算。 谢清蕊一次次暗害清芷,如今又这样诋毁清芷的娘亲,那不如……就新账旧账一起算吧。 上一次李兰歆下毒的事,明知道是谢清蕊在背后出主意,却不能奈她何,赵初临心中始终憋着口气,他想到清芷当日所言:“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如今,便是机会。 第一百六十章 安元修的心疼 第一百六十章 安元修的心疼 离开谢府时,赵初临尚清醒,安元修却喝得有点多,他忍不住抱怨道:“早知道我也晚些来了。” 赵初临淡笑:“我那是没脱开身,又不是故意晚到的。” 赵初临帮忙将安元修扶上马车,同谢清菡告别后,才回来找清芷,清芷也正往府门处走来,春日温暖的阳光下,她穿了件销金小褙子,脚步轻盈,鹅黄色锦缎梳了个包髻,多余的部分扎结成蝴蝶状,缀以金宝玉钿,与这满园春光相得益彰。 谢清蕊说论相貌,清芷并非谢府最出众的那个,可在赵初临看来,清芷的明眸善睐、楚楚可人才是最美的,谢清蕊忸怩作态的空皮囊,如何能与她相比? 而他们自小到大的情意,又岂是旁人可以相提并论的,这一刻,赵初临心里一下子亮堂了许多,侯爵夫人的喜爱也罢,武功郡王的追求也罢,清芷情窦初开时,便一心爱慕于他,这份情意,是他赵初临此生最大的幸事。 “二姐姐他们回去了?”清芷背着手,欢快上前凑到他面前,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想随时随地黏着他。 赵初临的大手包裹住她柔嫩的小手,回道:“回去了。” “二姐夫怎么喝那么多?”清芷嘀咕了句。 赵初临顿了顿,没有瞒她:“席间听见了几句胡话罢了,说安将军娶了个小家碧玉。” 清芷面色一沉,恼道:“那些人也忒嘴碎了,旁人的家事也轮得到他们多嘴?二姐姐性子虽怯懦了些,但从来没有坏心思,何必在二姐夫面前如此嬉笑,二姐夫若是个心眼小的,岂不要恼了二姐姐?” 赵初临听她这话,问道:“二姨姐和你说了什么?” 清芷便把今日谢清菡与她说的话讲与赵初临听,赵初临安慰道:“你放心,安元修是个通透的人,他在求娶二姨姐前,就该知她的性子,当初既然执意求娶,就万不会因此等小事恼了二姨姐。” 清芷虽然也从谢清菡口中得知,安元修待谢清菡一向极好,可她还是隐隐有些担心,安元修可是自小在军营长大的,不似谢江诚那般儒雅,也不似赵初临的风度翩翩,反而他不说话时,身上那股凛凛之气莫名让人胆寒。 清芷忧心道:“二姐夫孤身惯了,立了府邸娶了二姐姐,自然是希望二姐姐能帮他打理府宅,让他在外能安心办差,但二姐姐从前并未做过这些,也没人教她,希望二姐夫能多给她些时间。” 正说着话,小厮牵来了马车,赵初临扶着清芷上车,自己也大步跨了上去,待坐稳后,才与清芷说道:“你不了解安元修,这样想也在情理之中,但他那个人最是厌烦规矩礼法,他生气多半是因不满那些人拿他娘子说嘴,并不是生二姨姐的气。” “是这样?”清芷目光中有丝狐疑,但也未再多说什么。 而另一架从平南王府离开的马车上,谢清菡小小的身板努力扶着左摇右摆的夫君,安元修身躯健硕高大,倒在谢清菡身上,她压根动不了分毫,谢清菡是知道他的酒量的,今日醉成这样,这得是喝了多少啊。 她伸出小手戳了戳他坚硬的臂膀,问道:“难受吗?想不想吐?” 安元修睁开眼睛,深褐色的眸正对着她的翕动的小嘴,他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嘀咕了声:“不难受,也不想吐,就是渴了。” 渴了?谢清菡左右找了找,马车里也没备着水壶啊,便说道:“先忍一忍,马上就回府了。” 话音才落,他一低头,正嘬住她温润的唇瓣,谢清菡脑袋轰的一声,这可是在马车上,这人、这人怎地这般放肆! “唔……不想忍。”他口齿不清。 谢清菡羞得面颊能滴出血来,推搡他:“你可别趁着酒意,就这般欺负我。” 他稍离寸许,抵着她的额头,低笑:“娘子,这怎么能叫欺负呢?” 谢清菡哼了声:“就是欺负!” 她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双颊染了红晕,唇瓣娇艳欲滴,如水的秋眸满含娇羞,安元修又忍不住偷了个香,在她恼怒前乖乖坐好,谢清菡见他这动作,想气也气不起来了,只是问他:“你的酒量我是知道的,轻易不会醉,今日怎么喝这么多?” 安元修依靠在车厢细软上,沉了沉目光,说道:“老太太过寿,这不是高兴嘛。” 谢清菡没有多想,她今日听了清芷一席话,又见到了阿娘,什么烦心事都没了,以后她会好好替夫君打理好家业,不会,她可以学嘛。 安元修望着她神色欢喜的模样,不忍心将那些不好的话说与她听,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子,他喜欢的是她这个人,不只是当年金陵城内的惊鸿一瞥,也包括她的小心翼翼和善良的本心。 在谢府,上有美艳娇蛮的大姐姐,下有心思玲珑的三妹妹,谢清菡夹在中间,一不得祖母疼爱,二不受主母待见,还有个低调柔弱不敢惹事的阿娘,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还能指望她养成什么样的性子? 她若强势一些,她和周小娘的日子只会过得更艰难。 安元修永远记得当年金陵城内,她单薄的身躯立在檐下,望着突如其来的大雨懊恼的神色,他递给她斗篷,她惊慌的如受惊的小鹿,恨不得快快扔掉,他转身冲入漫天雨幕,对她的喊声充耳未闻。 之后在远处,他见她抱着那件斗篷,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可即便她冷得瑟瑟抖,都没有穿一下,当时他就在想,真是个别扭又固执的丫头,怎么这么不懂变通呢,一件斗篷而已。 那时他并不知道,她活得谨小慎微,后来再次相遇,他从临之口中得知了不少谢府里的事,他才知道,那个他一见倾心的姑娘生活并不如意,可就是这样一个谨慎怯懦的姑娘,会有勇气在他求娶后主动孤身见他,只为要他一句答案。 她并非天生怯懦,只是她学会用这样的外表将自己保护起来罢了。 谢清菡在谢府从没有接触过打理家产,他都知道,没有人天生就会这些,所以他会等她,等她慢慢成长,今日席间听到那些嬉笑的、旁人以为会让他失了颜面的话语,他是很气恼,这才多喝了些。 可安元修不是恼她,也不怪她,只是心疼她罢了,成婚两个多月,他能感觉到她正一点点改变,他不需要她成长得太快,但他很享受她为了他改变的过程,他想,是因为有爱,才愿意为了一个人改变吧。 清芷和赵初临回府,正遇上要出府的赵初毅,赵初毅瞧见有马车在平南王府门前停下,见在赵初临身后下车的清芷,眼睛顿时一亮,小跑过来,释然道:“清芷,你终于回来了,帮我个忙!” 清芷后退两步,躲在赵初临身后,忐忑道:“二哥先说说看。” 赵初毅请咳了声:“那个……周小鱼来了,她是来找你的。” “找我的?”清芷面露狐疑。 “对,就是找你的,我已经让阿荇领去你们院里了,你快进去吧。”赵初毅说完,逃也似得离了。 清芷嘀咕道:“周姑娘又不是洪水猛兽,二哥这么怕她做什么?” 赵初临却是望着二哥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说道:“如果不是怕泥足深陷,又怎会躲着不敢见。” 似周小鱼那般灵动、满眼里都是二哥的姑娘,二哥恐怕连拒绝都狠不下心来,但赵初临知道,二哥无意婚配,起码在离开汴京前,他不会成婚。 清芷进屋的时候,周小鱼连忙起身,笑容甜美,没有人会不喜欢这种始终笑嘻嘻的姑娘,且清芷知道周小鱼家里的情况,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她却始终阳光温暖,又单纯善良,着实不易。 清芷也是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来的汴京,喜欢着一个遥不可及的人,可是清芷没有她勇敢,她努力藏着自己的小心思不敢让他知道,可周小鱼却敢站在赵初毅面前,大声说喜欢他。 “谢大娘子。”周小鱼盈盈欠身施了一礼。 清芷扶起她,柔声道:“周姑娘不必这般客套,你与阿蓁一样唤我清芷即可。” 周小鱼不是扭捏的人,便也笑着说道:“那你也别叫我周姑娘了,我听着怪别扭的。” 她来汴京之前,乡亲们都是叫她小鱼或者小鱼儿,从没有人喊她周姑娘,这姑娘来姑娘去的,她听着也别扭。 清芷笑着应下,就见周小鱼从身后的桌案上拿起一个食盒,腼腆道:“初来平南王府时,我身无分文,多亏了你让小莲拿了银子给我,我现在没钱还你,这是我亲手做的,先拿给你尝尝。” 清芷根本不需要她还钱,但既是周小鱼坚持,她也不会拒绝,此刻接过食盒,一只手打开,惊喜道:“是玫瑰糕饼,小鱼的手真巧。” 周小鱼不好意思说道:“我毕竟是春日楼的厨娘嘛,没点手艺怎么行呢。” 清芷让阿荇找个精致的小碟子装盘,才回过身对周小鱼问道:“你又回春日楼了?” “还没有,但我问过掌柜的了,他说我若想回去,还是可以的。” 清芷却有些担心:“虽说秦国公府受了陛下训斥,不会再明着对付你,但难保她们背地里不会做什么,你知道的,她们要是不想放过你,有的是法子。” 第一百六十一章 在他心里种一根刺 第一百六十一章 在他心里种一根刺 周小鱼听了清芷的担忧,小脸一垮,哀叹道:“我是招谁惹谁了啊,堂堂秦国公府,做什么和我过不去?” 清芷知道她有多委屈,抱歉道:“这件事确实是平南王府对你不住,害你身陷牢狱,还……” “你千万别这样说,我丝毫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周小鱼连忙摆手,“你和阿蓁都是待我极好的人,都是秦国公府不讲理,和你们不相干的。” 之后她又说道:“我也知道得罪了有权有势的秦国公府,注定没好果子吃,可我不能总待在谭府,那像什么样子了。” 她并非不懂事,她也知道一个姑娘家无缘无故待在谭府,容易让人说闲话,她不能害了谭公子。 清芷促狭一笑:“那若是二哥愿意收留你,你来不来呢?” 周小鱼倏地抬头:“真的吗?”旋即她又反应过来,羞恼道:“你取笑我!” 清芷望着她这可爱的模样,实在欢喜,周小鱼来平南王府给清芷送糕点,自然也是想要见赵初毅一面,可赵初毅出府躲着了,直到周小鱼离开平南王府,他都没有回来。 虽然赵初毅怕见周小鱼,但知道周小鱼要回春日楼,还是暗中派了人保护,免得被秦国公府算计。 转眼入了二月,天气越暖和,棉衣换了春衫,使人身上轻快了不少。 而一入二月,汴京城里便在筹备一件大事,那便是齐国公府与皇家的联姻,武功郡王以皇子之身纳妃。 这日,清芷去安府见二姐姐,姐妹二人在廊下坐了好一会儿,从安府出来时,府门前停了架双驾马车,瞧着颇为华贵,清芷未多在意,与小莲说道:“门前太晒,咱们的马车可能停到别处去了,你去找找看。” 小莲应下,去阴凉处寻去,清芷原想躲在檐下避避烈日,却突然听见那华贵马车中有人唤了她一声:“三姑娘。” 自从嫁人后,旁人都喊她谢大娘子,三姑娘这个称呼已经好久没听过了,但有一个人……清芷心中微微一叹,不得已回身,果然见赵德昭从马车中下来。 清芷恭敬行礼:“郡王殿下。” 赵德昭向来神色清淡,让人看不出喜怒,可此时此刻,清芷就算没有抬头看他,也似乎感受到了他冷然的气势,他声音低沉,说道:“三姑娘,好久不见了。” 清芷实在无话可说,便问道:“殿下是来找安将军的吗?” “我是来找你的。” 是来找你的,清芷心中慌乱,往左边看了眼,只盼着小莲快快回来,她真是不愿再与这个阴晴不定的郡王殿下单独待下去了,可谁知赵德昭却继续开口:“我的确有事找你,到马车上说吧。” “不必了,殿下有话就在这里说吧。”清芷快说道。 赵德昭眉头深锁,调高了尾音:“你确定在这里?” 清芷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一步步朝自己靠近,在离她只有半步距离时,清芷慌乱说道:“还望殿下自重。” “所以,是在这儿说,还是去马车里说?”赵德昭又问她一遍,脚步却未停留。 安府门前的大街时不时有马车和行人经过,清芷真不知道这位疯狂的王爷能做出什么来,且看他那辆双架马车足够宽敞,清芷咬牙说道:“殿下有命,妇人遵命便是。” 赵德昭呵了一声,亲眼看着她上了马车,然后自己才在仆人侍奉下踏了上去。 清芷坐在车门处,并未进里侧,赵德昭也不在意,只是嘱咐仆人驾车,马车缓缓驶动,清芷蹙眉问道:“殿下不是有话要说吗,这是要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赵德昭淡淡言道。 清芷颇有些恼怒:“殿下既然这般捉弄,还是放我离开吧,殿下之言不听也罢。” “放肆!”赵德昭沉声呵斥。 清芷一怔,心中更加惶恐,赵德昭当初求娶之时,都未以权势相压,此刻却以皇子、郡王的身份呵斥于她,言她放肆。 “殿下……” “你可知明日是什么日子?”赵德昭沉沉开口。 清芷自然知道,明日是他大婚之日,以皇子身份娶王溥之女,可正因为如此,才知道他此刻这样的行为到底有多不妥当,他明日就要大婚了,今日却在安府门前拦下她,逼迫她上了马车,又不知要将她带到何处。 想到这儿,清芷顾不得其它,只是恳求道:“求殿下不要为难妇人,放我离开吧。” 赵德昭压着心底怒气:“到了目的地,我自然会放你离开,你就这般不愿与我多待?” “人言可畏,妇人不但要顾及自身,更要顾及夫君的名声。”她回道。 赵德昭冷冷一笑:“你很在乎他?” 清芷不敢惹怒他,低头不语,就听赵德昭幽幽说道:“不知他看到你与我共乘一架马车,会作何反应?” “殿下想要做什么?”清芷倏地望向她,心中犹如惊涛骇浪,此人行事一向阴晴不定,她莫名有种天降之灾祸之感。 见他不说话,清芷更加不安,竟是毫不犹豫推开了车门,就要跳下去,只是在跳下马车那一刻,胳膊被赵德昭抓住,他满含戾气的眸瞪着她怒道:“你疯了吗?不要命了!” 清芷逃不开他的钳制,亦回瞪着他:“殿下既不放我离开,我只好自己跳下去了。” “为了躲开我,你连命都不要了?” 她自然惜命,她还要和赵初临长长久久,哪能不惜命,可她真是怕了赵德昭了,躲不开逃不掉的感觉真是令她太无助惶恐了。 清芷挣扎之中,不知马车已经驶到了南楼附近,宽阔的街道上,马车缓缓停下,赵德昭放开了她的手,挑了挑眉:“现在你可以走了。” 清芷顾不得想别的,只想逃开他,二话不说就跳下了马车,可就在她跳下去的那一瞬,赵德昭也紧随其后,并且准确地拽住了她的手腕,清芷被赵德昭这一拽,原本能稳稳落地的身子失控地往后倒去,就正好落在了他的怀里。 她大骇,急忙稳住身形欲从他身前离开,他却顺势将她转了个圈,于是就变成了二人面对面,而他长臂环着她的腰身。 清芷已是怒到极致,才要推他,却见他突然凑近,在她耳边低语,姿势十分暧昧:“我曾是真心实意求娶,也誓此生只有你一人,可你负了我,明日我却要奉旨成婚,清芷,你伤我这般深,怎能与旁人双栖双宿、浓情蜜意?” “疯子,你这个疯子!”清芷骂道。 赵德昭却阴沉一笑,启唇:“往你左手边看一眼吧,我相信这一幕,会永远记在他的心里。” 清芷的心骤停,脑袋僵硬地往左边转去,正对上赵初临惊疑愤怒的眸子,这一瞬,她只感觉天旋地转,恨不得昏死当场,她浑身冰冷,哪怕在日光炙烤下,仍止不住这漫天的凉意。 她缓缓扬起手,却没有勇气打下去,当街殴打皇子,这样的罪名,她担不起,也不能连累赵初临。 清芷看着赵初临一步步朝她靠近,她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一把将赵德昭推开,而赵德昭目的已经达到,并没有再禁锢着她,清芷稳住脚步,身子微颤。 赵德昭低声言道:“南楼街前行人商贩众多,这一幕不只会记在他的心里,更会记在这些百姓心里,不出一日,他们就会将这一幕传扬开来,你说赵初临会不会介意?” 清芷缓缓闭上眼睛,他就是算准了这一点,若只是被赵初临看到,赵初临会明白这不是她的本意,断然不会耿耿于怀,可他故意做给这些围观百姓看,平南王府的儿媳与武功郡王街前举止暧昧,本就够令人玩味的了,再加上赵德昭明日就要大婚了,全汴京都会议论纷纷。 而这件事,每被人议论一日,就会在赵初临心中存留一日,就像一根刺,卡在心里。 赵初临上前,将目光从清芷身上移向赵德昭,恭敬施了一礼:“见过郡王殿下。” 赵德昭没想到他能这么淡定,倒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淡笑道:“是临之啊,这么巧,不如陪为兄进去喝两杯?” 赵初临反说道:“殿下明日大婚,还怕没有酒喝吗?” “临之这样说,便是不给兄长情面了。”赵德昭唇角一弯,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赵初临没再推辞,应了声:“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他才看向清芷,低声道:“不在府里待着,出来乱跑什么?” 清芷委屈的直掉眼泪:“我去安府找二姐姐,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好了,你先回府,我稍后就回去。”赵初临唤了赵传,吩咐道:“把大娘子送回去。” 清芷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衣袖,楚楚可怜:“你听我说……” “回去再说。”他打断了她的话,此刻这么多人看着,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他的手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又说了一遍:“快回府吧,我陪殿下吃杯酒,很快也就回去了。” 清芷望着他的神色,强忍下再次上前的冲动,一步三回头离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知道错了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 知道错了吗 清芷回府的时候,小莲正在府门前焦急等待,远远见赵传护送姑娘回来,哭着跑上前,问道:“姑娘你去哪里了?不是在安府门前等着吗?” 清芷没有出声,小莲才现姑娘的眼睛红红的,担忧道:“生什么事了?” 清芷往府里走,每走一步,心就抽一下,她强忍着,直到进了院子、进了屋子,才抱着阿荇哭了起来,阿荇正摸不着头脑,问小莲:“姑娘这是怎么了?” 小莲道:“我……我不知道。” “是你陪着姑娘出去的,你怎么会不知道?”阿荇责备道。 小莲皱着眉,也哭了起来:“我把姑娘弄丢了。” “你呀!”阿荇吓坏了,见姑娘哭成这样,指不定出了什么大事,才要开口询问,就听姑娘止住了哭声,小声道:“不关她的事,你别骂她。” “姑娘啊,到底生什么事了?”阿荇扶着清芷坐下,拿出帕子给她擦干泪水。 清芷摇了摇头,眼泪又吧嗒吧嗒往下落,阿荇急道:“好了好了,我不问了就是,姑娘别哭啊。” 阿荇想起什么,又连忙说道:“对了,姑爷回来见你没在,就说去南楼给姑娘买你最爱吃的鹅排蒸了,去了有一会儿了,估计很快就回来了。” 她这话不说还好,这一说清芷心里更难受了,原来赵初临是去给她买鹅排蒸,却见到了那样一幕。 清芷进了内室,将自己的脑袋埋在锦被里,越想越难过委屈,尽管她是被胁迫,是被逼无奈,可事实就是赵初临在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看到了她与赵德昭抱在了一起。 换做是自己,要是有别的姑娘靠在赵初临怀里,哪怕是那个姑娘主动扑上去的,自己都无法接受吧,何况方才南楼附近还有那么多的围观百姓。 阿荇和小莲听着姑娘的哭声,心都揪了起来,可姑娘这样,她们也问不出什么了。 小莲瘪着嘴,满心懊恼,都是她不好,怎么就把姑娘弄丢了呢。 阿荇则时刻注意着姑娘,担忧道:“姑娘可别把自己闷坏了。” 见姑娘不理她们,她们万分无奈,只能期盼着姑爷赶快回来,要是有姑爷在,姑娘什么事都能过去吧。 可她们没等来姑爷,却等来了门房上报来的消息,阿荇脸色煞白跑进内室,惊慌道:“不好了姑娘,姑爷出事了。” 清芷倏地抬起头,泪眼朦胧望着阿荇。 “门房上报来消息,说姑爷……姑爷和武功郡王在南楼打起来了。” 清芷身子一软,小莲连忙上前扶住,就听她家姑娘哭道:“都是我的错。” 与此同时,赵德昭和赵初临已经被招进了内宫,紫宸殿中,皇帝赵炅神态慵懒,望着立在下的二人,颇觉好笑。 其实这二人除了衣袍有些凌乱外,身上并未见什么外伤,南楼的掌柜和茶酒博士们都是人精,在二人还没真的动手时就抱住了,生怕其中一个有什么闪失。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赵炅十足十是一个长辈教训后辈的语气。 赵德昭低头回道:“就是吃多了酒失了分寸。” 赵炅望了沉默不语的赵初临一眼,收回目光说道:“你说说你们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打架,你们都是我的侄子,这让我该帮谁才好?” 赵德昭连忙道:“让叔父忧心了,我是做兄长的,不该和弟弟动手,叔父罚我吧。” “那你呢?你怎么说?”赵炅问赵初临。 赵初临沉着脸,躬身言道:“是臣以下犯上,愿领罪责。” “你是该罚!”赵炅恼怒道:“你们是同宗兄弟,真有什么矛盾关起门来怎么解决我都不会多说半句,可在闹市之中,你们毫不顾忌身份,成何体统!” 赵初临和赵德昭都低着头挨训斥,这件事不论实情如何,赵初临的确是以下犯上了,赵炅必须要给赵德昭一个交待,他的手指在案上敲了敲,沉吟片刻说道:“你要知道与你动手的不只是兄长,还是一位皇子、郡王。” “臣知罪。”赵初临只管认错。 赵德昭在一旁求情道:“这就是我们兄弟二人失了分寸,叔父若要责罚,也该罚我这个做兄长的,不然临之恼了我,恐怕连明日我大婚,都不肯赏脸去吃杯喜酒了。” 赵初临抬眸:“郡王大婚,临之自然到场祝贺。” 赵炅满含慈爱,颇为无奈说道:“德昭明日大婚,若今日再被罚,像什么样子,临之的确有错,这样吧,你自己到萧内侍那儿去领罚吧。” 赵初临微微惊讶,心中稍一思量,便明白了陛下用意,低头应了声,才躬身退下。 紫宸殿中只剩下赵炅与赵德昭二人,突然的沉默让殿中二人都有些不自然,赵炅微微拧眉,有些心烦意乱,他实在与赵德昭无话可说,这个侄子打小就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有些话就算自己有心与他说,他也未必肯听。 赵初临出了紫宸殿,萧内侍已经在殿外等候了,看来陛下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 “有劳萧内侍了。”赵初临客气说道。 萧内侍连忙拱手:“都承旨大人这边请。” 赵初临跟着萧内侍到了一处清新雅致的园子,虽然不大,但却是宫内头一份舒心之所,本朝历来崇尚节俭,皇宫比不上前朝富丽堂皇,但自有一分内敛沉稳之气。 赵初临等了约一炷香的时间,皇帝赵炅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倒还有闲情逸致赏春色。” 赵初临躬身:“臣惭愧。” 赵炅初听到消息时,的确很生气,后来听说了南楼街前生的事,气便消了大半,可即便如此,此刻他还是骂道:“你一向不是冲动之人,这次怎么这样沉不住气?幸亏他不追究,不然你打算如何收场?” 赵德昭没有追究,是万幸,可若他真的咬着不放,就连皇帝都不好偏心保赵初临,这些赵初临怎会想不到。 赵初临闷闷说了句:“是他先动手的。” 在南楼时,赵德昭明显言语挑衅,他都好好忍耐下了,可一旦牵扯到清芷,他就忍不下去了,而赵德昭却似乎比他更生气,直接动了手。 “他先动手,你不知道为什么吗?他是冲着朕,你也不明白吗?”赵炅气道。 赵初临低头,他的确该忍住的,赵德昭今日故意闹这样一出,就是做给陛下看的,他是在表达他对于这桩婚事的不满,说严重些,是挑衅皇权。 “臣知罪了。”赵初临承认,他是冲动了,明知道赵德昭的目的,却还是入了圈套,差点将自己搭进去。 “知罪有什么用!”赵炅不是脾气差的人,可正因为是亲近之人、是寄予厚望之人做出令他失望的事,他才这般气愤,他登基不足二载,正是努力培养亲信之时,赵初临、谢江诚之流都是他的近臣,是要同他一起建立大宋基业之人。 赵炅慢慢沉下心来,嘱咐他:“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臣遵旨。” “这种事以后还会有,自先帝在世时,因始终未给他封王,他便总是胡思乱想、郁郁寡欢,他又总爱将心事都闷在心里,行事阴晴不定,他料定朕现在不能将他如何,就越是做一些过火的事,你心里要有分寸。” 赵初临明白,类似今日这种挑衅之事,说不准以后还会有,这一次赵德昭不追究,以后可不一定,赵初临应下:“臣明白。” 赵炅却又突然开口:“你家那个大娘子……” “她并无不妥。”赵初临急忙解释。 赵炅笑了笑:“罢了,你心中有分寸便好,我就不说什么了。” 赵初临出宫时,已近黄昏,清芷在家里坐立不安了一整日。 阿荇在一旁安慰道:“姑娘别急,姑爷不会有事的。” 清芷心中担心的可不止这一件,这一日在家里,她哭得眼睛都肿了,她多怕赵初临生她的气,不理她,尤其在听到他与赵德昭打了起来,她心里更忐忑了。 “姑爷回来了。”小莲在门前欢快喊了一声。 清芷身子一僵,站起身却不敢上前,赵初临进了屋,随手将外衣递给阿荇,阿荇接过后识相地退了出去,清芷头都没敢抬,原本早就止住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就听赵初临说道:“一直站那儿干嘛?还不过来。” 完了完了,清芷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自己完了。 “哭什么?”赵初临原本已经坐下了,见状又无奈地起身,走到她面前,牵住她的手,与她一同到软榻上歪着,说道:“我站了一天了,累得很,有什么话坐着说。” 清芷站在他旁边,瘪嘴道:“你坐吧,我站着就行。” 赵初临叹了声:“不准再哭了。” 他这一说,清芷也不知怎么的,反而哭得更厉害,她宁愿他骂她,也不愿他这样冷淡的语气对她。 赵初临静静看着她,故意严肃问道:“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清芷软软说道。 “以后还敢乱上旁人的马车吗?” “不敢了,我都要悔死了,我真的是……” 她要被自己气死了,满心后悔懊恼,但话还未说完,就被他一拽落在他怀里。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该怎么补偿我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该怎么补偿我 清芷僵住了,在他怀里感受到他熟悉的气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赵初临在她额头上重重拍了一下,恼道:“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这次他只是为了离间你我、为了做给陛下看,可万一呢,万一他伤害你呢?你是没脑子吗,竟敢上他的马车,他什么性子你没见识过吗?” 赵初临如今想起还是一阵后怕,赵德昭此人阴沉不定,万一真的伤害了清芷,他是可以找他拼命,可清芷怎么办? “对不起……我错了。”清芷扑在他怀里大声哭了起来,她要吓死了,她以为他不理她了,以为他误会了自己。 赵初临一边轻拍着她的背脊,一边还骂她:“他要你上马车,你大可不理会他折回安府,就算对他不敬,就算得罪了他,也好过让自己受到伤害,你若下次做事再这样没脑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以为……以为你生我气了。” “我当然生气。”赵初临没好气说道。 清芷紧紧抱着他,一刻也不愿撒手,柔声道:“我记住了,下次再见到他,我撒腿就跑。” 赵初临成功被她气笑了。 清芷这才敢细细打量他,现他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轻声问道:“你们怎么打起来了?陛下怪罪你了吗?” 赵初临知道她自责,解释道:“就算没有你,他也会闹这一出的,不关你的事,你不要瞎想,陛下并没有怪罪,已经没事了。” 清芷还是很委屈:“当时我就想跟你解释的,你为什么不听?” “你还好意思说,当时那么多人看着,你越说越错,难道我会不相信你吗?何必急着解释。” “你是这样想的,可我当时真的担心死了,恨不得立刻与你说明白。”因为太在乎他,一丝误会都不想有。 赵初临望着她红肿的眼睛,低头吻了吻,说道:“这次就当是给你一个教训,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先确保自己的安全,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明白吗?” 清芷又想哭了,不是难过,是感动。 “你也是,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赵初临叹了声,将她按在怀里。 清芷心放回肚子里,才想起要传晚饭,她笑嘻嘻望着赵初临:“你一定饿了吧?” 赵初临无奈道:“你才想到我还饿着呢?” 清芷连忙让人在外室摆了饭食,两个人好好吃了顿饭。 小莲知道此刻不该打扰姑娘和姑爷,可她也没法子啊,只好在外头喊了一声:“姑爷,王爷让你去北苑一趟。” 赵初临应了句:“知道了。” 清芷仰着脑袋看他,忐忑道:“一定是为了你与赵德昭动手之事。” “没事的,我去去就回。”赵初临揉了揉她的脸颊,嫌弃道:“这是在家哭了多久啊,脸都哭花了。” 清芷连忙捂住脸颊,她现在这模样一定很丑,赵初临被她这动作逗笑了,心情瞬间好了很多。 赵初临和赵德昭在南楼动手的事被压了下来,南楼掌柜下了死命,谁都不能说出去,自然他们也不敢,是以这件事并没有传扬开来,而市井之上谈的最多的,就是清芷与赵德昭在南楼街前的亲密之举。 赵初临在北苑没有待多久,清芷不知平南王有没有责备他,但看他回来时神色尚好,便没有多问,赵初临见她还没睡下,与她说起方才在北苑听到的事儿。 “大哥想要去秦国公府将齐敏儿接回来,母亲没答应。” 清芷愣愣看着他:“你这话没说反?”她没听错吧,赵初秀要接齐敏儿回来?重点是平南王妃不准? “自然没说错,大哥心软,齐敏儿这次又失了孩子,那也是大哥的孩子,他觉得自己是有责任的,并没有全部怪在齐敏儿身上,且他们二人,一没休妻,二没和离,这都近一个月了,总不好一直让齐敏儿住在娘家,时间久了会传闲话的。” 清芷微微一叹:“两年的夫妻,总归是有情分的,大哥能想接她回来,也算好事,不过为何母亲不答应?她不是一向很喜欢齐敏儿吗?” 赵初临眼眸低垂,寒心道:“她觉得齐敏儿不能与大哥好好相处,还不如和离。” 清芷瞠目,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脑海中只有曾经那些平南王妃待齐敏儿如亲母女的画面,她一直以为平南王妃是真心喜爱齐敏儿,毕竟齐敏儿有那么好的家世,不像自己,可如今她竟能轻易舍弃齐敏儿,着实令人唏嘘。 赵初临敲了敲她的额头,说道:“你别想太多,不管她怎么对齐敏儿,反正她是不会来管我们的闲事的。” 清芷听他毫不在意地说出这样的话,心疼不已,故意捂着额头不满道:“你今日总爱敲我额头,很痛的。” “不然你怎么长记性?” “你又说,能不提了吗?”清芷嘀咕道。 赵初临想了想,却是说道:“不提也行,但今日你让我又惊又怕,还生了一肚子气,该怎么补偿我?” “不然明日我亲自下厨?”自从吃过周小鱼亲手做的玫瑰糕饼之后,清芷也想自己动手做给喜欢的人吃。 没想到赵初临却并不满意,“这样就想打我?” “你如今是越难伺候了!”清芷哼了声,知道他就是故意为难,遂不再理他。 天色已晚,清芷担惊受怕一整日,此刻有些犯困,便往床塌处走去,可才转身,身子却一个腾空,被他拦腰扛在了肩上,清芷惊呼一声:“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清芷真担心自己不小心掉在地上,可她见赵初临扛着她去的方向,面色腾地红了起来,羞赧不已。 赵初临稳稳将她放在床塌,欺身而下,抵着她的鼻尖柔声细语:“清芷,咱们是不是该要个孩子了?” 赵初临大概很喜欢小孩子吧,已经不只一次同她说过这个话题了,她的心噗噗直跳,羞怯说道:“这就是你说的补偿?” “嗯,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唔……”她的话语被掩没,锦缎帷幔哗的落下来,而她连再次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皇子纳妃,不可谓不隆重,皇家仪仗队抬着新娘子在长街上绕了几圈,才送进武功郡王府中,期间围观百姓交头接耳,有夸赞这场盛大婚事的,也有唏嘘昨日南楼街前那件丑闻的。 在今天这样盛大的日子里,赵德昭自然会被议论的最多,从他当皇子时不受先帝重视,到与当今陛下争夺皇位败下阵来,再到这一年多他低调行事、沉默寡言,却在昨日做出那样惊世骇俗之事。 这桩桩件件都被放大传扬,世间最不缺长舌之人。 谢江诚当然相信自己的妹妹,但在武功郡王府参加喜宴遇到赵初临时,还是不免提了起来,赵初临却是说道:“此事我已经教训过她了,你就不要再说她了。” 谢江诚见他这态度,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遂不再多言。 谭蓁蓁和谢清菡一听就知道是清芷受了委屈,她们都明白,与其去安慰清芷,还不如当做什么都没生过,提都别提,可有些人哪怕是至亲骨肉,偏偏想不到这些。 老太太直接遣了人将清芷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丝毫不去了解这其中内情,反正在老太太眼里,清芷就是举止欠妥、不守妇道。 来的是老太太身边的一等使女,平日里惯是趾高气扬,临走时脑袋都快要昂到天上去了,让潘嬷嬷没好气撵了出去,气得那使女说道:“三姑娘纵然嫁出去了,也还是谢府的姑娘,老太太的亲孙女,不管老太太说什么都是使得的。” 潘嬷嬷懒得听她废话,呸了一声:“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里可是平南王府,哪轮得到你这贱蹄子耍威风!” 直气得那使女面色通红,又羞又气地离了。 清芷原也不在乎老太太说些什么,但正如潘嬷嬷所言,这里是平南王府,她可不能由着一个使女来指手画脚。 再言赵德昭大婚,皇帝赵炅为表慈爱,专门御驾前来吃了杯喜酒,自然很快就离开了,但这也足够让人们感叹陛下对武功郡王的关心与器重。 宴席将散,赵初临同众人告别准备离开郡王府,却在快要出府门时,被人唤住,赵初临侧目,礼貌打了声招呼:“魏姑娘有礼。” 魏映容是跟随兄长一起来的,因兄长与武功郡王交好,留下替郡王挡酒,她便先行离开,没想到会遇到赵初临,她微微一笑,仪态万方:“都承旨大人,这是要离开了吗?” “时辰不早了,该回府了。”他一语双关,只想快快离开。 魏映容是聪慧女子,如何听不出来,慢慢走上前,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映容还以为,都承旨大人会像上次在西郊时一样,装作不认识映容呢。” 赵初临几乎是下意识与她隔开两步的距离,平淡言道:“魏姑娘之言,赵某不解。” 如水月光下,魏映容满身珠翠华贵,如高高在上的孔雀,眸中似有万点星光:“谢大娘子此刻并未在场,都承旨大人就不必装糊涂了吧。” “魏姑娘想必多吃了几杯酒,有些醉了,赵某即刻唤人送魏姑娘回府。”赵初临双眉紧蹙。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与魏映容的流言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与魏映容的流言 片刻沉默,魏映容却是不自禁笑了起来,光华夺目。 “都承旨大人,恕映容无礼,并非所有姑娘都是那么迫不及待想嫁入平南王府的,都承旨大人不必如此戒备。” 赵初临一愣,望着月光下魏映容高傲的神态中似乎有一分不屑,他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真心实意施了一礼:“是临之冒昧了,还请魏姑娘不要见怪。” 魏映容缓了神色,淡笑:“都承旨大人待谢大娘子情深似海,映蓉羡慕还来不及,怎会怪罪。” 宾客渐渐散场,6续有人往府门前走来,魏映容盈身施了一礼:“映容先告辞了。” 赵初临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武功郡王府里这点小插曲,按理说并未惊动任何人,可不知怎么的,第二日竟然有传言,说平南王府的三公子与英国公之女深夜幽会,借着给武功郡王贺喜的由头,实则行偷香窃玉之事。 赵初临与魏映容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就被传出这样的流言来,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他立刻让赵传去查,看这流言最先是从谁嘴里传出来的。 但这事且要有个时间,流言这种东西,一旦传开,便如星星之火,瞬时便可燎原,要想找出这火源,实在不是一时半刻能办到的。 且人们联想到前一日武功郡王与谢大娘子之事,这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多想啊,前一日谢大娘子与武功郡王同游、街前暧昧,过一日赵三公子就在武功郡王府同英国公之女幽会,这信息量,未免也太大了些。 清芷在南苑,还没等听到流言,魏映容就急急来了平南王府。 清芷只当她来做客,却不曾想从她口中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魏映容急道:“真不知道是谁捏造这样的话来坏我名声,都承旨大人再好,那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且我把你当朋友,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未免太低看我英国公府了!” 清芷见她越说越急,连忙安慰道:“魏姑娘别担心,清者自清。” 魏映容愣了愣:“谢大娘子相信我?你不生气?” 清芷淡笑:“自然是信的,且莫须有的事,有什么值得我生气的。” 她虽不了解魏映容,可她相信自家官人啊,赵初临怎会背着她做出这种事来,也不知传流言的人是怎么想的。 魏映容似松了一口气:“如此映容便放心了,我真担心你听信了那些流言,误会了映容是小,可若让你与都承旨大人生了嫌隙,便是映容的罪过了。” “此事原不关魏姑娘的事,是我们连累魏姑娘了,其实我今日并未出府,官人也未在我面前提起,若是魏姑娘不来,我还真不知道竟有这样的流言,实在是太荒唐了。” 魏映容诧异不已,讪讪一笑:“如此说来,倒是映容冒昧了。” “魏姑娘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姑娘家的名声有多重要我岂会不晓得,此事魏姑娘是无辜受害,清芷倒有一主意,可破了这流言。” “谢大娘子请说。” 清芷思绪流转,早已有了主意,此刻慢慢说道:“既然流言是关于魏姑娘与我家官人的,而我作为他的大娘子,若与魏姑娘交好、情同姐妹,自可破了这流言。” 清芷又笑道:“就是不知道魏姑娘欢不欢迎清芷去英国公府做客呢?” 魏映容噗嗤一笑:“确实,这是最简便的法子了。” 谢大娘子与魏姑娘往来甚密自然没逃过好事者的眼睛,且清芷又有心让人传扬,关于之前魏映容与赵初临的传言便渐渐淡了下去,而赵传也查到了最先开始传扬此事之人。 “是他的人?”赵初临憋了一口气。 赵传点了点头:“的确是武功郡王府上的小厮将消息传扬出去的,兴许那晚公子与魏姑娘说话,被他瞧见了。” 赵初临冷哼:“就算被他瞧见,没有赵德昭的命令,他怎敢乱传?” 赵传见他家公子是真的动了气,连忙说道:“好在大娘子这些时日和魏姑娘走得近,流言淡下去不少。” 坊间都在说是因为谢大娘子与魏姑娘交情好,赵三公子出于礼貌才与魏姑娘说了几句话而已,并非传言那般。 赵初临听了这话,神情也渐渐放松下来,这件事自始至终清芷没有问过他一句,甚至在他面前提都未曾提过,这样的信任当真令他动容。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二月底,赵初秀还是没有听从平南王妃的意见,前往秦国公府将齐敏儿接了回来,他原本以为去到秦国公府,又会受齐敏儿一番埋怨和数落,没想到齐敏儿见了他,什么话都没说,就跟他回来了。 平南王妃是聪明人,她原先觉得既然齐敏儿无法和大郎好好相处,那就尽早和离,没了秦国公府,自然还会有别的家族愿意与平南王府联姻。 可如今既然大郎坚持将齐敏儿接了回来,她也万不会做破坏儿子夫妻感情的坏人,是以齐敏儿才回王府,平南王妃就殷切前来看望。 “身子如何?可都大好了?”平南王妃关切问道。 “已经好全了,劳母亲挂念。” 平南王妃看着齐敏儿,总觉得她和从前不大一样了,可又觉不出是哪里不对,慈爱点了点头:“如此便好,你还年轻,只要身子养得好,总还会有孩子的。” 听她提起孩子,齐敏儿目光黯淡许多,低眉道:“孩子的事就顺其自然吧,如今我只盼着夫君不要厌弃了我,别的却不敢多想了。” “说什么傻话呢,大郎怎会厌弃你呢?他能亲自接你回来,就是心里有你的。” 齐敏儿垂眸不应,她何尝不知赵初秀接自己回来是怕别人说闲话,至于心里有她……说出来谁会信呢。 “傻孩子,大郎这个人就是心软,也重感情,只要你真心待他,他必也真心待你,感情这东西都是慢慢养出来的,时日久了,他自然能看到你的好。”平南王妃柔声说道。 齐敏儿眼睛一红,点头应下了。 待平南王妃一离开,她便出了内室独自站在院子里,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赵初秀那个人是不会在这些事上费心思的,想必自己离开后,他连这个院子都未踏进来过吧。 他的真心啊,早就给了旁人收不回来了,她怎敢奢求。 正这般想着,赵初秀颀长的身影进了院子,见到她站在院子里,微微诧异道:“虽说已经入了春,但春寒料峭,你身子单薄……” “我就是出来看一眼,毕竟感觉自己已经离开许久了。”她打断了他的话,神色清淡。 她的冷漠,没来由的令赵初秀松了一口气,母亲让他找齐敏儿和离,他明白母亲这样做的目的,一旦他与齐敏儿和离了,母亲肯定立马再给他说一门亲事。 他累了,也不愿再重新面对一个陌生的女人,如今齐敏儿待他冷漠些也好,只要能安安稳稳度日,他已经别无所求了。 “那你好好歇着吧,我是来告诉你一声,我有事出府一趟。” 齐敏儿点了点头,仿佛并不关心,赵初秀深深看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文心抱个了披风出来给齐敏儿披上,低声道:“外头风大,姑娘当心身子。” 身子……呵…… 她神色淡然地望着文心,冷冷一笑:“你是知道的啊,我的身子已经坏了,还有什么当不当心的。” 文心忙安慰道:“姑娘别气馁,大夫说还是有希望再怀上孩子的。” “那只不过是娘亲骗我的话,我都知道。” “不是的,大夫真的这样说了,只要姑娘好好养身子,一定能好的。” “是吗?”齐敏儿也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什么,期待和赵初秀的孩子吗? 那个男人视她为洪水猛兽,他方才突然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她都看在眼里,他是多想摆脱自己啊,在他的眼里,大概自己就是个麻烦吧,就是个只会让他烦恼的罪魁祸。 一阵冷风吹过,齐敏儿突然觉得身子冷得紧,自从偷偷听到大夫对娘亲说的话后,她就再也没有笑过了,大夫说她身子原本就一直不大好,小产之后又一直沉浸在悲痛当中无法自拔,伤了根本,以后再要孩子就难了。 她才十九岁,就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吗? 不知不觉,她的脸颊慢慢湿润,可她突然胡乱抹了一把,然后用力抓住了文心的手腕,嘱咐道:“王府里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这件事,你要是敢传出去,我定饶不了你!” 若是赵初秀和平南王妃知道她不能生养了,一定会休了她的…… 文心的手腕被她掐得生疼,愣是没敢吭一声,点头如捣蒜:“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说的。” “谅你也没这个胆子!” 文心咽了口唾沫,她如何不明白,这事要是从她嘴里说出去,她这条小命就完了,上一次上元节那事儿,姑娘没有事后怪罪她,那是她命大,她这脑袋可是时刻悬着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套路谢清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套路谢清蕊 三月初,陛下携众臣同游金明池。 去年赵初临与清芷泛舟湖上的新凿池,已在上月完工,因引金水河河水入内,陛下赐名“金明池”,乃靠汴京城最近的一处规模巨大、布局完善、景色优美的皇家园林。 这日金明池不仅陛下亲游,更决定在每年三月对民间开放,让百姓也能见识到皇家园林春意盎然、桃红似锦、杨柳如烟、花间粉蝶、树上黄鹂等种种令人眼花缭乱之景象。 金明池周围九里三十步,池中有殿阁,供皇帝观看水战表演,今日乃是金明池竣工后陛下第一次出游,且携后宫美眷与众位大臣,而大臣也是带着家眷前来,不可谓不声势浩大。 可偏偏今早清芷起身时有些头疼,没去成,赵初临便同二哥赵初毅做了个伴,没想到二人才出顺天门,就遇到了谭府的马车,更没想到的是,金明池外马车停下,从谭府两架马车里下来的其中一个竟是周小鱼。 赵初临在二哥身旁啧啧道:“这周姑娘是不是与谭府往从甚密了些?” 赵初毅眨了眨眼睛:“有吗?她与谭姑娘聊得来,一同出游有何不妥?” 赵初临就爱看他嘴硬的样子,故意说道:“如此说来倒也没什么不妥,她与谭姑娘交好,以后若是嫁到了谭府也能与小姑子相处融洽,是件好事。” 赵初毅神情有些僵硬:“嫁到谭府?” “二哥没看出来吗,不只谭都尉对周姑娘有好感,就连谭夫人也把周姑娘当自家人一般对待,想来这个周姑娘一定有特别之处,让人特别喜欢。”他特意加重了“喜欢”二字。 赵初毅冷冷瞥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 “有吗?”赵初临挑了挑眉。 而不远处的周小鱼看到了赵初毅,欢喜地上前打招呼,谭蓁蓁也走上前来,冲二人行了一礼,才问赵初临:“清芷呢?她怎么没来?” “她早上有些身子不适,在家休息。” 身子不适?谭蓁蓁也不知想什么,竟低声嘀咕了句:“不会是有喜了吧?” 饶是赵初临也不禁有些脸红,尤其还是对着个姑娘家,可这姑娘说话也太不避讳了。 谭蓁蓁以为自己声音小,他没听见,又接着说道:“那我晚些去看看她。” 赵初临点了点头,就见一旁的周小鱼正望着他二哥傻乐,得,他方才那番话算是白说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周小鱼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看见他了,今日这样的日子,她就知道他会来,所以谭蓁蓁一约她,她就答应了。 赵初毅问道:“春日楼不忙吗?” 周小鱼傻笑:“今日掌柜放我假呢。” “那你可以好好玩了。”他淡淡说道。 周小鱼又问他:“你会在什么地方?我到哪儿可以找到你?” “你要找我?”赵初毅有时候真觉得她挺傻的,自己就只是顺手救了她,真不值得她付出这样的感情。 她望着他时,眼睛清澈的没有一丝杂质,只要有他在场,她的眼里就再也容不下他人,她清澈、明媚,永远是一副积极向上的模样,她见到他时,永远是那样灿烂的笑容,仿佛不知疲惫。 赵初毅心间微不可查柔软了一下。 “是啊,不过你要是不喜欢,我不会打扰你的。”她知道他不是来玩的,正如谭公子是来保护皇上一样,他也一定有他的使命和任务,她不会打扰他,只要能远远看着他就好了。 赵初毅也不知为何,竟说道:“你在池旁彩棚处观看赛舟和水戏,不要乱跑,我会去找你的。” “真的吗?”周小鱼眼眸里绽放处异样的光彩,让赵初毅觉得这个决定起码不会太坏。 等赵初毅和赵初临离开后,谭蓁蓁忍不住挽着周小鱼的胳膊问道:“你真的那么喜欢赵初毅?” 周小鱼没有腼腆地否认,反而坚定点头。 “可我哥也救了你啊。”谭蓁蓁总归是向着自己的哥哥,她哥好不容易对一个姑娘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多难得啊。 周小鱼却是说道:“谭公子救过我也帮过我,我很感激他,但那不一样,我喜欢赵初毅,和他救我无关。” 就是单纯的想靠近他而已。 谭蓁蓁叹了口气,她大概是明白了,可怜她那个傻哥哥,只会一味的对人家好,没等吐露心迹就没希望了,谭蓁蓁见周小鱼沉默了许多,不敢再多说什么,今日本是出来游玩的,可不能扰了好心情。 赵初毅兄弟俩在五殿见过了皇帝赵炅,陛下倒没拘着他们,只笑着说待会龙舟赐宴,可要多吃几杯酒。 赵初临不知道二哥是不是去找周小鱼了,反正从五殿出来后就没了人影,此时金明池上正在表演赛舟,有不少百姓在池外搭建的彩棚里观看表演,赵初临随意转了转,一打眼就在池边的轻舟上瞧见了谢清蕊的身影。 春意正浓,谢清蕊一袭水绿色衣裙和池水融为一体,倒让赵初临记起了去年这个时候,他特意从枢府赶来只为见清芷一面,那时清芷也是这样一袭衣裳坐在轻舟上,鲜亮又美好。 与此刻有些刻意的谢清蕊格外不同。 赵初临只当没看见,从她身旁路过,谢清蕊果然急急喊住了他:“赵三公子留步。” 赵初临这才转过身来,诧异道:“大姑娘?真巧。” 谢清蕊眉目含春,站起身来,却是往赵初临左右瞅了瞅,问道:“三妹妹没有一起来吗?” 赵初临没有说清芷身子不适,却是意有所指叹了口气,尴尬道:“大概等会儿她自己会来吧。” 谢清蕊联想到前段时间的流言,似乎有些明白了,此刻赵初临在岸上,她在船上,隔着些距离,有些话毕竟不方便,谢清蕊便往前走了两步,想上岸去。 可她走了几步后,船身有些摇晃,还未踏上岸,身子便有些摇摇欲坠,赵初临伸手扶了她一把,并将她扶上岸,她如此近距离靠近他,心里扑扑直跳。 从前他与沈延清一同出现,谢清蕊知道以谢府的门第,是够不上王府的门槛的,且赵初临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不如沈小侯爷平易近人,她把一切筹码都压在沈延清身上,最后却一败涂地。 如今既然谢清芷都能嫁进王府,为什么她不能?她可不比谢清芷差。 赵初临真想娶谢府的女儿,她才是最合适的那个人才对,却被谢清芷抢了先,不过没关系,谢清芷如今成婚后还与那个郡王不清不楚,看赵初临的态度,想是也忍不了多久了。 想到这儿,谢清蕊决定再添一把火,轻声说道:“虽说清芷是我妹妹,但就连我都觉着,她实在是不该,不管从前与武功郡王有何等情分,如今毕竟是有夫之妇,怎能做出这种事来!” “哦?清芷从前与武功郡王还有情分?”赵初临挑了挑眉。 谢清蕊忙捂住嘴巴,摆手道:“不,没有没有。” “大姑娘可有什么难言之隐?”赵初临试探问道。 谢清蕊面色微红,摇了摇头:“清芷毕竟是我妹妹,纵然我以前做过不少错事,但如今我一心希望她好,纵使她与武功郡王有什么,那也都是从前的事了。” 赵初临也不为难她,自顾自说道:“是啊,那都是从前的事了,不提也罢。” 话虽这样说,可谢清蕊看他神情,分明是介意得很,她面上未表现出来,口中却说道:“三公子与三妹妹夫妻情深,实在令人艳羡。” “夫妻情深?” “不是吗?三公子多次在祖母面前维护三妹妹,如今谁都知道,三妹妹是有夫君护着的人,旁人轻易动不得。”谢清蕊语气有些泛酸。 赵初临不以为然道:“我护的只是我的娘子,是平南王府的脸面。” 谢清蕊眉间一喜,她料得果然没错,赵初临待谢清芷的好,全因为那是他的娘子,如果换了一个人,他也同样是这样的态度。 在赵初临看来,谢清蕊实在算不得聪明,可她就是什么事都敢做,这样的人有时候没脑子却下手狠毒,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她咬上一口,他怎么放心有这样一个人对清芷虎视眈眈。 他与谢清蕊沿着池畔走着,百姓们都在彩棚里观看水戏表演,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赵初临有意无意说道:“上次方侯爷的事,没能帮上大姑娘,实在惭愧,清芷那些话也请大姑娘万万不要放在心上。” 谢清蕊心道谁要嫁给那个比她大十几岁的方侯,面上却娇羞问道:“三公子真的希望我嫁给方侯吗?” 赵初临清咳一声,温润的眸子与她对视,虽未直接说出口,但在谢清蕊看来,那些意图呼之欲出,她咬着红唇,眉梢染了春色。 她的确很美,一眼就令人惊艳的美,这样的美貌也的确足够让她骄傲,所以她自小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在亲姐妹间也要争头一份。 美貌的姑娘谁都喜欢,但这却不是选择的唯一,有些东西比美貌更重要,可惜谢清蕊都没有。 第一百六十六章 互相算计 第一百六十六章 互相算计 清明,于寒食节前后,休务七日。 谢府一大早就着人送来了饧糖韵果,韵果做的都是《目连救母》中的戏剧人物,赵初临进屋时,就听清芷笑道:“每年老太太都爱吩咐厨房做这些小东西,还当我们是小孩子呢。” 赵初临道:“她也算是有心了。” 可不是嘛,将韵果做成《目连救母》中的戏剧人物,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忘告诉她们,要记得孝顺她老人家,清芷颇为无奈,老太太无论何时,都只想着自己啊。 “姑娘,老太太还说了,明个去郊外踏青,问你和姑爷要不要一起去。”小莲在一旁问道。 清芷则知道,温婉月份大了,想来是不会出门了,她便问:“不知二姐姐会不会去?” “二姑娘一向不爱出去游玩,且这种活动,周小娘是没资格一起的,想来二姑娘懒得去吧。”小莲道。 清芷也这般认为,既然温婉和二姐姐都不去,她去了还有什么意思,去见谢清蕊吗? “那咱们也不去了,没意思得很。” 小莲哦了声,抱着食盒离了。 赵初临坐在一旁,却突然开口说道:“为什么不去?反正我休务在府,可以陪你一起出去游玩。” “我要想出去,有你陪着就够了啊,何必去在老太太面前讨没脸,在她跟前规矩大得很,且温婉不能去,二姐姐也可能不去,咱们跟着怪没意思的。” “二姨姐不一定不去吧,安元修也休务,说不定他们会去呢,不如咱们问问。” 清芷面露狐疑望着他,淡笑:“你今日这是怎么了?你想去?” 不应该啊,赵初临难道还想在老太太面前站规矩不成? “就是觉得金明池同游那日你没去成,想趁着这个机会陪你出去散散心罢了。”赵初临说道。 清芷唇角一扬,靠在他身边轻声道:“难得这几天你不用办差,可以好好在家休息休息,而对于我来说,只要和你在一起,在哪儿都成。” 他抽出胳膊半揽着她,听她态度坚决,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可午后赵初临出去了一趟,回来时高兴地与清芷说道:“安元修和二姨姐明日会去,咱们也去吗?” 清芷静静望着他,若是还察觉不出什么,也枉做他的娘子这么久了,她没应,反问道:“你就这么想跟着一起去?三哥哥八成是要在家陪婉儿的,而一大家子人伺候着老太太出游,实在没什么乐趣,你为何想去?” “这不是因为在家太无聊嘛。”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家陪着我太无聊?”清芷有些生气,她总觉得赵初临有什么事情瞒着她,这种感觉实在太不好受了。 赵初临一怔:“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就是觉得你今日很反常。”她如实说道。 赵初临见她是真的生气了,还是那种不说清楚就哄不好那种,遂小心翼翼道:“那我说了实话你别生气,也不许阻止。” 清芷愣愣望着他,听他这语气,的确是有事情瞒着自己,且还是自己不会同意那种? 她没入套,反说道:“你既这般说了,就知我八成会生气,可你还是做了,且还不打算停手是吗?” 赵初临很苦恼,娶了个太聪慧的娘子也不是什么好事啊,他求饶道:“我先声明,我对娘子的真心日月可鉴……” “你在外头有别的女人了?”清芷瞪着他,一阵心悸。 这话吓得赵初临连忙站起身来,就差个誓了,“没有没有,怎么可能。” 清芷是信他的,当初外头传他与魏映容郡王府幽会,她也没当真,可那是因为赵初临压根都没跟她提过,说明在他看来这种荒谬的事根本不值一提,可此刻赵初临却这般严重对她说这番话。 “那你先说说看,到底是什么事?” 赵初临知道躲不过,慢慢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才说道:“谢清蕊私下里找过我几次,说她知道自己从前做错许多事,如今后悔了,想好好弥补。” 清芷蹙了眉:“她跟你说这种话?她为什么找你说?” “她想……”赵初临停顿了一下,实在不好说出口,而清芷瞪着眼睛望着他,他只好快说道:“她存了和李兰歆一样的心思。” “什么?开什么玩笑?”清芷一下子将手抽回,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她亲口说的?” 赵初临就知道她是这个反应,又将她的手握住:“她没有亲口说,但意思很明显,我便顺水推舟让她觉着我也有这个意思,等着她自掘坟墓呢。” “她、她竟然……”清芷满脸震惊,谢清蕊怎么能存了这样的心思呢,赵初临可是她亲妹夫啊,她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 “娘子,你别生气,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早就清楚了吗,犯不着为她生气,你只要知道你家官人绝不是见异思迁之人即可。”赵初临这时候还不忘表忠心,淡笑道。 可清芷哪还笑得出来,这种事情若不是赵初临告诉她,她是连想都不敢想的,谢清蕊做事,果真毫无底线! 她缓了好半天才让自己静下来,知道了赵初临瞒着自己的是这件事,她的不安倒是没了,可她生气啊,谢清蕊再怎么说,也是谢府的女儿,哪怕她们之间早就没了姐妹情分,可总还是血脉至亲,这样的事传出去,谢府的脸面真是被她丢尽了! 清芷没好气说道:“你既知她有这样的心思,冷眼拒绝就好了,做什么顺水推舟?” “我想着这是个机会。”他如实说道。 “你算计她?” 赵初临解释道:“怎么是我算计她呢,明明是她算计我,顶多是互相算计,可这些年她算计你的事还少吗?这次是她先找上我的,也不能怪我反将一军吧?” 清芷心里乱得很,这样的事本就敏感,他们的身份更是尴尬,赵初临别到时候捉不到狐狸反惹一身骚。 “这事有多久了?”清芷问他。 赵初临垂眸道:“就老太太寿辰那日,她第一次找我。” 老太太寿辰?清芷恼怒道:“竟然有两个多月了,你竟然瞒了我两个多月?”她竟一点都没觉。 赵初临忙哄她:“我并非存心瞒你,只是怕你不同意。” 清芷扪心自问,若是当初赵初临就告诉她,她铁定要赵初临收手,少与谢清蕊那样的人有什么瓜葛,谁晓得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当初谢清蕊算计小侯爷的事,清芷可记忆犹新。 她语气软了下来:“她那样的人,哪配你来动手?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只能是她的,对旁人虚情假意也不行。 赵初临最爱见她这吃醋拈酸的模样,环着她的腰身说道:“这事就听我的,是她自掘坟墓与我们有什么相干?她要是不先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旁人也算计不得她不是?” “可万一传了出去,岂不坏了你的名声?”清芷可见识过流言的可怕,旁人不会想知道真相是什么,这样的事生,肯定会连赵初临一同指责。 赵初临却笃定了不会传出去:“老太太人精一样的人物,最是看重谢府声名和与平南王府的联姻,她不会允许此事泄露的,就算不小心传了出去,她也会极力将我撇开的。” 赵初临早就认准了这一点,老太太不到万不得已,怎会愿意得罪平南王府。 清芷见他早就做好了打算,显然万事俱备,只欠明日这场东风了,她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算是默认了。 翌日一早,平南王府的马车前往谢府与众人会合,才到谢府门前,安府的车架也到了,清芷与二姐姐打过招呼,在车旁等着老太太她们出来,谢江诚和温婉在府门外送行。 清芷见她的肚子已经挺大了,欢喜道:“再有两三个月,就能见到我的小侄儿了。” 温婉也很是期待,见赵初临站在不远处同谢江诚说话,凑在清芷耳边道:“你们也该抓紧了,我有几次听老太太提了几嘴,说这都大半年了,怎么还没个动静,她是有些着急了。” 清芷嗤笑:“她是怕我生不出孩子,在平南王府立不住脚,再被夫家赶回来?” 温婉忙让她低声些:“别说了,她们都出来了。” 老太太依旧如众星捧月般由人左右搀扶着出来,谢府一大家子,加上平南王府和安府的,浩浩荡荡也有七八架马车,城外的庄子不算远,大约半日的路程。 方才人多,谢清蕊没有同赵初临打招呼,可她能察觉到,赵初临的目光时不时会落到她身上,这还是当着谢清芷的面,可见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的确不如从前了。 谢清蕊与老太太一架马车,想到这些,面上止不住的笑意,老太太失笑问她:“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谢清蕊娇滴滴依偎在老太太身边,撒娇道:“陪祖母踏青游玩,当然高兴了。” “小嘴这样甜。”老太太最爱听这样的话,何况还是她最喜欢的孙女说出来的。 谢清蕊甜甜笑着,已经开始期待将要在城外庄子上度过的这两日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心思败露 第一百六十七章 心思败露 谢府在城外这处庄子,是才来汴京时从旁人手里买过来的,每个月能收不少的租钱,清芷还从未来过,可这个位置她却知道。 她悄悄在赵初临耳边说道:“前年我生辰的时候,三哥哥将他的私产都给了我,虽然都是他从前攒的,大多田产地铺都在金陵,但后来他帮我变卖了一些,在汴京重新置办了几处,其中就有处庄子也在这附近。” 赵初临记得,当时他送了一对提线木偶给清芷,还被谢江诚和沈延清好一顿嘲笑,没想到啊,子安辛辛苦苦攒下的私产,最后竟入了他的手。 清芷不知他在想什么,可她却想着,世事弄人,当初三哥哥将私产当做礼物送给她时,怎会想到她将来会嫁到王府。 当初三哥哥可是怕她在夫家受委屈,才给她攒嫁妆,可没想到她能嫁入王府,老太太为了充脸面,可是给足了她嫁妆的,就连曾氏也欣喜她能嫁得这么好,给她添了许多。 而这一切,都得益于她能嫁得这样好的夫君。 赵初临见她望着自己傻笑,睨了一眼:“又打什么主意呢?” 清芷挽着他的胳膊,笑道:“没有啊,我能打什么主意。” 在马车里坐了半晌,身子疲乏得很,下了马车舒展开顿时觉得舒服多了,女眷们都说先进庄子歇一歇,尤其是老太太年纪大了,众人就先进了庄子。 大嫂嫂苏如慧抱着七个月大的云哥儿下了马车,清芷走上前抱了抱,笑道:“云哥儿重了不少。” 苏如慧柔柔一笑:“能吃能睡的。” 谢清菡也走过来逗云哥儿,小小一团还只会咿咿呀呀,但抱在怀里,的确壮实不少。 二嫂嫂安然嫁进谢府时,清芷已经出嫁了,只在逢年过节见过,不算熟悉,倒是谢清菡还能与她说上几句话,此刻谢清菡招呼安然一同进去,几个人逗着孩子,等老太太休息好了再出去。 苏如慧扫了一圈,疑惑道:“清蕊去哪里了?” 谢清菡嘟囔道:“管她呢。” 清芷则不动声色,心道莫非谢清蕊这么急不可待去找赵初临了? 谢清蕊去了何处赵初临不知,此刻他正与安元修骑马去了附近马球场,老太太来时便吩咐寻个好玩的去处,大哥谢江译说附近有马球场,若正好有人在那儿赛马球,或可一观。 说来也是巧,这马球场不是旁人的,正是英国公府的,恰好英国公嫡子魏文禹今日也出城来,见是他二人,忙上前打招呼,此时马球场上有不少人。 魏文禹笑道:“这些都是租户们的孩子,平日里无事就爱来马球场玩。” 安元修稀奇道:“小公爷就由着他们?” 魏文禹呵呵一笑:“这马球场位置太偏了,我也很少过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他们玩个尽兴。” “小公爷一片赤子之心,实在难得。”赵初临赞道,虽说马球场闲着也是闲着,可看得出来,魏文禹经常派人来打理,却甘愿给这些孩子占着。 魏文禹颇有些不好意思,听说谢府一行前来踏青郊游,便推荐了几个附近的好去处。 赵初临和安元修回来的时候,老太太也休息好了,便说要到附近去转转,向氏和曾氏自然要陪伴在左右,倒是她们几个小的被老太太远远打了。 “要是把你们都拘在我身边,怕是以后都不愿跟我老太婆子出来了。” 老太太半开玩笑,众人也不在意,而清芷她们可以不在老太太跟前立规矩,自然高兴。 清芷没有去管赵初临,反而与苏如慧陪着云哥儿到处转转,两人各抱一会儿也没那么累,云哥儿出生后,就连出府的机会都少,更别说到城外庄子了,一双圆圆的大眼睛见什么都新奇,咿咿呀呀手舞足蹈的。 清明期间,正是踏青好时节,此处花团锦簇、春和景明,便是什么也不做,也足以令人神清气爽,难怪老太太非要吵着出来游玩一趟,她实在是在府里待腻了。 谢清菡和二嫂嫂安然见清芷她们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也走了过来,阳光晒过的青草地暖意融融,云哥儿在她们之间爬来爬去,苏如慧提起了温婉的肚子,笑道:“再有两个多月,咱们云哥儿就有小弟弟或小妹妹了。” 清芷也道:“是快了,这半年多来,可把婉儿闷坏了,老太太哪儿都不让她去,幸亏三哥哥得空就在府里陪她,不然她可要闷出病来了。” 安然接过话头道:“三弟妹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儿,宝贝着呢。”话说出口,她才察觉不太对,连忙又说道:“我这是羡慕她呢,你们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清芷和谢清菡见她连忙解释的样子,不禁都笑了,苏如慧道:“这两位妹妹都是极好的性子,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在三弟妹和老太太面前乱说什么的,你放心便是。” 安然讪讪笑了笑,她打小就是这样的直性子,心里想什么就直接说出来,也不考虑说得对不对,有一次就是随口说了句老太太偏心,不知怎么被谢清蕊听见,添油加醋告诉了老太太,到如今老太太都还不给她好脸色看,她可算是怕了。 谢清菡出嫁前,差不多还与她相处了一两个月,她是知道这位二妹妹性子的,就是三妹妹早先就嫁进了王府,又是二房的,她摸不准,这才急着解释。 清芷并不在意,安然说得又没错,老太太的确偏心,孙女里偏心谢清蕊,孙媳中偏心温婉,就没见她一碗水端平过,怨不得安然说这样的话。 赵初临打从进了庄子就没见谢清蕊,他还满心奇怪,按理说这个机会她不会错过才是,才这般想着,就见溪流旁立着个碧绿色身影,明显是在等什么人,不是谢清蕊还能有谁。 赵初临冲一旁的安元修使了个眼色,安元修就悄悄离了,不过安元修没到别处去,先去找了自家娘子,又在老太太跟前夸不远处有条小溪流,景色怡人。 老太太养足了精神,又有孙女婿推荐,自然乐得一瞧,而清芷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不禁有些忐忑不安。 谢清蕊是特意在这儿等赵初临的,打来这儿她就四处去瞧,好不容易让她找了这么个好地方,她也是在赌,若赵初临没有自己找来,她自然也会想法子让他过来,可看来连老天都在帮她,赵初临果然自己过来了。 “大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赵初临走上前。 谢清蕊转过身,春风拂面,笑意盈盈:“清蕊是在等三公子啊。” “等我?”赵初临面上微微诧异。 谢清蕊羞恼道:“怎么?三公子是觉得清蕊唐突了吗?” 赵初临估摸着安元修将人带来,总要再过一会儿,便继续与谢清蕊说道:“大姑娘误会了,临之只是觉得……受宠若惊。” “原以为你和三妹妹不会一起来,三公子是特意陪三妹妹出游的吗?” 赵初临诚实答道:“并非如此。”他是有任务的。 谢清蕊眼眸一亮:“哦?那难不成还有别的原因?” “大姑娘以为呢?”他反问。 谢清蕊面容娇羞,心里猜了个七八,却摇了摇头:“清蕊不知。” 自小到大,她对自己的容貌一向自信,从前在金陵时,就总是有人拿她与平南王妃做比较,说谢府大姑娘将来指定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她也从未想过让自己屈居人下。 谢府里三个姑娘,谢清芷嫁进王府,就连谢清菡都嫁了个朝中新贵,她谢清蕊怎能输给这二人? 好在谢清芷自作孽,将这样好的夫君往外推,就别怪旁人将她踢出去了! “依大姑娘之聪慧,怎会猜不出临之心中所想?” “不是猜不出,是不敢猜,清蕊怕自己没这个福分。”她哀声叹道。 赵初临是习武之人,听觉敏锐,察觉到有脚步声正往这边走来,便不动声色移了移脚步,刚好挡住了谢清蕊的视线,顺着她的话说道:“大姑娘这话倒让临之不解了。” “你是在装糊涂罢了!”她娇羞跺了跺脚。 “临之的确不解,还望大姨姐解惑。” “你……”谢清蕊就差直接说出口了,这赵初临怎么回事,都这个时候还与她装糊涂,她气道:“清蕊待三公子的情意,难道三公子真的感受不到吗?” 赵初临心间一喜,面上却做惊讶状:“大姨姐这话……实在令临之惶恐,难道大姨姐竟有效仿娥皇女英之心?” 谢清蕊冷哼了声,她才不要效仿什么娥皇女英,她是想要赵初临休妻再娶!可她知道以王府这样的人家,除非谢清芷犯了天大的错,否则是不会轻易休妻的,她只好暂时委曲求全,缓缓言道:“古有娥皇女英,汉有飞燕合德,三公子放心,我一定会与三妹妹好好相处,不让郎君烦心的。” 赵初临忍住恶心,慢慢将身子移开,与此同时,只听曾氏惊怒一声:“老天爷呀,我这是听见什么令人反胃作呕的话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要她出嫁 第一百六十八章 要她出嫁 曾氏这一生惊呼,可把谢清蕊吓得个半死,她往赵初临身后看了眼,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差点昏死过去,向氏和曾氏一左一右站在老太太身边,谢清菡和谢清芷一个呆傻一个惊怒,大哥哥和二哥哥气得满脸通红,安元修在一旁很是尴尬。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怎么都过来了?那她方才说的那些话…… 谢清蕊只觉得两眼一黑,就倒了下去,赵初临就看着她倒在自己面前,然后他慢慢转身,对上了老太太神色不明的眸子。 好好的一场游玩,竟出了这样的事,谢晋和谢华原本在马球场看人家打马球正看得起劲,被老太太派人急忙喊回了庄子,老太太实在说不出口,还是向氏和曾氏在自己夫君面前将事情说了个明白。 谢晋一张老脸青一阵红一阵,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谢华却脾气一上来,旁人劝都劝不住,冲着大哥怒道:“真是死性不改,如今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了,谢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谢晋哪还有脸再说别的,不满被弟弟责备也只能受着,向氏却皮笑肉不笑道:“别是清芷自己守不住男人,在外沾花惹草吧。” 谢华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捂着心门口缓了半晌,曾氏冷冷道:“大嫂嫂这话敢不敢当着三姑爷的面说?” 向氏被她一噎,甩了甩袖子,这不是明着得罪平南王府吗。 “醒了醒了,大姑娘醒了。”庄子上的婆子前来禀告。 曾氏冷笑:“她醒得倒挺快。” 婆子尴尬说道:“是老太太让人用水泼醒的,三姑娘吵着要说法呢。” 曾氏挑了挑眉,这谢清芷自从嫁进了王府,性子变了不少,行事也没从前那般顾忌了。 几人连忙进了屋子,谢清蕊跪在地上,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哪些是泪水哪些是被泼的水,老太太坐在上一言不,面色却极难看,而赵初临和清芷坐在一旁,清芷明显是哭过,赵初临正在哄她。 生这样的丑事,安元修早就拉着谢清菡远远躲着了,而谢江译和谢江谦也没被允许进屋,屋里除了当事人,只有尊长在场。 谢华见清芷泪珠涟涟的模样,沉声说道:“你别怕,为父一定给你个公道。” 清芷咬唇点了点头,她倒不是装的,纵然赵初临已经提前跟她说过,可亲耳听见谢清蕊那些话,看到谢清蕊在赵初临面前眉目娇羞的样子,她恨不得打她两个耳光让她醒一醒。 曾氏可是指望清芷在平南王府站稳脚跟,能对谢江诚有所帮助呢,谢清蕊做什么不好,非要来破坏人家的婚姻,这件事曾氏可忍不了,遂也站在夫君面前附和道:“没错,自家亲姐姐竟然勾搭自己的妹夫,简直是毫无羞耻之心,母亲可一定要给清芷一个公道啊。” 谢清蕊跪在地上一抽一抽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 “你得了吧,我们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你还能抵赖得了吗?”曾氏剜她一眼。 “我、我那是……”谢清蕊捂嘴痛哭,作势又要晕倒,就听曾氏说道:“你尽管晕,晕了就让人将你打醒,不信你可以试试。” 谢清蕊撑了口气,想要去看赵初临,可赵初临一双眼睛放在了清芷身上,压根没多看她一眼,果然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如今事情被捅了出来,他就想把自己撇开吗? 老太太明白此事已经没什么可辩白的了,她们听得清清楚楚,可老太太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救谢清蕊一把,望着赵初临问道:“听蕊儿说三姑爷与她私下里多次见面,可是真的?” 赵初临没有否认:“是遇到过几次。” 老太太叹了声:“如此说来,你们二人互相有意?” 赵初临抬眸,语气不是太好:“祖母何出此言,祖母寿辰那日,是大姨姐拦住了我的去路与我说了些有的没的,后来金明池中,也是大姨姐叫住了我,故意在我面前诬蔑清芷与武功郡王,今日那些话也不是我让她说的,怎么就成了我对她有意了?” 老太太没想到赵初临语气这么硬,原本是存了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思,此刻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望了眼大儿子和大儿媳,见他们二人一言不,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谢晋是没脸说什么,向氏是对谢清蕊彻底绝望甚至厌恶了,谢清蕊一次次作死,早把她的耐心耗光了,且袁小娘的死和自己脱不开关系,谢清蕊要是真嫁得好,说不定还要反过来对付她,她此刻是一句求情的话都不想为谢清蕊说了。 谢华见大家都不说话,挥了挥手说道:“这件事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清蕊不满妹妹嫁得好,蓄意破坏妹妹的婚姻,勾搭自己的妹夫,还有什么好讲的?我看姑爷态度坚决得很,且姑爷和清芷感情一向很好,我是相信姑爷的。” 老太太瞥向谢清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母亲还问她做什么?”谢华打断:“依我看,谢府就不该有这样的女儿,趁早扫地出门!” 什么? 老太太瞪着他:“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你要将她扫地出门,她能去哪儿?” 谢华自然也没那么狠心,又说道:“送回金陵吧,有族老们看着,也能让她少犯些错。”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谢清蕊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老太太沉默片刻,望向了赵初临:“三姑爷觉着呢,要将她送回金陵?” 赵初临淡淡一笑:“早在她将清芷关进废弃园子时,就该将她送走了,却只是小惩大诫关了祠堂,如今她做下这种事,又说将她送回金陵,临之想先问一句,真的能将她送走吗?若是可以,那临之无话可说。” 老太太避开他的目光,却是软软说道:“我年纪大了,也不知还能活几年,身边就这一个贴心的。” 老太太说了这话,但凡他们要讲个孝顺,就没法反驳,赵初临次次陪清芷回谢府,也早把老太太的脾性摸了个透,只要不是损害了谢府的利益,老太太是不会将谢清蕊送走的。 果然老太太又说道:“好好一个姑娘被送回老家,旁人会怎么想?那些族老们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蕊儿虽犯了错,也只是动了点歪心思,姑爷这不是拒绝她了嘛,并没有谁为此受到伤害,何必非要她受这样大的惩罚?” 清芷抬眸冷冷一笑:“怎么没有受到伤害?我以后每见她一次,都会让我恶心。” 老太太沉下脸:“你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些。” “她能做出这样的事,还怕我说话难听?”清芷反驳道。 老太太如今是见识到清芷的厉害了,自己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从前那些恭顺,不过都是装出来的。 其实赵初临也不是非要谢清蕊离开,他知道老太太不会松口,可谢清蕊既然缠上了他,若不彻底解决,以后更是麻烦,赵初临看了清芷一眼,才对老太太说道:“方才娘子的话,祖母也听见了,大姨姐做出这种事,我是个大男人,不在乎名声不名声的,可若因此影响了我们夫妻感情,临之又找谁说理去?以后娘子每次见到大姨姐,都会想起这些事,还要千防万防,而临之以后怕是也不敢再来谢府了。” 这话一出,不只老太太惊讶不已,谢晋和谢华两对夫妻也瞪大了眼睛,不来谢府是什么意思?谢府能有今日地位,这和与平南王府的联姻脱不开关系,若赵初临从此与谢府不往来,外头那些见风使舵的人还能如此高看谢府? 老太太忙笑呵呵道:“姑爷严重了,蕊儿她知道错了,既知姑爷无意,她万不会再动歪心思。” 谢清蕊也连忙点头,心里却恨得要死,这个赵初临变脸还真是快,他一开始明明没有拒绝,现在却说这样的话! 赵初临却并不买账:“这位大姨姐的手段我是见识过的,当初延清好心救了她,她却算计人家,逼人家娶他,临之实在是怕了,万一她又做出什么来,可是防不胜防,不如就将此事公之于众,也好让世人都知道,我赵初临对她绝无任何非分之想。” “公之于众?”老太太腾地站起身来:“那她这辈子就全完了!” “她当初既敢做,就该想到最坏的结果,人在做天在看,就该让世人都知道她的嘴脸才是。”清芷算是想明白了,就谢清蕊这样的品性,就该让世人都认清。 “你们夫妻两个,未免太过分了!”老太太动了怒,说到底谢清蕊不过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又没犯罪,至于这样对她吗。 清芷别过脸,懒得去看老太太动怒的样子,赵初临原也不在乎老太太是否动怒,此刻悠悠说道:“那不如趁早将她嫁出去吧,此事我便烂在肚子里,只字不提了。” 谢清蕊怨毒的眼睛瞪着他,要她尽快嫁出去,不就是逼她得不了好姻缘吗。 在坐的都明白,谢清蕊名声坏了,好人家不会来提亲,老太太预备多留两年,等那些事淡了再为她议亲,如今赵初临要谢清蕊尽早出嫁,除了那些个小门小户,哪还有的选? 第一百六十九章 婚事已定 第一百六十九章 婚事已定 赵初临知道老太太和谢清蕊都不愿,便言道:“若她一直不出嫁,我与娘子势必不能放心,要是祖母舍不得,临之只好先把此事传扬出去了,免得日后大姨姐再做出什么,临之实在避之不及。” 赵初临话说到这份上,其实已经很是让步了,按谢华来说,就该将谢清蕊赶出家门,这种败坏门风的畜生,还留着她做什么? 谢华见老太太不吭声,大声说道:“姑爷这是看在清芷的面子上,给谢府留点脸面,母亲若是这样都不能接受的话,趁早送回金陵去吧。” 沉默片刻,老太太闭着眼睛闷声道:“罢了,蕊儿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 “这件事就让大哥和大嫂去办吧,母亲就不要操心了。”谢华知道,若是老太太办这件事,指不定拖到什么时候。 老太太实在是心累了,摆了摆手:“我不管了,以后我什么都不管了,你们满意了吗!” 谢华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气老母亲,谢清蕊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不、我不要,祖母,我不要嫁人,蕊儿想一直陪着您。” 老太太叹了声:“你的两个妹妹都已经出嫁了,你不能再拖了。” 谢清蕊看到老太太眼里的坚决,明白在老太太这儿是没希望了,她转而望向父亲,楚楚可怜,谢晋哼了声:“你不必多说什么,我以前看中的那些寒门士子都清高得很,听说你名声不好,人家宁愿不跟谢府攀这门亲,都不愿娶你,这事可难办得很。” 谢清蕊彻底绝望了,她才不要嫁给那种小门小户,吃苦受累不说,一辈子让人瞧不起,她红着眼睛说道:“我不要嫁,反正我不嫁。” 她做出这种事情,让谢晋在二房面前没了脸面,此刻还敢耍小性子说不嫁,他气道:“此事可由不得你!我会尽快办,在你出嫁前,就在房中闭门思过,别出来了!” “父亲,您不能这么对我。”这是要做什么,要软禁她吗。 谢晋招了两个婆子,吩咐道:“把她带下去!” 谢清蕊哭喊着被婆子们架着拖了出去,老太太终归是不忍心,还是对谢晋说道:“她终归是你的女儿,婚事上,你费心些才好。” 谢晋倒是想费心,难道他能按着人家的头拜堂吗? “她做出这些事情,但凡是个有些家底的人家,谁肯娶?” 老太太嘟囔着:“凭蕊儿的容貌……” “别提她的脸了!”谢晋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谢清蕊要不是仗着自己长得好,至于做出这些事来吗,“以色事人者,能得几时好?” 老太太呶呶嘴,别过头去不再说话,曾氏和谢华对视一眼,很明显二人都不满这个结果,可能尽快将谢清蕊嫁出去,且看这情况,指不定嫁到哪个旮旯角里,也算痛快! 谢江译和谢江谦兄弟俩在院子里等得着急,苏如慧要照顾孩子不能离开,安然就过来看了眼,见他们还站在院里,上前问道:“里头怎么说?” 谢家出了这样的事,谢江谦觉得在自己娘子面前都没脸,低头说了句:“方才清蕊被带走了,还不知怎么决定的。” 安然对谢清蕊实在喜欢不起来,虽说不至于幸灾乐祸,但生这样的事,也实在是她自作孽,自然她可不敢在夫君面前这样说,此刻只是劝道:“不如先回去吧,你和大哥站在这儿,等会儿父亲他们出来,指不定要拿你们撒气。” 谢江谦是知道自家娘子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毛病,也不在意,与大哥谢江译说道:“咱们也别一直站在院子里了,里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呢。” 谢江译是既生气又心痛,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总还想着能为她求个情,可如今谢清蕊都赶了出来,想必里头已经有结果了,而老太太不允许他们进去,他就是想求情也没有法子,只是叹了声,随着二弟和弟妹一起离开。 临近黄昏时,其余人才得到消息,说是没把谢清蕊怎么样,只是会尽快给她安排门亲事嫁出去,谢清菡听到这样的处罚,很是不满道:“这算什么?她做了这么不要脸的事,就这么放过她了?” 安元修在一旁笑道:“那依娘子之意,该如何?” 谢清菡扬着脑袋想了半天,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安元修说道:“你看,你也说不出来吧,这事就尴尬在这里,明知道是多恶心人的事,可你能把她怎么样?这一没犯法二没杀人的,人家就是起了歪心思,难不成还能送官?”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的。”谢清菡凝眉道。 安元修知道谢清蕊从前总是欺负他娘子,便说道:“其实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不错了,等老太太回过味来,说不定连这事也不允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傻娘子呦,你以为赵初临是什么人,若是能严惩,他能仅仅就让谢清蕊尽早出嫁?谢清蕊做的这件事,说白了就是不道德,但又不犯法,顶多传出去名声不好罢了,可你看看谢清蕊,她还怕名声不好吗?她已经名声坏到无人肯娶了,再出这件事顶多算是雪上加霜罢了,趁着老太太如今没反应过来,抓紧把谢清蕊嫁出去,大家都省心。”安元修给她分析道。 谢清菡撇了撇嘴:“希望把她嫁得远远的才好。” 能不能嫁得远远的,安元修不知道,可他却知道这事肯定把他岳父大人愁坏了。 原本好好的一场郊游,如今谁还有心思,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回了城,谢清蕊一回府就被关在了屋里不能出去,谢江诚和温婉还是听下人们说嘴,才知道生了什么事,直气得温婉半天说不出话来。 谢江诚也是没想到,清蕊竟能做出这种事来,可如今什么事都没怀着身孕的娘子重要,她怕温婉动了气,不停劝着,说既然清蕊被关了起来,可见老太太还是没偏袒的。 赵初临和清芷直接回了平南王府,温婉也没和他们说上话,但她知道他们的感情一向极好,不会为一个谢清蕊就生嫌隙的。 谢晋是没脸多留谢清蕊了,这几日到处托媒人说亲,说哪怕城外、乡下都不打紧,人品好就成,可汴京里都知道谢清蕊是什么样的人,没人肯娶,乡下的又不敢相信这事儿是真的,堂堂祭酒大人的妹妹,跑到乡下说亲,这事儿怎么听都是唬人的。 清明原就休务七日,赵初临原本以为办差前是得不到信了,没想到谢晋做事这么利落,还真给谢清蕊说了一门亲,就是不知哪家的公子愿意娶这样名声的姑娘。 赵初临还兴冲冲回府告诉清芷,谢清蕊的婚事定得仓促,成婚日期也仓促,就在这个月底完婚。 “这样急?”清芷还真没想到会这样急。 赵初临道:“大概是怕夜长梦多吧,这样的女儿留在家里,指不定哪日又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来。” 这倒也是,大伯父和向氏都把谢清蕊当烫手山芋一样,恨不得能立刻甩出去,自然是越快越好。 “可知对方是什么人家?”清芷问。 赵初临才摇了摇头,小莲就进来,说谢府三公子送了消息来,清芷忙问什么事,小莲道:“三公子说大姑娘要嫁的是白珏。” “白珏是谁?”清芷疑惑道。 小莲也不知,说道:“三公子就让人递了这一句话。” 清芷正莫名其妙,却见赵初临一脸懊恼,清芷问他:“怎么了?有何不妥?” “我怎么没想到会是他,竟然是他。” “你认识?” 赵初临摇了摇头:“不算认识,但我知道这个人,去年的进士甲科,文采斐然,言之有物,子安还曾向我夸过此人。” 清芷一怔,她知道三哥哥挑选人才,品行也是关键,既然他都夸赞的人,人品不会太差,又取得进士甲科这样的好成绩,本该前途光明,怎么就同意娶谢清蕊了? 赵初临知道她的疑惑,叹道:“他家道中落,自小困苦,老娘亲为了供他读书,熬坏了眼睛,他也争气,一举成名,只是……你大伯父曾对他有恩。” 这也是谢江诚后来得知告诉他的,白珏当时连进京赶考的钱都没有,一路忍饥挨饿靠给人做点零散的活计来了汴京,却又差点流落街头,是谢晋给了他盘缠,鼓励他人穷志不能穷,要他找个客栈住着,安心备考。 清芷惊讶道:“所以,他是在报恩?” “既然谢晋开了口,他还怎么拒绝?只能报恩了。”赵初临没想到最后竟落到白珏身上,当初谢江诚在他面前夸赞此人时,还说他的文章难得的言之有物,不似以往他见过的那些无病呻吟。 “他肯定也知道谢清蕊名声不好,即便如此,他还是应下了这门亲事,可见是个知恩图报的,只是可惜了。” “的确可惜了。”赵初临叹道。 这样的人才,可千万别毁在谢清蕊手里。 第一百七十章 告别的拥抱 第一百七十章 告别的拥抱 入了夜,谭府侧门处沈延清翻身下马,将马儿拴在一旁树上,他则纵身一跃,入了谭府。 谭蓁蓁明确告诉他,不准夜里偷偷翻她院子,若真有要事,就到门房上让人通报一声,她不会避之不见的,沈延清虽好好记下了,但今日不同,今日他是来辞行的。 吴越王钱俶奉旨进京,官家派沈延清前往杭州接吴越王入汴京,明日他就要启程了。 使女小云正从姑娘屋里出来,瞧见个黑影差点叫出声来,可她记得沈小侯爷也是这样出现了几次,她忙自己捂住嘴巴,然后仔细看向来人,果然,又是沈家小侯爷。 不是,这位小侯爷就不能正常出现吗。 “你家姑娘睡了吗?”沈延清端着一张笑脸,问道。 小云警惕望着他:“已经睡了,你想做什么?” 睡了啊,沈延清望了眼屋子,“这不是还没吹灯吗?” 小云无语道:“沈小侯爷,我们姑娘云英未嫁,实在不适合三更半夜见您,您还是请回吧。” 沈延清听她这话,不但不恼,反说道:“我就知道她还没睡,我说小云姑娘,说谎可不好哦,赶快去通报一声,我有急事找她。” 小云哼了声,这小侯爷脸皮也忒厚了,“我不去,您还是快走吧。” “你不进去通报,那我可喊了啊,你想让外头的人都听到你家姑娘院里有男人的声音?”沈延清作势就要大喊。 小云连忙制止,她算是怕了,没好气说道:“那你等着,我们姑娘愿不愿意见你,我可说不准。” “快去快去。”沈延清挥了挥手。 没多久,房门打开,谭蓁蓁双手环胸倚在门前,不满道:“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不让你……” “我是来辞行的,明日一早出。” 谭蓁蓁的话被他打断,愣了愣:“辞行?” 沈延清走上前,与她一同站在廊下,点头道:“去杭州,接吴越王进京。” 谭蓁蓁哦了声:“那就去唄,左不过个把月就回来了,至于特地来辞行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天天见面似的。 沈延清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夜色昏暗,谭蓁蓁没现他神情比以往凝重了许多。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沈延清问她。 谭蓁蓁一脸莫名,不就去杭州一趟吗,要她说什么?她试探道:“一路顺风?” 沈延清心里顿时堵了口气,不上不下憋得他难受,咬牙问:“还有呢?” 还有?谭蓁蓁想了想,又说道:“带点当地特产?” 沈延清重重压下心头浊气,“好,还有吗?” “呃……早去早回?”这次总没错了吧。 果然,沈延清神色缓了缓,借着月色,他往前靠近两步,惊得谭蓁蓁连连后退:“你站那儿说就行,我听得见。” 沈延清无奈,他又没想做什么,至于这么防着他吗? “你会等我吗?” 谭蓁蓁就觉得他今日说话怪怪的,无语道:“我等你回来做什么?再说了,我不等你,你就不回来了吗?” “我一定会回来的。”他语气急切,忍不住又靠近两步。 谭蓁蓁好笑道:“你当然要回来了,你不回来能去哪儿?留在杭州娶妻生子啊。” 沈延清又说了一遍:“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一定会将吴越王带到陛下面前,一定会回来见你。”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你会回来。”谭蓁蓁觉得他今晚说话莫名其妙的,只好顺着他。 她唇角弯弯,露出好看的弧度,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儿,但就是吸引着他挪不开眼睛。 他的目光太过炽烈,让她慌了神,她故意问道:“还有事吗沈小侯爷?很晚了,我要睡了。” 沈延清回过神,是啊,已经很晚了…… 他突然张开双臂抱住了她,在她惊愕间,他的手臂紧了紧,似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沈延清!”她啊的喊出声,沈延清迅放开她,冲她绽放了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然后一跃而起,消失在她的眼前。 “你个登徒子……”谭蓁蓁要气死了,沈延清竟然敢抱她,他是不想活了吗! “姑娘啊,您小点声,别让人听见啊。”小云吓死了,姑娘这一喊,万一被人听到。 谭蓁蓁满肚子气,进了房间,重重将房门摔上,面上又羞又恼,他吃错药了吗,他凭什么敢抱她,凭什么! 天气渐渐热起来,谢府急匆匆准备着嫁女儿,谢清蕊出嫁,与当初清芷和清菡出嫁不同,她二人一个嫁入王府,一个嫁给朝中新贵,当初可都是怎么隆重怎么来,而这个大姑爷白珏,却是个一穷二白的,根本拿不出什么彩礼,谢府这边也自然没用心准备嫁妆。 意思意思走了个过场,成吉礼的日子就定了下来,谢清蕊对这些一无所知,她被关在房间里,能见的只有使女小鸢,而小鸢有心打听,也没人愿意告诉她。 谢清蕊还满心想着,老太太能压一压,或者过了这些天,已经改了主意了。 可她不会知道,再有半个月,她就要嫁入一穷二白的白家了。 这日,谭蓁蓁在府里碰见才回府的大哥谭知远,笑着上前唤了声:“大哥回来了。” 谭知远点了点头,在绕过她时却突然停下脚步,欲言又止。 谭蓁蓁望着兄长,笑道:“怎么了?” 谭知远顿了顿,却是问道:“沈延清去杭州了,你知道吗?” “知道啊。” “你知道?” 谭蓁蓁忙闭了嘴,呵呵道:“那个……他让人给我捎了信。”她可不能让大哥知道是沈延清半夜翻她院子亲口告诉她的。 好在谭知远也没在意细节,说道:“他因何去杭州,你可知?” 她知道,但她这次学乖了,果断摇了摇头。 谭知远自顾自说道:“他奉旨接吴越王钱俶入京,他……” 谭知远依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倒让谭蓁蓁没了耐心:“大哥到底想说什么?” 谭知远不知怎么跟她解释这件事的严重性,只好慢慢分析给她听:“两年前,先帝灭蜀,收复江南,吴越王是出了力的,然而江南覆灭,只剩吴越孤立无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可知陛下召吴越王进京,意味着什么?” 谭蓁蓁听不明白,可她能看到兄长面上的凝重。 “你觉得此次吴越王进京,他还回得去吗?” 谭蓁蓁紧蹙着眉,她自己都没现,她声音有丝颤抖:“大哥你在说什么,这话是什么意思?” 谭知远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沉重说道:“沈延清去杭州,有两种结果,其一,吴越王同意进京,沈延清也得以回来交差,其二……吴越王抗旨拒绝入京,扣留沈延清,亦或杀之。” 谭蓁蓁身子微晃,下意识抓住了兄长的胳膊,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原来他此行这般危险,难怪……难怪那晚他再三保证一定会回来,难怪他要特地来辞行,难怪他临走时抱住了她,他是觉得自己回不来了吗? 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来与她告别?而她却根本没当回事,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说她不等他,他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大哥,吴越王会进京吗?”她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沉声问道。 谭知远皱了皱眉,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我也不知道。” 谭蓁蓁根本没察觉到自己有多慌乱,她撇下兄长,跑出了府,骑上兄长的马匹就往平南王府去。 自从上元节齐敏儿闹出那样的事后,谭蓁蓁就再也没来过平南王府,她本打算只要齐敏儿在平南王府一日,她就永不会再来,可今日她却顾不了那么多了。 清芷正坐在廊下烤着太阳,就听门房上禀告谭姑娘来了,她还有些诧异。 谭蓁蓁进了院子,神色焦急,二话不说就冲到清芷面前问道:“赵初临在吗?” 清芷一愣:“他在书房……” “带我去找他,我有话要问他。”谭蓁蓁拉着清芷就要走。 清芷一脸莫名被她拽着,可她见阿蓁很着急的样子,并没有多问,忙带她去书房找赵初临。 书房的门是开着的,清芷进去说了一句:“阿蓁说有事找你。” 赵初临抬眸,就见清芷身后跟着的谭蓁蓁,他还没来得及问,谭蓁蓁就率先问道:“沈延清去杭州了,他会回来吗?他能回来吗?” 赵初临吃了一惊:“你知道了?” 谭蓁蓁点了点头:“我都知道了,他走的前一晚向我辞行,我都没当回事,可方才听我哥说,他……他可能……” “你先别着急,事情没有那么严重。”赵初临起身,走到她二人面前。 清芷虽不明白生了何事,但也安慰谭蓁蓁:“你先别担心,别自己吓自己。” 谭蓁蓁知道大哥是不会骗她的,她看着赵初临问道:“他有可能回不来是吗?” 赵初临沉默了一会儿,坚定说道:“他会回来的。” 他的沉默,谭蓁蓁如何感受不到?他说他会回来,更像是一种安慰,她突然觉得心里空空的,喃喃道:“连你都不确定,可见是真的很危险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面如冠玉的夫君 第一百七十一章 面如冠玉的夫君 谭蓁蓁走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清芷知道,恐怕连她自己都没觉她对沈延清这般在意,可清芷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谭蓁蓁总会察觉到自己的心的。 “沈延清真的会有危险吗?”清芷问赵初临。 赵初临却是道:“他此行的确有很多未知,但据我的了解,吴越王爱民如子,轻易不会动干戈,说不定会来汴京,可是……” 他顿了顿,清芷却是明白,可是毕竟吴越王来汴京,意味着他会成为亡guo之主,这便是其中的未知数。 “那我这段时间多去陪陪侯爵夫人吧。”清芷说道。 赵初临没有反对,他也同样在担心着沈延清。 四月末,谢清蕊出嫁。 赵初临和清芷都没有回去,也让老太太知道了他们的态度,谢清蕊是在出嫁前一晚才得到消息的,哭得差点昏死过去,可谢晋明确告诉她,若是在婚事上出什么岔子,她就永远别想进谢府的门。 谢晋的意思很明显,要不就听从安排出嫁,要不谢府就没这个女儿,谢清蕊别无选择,只能认命嫁入白家。 迎亲队伍来接,零零散散三五个人,瞧着就是寒酸,谢清蕊听小鸢说这些,大喜之日气得摔了满桌子饰,“这是什么样的人家,听都没听说过,连彩礼都拿不出来,迎亲队伍都这么寒酸,成心恶心我吗!” 小鸢连忙说道:“听说姑爷是去年的进士甲科,颇有才能呢。” “有才能那又如何,一没钱二没背景,凭他能爬到多高去?”谢清蕊嗤之以鼻,这世上有才能之人还少吗,就是她三哥哥谢江诚那也是因为谢府在金陵势大,他才能有如今成就。 “大姑娘,该出了。”门外婆子催促。 谢清蕊不情不愿起身,手中却扇遮挡下,是怨恨失望的一张脸。 新人在中堂拜别父母时,谢晋和向氏巴不得她快快出嫁离开的神情,真是让谢清蕊伤透了心,她在娘家这般不受待见,这不是明着告诉白家,可以不用对她好吗。 踏出府门那一刻,谢清蕊忍不住回身望了眼,这些天她过得浑浑噩噩的,原本以为能扬眉吐气入王府,转眼她就成了弃子,嫁给一个寒酸儒生。 这口气,她怎么忍得下! “起轿!”一声高喊,打断了谢清蕊的思绪,她恼怒将却扇扔在轿内一角,丝毫没有新娘子出嫁时的喜悦或不舍。 “小鸢。”走了许久,谢清蕊忍不住喊了声。 小鸢就站在轿外,听见姑娘喊她,连忙凑近应了声,就听她家姑娘不耐烦的问道:“怎么这么久?” 小鸢看着面前七拐八拐的偏僻巷子,尴尬道:“就快了,姑娘再等等。” 谢清蕊忍下了掀帘子往外看的冲动,她就算坐在轿子里,也能感受到此处偏僻安静,不知拐了多少个弯,她这是嫁到什么旮旯角去了? 谢清蕊在轿子里都快坐吐了,才听见一声:“落轿。” 下了轿,一路往新房去,她悄悄将却扇移开寸许,不知名的窄巷,破旧的老木门,几十步的距离就到了新房,整个白家,还没平南王府一个院子大,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姑娘,姑娘。”小鸢见姑娘突然停住不走了,连忙低声唤道。 谢清蕊回过神,幽幽叹了声,才继续抬步,而她这声叹息,不只一旁的新郎官听见了,不少宾客都听见了,白珏面露尴尬,目送新娘子入了新房。 白珏原不是汴京人士,考上进士后,做了个小小的京官,这才将老娘亲接来汴京,置了处不大的院落容身,自从家道中落后,老一辈的亲戚几乎不往来了,今日来的宾客大都是这一年来相处不错的同僚,人不多,自然散得也快。 谢清蕊从谢府带了贴身使女小鸢并一个管事婆子姓刘,是老太太指过来的人,还有另外两个粗使丫头,她在新房里等得心烦意乱,吩咐小鸢道:“你去厨房吩咐她们送点吃的过来。” 小鸢心道,这白家就姑爷和一个瞎眼的老母亲,吩咐谁去啊,她只好自己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正出新房,就见新姑爷往新房而来,小鸢恭敬拜过:“见过姑爷。” 白珏有些不习惯,问她:“这是要去哪儿?” “姑娘饿了,奴婢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白珏顿时觉得有些愧疚,连忙说道:“还是我去给她做点吃的吧。” 说完他就要往厨房去,吓得小鸢赶快拦住:“姑爷,还是奴婢去吧。” 白珏想了想,自己也不知道娘子喜欢吃什么,便点了点头:“那好吧。” 新房的门被推开,谢清蕊连忙拿起却扇遮住脸颊,看着婚服下摆慢慢朝她靠近,莫名地,她竟有了丝紧张感,她怎么说也是一个姑娘家,这是她的大喜之日、新婚之夜,对面的人是她的夫君。 “娘子有礼。”白珏躬身施了一礼。 谢清蕊将却扇移到一侧,四目相对时,二人皆是一怔,从谢府迎亲到进了这新房,谢清蕊因对这门婚事的不满,始终未曾偷偷打量过这个人,在她的认知中,这个即将要成为她夫君的人,一定是又丑陋又寒酸,让她实在提不起兴趣多看一眼。 可此时却扇移开,面前这个虽然有些局促,但面如冠玉、貌比潘安的郎君,竟然就是她的夫君? 白珏早就听闻谢府的大姑娘有着倾城容颜,可听闻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他有想象过,她是一个很美的姑娘,一定比他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美,可他在见到谢清蕊这一刻,还是有些怔住了,因为他比想象中更美。 霞帔凤冠穿在她的身上,如九天玄女,美得让人移不开眼,不禁令他自惭形秽。 在应下这门婚事前,不少人劝他,说谢府的大姑娘名声不好,同忠勇侯府的小侯爷暧昧不清,十个人有九个人这样说,可他还是应下了,是为报恩,可他既然娶了她,就会护她、爱她,不论从前那些流言真假,他只在乎将来。 小鸢很快做了吃的送过来,谢清蕊尴尬说道:“我饿了。” 白珏笑了笑,从小鸢手里接过托盘,亲自将饭菜摆出来,然后又给她盛了一碗汤,谢清蕊看着他一连串动作,咬了咬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难道没听过汴京城里那些关于我的流言吗?” “听过,但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如今你是我的娘子,我理应对你好,我们家的情况想必你也都知道了,我知道这是委屈了你,但我会好好办差,争取给你更好的生活,过去的事儿咱们不提了。” 他说得真诚,让谢清蕊怔愣良久。 “快吃吧,不然等会该凉了。”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如他的人那般,笑起来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谢清蕊坐下,低头吃着饭菜,喝着他亲手盛的汤,因为生气,她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不觉吃得快了些,见白珏一直盯着她看,她不禁面颊一红:“我吃相很难看吗?” 白珏摇了摇头:“不会,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 谢清蕊收回目光,有些心不在焉,这个人若是家世能好一些该有多好,哪怕比不得沈延清、赵初临之流,好歹也要和谢府不相上下吧,可是那两个人,对她不屑一顾,永远不会如白珏这般温柔体贴,这样一想,她好像又没那么难过了。 可是这样的想法只持续了一晚,在翌日一早出了房门后,昨夜的温情都不复存在了,小小的院落破旧不堪,低矮的房屋只有三四间,刘嬷嬷一早就跟她抱怨,说昨晚她们四个人挤在了一个屋子里,睡得浑身难受。 像刘嬷嬷这样的,在谢府都是单独住着的,跟着谢清蕊来了白家,要和好几个丫头挤在一间,实在憋屈,还有小鸢,姑娘身边的头等使女,也要和她们挤,有苦都没处说。 谢清蕊这才现,她和白珏的新房,竟然是白家最大的一间屋子,就那样的,连谢清芷在平南王府的房间一半都比不上,她的心顿时又凉了下来。 随白珏去堂屋拜见尊长,白母眼睛看不见,略有些拘谨坐在那儿,谢清蕊打量了眼这个老太太,身上穿的倒是干干净净,但那些补丁是怎么回事?白家穷成这样吗? “母亲,请喝茶。”她上前敬茶,白母颤巍巍的手摸索了好久,才摸到了茶碗,那粗粝黝黑的手碰触到谢清蕊的手时,谢清蕊不着痕迹移了开,心里一阵嫌恶。 白母没接触过这些大户人家的姑娘,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喝了茶,不好意思说道:“听说儿媳妇是天仙儿一般的人物,便宜我这臭小子了,只可惜我眼睛看不见,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谢清蕊淡淡笑着,白珏走上前对着母亲说道:“娘,清蕊可要比天仙儿还要美呢,不信您摸摸看。” 说着他执起母亲的手,放到了谢清蕊的脸上,谢清蕊待反应过来,惊慌一般躲了开,白母的手就落了个空,僵在了半空中。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家徒四壁的婆家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家徒四壁的婆家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白母眼睛虽看不见,但也知道生了什么,忙抽回手,责备儿子:“别吓到蕊儿,我这手满是老茧,能试出什么来?” 谢清蕊也意识到这样不对,可她真的是本能反应,此刻她强忍着重新上前,低声道:“对不起,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我……” “没关系,原也是我唐突了。”白珏淡淡一笑,眼睛里却不可避免的有些失落。 白母站起身来,说道:“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 “娘,您歇着,我去做吧。”白珏扶着母亲。 白母笑道:“你陪着蕊儿吧,我去就行了。” 谢清蕊站在一旁,心里一个劲得叫苦,却还是开口说道:“母亲,您歇着就好了,有使女们做这些,以后家里的活计您都不必操心,让她们去做。” 白母眼睛看不见,并不知道谢清蕊从娘家带来了使女婆子,此刻听她这样一说,忙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咱家人口简单,也没多少活,我能应付得来,让她们都回去吧。” 回去?谢清蕊瞪大了眼睛,人都送回去,谁伺候她? “母亲,您如今该是享清福的时候了,怎能再让您劳累呢。”谢清蕊再不懂事也知道,出嫁后让婆婆伺候她,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白母倒是没在乎这些,她知道儿子娶的媳妇是打小养尊处优惯了的,没指望这位贵女能洗衣做饭干粗活,只要他们小两口生活幸福美满,这些粗活她来做就好了。 她略有些尴尬说道:“咱们家地方小,住不下那么多人。” 谢清蕊也正想说这件事,便顺便提了提:“我看前头还空了一块地,咱可以再盖上两间屋子,让她们有个地方住。” 暂且不提盖房子要花钱,单说那个地方……白珏说道:“那里养了些家禽,鸡蛋和小鸡崽拿到市集上卖,还能有些收入,你也知道,如今我的俸禄不多,只能勉强维持家用,若想富余些,便要在别的地方想想办法。” 谢清蕊打出生起,就没为吃穿过愁,此刻听白珏说这些,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但更不可思议的还在后头呢,白珏又道:“我明白你从未吃过苦,嫁到我们家的确是委屈了你,你也过惯了被人伺候的日子,只是……莫说咱家住不下这么多人,就是住得下,也没有多余的钱养着她们。” 白家如今的情况就是靠着白珏的俸禄勉强度日,哪还能养那几个使女婆子。 谢清蕊张着嘴,像吃了苍蝇一般恶心,饶是她再怎么能装,此刻也装不下去了,“那你的意思是,她们都留不得,以后所有的事情都要我自己来做?我从小到大都没做过的事情,你让我怎么做?” 她就连喝口水,都有人帮她倒好,如今却要把伺候她的人都撵走,她还怎么活? “凡事都有第一次,没有人天生就会伺候人,也没有人天生就只会被人伺候,再说了,你有什么不会,不是还有我吗,娘也会教你。”白珏耐心说道。 谢清蕊气道:“我不是不会,我是不想做,你怎么就不明白?” 她声音大了些,白珏一怔,一时没有多言,白母杵在他们中间,心急如焚,这哪有新婚第一天就吵架的,连忙将二人劝住,对着儿子说道:“使女婆子的事儿就先不提了,以后慢慢再说,时辰不早了,都该饿了吧,我去做饭哈。” 白母拄着拐杖出了堂屋,到院子里的小厨房去,有两个小丫头连忙过来扶着,问道:“老夫人要做什么,吩咐我们就行了。” “你们是?” “我叫芬儿,她叫章儿,是跟随姑娘一起来的,老夫人有事只管吩咐我们。”两个小丫头原先在谢府不过是粗使丫头,连主人卧房都进不去的,她们和刘嬷嬷还有小鸢姑娘可不同,如今来了白家,什么事都抢着做。 得知白母要去厨房做饭,忙揽了下来:“老夫人您回房等着吧,以后这些事我们做就好。” 白家地方小,人口也简单,其实没有多少活计,她们也乐得轻松。 白母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被她们送回了屋,没多久,饭菜就做好了,可白母却吃得很不安心,这两个小丫头做这一顿,顶得上原先三天的。 谢清蕊却还是觉得不满意,责备道:“你们就给母亲做这些东西吃啊?” 芬儿和章儿慌忙对视一眼,不是她们不想做好的,是厨房里就没什么可做的啊,她们这么一说,谢清蕊却道:“那不是养的鸡鹅吗?” 她们委屈应下,白母却连忙说道:“那个可杀不得,还要留着下蛋呢。” 谢清蕊瘪瘪嘴,她以为白母看不见,却忘了一旁的白珏也盯着她,她嫌恶的样子被白珏看在眼里,心里到底是有些不好受,吃了几口饭就吃不下去了。 好在接下来两天彼此相安,白珏也觉得是自己太苛刻了,谢清蕊毕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可能一时不习惯这样的生活,他该多给点耐心的,所以三日后,白珏还是力所能及准备了礼品,与谢清蕊一同回门。 谢清蕊回门这日,老太太特意传了信,让清芷夫妇并谢清菡夫妇都回谢府,他们在谢清蕊出嫁那日就没到场,如今谢清蕊嫁都嫁出去了,总不能以后都不往来了吧,那让新姑爷看着像什么样子。 而且老太太心里也有算计,新姑爷是进士出身,那才能是连谢江诚都夸赞的,若是另外两位姑爷能在朝堂上提点帮衬着些,不愁没有好前途,老太太心里在想什么,清芷一清二楚。 不过她还是对赵初临说道:“大姐夫此人,既然是三哥哥都看中的,你们要是能帮衬也帮衬些,听说他家里情况不是太好,他是他,谢清蕊是谢清蕊,不一样的。” 娘子这么识大体,赵初临自然高兴,便说道:“娘子放心,官家的眼睛雪亮着呢,每年进士名额就那么几个,官家心里都有数,只要白珏好好办差,别动什么歪心思,自有他的好前途。” “歪心思?你不是说他人品贵重吗?”清芷问。 那是以前,如今嘛,赵初临摇了摇头:“他既娶了谢清蕊,会不会被谢清蕊带坏,那可就说不准了。”只希望他千万不要被色所迷吧。 清芷两口子晚到了会儿,新姑爷已经提前拜见了各位尊长,现下见二人到了,白珏忙上前打招呼。 “都承旨大人。”白珏率先见礼。 赵初临连忙扶起,直呼不敢:“在家里,不必称呼官职,大姐夫何必如此见外,该是我夫妻二人给大姐夫见礼才是。” 说着便与清芷一同见过了礼。 谢清蕊在一旁看着,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她的夫君,终究是比他们矮了一截,他做姐夫的,干嘛巴巴跑去给妹夫见礼,真是丢死人了! 白珏哪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见三姨妹来了,自家娘子也不起身,三姨妹也不去打招呼,方才二姨妹夫妇两个进来时,娘子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觉得有些奇怪,但他是婚后头一次上门,不好多问什么,便压下没提。 午时,一大家子坐一起用饭,没有和清芷回门时一样分开坐,而是几张大桌子拼在一起围着坐,温婉月份大了,没有出席,谢江诚坐在清芷身边,兄妹俩闲聊了几句。 白珏打眼瞧着这一大家子,几位兄长暂且不提,两个连襟不但个个比他有本事,对待妻子也格外细心,看得出他们夫妻感情都很好,白珏便想他一定要做得更好才行,既然在经济上没法让娘子优越,便要对她更加包容体贴些才好,不能让她在姐妹间落了下风。 谢清蕊和白珏想法差不多,不过她看着对面坐着的赵初临和安元修时,心里却对自家夫君越不满,不回那个白家还好,起码白珏要长相有长相,要气度也有气度,只是一想到那个穷酸的家,家里还有个穷酸的瞎眼老太婆,谢清蕊这心里就像猫抓般难受。 老太太原本对这个孙女婿并不满意,蕊儿打小没吃过苦,却要嫁到那样穷苦的人家,可自从她听了诚哥儿一番话后,心里对新姑爷就有了别的看法,如今又见新姑爷这样好的相貌,真是越看越满意了,一个劲招呼新姑爷多吃点。 白珏盛情难却,倒真吃了不少,被谢清蕊看在眼里,又觉得丢脸,好像这辈子没吃过好东西似的,自从回了娘家和谢清芷与谢清菡的两位夫君比起来,谢清蕊就觉得白珏哪哪都不顺眼了。 又一想到她整日和一对鸡鸭鹅住在一起,更是连饭都吃不下去了,老太太忙问道:“蕊儿,你怎么吃这么少?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谢清蕊尴尬摇了摇头,安然淡淡笑道:“许是这几日被大姑爷照顾得太好,回来后吃不惯娘家的饭菜了吧。” 老太太笑了笑,对白珏说道:“蕊儿娇生惯养的,还望姑爷多担待些。” 白珏忙说不敢,对娘子好是他应该做的,谢清蕊心思却还留在二嫂嫂那句话上,她怎么听着都像是个嘲笑她嫁了个穷人家。 第一百七十三章 卖官鬻爵 第一百七十三章 卖官鬻爵 于是这一段饭,是吃得谢清蕊食不知味,老太太还以为她身体不舒服,可真正不舒服的却不是她。 安然吃了两口就没了胃口,为了不扫大家的兴,一直忍着,可闻着这些饭菜的味道,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就要起身告辞,老太太关切了几句,才知安然是有了身孕。 老太太惊喜道:“这是好事啊,怎么不早告诉我们?” 安然不好意思道:“昨个儿才请大夫查出来的,想等稳一些再说的。” 老太太责备谢江谦:“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你们年纪轻不懂要注意什么,要来问我或者你母亲,怎么能自己瞒着?” 谢江谦对这种事没什么主意,自然是娘子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了,此刻被老太太责备,也只能一言不受着。 “既然不舒服,就快点回去歇着吧,等会儿想吃什么就吩咐厨房做,你要是脸皮薄不好意思来问我们,就去问问你大嫂嫂和婉儿。”老太太嘱咐道。 谢江谦就先陪着安然离开了,他们一离开,老太太就把目光转到了清芷和谢清菡身上,这眼瞅着她们成婚时间都不短了,怎么都还没个动静? “二丫头和三丫头也要抓紧了,如今婉儿就要生了,你们二嫂嫂也有了身孕,这说起来,安然进门的时间还没清芷出嫁早呢。”老太太嘀咕道。 清芷放下筷子,得,这有什么好比的,生个孩子也要比来比去,谁比谁慢一步都不行? 清芷淡淡说了句:“顺其自然吧,这个也没法强求不是。”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老太太可听不得这样的话,什么叫顺其自然,这嫁到夫家久了生不出孩子,是要被夫家嫌弃的。 “我说祖母,我们不过才成婚半年多,不必这样着急的。”这期间还包括李兰歆进府闹那一场、赵初临离开一个多月赈灾,老太太就是想当然,以为怀个孩子说怀就能怀上似的。 “半年多时间还短吗?”老太太不免有些生气,她这次可是纯粹为这丫头好,她还不领情。 赵初临忙打圆场,握了握娘子的手,点头说道:“祖母放心,我们会努力的。” 清芷一下子羞红了脸,回眸瞪了他一眼,这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种没脸没皮的话他都说得出口。 老太太却很满意赵初临的话,转而又望向谢清菡,还没等老太太开口,安元修就连忙说道:“祖母放心,我们也会努力的。” 老太太张开的嘴又合上,目光悠悠的转到谢清蕊身上,笑道:“虽说你们才成婚,但也别不放在心上,女人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相夫教子。” 谢清蕊不过才成婚三日,饶是她脸皮厚,当着夫君和满屋的人说这些,也不觉有些脸热,一时间谁都不再说话,原本还热热闹闹的,一下子沉静下来。 谢江诚见气氛有些尴尬,主动与白珏提起今年春季礼部科考一事,“不久后就要准备殿选,今年录取人数比去年多了些,官家很是高兴,准备邀请去年的进士甲科、乙科一同赴琼林宴。” 白珏微微诧异,没想到谢江诚会将这样的消息告诉他,谢江诚又道:“这可是在官家面前表现的好机会,你可要好好准备啊。” 白珏重重点头:“多谢三哥。” 这声“三哥”,谢江诚很是受用,赵初临和安元修可从来没有喊过他一声“三哥”,他不由将目光转向二人,挑了挑眉,好像在说:“你们不觉得惭愧吗?” 无奈赵初临和安元修只当做没看见,并不打算那般亲切称呼他。 临走时,清芷去西院瞧了眼温婉,谢江诚和赵初临就站在院子里说话,提到沈延清,二人皆是一脸担忧,杭州还没有消息传来,也就意味着,吴越王并未启程,沈延清依旧处在危险当中。 “他当初既非要选这条路,就该明白会有怎样的危险。”赵初临说道。 谢江诚点了点头,他们都明白,但到底是至交好友,担忧是免不了的。 正说着话,清芷和温婉一同出来,温婉肚子又大了些,谢江诚连忙走上前扶着,被温婉嗔道:“没那么娇气,大夫也说我该多走动走动。” “那我陪着你在府里转转。”谢江诚是不放心她一个人的。 温婉应下,说正好送一送清芷两口子,几人走到府门处,恰好谢清蕊和白珏也才辞了老太太出来,两下打了个照面,谢清蕊什么话都没说,绕过他们就离了,白珏尴尬笑了笑,才微微躬身,就听谢清蕊没好气说道:“快点走了,真是晒死了。” 白珏微微一叹,跟着她上了马车,温婉看着马车离开,叹了声:“她再这样下去,好好一个夫君也要被她作没的,我见这白珏待她还算好。” 清芷是对谢清蕊没什么期待了,只说了句:“恐怕是本性难移。” 而谢清蕊同白珏回白家,坐在狭窄的马车上,浑身都不自在,又想到方才停在府门外平南王府的双驾马车,难道她这一辈子,注定比不上谢清芷了吗。 “娘子,你与三姨妹是不是有什么过节?”白珏思虑了良久,还是问了出来。 谢清蕊没好气说道:“你既看出我与她不和,还在赵初临面前那般殷勤做什么?” 白珏却道:“亲姐妹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见三姨妹也不像不好相与之人。” “你的意思是,不好相与的是我?”谢清蕊今日已经憋了一肚子气了,原本她在谢府处处优越,谢清菡和谢清芷不得老太太喜欢,就连下人们也见风使舵巴结着自己,可怎么自从她们都嫁了人,她就要处处矮一头呢。 白珏也并非没有气性的人,但面对新婚妻子,他总想着多些容忍,顿了顿便哄道:“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在我眼里,你自然什么都是好的,娘子放心,这次琼林宴,我一定在官家面前好好表现,我答应过你,一定会给你更好的生活。” 谢清蕊见他这样子,也不好再脾气了,撅着嘴说道:“但愿你不会让我等太久。” “对不起娘子,让你受委屈了。”他伸出手臂揽她入怀,满怀愧疚,他从未想过自己有将一日会娶那些府宅里的贵女,诸如谢府,对他来说都是遥不可及,遑论平南王府,她的妹妹们个个嫁得那么好,她觉得委屈,自然也是应当的。 新婚的小娘子,还未曾在夫君面前展露所有的情绪,被白珏一哄,谢清蕊的气也消了大半,软软窝在夫君怀里,面色羞红,本就绝美的人儿,稍稍露出点风情,便是摄人心魂的美,白珏喉头微动,眸中便多了几分不明的意味。 谢清蕊已为人妇,且是新婚,新鲜劲还没过去,她自然明白夫君眼里的情绪是什么,娇羞地扬起脸颊,却迟迟没有等到他的下一步动作。 白珏是守礼之人,这是在马车里,他纵然想与她亲近,却也怕吓着她,姑娘家总是有几分含蓄娇羞,他都明白,纵然对方是他的娘子,但毕竟二人是新婚,不过短短相处了三日,只是他没想到娘子会主动将脸颊凑过来,不禁怔愣住了。 谢清蕊咬了咬唇,媚眼如丝,不提身份地位,这样俊美的郎君并不比赵初临差啊,且比那个只会动粗的安元修强上数倍,谢清蕊此刻,眼里只有面前这个面色微红、满心里都是她的夫君了。 她主动献上唇瓣,覆上了他的,白珏身子紧贴着车厢,绷得笔直,心里的震撼终究被欲望冲散,这是他的娘子,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他一点点回应她,化被动为主动。 马车停在白家门前,二人皆是面色绯红,白珏动情说道:“娘子,谢谢你嫁给我,今生我必不负你。” 谢清蕊伏在他的胸前,她不只要他不负她,更要他飞黄腾达、封侯拜相! 想到这儿,谢清蕊缓缓说道:“如今咱们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我的自然也就是你的,出嫁时,我的嫁妆虽比不得三妹妹,可祖母私自也给我添了不少,你在外办差,各处都需要打点,需要多少,只管与我说。” 谢清蕊这样说,怎能令白珏不动容,他亲吻了下她的额头,却还是说道:“家里开销不大,我在外头也不用什么钱,嫁妆是你自己的东西,我不会动的。” 谢清蕊道他死脑筋,她的钱可不是白给的,自然是希望助他加官进爵,她回报的也会更多。 “你虽高中,但在汴京这样的地方,遍地高门显贵,出头有多不容易你岂会不知,且自陛下登基后,科举扩大了录取人数,每年几十个人,最终能出头的能有几个?你一个劲的死脑筋,只想用心办差,就不知道想想别的法子?” 白珏不解地望着自家娘子,问道:“娘子的意思是?” 谢清蕊轻轻吐出四个字:“卖官鬻爵。” 白珏大惊,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面色微沉:“娘子怎能有如此想法!” 谢清蕊不满地掰开他的手,见他突然变了脸,也不禁有些恼怒:“就你清高!此事在你这又不是独一份的。” “娘子不必多言了,此事休要再提!”白珏掀开帘子下了马车,谢清蕊在后头恨得咬牙切齿。 第一百七十四章 重午包粽子 第一百七十四章 重午包粽子 五月初,杭州终于有消息传来,吴越王启程了,不日便可到达汴京。 赵初临得了消息,立刻回来告诉了清芷,清芷则忙让小莲亲自去谭府,告知谭蓁蓁一声,她担忧了一个月,现下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 谭蓁蓁听到消息那一刻,眼眶就红了,这一个月,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到底有多心急如焚,那个人总在他面前嬉皮笑脸时,她觉得烦得很,他隔三差五翻她院子,她颇为恼怒,可直到意识到他可能有危险,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她才明白,她已经开始这般在意了。 从去年七夕,他嬉皮笑脸对她表白到如今,已经快要一年光景了。 他从一开始的放浪形骸,到后来慢慢改变了她对他的认知,他进军营历练,每日奔波于校场,他就算再苦再累,也不忘隔几日就来看她,他让她习惯了有一个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习惯了被他注视着、爱慕着。 可她……真的还能再次相信一个人吗? 谭知远得到消息比赵初临晚一些,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就来告诉了妹妹,并且说道:“没有抵达汴京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但既然吴越王肯启程,便是好事。” 谭蓁蓁明白,谁都不敢保证吴越王途中会不会反悔,不到他最终抵达汴京的那一刻,沈延清还是会有危险。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出了两浙地界,凭沈延清的身手,若真有危险,他定能逃脱。”谭知远安慰妹妹。 谭蓁蓁面色一红:“我没有担心。” 谭知远淡淡一笑:“你说不担心那就不担心吧。”只是傻子都看得出来。 他从前反对沈延清,是知道妹妹对沈延清没那个意思,且沈延清从前名声不好,最爱流连烟花柳巷,可这半年多来,他变了很多,行事比从前沉稳,且妹妹的心意也在悄然转变。 还有一点,从前他不知男女之情,如今遇到了周小鱼,倒有些理解沈延清了。 重午前一日,南苑厨房就开始包粽子,清芷说想亲手包几个给赵初临尝尝,就来厨房学手艺,小莲和阿荇在旁边给她打下手,清芷笑道:“看厨房妈妈包起来很容易,自己一上手才知道多难,这扎不紧一下子全散开了。” 清芷试了好几个,次次都是这样,很是无奈,厨房妈妈耐心手把手教她,她才算勉强成功一个,可是一打眼,就见二哥赵初毅笑悠悠站在门口。 自己这蠢笨样子一定都被他瞧见了,她尴尬笑了笑:“二哥怎么来厨房了?” “我闻着粽香味就来了唄。” “还没上锅了。”清芷瞥他一眼,都还没包完,哪来的粽香味。 厨房妈妈和蔼笑道:“二哥儿最喜欢吃粽子了,每年都早早来厨房等着,就是去年……”厨房妈妈意识到多嘴了,没有说下去。 赵初毅却全然不在意,说道:“去年在邕州,我可是最想念妈妈包的粽子。” 厨房妈妈顿时乐得合不拢嘴:“那等会儿二哥儿可要多吃几个,有你最爱吃的糖蜜巧粽。” 清芷真看不出来,二哥竟然爱吃糖蜜粽,不过她突然想起一事,征求二哥的意见:“咱们将小鱼请来吃粽子好不好?” 赵初毅一愣:“请她做什么?” “小鱼孤身一人在汴京,重午节是大日子,她难免孤单伤怀,请她一起来热闹热闹也好。” 赵初毅没有应,只是说道:“明日才重午呢。” “明日重午,父亲或许会叫着一家人去北苑吃饭,小鱼来也不方便,今日咱们在南苑自己包着吃。”且因齐敏儿之事,周小鱼也不适合出现在她们面前。 “她是你的朋友,你想请就请唄。”赵初毅淡淡说了句。 清芷笑道:“这不是想着先征求二哥的意见,免得到时候人家来了,二哥再避着不见,多尴尬啊。” 赵初毅知道她是故意打趣儿,但一提到这个周小鱼,他心里就乱得很,说道:“你们先包着,我先走了,好了叫我。” 他曾刻意避着周小鱼,可每一次见面后,不但没有彻底拒绝,反而都会拉近彼此的距离,这种意料之外的事情,实在是令人很是心烦意乱,周小鱼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姑娘,她本该活在干净的世界里。 因重午休务,今日赵初临去枢府处理了些事务,回府时,厨房的粽香味老远就闻到了,等他回了主院,却没见清芷的身影,问了使女,才知大娘子在厨房忙了一下午了。 他笑了笑,就要往厨房来,出了房门就见清芷亲手端了粽子进来。 “你是不是闻着粽香味回来的?这样准时。”清芷笑着进了屋,“来尝尝看,看你能不能猜出来哪个是我包的。” 这还用猜吗,赵初临低头一看,铁定最丑的那几个都是清芷包的,他从小吃厨房妈妈包的粽子长大的,自然认得出,可他是不会这样对自家娘子的,笑眯眯说道:“我猜啊,最香最好看的那个一定是娘子包的。” 清芷知他是哄她,但她乐意听啊,嘱咐道:“先尝一下吧,就是别吃多了,等会儿我请了小鱼来,二哥也会过来,咱们提前和小鱼一起过节。” 赵初临应下,还是伸手拿了最丑的那个,是蜜糖的,很甜,甜在他的心里。 小鱼忙完了春日楼的事才赶过来,她还带了她亲手包的粽子,“里头放了栗和枣,也不知你们喜不喜欢。”说这几句,她还特意看了赵初毅一眼。 她真是太高兴了啊,清芷请她来吃粽子宴,她还以为赵初毅又会躲着她,没想到他也在。 清芷将小鱼带来的粽子也一起交给厨房,没一会儿,席面便摆好了,一人一杯菖蒲酒暖身子,正在这时,齐敏儿遣了人来南苑,说感谢清芷送去的粽子。 赵初临问道:“你给她送粽子了?” 清芷点了点头:“也给父亲和母亲送了几个,总不好缺了她那儿的,给大哥吃也是好的,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赵初临没再多说什么,清芷知道他是不愿自己和齐敏儿那样的人多往来,便故意岔开话题,突然盯着二哥手里的粽子问:“二哥吃这个是什么陷的?” 赵初毅看她一眼,不答话,清芷自顾自说道:“好像是夹枣的啊,二哥不是爱吃糖蜜巧粽吗?” 赵初毅咳了一声:“就随便拿的,你哪那么多话?” 清芷和赵初临对视一眼,淡笑不语,一旁周小鱼听说赵初毅爱吃糖蜜的,懊恼道:“我不知道,早知道就包你爱吃的了。” 赵初毅诧异道:“你是为我包的?” 周小鱼呵呵笑着:“那不然呢?” 说着她就去抢赵初毅手里的粽子,“这个就别吃了,不好吃,你吃你喜欢吃的。” 赵初毅愣愣地看着这姑娘下手抢,忙躲了过去,一把塞进嘴里,含糊道:“吃都吃了,别浪费。” 周小鱼真是个小姑娘,傻傻的,吃她个粽子都能乐上半天,赵初毅无奈摇了摇头,他是从未见过如此难缠的姑娘,从前那些姑娘,他冷声几句,她们就离了,这个周小鱼却不论他怎么拒绝,她好像都听不见似的。 与此同时,北苑齐敏儿房间里,赵初秀闻着粽香进门来,稀奇道:“厨房今日就包了粽子?” 齐敏儿淡淡回应了句:“是三弟妹送来的。” “弟妹有心了。”赵初秀见还热乎着,便亲手剥了一个拿给齐敏儿,“闻着挺香的,你尝尝。” 他都亲手剥了放到她嘴边了,她总不能冷着脸不接吧,齐敏儿伸手接过,咬了一口,香香糯糯的,确实不错。 赵初秀见她肯吃,笑了笑,自从齐敏儿从娘家回来后,笑脸都没有几个,话也不多,和从前的她相差太多,赵初秀都担心她是不是病了,“怎么样?好吃吗?” 齐敏儿点了点头:“你尝一个不就知道了。” 赵初秀便也剥了一个吃起来,一时无话,却也安静祥和,这样的情景在二人之间并不常见,安静对坐着吃着东西,没有怨恨和争吵,彼此都心平气和,甚至还能好好说上几句话,就连齐敏儿也是微微一怔。 “娘子,明天我休务,陪你回趟秦国公府吧。”赵初秀平静说道。 齐敏儿顿时一慌:“你要送我走?” 赵初秀愣了愣,笑道:“说什么傻话呢,我只是见你这段时间都不大高兴,想着陪你回趟娘家见见亲人,你应该会开心一些。” 她还以为……齐敏儿放下了手中的粽子,心中五味杂陈,赵初秀这是在关心她吗,他竟愿意在她身上费心思了吗,可是她已经……已经不能…… 齐敏儿没忍住捂住脸颊,泪水汹涌而出,赵初秀一惊,连忙起身到她身边,“怎么了?说得好好的怎么还哭了?” 齐敏儿心里的苦他如何知晓,见齐敏儿不说话,赵初秀又道:“你若不想回去,咱们就不回去,或者你想去别的地方散散心,我也陪你。” 齐敏儿扑在他的怀里,终究没有勇气告诉他,她很有可能再也怀不了孩子这件事。 第一百七十五章 吴越王入汴京 第一百七十五章 吴越王入汴京 夜色渐深,赵初临去送二哥还没回来,小莲伺候着姑娘梳洗,清芷试探问道:“前些日子,潘嬷嬷又与我说起了你的婚事,我知你一心为我,可你看看,官人待我这样好,谁也不能欺了我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小莲手上的动作一顿,又继续给姑娘卸头上的钗环,轻声道:“姑娘这是不想要我了,总是想法子要打了我去。” 清芷瞪她一眼:“你还矫情上了?” 小莲不说话,满脸都是不乐意,清芷叹了声,耐心与她说道:“你与阿荇不同,她是个孤儿,打小跟着我也没个亲人,她自己不愿嫁人,我拿她也没法子,可你总得为你爹娘想想吧?” 清芷半天没等到她出声,回过头一看,这丫头眼睛红红的,竟然哭了。 “你哭什么?” 小莲自己抹了抹眼泪,酸着鼻子说道:“我五岁就跟着姑娘了,比阿荇还早两年,那时候主母不管姑娘,吴嬷嬷有时候顾不过来,那几个年纪大的使女就欺负我,都是姑娘一直护着我,她们人前敬着姑娘,人后却欺姑娘年纪小,总是好吃懒做,好长一段时间,姑娘的衣裳都是咱们两个一起洗的,后来是吴嬷嬷赶走了她们,另换了别的使女来,咱们日子才好了些。” 清芷笑了笑:“我记得,还是你偷跑出去告诉了吴嬷嬷。” “姑娘,我是真的不想离开你。”小莲低声说着,她父母一直在庄子上,她是和姑娘一起长大的,姑娘从前,主母不管,老太太不爱,说是二人相依为命也不过分。 说起这些,清芷眼睛也不禁红了些,她永远不会忘记小莲才来府上那一天。 那日,老太太想从家生子中给谢府里三个姑娘选玩伴,清芷虽然名义上是嫡女,但却没有人愿意选她,老太太喜欢谢清蕊,袁小娘又会来事儿,好多婆子都想让自己的丫头跟着大姑娘,就连选谢清菡的都比选清芷的多。 只有小莲,指了指清芷,问潘嬷嬷:“娘,我能跟着三姑娘吗?” 那个时候啊,清芷的局促不安都没了,后来小莲就进了她的院子,那些年纪大的使女明里敬着清芷,暗地里却不把她当回事,当时小莲还没人家腿高,就要去教训她们,被人家像小鸡崽一样拎起来,她却鼓着腮帮子瞪着那些人。 再后来老太太觉得清芷毕竟是个嫡女,就又从外头买来了阿荇,阿荇来时,清芷院里的使女已经换过一批了,可小莲这性子却是改不过来了,但凡有小丫头对清芷不敬,她总会第一个冲上去教训,而阿荇性子就温和得多。 清芷轻轻握住小莲的手,说道:“所以啊,在我心里,你就像我妹妹一样,我也希望你能找个疼你爱你的夫婿,过你自己的生活。” 小莲低着头,可她是真的不想离开姑娘。 赵初临一进屋子就见小莲红着眼睛委屈的样子,笑道:“这是被谁欺负了?” 小莲忙擦干眼泪:“没。” 赵初临又道:“赶明儿给你说门亲事,有人护着,就没人敢欺你了。” 小莲才擦干净的眼泪又涌了出来,跺了跺脚:“我不要。”就跑了出去。 赵初临一脸莫名,问清芷:“这是怎么了?” 清芷无奈道:“原就为了这事闹别扭,你偏偏又提。” 赵初临却凑在清芷身边笑嘻嘻说道:“娘子,你觉得赵传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 赵初临赶紧当稀奇事讲给清芷听,“我好几次见赵传那小子的眼睛,有事没事往小莲身上瞥,估计是瞧上小莲了。” 清芷诧异道:“竟有这事?” 她竟从未觉,不过她还是说道:“这事咱们别插手,她二人要是有意,咱们总能看出来,可别先乱点鸳鸯,我是要征求小莲的意见的。” “是,都听娘子的。”赵初临应下。 清芷从梳妆台前起身,才走了两步就一把被赵初临抱了起来,他笑道:“娘子好香啊。” 清芷道他又说胡话,可下一瞬就被他抵在床榻,她红着脸颊推了推:“都什么时辰了你还闹。” 赵初临一手解了帷幔,一手扯过被衾,目光灼灼看着她:“你忘了我在老太太面前,答应过什么了?” “你还当真了?” 赵初临佯怒:“你以为我说着玩呢?” “我以为你不过是想堵老太太的口。” 赵初临哼了声,他才不是说说而已,这眼瞅着子安的孩子就快要出生了,他能不羡慕呢,赵初临拽过清芷的手环在他的腰上,清芷顺手就给他解了束腰,松松垮垮的衣裳褪下来,她就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五月中旬,吴越王钱俶入汴京。 陛下特派汴京府尹魏王出城迎接,城中百姓亦多驻足,想要一睹这位爱民如子的吴越王真容。 浩浩荡荡的队伍进了城,人群中,谭蓁蓁一眼就看见了骑在马背上那个挺拔的身影,这一刻,她的心才算是真正放下,他回来了,他真的平安回来了。 她无声笑了笑,然后准备转身离开,却突然听见人群中一阵窃窃私语,隐约听见有人说:“这不是沈小侯爷吗?他怎么停下了?” 谭蓁蓁顿了脚步,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蓦然回身,他就已经离她很近了,谭蓁蓁惊讶道:“魏王亲自出迎,你怎么能此时离开队伍……” 话音未落,她眼前一黑,已经落入了他的怀抱,只听她头顶传来他沉沉的声音:“我回来了。” 短短四个字,却重重撞在了她的心上。 “等我先入宫复旨再去找你。”他一身甲胄,坚硬冰冷,他怕弄疼她,只是将她轻轻抱在怀里,可此刻他转身离去,她却觉得这个怀抱如此温暖。 直到……察觉到人群中那些古怪的目光,谭蓁蓁腾地脸红了,并且将沈延清在心里骂了八百遍。 沈延清在长街上明目张胆这一抱,不出半个时辰,就传到了平南王府,吴越王进京是大事,多少人关注着的,沈延清在这个当口上闹出这样的举动,不论是成心还是真的难掩激动之情,反正是瞒不住了。 赵初秀听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愣愣站在院子里,都忘记了要进屋,齐敏儿唤了他一声:“出什么事了?一直站在院子里做什么?” 赵初秀回过神,心中如翻涛骇浪,他连忙说道:“我还有事要处理,就不陪你吃午饭了。” 话才说完,他便匆匆离了,一路出了齐敏儿院子,走了很远他才停下脚步,如今他和齐敏儿关系好不容易有所缓和,如此平静的生活他不愿打破,只是此刻他不适合面对她,不适合让她见到自己险些失控的一面。 阿蓁,阿蓁她…… 他明白自己早已经没有了资格,可听到这样的消息,他心里却还是空了一块,但只要是阿蓁喜欢的,他愿意祝福她。 希望她好这件事,从来没有变过。 阿蓁,祝你幸福。 谭蓁蓁没有想到赵初秀,也不知道赵初秀心里的想法,她才回府,就被母亲叫了过去,一路忐忑到了母亲房中,却见母亲犹犹豫豫不知该如何开口。 谭蓁蓁低下头,喃喃问道:“娘亲,你都知道了?” 谭夫人对女儿的感情一直都很小心翼翼,此刻见女儿愿意主动说,连忙问道:“阿蓁,这是真的吗?” “不是的,是他、他头脑热,他……”谭蓁蓁不知该怎么跟母亲解释。 没想到谭夫人却将女儿的手放在了掌心,柔声说道:“阿蓁,小侯爷等了你这么久,我见这孩子对你是真心的,你若也有意,就好好与他说说。” 谭蓁蓁愣了愣,突然红了眼眶:“娘,我可以吗?” 她真的可以吗? 谭夫人知道从前赵初秀的事对她伤害太大,心疼地抱住女儿:“当然可以,我的女儿是最好的姑娘,值得这样好的公子真心相待。” 跟母亲聊了许久,谭蓁蓁却还是始终看不清前面的路,那种全身心信任一个人、爱着一个人,却被彻彻底底背叛的感觉,她真的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在她与赵初秀两心相知,一心等着赵初秀上门求娶之时,却突然得知他与国公之女定亲的消息,她还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赵初秀信誓旦旦跟她说,一定会尽早去谭府提亲,光明正大娶她进门。 她等啊等、盼啊盼,满心期待要做他的新娘,可结果呢? 一瞬间,从天堂到地狱,她跑去平南王府质问,却连门都没进去,她哭着喊着要他出来见一面,可直到他与旁人成了亲,她都未能再见他一面。 于是最后见面那句求娶的话,终究成了一个笑话。 而她,也成了汴京城里的笑话。 那么沈延清呢,他不会变成另一个赵初秀吗?谭蓁蓁没有答案,她是真的怕了。 夜里躺在榻上,她的脑海里都是认识沈延清以来的点点滴滴,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了那么多的回忆,他等了她近一年,是不是说明,他待她的心,会比赵初秀更坚定? 谭蓁蓁没现,她一直在说服自己接受沈延清。 第一百七十六章 谭蓁蓁的犹豫 第一百七十六章 谭蓁蓁的犹豫 沈延清从宫里出来时已经很晚了,回府见过了父亲母亲,又被母亲拉着关切了许久,等他脱身已经是子时了,他原不愿这么晚还去打扰谭蓁蓁,可去了杭州这一个多月,他真的有太多话想赶回来对她说。 他还是悄悄出府,来到了谭府外,翻墙而入。 谭蓁蓁原本就没睡着,他又故意弄出声响,她轻轻叹了声:“在外头等着。” 沈延清一喜,乖乖等在门外,谭蓁蓁开门出来,才踏出半步,就又跌在他的怀里,她咬牙道:“沈延清,你别太过分!” 他还抱上瘾了不成? 沈延清笑嘻嘻放开她,柔声道:“我这不是太想你了嘛。” 谭蓁蓁一滞,与他错开些距离,问他:“都这么晚了你还来,让不让人睡觉了?” 沈延清也颇为抱歉,尴尬道:“晚是晚了点,但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一刻都等不了了。” 他的神情那般真挚,谭蓁蓁心慢了半拍,且不等他说出口,她大概也知道了他想要说什么,她心里乱得很,现在并不想听那些话,于是快说道:“有什么话改日再说,我困了。” 她欲转身回屋,被他眼疾手快抓住:“就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把话说完吗?” “不想给。”她说道。 沈延清这才现,她的态度有些冷淡,他不明所以问她:“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你还是快走吧。” “你到底怎么了?中午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你特地去城门处,不就是为了见我?”沈延清拦着她,似要她把话说清楚。 谭蓁蓁并不想否认:“是,我是为了见你,我也为你担忧了一个多月,可不只我担心,你的家人、朋友都担心你,我也是你的朋友,自然也会担心。” “你不一样。”他沉声出口:“你明知我的心意,在杭州那一个月,我想的都是一定要回来见你。” “你也知我的态度,难道你以为去了一趟杭州,就能改变什么吗?” 沈延清心渐渐凉了下来,他的双手扶住她的两肩,逼迫她与他面对面,他的声音中夹杂着痛苦:“我抵达杭州,整整十日没有见到吴越王,你可知那十日我是怎么过的?” 谭蓁蓁怔怔然望着他,她能想到,见不到吴越王、得不到回复的那十日,他一定每一日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每一日都在生死边缘徘徊,谭蓁蓁鼻子一酸,忍住了眼泪。 他回来了,没有什么比他回来了更重要。 “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对不对?”沈延清耐心问她。 谭蓁蓁抓紧了他的手臂,一字一句问道:“沈延清,我相信你不是一时兴起,可你能保证你这份感情能坚持多久?你能保证你想娶谁就能娶谁吗?你能保证你以后永不变心吗?” 沈延清明白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还是太心急了些。 “我明白你的顾虑,我会证明给你看。”他反握住她的手,“我不会是赵初秀,我也绝不会负你。” 他留下这话,腾空一跃,离开了她的院落。 谭蓁蓁望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就连心跳都快了几分,他知道她在说什么,他竟然懂她的不安和顾虑。 两日后,吴越王钱俶纳土归宋,将所部十三州、一军、八十六县、五十五万六百八十户、十一万五千一十六卒,悉数献给宋朝。 从此,天下再无吴越国,两浙尽归大宋,钱俶被封淮海国王,沈延清也因此得以加官进爵,被封将军。 一切尘埃落定,赵初临几人在南楼为沈延清接风洗尘,沈延清告诉他们:“以后小侯爷这称呼就弃了,改称沈将军了。” 安元修道他分不清轻重,沈延清却道:“这小侯爷是卖我爹的面子,沈将军可是我实打实挣来的。” 怎么能一样呢? 说起这个,沈延清突然想起什么,对谢江诚说道:“子安也很快就要当爹了吧。” 谢江诚笑了笑:“快了,大夫说也就还有个把月了。”时间越是临近,他便越是紧张。 沈延清酸道:“你们倒是好了,一个个都成了婚,子安又马上当爹了,我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安元修啧啧道:“你还没搞定谭大姑娘呢?不行咱就换一个吧。” “说什么胡话呢!”沈延清瞪他一眼:“不换不换。” 其实不但安元修好奇,就连赵初临和谢江诚也觉得稀奇,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沈延清竟追一个姑娘追了近一年,且这姑娘还咬着牙不肯松口呢。 不过沈延清是认定了谭蓁蓁了,且心里也早已有了主意,回府后就跟母亲摊了牌,交待了个仔仔细细。 自从出了谢清蕊那事,侯爵夫人短时间内是不打算在儿子的婚事上费心思了,谢清蕊如此败坏了他的名声,现在也没有合适的姑娘肯嫁,且他又非要去军营,母子两个僵了大半年,如今才缓和了没多久,她也不愿再催促儿子尽早成婚了,可今日儿子却主动提起了这事。 “你说你想娶谭家大姑娘?”侯爵夫人又问了一遍。 沈延清不耐烦道:“母亲,您都问了三遍了,是,我要娶谭蓁蓁,千真万确!” “人家姑娘同意吗?” 果然是亲娘啊,沈延清心道,她要是同意,我也就不麻烦您老人家了啊。 “暂时是没同意,但那是因为您没有出马,您要是出马,她铁定是您儿媳妇。” 侯爵夫人还是懵的,瞥他一眼:“得,你先别急着恭维我,可我怎么记的这姑娘以前……” “母亲!”沈延清神情略显严肃:“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并不在意,我想娶她,而且只想娶她一人。” 侯爵夫人也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母亲,谭家姑娘虽然她没有见过几面,但瞧着就不是谢清蕊那种爱耍心机的姑娘,且她知道谭蓁蓁和清芷关系好啊,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清芷的朋友想必品性是没得挑的。 就算这姑娘从前有什么,只要儿子都不在意了,她还多说什么?谁年轻时还没点糊涂事儿? “行,我明白了,需要我做什么。”侯爵夫人爽快应下,她可是想要抱孙子,都快想疯了。 沈延清诚恳说道:“儿子希望您能去谭府提亲,而且一定要您亲自去。” 儿子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可把侯爵夫人逗乐了,她笑道:“可别是人家姑娘压根没瞧上你,那我可不去丢这个人的。” 这话说的…… “她、她就是有些顾虑罢了。”沈延清可是追了谭蓁蓁一年,吃了一年闭门羹的人,如今虽能感觉到谭蓁蓁对他的变化,可他也实在是不敢打包票说谭蓁蓁就瞧上他要嫁给他了,可他不这样说,恐怕母亲真的不肯去了。 侯爵夫人也只是吓唬吓唬他,既然是儿子喜欢的,家世人品又都没得挑,她自然要想办法满足儿子,全力支持的。 不过她也没完全听儿子的,在人家姑娘没表明态度前就上门提亲,只会唐突了人家,且要是她亲自上门提亲,谭府恐怕都不好当着她的面拒绝,提亲这事儿还得慢慢来。 可当侯爵夫人带着礼品去谭府做客,和谭夫人唠家常时,才知她的儿子已经追了人家姑娘快一年了,侯爵夫人尴尬的只想在心里骂儿子。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谭夫人见侯爵夫人脸色不大好,连忙说道:“侯爵夫人不要介意,我说这些并没有别的意思,这一年,小侯爷的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只要侯爵夫人不嫌弃,我是真心想促成这段姻缘,只是我家这丫头,她……” 谭夫人叹了声,侯爵夫人就明白了,从前谭姑娘与平南王府大公子的事儿传得沸沸扬扬,这姑娘想必是受了一次情伤,就把自己的心封起来了。 侯爵夫人道:“实不相瞒,我今日来也是为了这件事,不知我能不能与谭姑娘单独聊两句?” 谭夫人一喜,若是侯爵夫人也肯促成这段姻缘,她说的话要比自己说的话有用得多。 谭夫人连忙让人去找女儿过来拜见侯爵夫人,谭蓁蓁听人说是忠勇侯府的侯爵夫人要见她,心里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当初……当初就是平南王妃极力反对她与赵初秀在一起,才拆散了他们,逼得赵初秀与国公府联姻,如今侯爵夫人也一定听说了沈延清和自己的事,所以才找来谭府的吗? “我、就说我身子不舒服,不好唐突了侯爵夫人。”谭蓁蓁轻声说道。 可话才说出口,她又连忙改口:“算了,我还是过去吧。” 侯爵夫人亲自上门,指名要见她,她若避之不见,也太没有礼数了,莫名的,她想在侯爵夫人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一路忐忑前往前厅,她甚至想,侯爵夫人若因此给谭府难堪,她这辈子都不会再与沈延清有任何瓜葛了,可到了前厅,见到了侯爵夫人那一刻,她愣住了。 侯爵夫人温柔望着她,像是在看自己女儿那般慈爱。 第一百七十七章 听说你要娶我? 第一百七十七章 听说你要娶我? 屋子里只有侯爵夫人,并不见母亲,谭蓁蓁见状,便知是侯爵夫人有话想要单独和她说,她的心不免更忐忑了些。 “谭姑娘,我是延清的母亲。”侯爵夫人笑望着她。 谭蓁蓁才猛地惊觉自己在门前站了许久,连忙上前行礼问安:“见过侯爵夫人。” “不必多礼,谭姑娘请坐吧。”侯爵夫人悄悄打量了眼谭蓁蓁,从前见过记得是个咋咋呼呼的姑娘,今日再见,总觉得有些许不同了,侯爵夫人淡笑:“我今日来,不为旁的,是为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来的。” 此话一出,谭蓁蓁才坐下的身子不禁一颤,果真……是为了沈延清来的。 她才要出口否认,便听侯爵夫人有些抱歉说道:“那小子行事鲁莽,唐突了谭姑娘,还望谭姑娘不要跟他计较,他待你啊,是真心的。” “什么?”谭蓁蓁嘴唇翕动,竟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侯爵夫人又道:“你知道他与我说什么?他竟然让我来提亲,你说这小子,也不怕失礼,就算要提亲,也要谭姑娘看得上他才是。” “夫人……”谭蓁蓁抬眸,对上侯爵夫人温柔的笑容,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原来侯爵夫人不是来指责她,也不是来让她离她儿子远一点的,她是来提亲的? “沈……小侯爷没有唐突,夫人错怪他了,他待我很好,我都知道,只是……”她不知道怎么和侯爵夫人说,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难道她不喜欢沈延清吗?或许一个月前她还可以这样骗自己,可如今她连自己都骗不了了,那她到底在顾虑什么呢? 侯爵夫人起身,在她身旁坐下,缓缓言道:“如果你是顾虑我,大可不必,我与你母亲一样,都极力想促成这段姻缘。如果你是顾虑延清,那我不敢对你保证什么,一辈子那么长,眼前事尚且顾不过来,又何必去想的那么久远?但我知道,延清虽行事不羁了些,但绝不是负心薄幸之人,他若是敢做出那种事,我与侯爷头一个就把他赶出去!我们家就延清一个孩子,家里人丁单薄,侯爷又时常不在府上,日子简单也随性,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说无聊也无聊,可说省心它也省心。” 谭蓁蓁静静听着,心中既温暖又感激,他说他会证明给她看,他做到了,他打消了她所有的顾虑和不安,他把可能有的阻碍都解决掉,让事情变得再简单不过,简单到只要她点一下头,幸福就触手可及。 “夫人,谢谢您跟我说这番话,我……” 谭蓁蓁话没有说完,被侯爵夫人笑着打断:“好孩子,不必说与我听,有什么话,与他说。” 成与不成,有情无情,总要他二人说个明白。 “我知道了夫人。”谭蓁蓁此刻才真心露出了笑容,从沈延清回汴京,她每日都处在矛盾挣扎之中,只有这一刻,是真的放松了。 侯爵夫人离开后,谭夫人来见女儿,看到女儿脸上的笑容,不消多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谭蓁蓁将自己闷了好几天,说什么都要出去透透气,便遛到了平南王府,想把这些天的不快都讲给清芷听,反而被清芷骂了一顿,好不委屈。 “自从沈延清去了杭州,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都快要不认识你了。”清芷说道。 谭蓁蓁愣了愣:“有吗?我不还是我吗?” 清芷知她嘴硬,便道:“初次在南楼见你,谭姑娘好不威风,即使当初生了那些事,你依旧是那个张扬肆意的谭大姑娘,可你看看你现在,扭扭捏捏、犹犹豫豫,当真一点都不痛快!” 谭蓁蓁被她说的没脾气,当初赵初秀背叛,她成了汴京的笑柄,她伤心难过,却也不曾有所改变,如今竟当真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那么复杂?” 是啊,哪有那么复杂,难道因为一个负心的赵初秀,她就不能拥有幸福的权利了吗? “清芷,借我匹马。”谭蓁蓁腾地站起身。 清芷望着她:“你想做什么?” 日暮时分,沈延清与几个同僚从枢府离开,各处相继下钥,宫门外聚了不少人,夕阳残照,谭蓁蓁骑在马背上,英姿飒爽。 沈延清一怔,以为是自己眼花,定睛一看,高头大马之上,不是谭蓁蓁还能有谁。 他同旁人打过招呼,朝谭蓁蓁走来,每走一步,靠她便近一步,他站在马下,她坐在马背。 “你怎么来了?”他笑问。 谭蓁蓁朝他伸出了手,说道:“上马。” 他望着她伸过来的这只白皙的手腕,又回身看着宫门处涌过来的人群,挑了挑眉:“你确定?” “怎么?不敢?”她笑得张扬。 他有什么不敢的?沈延清定定望着她:“那你可别后悔。” 他一旦上了马,人人都会看到,他们二人共乘一骑离开。 “不上就算了,哪那么多废话?”谭蓁蓁不满道,罗里罗嗦,太阳都落山了。 沈延清倏地握住她的手,一个纵身,稳稳落在马背,并且双手搭在了她的腰间,谭蓁蓁重重拍了下他的手,才纵马离开。 马儿一路奔出城外,在一处山脚停下,二人翻身下马,将马儿拴在一旁的树下,继续往山顶而去。 沈延清笑道:“你这是突奇想要带我来爬山?” 谭蓁蓁催促道:“你快点,再晚就看不到了。” 纵是习武之人,一路奔向山顶,亦是气喘吁吁,但举目而望,落日之璀璨尽收眼底,落霞孤鹜,美得惊心动魄。 谭蓁蓁望了眼沈延清,他还穿着朝服,一路随她爬山,庄重的朝服有丝凌乱,看起来很是滑稽,可是没有哪一刻,谭蓁蓁如此明确自己的心意。 她仰着头,问他:“听说你要娶我?” 沈延清蹙眉:“听说?难道是我表现得不够明显吗?” “什么时候?” “你想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沈延清心间猛地一跳,定定望着她:“你是认真的?” “你觉得我像是在说假话吗?” 她话音才落,沈延清便拉起她的手往回走,谭蓁蓁问道:“做什么去?” “回城准备婚事。”他恨不得今日就成婚,不然她若反悔,他该找谁说理去? 沈延清与谭蓁蓁婚事如何暂且不提,反正只要这二人把话说开了,沈府和谭府自会尽快去办。 这日,谢府老太太派人到平南王府传话,让清芷回一趟谢府,自然三姑爷若是有空,也请一道。 “是三姑太太进京了。”阿荇说道。 清芷懒懒说道:“三姑妈来京,让我回去做什么?”当初三姑妈谢梅不顾温婉死活,执意将她送入郡王府,逼得婉儿差点自尽,后来温良又闹出那事,连累了整个谢府,如今竟还有脸来汴京。 等等,清芷突然想到什么,问道:“温良是不是该出狱了?” 阿荇算了算日子,点头道:“是快了,想必三姑太太就是为这事儿进京的。” 只希望老太太可千万别犯糊涂,等温良出狱,赶快让三姑妈将他带回金陵才好,这样的人若留在谢府,只会夜长梦多,清芷吩咐阿荇道:“你亲自去回老太太,就说这几日官人公务繁忙,我身上也不大爽利,改天再去给姑妈请安。” 阿荇应下,亲自去了一趟谢府,老太太听说清芷不来,脸上便不大好看,谢梅在一旁说道:“如今三丫头了不得了,夫家可是平南王府,母亲想要见她一面也是难了。” 老太太最是好面子,听见这话更是不痛快,可为了让谢梅留下,已经让两个儿子颇有怨言了,她到底没再抓着清芷这事不放。 “母亲,我先去看看婉儿,一年多没见,我这心里惦记着。”谢梅对母亲说道,她来了大半日了,谢江诚忙差事没有回府,温婉躲在房里不肯出来,她到如今还没见上女儿一面。 老太太没拦着,只是嘱咐道:“她月份大了,你说话注意了些,到底是亲母女,有什么话好好说。” 谢梅笑道:“瞧母亲说的,我是她亲娘,她肚子里的是我的亲外孙儿,我自然是希望她一切都好的。” 温婉早就听使女禀告说母亲来京了,算算日子,她是来接温良出狱的,别的不盼,温婉只盼他们能早早回金陵,顶好一辈子也别再来了。 “大娘子,三姑太太来了。” 温婉叹了声,早就知道的,母亲既然来了,不可能不来见自己,自己也不可能一直躲着不见,“请进来吧。” 一年多不见,母亲看起来却像是老了好几岁,可见温良的事,确实对她打击挺大的,温婉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谢梅连忙上前扶住,关切道:“母女之间何必如此见外,再说了,你肚子都这么大了,小心身子要紧。” 温婉淡淡一笑,扶着肚子到一旁坐了下来,开口:“母亲坐吧。” 她这不咸不淡的模样还是和从前一样,谢梅瞥了眼,要不是有求于她,自己早就翻脸了,哪有做女儿的给母亲脸色看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找三姑爷帮忙 第一百七十八章 找三姑爷帮忙 使女来上茶,温婉则在一旁吃着甜粥,并不曾看母亲一眼,谢梅只得主动开口:“你这没几日就要生了吧,头胎可要稳妥一些,不过你别怕,母亲会陪着你的。” 温婉吃粥的动作一僵,淡淡问道:“母亲要在汴京待多久?” 谢梅数了数,说道:“总要待到你出了月子,这月子里别人伺候我也不放心,要是你哥能留在京城,我就再晚些回去。” “大哥要留在汴京?”温婉将粥碗放下,望着母亲。 谢梅展了笑颜:“自然,还要诚哥儿帮忙。” “母亲。”温婉沉下脸来:“我劝您还是少打这个主意,我是不会同意的。” 她就知道,她嫁给谢江诚,母亲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如今温良出狱,母亲又来打谢江诚的主意! 她这话说得不客气,谢梅也装不下去了,冷冷道:“你不同意?他可是你亲哥!” “我没有这样的哥哥。”她也没有这样的娘家,温家的女儿早就被他们逼死了,如今坐着这儿的,只是温婉,是谢江诚的妻子。 谢梅站起身来,骂道:“你如今是翅膀硬了,可你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我带你来汴京,你能嫁给谢江诚?如今到好,自己日子过得舒心了,就想把娘家撇开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听着母亲这样颠倒是非,温婉气得手都有些抖,“母亲是不是忘了当初带我来汴京的目的了?您是要卖了女儿,还要女儿回头帮您数钱啊!” “你这没良心的东西,你打小吃得好穿得好,我不惜重金请名师教导你,就教得你六亲不认、忘恩负义?” 是啊,吃得好穿得好,重金聘请名师悉心教导,可那都是为了什么啊,温婉不愿去想那些冷漠黑暗的过去,原就没有心了,还谈什么失望不失望。 温婉别过头去,冷声说道:“你怎么对我,我都忍了,但我嫁给表哥,不是为了让你们利用他的!你们谁都别想打他的主意,谁都别想!” 谢梅冲上前,抬起了胳膊,眼看巴掌就要落在温婉脸上,突然响起了谢江诚的声音:“三姑妈!” 谢梅手一晃,连忙放了下去,回过身来,就见谢江诚站在门外,她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笑来:“诚哥儿回来了。” 谢江诚进了屋里,看着温婉,却是问谢梅:“不知婉儿怎么惹姑妈生气了,让姑妈如此大动肝火?” “没有,想必是诚哥儿看错了,我们母女在说体己话呢。”谢梅心知此刻不是说别事的时候,便道:“既然诚哥儿回来了,就多陪陪婉儿吧,我先去看看老太太。” 谢江诚背对着门口,心里压着怒气,没有回身相送,等谢梅离了,温婉才站起身走到夫君面前,说道:“你别动气,我没事。” 谢江诚是气温婉跟姑妈硬着来,万一他方才没有及时赶到,姑妈那一巴掌可就要落下来了,可他终究不忍心对妻子脾气,扶她去坐下,才说道:“不论她说什么,你只管应下顺着她就是,总还有我呢,你与她急什么?” “我就是要让她断了这念头,否则她只会不停地去烦你。” “可我宁愿她来烦我,也不愿你与她硬着来,方才她要动手打你,你就不知道躲吗?” 温婉低下头:“我、我习惯了。” 从小到大,她不知被母亲打过多少次,她要是躲,母亲只会打得更狠,还不如乖乖让她解了气,这仿佛已经成了习惯,方才母亲那一巴掌要落下来时,她也忘记了要躲。 谢江诚又气又心疼,侧身搂着她,与她说道:“三姑妈此次来汴京,一则是接温良出狱,二则还是想为温良谋个前程,上次温良入狱的事儿,老太太已经得了教训,只要让老太太知道其中利害,她不会纵容三姑妈纠缠的,你别太担心,凡事有我呢。” 温婉点了点头:“你放心,她如今气不着我。” “我是怕你把她气着。”谢江诚没好气睨她一眼,“三姑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跟她对着来,她万一又对你动手怎么办?” “我知道了。”温婉方才没觉得什么,此刻想想还是后怕,她怀着孩子,可不能像从前一样,任母亲打骂了。 谢江诚见她认错态度良好,软下语气:“如今你就安心待产,别的什么都别管,那天我一定在家陪你,别怕。” 温婉笑了笑:“我没怕啊,我可是日日盼着他呢。” 小家伙很乖,平时也不怎么闹娘亲,她相信生产那日一定也会很顺利,可她能感觉到谢江诚一日比一日紧张,都说生孩子的女人要走一遭生死关,这个男人是在心疼自己,她已经很满足了。 两日后,温良出狱了,谢晋和谢华对于这母子俩还不赶紧离开颇为不满,他们都知道这个温良就是个祸害,留在汴京万一再惹出什么事来,谢府也兜不起,只盼着他们赶快离开。 可谢梅以温婉即将生产为由,就是不肯走,老太太又压着,作为一个母亲提出这样的要求,谢晋和谢华也不好多说什么,谢梅知道,如今温婉还没生,她还可以带着温良赖在谢府,等温婉生下了孩子,恐怕她们母子就要被赶出去了。 于是她在老太太面前卖惨,请求老太太给温良谋个前程,温良在狱里这一年多也学乖了,一个劲认错,说以后一定改,好好做人,到底是自己的亲外孙儿,这母子俩在老太太面前一哭,老太太又心软了。 可这事光老太太心软没用啊,儿子孙子个个态度强硬,谢华更是搬出了去年因温良入狱牵连整个谢府的事,重点是差点让江诚在陛下面前失去信任,如今好不容易又重新得陛下倚重,难道又要为了个温良自毁前程吗。 老太太也不糊涂,知道温良没什么真本事,万一以后真给诚哥儿惹了麻烦,那可悔之晚矣。 “母亲,您不能不管我们啊,良哥儿他真的知错了,他不会再惹事了。”谢梅抱着老太太的胳膊哀求。 老太太一向对小女儿溺爱,又不经常在自己身边,如今小女儿这般哀求自己,她这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并非我不帮你,可你也看出来了,如今我在这个家里说话不比从前,他们都不听我的啊。” 谢梅哭得眼睛红肿,“温家是没什么本事的,不能让良哥儿一辈子就这样碌碌无为,母亲,您再想想办法啊。” 老太太被女儿哭得心里难受,眼珠子一转,忽然说道:“儿子孙子帮不上忙,可姑爷是有本事的啊。” 谢梅止住哭声,望着母亲,心里顿时一亮,她怎么把那几个丫头忘记了,那几个可是一个比一个嫁得好呢。 老太太悠悠说道:“蕊儿才成婚,且大姑爷如今也甭指望,不过二姑爷和三姑爷那儿,你若使使劲,未必不成,尤其是三姑爷,只要他肯帮良哥儿,那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儿。” 谢梅眼睛转来转去,说道:“只是不知,三丫头和姑爷肯不肯帮忙了。” “你是她的亲姑妈,且以平南王府的本事,这还不是小事一桩嘛。”老太太只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既帮了女儿和外孙儿,又不牵连谢府。 谢梅打定了主意,道:“那我明日去看看三丫头。” 老太太想了想说道:“那丫头如今脾气硬得很,没那么好说话了,你若去找她,她还不一定怎么拿话堵你呢,你最好是打听打听姑爷什么时候在府里,当着姑爷的面说,他头一次见你,必然不好拒绝。” 谢梅应下:“多谢母亲提醒。” 清芷这儿还不知道老太太和谢梅已经把主意打到赵初临身上了,沈府和谭府联姻,谭蓁蓁和沈延清的婚事也定了下来,就在下个月。 清芷原先还说是会不会太急,没想到谭蓁蓁却还是嫌慢,要不是两府联姻是大事,沈延清又是忠勇侯府独子,一切都要按章程来,她与沈延清都恨不得第二日就成婚。 这沈延清等了谭蓁蓁这么久,急切些也说得过去,可谭蓁蓁一个姑娘家这般急着把自己嫁出去? 可谭蓁蓁却说,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后悔,也不想让沈延清后悔,当初她与赵初秀要不是拖那么久,也不会生那些变故了,自然如今她心里只有沈延清一人,再回头想想,就算真的嫁给了赵初秀,有平南王妃在,他们也未必会幸福。 而此时平南王府北苑,赵初秀正陪着齐敏儿用午饭。 齐敏儿这几日都有些不开心,其实自从她失了孩子,自从赵初秀接她回来,她情绪就一直不稳定,有时候正好好的,突然就闹起了脾气,赵初秀一开始念她失了孩子也没有计较,时日久了难免有些不耐。 “谭蓁蓁要成亲了,你知道吗?”齐敏儿突然开口,赵初秀手上一顿,并没有答话。 齐敏儿却又自顾自说道:“听说定亲很仓促,而且婚期就定在下个月。” 赵初秀放下手中银箸,望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不如和离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不如和离吧 齐敏儿悠悠笑了声:“这不是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与你闲话几句嘛。” 赵初秀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沉沉说道:“沈谭二府联姻,与你什么相干?” “我不过就是随便闲话两句,你就生气了?” 赵初秀道:“没有生气,但你也别再提了。” “为何不能提?就因为她是谭蓁蓁?”齐敏儿不依不饶:“赵初秀,你扪心自问,要不是谭蓁蓁,而是别府的姑娘成婚,我当闲话与你说几句,你可会生气?” 赵初秀不想和她讨论这样的问题,他生气是因为齐敏儿一开始挑起这个话题的目的就不单纯,根本就不是她说的只是闲话几句那么简单。 “你不说话,无非就是心虚罢了。”齐敏儿将碗箸往前一推,瞪着丈夫。 赵初秀叹了声:“好好的,你又提这些事做什么?” 好好的?齐敏儿眼睛一红,却是说道:“吴越王进京那日,你为何匆匆离了我的院子?你敢说你问心无愧?” 那日赵初秀离开,齐敏儿原还没察觉出什么,直到傍晚时得知了沈延清和谭蓁蓁在城门处那一幕,她才忽然反应了过来,赵初秀是听到这样的消息才匆匆离去,他还是放不下谭蓁蓁,就算如今谭蓁蓁要和沈延清成婚了,他还是没有放下! “敏儿,咱们就好好过日子不行吗?这些天我自问尽到了一个丈夫的责任,也许我还不能完全将她放下,可我真的已经很努力去做了,如今她就要成婚,以后再也不可能与我有任何瓜葛,从前的事就让它过去不行吗?” 他已经连争吵都没了力气,如果可以,不论齐敏儿要什么,他都会尽力去满足,他真的闹不动了。 “可是我过不去,我的孩子没了,你让我怎么过去?”齐敏儿的手覆上自己的小腹,她的孩子没了,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一个孩子,“是谭蓁蓁,都是因为她,要不是她,我的孩子怎会没了?” “孩子没了,和她没有关系,你不能将罪责强加到旁人身上。” “怎么与她没有关系?都是因为她!还有谢清芷,还有那个周小鱼,她们都是罪魁祸!” 与一个根本不讲理的人讲这些做什么,赵初秀心中嗤笑。 “那是你的孩子,那可是你的孩子!”如果那个孩子能生下来,她与赵初秀绝不会是现在这样,他们会共同抚育他们的孩子,整日听着孩子的欢声笑语,他就再也不会想起谭蓁蓁了。 孩子……如今再提起那个无缘得见的孩儿,赵初秀的心已经麻木了,从最开始的心痛到如今深深的无奈和压抑,为了这个孩子,差点闹得这个家支离破碎不说,还牵连了无辜。 而他此刻望着齐敏儿似失心疯的模样,不禁反思,当初那个高傲的国公之女,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赵初秀原本欲起身,此刻不禁又坐了回去,桌上的饭食早已冷掉,赵初秀唤人来撤了下去,齐敏儿仿佛就是要与他对着来,嚷嚷道:“我还没吃好呢,你让人撤下去做什么?” 赵初秀挥了挥手,让下人们都出去,齐敏儿心里微微一虚,就听他问道:“这两年,你开心过吗?” 齐敏儿心思一晃,咬了咬唇。 赵初秀没等她答话,自顾自说道:“我没有……真的没有。”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齐敏儿倏地看向他,早已红了眼眶。 两年了,他真的从未有一日真正开怀过,说起来未免有些可笑,但他不怪齐敏儿,是他自己想不开,而这段婚姻中,如果至少能让一个人快乐,便也值了,只是如今看来,他们没有一个人是开心的。 “我也曾努力过,与你一同经营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你脾气差些没关系,我总可以包容你,甚至你怎么对我都没关系,你我是夫妻,本是一体。你失了孩子,我心中怜惜也自责,将你从秦国公府接回来,我也总是一有时间就来陪你,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为何总是要闹得不愉快?” 齐敏儿泪水早已落满脸颊,“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要的是一个对我一心一意的丈夫,而不是一个应付了事来陪我的木偶!” 他是在这里陪着她,可他的心却并不在这儿。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我还能怎么做?”赵初秀痛心问她。 齐敏儿捂住脸颊:“我只是想你多陪我说说话,就算是吵是闹我都认了,我不愿相敬如宾,与你咫尺天涯。” 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哪怕是与他吵闹,她也觉得那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只会陪她吃吃饭的木偶。 “我也曾想与你好好说话,可你总是冷嘲热讽。”齐敏儿不喜欢他的家人,不喜欢他的朋友,他还能同她讲什么?每每提起两位弟弟,齐敏儿总是说他们是要与他争夺世子之位,他都不敢再多说什么。 可到底是谁错了呢? 赵初秀细数这两年来的点点滴滴,竟是一片模糊,仿佛只有无尽的争吵,是他的错,他不该在心里有着其她女子时还娶了她,没能让她开心快乐,是他的错。 “总归是我对你不住,嫁给我,让你受了委屈,你我夫妻两年,没有谁是真正开心快乐的,这桩婚姻,不过是锁住你我二人的枷锁,你还年轻,不该就此被困在这所牢笼中。” 齐敏儿抬起头,泪眼朦胧望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如和离吧,放彼此一个自由。”他长长吐出这句话,可笑的是竟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齐敏儿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如晴天霹雳,“你、你想休我?” “是和离,本朝对和离女子尤为宽容,以秦国公府之势,你再嫁不难。” “你已为我想好后路?”齐敏儿听此言,甚觉可笑,他既然都不要她了,还关心她再嫁难不难做什么? “敏儿……” “不要叫我!”齐敏儿站起身,不住地后退,赵初秀要跟她和离,他竟然想要和离! 齐敏儿不住地后退,后背撞到了身后的花瓶,花瓶落地,碎了满地,屋外使女听见动静要进来打扫,被齐敏儿吼了出去,赵初秀望着她,却也担心那满地碎片弄伤了她,劝道:“你先冷静一下,让人将碎片打扫干净。”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齐敏儿不顾满地碎片,突然重新上前,握住了赵初秀的手,语无伦次说道:“一定是因为我没能保住孩子是吗?所以你不要我了是吗?” “你明知不是这样。”赵初秀任她紧紧抓着他的手掌。 齐敏儿满面泪水:“不……我不要。” “可我真的累了,我们放过彼此好吗?”两年压抑的生活,再这样下去,他真的快要疯了。 “你这是在逼死我……”齐敏儿面露凶光,仿佛他再多说一句和离的话,她就会撞死当场。 赵初秀痛苦阖目,再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了。 屋里闹成这样,院里的下人都吓坏了,怎能不去禀告平南王妃,而清芷在南苑,也得到了消息。 “什么?大哥要和离?”清芷满脸震惊,怎么这么突然,当初平南王妃要他们和离,赵初秀都没有答应,还亲自去秦国公府接回了齐敏儿,“他们最近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吗?” 阿荇也不知怎么突然闹成了这样,可听下人去禀报平南王妃时,就是这么说的。 清芷紧紧蹙眉:“他们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和离呢。” 谭蓁蓁和沈延清大婚在即,而赵初秀这个时候与齐敏儿和离,这要是传出去,外头的人指定以为是与谭蓁蓁有关了。 而赵初秀显然是没想过这一点,今日想要与齐敏儿和离,是临时决定,也是压抑太久的爆。 齐敏儿原以为平南王妃来了会帮着自己劝赵初秀,可平南王妃只是冷冷看了他们一眼,又将目光放在了地上那个破碎的花瓶上,问赵初秀:“可伤着没有?” 赵初秀摇了摇头,平南王妃才又问:“决定了吗?” “是。” “那就离吧。” 齐敏儿一个劲地摇头:“不,我不要和离,母亲,您帮我劝劝他好不好?” 平南王妃这才看向齐敏儿,语重心长说道:“敏儿,不是母亲不帮你,而是你们二人实在太不让人省心了,夫妻过成你们这个样子,不如和离,硬绑在一起,也只会让彼此越来越厌恶,你还年轻,又是国公之女,哪怕和离了,也不愁再嫁。” 可她根本没想过要嫁给旁人啊,齐敏儿如今是明白了,在平南王妃眼里,她终归是个外人,自己让她儿子不好过了,她随时会舍弃自己,平南王妃,向来是个冷血的人啊。 齐敏儿不再求她什么,再求也没用,可她不能和离,绝对不能。 “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如果听完后你还是想和离,那我如你所愿。”齐敏儿走到赵初秀面前,定定望着他,她知道,这个男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 赵初秀没有拒绝,平南王妃却冷哼了声:“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齐敏儿淡淡一笑:“闺房私话,母亲也要听?” 平南王妃蛾眉倒蹙,瞪了她一眼,出了房间。 第一百八十章 王府的气派 第一百八十章 王府的气派 房内又重新安静下来,赵初秀问道:“你想与我说什么?” 齐敏儿望了眼自己的小腹,狭长的眼睛微眯,“我十七岁嫁与你,两年夫妻,你待我可曾有过一分真心?” “这就是你想与我说的话?” “不能回答吗?” 赵初秀想了想,男女之间的感情尚未生出,但夫妻间的真心总是有的,二人才成婚时,虽算不得浓情蜜意,但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只是一次次的争吵,连这点感情也淡了。 他的沉默再一次刺痛了她的心,齐敏儿面上落下两行清泪,喃喃道:“和离之后,我此生就完了。” “不会如此严重。”本朝对再嫁女一向宽容,女子和离再嫁并不稀奇。 赵初秀根本不知齐敏儿究竟在说什么,齐敏儿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语气平淡:“大夫说,我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她说的平淡,可这句话却在赵初秀心中泛起惊涛骇浪,他瞪大眼睛,倏地看向齐敏儿,“你说什么?” “就因为上次那个孩子没保住,伤了身子……我的孩子没了,以后都不会有了。”她轻声呢喃。 赵初秀抓住她的手腕,眉头紧锁:“你说的是真的?” “你可以请太医来检查。” 赵初秀听见这话,身子后退了几步。 齐敏儿又说道:“没有人会要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和离……便是要逼死我。” 赵初秀这人就是心软,他绝不可能在齐敏儿这样的身体状况下与她和离,他呼了口气,摆了摆手,说道:“罢了,既是如此,我又如何忍心。” 齐敏儿早就料到的,赵初秀纵然待她无情,可他绝不是心狠之人。 但……平南王妃却是真的冷血。 “若母亲知道此事,恐怕会逼你休了我。” 赵初秀闭上眼睛,吐出几个字:“她不会知道的。” 齐敏儿放下心来,上前走了两步:“官人……” “就这样吧。”他只感觉到无尽的苦痛压在自己身上,压得他不想再坚持可又不得不坚持,他抬步离开了房间。 只留齐敏儿一个人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泪流满面,赵初秀是不会与她和离了,但他们终归也是要散了,再也、再也没法好了。 平南王妃没有离开,反而一直等在院外,她见儿子出来,忙走上前问道:“她与你说什么了?” 赵初秀摇了摇头没有答话,平南王妃又道:“既要和离,便请秦国公府的人来。” “不必了。” “不必了?这是何意?不是你要和离吗?”平南王妃急切问道。 赵初秀沉沉道:“是我一时冲动,我不想和离。” “你在说什么胡话?你们整日这样闹,不和离还想做什么?” 赵初秀真是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了,这个院子、这个家,都让他感觉到压抑,他只想快快逃开,甚至他想像二弟一样,离开汴京,离得越远越好。 他头也不回地离了,任平南王妃怎么喊他,他都没有停步。 南苑里,阿荇打听到大公子出府了,和离的事倒没听到后续,清芷道:“罢了,虽说我不希望他们此时和离牵扯到阿蓁,可若真能和离,也算是好事。” 就连她都有些心疼赵初秀,除了偶尔和弟弟们在一起能露出点笑容外,其余时候见他,永远是一副愁容,可不管是从阿蓁口中还是赵初临口中,清芷都得知赵初秀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待谁都是温润的模样。 但他成婚这两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若这次真能与齐敏儿和离,他也算是解脱了。 “姑娘,姑爷回府了。”小莲在外面喊了一声,清芷便将那些杂事都抛到了脑后。 赵初临骑马回来,身上出了一身汗,同清芷打了声招呼,便去沐浴,午后正是最晒的时候,虽说如今天气还没开始热,但在日头底下久了,也能晒出一身汗来。 赵初临清清爽爽过来,瞧见清芷坐在窗下吹着微风,好不乐哉,他笑道:“方才去了趟忠勇侯府,侯爵夫人还说延清和谭姑娘婚事办得急,繁琐事一大堆,要你去帮忙呢,你倒是清闲得很。” 清芷道:“侯爵夫人才舍不得我做什么,她大概就是想我了,想让我去陪她说说话。” 赵初临就喜欢她这不谦虚的样子,也在她身旁坐下,顺便提起今日朝堂上的事,“白珏拜了翰林学士,陛下很欣赏他,还说既是一家人,就让子安多带带他。” 清芷说道:“这下谢清蕊该高兴了。” 二人正说着话,阿荇走了进来,禀报:“姑娘,三姑太太来了。” 清芷眉头一跳,她是真不愿意面对这个三姑妈,但长辈上门,总不好避着不见,她只好说道:“快请进来吧。” 谢梅在府门处等了一会儿,就见一个模样清秀的使女前来引她进去,使女待她很客气,谢梅想着自己可是谢清芷的亲姑妈,不禁昂了昂头。 从前在金陵时,谢府也算高门大户,谢梅也非毫无见识的妇人,但奈何嫁到温家后,夫君没什么本事,日子过得是一日不如一日,从前交好的姐妹们也都不大来往了,谢梅原还指望着温婉嫁个好人家帮衬帮衬娘家,可那是个忘恩负义的,指望不上。 谢梅左右打量着,府中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如今才知何为王府的气派,她是真没想到,谢清芷不知修了几辈子的福,竟然能嫁进王府,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外室所生,怎么就这么好命。 走到一座拱形桥处,使女领着谢梅上了桥,谢梅指了指相反的方向,问道:“那是何处?” 使女恭敬答道:“那是北苑,王爷和王妃住的地方,咱们三公子住南苑。” 谢梅心里稀奇,这平南王府竟然这么大,走了这么一会儿了,还没到谢清芷住的地方,过了桥,又穿过几个回廊和拱门,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使女才道:“大娘子的主院就在前面了。” “我滴个乖乖,这出府一趟可真不容易,得走多远的路啊。”谢梅只觉得走的腿都有些酸。 使女笑了笑:“大娘子出府,自然是有轿撵的。” 谢梅撇了撇嘴,再次感叹谢清芷真是好命,如今想想,当初还不如将温婉送进武功郡王府,嫁给那个谢江诚半点好处没捞着不说,反而叫温婉翅膀硬了跟她对着干。 “夫人,请。”使女见谢梅望着院门愣,提醒了句。 谢梅忙回过神来,随使女进了院子,穿过长长的回廊,又拐过几道门,才被使女引进了客堂。 小莲等在门口,见到谢梅,高声禀告了声:“姑娘,三姑太太来了。” 不等谢梅进去,清芷和赵初临就亲自迎了出来,谢梅定睛一看,不愧是王府的公子,这浑身的气度当真是旁人比不来的。 “三姑妈来了。”清芷笑着见礼。 赵初临也礼貌行礼:“见过姑妈。” 谢梅忙摆了摆手:“这如何使得?” 清芷笑了笑,请姑妈进屋坐,亮堂堂的屋子宽敞明亮,屋中摆设净是华贵之物,谢梅是个识货的,不禁赞叹平南王府从前不愧是江南富,那银子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 “该是我们去拜见姑妈才是,只是这几日官人公务繁忙,我这身上也不大爽利,倒劳烦姑妈来看我们。”清芷忙让阿荇准备茶水瓜果。 谢梅笑道:“一家人何必如此见外,我来看你们也是一样的。” 清芷问道:“不知姑妈此次要在京中待多久?” 谢梅眼睛一眯,望了眼赵初临:“婉儿就要生了,我也不好此时就走,再者,还指望着良哥儿能留在汴京,我暂时也说不好要待到哪日。” 清芷微微一惊:“温良表哥要留在汴京?不回金陵了吗?” “能留在汴京自然是最好的,回金陵也没多大点出息,你也知道,温家不比老太爷在的时候,如今勉强度日罢了,而谢家那些个族老一向又看不上良哥儿,也指望不上。” 谢梅悠悠说了这番话,清芷大概就明白了,千防万防,没防住谢梅竟然直接来平南王府找她,可见是在三哥哥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可清芷是嫁出去的女儿,谢梅也真好意思来开这个口。 清芷心里明白,面上却未表现出来,淡笑道:“姑妈喝茶,这茶是今春才能南方运来的,不过姑妈在金陵该是喝惯了好茶的,可别嫌弃。” 金陵是有好茶,但价比黄金,谢梅哪能喝得着。 清芷只问些家宅琐事,并不提温良,一来二去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谢梅怕赵初临坐久了不耐烦,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按理说头一次见姑爷,本不该开这个口,实在是我这心里着急,有件事想请姑爷帮忙,若是唐突了,还望姑爷不要见怪。” 赵初临忙道:“姑妈此话可折煞临之了,姑妈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谢梅见他这么爽快,也就直说了:“也没多大的事,就是为了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他遭了这番罪,已是改过自新了,若是从此能留在汴京,谋个一官半职的,我也就没什么好挂念的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堵得她说不出话 第一百八十一章 堵得她说不出话 谢梅说完这话,略有些小心地望着赵初临,赵初临顿时了然,说道:“原是为了这事儿啊,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姑妈早说就是了。” 谢梅眼睛一亮:“你、你答应了?” “既然是姑妈的吩咐,临之自然遵从。” 谢梅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原以为要费一番唇舌,没想到赵初临答应的这么爽快,到底是王府的公子,有权有势,办事也敞亮,哪像谢府似的,让他们帮个小忙,还瞻前顾后、怕这怕那的。 清芷在一旁听着,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这赵初临到底有没有听明白三姑妈的意思?她淡笑说道:“你可别先夸下海口,若是办不成,不是白白让姑妈失望吗?” “这有何难?”赵初临毫不在意。 谢梅望了清芷一眼,连忙说道:“这点小事对于三姑爷来说,自然是不难的。” 清芷抿了口茶水,正寻思该怎么和赵初临开口解释,就听赵初临说道:“不过就是找个教书先生,这有什么难的?就让温良安心在汴京住下吧,我在翰林院总还认识些人的。” 清芷愣了愣,抿唇淡笑。 而谢梅听这话头不大对,疑惑道:“什么教书先生?” 赵初临认真说道:“姑妈放心便是,我一定会为温良找个好先生,学上个十年八年,届时参加科举,虽不敢说一定高中,但榜上有名该是不难,陛下一向爱惜人才,温良一定会有好前程的。” 十年八年……清芷从前没现,赵初临竟这么会戳人心窝。 谢梅脸僵了僵,“姑爷误会了,我并非是要请姑爷帮忙找教书先生。” 若良哥儿是读书的料,她早就请最好的先生到家里了,哪用得着为这种事来求人。 赵初临望了谢梅一眼,又望了清芷一眼,不解道:“误会?” 谢梅点了点头:“我其实是想……” “姑妈不必跟临之客气,但凡临之做得到的,一定不会推脱。”赵初临淡淡说道:“临之在朝为官,食君俸禄,虽然不能直接做那种违法乱纪走后门的事,但凭着这些年的些许人脉,找个好的教书先生,引温良入正道却是不难的。” 谢梅原以为赵初临是个好说话的,难怪答应的那么爽快,原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且在自己开口之前就把话给堵上了,倒让她一时犯了难为。 清芷明白过来后,便与赵初临一唱一和,笑道:“你想什么呢,姑妈岂会是那种人?咱们都是一家人,姑妈怎会让你去做那种勾当,这不是害人吗?” 赵初临连忙告罪:“我自然不是说姑妈,只是官场之中,难免有些人官风不正,陛下心里清楚得很,这些人也就眼前风光罢了。” 清芷佯斥:“你在姑妈面前说这些做什么,姑妈难得来一次,说些开心的才是正经。” 赵初临道:“我也是突然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姑妈不要见怪。” 谢梅脸色早已是难看得很,这小两口将她的话堵得严严实实,连后路都堵上了,她还怎么开口? 她只能尴尬一笑:“不打紧,一家人说什么见怪不见怪。” 赵初临连忙道:“你看姑妈是个通情理的人,不会与我计较的。” 谢梅被他说得脸上火辣辣的,这两口子个个跟个人精似的,想要在他们身上捞点便宜怕是难了,谢梅懒得与他们多耗时间,一家不成,她再去另一家就是了,谢清菡是个软弱的,她不信那丫头敢不听自己的。 “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了。”谢梅站起身来。 清芷挽留道:“姑妈留下用晚饭吧。” “不了,你祖母还等着我呢。” “那好吧,姑妈不常来汴京,祖母挂念的很,是该多陪陪祖母。”清芷和赵初临出门相送,谢梅冲二人摆摆手,示意不必送了,直到远远看着谢梅出了院门,清芷才和赵初临往回走。 清芷笑道:“你方才可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你当真什么都不问就答应了下来。” 赵初临却是道:“这样的人,这些年我见得还少吗,亲戚或朋友,甚至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来找我行个便利,不用他们开口,一个眼神我便知道他们要求什么。” 清芷一猜也是,赵初临身为枢密院都承旨,掌承宣旨命,统领院务,并掌管检查枢密院主事以下属吏功过、迁补等事务,职权重大,少不了这种俗事缠身。 “不过今日幸好有你在,要是她向我开口,我大概就一口回绝了,难免又要闹得难看。”在谢府里不管怎么闹,只要不是她的错,她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可这毕竟是平南王府,还住着王爷、王妃,还有大哥、二哥他们。 赵初临牵过她的手,耐心说道:“有时候你比谁都聪慧,可有时却也笨得不行,就像这种事,完全没必要硬着来,虽然不怕闹的难看,但能不闹总归是不闹好,就好比你与老太太,纵然都是她不好,可你也是不肯说句软话的,她为什么那么喜欢谢清蕊?不过是因为谢清蕊嘴甜罢了,有时处理事情换种方式,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赵初临说的这些,清芷何尝不明白,老太太那般宠着谢清蕊,不过是因为谢清蕊总爱巴结着老太太,而这一次次生那些事,清芷气不过,也不肯说软话,次次都与老太太闹那么僵,不怪乎老太太说她每次回娘家都要闹不愉快。 “那以后还请官人多提点提点我唄。”清芷软软说道。 赵初临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自然要你换种方式处理,并非是要你委屈了自己,就像今日,堵得三姑妈开不了口,再好好将她送走,再见面还是好亲戚。” 清芷想到三姑妈走时脸上的表情就忍不住笑:“她今日是特意来找你的,以为头一次见面,你碍着面子,怎么都会应下,没想到直到离开,却连话都没说出口,你还指望着日后再见面还是好亲戚,你没见她有多生气吗?” 赵初临无辜道:“我没看见啊,我只记得她今日来府上喝了两杯茶,咱们陪着聊聊天都挺开心的。” 清芷望着他那狡黠的模样,忍不住说道:“嫁你之前,我只当你是个翩翩君子,原不知,我竟嫁了只狐狸。” “怎么?后悔了?” 赵初临一只手扶在她的腰上,仿佛只要她敢说一句后悔,他便要她好看,清芷连忙道:“不敢不敢,荣幸之至。” 二人进了屋,没一会儿,小莲回来,禀告说三姑太太出府了,不过瞧着不像是回谢府的方向,清芷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坏了,不会是去找二姐姐了吧。” 赵初临也想到这一茬,将赵传喊了来,说道:“你去给安元修传个信,让他回府。” 谢清菡那性子,可对付不了谢梅,有安元修在,起码还能硬着来,若比横劲,可没人比得过他。 没多大一会儿工夫,谢梅乘着马车,就从平南王府转到了安府。 安府的下人听说是大娘子的亲姑妈来了,哪敢不敬着,连忙往里请,谢梅打眼瞧着,这安府虽然比不上平南王府,但所处这地界却是极好的,听说周围都是高门望族,可见官家看重安元修,不是虚言。 从府门往谢清菡院里这一路,谢梅有意朝身旁使女问道:“你们府上,是清菡管家吗?” 使女点了点头:“自然是大娘子管家。” “你们将军对清菡如何?” “将军对大娘子情深意重,但凡大娘子想要的,将军都会想法子给大娘子弄来。” 谢梅一听就有了谱,都说安元修是军营里长大的,性子硬脾气差,也许就是喜欢谢清菡这样软脾气的姑娘,而军营出身的人,必不如赵初临处事那般圆滑,只要谢清菡跟他开口,他指定会答应给温良通门路的。 至于谢清菡,谢梅是一点都不担心,那丫头向来说话都不敢大声的,也没谢清芷那么多花花肠子,好对付。 谢梅进主院时,就见谢清菡站在院子里,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她才靠近,谢清菡就拿着帕子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谢梅忙问道:“怎么了这是?病了?” 谢清菡恭恭敬敬给姑妈见了个礼,才回道:“夜里受了凉,不碍事。”说着便引姑妈往屋里去。 谢梅道:“虽说天气开始热了,但夜里还是凉,多防备着些。” “知道了姑妈。”谢清菡轻声应下。 等进了屋,自然有使女来上茶,而谢清菡就怯怯地坐在一旁,也不多话,谢梅冷冷瞧着,这谢清菡当真与谢清芷天差地别,平南王府还不是谢清芷掌家呢,谢清芷就一副女主人的派头,再瞧瞧这谢清菡,名正言顺安府的当家主母,却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清菡啊,今日姑妈来,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的。”谢梅笑着开口。 谢清菡抬眸望着谢梅,轻声道:“姑妈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清菡如何当得起一个请字。” 谢梅悠悠说道:“原本姑妈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只是姑妈实在没了法子,你可一定要帮帮姑妈。” 第一百八十二章 她很怕官人 第一百八十二章 她很怕官人 谢清菡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才说道:“姑妈也知道,我一向没什么本事,也不知能帮上姑妈什么。” 谢梅自然知道谢清菡有几斤几两,淡笑道:“这事不过是你家姑爷一句话的事,只要你在他面前为姑妈求一求,却也不难办。” “官人?”谢清菡还是不明白:“官人不过是个武将,能做什么?” 谢梅心道,可不管安元修是文臣还是武将,只要说话有分量就行,她缓缓开口:“不是旁的,为的是你表哥,他如今不是出来了吗,我寻思着让他留在汴京,谋个一官半职的,这事儿还得二姑爷多帮忙才是。” 谢梅说完,侧过身端起茶碗,正准备喝上一口,突然坐在对面的谢清菡嘤嘤哭了起来,她手上的动作一顿,不解道:“怎么了?你哭什么?” “姑妈……”谢清菡拿着帕子捂住脸,哭得好不伤心,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哭得谢梅摸不着头脑,却也不能任由她哭,谢梅只好起身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背脊,问道:“生什么事了哭成这样?跟姑妈说说?” 谢清菡泪眼朦胧望着谢梅,又望了眼屋子里站着的使女,谢梅会意,冲她们挥了挥手:“你们都先下去吧,我与你们大娘子有体己话要说。” 使女们应声退下,房门被关上,谢清菡才扑到谢梅怀里,抽抽嗒嗒说道:“我没事姑妈,您让我抱着哭一会儿我就好了。” 谢梅道:“这是什么话,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谢清菡抬起头来,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掉不够,她怯怯说道:“姑妈,今日我跟你说这些,你千万别和祖母她们说,我不愿她们为我担心。” “到底怎么了?” 谢清菡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其实旁人都以为我过得千好万好,实不知……在官人面前讨生活有多艰难,官人他、他……” 谢清菡又止不住哭声,缓了好一会才又说道:“我没什么本事,连个家都管不好,官人脾气不好,也没什么耐心,我瞧着他,总是害怕得紧。” “他打你了?”谢梅蹙眉问。 谢清菡忙摆了摆手:“姑妈还没见过官人吧,他那体格,若真对我动手,我哪还活的到今日,打我倒是不至于,但他只一个眼神我便吓得要死,官人是上过战场,刀口上舔血的人,我在他面前,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 谢梅怎么会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些,她疑惑道:“不是都说,二姑爷待你情深意重,一向极好吗?” “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谢清菡还生怕被别人听到似的,声音又小了一些:“方才我听姑妈说让我在官人面前求上一求,我一想到官人就吓坏了,一时没忍住,我今日跟姑妈说这些,姑妈可千万别跟旁人说,不然若是让官人知道了,我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谢清菡哭得伤心,谢梅这心里却毛躁得很,“怎么会这样?你们是夫妻,何至于怕成这样?” “你不知道的姑妈,官人狠起来是要杀人的,我……我害怕。”谢清菡抓着谢梅的手,手上的力道不小,仿佛是真的怕到极致。 谢梅被她抓疼了,一边抽回自己的手,一边说道:“我觉得兴许是你自己性子弱不经事,或许他有时候是难免会脾气,这都是正常的,你若能好好与他说话,他还是肯听的。” “不,姑妈,我怕,我真的怕。”谢清菡一个劲的摇头,又哭了起来:“有一次大姐姐也是说让我求求官人帮一帮大姐夫,我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官人赶了出来,他说要是再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烦他,就休了我。” “他竟这样说?”谢梅是没见过安元修的,可她不论是从老太太口中,还是方才那使女口中,都得知安元修是待谢清菡极好的,说是宠着也不为过,怎么在谢清菡嘴里,竟这样怕自己的夫君。 谢清菡点了点头:“姑妈,你说他会不会真的休了我?我若是被休,这辈子可就完了啊,姑妈……” 谢清菡一个劲抓着谢梅摇晃,谢梅见她怕成这个样子,也不像是说假话,原本还指望着她在安元修面前帮她的忙,却不曾想还是这么没用,嫁了人在自家夫君面前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行了,无缘无故,他怎会休你?你别瞎担心了。” “是吗,那就好,自从那次他生气后,我都不敢与他多说半句话,就怕哪句话说不对惹他生气了,姑妈,您可怜可怜我,我实在是不敢,不如您亲自和他说吧。” 谢梅心道,他都这般不拿你当回事了,还如何肯帮你的姑妈,这事算是没戏了,说到底,不管是安元修还是赵初临,那都是外人,多半是不肯帮的,这事儿到头来还是得指望谢家才行。 安元修原本在另一位将军家谈事,听到消息连忙赶回了府,可还是晚了一步,谢梅已经进了屋子,可这也正好让安元修在屋外听到了二人的谈话,听着娘子的哭诉,他原先还心下大惊,后来却反应了过来。 谁说她家娘子不经事好对付的?以后谁要是再瞧不起他家娘子,他头一个不答应。 安元修没有进屋,一个人去了书房,等谢梅离了安府,他才往娘子屋里来,谢清菡见到他愣了愣,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安元修笑道:“早就回来了,顺便躲在屋外看了场好戏。” 谢清菡面色一红:“你都听到了?” 安元修不答反问:“娘子,我什么时候说要休你了?” 谢清菡支支吾吾道:“我、我瞎说的啊,不这样说,她怎么肯信。” “还有,我什么时候对你脾气了?我竟不知,我在娘子心中,竟是这样的坏人。” 谢清菡见他果真什么都听到了,急道:“我都是骗她的,好让她知道我在你面前是没什么分量的,她自然也不会让我帮她做什么了。” 安元修本就是逗她的,见她急了,连忙上前哄她:“我知道我知道,我家娘子这么聪明,以后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谢清菡叹道:“她来是让你帮温良表哥通门路的,我就是再傻,也知道这样的事不能应,可我又不敢跟她硬着来,只好在她面前哭上一哭了。” “这可比硬着来管用多了,还是娘子这法子好使。”安元修对自家娘子的赞美毫不吝啬,他接到赵初临的消息,知道谢梅来烦他娘子时,他很是担心,怕的就是娘子不敢答应又不敢拒绝,若是惹怒了谢梅,吃亏的肯定是娘子。 他紧赶慢赶回到家,还是晚了一步,听见娘子和谢梅在屋里头说话,他就躲在屋外,若是娘子吃亏,他准备随时冲进去的,谁知道就见到他家娘子把谢梅唬的一愣一愣的,可把他乐坏了。 “就是……万一她回谢府乱说,官人的好名声就保不住了。”谢清菡促狭一笑,谢府里的人都知道安元修待她好,若是三姑妈回去说了她这番话,安元修可就要被误会了。 “既如此,娘子可得好好补偿我,不然我多委屈?” 一个大男人在她面前喊委屈,谢清菡怎么听都觉得好笑,眼看安元修就要扑过来,谢清菡忙躲开,可她这小身板,哪躲得开安元修,一把就被他捉在怀里,谢清菡忙求饶道:“我不跑了,你别闹,我方才哭得嗓子都干了。” 谢清菡哭得有多委屈,安元修在屋外可都听得一清二楚,连忙给娘子倒了杯水,试探问道:“你方才哭成那样,不会是真觉得嫁给我很委屈吧?” 他问得小心翼翼,谢清菡心里却暖意融融,可她故意慢慢喝着水不答话,安元修就急了:“你倒是说话啊,成婚之后,我还从未见你哭得这么委屈,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谢清菡不敢再逗他,真心说道:“没有,我一点都不委屈,若论哭,我可是最拿手的,再说了,我若不哭得逼真些,三姑妈怎么会信呢?” 听她这么说,安元修才放下心来:“没有就好,若是觉得委屈,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是个粗人,有时候没那么细心,我……” 他话还未说完,谢清菡便扑到了他的怀里,轻声说道:“虽然我们成婚才不过半年,可这半年是我最开心快乐的时光,因为你,我才觉得原来我也可以那么重要,也可以成为一个人的全部,从前在谢府,我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可是在你眼里,我看到了你的关心爱护,和满满的重视。” 这都是她的真心话,她以前从未想过,除了阿娘外,会有一个人这么爱她,原以为她这一生大概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过一生,可她何其有幸,遇到了安元修,遇到了这个匆匆一面就誓要娶她的男人。 安元修紧紧环抱着她,没有什么比听到娘子开心快乐更让他满足的话了,他的前半生孤身一人,而他的后半生,有她足以。 第一百八十三章 温婉产子 第一百八十三章 温婉产子 清芷听说三姑妈在安府并未讨到什么便宜,还和赵初临稀奇道:“你有没有现,二姐姐自从成婚后,变了不少呢。” 赵初临笑道:“她从前什么样,我也不知道啊。” 清芷一想也是,便不再与他说这些事,反正二姐姐没有受欺负就好。 夜里,赵初临和清芷正准备安寝,赵初临耳朵尖,听见外头有人嘀嘀咕咕的,朗声问了句:“有什么事吗?” 阿荇和小莲吓了一跳,这姑爷的耳朵也太灵了吧,她们这么小的声音姑爷都听到了,既然听到了,二人也不再纠结,在门外通报了声:“姑爷,是北苑那边闹哄哄的,好像是大公子不见了。” 赵初临心下一凛:“什么叫不见了?” “我们也不知道,就打听到说大公子午后出府就一直没有回来。” 清芷联想到白日里赵初秀和齐敏儿要和离的事,心里也是一慌,忙说道:“你回府之前,大哥和齐敏儿又闹了一场,大哥非要和离,后来惊动了母亲,和离的事却不了了之了,今日三姑妈来,我倒忘了这事儿了。” 赵初临一边穿着衣裳,一边拧眉道:“是大哥要和离?” “下人们都是这样说的。” “既然走到和离这一步,可见大哥是真的忍不下去了,不管最后因何不了了之,大哥心里一定很不好过。”赵初临明白,大哥轻易不会提出和离,但他既然提了,恐也不会轻易改变,除非是生了什么事,难道是母亲? 不论如何,此时先找到大哥要紧。 “你可知大哥平时爱去什么地方?”清芷问。 赵初临摇了摇头:“大哥一向规矩得很,母亲管他严,他的生活也简单,一时半刻我还真想不到他会去哪儿。” 清芷也一脸担忧,赵初临说道:“你先睡吧,我去北苑看看。” 清芷道:“去吧,我等你回来。” 北苑早已乱成一团,原本赵初秀一个大活人,莫说只是回来晚了,就是彻夜不归,也不该如此劳师动众,可平南王妃将这个儿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时刻关注着,得知此时都未回府,又想到白日里生那些事,怎能不担心。 齐敏儿在屋子里,承受着婆母的怒火,平南王妃那句“该走的是你!”让齐敏儿痛不欲生,难道赵初秀真的不愿见她,才不回府的吗? 赵初临到北苑时,平南王妃一把抓住他,让他一定要把大郎找回来,赵初临自然不必母亲多说什么,可他来就是想问问白日里生了什么,平南王妃恨恨道:“原本大郎是铁了心要和离的,后来不知齐敏儿又与他说了什么,他就改了口。” 果然是这样,平南王妃想到这儿,突然冲进了屋子,冲着齐敏儿骂道:“一定是你,是你逼得他不愿回府,你到底与他说了什么?” 齐敏儿神情怔愣,任由平南王妃责骂,此时此刻,她竟突然想起白日里赵初秀问她的话,“这两年,你开心过吗?” 她笑了,在这样的时刻,她笑得实在突兀,平南王妃过分担心儿子,却见齐敏儿在一旁大笑,如何忍得了,扬起手一巴掌打在了齐敏儿脸上,怒道:“大郎若有个好歹,我一定先扒了你的皮!” 赵初临听见屋里头的动静,也顾不得什么,进去将母亲劝了出来:“现下是先找到大哥要紧,也许大哥只是想出去散散心,走远了回来晚了些,母亲先别生气。” 平南王妃本要对着赵初临脾气,好歹忍下了,嘱咐道:“我已经派了人出去找了,你叫上你二哥,你们和大朗感情好,兴许能找到他。” 赵初临应下,只是这么晚了,他没有惊动二哥,和赵传两人骑马出了府。 清芷睡不着,一直在等消息,阿荇和小莲陪着,阿荇又去北苑打听了一下,和清芷说道:“原本王妃也是赞成和离的,只是不知后来齐大娘子和大公子说了什么,大公子就没提和离的事了。” “大哥终究是心软,也许齐敏儿说说软话,大哥就不忍心和离了,只是他心里,到底是憋屈的吧。” 赵初临和赵初秀是清晨时才回府的,不过他找到赵初秀后,就让赵传先回来传了消息,免得家里人担心。 赵初临回来时满身酒气,但也还算清醒,好在今日没有朝会,枢府那边告个假就是了,清芷将他扶到床上,让他快睡一觉,多余的话没有多问。 可就算不问,大概也能猜的出来,像赵初秀那样的人,都能被逼得彻夜买醉,可见真是压抑了太久。 平南王妃原本还想找齐敏儿的麻烦,被赵初秀压了下来,平南王妃见儿子憔悴的模样,也不忍心再与他反着来,这件事好歹才算过去了。 安安生生过了几天,转眼入了六月。 六月中旬,温婉生产,产下一子,名为凤哥儿。 谢江诚在产房外等了一整日,要不是吴嬷嬷在里头守着,他指定就冲进去了,这一定是他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天,彷徨无措,只能在外头干着急,却什么忙都帮不上,甚至他都不能到婉儿面前安慰她。 日落时分,产房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声,谢江诚提了一整日的心才放下,吴嬷嬷笑着出来,说是个哥儿,谢江诚却只问他什么时候可以进去。 吴嬷嬷道;“三哥儿别急,再等等。” 温婉产子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老太太的合安苑,彼时谢梅正在老太太跟前,听见这样的好消息,却是说道:“婉儿给他生了个儿子,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也该帮一帮良哥儿了。” 纵然是老太太,听了这话也难免不高兴,冷声道:“婉儿是你的亲闺女,可她生子这样要紧的时刻,却都不要你在跟前,你也该反思反思自己。” 谢梅别过脸去:“我反思什么?她不要我在跟前,我还乐得清闲,省的出了岔子还要怪到我头上。” “住嘴!胡说什么!”老太太沉下脸来,不停念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谢江诚半个时辰后才进去,屋子里已经收拾干净了,但那浓重的血腥气一时半会儿可散不掉,谢江诚心里沉了沉,快步走到榻前,温婉正慈爱地看着怀中幼儿,瞧见谢江诚进来了,连忙说道:“快来看看儿子。” 谢江诚见她精神尚好,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没有急着看儿子,而是先问她:“孕中不是一切都很好,怎么也要这样久?” 大夫说婉儿身体底子好,孕中也照顾的好,他以为会很顺利,可在外头等待的那几个时辰,真真是把他的耐心都耗光了,他多想冲进来,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温婉道:“毕竟是头胎,且要费些力气呢,接生的嬷嬷说后面再生就不这么吃力了。” 谢江诚心有余悸,说道:“再说吧。” 温婉的目光都落在儿子身上,怎么都看不够,怀胎十月,她日日都盼望着与他相见,此刻抱在怀里,是深深的满足感。 谢江诚在床榻边坐下,也去看儿子,望了一眼,却是一怔。 温婉笑道:“你别看他现在丑,等长开了就好了。” 才出生的小娃娃,小脸皱巴巴的,鼻子也塌塌的,谢江诚没有见过,当然稀奇,可温婉却是见过云哥儿才出生时的样子,心里明白。 谢江诚见自己的心思被她看穿,颇有些尴尬说道:“不丑,咱们的孩子怎么会丑呢。” 温婉不与他计较,只一心在儿子身上,谢江诚心疼她才生产完,柔声道:“快先休息一下吧。”说着就要去抱儿子,温婉却是突然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警惕望着谢江诚。 谢江诚愣了愣:“婉儿,你怎么了?” 温婉回过神来,低声道:“别、别抱走他。” 谢江诚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满是心疼,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说道:“不走,我们都不走,都在这儿陪着你。” 温婉这才放下心,到底是才经历一场彻骨之痛,有夫君和儿子守在身边,她很快沉沉睡去,谢江诚望了望她沉睡的容颜,又看了儿子一眼,他安静坐在塌边,心想就是这样守一辈子他也愿意。 孩子的乳名和云哥儿一样,都是老太太取的,傍晚时老太太还亲自过来瞧了孩子一眼,嘱咐别急着抱出去,等足月了再说,曾氏纵然不喜欢温婉,可凤哥儿毕竟是她的孙儿,比谁都宝贝着,连带着对温婉也上了心,让吴嬷嬷一日三时来照料。 谢江诚虽然也不强求母亲和婉儿能亲如母女,但看到母亲愿意对婉儿关心,他到底也是高兴的。 温婉醒来后,才记的问谢江诚:“有没有给清芷和清菡报信?” 谢江诚说道:“已经派人去通知了,想必这会儿她们都已经得到消息了。” 温婉笑道:“清芷早半个月就惦记着,比谁都上心,隔两日就遣人来问,如今总算可以放心了。” 虽然各家产子这样的大事都会选个好日子通知亲朋好友,但温婉还是想第一时间让她二人知晓,因为知道她们都惦记着。 第一百八十四章 小凤哥儿 第一百八十四章 小凤哥儿 清芷知道婉儿辛苦,得知消息后虽然激动不已,恨不得立刻去谢府看小凤哥儿,可她还是忍耐下了,三日后和谢清菡一同回了谢府,赵初临自然是陪着一道,只是安元修抽不出身没有一起来。 清芷和谢清菡在内室,温婉半躺在榻上,看她们逗弄着小凤哥儿,眉眼里都是笑意。 小凤哥儿在清芷怀里,不哭也不闹,乖巧得很,谢清菡低身看了看,笑道:“眼睛像婉儿,嘴巴像三哥哥。” 清芷瞅了半天,愣是没瞧出来,不禁笑道:“这么小能瞧出什么来?” “怎么不能?反正我就觉得像。” 清芷也不与她争辩,如今怀里这小娃娃,可是全家人的宝,怎么都喜欢不够似的,闹得温婉揶揄她二人:“你们也快生一个,免得在这儿眼红。” 她们已不是才成婚的新妇,不会动不动就脸红,且又没有外人,姐妹几个说说体己话也没什么,谢清菡问清芷:“三妹妹,你们想尽快要孩子了吗?” 清芷道:“顺其自然吧,二姐姐呢?” 谢清菡羞赧一笑:“先前还不觉着什么,如今倒是想了。” 从前只觉着生儿育女天经地义,如今是打心底里想为安元修生一个孩子,安府太冷清了,若是有个孩子,他们一家三口倒也不错。 清芷促狭一笑:“那你们可要好好努力啊。” 谢清菡瞥她一眼:“没个正经。” “正经了还怎么生孩子?”清芷反问道。 恼得谢清菡要打她:“真该让三妹夫好好管管你,越说越过分。” 清芷躲了开,得意道:“他可管不着我。” 温婉笑道:“她这样子,都是被三姑爷惯坏的,她若惹恼了你,你只管去找三姑爷就是。” 这边正热闹着,清芷突然听见外头三哥哥和赵初临的声音,清芷喊了一声,让赵初临在外室等着,她则与温婉道:“我抱凤哥儿给他看一眼。” 温婉点了点头:“去吧,官人也在外头呢。” 清芷抱着孩子转了个屏风出来,赵初临眼睛一亮,目光放在襁褓上就挪不开眼了,谢江诚在旁得瑟道:“羡慕吧?” 赵初临都懒得理他,迎着娘子就去了,清芷抱着凤哥儿给他看,小小的模样要多可爱就多可爱。 清芷道:“没见过这么乖巧的孩子,我们在里头闹了这么一会子,他不哭也不闹,直盯着我们看。” 谢江诚却道:“男孩子还是要调皮些才好。” 清芷瞪他一眼,不理会他,对着赵初临道:“你要不要抱一下?” 赵初临伸出手,比划了半天还是放弃了,摇了摇头:“我这笨手笨脚的,实在不敢乱动,还是你抱着吧。” 这小小一个软软的,他要是没轻没重伤着了可怎么好。 清芷很快又抱回了内室,小凤哥儿想必是困了,在母亲怀里睡得又香又甜。 老太太听说清芷和谢清菡回了来,知道她们紧着看凤哥儿,没有叫她们,现下见她们没有去合安苑的意思,主动派人来喊她们,其实清芷和谢清菡并没有打算不去合安苑,只是见到了小凤哥儿,一时忘了时辰,现下老太太派人来请,她们还是赶忙过了去。 赵初临问了句:“三姑妈是不是在老太太那儿?” 清芷点了点头:“应该是吧,不然她能去哪儿。” “那我就不过去了。”赵初临说道。 清芷了然,万一三姑妈见到赵初临又提那件事,老太太再一帮腔,还真是难办,“那你先回去吧,我就说你忙差事去了。” 清芷和谢清菡到了老太太跟前,现谢清蕊竟然也在,可她却没去看看温婉和孩子,只在合安苑待着,自然温婉也不会稀罕她去,只是哪怕做做样子她都不肯。 清芷和清菡只当没看见她,只对着老太太说凤哥儿多乖巧可爱,说得老太太心里也喜滋滋的,凤哥儿既是她的重孙又是重外孙,她能不宝贝着嘛,且谢江诚是谢家最有出息的孩子,本就最得她喜爱。 “婉儿怀孕期间本就被我拘着,现下又在月子里不能出去,你们同她感情好,可要多回来陪陪她。”老太太嘱咐道。 她们都应下,其实就算老太太不说,清芷也会时常过来,要是老太太不烦她,她愿意每天都回来。 正说着话,谢江诚来了合安苑,一进屋子就问道:“祖母您找我?” 老太太一改方才轻松欢笑的模样,神情略微严肃了些,看了眼谢梅,又看了眼清芷几个,才对谢江诚说道:“今个儿难得你几位妹妹都回了来,你们三姑妈求你们点事,好歹都帮帮忙啊,总归是一家人,良哥儿是你们的表兄,也不是外人。” 谢江诚就知道这事躲不过,方才老太太派人来找,温婉劝他不要过来,可他知道今日不来,明日也会再喊,躲是躲不过去的。 谢清蕊原先还不知道这事儿,清芷和谢清菡来合安苑前,她听三姑妈和老太太提起,才知三姑妈为了温良的事,已经找过了谢清菡和谢清芷,她听过之后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自然她不是想帮温良,而是这样的事,三姑妈压根就没想到她,还不是因为她嫁得不好,夫家没本事吗,纵然没有人多说什么,可谢清蕊就是觉得所有人都瞧不起她,都在嘲笑她。 今日她本是听说谢清菡和谢清芷都回了谢府,生怕娘家有什么事把她排除在外,急匆匆的也赶了回来,哪知竟知道了这件事,越是没人在意她,她就越是憋了满肚子气,白珏最近也不如才成婚时对她言听计从,每次看到谢清菡和谢清芷,仿佛都是在提醒她,她过得有多不如意,多不如她们二人。 此刻老太太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无非还是想让他们再帮帮温良,可谢梅依旧没有多看谢清蕊一眼,只一心等待着谢江诚会说什么什么。 该说的话,早在温婉生产前就说过了,谢江诚没有去看谢梅,只是对着老太太说道:“祖母,这件事孙儿实在做不了主,还要看父亲的意思。” 谢江诚在这个家里是小辈,万不能违逆了父亲,他用这句话堵上,实在令谢梅很是恼怒:“你明知道你父亲恨不得我们母子早早离去,肯定不会让你帮忙,你说这样的话,还不如直接拒绝!” “姑妈误会了,并非侄儿不帮忙,只是这事儿实在帮不得。”谢江诚话是对着谢梅说,却是望向了老太太:“谢家原是江南旧臣,蒙官家不弃予以重任,便要对得起官家的这份信任,我为温良通门路容易,可要是让官家知道了,恐怕要对谢家失望至极了,温良若愿意走正途,我自会助他,可三姑妈若想以这种方式让温良入仕,侄儿不能帮,也不敢帮。” 若是旁人听见这样的话早该面红耳赤、羞愧难当了,就连老太太也在后悔,想着是不是不该叫谢江诚过来,早些天谢晋和谢华给她分析了这其中利害,要她千万莫要犯糊涂,可她终究是架不住女儿和外孙爱她面前磨,耳根子一软就又应下了。 谢梅却不管这些,她听谢江诚这话,只觉得他就是不肯帮忙,冷笑道:“什么不敢帮?分明就是不肯!你如今颇受官家倚重,只不过是为自家兄长谋个一官半职,如此小事官家怎会放在心上,你就是不看在姑妈的脸面,也该看在婉儿和凤哥儿的情分上,良哥儿可是婉儿的亲兄长、凤哥儿的亲舅舅!” 谢江诚无论说什么,谢梅都是听不进去的,与她分析其中利害根本无用,因为在她心里,只有她自己和温良,何曾会在乎旁人,在乎谢家。 谢江诚不再多说什么,索性耍起了无赖:“姑妈说得对,温良毕竟是婉儿的亲兄长、凤哥儿的亲舅舅,侄儿的确不该不顾虑他们。” 谢梅一听有谱,缓了神色:“这就对了嘛,到底是一家人。” “只要婉儿和凤哥儿开口应下此事,侄儿没有不从的。”谢江诚淡淡说道。 谢梅脸上的笑容还未展开就又沉了下去:“谢江诚,你成心耍我呢!” 温婉若是肯帮她多说一句,她何至于到处求告无门,就算温婉先不提,那凤哥儿不过是才出生三日的小娃娃,他能说什么?谢江诚分明就是耍无赖! 老太太听谢江诚说了那几句话,也清醒了些,知道此事还是不应由谢家人出面,可见小女儿气急败坏的样子,又不忍心,目光兜兜转转,就落到了清芷和谢清菡身上。 老太太悠悠开口说道:“谢家原是打江南来的旧臣,虽说诚哥儿有出息,得官家看重,但到底是根基未稳,若论得势,又如何能比得上平南王府?这事儿或许对诚哥儿来说是难办,可是在平南王府眼里,倒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清芷一抬眸,就见大家都把目光放到了她身上,她淡淡一笑,抢在三哥哥之前开口:“祖母的意思是……让三姑妈去找平南王?”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被待见的母子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被待见的母子 老太太没想到清芷冒出来这句话,愣了愣:“你这说的什么话,她去找平南王做什么?” “祖母不是说平南王府得势吗?三哥哥办不成的事让平南王府帮忙做,难道祖母不是这个意思?”清芷反问。 老太太就是这么个意思,可这话从这丫头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不对味,好像是她故意害平南王府似的。 “三姑爷是平南王嫡子,这点小事,难道还办不成吗?” 清芷连忙摆了摆手,轻声道:“可不敢这样说,平南王府如今是王爷的,日后是世子的,官人做事向来不敢打着平南王府的旗号去,要是让王爷知道官人背着他做下这等糊涂事,只怕要将我们夫妻两个赶出王府的。” “这……”老太太一时哑口无言,清芷说得没错,这原本就是件糊涂事,她是腆着这张老脸开这个口,被谢江诚说是不走正途也就罢了,清芷又说做下这等糊涂事要被赶出王府,她还哪好意思再说什么。 谢梅冷声问道:“那你的意思,也是不肯帮姑妈了?” 清芷笑道:“怎么会呢,您可是我的亲姑妈,我要是有那个本事,就是提着头去也得给姑妈办妥了,可问题是我什么本事都没有,这事儿办不到啊。” 谢梅心道,不过是帮个小忙,怎么就提着头那么严重了,可她面上还是挤着笑说道:“自然不是让你去办,是求三姑爷帮忙的。” “姑妈太客气了,一家人何必说什么求不求的,但那日官人说的话想必姑妈也还记得,我可不敢跟他开这个口,姑妈还是亲自找他说吧。” 谢梅那日被赵初临堵得话都说不出来,哪还有脸再去一趟,此刻呵呵说道:“你们是夫妻,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清芷笑道:“姑妈啊,这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还各自飞呢,对于平南王府来说,我就是个外人,这动辄会连累全族的事,你觉得我敢开口吗?” “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谢梅冷下脸来。 清芷望了谢梅一眼,悠悠说道:“怎么没有?自陛下登基以来,加大科考监管力度,杜绝一切可以作弊的手段,就是为了给天下学子一个公平公正,您要做的这事儿可比考场作弊还严重,起码人家还是去考了啊。” 谢梅算是听明白了,这谢清芷就是在拐着弯的骂她啊,亏她还在这儿腆着脸求她帮忙,人家压根就不想帮,话说得好听,实则心里就没那个打算。 “我算是明白了,你这是在恶心谁呢?” “姑妈这是怎么了?可是我那句话说错了?” “行了!”谢梅指着她气道:“我是没福气攀上你们平南王府这门亲了,你如今登了高枝,就不把娘家的人放在眼里了,只管自己享福去!” 自从清芷出嫁后,这话听得还真不少,说她攀了门好亲事,就不把娘家尊长放在眼里,什么话只要听多了也就不在意了。 “我是出嫁了的姑娘,姑妈既然觉得我如今是平南王府的人了,那按理说姑妈就是温家的人啊,也不算我的娘家。” “好,敢情这是想撕破脸了?”谢梅尖着嗓子说道。 清芷心中微微一叹,她原本真是想按照赵初临说的,也学着说软话,不硬着来,可她实在是做不到啊,一开始她也陪着笑,可三姑妈明显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这事还真得硬着来才行,将自己态度摆在这儿,就是要告诉三姑妈,这歪门邪道的事,可万万做不得。 谢江诚不会眼看着妹妹被欺负,开口说道:“这事不管是平南王府还是谢府,都是一样的态度,道理也是一样的道理,姑妈就别在这事上费心思了。” 谢梅还要再说什么,又被谢江诚打断,不过谢江诚接下来的话却是对着老太太说的,“祖母,纵然您要骂孙儿不孝,孙儿也要说一句,这事您真是办得糊涂,您怎么能让三姑妈去找赵初临和安元修呢?这幸亏他们都拎得清,没有犯下大错,不然一时碍不住情面帮了温良,若被人捅到官家面前,您觉得谢府还能有平南王府和安府这两大姻亲吗?只怕他们从此要与谢府不相往来了。” 老太太听了谢江诚这话,顿时心下一凛,安府也就罢了,谢府可不能失了平南王府这个倚仗啊。 有了谢江诚这话,谢清菡坐在一旁原本忐忑不安,现下放下心来了,他们都知道,老太太偏心也好,自私也罢,但对于谢府的前程,她看得比谁都重。 谢梅见老太太这模样,就知连母亲都不会帮自己了,正满心怨怼和愤恨,可巧谢晋和谢华都派人来问,谢梅母子俩什么时候回金陵,他们好早些打点,这一问,谢梅实在是绷不住了,扑在老太太腿边就哭着质问:“大哥和二哥这是什么意思?就这样不待见我们母子吗,这样急着要赶我们走?” 老太太不好多说什么,自从搬来汴京生了那么多事后,她与两个儿子的关系早不如从前了,以前但凡有什么事,她哭一场闹一场,儿子们总是言听计从,可是如今啊,想要故技重施也难了。 且天子脚下,行事总要稳妥些,她也怕自己真惹出什么祸事来连累了谢府,此刻不禁打圆场道:“你大哥和二哥不是这个意思,他们只是觉得你来汴京也有些日子了,家里总还要你主事,且良哥儿一年多不见,也想他父亲了不是?” 谢梅纵然知道两个哥哥根本不会这样想,可老太太打圆场,她再哭诉也没用了,竟直接问道:“那母亲呢?母亲也想女儿早点离开?” 老太太笑容一僵,她自然是舍不得女儿的,可她也怕温良再犯事,上次那事实在是让她又惊又怕,得亏是官家新登基急着培养亲信,这才没有连累了诚哥儿,不然若诚哥儿真失了陛下宠信,她才要悔死了。 “母亲不说话,女儿也明白了,反正如今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人待见我了,我走就是了,不用你们撵!” 温良留在汴京的事,没人肯帮她,如今又急着赶她走,她就是脸皮再厚,也赖不下去了。 老太太听女儿话说得这样绝,心里很不是滋味,忙说道:“没人要撵你,你这孩子就是性急,且婉儿才生了孩子,你也不必这会子就急着走啊。” “她?”谢梅冷冷一笑:“算我白生了她,要是早知她是个白眼狼,出生时我就该掐死她!” 老太太脸色煞白,不住地念着:“阿弥陀佛。” 谢江诚紧握着拳头,忍下了心底的怒气,婉儿有这样的母亲,真是她的不幸。 谢梅怒气冲冲出了屋子,大概是去收拾行李去了,老太太止不住地叹气,她这一生五个子女,大女儿闹得和娘家不再往来,两个儿子面和心不和,二女儿整日板着一张脸,兄弟姐妹们都和她不亲,如今小女儿又闹成这样,日后怕也是不肯再来了。 她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清芷是和谢清菡一道离开谢府的,出府时正好赶上安元修来接他家娘子,原本安元修要去合安苑给老太太请个安,没等进府就赶紧被谢清菡拉走了,如今这样的情况,还是不去合安苑的好。 谢清蕊没有同她们一起离开,反而绕去了大夫人向氏院里,袁小娘不在了,她又嫁到了那样的人家,纵然心里再不情愿,也要和向氏搞好关系,毕竟那也是她名义上的嫡母。 谢清蕊别的本事没有,哄人的本事却是炉火纯青,向氏就是知道她不过嘴甜,但谁不爱听好话?由着谢清蕊一口一个母亲叫着,逗她开心,她自然也像模像样地关心了谢清蕊几句婚后的生活,临走时,还不忘给了谢清蕊一些体己,几十两银子对向氏来说不算什么,可对如今的谢清蕊来说,这可是白家几个月的收入了。 谢清蕊出了向氏的院子,正巧在半道上遇见了陪着安然散步的苏如慧母子,苏如慧怀里抱着云哥儿,而安然也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两下看见了难免要上前打个招呼。 安然不知道谢清蕊压根就没去见温婉和凤哥儿,笑着问道:“妹妹是回来看小凤哥儿的吧?” 谢清蕊愣了愣:“是、是啊。” 安然如今怀着身孕,对小孩子更多了分喜爱,且小凤哥儿出生时她就和大嫂嫂一起去看了,那孩子真是又乖巧又可爱,云哥儿出生时,她还没嫁进来,如今见到小凤哥儿,越看越喜欢,这一说就停不下来了。 这些话,谢清蕊在合安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不过就是个小娃娃,有什么稀罕的。 苏如慧看出谢清蕊对这些话没什么兴趣,给安然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别再说了。 谢清蕊没心思去听温婉的孩子如何如何,此刻她走上前,伸手摸了摸云哥儿的小脸蛋,笑悠悠说道:“还是咱们云哥儿招人疼,同样都是老太太的亲孙子,偏就她温婉生的是个宝吗,从前家里就云哥儿一个孩子,老太太还能多疼一些,可今后啊,怕是老太太眼里只有二房那个孩子,没有咱们云哥儿了,他们两口子一个是老太太最偏爱的孙子,一个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他们的孩子就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啊。” 第一百八十六章 谢清蕊的挑拨 第一百八十六章 谢清蕊的挑拨 苏如慧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谢清蕊大概是真不喜欢小孩子,除了摸了下小脸,并没有别的动作,见苏如慧和安然都不说话,又继续开口:“不过大嫂嫂也别觉得心里不平衡,老太太原就多偏心二房,温婉又是她的外孙女,从温婉才怀孕时,老太太就很是费心思,可谓是无微不至,你看二嫂嫂如今怀着孩子,老太太有过几次关心?这其中的亲疏关系啊,一目了然。” 苏如慧望了安然一眼,见安然目光落在自己的肚子上,沉默不语。 谢清蕊仿佛也不需要她们说什么,自顾自言道:“这世上原本就是这样不公平,同样是孙媳妇,有的受重视,有的可有可无;同样是重孙儿,有的是宝,有的却是草。” 自然她心里还有一句,同样是谢家的女儿,为何偏偏她要嫁入一穷二白的白家。 谢清蕊说完话从她二人身旁扬长而去,苏如慧抱着孩子累了,就放下让孩子站一会儿,小云哥儿知道要教他走路,手舞足蹈就要往前冲,苏如慧牵着儿子的两只手,一边倒退着教儿子走路,一边笑道:“云哥儿别听大姑姑乱说,曾祖母还是很喜欢云哥儿的。” 安然见苏如慧虽嘴上这样说,眼睛里的情绪却是淡淡的,她先对着云哥儿夸了一句:“咱们云哥儿真棒!” 然后才对着苏如慧说道:“她那些话,大嫂嫂可别当真啊。” 苏如慧点了点头:“我原就嘴笨,也不奢望在老太太和婆母面前多讨喜,如今我一心都在儿子身上,别的不会去计较。” 安然心里一沉,那谢清蕊句句可都是冲着孩子来的,安然虽有时候说话直,但心里也敞亮,忙不迭说道:“她那些话原就不对,咱们的孩子自然咱们自己来疼,老太太多喜欢谁一点那是老太太的事,强求那个做什么?且我虽嫁进来时间不长,但也看得出来,老太太对自己的儿女和孙子、孙女都不会一视同仁,何况是重孙呢?我说句讨嫌的话,若我肚子里这个出来了,婆母却偏疼云哥儿一些,难道我要与你生分、要怨怼云哥儿吗?” 安然的话,真真是说到苏如慧心坎里去了,谢清蕊那些话的确让她很不舒服,孩子都是母亲的心头肉,一牵扯到孩子,她难免就糊涂了些,可安然这几句话,如醍醐灌顶,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将儿子抱起,握住安然的手说道:“不论旁人怎么说、怎么看,咱们两个可一定不能生分了。” 安然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肚子,笑嘻嘻道:“旁人的喜欢,哪怕只有一分,咱也好好感激着,只要她不来害咱们的孩子,咱们做什么要去嫉妒旁人的好,别的不说,温婉还是你我官人的表妹,就算是为了官人,咱也得对温婉好一些是不?” 苏如慧和温婉原先感情就不错,安然嫁进来前,她们也时常在一处,后来安然来了,因为都是大房的,也都住在东院,自然走的就近一些,实则她对温婉并没有不满,有的也不过是一点对老太太偏心的不满,可方才也被安然几句话敲明白了。 “谢清蕊平白无故来说这番话,无非就是想让咱们将对老太太的不满都泄到温婉身上,她到底想做什么?温婉又没碍着她什么。” 安然不喜欢谢清蕊,此刻撇撇嘴说道:“她啊,就是个唯恐不乱的,嫂嫂日后不必理会她就是。” 六月底,是谭蓁蓁和沈延清大婚之日。 大婚前几天,谭蓁蓁遣人来请清芷去一趟谭府,临走时清芷还与赵初临笑言:“她大概是有些紧张了吧。” 赵初临想起沈延清说的那些话,知道谭蓁蓁曾说成婚越快越好,他笑道:“谭大姑娘想必是不会紧张的。” 没想到还真被赵初临说准了,清芷去到谭府后,也这样问谭蓁蓁,谭蓁蓁却说:“我才不会紧张呢,该紧张的是他才对。” 清芷不解道:“你是说沈延清?” “是啊,他怕我反悔啊,当然要紧张着了。” 清芷笑她不知羞,谭蓁蓁与她闹了一会儿,却突然严肃说道:“我今日找你来,是有事情要问一问你,你也知道我不太方便去平南王府。” 清芷道:“这有什么,反正我也无事,咱们俩何须这样客气,你要问我什么?” 谭蓁蓁放低了声音:“赵初秀他……最近无事吗?” 清芷抬眸,望了她一眼,谭蓁蓁连忙说道:“你别误会,我早就放下了,我只是……” 谭蓁蓁叹了声:“我直接和你说了吧,我前几日出府,碰见齐敏儿了,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也没与她说上话,可我总感觉她那眼神阴森森的,让人很不舒服,就那种很恐怖的眼神,你能明白吗?” “齐敏儿?”清芷知道谭蓁蓁不是妄言,能让阿蓁都露出这种表情的,可见当时齐敏儿的模样的确让人害怕,“我虽与她同在平南王府住着,但也不常见面,尤其是上元日那事之后,我都有意避着她。” “她是吃错药了吗?那眼神就像要杀人一样,她孩子没了又不是我推的,原本我还挺内疚的,可她真的就这么恨毒了我?”谭蓁蓁想不明白,当初赵初秀抛弃了她娶了齐敏儿,她也没有恨齐敏儿啊。 清芷低声道:“其实上个月,就是你定亲后的那两日,赵初秀与齐敏儿闹得要和离,我猜齐敏儿会不会觉着是与你有关,所以怪到了你身上?” “什么?和离?”谭蓁蓁惊呼了声:“这样严重?”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也许是一时冲动,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谭蓁蓁道:“他要怎样我不管,可千万别在我大婚时和齐敏儿闹,不然依齐敏儿的性子,我真怕她做出什么来。” “这倒不至于,沈谭两府联姻是大事,忠勇侯府也容不得旁人去捣乱。”清芷安慰道。 谭蓁蓁一想也是,沈延清是侯府独子,忠勇侯府将这门婚事看得极重,自然不容许出一点差错,可那日齐敏儿的眼神,真是吓到她了,一个人怎么能有那样阴森恐怖的眼神,恨不得要杀人一般。 谭蓁蓁这几日想起,心里就咚咚直跳,她望着清芷嘱咐道:“你与她毕竟都在平南王府住着,还是防备着些吧,我总觉得……她这里有问题。”谭蓁蓁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清芷道:“她是脾气差了些,人也不讨喜,但不至于吧,无缘无故的,她总不能来害我吧?” 谭蓁蓁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说不上来,就是心里有些慌,而且,我是真觉得她有些不正常。” 自从那日见了齐敏儿,她这心里就一直很慌,总觉得要有什么事生,因此才要特别叮嘱清芷。 “也许是没了那孩子,对她打击太大了吧。”提起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清芷和谭蓁蓁都不免有些同情,且上元日那晚不论谁对谁错,那个孩子总是无辜的。 “总之你小心着就对了,我真怕她突然起疯来,毕竟那晚我们可都见识到了,她是谁的话都不肯听的,而且我看,赵初秀根本就管不住她,这样的人,你是真不知道她能做出什么事来。” 清芷应下,让她不要担心,“我躲着她就是了,倒是你,马上要成婚的人了,就别往外跑了,婚后有沈延清在,我也就不担心了。” 谭蓁蓁却不屑一笑:“我才不怕她呢,她有本事就冲着我来。” 清芷见她这毫不在意的模样,不满道:“又说胡话,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好了,我知道了,会小心的。”她不想让清芷为她担心,连忙应下。 清芷是午前离开谭府的,赵初临今日休沐,谭蓁蓁也不多留她,放她回去陪自己夫君,自从那次清芷在安府门前被赵德昭带走后,凡是出府,小莲必定寸步不离,谭府门前已经有马车在等候。 回平南王府的途中,小莲随手掀了帘子往外看了眼,就那么巧看见了二公子赵初毅,顺着赵初毅去的方向一看,那不是春日楼的方向吗? 小莲和清芷一说,清芷道:“莫不是二哥主动去找小鱼?” 赵初毅还真不是来找周小鱼的,他是有友人约了他中午来春日楼吃饭,他总不能因为周小鱼在,就推脱不来吧。 春日楼离平南王府不近,他平日里还是去南楼多,并不常来春日楼,却没想到在二楼拐角处遇见了熟人,不过那人是背对着他的,赵初毅又刻意躲在一旁,她并没有看到赵初毅。 背对着赵初毅堵在楼梯口处的是伯爵府的林大姑娘,和谢清蕊有些私交,赵初毅去邕州之前,这位林大姑娘算是缠他最紧,也最让他头疼的,此刻他只想趁着林红叶没现他之前赶紧开溜,却在后退之际,似乎听见了周小鱼的声音。 他将脑袋往前伸了伸,这才现站在楼梯口处的不只林红叶一人,还有另一个姑娘与她同行,而她们对面站着的正是周小鱼。 第一百八十七章 该收收心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该收收心了 赵初毅放弃了离开的念头,依旧躲在一旁,就听林红叶开口问道:“你认识平南王府的二公子?” 周小鱼不明所以看着面前这两位姑娘,淡淡说道:“算是认识吧。” “什么叫算是认识?林大姑娘问你话,你就好好回答,你和二公子是怎么认识的?”站在林红叶旁边那姑娘开口。 周小鱼望着她,问道:“这算你问的,还是林大姑娘问的?是你想知道,还是林大姑娘想知道?” 那姑娘一怔,连忙对着林红叶说道:“红叶,你别听她胡说,我自然是替你问的。” 林红叶看了周小鱼一眼,笑了笑:“周姑娘不要介意,小梦语气不好,我代她向你道歉。” 周小鱼见林红叶态度还算好,且她们毕竟是春日楼的客人,她便也好好说道:“林大姑娘客气了,我并未介意。” “那……你与平南王府二公子是什么关系?” “他救过我。” “就这样?” 周小鱼点了点头:“就这样啊,不然还能怎样?” 林红叶自打赵初毅回了汴京,就一直留意着,当赵初毅亲自从狱中将周小鱼接出来时,她并未在意,毕竟周小鱼和赵初毅的身份天差地别,她压根就没将周小鱼放在眼里。 后来又听说赵初毅和周小鱼金明池游湖,她才开始注意这个小丫头,可派人留意了这么久,也没见赵初毅来春日楼找过周小鱼,她还笑自己太多心了,依赵初毅的身份,怎么会和这个周小鱼有什么瓜葛。 直到重午前一日,周小鱼去了平南王府,林红叶才意识到,这个小丫头竟然可以出入平南王府,莫不是有通天的手段? 如今听到这样的答案,倒也不意外,这小丫头被赵初毅救过,所以赵初毅对她是怜悯? “二公子一向心善,他虽救过你,但也仅是如此,周姑娘频繁出入平南王府,会给他带来闲话的。”林红叶语气还算轻柔,但说出口的话却如锋刃般锐利。 周小鱼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她来汴京大半年了,出入平南王府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如果这也算频繁的话,那她无话可说,可即便她真的频繁出入平南王府了又如何? “敢问林大姑娘和平南王府的关系是?”她这样关心她出入平南王府频不频繁,该是和平南王府有什么关系才是。 林红叶神色一僵,淡笑:“我与平南王府如今是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担心周姑娘会给赵二公子惹来闲话,于他名声有损,毕竟以二公子的身份,若被传出和……周姑娘有什么瓜葛,会让人看笑话的。” 她说这话时,语句断得极好,明显让周小鱼听出了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自己身份低贱,不配与王府的公子有瓜葛嘛,她听得懂。 可周小鱼认真想了想,人家说得也没错啊,莫说赵初毅是王府的公子,他就是县丞的公子,自己也配不上啊,这样一想,其实也就没什么好生气的了,毕竟她是喜欢赵初毅,可就是简单的喜欢而已。 林红叶以为自己说了这话,周小鱼该识相一些离赵初毅远一些了,可周小鱼突然问道:“可是我去平南王府是受谢大娘子邀请,为何会与赵二公子传出闲话?” 谢大娘子……林红叶记得,就是那个曾经在忠勇侯爵府与谢清蕊打起来的谢府三姑娘,后来很是好命的嫁进了平南王府。 可林红叶哪知道周小鱼去平南王府是做什么,此刻被她这一问,一时无语,只能尴尬说道:“毕竟平南王府里没有成婚的公子就只有赵二公子了。” “那林大姑娘的意思是,因为赵二公子还未成婚,所以任何姑娘都不能去平南王府了?不管是去做什么,不管是不是去找赵二公子,都会与赵二公子传出闲话,于他名声有损?” “你……”林红叶哪晓得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这样伶牙俐齿,气得面色通红。 站在一旁那姑娘自然要为林红叶出头,趾高气扬说道:“且不说谢大娘子邀请你去平南王府是真是假,你敢说你对赵二公子毫无企图?像你这样的姑娘我见得多了,仗着赵二公子救过你,就想与他扯上什么关系,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身份!” 周小鱼沉默不语,林红叶佯装责怪:“小梦,你别这样说,周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周小鱼抬眸望着她:“林大姑娘很了解我吗?” 林红叶恼怒瞪她一眼,这人怎么好赖不分。 周小鱼微微一叹,然后说道:“我知林大姑娘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但林大姑娘实在多虑了,其一,赵初毅并不喜欢我,其二,我也未曾想过要嫁他。” 她是喜欢他,也头脑热追随他来了汴京,那也是因为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她所牵挂的人,所以在哪儿都是一样,留在汴京只是想离他近一些,若他有了喜欢的姑娘或者成了婚,她会毫不犹豫离开。 她并没有仗着他救过她,就想与他扯上什么关系,她喜欢他,是希望他一切都好,不管他将来与谁在一起。 赵初毅躲在拐角另一侧,听她说她从未想过要嫁他,心中竟有一丝不快,既然不想嫁他,又做什么要追在他身后,做什么无条件对他好。 “你……说的是真的?”林红叶似乎不大相信。 周小鱼也没必要跟她解释,淡淡说道:“千真万确,林大姑娘,我已经在这儿耽搁很长时间了,掌柜会生气的。” 周小鱼从林红叶另一侧绕着下楼,才走了两步,乍见赵初毅站在楼梯上,很是一惊,林红叶顺着周小鱼的目光看去,自然也看到了赵初毅,顿时眼睛一亮,眉开眼笑:“赵二公子。” 赵初毅冲她礼貌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周小鱼说道:“你们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你那句不想嫁的话也听到了。 周小鱼愣了愣,他这是什么意思,听到就听到了唄,她试探问道:“我好像没有说你坏话吧?” 赵初毅神情一顿,突然反应过来,他在乎她说的话做什么,甩了甩思绪放她走了。 周小鱼绕过他离了,隐约听见身后赵初毅对林红叶说的话:“我与周姑娘并无任何关系,你莫要为难她。” 周小鱼加快了步伐,却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她苦涩一笑,对自己说道:“小鱼儿,你该收收心了,这位林大姑娘既然都找上门了,定然与赵初毅关系匪浅,说不定以后会是他的娘子,你的存在终究是多余的啊。” 赵初毅没有与林红叶多说什么,只道自己约了人,就匆匆离了,而今日春日楼客不多,厨房很是清闲,周小鱼就到前头来帮帮忙照看一下,赵初毅与友人吃罢从楼下下来,就又瞧见了周小鱼,他与友人招呼了声,就朝周小鱼走来。 “方才的事,我很抱歉。”他的意思是因为他的原因,给周小鱼带来了麻烦,所以他才要道歉,可周小鱼一听他这话,以为他是替林大姑娘道歉,心里更不是滋味。 低声道:“不必道歉,原就是我的错。” 赵初毅拧眉:“你的错?” 周小鱼心里很是难过,在赵初毅面前就要绷不住了,也实在不愿意再与他讨论林大姑娘的问题,总要给她些时间啊,哪怕要离开、要收心,也要给她时间啊,毕竟这是一件很难过、很难过的事情啊。 “我明白的,我都懂,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在林大姑娘面前乱说的,自然也没有什么好乱说的,我在她面前说的都是事实,事实就是如此!” 她有些语无伦次,赵初毅眉头拧得更甚:“你在说什么?什么乱说不乱说的?” 周小鱼红着眼睛,跺了跺脚说道:“我要去忙了。” 赵初毅望着她的背影,心里直犯嘀咕,这丫头怎么怪怪的? 两日后,沈延清与谭蓁蓁大婚。 沈延清乃忠勇侯府独子,婚事不可谓不隆重,热闹的迎亲队伍从忠勇侯爵府出,隔着好远的距离,都能听见欢快的喜乐,仿佛吹的是新郎官的心事,只是谭蓁蓁这位新娘子可有些与众不同。 旁家大礼之日,都是迎亲队伍在府外催妆,新娘子迟迟不肯出来,谭蓁蓁却是一遍遍问小云:“迎亲队伍到了没?怎么这么慢?” 小云无奈道:“姑娘,您好歹矜持一些呢,待会姑爷来迎亲,你可千万别急着跑出去啊。” 谭蓁蓁笑道:“管那些做什么?反正早晚都要出门的,为什么非要他们催妆,我自己出去不行吗?” 小云知道不论她说什么,她家姑娘都是听不进去的,反正待会儿她只管拽好她家姑娘就是了。 迎亲队伍绕过几条街来到谭府门前,沈延清还真没等多久,谭蓁蓁很快就出来了,二人一同在中堂拜别父母,府门前新娘子登轿时,自然有谭知远背着妹妹上轿,想着当初他为了沈延清纠缠阿蓁,还同沈延清动了手,如今阿蓁却要嫁给沈延清了。 抬轿人领了喜钱才肯起轿,乐队奏乐,沈延清骑在高大的马背上,谭蓁蓁坐在轿中,一路往忠勇侯府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谭蓁蓁大婚 第一百八十八章 谭蓁蓁大婚 清芷见赵初临这会子就要出,忙问道:“沈延清才出去迎亲,你这会儿就去做什么?” 赵初临却是笑道:“我得去拦门讨个彩头啊。” “……”清芷瞪了他一眼:“你成婚的时候,沈延清陪你迎亲,人家成婚时,你却去拦门,哪有你这样的?” 赵初临却不管这些,“热热闹闹才好,我若不去,谁拦得住他?还不被他三两步就冲进去了。” 清芷由着他,谁让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呢。 然而赵初临也只是这样一说,好兄弟好不容易如愿娶到了心爱的姑娘,他怎好真的来拦,众人拦门也不过是讨个彩头,热闹一番罢了。 忠勇侯府门前,有人高喊一声:“落轿。”等待新娘下轿。 因新娘子双脚不能踩在地上,从轿前就铺了毡席,一路铺到府内,沈延清见谭蓁蓁半个身影从轿里出来,正要踩到那毡席上,他大手一挥,说道:“何必这样麻烦,来,娘子,为夫背你就是。” 谭蓁蓁从决定嫁他那日起,就认定了他,恨不得早早与他把婚事定下来,就算今日他来迎亲,她都只是高兴,并未有新娘子该有的羞涩,可此刻因着沈延清在众人面前的一声娘子,她竟脸红了。 好在有却扇遮挡,不然羞死人了。 沈延清在他面前躬下身子,她倒也没扭捏,乖乖趴到了他的背上,众人一阵起哄嬉戏,谭蓁蓁伏在他宽厚的背上,用却扇遮挡着羞红的脸颊,就这样被他一路背进了府中。 前头宾客们入席,饮过三杯,敬过岳母长辈后,沈延清往新房来,与谭蓁蓁一同前往家庙参拜,之后再返回新房,饮合卺酒,因着新房里人多,谭蓁蓁想与沈延清说句话都被小云拦着,生怕她说出不得体的话让人笑话。 等到合了髻,饮过合卺酒,沈延清便被人簇拥着出去吃酒,谭蓁蓁低声道:“你要敢醉醺醺回来,就别想进屋!” 沈延清心下一凛,深感今夜任务重大。 沈延清一走,小云就对姑娘抱怨道:“姑娘啊,今日是您和姑爷大喜之日,姑爷定是要吃酒的啊。” 谭蓁蓁今日一整天都快被小云烦死了,此刻赶紧说道:“我饿了,你去给我找点吃的。” 没想到小云欢喜道:“侯爵夫人早就给姑娘预备着了,我这就给姑娘端过来。” 谭蓁蓁心下一暖,婆母这样照顾她,她也要好好孝敬二老才是。 平南王府里,赵初毅和赵初临夫妻俩都去参加喜宴了,赵初秀也收到了帖子,但他没有去,他知道阿蓁也一定不希望他去,忠勇侯府递帖子是出于礼节,他若真去了,才是不识抬举。 但此刻赵初秀并不在府里,而是在忠勇侯爵府外,他并非来参加喜宴,所以没有进去,又怕被人看到惹出闲话,他一直坐在马车里,只是掀起帘子一角,目光盯着侯府门前。 他来此不为别的,只因齐敏儿不见了,今日一早就离开了平南王府,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府,身边只有文心一个人跟着,且这几日齐敏儿总是神经兮兮的,越临近阿蓁成婚的日子,齐敏儿就总是故意出现在他面前,提醒着他,他最爱的姑娘就要嫁给旁人了。 他躲着齐敏儿,齐敏儿却总是能找到他,而他也实在不愿与之争吵了,上次提过和离之后,他几乎就没去过齐敏儿屋子,他甚至觉得,就让他的人生这样吧,什么都不奢求、也什么都不需要了。 可是今日,他还是想最后守护一次心里那个姑娘,他怕齐敏儿会突然疯来闹,他希望阿蓁的婚礼,是完美的、幸福的。 没有人知道,热闹的侯府门前,其中一架马车里安静地坐着一个人,守护着心里最后那点柔情和坚强,今日之后,他就要彻底跟她告别,在她的人生里,消失得彻彻底底。 宴席将散,已经有宾客三三两两告辞离开,周小鱼也被邀请来参加喜宴,她是打心底里为谭蓁蓁开心,曾给过她善意的人,她都希望她们美满幸福。 赵初毅瞧见周小鱼从堂前经过,他也跟在后头走了出来,周小鱼吃了几杯酒,迎着微风,面色绯红,她觉得头有点晕,便扶着一旁的大树歇息一会儿,手才抚上额头,胳膊便被人拽住,她吃了一惊,连连后退。 而赵初毅怕她摔倒,紧紧拽着她的胳膊没有松开:“你还好吗?” 月光如水,周小鱼定睛一看,原来是赵初毅,她提着的心放下,朝他靠近了两步,几乎就要贴上他的胸膛,她低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赵初毅心道,来这儿还能是做什么,自然是来参加喜宴的,看来这丫头真是醉了,开始问胡话了。 “你不陪着你的林大姑娘,管我做什么。”她嘀咕了句,又委屈又难过,原本今日她很高兴的,怎么一见到赵初毅,就难过了呢。 赵初毅扶着她,没有听清她嘀咕了句什么,便微微俯了身,将耳朵贴近她的唇边,问道:“你说什么?” 醇正的酒香,分不清是从谁身上飘散出来的,却醉了她的心,半年了呀,追随着他的脚步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汴京,已经半年了,这半年,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她从不觉得委屈或是累,因为喜欢着他,哪怕不见他,只要和他待在同一座城池,她也是欢喜的。 可是在决定不能再喜欢他了之后,她每一天都过得很煎熬,既想靠近他,又逼迫自己不能再打扰他,所以才……这么难过。 他的眉眼近在咫尺,平南王府的公子都遗传了他们母亲的容貌,个个俊美非凡,周小鱼细细勾勒着他的轮廓,心头微动,酒气在呼吸间缠绕,她个子娇小,哪怕他已经俯了身,她还是要尖起脚尖,才能……碰触到他。 脸颊上软来温热的触感,赵初毅倏地睁大了眼眸,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喉间微动,转过脸颊,与她的距离便只有寸许,她的脸小小的,只有巴掌大,唇瓣殷红。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声音黯哑。 周小鱼眼睫忽颤,突然瘪嘴道:“你别生气,我保证这是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最后、最后一次。 她泫然欲泣,他眉头紧蹙,叹了声:“我没生气,只是以后……切莫再如此了。” 他还不确定自己的心,也不确定能给一个人幸福,没有资格接受。 周小鱼咬着唇,鼻子酸酸的,她是醉了,也是昏了头了,才敢做出这样的事来,他果然是讨厌她的,“对不起……” 她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赵初毅心一软,揉了揉她的青丝,轻声道:“都说了我没生气,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可以走。” “这么晚了,你又吃了酒,我也不可能放心你一个人往回走的,你就别推辞了。”赵初毅不容她拒绝,周小鱼也舍不得拒绝。 新房之内,谭蓁蓁昏昏欲睡,侯爵夫人给她准备了丰盛的食物,她吃饱了就想睡觉,且新房内实在是太无聊、太安静了,就连小云都靠在一旁眯着眼睛打盹儿。 “我这儿不用你了,你先去睡吧。”谭蓁蓁唤了声小云。 小云猛地惊醒,摆了摆手:“那怎么行呢,我还是陪着姑娘吧。” “枢府那帮人那么能闹腾,前头还不知几时才散,我一个人等着就行了,你快去吧。” “可是姑娘一个人……” “我在房间里又不出去能有什么事,且明日还要早起,这儿也用不到你了,快去睡吧。” 小云见姑娘坚持,便先退下了,谭蓁蓁一个人在新房里,困得直打哈欠,就连沈延清推开门进来她都没有听见,沈延清原本春光满面进了新房,却现新娘子倚在床榻旁睡着了,他无奈又挫败,洞房之夜谁家娘子像她这般心大? 谭蓁蓁是被摇醒的,实则沈延清并没有摇她,只是笨拙地想为她卸下头饰,她一睁眼,就见沈延清近在咫尺,突然就脸红了。 沈延清笑了笑:“可是太困了?” “没、不困了。”谭蓁蓁见到他就清醒了,她心再大,也知道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啊,而新婚之夜要生什么,母亲早就告诉她了。 她到梳妆台前卸下繁重的头饰,他则笑悠悠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她瞥他一眼:“你跟着我做什么?” 沈延清望着她姣好的容颜,从身后抱住了她,喃喃道:“你不知道我等一天,等了多久。” 谭蓁蓁心头一软,身子往后仰,靠在他的怀里,说道:“既然娶了我,可就不能再后悔了啊。” 他怎会后悔,可此刻将她软软抱在怀里,忍不住笑问:“可若是后悔了,该如何?” 谭蓁蓁一听,拳头便挥了过来,却被他一把攥在手心里,谭蓁蓁瞪着他:“若是后悔,便先吃我一拳。” 他呵呵一笑:“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好意思在我面前出手。” 谭蓁蓁恼怒道:“我自幼跟着父亲和兄长学武,你敢瞧不起我!” 沈延清哪敢瞧不起她,连忙哄道:“不敢不敢,为夫甘拜下风。” 谭蓁蓁傲气一笑:“这还差不多。” 话音才落,身子悬空,已被他打横抱起,沈延清俯身在她耳边低笑:“娘子,要动手也别在这儿啊。” 谭蓁蓁被她抱着,一步步往喜榻而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论如何快速哄娘子开心 第一百八十九章 论如何快哄娘子开心 新房之中浓情蜜意,府外的清芷却有些惨,赵初临给沈延清挡酒,喝得烂醉,才出府就吐了,好不容易被赵传背上了马车,走到一半,他又吐在了车厢里。 清芷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脸,又心疼又气恼,明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还是忍不住说道:“三哥哥也在,二哥也在,且还有二姐夫,他酒量比你好多了,你至于把自己喝成这样吗?” 赵初临哪知道她叽里咕噜在说什么,只看到她嘴唇在那动来动去,他伸出手覆在了她的唇上,嘟囔道:“别说话。” 头好晕,好难受。 清芷气地拍掉了他的手,“你还让我别说话,有本事别让我照顾你。” 赵初临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腾,而耳边却一直嗡嗡作响,他斥了句:“噤声!聒噪!” 清芷瞪着眼睛望着他:“你说什么?” “烦、烦死了。” 因赵初临方才吐在了车厢里,清芷将窗子打开通气,街道上很是寂静,在外头驾车的赵传很清晰地听见了他家公子这句话,默默在心里为公子捏了把汗,公子啊,那可是大娘子啊。 “赵初临,你是在说我吗?”清芷一眨不眨盯着他,仿佛他要是说一句是,就把他扔下马车,好在赵初临哪怕是醉成这样,也还是有求生欲的,倚在车厢闭口不言。 清芷试探问道:“你不会是平时憋在心里,趁着醉酒把平日里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吧?” 赵初临不理她,清芷问他:“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赵初临依旧不理她,清芷就知他是真的醉得不成样子了,心道:“你最好明日还能记着今晚说过的话。” 马车在平南王府门前停下,赵传在门房上喊了两个人,将赵初临抬了进去,赵初临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被扔在床上就呼呼大睡,整张床被他一个人占满了,清芷想躺下都没处躺。 清芷好不容易将赵初临往里推了推,她才在床沿躺下来,可才睡下没多久,竟被他一脚踹了下去,清芷赤脚站在地上,气道:“赵初临,你别以为你醉了,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 床上的人呼呼大睡,一点要醒的意思都没有,整张床被他伸开的胳膊和腿占着,清芷又怕他再将自己踹下来,可不敢再上去睡,于是没地方睡的清芷,只能去了隔壁房间。 离开时清芷咬牙看着他,又说道:“赵初临,希望你明早起来还记得今晚做过什么。” 赵初秀是在之后回府的,回到北苑后,齐敏儿已经在房间里歇下了,赵初秀问过了下人,知道大娘子回府了,便没有打扰,自己也回了房间。 可就在赵初秀离开后,齐敏儿房间里的烛火又亮了起来,文心今日陪着姑娘在外头待了一日,实则她们根本没有去忠勇侯府,她也知道姑娘并没有打算去闹,可就是故意让姑爷这样认为,让姑爷担心害怕。 文心叹了声:“姑娘,您这是何必呢,为什么非要跟姑爷怄气呢。” 齐敏儿目光放在窗外,赵初秀方才站着的地方,神情阴冷:“我不这么做,怎么知道她在他心里有多重要呢。” 重要到在谭蓁蓁大喜之日,他在忠勇侯府门外守了一夜,真是生怕自己给谭蓁蓁带去一丁点麻烦啊。 齐敏儿早就不期待什么了,她也明白赵初秀之所以还容忍她继续在平南王府,无非就是他的不忍心,可她还年轻啊,难道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吗?就这样守着一个没有一丝温度的男人过一生? 难道她的孩子就白白死了吗? 翌日一早,赵初临醒来时,身边空空如也,他有些断片儿,清醒了一会儿才记起昨日是沈延清大婚之日,他为了让沈延清清清醒醒进洞房,一个劲给他挡酒,好在有娘子跟着他,他也不担心自己喝多,可挡到后来就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娘子?”赵初临喊了一声,没有人回答他,他奇怪道:“莫非出去了?这么早?” 宿醉之后头痛欲裂,他本想继续躺下再睡一会儿,就听见小莲在外头问了一声:“姑爷要起了吗?” “大娘子呢?” “姑娘在客房睡着。” “哦,嗯?”赵初临坐起身来,清芷在客房睡着?她去客房做什么? 赵初临穿好衣裳出了房间,赵传正站在廊下笑嘻嘻和小莲说话,见公子出来了,忙迎上来,“公子,您醒了?” 赵初临点了点头,问小莲:“大娘子在哪间客房?” 小莲指了指西边那间,赵初临就往西边走,赵传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问道:“公子还记得昨晚生什么了吗?” 赵初临瞥了他一眼:“延清成婚,去吃喜酒了啊,怎么了?” 赵传心里一凉,公子果然是不记得了,他又试探问了句:“那公子可还记得回府的途中,您与大娘子说了什么?” 赵初临停下脚步,不耐烦道:“有什么事直接说。” 赵传后退了两步,快说道:“昨晚您醉了,嫌大娘子聒噪,斥责了她。” “……” “您还说大娘子烦死了。” “……” “公子?” “你在逗我?” 赵传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千真万确,而且您还一个人把床占了,大娘子没地睡才去了客房。” “……” 小莲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您还把姑娘踹下了床。” “……” “姑爷?” 赵初临对于赵传和小莲所说之事,半点印象都没有,可莫名地,他觉得那都是真的,赵传在后头,看着公子一步步往客房走去,莫名觉得公子的脚步似乎有些沉重。 清芷有些认床,昨晚在客房翻来覆去睡不着,赵初临进屋的时候,她还在睡着,等她醒来时,就现自己的身旁躺着赵初临,她先是愣了愣,又瞧了眼房间,她没记错啊,昨晚她是一个人在客房睡的啊。 清芷一动,赵初临就醒了,长臂一揽,将她圈在了怀里,绽放了一个非常迷人的笑:“娘子,你醒了?” “你怎么在这儿?” “没有娘子在身边,为夫睡不着。” “睡不着?”清芷皮笑肉不笑:“昨晚也不知道是谁睡得那么沉,一个人占了一整张床不说,我就睡个床沿还把我踹下去,我怎么喊都喊不醒。” 赵初临圈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耍起了无赖:“娘子,我昨晚醉了,不省人事的那种。” 清芷继续说道:“又不知道是谁,我才说了两句话就嫌我聒噪,让我噤声,还说我烦死了?” “我醉了,真的醉了……” 清芷嘟嘴瞪着他:“你醉了就可以凶我了吗?就可以把我踹下床了吗?” 赵初临顺势在她嘟起的小嘴上啄了一下,可怜兮兮说道:“我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趁着醉酒就凶娘子呢?实在是太不应该了,该打!” “你少来这一套,别以为这事就这么轻易地过去了。”清芷别过身子不理他。 赵初临还真不知道自己醉酒之后有这个毛病,看来以后要适可而止,不能喝得这样醉了,可是此时此刻,得先想办法哄哄娘子啊。 “都是我不好,娘子别生气了,消消气好不好?我以后绝对少喝酒,多哄娘子开心。” 清芷忍着笑,故意说道:“我昨晚睡得好好的,被你踹下床,现在身上还疼呢。” 赵初临连忙扳过她的身子,心疼道:“摔到哪里了?我看看,不然我给你揉揉?” 说着就在她身上乱摸,清芷翻了个身躲过去,他又追过来,“娘子,我是诚心诚意想弥补过失,给个机会唄?” 清芷恼道:“你这哪是想弥补过失,分明是趁机欺负我。” “没有没有,我是诚心悔过。”他将清芷逼近角落,欺身而下。 清芷双手抵在他的胸膛,求饶道:“你别闹了,我昨晚没睡好,身子乏得很。” “是吗?”赵初临圈着她的身子,色气道:“娘子身子乏,为夫给你松松筋骨啊。” 他如今越无赖,清芷断难逃出他的魔掌,欲拒还迎后便很是后悔,原本没睡好就很疲累,这下更是别想起床了。 清芷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醒来后现自己是睡在主卧的,料想是赵初临将她抱了过来,可她竟然一点都没惊醒,可见是有多累,都怪赵初临! 小莲进来伺候姑娘梳洗,望了眼姑娘的脖子,识趣儿地低下头,没敢细看,清芷压根不知道,坐到梳妆台前,才现了异常,羞得她面红耳热,忙扯了扯衣裳挡住了。 赵初临听说娘子醒了,估计是饿了,端了吃的进来,就先遭她一记白眼,他也不恼,故意说道:“娘子辛苦了,多吃点好的补一补。” 清芷跺了跺脚,哼道:“你还说!我都没脸见人了!” “怎么了?”他好笑地上前。 清芷扬了扬脖子给他看,恼道:“我还怎么见人啊!” 赵初临不以为意:“挺好啊。” “你!”清芷瞪着这个罪魁祸,方才小莲肯定是看见了,一定在背后偷笑呢,真要羞死了。 赵初临好不容易将她哄好,可不能再惹她生气了,连忙搂着她说道:“娘子一定饿了吧,我特地去给你买了你爱吃的鹅排蒸。” 清芷撇撇嘴:“大热天的,谁想吃那个。” 赵初临早有应对:“所以我还买了冰镇荔枝膏啊。” 第一百九十章 搬新家 第一百九十章 搬新家 白珏自从被拜了翰林学士,谢清蕊就一直嚷嚷着要换房,她实在是在这个偏僻的陋巷住够了,可换房子哪有那么容易,莫说白珏现在没有钱置换房子,就是有钱一时间也很难找到合适的房子,这可是汴京城,一房难求。 可谢清蕊也说了她的要求不高,哪怕换个极小的宅子也能接受,就是不愿在这么远又嘈杂的巷子里住下去了,谢清蕊是住惯了大宅子的,白珏是真不想委屈她,可他也有为难之处。 谢清蕊自然是明白的,主动说道:“那些个嫁妆放那儿也是白放,就先用着,我别无所求,就只想换个住处,你就应了我吧。” “这怎么行?怎么能用你的嫁妆买房?”白珏想都没想就拒绝,本朝规定,女子出嫁后,所带嫁妆不属于夫家财产,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用谢清蕊的嫁妆。 谢清蕊就知他固执不肯答应,连忙说道:“就当是我借给你的成吗?等你了俸禄,再慢慢还我就是了,你就应了我吧。” “这……”白珏显然有些犹豫,他并不愿换房,但他也明白,谢清蕊住在这里真的不开心。 谢清蕊见他有些犹豫,继续说道:“且你看,你每日去当差,也远不是吗?” “可是……” “别可是了,就这样定了,明日就托人去看房子,而且,你也想让娘住得更好是不是?” 既然她这样坚持,白珏便也应了她,只是再三说道:“用了多少嫁妆要记清楚,之后都要还给你的。” “是了是了,你又何必跟我分得这样清楚。”白珏既答应了换房子,谢清蕊再高兴不过,终于不用那么多人挤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了。 白珏道:“嫁给我已是委屈了你,我又怎能再拿你的嫁妆,那我还是个男人吗。” 谢清蕊托了谢府的关系,很快就找到了房子,她对此事积极,搬家也快,在谭蓁蓁和沈延清大婚后没几日,就搬进了新宅子,只是白珏公务繁忙,没有时间与谢清蕊一同搬家,谢清蕊也不在意,从谢府里调了一些人来,很快就搬完了。 白珏忙完差事,直接回了新宅,新宅有个单独二进的院落,当初谢清蕊买这个房子时,就是看中了这个,她不愿和婆母住在一起,也不愿一推开门就是些鸡鸭鹅。 白珏回府晚,见前堂的烛火亮着,想是母亲在等自己,便前去问安,白母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摸,白珏知道,那是母亲在熟悉新的环境。 对于常人来说,换房子没什么,可对于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来说,每换一个新的住所,就等于一切都是陌生的,因为看不见,所以要一遍一遍摸索,熟悉自己住的地方。 “娘,儿子回来了。”白珏心里微微泛酸,走上前扶着母亲。 白母摆了摆手,笑道:“不用扶我,我自己慢慢熟悉熟悉。” “娘,等明日再熟悉也不迟,现在已经很晚了,儿子送您回房间歇着吧。” 白母拗不过儿子,便由着他扶自己回房,白珏说道:“娘,等明日让芬儿和章儿带着您熟悉新家,新环境您不熟悉,自己一个人太危险了。” 白母点了点头,她不怕麻烦,只要儿子和儿媳开心,她什么都无所谓的,想到买这个房子用了儿媳那么多嫁妆,老太太心里就愧疚难安,对儿子说道:“你要好好当差,早日将钱还给蕊儿,那是她娘家给她的嫁妆,咱不能动,要被人耻笑的。” “放心吧娘,儿子一定好好当差,早日把钱还她,也早日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白母笑道:“如今的日子就挺好,娘也不奢求大富大贵,只要咱们一家人都健健康康的,娘就比什么都高兴。” 白珏也已经很满足了,娘的眼睛虽看不见,但身体一向不错,如今他又成了婚,和蕊儿的感情也好,从前的苦日子,总算是熬出头了。 白母由儿子搀扶着,今日白天,她已经在这条道上走了好几遍熟悉回房间的路,此刻感觉到儿子带她走的方向不对,开口问道:“这是要去哪儿?不是回房间吗?” 白珏在买这个房子的时候同谢清蕊来看过一次,且这宅子不大,各处构造他都记得,说道:“就是回房间啊,前头就进院子了。” 白母听见儿子这话,就知道儿子搞错了,淡笑道:“娘不住在院子里,住西边的房间,送我过去吧。” 白珏的手一僵,停下了脚步,“娘,您说您住哪里?” 自己的儿子,自己再熟悉不过,他的语气不是很好,白母连忙解释道:“是我自己不愿跟你们一起住的,我喜欢清静,你也知道。” “您要是不想跟我们住在一个院里,也该是我们搬出来啊,怎能让您……” “珏儿,这些都是小事,不必计较,从前住城西巷子里,咱们一家人连带着刘嬷嬷和那几个小丫头,都挤在一个小院子里,实在是委屈了蕊儿,而我现在住的地方,比从前咱们在乡下时好太多了,娘住哪儿都无所谓。” 白珏顿了顿:“是她让您搬出来住的吧。” “不是,娘都说了,是娘自己想住西边的。”白母没有告诉儿子,谢清蕊搬家时,就给她安排好了房间,压根就没想过让她住那单独的院子,可她并不在乎,原本她也是想把院子留给小两口住的。 “娘,对不起,是儿子不孝。”白珏心中酸涩难耐,他年幼丧父,母亲一针一线供他读书,为此熬坏了眼睛,慈母恩情,难以为报,且孝字当先,无论什么事自该先紧着母亲,怎能自己贪图享乐,置母亲于不顾。 白母拍了拍儿子的手背,不在意道:“瞎说什么呢,你的孝心我岂会不知?真是我自己要搬出来住的,你别在蕊儿面前乱说。” 白珏呼了口气,母亲的脾气他了解,什么东西都想给他最好的,而清蕊……他叹了口气,他亦不愿与她有任何不快。 “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别在蕊儿面前乱说啊。”儿子的神情,白母看不见,只能再问一遍。 白珏应下,说道:“儿子知道了。” 送母亲回了房间,白珏才往单独的院落来,二进的院落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何会住不下一个母亲? 院子里灯火通明,主卧里依稀映出谢清蕊窈窕的身影,白珏心沉了沉,掩去了面上的神情,才进了屋子,谢清蕊正在梳妆台前卸下钗环,瞧见白珏回来了,打了声招呼,又继续摆弄自己的饰物。 白珏将官服换下来,一个人在外室坐着喝茶,茶能静心,适合此时此刻他的心境。 谢清蕊从内室出来,与他笑道:“从前咱们那屋子实在是太小了,连个坐着品茶的地方都没有,现下分了内室外室,你可还满意?” 白珏僵硬地点了点头:“挺好的。” 谢清蕊又道:“从前你连个书房都没有,瞧着寒酸,我把隔壁的屋子空出来为你布置成书房,你要不要去看一眼?” “明日再看吧,我有些累了。”白珏淡淡说道。 谢清蕊不满道:“我特地为你准备的,你连去看一眼都不肯?说什么累,不过是敷衍我!” 白珏哑言,谢清蕊就已经将他拽了起来:“走嘛,去看一眼,你要是不满意,明日我在家还可以重新布置啊。” 她很是兴奋,白珏也终究不愿让她扫兴,与她一同去了书房,宽敞的书房比他从前住的任何一间屋子都大,他长这么大,从未拥有过属于自己的书房,谢清蕊很用心,她自己没读过几本书,可谢府有个谢江诚,她只要去三哥哥书房瞅一眼,就知道该为白珏准备些什么书了。 可是白珏并没有想象中开心,他方才送母亲回房时,瞧见了母亲住的屋子,甚至都没有这间书房大,也许母亲不在乎,可是他在乎啊,他心疼,真的很疼。 “你怎么了?不喜欢吗?”谢清蕊问他。 白珏摇了摇头:“很喜欢,可我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谢清蕊以为他说的是用她嫁妆买房这件事,撒娇道:“所以啊,看在我对你这样好的份上,你就不能听我一句劝,在为官之道上变通一二?” 她若不提这个,白珏尚且还能忍耐,但她提起了此事,白珏心中努力压抑着的情绪也爆了出来,上次谢清蕊说到卖官鬻爵,被他严词拒绝了,没想到她还是不死心,别的事情他都可以包容,可此事却是原则问题。 “你怎么又提这件事,我说了不行,你以后不要再提了!” 他突然变了脸色,让谢清蕊很是诧异:“我不过提了一嘴,你至于这样吗?” 白珏缓缓闭上眼睛,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母亲为何会住在西边?” 他突然问了这一句,谢清蕊更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了?那里有何不好?不是比从前好多了吗?”谢清蕊觉得搬来新宅,给婆母住的地方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他有什么不满意的? 白珏甚觉可笑,他原以为谢清蕊至少会解释两句,可她竟然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对。 “西边有三间房,一间是刘嬷嬷住着,一间是章儿和芬儿住着,另一间给母亲住,你觉得这样合适吗?”让母亲和下人们住在一起,而他们夫妻俩却住单独的院落,这样合适吗? 第一百九十一章 恶奴欺主 第一百九十一章 恶奴欺主 谢清蕊没感觉这样有啥不好,说白了,她根本没有把白母当长辈敬着,在她看来,她用自己的嫁妆买的宅子,自己当然要住最好的,而且她不愿与婆母住在一个院里,虽然婆母总是待她很和蔼,也从未让她站过规矩。 嫁进白家以来,她从未伺候过婆母一日,但她不觉得应该感恩,还想着从前白母什么都要自己做,现在不但不用做那么多事,还有使女伺候,应该感谢自己才是。 自然她这些想法,白珏和白母都不知情,白珏生气,也只是气谢清蕊让母亲住在西边的屋子。 谢清蕊此刻听白珏这样质问,才觉得让婆母和下人们住在一起,确实也不大妥当,便说道:“那就让刘嬷嬷和章儿、芬儿搬到咱们院里来,后头还有几间屋子,她们住得近,也方便伺候咱们。” 小鸢就是住在后头屋子里,因为她是谢清蕊贴身侍婢,住在一起也是为了方便伺候。 白珏简直是不敢相信她的话,“你让她们都搬进来和我们住,却让母亲一个人住在院外?” 且不说母亲眼睛看不见,事事不方便,就是看得见,也没有这样欺负人的啊。 谢清蕊也生了气,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样?” 白珏真觉得此刻的谢清蕊是这样陌生,陌生到这两个月的夫妻生活仿佛是一场梦,他叹了口气,说道:“今日太晚了,母亲已经睡下了,等明日让母亲搬进来和咱们住吧。” 什么?谢清蕊紧蹙着眉头,让母亲搬进来? “是母亲不喜欢新住处吗?”她问道。 白珏打心底里不想与娘子有任何不快,他尽量耐着性子说道:“母亲就算是不喜欢,她也不会说的,她一心只想咱们好,可咱们也不能太自私了不是?” 谢清蕊真没觉得这有什么自私的,西边的屋子怎么就不好了?可她最大的优点就是惯会察言观色,她明白此刻的白珏是强忍着怒火跟她说这些话,她若再不识趣儿一些,恐怕他就不会这样好说话了。 谢清蕊缓了语气,点头道:“好,那明日就让母亲搬进来吧。” 白珏松了口气,欣慰娘子终究是识大体的,可他不知道谢清蕊心中所想,谢清蕊是明白白母的脾性的,只要自己稍微表现出不想和她住一起,她是决计不会搬进来的,谢清蕊决定明天一早先去找白母说说话,到时候是白母不想搬,也就怪不得她了。 “这么晚了,咱们回房歇着吧。”谢清蕊挽着夫君的胳膊往主卧去。 白珏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抱歉道:“方才是我语气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谢清蕊依偎在夫君怀里,摇了摇头:“没有,原也是我没考虑周到,你不生我气就好了。” “两个人在一起,总要互相磨合,是我冲动了,我应该好好与你说,咱们夫妻以后的日子还长,我希望咱们能互相体谅,我若哪里做得不好,我一定改。”白珏是真心想与谢清蕊好好过日子的,不管婚前旁人怎么说,反正如今她就是他的妻,他是要护她一辈子的。 谢清蕊没想到,对于让白母搬进来这件事,白珏这样急切,翌日一早,谢清蕊还未起身,白珏就先去找母亲了,他知道母亲一向起得早,此时肯定已经起了。 可白珏没等和母亲说上话,就远远瞧见了恼人的一幕,西边三间屋子,母亲住中间,刘嬷嬷和那两个小丫头住在两侧,刘嬷嬷也上了年纪,早上不爱赖床,也起得早。 她才出了屋子,隔壁的白母也出了门,可是白母眼睛看不见,并不知道刘嬷嬷在一旁站着,她一路摸索着往前院走,身旁的刘嬷嬷却连扶一下的意思都没有,神情还很是鄙夷。 这一幕被白珏看在眼里,他如何能不心酸,远远瞧着,刘嬷嬷倒像是这个家的主人,而母亲才是那个下人,白珏的心被揪得生疼,在这个家里,连个下人都欺负母亲眼瞎,瞧不起她。 “娘,我扶您。”白珏快步走上前,扶住了母亲,回身冷冷望了刘嬷嬷一眼。 刘嬷嬷心里咯噔一下,姑爷一向是好脾气的,从来也不把她们当下人看待,可方才那一眼,是深深的厌恶,刘嬷嬷知道,定是她方才的模样被姑爷瞧见了,她心里突突直跳,她可是清楚她方才的神情有多鄙夷。 白珏扶着母亲去了前院,刘嬷嬷赶紧去找谢清蕊,谢清蕊还在呼呼大睡,被刘嬷嬷吵醒很是气恼:“嬷嬷,才什么时辰啊你就来喊我?” “姑娘啊,您快起来吧,老婆子要待不下去了。” 谢清蕊迷迷糊糊睁开眼,才记起来昨晚白珏说的那些话,连忙坐起身来问道:“白珏呢?” 刘嬷嬷苦着一张脸说道:“姑爷和老夫人去了前院,姑娘您可一定要帮老婆子说说好话啊。” 什么?白珏去见母亲了?谢清蕊连忙起身穿衣,望了刘嬷嬷一眼,才问她:“嬷嬷你方才说什么?帮你什么?” 刘嬷嬷叹了口气,把方才那一幕如实告诉了谢清蕊,谢清蕊倒抽一口气,恼道:“嬷嬷呀,不是我说你,这可不是在谢府,这里是白家,你总要收敛着些,纵然你心里不敬她,面上也装着恭敬才是。” “我这不是觉着她眼睛瞎才没注意嘛,哪料到姑爷就站在那儿看着。”刘嬷嬷悔死了。 谢清蕊说道:“白珏最看重的就是他娘,这我能怎么帮?我若替你说话,他定以为是我不敬婆母,才纵容了你们。” “可是姑娘,咱们老太太遣我来姑娘身边是替姑娘做事的,您可一定要保我啊。”刘嬷嬷知道谢清蕊离不开她。 谢清蕊更是明白自己几斤几两,她才嫁进来,白母就将管家权交到了她手里,而她哪懂那么多,凡事还要刘嬷嬷帮她打点着,她还真离不开刘嬷嬷。 “我且试试吧,你待会儿也多说点好话,一定不能承认自己不敬着老夫人,就说是白珏看花了眼,知道了吗?” 刘嬷嬷忙不迭点头,主仆二人在这儿正商量着,果然白珏就让章儿来喊人了。 谢清蕊和刘嬷嬷到了前院,白珏正陪着母亲坐在院子里纳鞋底,白母眼睛虽看不见,可做了几十年的活计,就是闭着眼睛也能做,就是慢一些罢了。 “娘,我和蕊儿有点事,您先自己坐着。”白珏和母亲打了声招呼。 白母扬了扬头:“去吧,不必管我。” 白珏给谢清蕊使了个眼色,二人进了屋子,刘嬷嬷自然也跟在后头,白珏直接问谢清蕊:“既然你们是一道来的,想必她已经告诉你了。” 谢清蕊装糊涂:“官人在说什么?方才刘嬷嬷跟我报账呢。” 白珏望了刘嬷嬷一眼,冷哼:“想来你是不敢跟娘子说,似你这等刁奴,我们白家可要不起,你还是从哪来的回哪去吧!” 刘嬷嬷腿一软,就差跪下了,硬着头皮问道:“敢问姑爷,老婆子做错了什么,姑爷要赶我走?” “做错了什么?”白珏冷冷一笑:“你还有脸来问我?” “姑爷要给老婆子判罪名,老婆子总得求个明白啊。” 白珏真是想不到,刘嬷嬷竟会有这样的嘴脸,从前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瞧着刘嬷嬷待母亲也算恭敬,而他念着刘嬷嬷年纪大是长辈,从来也没把她当下人看待过,一向礼敬有加,没想到她竟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你欺我母亲眼睛看不见,对她冷眼相加,真当我没瞧见吗?”白珏说这话的时候,刻意放低了声音,生怕被院子里的母亲听见。 刘嬷嬷一听这话,大呼冤枉:“冤枉啊姑爷,我怎敢对老夫人冷眼,姑爷一定是看错了,老婆子是跟着姑娘一同来到白家的,老夫人是姑娘的婆母,就是老婆子的主子,老婆子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主啊。” 白珏甩了甩衣袖:“好一张利嘴,我断没有冤枉了你,你既说我母亲是你主子,可你看她出了房间往前院来,却连扶都没有扶一下,丝毫不顾她是否会摔倒,我看你根本就是恶奴欺主!” 刘嬷嬷辩解道:“老婆子没有上前相扶,也是想着老夫人一向不喜欢我们在身边伺候,也许老婆子是有不对的地方,可姑爷不能冤枉老婆子不将主子放在眼里啊。” 白珏是读书人,哪里说得过这些圆滑的婆子,他气道:“不必多言了,你还是回谢府去吧,我们白家庙小,供不下刘嬷嬷这尊大佛。” 刘嬷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姑爷说这话,可真要羞煞老婆子了,老婆子有什么不对,姑爷要打要罚都行,就是别赶老婆子走啊。” 白珏怎么会对一个老人动手,可刘嬷嬷是个无赖,坐在地上撒泼不肯起来,动静闹得大了,院子里的白母自然就听见了,她摸索着往屋里来,问道:“怎么了?我怎么听见有人在哭啊?” 白珏瞪了刘嬷嬷一眼,上前扶住母亲,说道:“没什么,娘,您听错了。” 白珏话音才落,刘嬷嬷就往前跪了两步,跪到白母面前求道:“老夫人,求您给老婆子做主啊。” 第一百九十二章 贺乔迁之喜 第一百九十二章 贺乔迁之喜 突然被抱住了腿,可把白母吓了一跳,她听出声音,问道:“是刘嬷嬷?这到底怎么了?” 刘嬷嬷不等白珏开口,率先说道:“老夫人明鉴,姑爷说老婆子恶奴欺主,不敬夫人,老婆子实在是冤枉啊,您一定要给老婆子做主啊。” 刘嬷嬷曾是谢府老太太身边的,论年龄比白母都大,白母哪受得住她这一跪,连忙伸出手才扶住了刘嬷嬷的胳膊,说道:“嬷嬷你先起来,有什么话慢慢说。” 刘嬷嬷晃晃悠悠起身,白珏心中一叹,他实在不愿将这样寒心的事说给母亲听。 “珏儿。”白母唤了儿子一声,说道:“刘嬷嬷从来没有不敬我,你一定是搞错了。” 白珏不愿母亲受欺,拧眉道:“是儿子亲眼所见,断然不会看错,这件事母亲就不要管了,交给儿子解决吧。” 没想到白母很是坚持,拍了拍儿子的手背,淡淡言道:“我还是你娘,你就听我的,不为别的,就为我平日里有个伴吧。” 白珏怔了怔,“母亲是怪儿子陪伴太少吗?” 白母笑了笑:“你想到哪儿去了?珏儿,你平日里当差忙,家里的事并不清楚,实则我与刘嬷嬷处得极好,我比你了解她。” 白母握着儿子的手很用力,白珏知道母亲是让他别再管了,可他心里终归是咽不下这口气,他看了眼一直站在一旁没说话的谢清蕊,问道:“刘嬷嬷是娘子带来的人,娘子觉得应该怎样处置?” 谢清蕊面色沉了沉:“若她真不敬婆母,莫说赶回谢府,就是卖了她也是应当,可官人别说我向着她,她好歹跟了我祖母半辈子了,从未犯过什么大错,若真是那种恶奴,祖母也断不会将她派给我,你说是不?” 白珏是相信自己不会看错的,但谢清蕊的话也不无道理,谢府老太太将刘嬷嬷派给谢清蕊,定然是有用处的,且从前从未犯过大错的人,才来两个月就被赶回去,只怕旁人只会说是白家容不下。 谢清蕊继续说道:“再者,赶她回去容易,可她到底是我带来的人,旁人若追究起来,定然以为是我不敬婆母,身边的老奴才有样学样,官人就当可怜可怜我呢?” 白珏望着娘子可怜的模样,心里也有些动摇,白母推了推儿子,说道:“不过就是件乌龙罢了,你忙你的去,以后家里的事有我和蕊儿呢,你一心办差就是了。” 母亲这样说,白珏终究没有再多坚持,只是对着刘嬷嬷说了一句:“今早我只当是我看差了,若以后再让我见一回,我决不轻饶。” 刘嬷嬷哪还敢再多说什么,灰溜溜出了房间,白母面上神情淡淡的,她眼睛虽瞎,但听觉灵敏,心里也通透,刘嬷嬷不敬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今日恰好被儿子看见罢了。 不过白母也从未将谢清蕊带来的这几个当下人看待,自然也不用她们怎么敬着自己。 白珏没忘记一早找母亲所为何事,此刻又对母亲提道:“昨晚我与蕊儿商量过了,您还是搬到院子里和我们一起住。” 谢清蕊心里一慌,她还没来得及和白母说这事呢,正忐忑着,却听白母说道:“哪个爱和你们住在一起了?我住现在的屋子就挺好,别再麻烦了。” 白珏说道:“怎么会麻烦呢,让娘住西边屋子,儿子却住单独院落,儿子心中实在难安。” 白珏说着话,看了谢清蕊一眼,谢清蕊心里再不情愿,当着夫君的面,也得开这个口啊,连忙堆着笑劝道:“官人说得极是,母亲就别推脱了,还是搬进来和我们一起住吧。” 两个月的相处,白母怎么会看不出儿媳不想和她住在一起,不过她也明白,毕竟儿媳妇是大户人家的贵女,打小过的就是养尊处优般的生活,原本就是和她们这样的人家格格不入,儿媳妇不愿和她住在一起,她也理解,毕竟哪怕是自己,在儿媳妇面前,也总是有些拘谨。 白母将儿子和儿媳的手握在一起,亲切笑道:“你爹走得早,我已经守了你二十多年了,也该让我清静清静了,人年纪大了,和你们年轻人生活习惯不一样,那院子并不大,住一起也不方便,就这样挺好的。” “可是娘……” 白珏还想再说什么,白母直接道:“若再说什么让我搬去和你们一起住的话,我就回乡下去,更乐得自在。” 白珏叹了声,不敢再多言,之后谢清蕊送白珏出门,还宽慰道:“你别忧心,等我再劝劝母亲,慢慢来。” 白珏感概娘子的贴心,抱了抱她,说道:“你能有这份心,我就很知足了,母亲脾气拗,这次就由她吧,只要她开心,怎样都好。” 谢清蕊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站在府门前送官人上马车,她望了眼身后的宅子,突然说道:“咱们搬了新宅子,也该请人来热闹热闹,图个吉利。” 白珏想了想说道:“应该的,娘子做主就好。” 暖房一般会请亲朋好友到家里热闹一番,清芷这里自然也收到了帖子,赵初临看到后惊讶道:“她还有脸送帖子来?” 清芷原本也不想去的,可是静下来心想想,就算不理会谢清蕊,也总要给白珏个面子,他升了官又搬了新宅,理应去恭贺一番,清芷将帖子放到一旁,淡淡言道:“她既送了帖子,我们不去,倒显得我们小气了,那便去吧,不然让白珏看着脸面上也不好看。” 清芷说得不无道理,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赵初临笑道:“都听娘子的。” 设宴这日,谢清菡特地来平南王府喊着清芷一起,准备先去谢府看看小凤哥儿,然后和谢府的人一起去白家恭贺乔迁,温婉和安然,一个在月子里,一个头三个月要小心着,都不会去。 苏如慧想到上次谢清蕊的挑拨,也不愿去凑这个热闹,便推说云哥儿正是学步的时候,太闹腾了,不愿带他出门,谢江译并没有多想,和弟弟妹妹们一同出去了白家。 白家的宅子虽说是小了些,但好在地段还算不错,白珏人缘好,朝中同僚来得不少,但白珏心里也明白,许多人会来,并不是冲着他,而是冲着平南王府的公子来的,若能从此和平南王府攀上一点交情,自然是最好的。 清芷和谢清菡去见白母,白母到底是有些紧张,儿媳的这两位妹妹她是知道的,一个嫁进了王府,一个嫁进了将军府,她摸不准她们的脾性,又加上眼睛看不见,都没敢先开口。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两位妹妹和谢清蕊可不是一路人,章儿和芬儿一左一右站在白母身边,与两位姑娘说道:“这便是白夫人了。” 哪怕白母看不见,清芷还是走上前,主动行礼问安:“见过夫人。” 章儿在白母耳边道:“这是谢府三姑娘。” 白母挺直背脊,一想到站在她面前的是平南王府的大娘子,就禁不住紧张,对她来说,谢府都是遥不可及的人家,而王府,那更是住在天上的。 清芷笑道:“夫人唤我清芷就好。” 谢清菡也上前见礼,白母听着声音,这二人声音可真好听,轻轻柔柔的,并没有觉得她是个乡下的瞎老婆子就嫌弃她,果然都是好教养的姑娘。 谢清蕊忙着去招呼女客,清芷和谢清菡反倒清闲地陪着白母,按理说她们来庆贺乔迁之喜,该在府中四处转转,可白家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白母由二人陪着说说话,也没了方才的紧张,谢府的几个公子和女婿在宅子里随便逛了逛,便非要过来给白母见个礼,白珏拗不过,带他们来见母亲。 白母方才缓下去的紧张感又冒了出来,谢府的公子和女婿,一个比一个有出息,还有平南王的嫡子也来了,她竟一时有些坐立难安。 她虽是长辈,可觉得让这些大人们来见她终归不妥,便主动起身到门前相迎,清芷见她往外走,连忙近前来扶着,“夫人,我扶着您吧。” 可清芷的手才碰上白母的胳膊,白母便一下子躲了过去。 清芷愣了愣,有些尴尬,正要说抱歉的话,就听白母很是不好意思说道:“乡下人身上脏,不要脏了三姑娘的手。” 清芷望着她拘谨又窘迫的模样,鼻子酸了酸,还是扶住了白母的手,笑道:“兄长他们过来了,夫人快请先坐下,等他们来给您见礼。” 白母摇了摇头:“这如何使得,怎好让大人们来拜见老妇?” “您是长辈,是大姐姐的婆母,这是应当的,且在家里哪有什么大人不大人的,他们都只是您的晚辈。” 纵然清芷这样说,老太太还是坚持在门前迎接,白珏见母亲站在门口,忙上前来说道:“娘,您怎么站在这儿?” 赵初临他们知道白母看不见,都主动上前见礼问安,人那么多,白母也分不出来谁是谁,只管笑着应下,还是清芷硬扶着她去坐下,她才肯坐,白珏还要去招呼其他同僚,将他们带过来就离开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老太太哭穷 第一百九十三章 老太太哭穷 天气热,白府又不宽敞,索性在前头院子里摆了席面,清芷来了半晌了,连谢清蕊的面都没见上,谢清菡忍不住跟清芷说道:“前头开席,谢清蕊都没来请白夫人过去。” 她们都是第一次来,不知道谢清蕊和婆母是怎么相处的,但猜也能猜得出来,谢清蕊这样心比天高的性子,能将白母放在眼里才怪,不过今日这么多宾客,她总要做做样子吧。 清芷淡淡言道:“她忙着在外人面前赚脸面呢。” 谢清菡打眼瞧着不大的白府,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依她对谢清蕊的了解,她是不会屈居自己窝在这小小的府邸中的,她跟清芷这样一说,清芷却道:“听说白家原先住在偏僻的陋巷,谢清蕊指定是度日如年,这不才成婚两个月,就换了宅子。” “她既要换,难不成这样的宅子她就满意了?”谢清菡可不信。 清芷笑道:“我的傻姐姐,你以为换宅子这样的大事,谢清蕊能一个人做主吗?她自然不会满足于此,可要换一处更大的宅子,钱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恐怕也是大姐夫目前所能接受的极限了。” 谢清菡是知道白家日子不宽裕的,便也没再多说什么,提到大姐夫,谢清菡叹了声:“白夫人瞧着是个和蔼温厚的,大姐夫人也好,若是谢清蕊能好好在白家过日子,也未尝不好。” 温婉也说过这样的话,可清芷还是觉着:本性难移。 并非她要咒谢清蕊不好,单就今日来看,谢清蕊都未在婆母面前露个脸,反倒是白夫人是个忍让的,看着丝毫不介意,可谢清蕊是个不知感恩的,长此以往,只怕是觉得白夫人好欺负,更不把婆母放在眼里,而白珏又是个重孝道的,如今新婚还能包容着,久了谁敢保证。 赵初临在席间,来向他敬酒的人不少,可他记着上次醉酒之后做的混账事,心里警惕着,能推就推了,自然也没人敢拼命灌他,午后从白府离开后,赵初临在马车上还跟清芷卖乖,说他以后都不会再吃那么多酒了。 清芷又不怪他,上次是沈延清大婚,情况特殊不是,赵初临平时很是很自律的。 不过也可能是吃了酒的缘故,赵初临见过白家的宅子后,就特别感慨,轻声说道:“我打出生起,就对银钱没什么概念,只知道家里是很有钱的,至于有钱到什么地步,没人告诉我,我也不是很清楚,长大后也接触过一些穷人,但却觉得他们离我很远,今日去过白家之后,我突然在想,不是谁都那么幸运出生在一个不为生计愁的人家,今日我去了白珏的书房,他告诉我,这是他有生以来拥有的第一间书房,我其实心里挺不好受的。” 清芷静静听着,她又何尝没有这样的感受呢,尤其是见到白母后,“白夫人的衣裳虽然很旧了,但洗得很干净,可我去扶她的时候,我竟然说自己脏,怕弄脏了我的手,白家的人都是很善良的人,我真怕谢清蕊伤害了他们,你看谢清蕊自己穿得光鲜亮丽的。” “说起来,当初都是因为我,间接促成了这门婚事。”从知道娶谢清蕊的人是白珏后,赵初临就一直很后悔,他太清楚谢清蕊的品性了,白家人越是善良,他心中就越是难安。 清芷握住他的手,言道:“你别这样想,你当初也不知道大伯父会以恩情为筹码,让白珏娶谢清蕊啊。” 当初赵初临只觉得谢清蕊的名声在汴京已经坏了,虽然没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但凡是要娶亲的,总会打听一下女方的家世人品,他以为谢清蕊不会留在汴京,最好是能嫁得远远的,哪成想事情最后成了这样。 “官人,你相信因果轮回吗?”清芷淡淡说道:“当初大伯父资助白珏,其实并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要白珏回报什么,他也许真的只是一时善念,最后这份善念便落到了谢清蕊身上,但她必定也会有她的因果。” 赵初临叹道:“罢了,我见白珏对她是有感情的,希望她能好好珍惜。” 马车行驶在宽敞的街道上,清芷的身子往赵初临身边靠了靠,轻轻柔柔的话语就飘进了他的耳中:“我一直在想啊,我的因果是什么,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善事,才遇到了你?” 赵初临最是受不住娘子的甜言蜜语,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人就飘了起来,他家娘子就是这么可爱,从来也不吝啬表达对他的喜欢,所以他也到底是做了什么善事,才有了这样好的娘子? 如今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出府这一趟,清芷感觉有些中暑,就请了大夫来,小莲送大夫离开,回主院时,总感觉身后有人盯着自己,这种感觉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便回来跟姑娘提了一嘴。 清芷还笑她多心了,可小莲说的煞有其事:“我真的最近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 清芷突然想到什么,笑嘻嘻说道:“莫不是赵传?” 小莲脸一红,恼道:“姑娘乱说什么呢。” 主仆俩嬉闹着,清芷请大夫的事已经传到了北苑齐敏儿耳中。 “请了大夫?病了?” 文心说道:“若是病了,今日就不会出府了,莫不是有喜了?” 齐敏儿倏地抬眸瞪着文心,显然这句话深深刺激了她,但转念一想,也不无可能,谢清芷和赵初临成婚眼看就快一年了,有喜再正常不过,可是凭什么,她们害死了她的孩儿,还能平安无事自己生孩子,而她却再也不能了。 文心一看姑娘这个样子,就知道姑娘大概是又要失心疯了,她总是隔三差五就要疯一回,就连文心都在怀疑,姑娘是不是病了,可她不敢说,她要是这样一说,姑娘肯定饶不了她。 此刻她连忙改口说道:“不过也不一定,可能只是身子不舒服。” 可这句话已经在齐敏儿心里埋了一根刺,她似乎认定了清芷就是有喜了,沉浸在自己都思绪里出不来,“她怎么还可以生孩子,她们都该死!” 清芷自然不知道齐敏儿在背后如何咒她,这日,父亲突然递了消息,让她回一趟谢府,消息传来时,清芷还很是一愣:“你确定是父亲让我回去?” 阿荇点了点头:“来的人是老爷身边的,我认得。” 这可真是稀奇了,从来都是老太太喊她回去,这还是头一次父亲有事找她,“是我自己吗?还是和官人一起回去?” “老爷特地交代了,要姑娘自己回去,不要告诉姑爷。” 清芷蹙着眉,究竟什么事,还不能告诉赵初临,她虽疑惑,但也没耽搁,她虽与父亲算不得亲近,可自己有事,父亲也一向是向着自己的,既然父亲有事找她,她定是要去的。 只是回了谢府,她却被带到了合安苑,她还以为是老太太怕她不回来,才以父亲的名义递消息,可才进屋子,就见父亲坐在一旁,屋里没旁人,就父亲和老太太在,就连邹嬷嬷都不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着。 清芷给老太太和父亲请了安,疑惑望着这二人,心道从前有事都是大家一起回来,今日这是怎么了,单独喊她。 她主动开口问了句:“不知父亲唤女儿来,是因何事?” 谢华望着女儿,呵呵笑了声,笑得清芷很是莫名其妙。 “父亲?” “呵呵,那个……呵呵。” 她从未见过父亲这个样子,似乎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她心中更加疑惑,转了目光望向老太太,老太太终归是脸皮厚些,无奈看了儿子一眼,才对清芷笑着说道:“三丫头快先坐,这大热天的还让你走这一趟,祖母心里也怪过意不去的,先吃碗冰镇荔枝膏,消消暑气。” 清芷这辈子都没见老太太对她这么好过,顿时觉得手中这碗荔枝膏格外沉重,老太太无事献殷勤,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她笑了笑:“祖母和父亲若有事吩咐,直说就是了。” 老太太老脸一红,尴尬道:“你这孩子,难道就不能是想你了,让你回来陪陪祖母?” 清芷扯了扯唇角,笑得很是牵强。 屋子里沉默了片刻,清芷安安静静吃着荔枝膏,老太太纠结着怎么开这个口,一个劲给儿子使眼色,谢华是个脾气直的,被母亲逼着找清芷来,已经很拉不下脸了,见气氛这样尴尬,索性直接说道:“芷儿,你祖母的意思是,问你手头宽不宽裕?” 清芷手一顿,愣是没明白:“父亲说什么?” 老太太原本想着先跟清芷诉诉苦,哪成想被儿子这样直截了当就说出口了,瞪了儿子一眼,连忙跟清芷说道:“是这样的,谢府呢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开销实在是大,去年云哥儿出生,今年凤哥儿又出生,你二嫂嫂肚子里这个也三个月了,添丁本是喜事,可也多了许多用银子的地方,再加上去年因温良的事儿,你父亲和大伯父停职半年没有俸禄,府里没有从前那般宽裕了。” 清芷呆呆望着老太太,她没有听错吧,老太太在跟她哭穷? 第一百九十四章 娘子很缺钱? 第一百九十四章 娘子很缺钱? 谢府老太太十几岁就跟了老太爷,年轻时跟着老太爷打拼家业,吃了许多苦,也过了很多年困苦潦倒的日子,是以后来老太爷了家,老太太在吃穿用度上便没个节制,老太爷体谅妻子从前跟他吃过了那么多苦,也一向由着她。 在金陵,谁人不知谢府老太太是个有福气的,儿子们个个孝顺,这么多年一直把持着管家之权,那通身的气派都要赶上宫里的大娘娘了。 清芷打记事起,就知道老太太的合安苑富丽堂皇,所用物件和摆设无比奢华,这还要多亏了老太爷头脑灵光,有钱了之后买了许多庄子和铺面,谢家就是没有儿郎入仕,光凭收来的租钱,也足够度日了。 所以老太太特地喊清芷回来跟她哭穷,是清芷万万没想到的,就算父亲和大伯父半年没有俸禄,就算谢府添丁,也不至于就不宽裕了吧? “祖母的意思是?”清芷不是没想到,是不敢想,老太太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老太太话既然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直接说道:“谢家搬来汴京之初,为了立稳脚跟,各处都要打点,很是花费了些,这两年你们兄弟姐妹几个又6续成婚的成婚、生子的生子,再加上你父亲和大伯父半年没有俸禄,过完年来,日子就有些紧巴巴的,单凭那些租钱和你几位哥哥俸禄撑着,实在是不大够。” 清芷静静听着,其实老太太说了这么多都不是最要紧的,清芷明白,最要紧的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老太太奢侈了一辈子,掌管着偌大的谢府,却花钱如流水,就是金山银山,也要吃空的。 难怪今日老太太只找了自己回来,平南王府最是钱多,老太太可不就要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吗? 若说清芷有钱吗,她当然有,还有很多,她和赵初临在平南王府的一应开销,都有北苑供着,不需要他们自己出钱,且不提赵初临这些年的俸禄和恩赏,就单是他自己名下的田产地铺,也够他们这辈子花了,而这些进账,赵初临就几乎没动过,全数交给了清芷,清芷有时候自己看看账簿,都吓一跳。 但这些钱都是赵初临的,她可以自己花,但绝不会拿赵初临的钱接济娘家。 清芷没有去看老太太,反而问向父亲:“父亲找女儿回来,不知女儿能帮上什么忙?” 谢华满脸通红,要他跟女儿开这个口,实在是难为了他,要不是母亲硬逼着他,说是为了这个家,他断不会喊清芷回来。 清芷一见父亲的神色便明白了,依父亲的性子,要他跟自己的女儿开口要钱,比杀了他还难受,可他还是听了老太太的话喊自己回来,可见谢府的日子的确是不大好过了。 “祖母和父亲不必为难,我是谢家的孩子,谢家真有困难,我理应帮忙,我手上有一些余钱,虽不多,但总是孩儿的一份心意。”清芷话虽这样说,但既然拿得出手的,必也不是小数目,不然不够寒碜人的。 老太太自然也是明白这样的道理,一听清芷这么容易就答应下来,很是诧异,她以为清芷不会给钱,才特意让儿子出面,早知如此,就不必扯上儿子了,还白白受他一番埋怨。 “三丫头越懂事了,祖母没有看错你。”老太太说着好话,清芷也好好听着。 其实真不是清芷好说话,只是毕竟在吃穿用度上,谢府从未亏待了她,不去计较老太太私下给谢清蕊的那些,单就明面上,清芷这个名义上的嫡女的确比两位姐姐看着光鲜。 且为着自己的婚事,谢府着实大办了一场,为了能配得上平南王府,什么东西也都挑最好的,清芷是恨老太太偏心,可也不是不知感恩的,再者自己那些嫁妆,本来也都是谢家给的,自己虽然不会拿赵初临的钱,可还一些嫁妆回来本也是应当的。 清芷离开后,谢华可算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对着母亲说道:“这是第一次,可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母亲可千万别来找我。” 老太太瞪了儿子一眼:“我是为我自己吗?我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婉儿才生了孩子,你忍心委屈了凤哥儿?” 若不是因为如此,谢华断不会听母亲的话跟清芷开这个口,可他也明白,凭着江诚的俸禄恩赏,怎么会委屈了凤哥儿,那是绰绰有余的,还不是因为母亲管家,他们的俸禄都上交给她,她却不会理财,日子才过成了这样? 谢华心里如何能不埋怨,江诚撑着这个家不说,还要清芷接济娘家,怎么事事都要他们二房受委屈? “反正下次要是再有这样的事,母亲还是去找清蕊和清菡吧,别再打清芷的主意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骂道:“你听听你说的这话,清蕊嫁到那样的人家,你还好意思让她接济?清菡虽然是日子要好一些,但二姑爷家世单薄,如何比得了平南王府?” “所以母亲的意思是,活该清芷嫁得好?”谢华从前不亲近女儿,一是觉得毕竟当初是他对不起妻子,对清芷太亲近难免惹妻子不快,再者他也知道江诚向着妹妹,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放心,如今清芷都出嫁了,又嫁得这么好,也用不着他什么,可他心里还是记挂女儿的。 老太太真觉得自己和二儿子八字犯冲,往往几句话就能吵起来,听听他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活该清芷嫁得好? “她能嫁进平南王府,也是因为她是谢家的女儿,谢家将她养这么大,好吃好喝养着她,送她出嫁,她回报些也是应当的。” 谢华不愿与母亲讨论这些,反正他话是放这儿了,以后这样的事,千万别来找他,他丢不起这个人。 清芷回了平南王府,让阿荇将她带来的嫁妆整理一下,选一些送回谢府,阿荇虽然知道姑娘不缺这些,可嫁妆是一个女人在夫家的立足之本,她问道:“姑娘确定要拿这些送回谢府?” 清芷道:“这是我自己带来的,我还是有权利分配的,官人虽然将身家都交付与我,可我不能动那些钱。” 阿荇不再多说什么,将整理好的单独放在一个小匣子里,清芷瞧了瞧,贵重的东西不少,够老太太挥霍一段时日了。 小莲抱着那个匣子,怎么都觉得姑娘若把这个送回去,老太太指定生气,她蹙眉道:“老太太既然跟姑娘开口,也是看着平南王府不缺钱,想着姑娘嫁进来这么久,手里也总会有一些,可姑娘如今把嫁妆送回去,老太太定以为姑娘是存心怄她呢。” 清芷自然知道老太太打的并不是她嫁妆的主意,可只有这些是她能自由分配的。 小莲出主意道:“本来老太太还能记姑娘的好,若姑娘把这嫁妆送回去,老太太不但不会感激姑娘,还要生气呢,姑娘何不把这些东西换成银钱,然后再送去给老太太?” 清芷无奈道:“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可我如今是平南王府的人,要是让人知道平南王府的娘子要靠变卖饰度日,这不让人笑话嘛,谁不知道平南王府从前是江南富,且王妃纵然待官人不好,可也没短了我们什么,我可不愿让人嚼舌根子。” 小莲一想也是,要是姑娘拿饰换钱被外人知道了,还以为是王妃苛待呢,不过小莲倒是想到一人,与清芷说道:“交给阿禄去办吧,他是谢府的人,且这钱本也是要给谢府的,不会与平南王府扯上关系。” “你那个远方亲戚?”清芷记得,是守谢府西门的一个小哥儿,从前也为清芷办过事。 小莲点了点头:“他是个老实性子,但办事还算稳妥。” 若是这样,那自然最好,清芷也不愿老太太误会自己故意恶心她,便说道:“你既信得过他,便让他去吧。” 阿禄很快就将这事儿办妥,然后小莲亲自将换来的银钱送去谢府给了老太太,老太太还直夸清芷孝顺懂事,清芷是不求老太太夸她,但求以后少找她的麻烦才好。 本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且在清芷看来,这也不算多大的事,可赵初临却为这事纠结了好几日,倒也不是他故意监视着清芷,实在是巧了,那日赵传闲着无事去找小莲,就见小莲鬼鬼祟祟抱了个匣子出府,赵传就是一时好奇跟了一路,就得知了大娘子变卖自己的嫁妆这件事。 赵初临细想和清芷成亲这一年来,二人感情深厚,向来有什么事都不会瞒着彼此,可变卖嫁妆这样的大事,清芷却没有跟他透露丝毫,他当然不是怀疑清芷有别的心思,他只是在反思,娘子很缺钱吗?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要她来变卖嫁妆解决,为何自己的钱她不用,又为何出了事不跟自己商量? 这日赵初临实在没忍住,试探问她:“娘子,最近……是不是钱不够花?” 第一百九十五章 莫名其妙的争吵 第一百九十五章 莫名其妙的争吵 赵初临突然这样问,清芷也没反应过来,想了想她也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家里什么都不缺啊,就连衣裳也是有绣娘和裁缝定期来平南王府量尺寸做新衣,走的也是王府的账,并不需要她自己出钱。 “怎么突然这样问?”清芷笑道。 赵初临握住娘子的手,真诚说道:“若是有什么困难,你一定要告诉我,还有,我的就是你的,既然交给了你,便由你说了算,你别舍不得用。” 清芷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听见了什么?” 清芷这样一问,赵初临就一五一十招了:“真不是我监视你啊,是赵传无意间看到的,娘子,到底出了什么事,要你变卖自己的嫁妆?你有困难为什么不告诉我?” 清芷不是要故意瞒他,只是觉得娘家缺钱找自己要,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且不过是些嫁妆,她并不在意,这才没告诉赵初临,哪成想就让他误会了。 “这么说,当天你就知道了?怎么今日才来问我?” “我以为你会主动和我说。”他诚实说道。 清芷笑了笑,反握住他的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只是觉得这不是多大的事,就没烦你,你别担心,不是我需要钱,是谢府,老太太问我要的。” 清芷将那日回谢府老太太说的话告诉了赵初临,赵初临一听是因为这样才放下心来,他真怕是清芷有什么困难却不肯让他知道,那他才是真的伤心呢。 “谢府竟然会缺钱?子安俸禄不低,官家也常有赏赐,谢家不是还有那么多田产铺子吗?”赵初临很是惊讶。 但何止是赵初临想不通,清芷初听到这样的消息时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又会现,很多事情其实早已初现端倪,“老太太一辈子大手大脚惯了,你现在让她降低生活质量,她怎么肯听?” 赵初临是没心思去管谢府如何的,但他一想到清芷把自己嫁妆变卖了,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那你直接给她钱就是了,咱们又不是没有,何必要变卖嫁妆呢?” “那是你的钱,我怎么能拿去给老太太?” 赵初临说不出来心里是怎么回事,听到这样的话反正就是不大舒服,“你的我的,要分得这样清楚吗?” 两个人相处久了,对方的情绪有一丁点变化也能看得出来,清芷凑上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生气了吗?” 赵初临不想瞒她,点了点头。 可清芷不明白,“就是因为没有拿你的钱给老太太?”这是什么生气的理由? “不是给不给老太太的问题,而是你潜意识里就觉得那是我的东西。” “可那本来就是你的啊。” “但我既然交给了你,就没想过要和你分那么清楚。” “我知道你把身家都交给我是因为你信任我,所以我才更不能辜负了你这份信任啊。” 两个人谁也不明白谁,眼看就要吵了起来,小莲和阿荇在外头听着只能干着急,怎么一向好好的两个人连句话都说不明白? 小莲急道:“不然我把姑娘拉出来?” 阿荇瞪大了眼睛:“你疯了?姑爷还在里头呢。”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这样吵?”小莲正急得不行,就见赵传提了个小食盒走进院子,小莲眼睛一亮,心道帮手来了,正要让赵传将姑爷喊出来,赵传就先开了口:“我才去府外买的零嘴,送来给你们吃吧。” 小莲一愣,阿荇推了她一把,忙把食盒接了过来,还悄悄在小莲耳边低声道:“我这是沾了你的光,还不快谢谢人家。” 小莲腾地脸红了起来,清咳了声:“你把姑爷喊出来好不好?我找姑娘有点事,很急!” 赵传笑道:“公子那么好说话,你直接进去就是了。” 小莲急得直跺脚:“哎呀,姑娘和姑爷吵架了,你快喊姑爷出来啊。” 赵传一怔,这真是稀奇了,公子还敢和大娘子吵架?不过他看小莲急成这样,到底没有耽搁,在外头喊了一声:“公子,有点事需要你亲自处理一下。” 屋子里的气氛虽算不上剑拔弩张,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有些莫名其妙,赵初临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平时再大的事他都会让着清芷,可这次清芷不过就是没拿他的钱回谢府,他就百般不是滋味。 他自然不愿与清芷吵架,正愁找不到台阶下,赵传就来喊他,他快与清芷说道:“那我先去忙了。” 等赵初临离开房间,只剩清芷一个人时,她心里才一慌,赵初临真的生她气了。 小莲和阿荇看着姑爷被赵传喊走,连忙进了屋子,阿荇还想着委婉劝两句,小莲直接开口说道:“姑娘啊,您怎么就与姑爷吵起来了呢?” 清芷怔了怔,是啊,她方才似乎是与赵初临吵架了,可是为什么?怎么就会吵起来了?连她自己都不明白。 清芷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简直莫名其妙。” 小莲却不这样认为,她说道:“原因姑爷都说了啊,他不想与姑娘分得那么清楚,姑娘就不要再说什么你的我的这样的话了。” “难道还是我错了?”清芷心里也很不舒服啊,她把嫁妆还给老太太是瞒了赵初临,可她已经道歉了啊,真不明白他到底在气什么。 小莲来了句:“反正我觉得姑爷没错。” 这下清芷更生气了,就要赶她们走:“都出去!你们就是故意来气我的!” 阿荇瞪了小莲一眼,连忙劝姑娘:“姑娘别生气,小莲就是这样没分寸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小莲见姑娘生这样大的气,眨了眨眼睛,又上前讨好:“好姑娘,是我不好,您别跟我一般见识啊,我是觉得您和姑爷都没错,不是说您错了。” “都没错?”清芷撅着嘴,跟赵初临莫名其妙吵了一架,她心里可不好受了。 小莲猛点头:“姑爷大概是觉得您宁愿变卖嫁妆也不用他的钱,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可他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啊,您是为了姑爷好啊。” 清芷沉默了,她并不是想与赵初临分那么清,他们是夫妻可以不用分那么清楚,可对老太太不行啊,谢府只要有老太太在,就是个麻烦窝,她卡不能把赵初临扯进去。 她脑中灵光一闪,小莲说的不无道理,她心里想的这些,赵初临并不清楚,他只看到了自己变卖嫁妆给老太太送钱,这个傻子,是嫌钱太多吗,非得让她用他的钱才满意? 清芷叹了声:“他去哪儿了?” 阿荇和小莲对视一眼,俱是一喜,阿荇忙道:“应该是去书房了,我出去找找看。” 清芷点了点头,阿荇出去后很快就回来了,赵初临果然是去了书房,清芷便亲自点了茶给他送过去。 赵初临在书房也不禁在反思,是不是他真的是太莫名其妙了,清芷并没有错,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他为什么就不能与她好好说话?正想找个理由与清芷讲和,突然听见书房的门被敲响,他一抬头,就见清芷端着茶汤进了来。 他顿时心里五味杂陈,忙起身迎上去:“对不起,是我不好。” 听见他这句话,清芷心里所有的不快都没有了,就像小莲说的,赵初临根本没有错,可他还是愿意主动跟自己认错道歉,不过是因为心里有她,舍不得与她吵架,舍不得让她难过罢了。 清芷笑了笑,将茶汤放到桌子上,说道:“你先坐,我们慢慢聊,尝尝我给你点的茶。” 赵初临见她肯对他笑,还亲手为他点茶,便觉得有些羞愧,但娘子辛苦点的茶不能浪费,他还是坐下来慢慢品饮。 清芷捋了捋思绪,对他说道:“你跟老太太接触了这么长时间,应该对她也有了了解,虽说不能在背后议论尊长是非,可你我都明白,老太太没什么是非观,我若让她知道你的资产都在我手上,且还能让我随意分配,她以后怕是要赖上我了。” 赵初临正要开口,清芷却又先说道:“我真不是非要和你分那么清,我只是想让你和谢府分清,你能明白吗?” 她好好解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禁抱歉道:“是我没思虑周全,我也不知方才怎么了,就一时昏了头。” “我明白,你在乎我,才关心则乱,我之所以愿意接济娘家,也是因为在吃穿用度上,谢府待我不薄,且嫁妆本就是谢府给的,还回去也是应当,可老太太若想通过我讹上你,那是万万不行的。” 清芷守护他的心,他都清楚,对他来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因为没缺过,也就不在乎,淡淡说道:“其实给她些也无妨,反正咱们也用不着什么钱。” 只要有平南王府在一日,只要不分家,他们的开销王府自会供应,在他心里,只要娘子安好,别的都不重要。 可清芷还是摇了摇头:“你要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老太太那儿是个无底洞,若知道有你这样一个大财神傍着,恐怕更要挥霍无度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又是一年乞巧日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又是一年乞巧日 反正清芷早就打定了主意,老太太开口要钱她会给,但也仅限于她的嫁妆,最多再添点自己的私房钱,赵初临的钱,老太太是想都别想的。 赵初临喝着娘子亲手点的茶,心里的阴霾早就烟消云散了,轻声说道:“老太太那边的事,你自己做主就好,但只有一点,若有烦心事或遇到什么困难,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清芷巧笑倩兮:“只要你不恼我,我哪有什么烦心事。” 赵初临听见她语气中的埋怨,求饶道:“我哪敢恼你啊,我是恼我自己。” 七月初七,又是一年乞巧日。 华灯初上,清芷和赵初临出府时,几大坊市内早已罗绮满街,随处可见乞巧的姑娘和求子的妇人,遥想去年乞巧节,二人已经定了亲,赵初临在酒楼苦苦等了一晚上,清芷却不肯出来,怕被人看到说她坏了规矩。 如今她早已是他的妻,可以不惧任何目光与流言,光明正大与他出入任何场合。 “这是咱们一起过的第一个乞巧节。”清芷由赵初临扶着下马车,往热闹的长街而去。 赵初临却摇了摇头:“不,是第二个。” 清芷疑惑望着他:“第二个?” “你忘了前年乞巧节咱们在什么地方了?” 清芷恍然,记忆回到两年前,孙姐姐出嫁,三哥哥势要去问个答案,她与赵初临作陪,回程时,正赶上乞巧节,可当时三哥哥那种情况,他们哪有心思过节,并未停留便直接赶回了汴京。 “那也算吗?”清芷好笑道。 赵初临牵着她的手:“怎么不算?反正那一日你是与我在一起的。” 清芷懒得辩解,由他怎么说。 温婉还没出月子,终究没赶上这样一场热闹,谢江诚在府里陪她,温婉笑道:“你这一年一有时间就陪着我,春节元宵都没出去,今晚你自己出去吧,不必陪我了。” 儿子在旁边睡得正香,谢江诚拿了本书坐在旁边看着,听见这话不禁笑道:“你不能出去,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且临之和延清他们都是成双成对的,他才不想一个人出去。 “难道非要有人陪着?凑凑热闹也好啊。”温婉是觉着自己闷了快一年,实在是想出去透透气,又赶上这样热闹的节日,心里更是难耐,她觉得谢江诚定也和她一样才是。 可谢江诚却凑在她身旁笑问:“今晚街上的姑娘那么多,你放心我一个人出去?” 温婉羞恼瞪他一眼:“没个正经。” 谢江诚心里明白,温婉一个劲让他出府,实则是她自己想出去了,算起来她也实在是闷坏了,谢江诚何尝不心疼,此刻与她低声问道:“你想不想出去?” “当然想。”温婉顺势就说出了口,可她也知道,自己根本就不被允许出府。 谢江诚将她扶起身,说道:“去换衣裳,我带你出去转转。” 温婉愣愣望着他,笑了笑:“可是老太太和婆母……” “那便不让她们知晓,我们偷偷去。” 温婉眼睛亮亮的,她身体好得很,可老太太就是要拘着她,虽然她明白都是为了她好,但这都大半年了,她都要闷死了。 谢江诚唤了凤哥儿的奶嬷嬷来将儿子抱走,才牵着娘子出门,这样的场景真是久违了。 今夜是个注定狂欢的日子,安元修与谢清菡自然不会错过,就连才成婚没多久的沈延清和谭蓁蓁也一起出了府,街道上人来人往,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可在这样欢闹的氛围中,却也难免有形影单只之人。 谭知远便是其中一个,此刻他走进春日楼,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不论楼里楼外,皆是一片热闹欢腾,他知道周小鱼一定在后厨忙着,没有打搅她,只是一个人安静坐下,仿佛觉得离她近一些,便也算是一起过节了。 他不知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春日楼内的客人越来越少,将要起身时,就见周小鱼上了二楼,朝他走来。 “听小哥儿说你坐这儿一晚上了?”周小鱼笑着打招呼。 谭知远眸子一亮,望着她笑了,“原本只是想来看看你,可坐这儿就不想走了,你现在没事了吗?” “这么晚也没什么客人了,掌柜的便放我走了。” “那……”他欲言又止。 周小鱼却先说道:“终于可以出去玩了,只听着外头热闹,我却要闷在后厨里。” 谭知远随她一起下楼,街上游玩的人少了些,但也正好可以陪她慢慢走着,灯火通明的长街,二人一左一右,却谁都没有开口,谭知远不是话多的性子,也没有陪姑娘的经验。 倒是周小鱼瞧见稀奇的玩意便会问两句,谭知远就静静跟着她,周小鱼是极少与他单独相处的,从前都是有阿蓁一起,但如今阿蓁成了婚,自然是陪在小侯爷身边。 周小鱼笑道:“也不知能不能遇到清芷和阿蓁她们。” 谭知远道:“这么晚了,兴许她们已经回了。” “那谭公子呢?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府?”周小鱼眨着眼睛问他,为什么要在春日楼一个人坐那么久不离开? 谭知远是个不太会表达自己心思的人,他和谭蓁蓁虽是亲兄妹,但性子却天差地别,谭蓁蓁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可谭知远却喜欢把心思都埋在心里,他不敢说,是怕吓跑了面前的姑娘。 可他还是试探说了一句:“自从阿蓁的婚事定下来,父亲和母亲就总在忧心我的婚事,虽然他们没有与我明言,但我能看得出来,他们很着急。” 妹妹都成婚了,哥哥的婚事却没有着落,的确是该着急了,周小鱼笑问:“满汴京城这么多好姑娘,就没有一个能入谭公子的眼?” 他道:“满汴京的姑娘虽多,但我想娶的那个,却不知她肯不肯嫁。” 弯弯月儿悬挂枝头,街上长灯映着她姣好的面容,她想了想,却是说道:“谭公子人品贵重,一定能找到那个真心待你,也愿意嫁你的姑娘。” 可惜,不是她。 谭知远收回目光,淡淡说道:“不说这个了,我反正不急,可以慢慢等。” 街上行人越来越少,周小鱼主动说道:“很晚了,我得先回去了。” “那我送你。” 周小鱼摇了摇头:“不必了,谭府和春日楼在相反的方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你一个姑娘家,我怎么放心?还是我送你吧。” 周小鱼笑道:“街上行人虽少了些,但也不是没有,且此处离春日楼不远,就不麻烦谭公子了。” 她淡淡笑着,神色坚持,谭知远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她拒绝他相送,是不是也拒绝了他这个人? 另一边,清芷和赵初临也正准备回府,二人寻到马车处,却迎面遇见一人,英国公之女魏映容。 “都承旨大人,谢大娘子。”魏映容淡笑施礼。 清芷还了一礼:“魏姑娘。” “映容是特地在此等候谢大娘子的。” “等我?”清芷微微一愣:“不知魏姑娘找我何事?” 魏映容神色有些尴尬,望了赵初临一眼,才轻声说道:“是郡王妃想见你。” 清芷心里一慌,她认识的郡王就那一个,她疑惑看了魏映容一眼,见她点了点头,便不禁蹙了眉。 “魏姑娘可知,郡王妃相邀所为何事?”赵初临淡淡问道。 魏映容摇了摇头,但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可王妃相邀,又让魏映容专门在此等候了这么久,想必是非要见清芷一眼了。 魏映容看出她的顾虑和赵初临的担心,连忙说道:“既是王妃召见,不能不敬,但还请都承旨大人放心,有我在,必会护着谢大娘子,且郡王妃此人,映容还算了解,不会为难谢大娘子的。” 赵德昭的王妃,乃是祁国公王溥之女,书香门第出身,气度华贵,赵初临也略有了解,且她如此明目张胆相邀,想来也不会对清芷怎么样,他躬身施了一礼:“那就有劳魏姑娘了。” 魏映容笑着应下,赵初临又对清芷说道:“我在马车里等你。” 清芷道:“不然你先回府吧,王妃召见不知何事,也不知会多久。” 他怎会放心她一个人在外头,坚持说道:“没事,多晚我都会等你。” 清芷知道劝他不得,便没再多言,与魏映容去了不远处的一座酒楼,魏映容怕清芷心里紧张,故意说道:“都承旨大人待大娘子情深意重,实在羡煞旁人。” 清芷羞赧,不知该如何回应,此刻她满脑子都在想着郡王妃的召见。 武功郡王妃王灵芸,她曾在祁国公夫人过寿那日见过一面,时日久远,且当时只是匆匆一面,清芷实在是有些记不清了,她私心里,真不希望与武功郡王府的任何一个人打交道。 “王妃在里头,我就不进去了,你放心,她不会为难你的。”魏映容很是抱歉,王妃早有吩咐,让清芷一个人进去见她。 清芷自然明白她的为难,点了点头,有使女推开门,请清芷进去,清芷呼了口气,便抬步进了房间。 第一百九十七章 当街被掳 第一百九十七章 当街被掳 平南王府北苑,齐敏儿焦急等待着消息,文心推门进来,冲她摇了摇头。 齐敏儿蹙眉问道:“什么意思?没有得手?落下了谁?” “一个都没得手。” 齐敏儿听说一个都没得手,气道:“废物!国公府养他们何用!” 文心小心翼翼说道:“谭蓁蓁身边有沈小侯爷,谢大娘子身边有三公子寸步不离,就连那个周小鱼都有谭府公子作陪,那三人个个身手了得,他们实在不敢贸然动手,不然若牵连了国公府……” “谁能知道是秦国公府做的?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她们害死了我的孩儿,难道都不需要得到报应吗?让他们好好盯着,一有机会就下手!” 文心不敢不应,因为她知道这次的事情有国公夫人在背后为姑娘谋划撑腰,她既然知道了,若不照做,就是个死。 酒楼内,清芷进了房间,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郡王妃,酒楼的房间本就不大,使女围了好几个,便显得有些碍眼,王灵芸挥了挥手,让她们都下去了。 “妇人拜见郡王妃。”清芷恭敬叩拜。 王灵芸打量着她,纤细的身量、芙蓉似的样貌、双瞳剪水,颇有林下风气,是个妙人,难怪能让人念念不忘。 郡王妃没有喊起身,清芷自然不能起,她不愿与武功郡王府的人打交道,但却不是怕,因为她不心虚,郡王妃要见她,那便大大方方让她见好了,只要自己守着规矩不行差踏错,就算是郡王妃也不能将她如何,毕竟她身后还有平南王府。 “起身坐吧,在外头没这些规矩,若论起来,我还要称你一声弟妹呢。” 清芷缓缓起身,规矩守礼,“尊卑有别,妇人不敢逾矩。” 她静静坐在一旁,也不开口,倒让王灵芸高看了一眼,淡笑:“你就不好奇,我这么晚了还要见你,所为何事?” “郡王妃召见,多晚都不算晚。” “你倒是滴水不漏。”王灵芸敛了笑容,淡淡说道:“但和你这样的人说话,也是累人。” 清芷不动声色,王灵芸毕竟是国公之女,又是书香门第出身,她的父亲王溥乃是四朝宰相,宰相十年,三次升迁一品,后来又被封为国公,官福之盛,近世无可比拟之人,这样的家世出身,又嫁给皇子郡王,她有傲人的资本,但同样,良好的家世教养也造就了她华贵的气度和贵重的品格。 她见谢清芷,本是带着怨气和私心的,说话便冲了些,原以为会惹怒她,却不曾想谢清芷的神色并未有丝毫变化,她倒生了几分愧疚,“我这人爱说玩笑话,谢大娘子可别介意。” 清芷抬眸,摇了摇头,就听王灵芸说道:“听闻赵三公子与谢大娘子夫妻情深,倒成了一段佳话呢。” “佳话不佳话却都是别人说的,官人待我是极好,我心中自是感恩。”清芷不卑不亢。 王灵芸却是有些怅然,“如此说来,谢大娘子定是不能体会一个夫君心里另有所属之人的心境了。” “妇人的确不知,官人待我好,是我的福分,我自当好好珍惜,至于旁的,却也无暇顾及。” 王灵芸是聪明人,清芷口中一句“旁的”,便道出了她的心声,人家心里啊,只有自家官人。 她笑了笑,笑容中却含了些许苦涩,意有所指说道:“只是世上多是贪得无厌之辈,哪怕不是自己的东西,只要她觉得曾经差一点属于她,便紧紧抓着不肯放手,丝毫不满足。” 清芷回道:“郡王妃所说之人的确不少,但也有一种人,明明人家丝毫不屑觊觎她的东西,她却总觉得旁人都要来抢,最终只会惶惶不可终日。” “是吗?谢大娘子觉得她不屑于争抢?”王灵芸竟是没有生气,反而还问清芷。 清芷疑惑道:“妇人并未特指何人,难道郡王妃是在说某一人?” 王灵芸淡笑:“早听闻谢大娘子好口才,今日得见,传闻果然不虚。” 清芷笑道:“妇人从不信什么传闻,不论对事还是对人,总要亲眼见过,了解之后才能做出判断。” “谢大娘子所言极是,受教了。” 清芷连忙跪下请罪:“不过是妇人一点心得,见郡王妃亲和便没了分寸,还望郡王妃见谅。” 王灵芸亲自将她扶了起来,语气客气了不少:“早说了在外头没这些规矩,王爷和赵三公子向来以兄弟相称,你我又何必这样见外?再者,它日三公子承世子之位,我还要称你一声世子妃呢。” 清芷大惊,连忙说道:“世子该是平南王和陛下钦定,就算要立世子,也有大哥和二哥在前头,官人绝没有越过兄长的想法。” “我不过私下与你闲话两句,看把你吓得,我不说就是了。” 清芷心里咚咚直跳,她不知这位郡王妃是什么立场,此言只是闲话还是试探?回府后要告知赵初临才是。 天色已晚,郡王妃也没有多留,便放她离去,只是在清芷告辞后,又在她身后说了句:“谢大娘子今日所言,我会好好记着,也希望谢大娘子自己也别忘了。” 清芷回身恭敬一拜:“自不敢忘。” 出了房间,清芷才松了口气,郡王妃比她想象中温和多了,幸亏不是那种蛮横不讲理之辈,不然清芷还真不知怎么应对。 魏映容一直守在外头,见清芷出来,忙迎上来,“怎样?王妃没有为难你吧?” 清芷摇了摇头:“郡王妃不过是与我闲话了几句,并未多说什么。” 魏映容微微诧异,便送清芷下楼,还是忍不住问了句:“王妃找你,可是与武功郡王有关?” 清芷望了她一眼,先前那次流言,魏映容知道并不奇怪,清芷也并没有拿她当外人,想了想说道:“期间并未提起过武功郡王,但似乎又一直在说他。” 魏映容愣了愣,没有再问下去。 “不必送了,马车就停在不远处,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清芷说道。 魏映容笑了笑:“还是送你吧,我答应了都承旨大人,要好好将你还给他。” 可话才说完,便有使女来喊魏映容,说是郡王妃找她,魏映容满脸愧疚:“看来我要食言了。” “无妨,王妃召见要紧。”清芷今晚是同赵初临一起出府的,所以小莲并没有跟着,好在从酒楼离开,不远处就是马车停放之处,且虽说天色已晚,街上仍有行人往来。 原以为不远的距离,她很快就能见到赵初临了,哪成想天子脚下,竟会有人当街行凶,那些人有备而来,上来就捂住清芷的嘴不让她出声,然后清芷就被人绑了手脚,嘴里塞了棉布。 动作之快,让清芷反应不及,她知道赵初临就在不远处,拼命挣扎,可对方人不少,又都是壮丁,她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很快就动弹不得,就在清芷头上被套上麻袋前,她还似乎依稀看到马车停放处有微弱的灯火亮着。 清芷被绑着手脚,蒙着头,嘴里也塞了棉布,只能靠耳朵来感知,她被带上了一辆马车,她辨不出是什么方向,只知道马车行了许久,看样子,是带她出了城,这么久的时间,想必赵初临已经现她不见了,希望他能快点找到自己。 清芷原本还想着能探听到什么消息,可马车里坐着的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交谈,甚至没有一个人开口说一句话,马车行驶的这一个多时辰,清芷从心慌不安到慢慢冷静下来。 她一个深闺妇人,能得罪什么人,让他们不惜当街行凶?清芷想了想,说是深仇大恨不至于,但她得罪的人,细数也就那么几个,可她们就是再胆大包天,也要掂量掂量平南王府的分量,绝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莫非是赵初临的政敌?那他们抓了自己,不直接杀了她,反而要带她出城,难道是想威胁赵初临什么?那也太蠢了,官家又不是傻的,若真是赵初临的仇人,何不直接杀了自己更痛快? 清芷“呜呜”了几声,试图弄出点声响,马车里的人很警觉,怒吼了一声:“不想吃苦头就闭嘴!” 除了这句,并无它话,清芷知道这些人竟然都敢当街掳走她,自然什么都敢做的。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马车才缓缓停下,清芷被扛下了马车,一路被扛着着往前走,曲曲绕绕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但清芷能感觉到周身越来越冷,虽说七月流火,天气转凉,但绝不该这样冷才是。 她被带到了一间屋子,屋子里极冷,仿佛瞬间入了寒冬,而清芷身上的衣裳单薄,在这样的房间里几乎一刻都待不下去,那些人将清芷扔进屋子就离开了,清芷看不见,除了冷什么都感知不到。 突然,她听到一旁有声响,她警惕往后挪了挪,就听见“呜呜”是声音传来,是个女子! 难道还有别人也和她一样被绑了来?这是什么地方,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她原以为是自己的仇人或是赵初临的政敌,可既然也有别的姑娘被掳来,也许只是凑巧抓了她,那些人不知道她的身份? 清芷也出了些声响,似乎能感觉到那人正慢慢朝自己挪动。 第一百九十八章 冰窖里的绝境 第一百九十八章 冰窖里的绝境 既同样是受害者,清芷警惕心放下大半,也朝那人挪去,等两人靠在了一起,清芷感觉到她的手很艰难拽了拽自己,因为两个人手脚都被绑着,紧紧靠着才能触得到。 清芷几乎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图,她是想两人靠着给对方解开绳子。 清芷凭着感知摸到了她的手,可因为看不见,绳子并不好解,解了半天也不得其法,那人也许是不耐烦了,“呜呜”了两声,反手给清芷解,清芷手酸又着急,便由着她,没想到她很快就帮自己解开了绳子。 清芷大喜,取下了套在头上的麻袋和嘴里的棉布,轻声道:“谢谢你,你别急,我现在就帮你解开。” 清芷帮她把头上的麻袋取下来,两个人四目一对都有些傻眼,“小鱼?怎么是你!” 和清芷被关在一起的,竟是周小鱼,清芷心中震惊,忙拽下了她嘴里的棉布,又帮她解开手上的绳子,然后二人才各自解自己脚上的。 周小鱼见到清芷,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哭道:“你怎么也被抓来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清芷心里也很害怕,可不等开口说话,她整个人都愣住了,她的目光放在这间所谓的“房间”里,彻底慌了,这根本就不是在一个房间里,这是一座冰窖! 难怪那么冷,这些人是疯子吗,竟然将她们关在冰窖里,她们二人穿着这样单薄的衣裳,会被活活冻死在里面的! “这是……”周小鱼也看到了四周的场景,满是冰块的冰窟里,除了冰,一无所有。 “小鱼,你先跟我讲讲你是怎么被抓到这里来的?”清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和周小鱼互相抱着取暖。 周小鱼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尽管她心里很害怕,还是快与清芷说了经过,在和谭知远分开后,她就往春日楼的方向走,那时候外面的人已经不是很多了,就在周小鱼拐进一个巷子时,几乎和清芷一模一样的方式,被带上了马车,然后就被扔进了这里。 她根本不知道生了什么,她来汴京不过半年,若说得罪……似乎只得罪过齐敏儿。 “难道真是她,她怎么敢?她不想活了吗?”清芷不敢妄下断言,虽然周小鱼的确除了齐敏儿没得罪过什么人,但也不敢保证就是齐敏儿做的,清芷总觉得她不至于。 “若是我们死了,她也别想活了,她不会这样蠢吧,或许咱们是凑巧被抓来的,他们不清楚被抓之人的身份呢。” 周小鱼冷得浑身抖,颤巍巍说道:“那、他们到底要、要做什么?” 清芷扶着周小鱼起身,一说话,面前便是一团白雾,“起来活动活动就没那么冷了,咱们找找看有什么方法可以出去。” 汴京城内除了给皇宫供应冰块的几所大冰窖,另有几个供民间所需的小冰窖,看她们这个规格,该是民间冰窖,不过皇宫冰窖都有重兵把守,一般人也进不去,别的冰窖虽然也有看守的兵卫,但到底宽松一些。 冰窖很长,应该有好几层,她们被扔进了最底下的一层,冰最厚也最寒冷,清芷和周小鱼互相搀扶着往上走,却没有走多远就被眼前的石门拦住了。 “他们是想活活冻死咱们吗?”周小鱼唇色白。 清芷也好不到哪儿去,她们在这冰窖里不过才待了个把时辰,身体就有些僵硬了,清芷和赵初临出门时,因是晚上,赵初临特地给她带了件薄披风,她抖开将周小鱼裹在披风里,二人互相抱着取暖,但冰窖里实在太冷,这种温暖几乎是微乎其微。 “咱们不能等死,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才是。”清芷用披风将周小鱼紧紧裹住,然后她起身走到石门前。 清芷在石门内喊了几声,并没有人回应她,她又喊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这里是平南王府内眷,你们可知这样做的后果?” 石门太厚,她的声音并未传出多少,且冰窖深在地底,那些人怎会在冰窖中守卫,都是在外头的,她在地底无论怎么喊,外头的人都听不到。 周小鱼见她渐渐无了气力,起身走上前来拉了拉她的衣袖,“清芷,别喊了,他们听不到的,这冰窖太深了。” “那如何是好,咱们真的要被活活冻死了。”清芷话都说不利索了。 周小鱼连忙裹住她,两个人身上早已是冰凉,手脚冻得没了知觉,不停搓着往手上呵气,周小鱼一边搓着清芷的胳膊一边问道:“你说会不会有人来救咱们?” 清芷勉强笑了笑:“赵初临现我不见了一定会寻我,但等他寻到了此地,恐怕我们已经被冻死了。” “这些人心思如此歹毒,可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 清芷摇了摇头,这也正是她想不通的地方,为何不直接杀了她们,岂不更省事? 周小鱼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昏过去了,颤巍巍道:“也许他们不想让咱们死?” 清芷被她逗笑了:“我倒觉得,他们是不想让咱们死得太轻松。” “也、也有这个可能。” “小鱼,你怕吗?” 周小鱼红了眼睛:“不知我死前还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二哥?” “我不就想离他近一些嘛,招谁惹谁了,怎么都要来为难我,这个汴京真是与我八字不合。”周小鱼哭得泣不成声,她真的真的好想再见他一面,她不想就这样死了。 清芷紧紧抱着她,安慰道:“咱们要撑住,一定会有人来救咱们的。” “可是撑不下去了怎么办?”周小鱼已经渐渐睁不开眼睛了,身体已经开始僵硬,这泪水原本该是滚烫,却如冰锥一样刺痛了她的脸颊,然后慢慢的,连这痛也不那么明显了。 清芷自己又何尝不是,她也是强撑着一口气和周小鱼说话,怕自己昏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可是她死前,却连自己为什么被抓,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小鱼,只要咱们能活着出去,我答应你,一定帮你和二哥在一起,好不好?” “不、不用了。”周小鱼气若游丝,“我从未、从未想过要与他在一起,我知道我不配,我会离开汴京,不会打扰他。” 清芷心里阵阵刺痛,“傻姑娘,二哥岂会在乎门第身份?”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心里没我,感情的事不能强求,我都懂。”周小鱼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站了起来,她脱下了自己的衣裳。 清芷大惊,“你、你做什么,你会死的。” 周小鱼不理会她,还是把衣裳脱了下来,全部盖在了清芷身上,清芷拒绝,身子被周小鱼紧紧抱住,她原本也没力气再挣扎,只能哭着说道:“小鱼,你这样撑不了多久的,不要。” 周小鱼的声音已经很轻了:“我自幼丧母,爹爹嗜赌成性,对我时常打骂,我有想过要逃,可是被他抓回来就是更重的毒打,后来他欠了钱,为了还赌债,将我卖给了县丞做妾,就像方才那样,将我绑上了马车,我解开了绳子,半路逃跑,是赵初毅救了我,他就像天神一样,将我从恶魔手中救走。” “后来我来了汴京,人生地不熟,身上又没有银两,你是第一个给予我善念之人,像我这样卑贱的身份,莫说王府这样的人家,就是稍微有些地位钱财的都瞧我不起,可你不但对我没有丝毫轻看,反而那么温柔善良,我心里很是感激。” 清芷想要回抱住她,可她的胳膊将自己圈得极紧,清芷哭道:“你说这些做什么,听我的,将衣裳穿好,咱们一起撑下去。” “我想,咱们总得有一个人活下去啊,你若死了,赵三公子该多难过,可我死了,没有人会为我伤心,我不能让你死,不能。”她再也说不下去,可双臂却还保持着环抱着她的姿势。 “小鱼,小鱼醒醒,你醒醒啊!” 清芷已经消失一个多时辰了,赵初临在等不到她后,就去酒楼见了魏映容和郡王妃,得知清芷在一个时辰前就离开了酒楼,赵初临顿时慌了,清芷到底去了哪里? 他迅回府,得知清芷并未回府,他连忙派出平南王府所有兵卫出去寻找,今夜是乞巧节,街上本就行人众多,短时间内要想排查可疑之人绝非易事,他不知清芷到底出了什么事,可他不敢耽搁,万一清芷被歹人掳走,多耽误一刻便会有性命之忧。 王府人手不够,他便去忠勇侯府和谭府借人,沈延清和谭知远手中都有兵卫,清芷出了事,谭蓁蓁坐立难安,她突然联想到今夜被人跟踪一事,心里更是慌乱,便和沈延清一起去跟赵初临会合找人。 “被跟踪了?”赵初临诧异道。 沈延清点了点头:“今夜我与阿蓁一起出府,在街上便被人尾随跟踪,还不止一人,他们并未动手,想来是见我一直与阿蓁在一起,所以没有轻举妄动,如今看来,或许与清芷失踪有关。” 赵初临懊恼到一拳打到了墙上,他就该时时刻刻跟着她的,就算她被郡王妃喊走,他也该跟着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她是个疯子 第一百九十九章 她是个疯子 “你如今懊恼也没用,为今之计是要尽快找到清芷,谁知道她到底是出了何事!”谭蓁蓁紧紧握着沈延清的手,她的性子本是极少会流泪,此刻却已是泪流满面。 沈延清神思晃了晃,突然说道:“如果跟踪阿蓁和劫走清芷的是同一批人,那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又为何是她们二人?” 从得知清芷失踪那一刻起,赵初临就乱了,他根本来不及、也没办法思考,沈延清的话提醒了他,是啊,清芷为什么会失踪,谁要对她不利?又为何有人会跟踪谭蓁蓁? “从酒楼到马车处,不过几百步,清芷离开酒楼,若是自己有事也会先与我说一声,她必定是被人带走了,可天子脚下谁人会带走她,抓了她想做什么,她得罪了何人?” 沈延清沉声说道:“换言之,她与阿蓁同时得罪了何人?” “去春日楼!” 赵初临翻身上马,一声厉喝,沈延清和谭蓁蓁便立刻明白了过来,若去过春日楼现周小鱼也出了事或者也有人跟踪她,那几乎就可以断定背后之人是谁了。 几人骑马快赶到春日楼,此时已经过了子时,春日楼早已关门,他们敲了许久才有人来开门,问过才知周小鱼外出未归,周小鱼在京城就那几个朋友,也没认识多少人,这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多半也是出了意外。 “是她,一定是她!”谭蓁蓁气得双眼通红,是那个疯女人,她成婚前就知道齐敏儿要对她不利,她不该只告诉清芷,她应该告诉赵初临,让赵初临防备着的。 谭蓁蓁的话才说完,赵初临已经上马离开了,沈延清冲她说了句:“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定要问出清芷的下落,不然临之会疯的。” 何止赵初临,她都快要疯了,如果真是齐敏儿,那个疯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平南王府和忠勇侯府的兵卫都出去找人了,谭知远也带着手下四处调查今夜可有可疑之人出没,赵初临三人则回了平南王府,直冲北苑而去。 这个时辰,平南王和王妃早已安寝,赵初秀也已经睡下了,可齐敏儿没睡,她是兴奋的睡不着。 三人冲进了北苑,直奔齐敏儿的院子,院门是被直接踹开的,在寂静的夜里,这一脚踹出的声音足以惊醒院里所有的人,赵初秀已经很少进齐敏儿院子了,可他住得并不远,在齐敏儿隔壁的院子,这一声响让他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心里突突直跳。 院里的使女匆匆穿了衣裳出来,原以为是有贼子闯入,定睛一看竟是三公子,还带了外人来。 “三公子?你、你们要做什么?”三更半夜闯进长嫂的院子,这要传出去成何体统。 赵初临再愤怒、再怎么怀疑齐敏儿,毕竟还没有直接的证据,他也确实不能三更半夜带着外人闯进齐敏儿屋里,他看了谭蓁蓁一眼,谭蓁蓁立马点了点头:“我先进去。” 齐敏儿坐了起来,就听见房门被人用力推开,有使女拦着,可那人还是冲了进来,她大惊,转眼就看到了谭蓁蓁。 “是你?” 谭蓁蓁没有跟她废话,一把将她从榻上揪了起来,“是你对不对?她们是你抓走的对不对?” 齐敏儿知道他们的人没能带走谭蓁蓁,可看着她出现在自己房间,还是很失望,怎么能少了一个呢,她们三个都是害死她孩儿的凶手啊,而谭蓁蓁更是罪魁祸! “说话!”谭蓁蓁怒吼。 齐敏儿笑了,笑得阴狠恐怖,“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她嘴上说的听不懂,可她的笑里却都是幸灾乐祸,谭蓁蓁确定了,她扬起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贱人,你把她们带到哪儿去了!” 门外的赵初临和沈延清听见了屋里的声音,赵初临再也忍不住,什么都顾不得了,也冲进了屋子,使女大喊:“救命啊,来人啊!” 赵初秀匆匆赶来时,就只看到院子里的沈延清,他吃惊地指着他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个时辰在齐敏儿院子里看到沈延清,如果不是沈延清朝他走来,他定以为是自己梦游。 沈延清知道他疑惑,快与他解释道:“齐敏儿让人抓走了清芷和周小鱼,已经两个多时辰了,她二人生死不明。” 赵初秀身子一个踉跄,就听见屋里传出一声凄厉的喊叫:“你们都是死的吗?他们都进屋行凶了,快去禀告王爷啊!” 有使女冲了出来,可沈延清守在院里,谁也无法离开,赵初秀痛苦地闭上眼睛,很快地,他吩咐闭紧院门,任何人不得跟王爷和王妃通风报信,他让自己的人守在院子里,任何人都不得出这个院子。 等他进了房间后,就见谭蓁蓁还揪着齐敏儿的衣服,将她从榻上拽到了地上,齐敏儿一直在大笑,笑的人心里毛。 赵初临回身望了眼大哥,眸色猩红:“大哥,对不住了。” 赵初秀心中一痛,该说对不起的是他才对,“我都知道了,让我来问她。” 赵初秀根本不敢去看谭蓁蓁,此刻阿蓁该是恨死他了吧,他走到齐敏儿面前,谭蓁蓁冷哼了声,放开了齐敏儿,齐敏儿就那样定定看着赵初秀。 “是你做的?” 齐敏儿目光骤冷,并不说话,赵初秀颤抖的手扶着她的双肩,几乎是哀求:“她们到底在哪儿?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还记得咱们的孩儿吗?” “够了!”赵初秀不想再听那些话,现在只要一提到孩子,齐敏儿就会像个疯子一样失控,“你快告诉我,你把她们怎么了?” 齐敏儿一把推开他,扬了扬唇角:“放心,她们死不了。” 赵初临几乎是一瞬间,一把长剑抵在了齐敏儿喉间,恨道:“你自然不敢让她们死,她们若死了,你、还有秦国公府都要给她们陪葬!但我告诉你,若你伤她一分,我必还你十倍!”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吧,杀了我,谢清芷会给我陪葬。” “你别以为我不敢!”赵初临真的要失控,他握剑的手都在颤抖,只差一厘,他就可以取齐敏儿的性命。 可是赵初秀拦住了他,他痛苦的眸子望着兄长,赵初秀说道:“她是该死,可她死了,就更找不到弟妹了。” 谭蓁蓁也恨不得立刻杀了齐敏儿,瞪着赵初秀说道:“她做出这样的事来,你还要护着她,若清芷和小鱼有事,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赵初秀险些站不稳,他没有跟谭蓁蓁解释什么,此刻最重要的是问出清芷和周小鱼的下落,他将齐敏儿从地上拽了起来,也许阿蓁说得对,都是他的纵容,一次次放过了齐敏儿,才让她变本加厉。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她们在哪儿?” 赵初秀的失望和恨意,齐敏儿都看在了眼里,终于,他恨她了,这个心软又重情的男人原来也会恨一个人,她应该是第一个让他恨的人吧。 她的目光望向窗外清冷的明月,怔怔说道:“她们啊,在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方,但是你们放心,我交代过,不会让她们死的,她们只会渐渐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那种面对死亡无能为力的恐惧感会伴随她们一生,她们会变得越来越僵硬,可她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死亡慢慢到来,我要让她们受尽折磨,让她们和我一样,再也不能生儿育女!” 她的话,令人毛骨悚然,也让赵初临再次失了理智,他从未跟女人动过手,可是这一刻,他一脚踹在了齐敏儿身上,齐敏儿哪受得住他这一脚,身子猛烈倒退撞到桌案上,胃里翻涌喷出血来。 可她只是抹了抹唇角的血迹,又站了起来。 听到清芷正在受这样的苦,随时有性命之忧,赵初临哪还顾得了其它,谭蓁蓁扑向齐敏儿,又给了她一巴掌,怒吼道:“你这个疯子,到底把她们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齐敏儿被打仿佛毫无知觉,此时此刻,她的目光只在一人身上,“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你的娘子,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杀了我?” 赵初秀握紧了拳头,压抑着愤怒:“你不想活了是吗?” “你觉得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齐敏儿反问他,“靠你的怜悯待在冷冰冰的府里,被你和你的家人厌恶,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想死随你!可她们是无辜的!” “无辜?我的孩子不无辜吗?” 赵初秀多儒雅的一个人,此刻竟也有些面目狰狞,“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 齐敏儿大声笑了起来,她也想知道啊,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可是回不去了,她的人生早就毁了。 赵初秀尽量耐着性子,也尽量放缓语气,求道:“你告诉她们现在在哪儿,只要你告诉我,从前的事都不追究了,咱们重新开始,一切都会过去,重新开始好不好?” “晚了,太晚了。”齐敏儿不是傻子,现在再说什么重新开始的话,早就没了意义,“你我都明白,一切都回不去了,而且我告诉你,谢清芷和周小鱼恐怕已经快不行了,就算她们不死也不会好了,我回不了头了。” 她的话像是最后的宣判,让赵初秀彻底绝望。 “好,你想死是吗?我陪你。”赵初秀夺过了赵初临手中的剑,朝齐敏儿走去。 第二百章 私调巡卫兵 第二百章 私调巡卫兵 “你想杀我?你竟然想杀我?”齐敏儿从未想过有一天,赵初秀会拿剑走向她。 赵初秀握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几乎字字泣血:“你说你不想活了,那我成全你,巧的是,我也不想活了,你说得对,活着有什么意思?你放心,你死后,我会立刻来陪你,不然若清芷和周小鱼出了任何意外,我百死莫赎,就这样死了也好,所有的罪孽就都可以终止了。” 齐敏儿惊恐地望着他,“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别怕,我出手很快,不会疼的。”他举起了剑。 可齐敏儿压根不去看那剑,她不怕死在他手上,可她怕他真的陪她死,她抓住赵初秀的衣袖,语无伦次:“你算什么,你有什么资格陪我死,有什么资格!” “够了!”谭蓁蓁恨死了齐敏儿,可清芷和小鱼的下落还没问出来,她夺走了赵初秀的剑,说道:“杀了她,清芷和小鱼怎么办?” 正在此时,沈延清进了屋子,并扔进来一个使女,沉声说道:“她在院里鬼鬼祟祟的。” 赵初秀一看,正是齐敏儿的贴身使女文心,他眼睛一亮,说道:“她是齐敏儿的人,一定知道内情!” 赵初临拽着文心,怒道:“清芷在哪儿!” 文心早已吓得魂不归体,惊慌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赵初临拿过剑刺向了她的肩膀,文心一声惨叫,哭喊道:“我知道姑娘让人抓她们,可我真的不知道她们被带去了什么地方。” 她的模样不像是撒谎,齐敏儿呵呵一笑:“别问了,她的确不知情。” 文心捂着肩膀倒在地上,赵初临冷声道:“是秦国公府做的吧,不然以你的能力怎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将她们抓走?” 齐敏儿别过目光,并不答话,是又如何,他终归没有证据,赵初秀早已没了最后的怜悯,他望着齐敏儿:“你当真不肯说?” “有本事就杀了我,何必再问。” “秦国公府有你这样连累全族的女儿,当真是家门不幸,你的父亲秦国公一生荣耀将毁在你手,你也丝毫不在乎?”赵初秀知道,她既然能让人留清芷和周小鱼的性命,那便是还在乎秦国公府。 齐敏儿神色果然有了一丝变化,可她想了想,那些人并不是国公府的人,虽然母亲有在帮她,可父亲并不知情,这件事根本连累不到秦国公府,“你不必吓我,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秦国公府并无干系。” “那又如何?今夜过后,秦国公府便是平南王府宿敌!” 齐敏儿怨恨瞪着他,这个男人当真是心狠,她清冷一笑:“请便吧,如今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还和这个疯女人废什么话!直接去秦国公府要人!”谭蓁蓁说着就要往外走。 齐敏儿在她背后喊了一声,然后又望了眼沈延清,才慢慢说道:“谭蓁蓁,你可知道你成婚那日,赵初秀在沈府门外足足守了一夜?” 谭蓁蓁身子轻晃,齐敏儿又笑道:“真是个痴心儿,多感人啊。” “你闭嘴!”赵初秀怒吼。 赵初临知道在齐敏儿这儿已经问不出什么了,这个女人是个疯子,她宁愿死也不会说的,与其在这儿耗时间,不如多个人出去找,他对着大哥说了一句:“还请大哥看好她,先别让她死了。” 赵初秀抱歉道:“我知道,你一定要找到她们!” 赵初临出了屋里,沈延清也与谭蓁蓁离开,房间内只剩下齐敏儿和赵初秀二人,齐敏儿又望了眼窗外,说道:“天快亮了。” 赵初秀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冷声道:“你应该期盼着她们无事,不然三弟不会放过秦国公府的。” “你们有何证据?” “不需要证据。” 府门外,赵初临翻身上马,这一路,他想了许多,或许齐敏儿是会留清芷性命,可一想到清芷正在受折磨,他都恨不得杀人,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着沈延清说道:“我要调巡卫兵。” 沈延清望了眼北方:“可是这个时辰,根本不可能进宫请旨啊。” 话说出口他自己就怔住了,他大惊:“你是想……你疯了!私自调遣巡卫兵,完全可以参你一个谋逆之罪!”前不久陛下才将巡卫兵交到赵初临手中,正是因为信任,可巡卫兵有自己的职责,岂能因私随意调遣? “我知道!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清芷随时都有性命之忧,她正在受苦,我等不了了,多等一刻,她便要多受一刻的折磨!” 沈延清都懂,可巡卫兵一调,后果谁能承担,赵初临是拿自己仕途和命在赌啊。 “去秦国公府,他们一定知道人在哪儿,我们去逼问,一定有办法的!” “来不及了!”赵初临抓紧了缰绳,“他们若不承认呢?他们耗得起,可清芷和周姑娘耗不起了!” 沈延清望了谭蓁蓁一眼,心里五味杂陈,可他还是对赵初临说道:“好,那就调巡卫兵,后果我们一起承担。” 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煎熬的一夜过去了,天亮了。 南苑赵初毅院里,金木惊慌地推开院门、房门,然后走进了内室,赵初毅才醒,睡眼朦胧望了金木一眼:“什么事这样慌张?” “公子,谢大娘子出事了,昨晚就出事了。” 赵初毅坐起身来:“生何事?” 金木咽了口唾沫,“昨晚谢大娘子失踪了,快天亮了才被三公子抱回来,听说……听说已是昏迷不醒,冻得浑身僵硬,怕是不行了。” 什么! 赵初毅快下榻,心中一慌:“走,去看看。” “公子!还有……”金木脚步顿了顿。 赵初毅拧眉望着他,“有什么不能一次说完?” “和谢大娘子一起被抓走的,还有周姑娘,也被三公子一起带回来了,周姑娘她……比谢大娘子情况还要严重些。” 金木抬眸时,已没了他家公子的身影。 清芷院里,孙太医才从周小鱼房间里出来,转而来到清芷屋里,就见赵初临半伏在塌边,紧紧握着清芷的手,身子微微颤抖,他没有立即上前,在外室等了一会儿。 赵初临出来时,眼睛还是红的:“孙太医,借一步说话。” 孙太医随他出了房间,正好赵初毅匆匆赶来,赵初临一顿,没有瞒着二哥,直接对孙太医问道:“她二人可有大碍?” 赵初毅眼皮一跳,也望向了孙太医。 “她们在冰窖里冻了一夜,此时正是高烧不退,若能退烧,便可脱离危险,请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尽力保她们性命无忧。” 齐敏儿不敢让她们死,赵初临明白,可齐敏儿那些话,却埋进了他的心里,齐敏儿是因为不能生育,积攒了那么多的怨恨想报复到清芷三人身上,她说想要她们和她一样。 “孙太医。”赵初临不知该怎样问出口,清芷现在还昏迷不醒,他怕她醒来听到不好的消息,他…… “大人要问什么?” “你方才说她们寒气侵体,等醒来后要慢慢调理身子,早日将寒气排出体外,这个时间是多久?可会影响、影响……” 孙太医了然,他行医多年,赵初临担心的事情他都明白,可他是大夫,不是神仙,没有一个大夫敢给一个明确的答复,他只能斟酌回道:“下官会尽力。” “所以说,是有这种可能的?”赵初临拳头紧了紧。 “寒气侵体,先使人身子变得比常人虚弱,或许会常感风寒,人一旦身子虚,必是不易怀孕,且体内寒气排出是一个长远的过程,或许一年两年,或许更久,谢大娘子情况还好一些,下官尽力调理,或可痊愈,只是周姑娘……” 孙太医的话点到为止,赵初毅上前两步,眸色一痛:“她会怎样?” “下官只能保其性命,至于……其它的,且还要看机缘。” 赵初毅身子晃了晃,赵初临拍了拍二哥的肩膀,说道:“她在隔壁房间,你去看看她吧。” 赵初毅脚步沉重,房间里有使女守着,床榻上安静躺着的人儿,柔弱的仿佛一碰就会消失,上一次见她,是沈延清和谭蓁蓁大婚那日,她吃醉了酒,模样可爱极了。 赵初毅挥了挥手,使女躬身退下,他才一步步走到塌边,听说她在冰窖里待了一夜,是被活活冻成这样的,此刻她着高烧,才灌了药下去,正安静睡着,她面颊通红,细密的汗从额头上冒出,如果不是这样,她哪还有一点生命的气息。 “对不起,我食言了。”当日她无辜受累,入了牢狱、受了私刑,他接她出来时承诺会保护她,说以后绝不会再让这样的事生。 他说,有他在一日,便会护她一日,他没有做到。 被同一个人,因为同一件事伤害,多么荒谬!他原本安排了人保护她,后来见她一直安然无恙便将人撤了回来,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明明答应的事却没有办到。 有使女进来通报:“二公子,谭府的公子来了,三公子让奴婢来问您是否请谭公子进来?” 第二百零一章 是她一直护着我 第二百零一章 是她一直护着我 赵初毅呼了口气,望了眼床榻上的人儿,轻声道:“让他进来吧。” 清芷和周小鱼是巡卫兵找到的,但谭知远昨夜也带人寻了一夜,可他只是受赵初临所托,出去寻谢大娘子的,他并不知道周小鱼也出了意外,直到天快亮时,沈延清派人通知他,说人找到了,并且和谢大娘子被关在一起的,还有周小鱼。 天才蒙蒙亮,他就匆匆赶了过来,有使女引他至主院,然后又到了周小鱼休息的房间,他立在门口,甚至都不敢进去,听说她们被关在冰窖中整整一夜,她那般瘦弱,得受多大的折磨,这一夜,她是怎样扛过来的? “进来吧,轻声些。”赵初毅淡淡开口。 他晃了晃神,这才进了屋子,赵初毅从塌边起身,冲他点头示意,然后退到一旁,谭知远往前走了两步,未及榻前便顿住了,屋子里有浓重的汤药味,榻上的人儿虚弱不堪。 十几岁就跟着父亲上战场的人,此刻竟有了流泪的冲动,他满心悔恨,恨自己没有坚持送她回去。 “对不起,我应该送你回去的,哪怕你拒绝,我也应该坚持送你回去的,为什么……为什么我眼睁睁看着你自己走了?是我的错,是我……”他把她从春日楼带出来,却没有平安送她回去,若他坚持,她又怎会遭此大难。 赵初毅望了他一眼:“昨晚你们在一起?” 谭知远痛苦地点了点头:“如果我送她回去,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赵初毅没有说话,他不会责怪任何人,也没这资格。 “太医怎么说?”谭知远问。 赵初毅心尖猛地一抽,想到太医那些话,他的眸子缩了缩,若她醒了,他该怎么告诉她,她有可能再也…… “会有性命之忧吗?”谭知远见他这样的神情,连忙担忧问道。 赵初毅回过神,摇了摇头:“孙太医说会保她们的性命,只要能退烧就不会有事。” 谭知远微微放下心来,只要她无事便好。 “可说何时会醒?” “不好说。” “那我……” “她若醒来,我会派人告知你。” 谭知远道了声谢,没有多留,赵初毅又回到塌边守着,只觉得心里又慌又乱。 隔壁房间,清芷比周小鱼情况稍微好些,但也还没有醒来,赵初临几乎寸步不离,自从上一次李兰歆下药,致使清芷吐血昏迷后,他就誓再也不让清芷受到伤害,可他没有做到,且上一次是清芷早有预防的假象,这一次却是真的让她受了那么多痛苦和折磨。 “你放心,她这般害你,我必让她付出代价!”赵初临握着清芷的手轻声说道。 齐敏儿已经被关起来了,只等天完全亮,他便会禀告父亲,这一次不管是齐敏儿还是秦国公府,该承担的后果,他绝不会放过。 只是在那之前,宫里便有人来宣他进宫了,赵初临明白是因何事,他嘱咐了小莲和阿荇几句,才跟着宣旨的小黄门离开,可才出府门,就看到了沈延清。 沈延清走上前,塞给小黄门一把碎银子,低声说道:“我与都承旨说两句话,不会耽搁太久的。” 小黄门只是来宣旨让赵初临进宫的,可并不知是何事,且这二人的身份摆在这儿,哪有不通融的道理,只是他还是将碎银子塞进了口袋,笑着道:“小侯爷客气了,小人先去前面等候。” 小黄门一走,沈延清就对赵初临说道:“我与你一同进宫。” “不行,此事与你无关。” “阿蓁都与我说了上元节那日的事情,齐敏儿就是因那件事才报复清芷和周小鱼,阿蓁她很自责,既然一切因她而起,我理应与你一同进宫。”有什么后果,他愿意与他一起承担。 赵初临还是摇了摇头:“陛下生气是必然,但不会因此就重罚于我,你去了反倒不好收场。” “你莫不是在唬我?”沈延清于官场之道上,不如赵初临和谢江诚机警敏锐,他怕这只是赵初临为了不让他进宫说出的借口。 赵初临笑了笑:“大不了罚俸降级,从头再来就是了,我背后是平南王府,不会有事的。”只要清芷得救,他并不后悔,就算要悔,也只是悔没有早些调遣巡卫兵,让清芷多受了那么多苦。 沈延清却笑不出来:“你倒想得开,我会在宫外等你,若真有事,我们联名为你求情。” “千万别!”赵初临低声道:“私自调兵已是挑衅皇权,你们若再联名为我求情,又多了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那我能做什么?”沈延清很是气恼,带兵打仗他行,让他应付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他却头疼得很。 “听我的,什么都别做,我不会有事。” 赵初临在宫内待了许久,平南王和平南王妃已经在赵初秀的禀报下得知了此事,平南王极少干涉府中事务,他怎么都没想到会生这种事,平南王妃也没想到,齐敏儿对那件事的恨意会这么深。 她并不关心谢清芷和周小鱼如何,反而觉得生这种事,总算是有理由将齐敏儿赶走了,这次大郎总不会再留她了吧? 平南王和王妃来了南苑,赵初毅从周小鱼屋里出来,就见父亲喊了孙太医问了几句话,孙太医自然不会说别的,只是道会尽力救治二人,不会有性命之忧。 平南王这才放下心来,见赵初毅出来,问道:“初临去哪儿了?” 赵初毅望了母亲一眼,沉声说道:“昨晚……三弟调了巡卫兵,此刻已被陛下招进了内宫。” “什么?他调了巡卫兵?”平南王还未说话,王妃就惊呼了一声,“他这是要连累整个王府啊!” 赵初毅拧了拧眉:“母亲就不关心清芷是否安好?” 平南王妃目光闪躲:“不是说了不会有性命之忧……” “行了,一切等初临回来再说。”平南王打断了王妃的话,不悦道:“昨晚出了这样大的事,他必定是无计可施了才出此下策,那时清芷危在旦夕,私调巡卫兵纵然不对,但也情有可原,你是他的母亲,不体谅他反而一味怪罪?” “我……”平南王妃呶呶嘴,知道他是真的生了气,到底没再开口。 平南王又缓了语气:“且在那样紧急的时刻,他没有来找我,就是不想拖累王府,想一力承担,你怎么能不明白?” 平南王妃闭口不言,平南王又朝赵初毅身后望了眼,问道:“那位周姑娘如何了?” 赵初毅语气严肃:“父亲,周姑娘两次无辜受累,此次决不能让她白白受屈!” 平南王也沉下脸“这是自然,齐敏儿目前还是我平南王府的人,周姑娘就先安心在此休养,平南王府一定给她一个交代。” 赵初毅知道父亲是说一不二的性子,点了点头。 “醒了,姑娘醒了。”小莲跑出来通知王爷等人。 平南王一喜,忙让人隔了屏风进去探望,清芷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周小鱼如何了,可小莲和阿荇一心守着姑娘,真不知道隔壁周姑娘的情况,此刻平南王几人进来,清芷又连忙问道:“小鱼呢?小鱼怎么样了?” 赵初毅说道:“她就在隔壁房间,有孙太医悉心照料,你放心便是。” 清芷止不住眼泪,哭道:“是她护着我,是她一直护着我。” 赵初毅心里泛疼,还是安慰道:“她会没事,一定会没事的。” 阿荇在塌边担忧道:“姑娘您身子虚,可别再哭了。” 清芷这才缓了心绪,才反应过来王爷和王妃站在屏风另一侧,她轻声道:“儿媳无碍了,让父亲、母亲担忧了。” 平南王关切道:“你好好休养,一切有我们呢。” 清芷明白王爷说的是什么,她想开口问,却没有问出口,到底怎么回事还是问赵初临吧,可此刻她才现,赵初临不在房间里,怎么会? “官人呢?他怎么不在?”赵初临怎么可能不守在她身边? “还不是你……” 平南王妃才刚开口,就被平南王打断:“是陛下紧急召见,有些事情要处理,耽误不得,该是快回来了。” “公务要紧,我没事的。” 平南王又嘱咐了她几句,才与王妃一起离开,他们一走,清芷又对着赵初毅哭道:“二哥,小鱼真的没事吗?我想去看看她。” “她还没醒,你去了也无济于事,且你身子这样虚,还是安心躺着吧,等她醒了你再去看她。” “她说我们两个总要活一个,她把衣裳都给了我,她一直护着我才这样严重的。”清芷心中钝痛,一想到昨晚那种身在绝境中的痛苦,她就浑身抖。 赵初临快午时才出宫,沈延清在宫门外等他,见他出来连忙上前:“怎么样?陛下怎么说?” “无事。” “无事?怎会无事?”沈延清愣愣看着他。 赵初临笑着反问:“怎么?你还巴不得我有事?” 他翻身上马,沈延清却挡在了前头不肯让开,“我不是傻子,你少糊弄我,私调巡卫兵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没有?你定然有事瞒着我!” 第二百零二章 没有保护好她 第二百零二章 没有保护好她 赵初临不理会他,说道:“不知清芷醒了没有,我急着回府,你快让开。” “你先告诉我陛下到底说了什么?” “我不是告诉你了?无事。” “怎么可能?”沈延清觉得赵初临一定是有事瞒着他。 赵初临无奈笑了笑:“如果有事,你自然会知道,不信你等几日再看,陛下道此事情有可原,不要有下次就行了,这次并未怪罪。” “真的?”可他了解的陛下,不像是这样好说话的人啊。 赵初临是真的急切想回府,不耐烦道:“若是不信,你自己进宫去问吧。” 赵初临才回府,就听人禀报说大娘子醒了,他脚步加快,几乎是飞奔进了屋子。 清芷身上还有些烫,且要慢慢退下来,但只要人能醒就不会有事了,身子慢慢调理也总有好的一日,赵初临进屋的时候,她闭着眼睛休息,因为太虚弱,也没多少精神。 但仿佛是知道他回来了,她轻轻睁开眼睛,就见他脚步放轻,小心翼翼的模样。 一见到他,她埋在心里的恐惧才释放出来,几乎是一瞬间,泪水喷涌而出。 赵初临赶紧走到塌边,轻轻环抱着她,也红了眼睛,后怕道:“对不起,我又没保护好你。” 清芷窝在熟悉的怀抱里,心才觉得踏实了,她身子微微颤抖:“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以为自己死定了。” “对不起……对不起……” “别再说抱歉的话了,你也一定吓坏了吧?” 他何止是吓坏了,此刻环抱着她,他的心还是怕的。 清芷望着他,与他说了昨晚的经过,讲到周小鱼脱了衣裳护住她,她又忍不住大哭,若小鱼醒不过来,她真要自责一辈子。 赵初临听她讲那些悲痛的经过,像是在他的心上一遍遍凌迟,“你放心,她一定会没事的,以后她便是平南王府的恩人。”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她们被带出了城,在那个冰冷的冰窖底下,她真的以为自己活不成了。 赵初临眉头颤了颤,说道:“是从侯府和谭府借了人,也是上天庇佑,才找到了你们。” 清芷没有怀疑,实则她也没多大精神想太多,赵初临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再歇一会吧,我陪着你。” 清芷心里记挂着事,抓紧了他的手,颤声问道:“找到凶手了吗?是谁要害我们?” 赵初临目光中闪过一抹阴狠,他还未开口,清芷声音就冷了下来:“是她对吗?” “我一定为你报此仇,你且放心,交给我来做。”赵初临握着她的手,心疼道。 清芷恨道:“她一向与我不睦,暗害我就罢了,小鱼是外人,三番两次无辜受累,这次更是险些丧命!” “仅凭她自己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将你们带出城,又带到冰窖关起来,虽说民间冰窖专供百姓所需,但也一向有兵卫把守,此事秦国公府一定牵扯其中,我已经让赵传去查了,齐敏儿也被关了起来,这件事一定不可能轻易算了,她如此伤你,我必百倍还她!” 赵初临的恨意有多强烈,清芷感受得到,若只是她自己受难,或许会看在大哥的份上从轻处理,可小鱼到现在都没醒,且不知以后身体会有何损伤,她一定要为小鱼讨个公道。 “齐敏儿若是个有脑子的,就不会一次次与大哥闹得不可开交,证据不难找,但若真像你说的,秦国公府牵扯其中,就不好办了。”秦国公府的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要动一个国公府,哪有那么容易。 “只要秦国公府真的做了,我一定让他们付出代价,齐敏儿是活够了,也不怕死,可她还是在乎家族的,她的父亲秦国公乃前朝遗老,一生打拼换得齐家满门荣耀,她的兄长才拜了侍郎,仕途正盛,她可以不计后果,秦国公府不能。” 昨晚齐敏儿是怎样疯癫的状态,赵初临是看在眼里的,那个女人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事到如今她根本就不怕死,既如此,他也不能轻易让她解脱。 “姑娘,姑爷,谢府三公子来了。”阿荇在外头禀告。 清芷一愣,就听赵初临说道:“是我通知他的。” “何必白白让他们担心。”清芷叹了声。 “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遭了这样大的罪,怎能瞒着他?”旁人也就罢了,清芷是谢江诚自小呵护长大的,他把最疼爱的妹妹交到自己手里,自己却没有照顾好。 “别这样说,这种事情谁能预料,不是你的错。” 赵初临冲阿荇说道:“请进来吧。” 谢江诚步履匆匆进了屋子,赵初临起身立在床榻一侧,谢江诚没有看他,直接走到清芷面前蹲了下来:“感觉怎么样?太医怎么说?” 清芷笑了笑:“我没事了三哥哥,你不必担心,也先别告诉婉儿,不然她不能出府又要惦记着。” “纵然你嫁人了,也还是谢府的女儿,平白无故遭此大难,哪怕对方是秦国公府,三哥哥也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有平南王和官人在,我不会受委屈的,三哥哥放心。” 谢江诚冷哼了声,没有言语,清芷拽了拽兄长的衣袖,才要说两句好话哄他,就听赵初临站在一旁说道:“是我的错,没有保护好她。” 谢江诚站起身,正对着他,想到清芷受的那些苦,他如何能没有怨言,一个人被活活冻僵是怎样的恐惧和绝望,虽然清芷有被衾遮盖,可裸露皮肤上的红肿还是触目惊心。 谢江诚明知道赵初临也很自责难受,可此时此刻,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指责他,他是清芷的夫君,本该是她的依靠。 “昨晚乞巧节,是你带她出去的,为何没有好好将她带回来?她与你一同出府都能出事,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他眸色猩红,紧盯着他。 打从他记事起,就知道家里有个不得宠的妹妹,他知道那是自己的亲妹妹,却不明白母亲为何不喜欢妹妹,渐渐大些他才知道,妹妹不是母亲所生,只是记在她的名下。 可即便如此,那也是父亲的女儿,也是自己的亲妹妹,他便时常去找她,清芷学会走路、学会说话、学会自己吃饭,都是他教的,妹妹很乖,他也很心疼,他无数次想要改变母亲对妹妹的态度,可都无济于事,但是没关系,妹妹有他保护,等他长大了,就可以保护妹妹了。 他从来舍不得让清芷受伤,原以为清芷成婚,嫁给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这一生便能幸福安乐,可不过短短一年,她便两次命悬一线。 赵初临不能辩解什么,也无从辩解,昨日乞巧,是他带着清芷高高兴兴出门,也是他没有将她好好带回来,他自责、懊恼、悔恨,可这些都不能改变什么,清芷实实在在受了那些痛苦,他说什么都没用。 “对不起……” 谢江诚不是想要他的道歉,事实上他也知道赵初临比谁都难过,清芷拽着兄长的衣袖晃了晃:“三哥哥,昨晚的事谁都无法预料,敌人在暗,我们防不胜防,不是他的错。” 谢江诚收回目光,叹了口气:“你好好休养,我改日再来看你。” 清芷点了点头,又说道:“这件事说起来毕竟是平南王府家丑,不论齐敏儿是送官还是如何,我相信王爷和官人都会为我做主,就先不要告诉旁人了吧。” 谢江诚明白,若是传扬开来,只怕有不怀好意之人借机挑事,且齐敏儿还是平南王府的儿媳,毕竟是家丑。 “你放心,我有分寸的,如今你什么事都不必想,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就好。” 有兄长和夫君护着宠着,她自然可以什么都不必想,清芷软软应道:“我知道的。” 谢江诚离开后,清芷就又睡了过去,只是临睡前还说道:“要是小鱼醒了,一定要告诉我。” 赵初临看着她慢慢睡着,才往北苑去。 平南王体谅他爱妻心切,没有在他回府后就喊他来北苑,实在心里一直惦记着他私调巡卫兵的事,而赵初临能瞒着沈延清,却瞒不了自己的父亲。 陛下的确没有追究他此次私调巡卫兵之事,可那是有条件的,或者说是让他将功补过。 “让你带兵?陛下真这样说?”平南王知道,征讨北汉一事陛下自登基起就在谋划。 “陛下的意思,是让我将功折罪,可若此战不顺,恐怕两罪并罚。” “可你也知道,陛下并非是在牵制你,也并非是真想让你上战场。”平南王一语点破。 赵初临跪在父亲面前,坚定说道:“儿子不孝,但这次,儿子一定要去。” 平南王摇了摇头,叹了声:“罢了,陛下不过是想借你之名,让我主动请旨伐汉,以一个私调巡卫兵的罪名换平南王府出征,的确划算。” “不,此事是我一人所为,陛下既让我领兵,我去便是了。”只要他去了,陛下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谁都没有说破。 平南王伸出手将儿子扶了起来,沉声道:“平南王府出了这样的丑事,陛下追究也罢,不追究也罢,总要有个交代,陛下需要我领兵伐汉,却又不想自己下这道旨意,以你私调巡卫兵为条件,不过是个引子,逃不过的。” 说到底,这件事的凶手也是平南王府的人,平南王府也是有责任的。 第二百零三章 要她好好活着 第二百零三章 要她好好活着 谭蓁蓁昨晚也寻了清芷一夜,原本她非要跟来平南王府,被沈延清强行带回侯府休息,午后醒来就迫不及待要来看清芷和小鱼,沈延清只能又带她过来。 只是周小鱼还是没醒,清芷喝了药和她说了没几句话就又睡了过去,谭蓁蓁望着这二人的模样,眼泪就没断过。 沈延清不好跟着她一直在房间里,便嘱咐她:“待会儿清芷醒了,你别一直在她面前哭。” 谭蓁蓁点了点头,沈延清便去书房找赵初临。 “怎么样?那些人招了吗?” 抓走清芷和周小鱼的人都是惯犯,他们只跟文心接触,别的什么都不知道,赵初临恨道:“齐敏儿直接让文心去接触,就证明她没想隐藏自己,她是真的不想活了,可也没把秦国公府扯进来。” 沈延清沉声道:“她是如何找到这些人的?还有那些冰窖守卫是什么时候买通的?仅凭她自己怎么可能办到这些。” “所以顺着这条线就查到了国公夫人身上,但也仅此而已了。” 沈延清拧了眉头:“你的意思是?” 赵初临懊恼道:“若是秦国公出手,就不会这样容易让人查到,手段也不会这样拙劣了,这件事,可能秦国公真的不知情。” 若真是这样,于秦国公府不会有太大的损失,最多是国公夫人做下糊涂事,秦国公若想自保,大不了一纸休书。 沈延清说道:“不过齐敏儿是跑不了了。” “可我不想就这样便宜了她!”死对于齐敏儿来说根本就不可怕,如何能解他心头之恨。 申时,平南王府才给秦国公府去了消息,将事情言简意赅提了提,自然,若秦国公府想弃了这个女儿,大可不来人,任由平南王府处置了,可国公夫人是一个母亲,不可能真的弃女儿不顾,她还是来了,不过秦国公却未曾出现。 国公夫人是带着自己的儿子齐昀来的,齐敏儿听说母亲和兄长来了,沉寂枯死的心才有了丝波澜,只是她被关在屋子里出不去。 赵初秀打开房门走了进来,齐敏儿蹲坐在窗边,窗户是封死的,她根本看不见外面,可她还是抻着脑袋往外看,赵初秀反手将门关上,说了句:“令兄真是可惜了。” 齐敏儿慢慢转回目光,声音有些嘶哑:“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才刚拜了侍郎,原本该有大好前程。” “关哥哥什么事?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齐敏儿吼道。 赵初秀淡淡一笑:“冰窖的守卫,是他买通的吧?” “不是他!是我,都是我做的!” “他的确可惜,生在秦国公府,有你这样的妹妹,对了,还有那样的母亲。”赵初临都查了出来,齐昀性子懦弱,的确不敢做这样的事,一切都是国公夫人和齐敏儿做的,可齐昀从前在计省负责的就是民间用冰采办一事,那个冰窖就是他提供的。 秦国公府就齐昀一个儿子,所有的希望都在兄长身上,齐敏儿从地上爬了起来,扑到赵初秀面前,红着眼睛说道:“他、他只是以为母亲要私自采冰,并不知道要做什么,他真的不知道,你们放过他,他是无辜的。” 无辜?赵初秀抓住了她的手腕,质问道:“你如今知道无辜了?清芷不无辜吗?周小鱼不无辜吗?你知道她们现在如何了?”他去看过,她们多处冻伤,周小鱼如今还未脱离危险,清芷哪怕是醒了可身子还是很虚弱,她们又做错了什么? “我不想知道!她们都该死!”齐敏儿甩开他的手,面目狰狞。 赵初秀只是冷冷望着她,“我原以为你只是脾气差,是被国公夫人宠坏了,从前种种,哪怕你做过错事,我也总觉得情有可原,毕竟我也有错,是我没有成为一个好夫君,才让你生出怨恨做了那么多错事,我总以为会好,一切都会好,可我没想到,你华丽的外表下,是藏着这样一副蛇蝎心肠,将她们两个扔进冰窖里想活活冻死,这是怎样恶毒的心思才能做出来的事?她们是人,是两个活生生的人!” 那是两条人命啊! 齐敏儿很冷,冷得浑身颤,她的耳边仿佛只有那四个字:蛇蝎心肠。 莫说赵初秀不敢相信,她自己呢,她也从未想过有一日会生出这样的恨意,一种想杀人的恨意,闺阁之中,她也曾满怀期待,期待未来夫君的模样,赵初秀满足了她所有的想象,儒雅、温柔、和善。 可她独独没有想到,他不爱她,不管她怎么做,他就是不爱她。 “为什么不杀我?”为何还留着她,让她在人世间孤零零冷漠的活着。 赵初秀反问她:“为何你不寻死?” 她既然那么不想活,没人拦着她。 “你就这般恨我?”恨不得她立刻去死,夫妻一场,到头来竟换来这样的结局。 赵初秀是恨她的,尤其在见过清芷和周小鱼后,更在见到三弟那般痛苦自责的模样后,他对她的恨意就更明显,“你怎么伤害我都可以,你不该伤害我的家人,清芷是三弟的命啊,你让我以后如何面对他们。” 齐敏儿不是没想过死,可她在等这件事的结果,只要不连累秦国公府,让她立刻去死都没关系,从赵初秀要跟她和离起,她就不想活了。 “你来见我,就为了指责我?” 赵初秀摇了摇头:“指责有什么用?你该为你做的事情付出代价,这是你欠她们的。” “我的命给你们就是了。” “远远不够。” 齐敏儿倏地望向他,她最担心的事还是要生了吗,“你们还想怎么样?要我死还不够,还想怎么样!” “没有人要你死,一切自有律法裁决,可参与此事的人,一个都别想摘干净!你想一死换他们相安无事,没有这样便宜的事!”他们自然是指齐昀和国公夫人。 “赵初秀,你我两年多的夫妻,当真半分余地都不留?”齐敏儿眼里蓄满了泪水,这个男人心狠起来也可以这样无情。 赵初秀只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要想留余地,就不该枉顾她人性命。” “求你。”齐敏儿双手握住了他的手掌,祈求道:“一切都是我,我情愿一死,可此事父亲与大哥并不知情,母亲也只是爱女心切,一切罪责我愿意一力承担,你们想怎样都行,哪怕是凌迟,我也绝无怨言,放过秦国公府,真的与他们无关啊。” 成婚两年多,他们吵过、闹过,她始终未曾如此卑微过,赵初秀的手被她紧紧握着,她是他的妻子,他们还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原本也可以成就一个幸福的家庭,哪怕还要慢慢磨合,哪怕总有许多不如意,可未必没有光明的一日。 可一步行错步步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而起,他愿意改变、愿意尝试接受是因那个孩子,而最终展到如此地步,也是因为那个孩子。 上元佳节,他心疼齐敏儿怀着孩子不能出府看花灯,就想给她买盏花灯回来,他错了吗? 齐敏儿不信任他,派人跟着,误以为他与谭蓁蓁私会,作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她错了吗? 也许初衷都没错,可他不该见到谭蓁蓁后有所留恋,她也不该搞不清缘由大吵大闹导致失了孩子,可若那晚他没有出府呢?倘若她好好听他解释了呢? 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在想,怎么就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他理不清了,只觉得很累、很累。 齐敏儿跪在地上,哭得痛苦绝望:“求你了,怎样恨我都可以,放过他们。” 赵初秀呼了口气,后退两步,声音中隐藏起了所有情绪:“你可知,在冰窖中苦苦挣扎时,她们也曾希望你能放过她们。” 齐敏儿一下子瘫软在地上,赵初秀重新打开了房门,“走吧,他们都在堂上等你呢。” 齐敏儿蜷缩着双腿,猛烈摇头:“不,我不去,你们要做什么!” “你得亲眼看到结局啊,这是三弟希望的,你不会死,你要好好活着,然后看到你母亲被扫地出门,看到你兄长被打压,看到秦国公府败落,你会在牢狱中,亲耳听到这些消息,事无巨细。” 齐敏儿惊恐地往后退,捂着耳朵痛苦道:“你们这些魔鬼!” 她几乎是爬着往后退,赵初秀神情中终究是闪过一丝不忍,可这是三弟的嘱托,他不能心软,否则他如何对得起受苦的清芷和周小鱼? “想与你和离,是真心想放过彼此,让你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我有许多事对不起你,那时也是真心希望你一切都好,可是如今,你只能收到一纸休书了。” “你要休我?”她身子颤了颤,丝被泪水粘在脸上,看着很是可怜。 “你连死都不在乎了,还会在乎一纸休书?” 是啊,她连死都不在乎了,可她就是在乎那一纸休书啊,有了那一纸休书,她是死是活都与这个人毫无干系了,再也、再也没有关系了。 第二百零四章 一纸休书 第二百零四章 一纸休书 赵初秀似乎不愿碰她,喊了两个使女进来:“带她去前堂。” 齐敏儿挣扎着不让使女碰,使女还未靠近她就拼命往外推,赵初秀叹了声:“何必呢?你知道我有的是法子将你带过去。”只是他还想给她留丝尊严罢了。 齐敏儿抱着双腿坐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赵初秀就由着她哭。 阳光从门口渗进来,只是照不到她身上,她真的很冷。 “今日之后,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是吗?”她声音悲痛。 “是。”她会被刑部带走,他不会去看她。 “你可曾……有一丁点,哪怕一点喜欢我?” “不曾。” 如果这些事都不生,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会爱上她,但没有如果,在那些争吵和疲累中,他没办法对她生出爱意,哪怕一丁点。 “可是我……我……”她捂着脸,竟是怎么都说不出那句话来,他曾是她所有的爱慕与期许。 “走到这一步,是谁都无法预料也不想看到的,你可以怪我、恨我,但从前种种,我皆不愿再提了,就这样吧。”他这一生已经这样了,他也不想改变什么了,只是二弟和三弟该有更好的人生,他想好好守护。 “恨?我怎么会恨你,我怎么能恨你,我也想啊。”可是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她从前想着,这个男人不爱她,起码能让他恨着也是好的,不论怎样,她都在他心里占了一个位置,可是到这一刻,她却是有些怕了,今日之后,将是永诀,她终是不愿他恨她的。 前堂,平南王与王妃高坐,国公夫人与齐昀坐在一旁,对面是赵初毅与赵初临。 赵初秀带着齐敏儿出现的时候,国公夫人突然站了起来,走到齐敏儿面前就打了她一巴掌,痛心道:“孽障,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齐敏儿跪倒在母亲面前,痛哭:“是女儿不孝,坏了国公府声誉,女儿不孝。” 齐昀见妹妹挨打,终是不忍心,上前扶住母亲,说道:“小妹知道错了,相信她也是一时昏了头,才做下这等糊涂事。” 国公夫人望着齐敏儿冷哼了声:“我怎么生了你这样的糊涂东西!当初先帝恩旨,秦国公府得以与平南王府结秦晋之好,你做下这等禽兽不如之事,以后国公府还有何颜面面对亲家?” 平南王与王妃不一言,赵初毅和赵初临也只是冷冷瞧着,赵初秀还站在门口,不紧不慢从怀中掏出一信笺,递与了齐昀。 齐昀疑惑地拆开,只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平南王长子赵初秀,凭媒聘娶齐氏为妻,因其过门之后多有过失,品行败坏,故立此休书休之,将其退回本宗,此后听凭改嫁,并无异言,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文后有签字画押为凭。 “你……这是休书?”齐昀眼睛瞪得老大,不可思议望着赵初秀。 赵初秀淡淡看他一眼:“某认为齐侍郎是识字的。” 齐敏儿听见休书二字,一把夺了过去,匆匆扫过简单的几句话,哭着哭着就笑了:“退回本宗,听凭改嫁,听凭改嫁……” 她身子一软,被国公夫人扶住,手中这薄薄的纸张,这简单的话语,就是她与赵初秀两年夫妻的结局,就连休书,他都懒得多说一句废话。 齐敏儿手掌紧握成拳,那休书便也被她搓成了一团,她一把塞入了口中,和着泪水咽了下去,国公夫人大惊,使劲拍她的背:“你这傻孩子,这是做什么?快吐出来!” 齐敏儿猛烈咳了几声,哀怨且悲痛地望着赵初秀。 赵初秀叹道:“休书没了,我可以再写,何必如此?” “就是要死,哪怕做鬼,我也还是你赵初秀明媒正娶的妻。”她紧紧抓着胸口,痛得几乎要窒息。 赵初秀不再理会她,进了堂上坐在两位弟弟身边,国公夫人呼了口气,拽着女儿来到平南王和平南王妃面前,沉声道:“小女做下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妇人实在是无颜再见王爷与王妃,但凭王爷、王妃处置吧!” 平南王妃看了夫君一眼,才淡淡说道:“难得国公夫人高义,凡事自有章程,她当街掳人弃于冰窖,心思实在歹毒,此事证据确凿无从辩解,她也供认不讳,就交由府衙门处置吧。” 齐敏儿听见这样的话,根本没什么反应,齐昀却求情道:“王爷、王妃,还请网开一面,给她个恕罪的机会吧。” 赵初临冷冷一笑:“恕罪的机会?齐侍郎怕不是忘记了,周姑娘至今昏迷不醒,我家娘子尚且卧病在床,谁给她们机会?” 齐昀低头,根本不敢与赵初临对视,喏喏说道:“可她们终究也好好回来了啊。” 赵初临猛地拍向案几站了起来,周身气势摄人,齐昀心里一惊,后退了两步。 赵初毅拍了拍三弟的手背,赵初临才又重新坐下。 国公夫人将儿子拉到身后,才对着平南王和王妃说道:“这个不孝女被我惯坏了,姑爷今日要休她,秦国公府无话可说,这都是她自作自受,可对一个女人来说,被夫家休弃,已是颇重的处罚,妇人原本没脸替她求情,可作为一个母亲,王妃该能明白妇人心中之痛,还请念在咱们两府共同为陛下办差的份上,不要将她交予官府,日后妇人一定对她严加管教,让她在谢大娘子面前磕头赔罪。” 平南王妃才不在乎齐敏儿会受什么惩罚,只要能将她扫地出门,不要再拖着大郎就好,她转了目光望向夫君,低声问道:“王爷,您觉得呢?” 平南王淡淡瞥了妻子一眼,眼睛眯了眯,才对着国公夫人说道:“休她是因为她的品行,我平南王府实在无福消受,送官是她自作孽,也是为了给受害者一个交代,这是两码事,国公夫人不要搞混了才是。” “是,妇人明白。”国公夫人心沉了沉,讪讪说道:“她纵有千般不好,在做下这等错事时,也还是平南王府的人,若真要送官,于平南王府而言,也是失了颜面,何苦白白让外人看笑话,且咱们两府一向有私交,又是姻亲,从来也没有大矛盾、大争执,为了这样一个不孝女伤了两府和气,得不偿失啊。” “这就不劳国公夫人费心了,相信秦国公是明事理之人,此番对错他心中定然有数,若真以此记恨了平南王府,公道自在人心,我平南王府难道会有所忌惮不成?”平南王从前是经商之人,本就惯会与人打交道,只不过认祖归宗入了仕途后,跟随先帝南征北战性子也养得沉稳了些,且他始终觉得一个大男人不好跟妇人家计较,这才迟迟没有开口,让妻子应对。 国公夫人微微一惊,对面坐着的毕竟是位亲王,该忌惮的是她才是,“王爷严重了,秦国公府必不敢心生怨怼。” “那此事便定了,她犯的罪自然有律法裁决,咱们说多了也是无意。” 国公夫人淡淡一笑:“敏儿是犯了罪,但说白了就是故意伤人,而非杀人,充其量也不过是个两三年牢狱或是流刑,若周小鱼醒来并无大碍,或许判得更轻,咱们都是官场人家,最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要秦国公府不倒,稍加打点,她也吃不了什么苦头。” 赵初临算是明白了,她这是在耍无赖啊,“国公夫人说的不无道理,只是秦国公府可以打点,平南王府就不能通路子吗?” “三公子!你家娘子早已醒来,哪怕是受了一番罪,但总归人是无碍的,你又何必苦苦相逼,非要置她于死地?再怎么说,她也曾是你的长嫂!”国公夫人气得浑身颤抖。 “国公夫人此时就不要谈什么情分了,她如此害我娘子,难道还要我仁慈?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三公子就打定主意不肯放过她了?”国公夫人冷冷问道。 “国公夫人何出此言?怎么是我不肯放过她?平南王府并未对她用私刑,已是仁至义尽,且也说了一切交由律法处置,便是莫大的情分了。” 国公夫人冷冷一笑:“好,三公子既执意要送官,那且走着看,敏儿特意交待了那些人,不要伤人性命,仅凭这一条,就不会重判了。” 的确如此,齐敏儿是说过不伤人性命这样的话,所以的确如国公夫人所言,只是故意伤人而已,依秦国公府的门路,也不是多大的罪。 国公夫人知道仅仅这样他们是不解气的,又缓了语气说道:“王爷和三公子想必也明白,就算真送了官府,敏儿也不会受什么皮肉之苦,顶多失两年自由罢了,她入不入牢狱于你们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谢大娘子受的罪也已经受了,还不如咱们私下解决,让她好好跟谢大娘子磕头赔罪,我再带她回去严加管教,两年内必不让她出府半步,也就相当于锁着她了。” 第二百零五章 在狱中好好活着 第二百零五章 在狱中好好活着 “是啊,她入不入牢狱对于我们而言并无不同,但对秦国公府、对齐敏儿来说,却是有大大的不同。”赵初临缓缓起身,走到国公夫人面前,继续说道:“如果轻易放过她,对周姑娘、对我家娘子该有多不公平?” “难不成送她入了牢狱,谢大娘子就能立马活蹦乱跳?”国公夫人反问。 赵初临简直不能理解她的想法,“这是凶手逍遥法外的理由?” “总而言之,三公子就是不肯放过小女?” 赵初临懒得再看她一眼,冷冷说道:“是!” 国公夫人心下一沉,回身望了眼女儿,齐敏儿仿佛是个局外人,所有人在这里就是为了怎样处置她,而她却似乎根本不在乎,国公夫人看着很是心痛,她上前扶住了女儿的肩膀,抱了抱。 然后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放心,母亲不会让你受苦的,等秦国公府四下打点,你很快就能出来。” 齐敏儿眼睛抬了抬,望着母亲眼里的慈爱,心还是狠狠抽了一下,她低声哭道:“对不起阿娘,女儿不孝,阿娘就当从未有过我这个女儿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是为娘十月怀胎所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是她没有教好女儿,致使女儿犯了大错。 齐敏儿早已是心如死灰,她是真的不想活了,“不要再做什么了,无论什么罪责,女儿都愿承担,哪怕是死,女儿也毫无怨言。” 国公夫人眸子骤然一缩,骂道:“说什么胡话!” “母亲,父亲他是不是在怪女儿?”为何爹爹没有来,是真的不要女儿了吗? “他……身子不舒服,来不了。” 齐敏儿痛苦地闭上眼睛,爹爹果然不要女儿了,她抹了把眼泪,绕过母亲走到了中间,堂上坐着的人,曾经都是她的家人,如今却个个只想置她于死地,她明白是她自作自受,可走到这一步,真的是她一个人的错吗? 理不清了…… “流刑也罢,牢狱也罢,我都认,休书烦请送到秦国公府,今日之后,我与你再无瓜葛。”齐敏儿定定望着赵初秀,强撑着一口气才能在他面前站定,“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早知今日怨,何如莫相识。” 为何当初要去秦国公府提亲,为何? 赵初秀与她四目相对,却很快别过了目光,齐敏儿凄凉一笑,这个男人原本就不爱她,怎能强求这个时候了还对她有半分留恋。 赵初临让使女进来先将齐敏儿带下去,才对着国公夫人说道:“既然齐敏儿的事解决了,是不是该说说其她人了?” 齐敏儿脚步一顿,就听母亲问道:“三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夫人当真是爱女心切,这样的事也愿意为女儿去做,带走周姑娘和清芷的那些人,不正是国公夫人找来的吗?那座冰窖不正是齐侍郎提供的吗?这才过了一日,你们就忘记了?”赵初临声音冷冽,隐忍着恨意。 国公夫人唇角一扬:“三公子,话可不能乱说,你有何证据?”她心里再明白不过,人虽然是她找的,可那些人只跟文心接触,并不知道找他们的是何人。 齐昀更是吓得不行,连忙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冰窖是我提供的不假,可我只是提供给妹妹采冰之用,并不知她要做什么。” “多说无益,你只要承认是你提供的就好。”赵初临不想听那么多废话,齐昀虽然无心,可若他不提供冰窖,清芷怎会受那么大的罪。 齐敏儿甩开了使女的手,又折了回来:“都是我一人所为,我愿意承担所有的罪过,这还不够吗?” “远远不够。”赵初临说了与赵初秀同样的话。 齐敏儿身子一软,捂着胸口说道:“我可以去死,用我的命为谢清芷陪葬,真的与母亲和兄长无关,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对,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齐昀一个劲地点头。 赵初临却把目光放在了国公夫人身上:“是吗夫人?” 国公夫人冷哼了声:“三公子休想将秦国公府拖下水,此事与国公府半分干系都没有。” “与国公府或许没有关系,可与国公夫人有关系啊,要谋划这样一件事,非一朝一夕可以办到,先便要清楚掌握她们的行踪,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迅带她们出城,然后买通冰窖守卫,又不能让这些守卫知道你们要做什么,更不可能让他们知道清芷的身份,这其中但凡有一处出了差错便功亏一篑。” “对了,还有一点,要把握好时间,既让她们生不如死,又不能真的让她们死去,这些仅凭齐敏儿一人能做到吗?她要是有这么深的心思,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国公夫人笑了笑:“所以三公子到底是有何证据?” “夫人,人在做天在看,世上原就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人都是惜命的,亡命之徒也只是迫不得已,当他们知道自己带走的是平南王府的内眷,他们嘴还能那么严吗?夫人的确很谨慎,自始至终都只让文心出面,可文心并不是凭空就与这些亡命之徒联系上的,没有夫人筹谋牵线,文心怎会认识这种人?那么帮夫人牵线的又是谁呢?” 赵初临掰着手指头说道:“让我想一想,是夫人的娘家?还是表舅家?亦或是孙家?” 国公夫人心间剧烈跳动:“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孙家?” “夫人的老相好,莫非忘记了?” “赵初临!”国公夫人怒瞪着他:“你在说什么鬼话,怎么说我都是你的长辈,你出言侮辱长辈,平南王府便是这样的教养!” “自然比不得秦国公府的教养,买凶伤人,天理难容。” 国公夫人气得一口气上不来,捂着胸口大口喘息,齐敏儿连忙扶住母亲,愣愣问道:“阿娘,他在说什么?什么意思?” 国公夫人抓住了她的手腕,“他是故意陷害我、侮辱我,你难道就信了吗?” 齐敏儿连忙摇头:“女儿自然是不信的。” 赵初临道:“我会查下去的,希望届时夫人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时间太短,赵传能查到这些已是不易,但他不急,齐敏儿入了牢狱,这些消息他会让人告知于她,不论是国公夫人还是齐昀,总要为自己做过是事付出代价。 国公夫人强撑着体面,不动声色道:“少吓唬我,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那件事绝不可能被人知道,绝不可能! 赵初临冷冷一笑,已经不去理会国公夫人了,使女又上前欲带走齐敏儿,齐敏儿挣脱开扑到赵初临面前:“我愿意给她们磕头赔罪,我什么都愿意,放过我的家人,求你了。” 赵初临居高临下望着她,脑海中却都是清芷从冰窖中被抱出来的样子,仿佛稍微一碰就会碎,齐敏儿就算死上千百回,也换不回清芷和周小鱼的健康。 “昨晚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如果昨晚他去找她时,她能早点告诉他,清芷和周小鱼就不会在冰窖里待上整整一夜,那时一切都来得及,可齐敏儿是怎么说的?她宁愿死,也不肯吐露半句。 “是我,都是我,你们杀了我啊!”齐敏儿哭喊着,“为什么要连累我的家人,一切都是我!” 赵初临俯视着她,一字一句道:“昨晚我说过,你若伤她一分,我必还你十倍,在狱里好好活着,千万别后悔昨晚做的一切,不然你会很痛苦的。” “你就是个魔鬼!我诅咒谢清芷不会有好下场!”齐敏儿突然想起一事,疯似的笑了起来:“你们不会有孩子了,再也不会有了。” 她不提这事赵初临还能忍得住,这话一出,他恨不得当场杀了她,他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怒道:“你最好日日为她祈福,不然她一日不好,你也别想有舒坦日子!” “三公子这是做什么,要动私刑吗!”国公夫人怒瞪着赵初临,抓住他的胳膊要他放开女儿。 赵初临将齐敏儿推开,眸中的恨意似要将人灼伤,齐敏儿跌坐在地上,剧烈咳嗽了几声,就听赵初秀吩咐使女:“将她带下去看管好,别让她死了,等着府衙门来拿人。” 齐敏儿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泪眼朦胧,她看不清赵初秀的模样,可是何须看清呢,他的模样早已刻在了她的心里,怎么抹都抹不去啊,“你当真如此狠心、如此恨我吗?我连死都不可以,凭什么,凭什么连死都不可以?” “因为死对于你来说,根本不是惩罚。”她早就不想活了,可是清芷和周小鱼却要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又凭什么? 齐敏儿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国公夫人心疼万分,将女儿扶了起来,齐敏儿的目光慢慢转向门外,日渐西沉,天色越来越暗,两年前的那一日,也是这样的时辰,平南王府与秦国公府皆是喜气洋洋,她坐在花轿中,被他迎入王府。 她嘴唇翕动,喃喃自语:“四月二十九,良辰吉日宜嫁娶,结为夫妇,永以为好。” 第二百零六章 她的决绝 第二百零六章 她的决绝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自己才听得见,使女不敢上前,平南王看着有些不忍,平南王妃一脸冷漠,赵初临和赵初毅对她满是恨意,只有赵初秀动了动脚步,走到她面前。 “我此生悔恨之事不少,娶你算是其中一件,我是负了你,也没有成为一个好夫君,但这两年,又何尝不是对我的惩罚?如今你我都可以解脱了。” 他的如释重负她都看在了眼里,娶她,原来让他这般悔恨…… 这两年,太漫长了,每一日每一夜对他来说都是煎熬,齐敏儿心痛到无以复加,她的指尖陷进皮肉,慢慢说道:“如果有来生,别让我再遇见你了,再也、再也不要让我遇见你了。” 赵初秀微微阖目,才摆了摆手,就听见下人禀报,府衙门来人了。 国公夫人大恸,抱着女儿不肯撒手,府衙门来拿人也是要看人脸色的,这里是平南王府,抱着不肯撒手的是国公夫人,他们不过是个办差的,哪敢硬上前去拽,颇有些尴尬立在一旁。 平南王清咳了一声,给妻子使了个眼色,二人就先离了,赵初秀对着衙役说道:“将人带走吧。” 衙役们上前,国公夫人还是抱着女儿,哭道:“娘怎么忍心你去受苦,这是要了为娘的命啊!” 齐敏儿却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衙役们在一旁无计可施,倒是齐敏儿主动与母亲隔开了距离,她后退两步,然后跪了下来,朝母亲拜了大礼,国公夫人哭倒在儿子怀里,险些晕过去。 齐敏儿没有说什么,拜过母亲就起身了,衙役们见她配合,也没有锁她,与她一同往外走,他们都是人精,街上人来人往的,若是将她锁着从平南王府离开,只怕这事就瞒不住了。 齐敏儿一步步往外走,走了十几步突然停下了脚步,慢慢回过身望着赵初秀:“能送我一程吗?” 赵初秀顿了顿,终是没有拒绝,如果不是有两个衙役跟着,谁能看出他们之间有何异常,他们就像往常一样,并肩出府,甚至二人神态都还算平和。 从前齐敏儿总觉得平南王府太大,从北苑到府门处要走好远,可今日才知,这一段路,如此短暂。 她多想走得慢些、再慢些,可是再慢又能怎样,终归是要走到头的,就像这段婚姻,就像她的人生,也该到头了。 “就送到这儿吧。”出了府门,她轻声开口,赵初秀便止住了脚步。 她回过身,与他隔着府门对望,正红色朱漆大门,悬挂着黑色镶金匾额,肃穆且庄重,门前一对石狮沉重万分,嫁进来两年多,她都没有好好看过平南王府的大门。 那一年,平南王府与秦国公府联姻,陛下亲赐恩旨,何等风光,何等荣耀,十里长街迎娶,引来多少羡慕的目光,竟全都成了过眼云烟,不复存在了。 人人都说她好福气,嫁得是平南王的长子,以后必是承袭爵位的世子,而她便是尊贵的世子妃,都说平南王长子儒雅温和,是个谦谦君子,必会与她举案齐眉,恩爱一生。 她听了太多祝福,也埋了太多的期许。 怎知那都是镜花水月,世人怎知这假象多不堪一击,她的梦碎了,刺得她遍体鳞伤。 “以后,我不再束缚你,你也不会束缚我了,你说得对,我们早该放过彼此,可是终究太迟了,你这个人太心软,我知你说恨我是真,也知这恨意并没有多深,你终究是舍不得、也做不到去恨的。”黄昏时,光线有些黯淡,齐敏儿努力睁大了眼睛去看他,却还是看不清。 赵初秀没有说话,他也不知到这一步了还能说什么。 “你的人生已经那般艰难压抑了,我却又成了你痛苦的根源,你说你不是一个称职的夫君,可我又何曾是一个称职的妻子呢?是我对不住你,只可惜我明白得太迟,太迟了……” “赵初秀,嫁给你,我不后悔,爱过你,我也不后悔,恨只恨我用错了方法,只恨自己不够聪明,以后别什么事都听王妃的了,找个你爱的,又爱你的过一生吧,只要你过得开心,我纵是一死,也可瞑目了。” 他们离得并不远,可这一刻,赵初秀竟有种抓不住她的感觉,衙役低声催促了两句,赵初秀才要说启程吧,就见她抬头望了眼天。 “你看,天快黑了。” 赵初秀不禁拧了拧眉,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齐敏儿对着他笑了笑,赵初秀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她脸上见到这样的笑容了,甚至他觉得他从未见她笑得这样轻松过,齐敏儿眨了眨眼睛,说道:“我要走了,你回府吧,我想看着你回去。” 赵初秀想开口说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收回目光转过身,背对着他一步步往王府内走去,他们都知道,这一转身就是永别了。 “齐大娘子!”衙役的一声震惊的高喊,血肉被撞击的冲击声,让赵初秀生生止住了脚步。 他艰难回过身,目光所及是刺目的鲜血,和倒在石狮旁面容模糊的人儿,天色越来越暗,他闭了眼睛又重新睁开,那迅蔓延开的鲜血更刺目了。 他冲上前,脚踩在血泊之中。 齐敏儿一头撞向了石狮,额头被生生撞破,没来得及多说半句话,已经断了气,前一刻还冲他笑的人儿,此刻已经成了一具没有丝毫生命气息的遗体。 两个衙役彻底僵住了,彼此对视一眼,都知道此事麻烦了。 “大公子,您看……” 犯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撞死了,且死的还是国公之女,这样的责任他们怎么能承担得起。 衙役的声音慢慢让赵初秀回过神来,他僵硬地转过了目光,声音低沉:“离了吧,此事平南王府自有交待。” 两个衙役听见这话,如遇大赦,千恩万谢匆匆离去。 平南王府门前有行人经过,忍不住驻足,渐渐人多了,开始窃窃私语,赵初秀什么都听不见,他的目光一直放在脚下,那一滩鲜红的血迹。 “哪怕是死,你也要撞死在平南王府门前,撞死在我面前。”他轻声低语,渐渐湿了眼眶。 门房上现了动静出来查看,这一看差点没吓死,“这……大公子……” 赵初秀缓缓蹲下身,将地上的人儿从血泊中抱起来,没有理会任何人,将她抱回了府,一炷香前两个人才走过的路,又原路回来了,只是齐敏儿再也没办法自己走了。 早有人先行一步去北苑通知王爷他们,国公夫人看着女儿被衙役带走,倒在儿子怀里才刚缓过劲来,就听门房上禀报这样的消息,猛地抓紧了儿子的手,齐昀以为母亲要晕倒,可母亲硬是撑起了一口气,冲了出去。 赵初临和赵初毅对视一眼,也连忙出来,平南王和王妃原本已经离开,此刻也又回了来,赵初秀抱着齐敏儿,白色的衣袍上染了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而齐敏儿脸上、身上都是血,几乎面目全非。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怎么都没想到这样的结局,前一刻才从他们面前好好离了的,不过片刻,就成了这个样子。 国公夫人一下子扑了上来,赵初秀没站稳,顺势将齐敏儿放了下来,国公夫人抱着女儿尚且温热的身子,哭声凄厉,她颤抖的手去探女儿的鼻息,却什么都感知不到。 “快请太医啊,愣着做什么!请太医啊!”她大喊。 赵初秀声音沙哑:“来不及了,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撞向了石狮,当场就……” “不会的,不会的,她不会死的!”一个母亲怎么肯相信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面前,她不信,不信。 齐昀跪在地上,抱住失控的母亲,哭道:“母亲您别这样,妹妹她已经不在了,您还是要保重身子啊。” 国公夫人一把将儿子推开,又扑向女儿:“你怎么这么傻?你做什么要寻死,阿娘不是告诉你了,会找人打点,会早些救你出来的吗,阿娘不会让你受苦的,你怎么这么傻!” 不管她怎么哭喊,女儿都回不来了,齐敏儿身子从温热渐渐开始冷下去,院子里只有国公夫人悲痛且绝望的哭声。 赵初秀站在原地,心里一片空洞,原本那些恨和怨怼,一下子都空了,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没了,只留着从前种种并不美好的过往,可那些竟然就是全部了。 齐敏儿,终究是没有放过自己,也没有放过他。 在两个时辰前,他问她为何不寻死,那时他没想真的要她死;一个时辰前,她把休书塞进口中吞入腹中,说哪怕是死,哪怕做鬼,也还是他赵初秀明媒正娶的妻。 这些……都成真了。 休书还没有送去秦国公府,她就先一步死了,就死在他的面前,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幕,以后,但凡他出府,就会想到她曾如此惨烈的撞死在门前,想到那一滩迅蔓延开的血泊,想到她的决绝。 “说什么希望我好,哪怕一死也瞑目,你的性子,哪怕是死都没有变啊。”赵初秀闭上眼睛,喃喃自语。 第二百零七章 不要梦到她才好 第二百零七章 不要梦到她才好 天色越来越黑,院里和屋里都掌了灯,国公夫人抱着女儿的尸身,从嚎啕大哭到渐渐没了声响,除了齐昀不停劝慰母亲,旁的人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齐敏儿自杀,始料未及,他们惊讶震撼,却也谈不上同情,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且在她选择这条路之前,还做了那么多错事。 但国公夫人不会这样想,感受到怀中女儿的尸身越来越冷,她猩红的眸子慢慢抬起,先是看了赵初秀一眼,又扫视了院中其他人,“是你!是你们!你们逼死了她,你们都是凶手!” 纵然他们都因这话而感到有些愤怒,但到底念在国公夫人是个才失了孩子的母亲,并没多说什么。 齐昀跪在母亲面前,哀求道:“母亲,咱们带妹妹回家吧,总不好一直让妹妹躺在地上。” 国公夫人痛苦地点了点头,让儿子将女儿抱走,她慢慢转过身,怨恨地扫了一眼:“她也曾是你们的家人,嫁到平南王府,她没有感受到一丝温暖,硬生生被你们逼成了这样,如今你们又逼死了她,这笔账,秦国公府不会就此算了!” 平南王妃听此言,蹙眉冷声道:“这怎么还成了我们的错了?她做下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我们也只是依法送官而已,是她自己要寻死,且还死在了平南王府门前,如此晦气,我们没找你们算账就不错了!” “你!”国公夫人浑身颤抖:“她毕竟喊了你两年的母亲,如今她死了,你只是觉得晦气?” “平南王府仁至义尽了,且休书虽被她咽了下去,但大郎也是已经交给你们了,她对王府而言不过是个外人,撞死在我们府门前,难道还不晦气?” 国公夫人才死了女儿,又听到这种话,怎能不疯,才要往前冲,就被自己的儿子拦在了前面,国公夫人失了心智,齐昀可没有,这可是在平南王府,对王爷和王妃动手,那是多大的罪过。 国公夫人瞪着儿子,这一停顿才回了些理智,赵初秀挡在她与母亲之间,淡淡说了句:“夫人节哀。” “节哀?”国公夫人冷冷一笑:“希望你午夜梦回时,不要梦到她才好。” 赵初秀拧了眉,齐昀已经抱着齐敏儿和国公夫人一起离开了,他望着齐昀怀中那个早已没了气息的人儿,心里到底是有些难过的,他本不是无情之人,与她两年夫妻,纵然争吵多过于恩爱,可她的感情,他能感觉得到。 只是这一切,都结束了。 清芷睡了整整一下午,府里生的事她都不知情,谭蓁蓁开始在清芷房间里陪她,后来清芷睡着后,她就去周小鱼房里守着,孙太医每隔半个时辰就进来看一眼,周小鱼的烧还没有退,已经整整一日了。 孙太医说要是夜里再不醒,恐怕就危险了,谭蓁蓁握着周小鱼的手,一遍遍求她一定要醒过来,奈何床上的人始终没有动静。 她又陪了一会儿,估计清芷该醒了,便往清芷房里来,正巧遇上小莲进了屋子。 “姑娘……齐敏儿死了。” 谭蓁蓁身子一僵,清芷也愣住了,齐敏儿死了? 清芷的心陡然一跳:“难道、难道是官人他……” “没有,齐敏儿是自杀的,就撞死在平南王府门前。”小莲知道清芷担心是姑爷,连忙解释道。 清芷与谭蓁蓁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撼,齐敏儿死了,且还是撞死在平南王府门前。 小莲将北苑的事简单与她二人说了后,才又说道:“是被衙役带走后自杀的,而且是当着大公子的面,是大公子抱着她的尸身回来的。” 谭蓁蓁坐在清芷塌边,伸出手与清芷的握在一起,心里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心疼,齐敏儿死不死对她们来说无关紧要,可她这决绝的一撞,赵初秀心里该埋下多大的阴影。 她并非对赵初秀余情未了,只是哪怕是个陌生人,她也会心疼。 “既是在府门前,想必有不少人看见了,这事终究是瞒不住了,恐怕秦国公府也不会善罢甘休。”清芷微微一叹,还不知世人如何看待平南王府。 谭蓁蓁清声道:“是她先生出害人的心思,死也是她自己要死,怪不了旁人。” 清芷问她:“小鱼怎么样了?孙太医可说什么时候能醒?” 提起小鱼,谭蓁蓁鼻子一酸:“还没退烧,只等夜里再看了。” 清芷心里更是沉甸甸的,想到小鱼在冰窖中护住她那一刻,她的眼泪就止不住,谭蓁蓁连忙说道:“你身子还很虚弱,不能哭的,都是我不好,沈延清说了别让我在你面前掉眼泪,我还是没忍住。” 清芷和她互相靠着,没多久,沈延清来接谭蓁蓁,谭蓁蓁却怎么都不肯离开,一定要等到周小鱼醒来,沈延清自然理解她,没有亲眼见到周小鱼醒来,她是不会放心的。 齐敏儿在平南王府门前撞死一事,本就被许多人瞧见了,怎么都捂不住的,且平南王府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并没有刻意瞒着,反而将事情始因散了出去。 宫门下了钥,白珏才忙完了差事往家赶,他最近帮着判国子监事李大人同修典籍,每日都忙到很晚。 白母已经歇下了,谢清蕊给他预备了点心,免得夜里饥饿,他才吃了两口,就听娘子问道:“平南王府的事,你听说了吗?” 白珏一怔,他忙到这个点才回府,哪里去听说平南王府的事,摇了摇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齐敏儿在平南王府门前撞死了,平南王府散了消息出来,说她暗害了谢清芷,在送官的途中自己寻了死,谢清芷至今还下不了床呢,齐敏儿一死,平南王府就把这些话传了出来,生怕谢清芷受什么委屈似的,反正人都死了,自然脏水都往死人身上泼。” 白珏大惊,竟有这样的事? “三姨妹受伤严重吗?明日我跟李大人请个假,陪你去探望三姨妹吧。” 谢清蕊看他一眼:“去平南王府?别上赶着去巴结了,人家才瞧不上咱们呢。” 白珏微微拧眉:“你们是亲姊妹,她遭了难,咱们理应去探望,这怎么会是巴结?且三姨妹和都承旨大人都不是那样的人。” “你才认识他们几天?你知道他们是怎样的人?”谢清蕊不屑道。 谢清芷差点被人害死,她不去补一刀就不错了,还好心探望? 白珏可不想忙了一整日回来还要和她吵架,反正他最近一直忙着,想来也不太好跟李大人说请假的事,便道:“你既不愿去,那便不去吧。” 谢清蕊嘱咐他:“你别一边敷衍着我,又一边自己跑去平南王府献殷勤,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若是去了,谢清芷指定以为你是去看她笑话的。” 白珏心中有些不快,娘子一口一个谢清芷也就罢了,怎么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像是三姨妹是多可恶的人一样,白珏虽见得不多,但也能看出来,三姨妹是个好相与的,就连母亲也总是夸她,说是个有教养的好姑娘。 白珏试探问了句:“你与三姨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谢清蕊冷哼:“哪有什么误会,她惯会装腔作势,你们不过都被她的外表欺骗了,以为她是个恭顺谦和的,实际上她心思毒着呢,从来不将祖母放在眼里,多次出言顶撞,你不是也看到过吗?咱们回门那日,祖母不过是为她好,提了句孩子,她就要和祖母吵起来,你可曾见过这样不敬尊长的?” 白珏不然不敢苟同她的话,可三姨妹和谢府老太太的关系的确是看着不怎么好,“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亲姊妹,你又是做姐姐的,纵然妹妹有什么不是,你也大度了些,才不会让人说闲话不是。” “你不就是看着她嫁得好,想巴结平南王府吗?何必来指责我?”谢清蕊听见夫君这样说,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如今过成这样,都是谢清芷害的,还要她大度了些? 白珏被她噎住,不满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白珏自己是独子,父亲又走得早,族人也都散的散,他和母亲相依为命长大,也渴望有兄弟姐妹互相扶持照料,这才多几句嘴,也都是为了谢清蕊好,她不领情也就罢了,却说他是为了巴结平南王府,他如何不心寒。 谢清蕊神色缓了缓,低声道:“我不是冲着你,以后不要再提谢清芷了,从前的事你不知道,不要什么都怪到我头上。” 白珏想知道她以前的事,可想到那些流言,又怕她多心误会,成婚几个月,他从来也没问过,此刻淡淡说道:“也是我多嘴了,你说得对,我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怪你,天色不早了,早点歇着吧。” 谢清蕊瞥他一眼,嘟着嘴问道:“你生气了吗?” “没有。” “你就是生气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谢清蕊冷哼了声,又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软软说道:“是我不好,咱们别为了旁的人闹不愉快了。” 白珏有时候是真的拿她没办法,明明心寒又生气,可每次没等吵起来,她就先服了软,他作为一个男人,作为她的夫君,总不好再跟她计较。 第二百零八章 因为喜欢你啊 第二百零八章 因为喜欢你啊 赵初临是特意让阿荇回谢府递了消息的,老太太和曾氏都派人来关心了几句,清芷不愿见,她们也只当是还睡着并未多待,谢清菡亲自来看过,清芷知道她胆子小,只说是并无大碍。 月明星稀,平南王府笼罩在一片低沉之中。 齐敏儿撞死门前,周小鱼高烧不退,清芷纵然醒了,身子毕竟有了损伤,还不知要调理多久才会彻底痊愈。 谭蓁蓁寸步不离守在周小鱼塌边,赵初毅也时不时过来,赵初临在隔壁房间陪着清芷,没有人敢大声说话,使女们进进出出都是小心翼翼的。 “别担心,她一定会没事的。”赵初临坐在床榻一边,清芷躺在他的怀里,明明精神倦怠,还是硬撑着,要等周小鱼醒来。 “大哥还好吗?”清芷轻声问道。 赵初临微微一叹:“齐敏儿纵是做了那么多错事,不论我们如何恨她,但她对于大哥毕竟是不同的,又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死在大哥面前,大哥心里想必还是很难过的。” “必定如此,大哥一向心软又重情,只是以后的路还长,希望大哥能尽快走出来。” 将这样一段沉痛的过往彻底放下,才算是真的放过了自己。 亥时,周小鱼终于有了退热的迹象,孙太医劳累了整整一日,此刻终于可以松口气了,谭蓁蓁握着周小鱼的手,低声道:“你可一定要醒过来啊,不然我哥该怎么办?” 赵初毅才踏进房间,脚步一顿,没有多言,孙太医见他进来,连忙说道:“大人不必忧虑,相信周姑娘很快就能醒来。” 赵初毅躬身一拜:“辛苦孙太医了。” 孙太医连连后退:“这是下官应尽之责。” 他虽是太医,但也是陛下体恤,特指派给平南王府的,换言之,他其实是平南王府的人。 半个时辰后,周小鱼醒了,谭蓁蓁时刻注意着她,她一醒谭蓁蓁就欢喜道:“小鱼,你终于醒了!” 赵初毅站在窗外,眸子一抬,快步踏入了房间,周小鱼睁着眼睛,显然还有些懵,乍看到谭蓁蓁时,她以为自己在谭府或者忠勇侯府,可下一瞬,赵初毅的身影就映入眼帘。 “我……清芷……”她的声音有些干哑。 谭蓁蓁连忙说道:“清芷早就醒了,就在隔壁,我们都很担心你,你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 这么说来,这是在平南王府了,难怪会看到他。 赵初毅缓缓走上前,脚步很轻,低眸望着她,轻声问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的声音怎么这样温柔?周小鱼眼睛一下子就湿了,泪水粘在了睫毛上,让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可纵使看不清,她还是一直看着他。 谭蓁蓁站起身来,识趣地说道:“我去告诉清芷你醒了的消息,她一直担心着呢。” 谭蓁蓁离开房间,赵初毅才在塌边坐了下来,他伸出手,将她眼角将要滴落的泪拭去,“才刚醒就哭,会落下病根的。” “真好。”周小鱼鼻子酸酸的,眼睛却舍不得移开半分。 “什么?” “还能再见到你,真好。” 赵初毅心间微微跳动,她遭了这样大的罪,醒来后想的竟然是再见到他真好?他苦笑:“傻话。” 什么傻话,周小鱼不满道:“是真心话。” 赵初毅不与她争执,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吧,从得知她出了事到现在,整整一日了,他从没有觉得哪一日过得如今日这般漫长,好在,她醒了。 周小鱼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还能活过来,一定是老天听到了她的祷告,她要见他,哪怕是死,她还是想再见他一面。 “昏迷之前,我还在想,要是能再见你一面就好了,没想到醒来后,果然就见到了。”她扯了扯嘴角,笑得眉眼弯弯。 赵初毅定定望着她,目不转睛:“为什么想要见我?” “因为喜欢你啊。”她脱口而出,丝毫不觉得难为情,“还有好多话没有对你说,心里记着、念着、挂着的都是你。” 她的目光清澈诚挚,而这些话如涓涓流水淌入他的心里,他何德何能,得她青睐,将这样一份简单又热烈的爱毫无保留捧到他的面前。 “你一定要笑我了是不是,笑吧笑吧,反正我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周小鱼见他许久不说话,心里砰砰乱跳。 赵初毅果然抿了双唇,淡淡一笑:“不是说有好多话没有对我说吗,想说什么?我现在听着。” 想说的话实在是太多了,可是想想却都是废话,她的感情他早就知道了,她又何须一遍遍重复,他不喜欢她,这终究是强求不来的,可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更加明白他之于自己的重要性。 毕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他。 “嗯?”赵初毅见她只傻傻望着自己,却什么都不说,挑了挑眉。 周小鱼说道:“可是我忘记了……” 他失笑:“没关系,以后慢慢说。” 他笑起来真好看啊,周小鱼微微失神,其实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与他静静对望着,她都觉得是一件可望而不及的事情,她真的、真的很喜欢他。 “你一定是可怜我差点死了,才对我这么温柔的吧?”或者这根本就是她的幻觉。 “差点死了”这几个字,让他蹙了眉,他问道:“难道我以前对你很凶吗?”他认真想了想,似乎并没有这回事吧。 周小鱼摇了摇头,“不是凶,是距离感,说不上来。” 反正和现在是很不一样的。 “对不起。”他突然开口,神色凝重。 周小鱼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以为他又要说什么拒绝的话,就听他自责道:“我答应过你,有我在一日,就会护你一日,可我没有做到,让你差点……” 他说不下去,可心里却万分自责。 周小鱼鼓足勇气握住了他的手,软软问道:“你是真心想护我吗?” 他反问:“我承诺过的话,自然是真心的,你不信?” 纵然知道他当初的承诺是因为觉得自责,可她心里还是很高兴,不论什么原因,只要能离他近一些就好。 “那我就先不走了。”她眼睛亮亮的,很是开心。 赵初毅一愣:“走?去哪里?” “还没想好,不过总要离开汴京吧,这里毕竟不是我的家,我原本就打算下个月离开的,已经和春日楼掌柜的说好了,不过我现在又不想那么快走了。”反正他还没成婚,她还是可以再多留一段时间的吧。 原来她竟有了离开的打算,赵初毅下意识说道:“你在别的地方也是人生地不熟,回唐州怕又要被你爹打骂,干嘛不留在汴京?毕竟这里还有你的朋友。” 她也想啊,她自然是想留下,可是他终归是要成婚的,怎么能那么残忍让她留下看着他娶别人,她不得难过死啊,周小鱼哼道:“你不是一直都要赶我离开吗?” 竟还是个记仇的,赵初毅无奈道:“我并非赶你,只是你也看到了,你来汴京不过才半年多,就遭了这么多罪,可见这不是个好选择。” “那你方才为何又那样说?” “可是现在我又觉得,让你孤身去别的地方,只怕我更不放心。” 周小鱼忽闪着眼睛,才觉自己还抓着他的手,可她不舍得放开了,反而抓得更紧,“你方才说什么?你不放心我?” 她的模样别提有多高兴了,赵初毅心里软了软,望着被她紧紧抓着的手背,笑道:“果然是睡得久养足了精神,力道还不小。” 周小鱼腼腆一笑,慢慢放开他的手,可她才一放,就被他反手握住,他的大掌将她的小手包裹在中间,认真说道:“你安心住在这儿,孙太医会为你和清芷调理身子,你们都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周小鱼见他这样认真,乖巧地点了点头:“只要你不赶我走就好。” 他笑道:“我为什么要赶你走?” “也别避着不见我。”她又补充了句。 以往她来平南王府,他都避着她,视她为洪水猛兽,赵初毅自然也想到了之前,抱歉道:“放心,以后不会了,你安心休养,我每天都会来看你。” “真的吗?每天都会过来?” “这么开心?” “如果是这样的话,哪怕永远不好,我也甘愿。”只要能每天都看见他,她就知足了。 赵初毅面色微沉:“不许说这样的话,不然我就不来看你了。” 她当了真,小脸一垮,很不高兴。 赵初毅微微一叹,软了语气:“我逗你的,别不高兴了,只要你乖乖喝药、安心休养,我每日都会来。” 他这是在哄她?周小鱼简直不敢相信,她鼻子一酸,喏喏说道:“我怎么感觉像在做梦?” “为何这样说?” “你是不是可怜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 周小鱼掐了自己一下,很是很疼的,原来不是做梦,可这样的场景,梦里都没有过啊,他会温柔的和她说话,会哄她,会说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外地,这个人,真的是赵初毅吗? 第二百零九章 收她为义女 第二百零九章 收她为义女 清芷听说周小鱼醒了,怎么都要亲自来看一眼,谭蓁蓁和赵初临劝不住,也知道她心里有多愧疚,只能由着她,可她双脚才落地,就险些摔倒,唬的赵初临连忙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其实清芷并不是不能走,而是这两条腿有些肿,她一下子没有防备罢了,此刻被赵初临横抱在怀里,尤其谭蓁蓁还在一旁呢,她羞红脸赶紧说道:“我自己能走,快放我下来,你扶着我就好了。” “要是再摔了怎么办?”赵初临没有放。 清芷很是窘迫,小声道:“阿蓁还在呢,别闹了。” “没关系,她不介意。” 清芷无语,不是阿蓁介意,是她自己介意啊,没想到谭蓁蓁很识趣儿的背过身去,清咳道:“没关系,我看不见。” 赵初临淡淡一笑,清芷更是窘得抬不起头来,赵初临就抱着她出了房间,只是到周小鱼房间门口时,在清芷的坚持下,他还是轻轻放她下来,扶着她进去。 赵初毅正坐在塌边陪着周小鱼,听见动静往外一看,便起身给清芷让了个位置。 周小鱼见清芷好好的,心就放下了,要不是她实在下不了床,指定也要去看清芷的。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身子还弱着吗。” 清芷轻摇了摇头,眼睛就湿了:“你怎么那么傻,以后可千万不能了。” 她没有明言,可周小鱼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那样的时刻根本顾不了那么多,她就是想要清芷活下去而已,虽然如今再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 赵初毅见她们二人互相望着,眼里都有泪水,连忙说道:“你们二人绝处逢生,是高兴的事,哭什么,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是啊,总会好的,她们都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是如今她们都活着,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事。 赵初临半揽着清芷的腰,怕她站不稳,赵初毅也守在周小鱼身边,谭蓁蓁站在门口处,望着屋里这一幕,扬了扬唇角,只觉格外温馨。 这一日,她看到了赵初毅对小鱼的关切,小鱼一定很高兴吧,只是她不免又想起自家兄长,也许小鱼和哥哥真的有缘无分吧,明明哥哥也救了她,还把她带回了家,可偏偏晚了一步,小鱼已经心有所属。 只是哥哥头一次对一个姑娘动心,就要无疾而终吗,怎么想都不忍心啊,哥哥那个人什么都埋在心里,哪怕伤心难过也不说出口,一方面她很希望小鱼能和哥哥在一起,可另一方面,她又希望小鱼能得嫁心中所爱。 谭蓁蓁甩了甩思绪,小鱼才刚醒呢,她想这么多做什么,作为好朋友,不管小鱼选谁,她都是支持的。 她没有进屋,就倚在门口看着,看着清芷和小鱼有说有笑,看着两个男人温柔又耐心待在她们身边,这一刻,她有些想沈延清了。 沈延清得了周小鱼醒来的消息,特来接娘子回家,彼时清芷已经回房睡下了,周小鱼由于才醒了没多久,现在还睡不着,谭蓁蓁就陪着她说说话,沈延清来接娘子,谭蓁蓁才同周小鱼告别:“好好歇着,明日我再来看你们。” 沈延清在院里等她,她一出房间,就见到月光下他挺拔颀长的身影,她心里一片柔软,走上前去,傲娇道:“我自己又不是不能回去,王府的人也可以送我,你何必又巴巴赶来。” 沈延清牵过她的手,瞥她一眼:“我敢不来吗?” 这人,会不会说话! 谭蓁蓁瘪嘴,说道:“你看赵初临待清芷多温柔啊,你就不能跟他学学?” 天地良心,沈延清瞪着眼睛问道:“我对你不好吗?”他可是把这辈子所有的耐心都用在她身上了。 谭蓁蓁不过是跟他撒个娇,沈延清待她自然是极好的,嫁他不过半月,可这真真是她最幸福的半个月了,她抱着沈延清的胳膊软软说道:“你不知道,她们都一对一对的,我就一个人,她们还故意在我面前秀恩爱。” 沈延清哑言失笑,原来是这么回事,他一把揽过她的腰身,低声道:“那我这不是来接你了嘛,咱们这就回府?” “那你背我。” “好。”娘子有吩咐,他只能认命,背对着她蹲下,谭蓁蓁一跳就稳稳落在他的背上。 新婚的夫妇,是怎么腻歪都不够的,成婚后他们天天黏在一起,今日还是头一次分开这么久,沈延清背着她一步步往府外走,谭蓁蓁问他:“你怎么来的?骑马?” “套了马车。” “我不想坐马车,我想你背我回府。” “娘子,咱家离这儿几千步呢……” “你不想?”谭蓁蓁在他面前挥了挥拳头。 沈延清眼睛一转,却是说道:“你要是肯背我到府门处,我就背你回家。” “……我突然又想坐马车了。” 翌日一早,谭知远就来看望周小鱼,要不是昨日周小鱼醒来时已经很晚了,他恨不得能立即赶来。 周小鱼才吃了药,口中又苦又涩,小莲很贴心给她送来了蜜饯,才化了口中的苦涩,谭知远进来时,周小鱼被小莲扶着坐了起来,见到谭知远,还笑道:“她们不让我下榻,失礼了。” 谭知远眼神微微一晃,轻轻摇了摇头:“看到你醒来真是太好了,不然我大概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周小鱼微微一愣:“为何这样说?” “如果我坚持送你回去,你就不会被歹人带走,也就不会受这番罪了。” 周小鱼听着他自责的话语,浅浅一笑:“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我不让你送的啊。” 话虽如此,可他还是万般悔恨,周小鱼又说道:“你肯来看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我在汴京就你们这几个朋友,我很珍惜。” 她意有所指。 谭知远却突然说道:“可我不愿只做你的朋友。” 也许是差点失去所以更懂得珍惜,他总以为以后的日子还长,他可以慢慢等,可昨天一整日,他担惊受怕了一整日,他不想慢慢等了,他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周小鱼神色僵了僵,小莲立在一旁低着头,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谭公子,你……” “请你先听我说完。”谭知远语气急迫,他怕周小鱼一打断,他就没勇气说下去了,“我绝不是一时冲动,这些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除了家人,我从未如此强烈地想保护一个姑娘,得知你出了事,我悔恨又懊恼,为何我没有将你平安的送回去,我不想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生,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护着你,名正言顺护着你。” 周小鱼方才开口,是看到了赵初毅进了房间,想提醒谭知远,可却被他打断,此刻她又惊又羞又不知所措,她不敢抬头,不敢看他们任何一个人。 谭知远待她的心思,她怎么会不知道,可她也知道以谭知远的性子不会轻易说出口,所以她可以一直装傻充愣,可是此刻,他如此直白的说出口,她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二公子。”小莲适时开口,打破了尴尬。 谭知远一怔,回身一看,赵初毅就站在他后头,其实两个人都很尴尬,赵初毅也没想到一进来会听到这样一番话,而此刻谭知远又看到了他,他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了。 但谭知远只是淡淡看了眼,他的话还没说完,他想了一整日的话,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机会和勇气了,他又继续开口:“你不用担心身份门第,谭家是武将出身,我们家不在乎这些的,而且我母亲和妹妹都很喜欢你,我也……总之我的家人都很喜欢你,她们都会把你当家人对待,这些你都不需要担心。” 她没有担心,她只是……周小鱼又慌又乱,她就是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最开始时连礼数都不懂,纵使她一心喜欢着赵初毅,可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从未想过以自己的身份能配得上他,可此刻谭知远的意思,明明就是想要娶她,且还知道她的顾虑,并为她扫清了这些顾虑。 “谭公子,对不起,我……” “王爷来了。”有使女前来禀告,周小鱼的话没有说出口。 平南王是专程来看周小鱼的,他听说了在冰窖中周小鱼护着清芷的事,于情于理,他都要来感谢一番。 赵初临陪着父亲过来,小莲扶着周小鱼下了榻,平南王连忙说道:“别动别动,好好歇着。” 赵初毅也说:“不必拘礼。” 谭知远退到一旁,给平南王见礼,平南王点了点头,又对周小鱼说道:“周姑娘在冰窖中一心护着清芷,可见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你救了我平南王府的人,以后便是平南王府的恩人。” 周小鱼大惊,她是头一次见平南王,虽然和她想象中威严的模样不符,可这毕竟是当朝亲王,她腿都有些软,如何还能承受得住这样的话,连忙说道:“清、清芷是我朋友,我没想那么多,也、也担不起恩人二字。” 平南王见她如此拘谨,朗声一笑:“周姑娘就安心在平南王府住下吧,如果周姑娘不嫌弃,不如本王收你为义女如何?” 此言一出,房里的人都沉默了,周小鱼的吃惊自不必说,赵初毅喉头一紧,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第二百一十章 怎么确定喜欢 第二百一十章 怎么确定喜欢 眼前的人可是平南王,当年的江南富,如今的当朝亲王,手握重权,得陛下信重,他竟然说要收自己为义女?周小鱼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是什么身份,何德何能做平南王的义女。 而且她要是成了平南王的义女,还能喜欢赵初毅吗? 可、可她能拒绝,敢拒绝吗? 周小鱼思绪乱得很,根本就不敢开口说什么,平南王也觉得房间里的气氛似乎不大对,他想收周小鱼为义女,是看重这孩子的品性,怎么大家都沉默了? 且他看周小鱼的神情,似乎很是纠结,平南王连忙道:“看来是本王唐突了。” “不、不是的……我……”周小鱼语无伦次,完了完了,王爷会不会生气了。 “父亲,周姑娘才遭了大难,且还要在府上将养一段日子,收为义女之事不急,以后再慢慢说吧。”赵初临在一旁低声说道。 平南王一想也是,可能是自己突然提起来吓着这孩子了,笑道:“我也是怕周姑娘在王府住着不自在,既如此就以后再说吧。” 周小鱼简直要尴尬死,然后看着平南王离开,赵初毅兄弟俩一起送父亲出去,她又要面对尴尬的谭知远。 “谭公子,我很抱歉。”她还是决定将话说清楚。 谭知远神色黯然,可他还是说道:“我明白自己突然说这些话,是很失礼,我也不求你能立即给我答案,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 “我的答案……” “我该走了,不打扰你休息了。”谭知远躬身一拜,逃也似的离开。 周小鱼愣愣看着他脚步匆匆转身离去,重重叹了一口气。 赵初毅和赵初临送父亲离开南苑,走了一段距离后,赵初临才对着父亲笑道:“您要收周姑娘为义女,这本是好事,可如此一来,您让二哥如何是好?” 平南王不解地望了儿子一眼,赵初毅清咳了声:“别胡说。” 赵初临解释道:“这位周姑娘就是从前跟您提过的,追随二哥来到汴京的那位。” 儿子这么一提,平南王有了些印象,惊讶道:“就是她?难怪我说要收她为义女,她表情那么纠结。” 说着平南王又转向二儿子:“这姑娘品行好,不错。” 赵初毅呶呶嘴,想开口否认却又打住了话头,很多事情,他自己都还没想好呢,可平南王却似乎认下周小鱼这个儿媳妇了,盘算着二郎年纪不小了,早就该成亲了,如今是该预备着了。 赵初毅被父亲这样一搅合,心里微微有些乱了,和三弟往回走时,忍不住问他:“你与清芷……你对她……” 他欲言又止,半响没说一句完整的话,赵初临斜着眼睛看着他,不解道:“二哥到底想说什么?” 赵初毅怔怔望着弟弟,终是憋了出来:“你是不是成婚前就喜欢清芷?” 赵初临竟难得的脸红了,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赵初毅又问:“那你是怎么确定自己喜欢她的?” 这个问题他想了许久,尤其在这次周小鱼出事后,他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就确定自己喜欢上另一个人,且周小鱼说在她觉得自己要死的时候,心里想着念着的都是他,着实令他太震撼了。 赵初临也认真想了想,毕竟二哥从前流连花丛许久,这可是第一次这样认真,且他觉得这个问题对二哥来说应该还挺重要的。 想了许久,他才说道:“大概就是……如果她落到别人手里,自己会遗憾终生吧。” 落到别人手里…… “是这样?”如果现在周小鱼突然要嫁给别人了,赵初毅想了想,他是不愿的,且这种感觉还很强烈,就像方才他撞见了谭知远向周小鱼表白,他就说不出的吃味,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 此时他才突然想到,谭知远还在周小鱼房间里呢! 赵初临看着二哥突然加快了步伐,疑惑道:“走那么快做什么?” 赵初毅哪顾得理会他,头也不回就离了。 清芷今日明显比昨天有精神,且一直躺在榻上也不舒服,瞧见外头阳光明媚,便说想在廊下坐一会儿,赵初临这两日都告假在家陪她,让人搬了玫瑰椅在廊下,又铺了薄毯,才抱着清芷出去。 清芷笑道:“我自己能走。” “我喜欢抱。”他故意逗她,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心疼,她浑身多处冻伤,又肿又痒很是难耐,可她为了不让自己担心,一直强忍着。 赵初临陪她在廊下坐着说话,清芷突然道:“我想吃索粉了。” 赵初临就让阿荇吩咐厨房做,想着周小鱼在隔壁,厨房就送过来两碗,清芷就是突然想吃一样东西,可她不饿,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一大碗索粉最后都进了赵初临的肚子。 廊下阳光正好,又时不时有微风吹过,两个人共同吃着一碗索粉,说不出的惬意。 昨日平南王府将齐敏儿身死、并且如何暗害清芷和周小鱼一事传扬了出去,来关切的人不少,但除了二姐姐谢清菡,旁的基本就是打了人来问候几句,自然她们也知道清芷要好好休养,不便打扰。 英国公之女魏映容来时,赵初临还陪着清芷坐在廊下,外头来人禀报,清芷就连忙让人请进来。 没想到魏映容进了院子,才见到清芷,就屈身拜了大礼,清芷大惊,阿荇连忙上前扶了起来,就听清芷问道:“魏姑娘这是做什么?何须如此?” 魏映容眼眶一红,自责道:“是我对不住谢大娘子,那晚若不是我将你带走,你又怎会……” 她很是抱歉,又十分自责。 清芷让阿荇搬了椅子出来,请她坐下,才淡笑道:“这种事情大家都始料未及,不怪你,你可千万别有这样的想法,不然我才要抱歉呢。” “可终究是因为我,如果我不带你离开,如果你当时就和都承旨大人回了府,就不会生这样的事了。” 清芷明白她的自责,可这样的事真怪不了任何人,应该被怪罪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她还能再计较什么呢,如今小鱼也醒了来,她们将养一段时间都能恢复,齐敏儿却再也活不过来了,就当她这一命抵了罪过吧,清芷已经不再怨了。 清芷望着魏映容,认真说道:“如果你这样想,我岂不是要埋怨郡王妃?” 魏映容一愣,连忙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郡王妃知道我要来见你,她还托我跟你说声抱歉,她也没想到那晚会生那样的事,若是早知道,她一定不会召见你。” “我知道,所以就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心善的人才会自责,可这事真不怪你,而且那是我的噩梦,我真的不想再提了,咱们都忘了才好。” 她这样说,魏映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赵初临听见她说那是她的噩梦,握了握她的手,满是心疼。 清芷身子弱,魏映容并没有多待,午前就离开了,日头越来越晒,赵初临就抱着清芷回房,提起隔壁的周小鱼,清芷说道:“你有没有觉二哥待小鱼有些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这几日赵初临一心放在清芷身上,从乞巧那夜清芷失踪,到寻她一夜,她昏迷不醒,再到齐敏儿身死,这两日实在生太多事情了,直到今日他心里还揪着呢,哪有心思去管别的。 清芷想了想:“大概就是眼神不一样了,你说二哥会不会因为这件事,突然觉自己心里其实是有小鱼的?” 赵初临没看出来,但想到早上二哥问他那话,也许有这个可能,不过周小鱼的身体……赵初临自然不是嫌弃,只是心疼,就连清芷也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完全痊愈,这两个人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清芷见他不说话,又自顾自说道:“我答应了小鱼,要是我们能活着出来,就帮她追二哥。” 赵初临惊讶道:“这种事情怎么帮?” “自然就是多制造见面的机会唄。”如今就正是好机会,小鱼在平南王府休养,就可以和二哥多多接触了,相信二哥总能看到小鱼的好。 赵初毅答应会每日来看周小鱼,果然没有食言,接下来几日几乎一有时间就过来,周小鱼自然是最高兴的,而且她和清芷的身体也慢慢好起来,虽然因为寒气侵体身子弱了些,又感染了风寒,可到底不用一直躺着了,行动已经和常人无异。 谭知远自那日表白之后,这几天都没有再见周小鱼,不过谭蓁蓁会经常去平南王府探望,他也可以从妹妹那儿得知周小鱼的消息,谭蓁蓁得知他表白的事,还和沈延清说道:“我哥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竟然当着赵初毅的面和小鱼表白,我光想想那个画面就……难以形容。” 赵初毅心里也还记挂着谭知远的表白,可他见周小鱼之后提都没提过,便忍不住试探说道:“上次谭知远那些话……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 没有资格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没有资格了 怎么好好的,突然提起谭知远了? 周小鱼愣愣看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初毅尴尬一笑:“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 周小鱼白他一眼,委屈道:“那我对你还是真心的呢,你不是也装作看不到。” “……”赵初毅真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他好端端的提什么谭知远啊,此刻只能尽量找补回来:“谁说我装作看不到,我这不也一直在陪着你吗。” 说起这个,周小鱼心里便明媚了些,这两日赵初毅不仅得空就来陪她,且待她既耐心又温柔,好到让她觉得不真实,可她不敢轻易问什么,怕这样的美梦会碎。 “春日楼那里已经着人去说过了,掌柜的人很好,还把剩下的工钱给你结了。”赵初毅从怀中掏出五贯钱递给她。 周小鱼苦笑道:“这就是我全部身家了,以后不做工,可怎么办啊。” 赵初毅随口说道:“这不是还有我吗,难道还能饿着你?” 说完这句,两个人都愣了愣,赵初毅转身想要给她倒碗水喝,周小鱼以为他要走,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胳膊,力道很大,让赵初毅忍不住踉跄了两步。 周小鱼的小手紧紧抓着他,低着头有些局促不安:“你……你说这话,就不怕我误会吗?” 她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楚楚可怜,像被遗弃的小猫,赵初毅心里说不出的柔软,主动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我原本就说要护你,从前是因为愧疚,因为平南王府,让你遭了罪,如今想护你,是因为我想。” “我听不懂。”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她不敢懂。 赵初毅温柔望着她,启唇道:“小鱼儿,我可能是喜……” “大人,周姑娘。”孙太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赵初毅无奈笑了笑:“进来吧。” 孙太医是循例来给周小鱼把脉,这两日她有些感染风寒,用药也要重新斟酌。 周小鱼可不愿再喝那些苦兮兮的药,便问道:“孙太医,我身体什么时候能痊愈?什么时候能不吃药了?” 孙太医身子一僵,没敢抬头,淡淡回道:“驱除寒气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且要慢慢调理着呢,不过周姑娘若不喜欢吃药,过段时间改成药膳也是可以的。” 好吧,周小鱼也知道都是为了她的身体好。 而孙太医僵硬的身子,周小鱼没察觉到,赵初毅却看了个清清楚楚,等孙太医离开时,赵初毅对周小鱼说道:“我找孙太医问几句话,很快回来。” 周小鱼点了点头,等二人都离开,周小鱼才反应过来,她还没问过段时间是什么时候呢,于是便也跟着出去。 赵初毅喊了孙太医一声,对他使了个眼色,二人在走廊拐角处停下。 赵初毅怕周小鱼等久了无聊,也没废话,直接问道:“孙太医,她还能痊愈吗?” 而紧跟着出来的周小鱼在拐角另一侧突然停下了脚步,赵初毅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听孙太医重重叹了一声:“周姑娘能保下一条命,便是上天恩赐了,大人也看得出来,周姑娘身子很虚弱,稍一吹风就染了风寒,莫说她是这样的情况,就是常人经常生病,也是不容易生育的。”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不是说可以慢慢调理吗?时间久一些没关系,只要能痊愈就好。”赵初毅想到周小鱼的身体状况,心里就阵阵泛疼,一个人如果经常生病,怕是对寿命也有影响吧,他真的很怀念从前那个健康的小鱼儿。 孙太医可不敢打什么包票,只是说道:“下官只能尽力,说不定周姑娘吉人天相,调理的效果会比预想得好,但这种几率并不大。”就算是谢大娘子,如今他都不敢说完全能痊愈,何况是周姑娘。 赵初毅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孙太医都说这种几率并不大,可见是几乎做不到的事情。 她是否可以生育,他并没有那么在乎,虽然会有些遗憾,但他在意的还是她的健康,他又问道:“除了不能生育外,她能否如常人一般生活?如果总是特别容易生病,那总不能整日闷在屋子里不出去吧,还有……她这种情况,能否享常人之寿?” 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可见是有多担心急迫,孙太医连忙回道:“这个大人无需担心,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调理个一年半载总会好,虽然会比常人身子弱一些,但没有那么夸张,至于常人之寿,该是没有多大影响,说白了就是周姑娘体内有寒气,不太容易受孕罢了。” 赵初毅似松了口气,如果只是不容易受孕,只要对她的身体没有别的损伤就好。 “辛苦了,烦请孙太医尽力为她调理。” “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尽全力。” “再者……不要让她知道。” “下官明白。” 孙太医离开后,赵初毅又在廊下站了许久,缓了情绪后才又回房间,周小鱼吃了药,已经躺下了。 赵初毅拿了蜜饯给她吃,轻声问道:“累了吗?” 她点了点头。 赵初毅又道:“那就睡一会儿,不过也别睡太久了,免得夜里又睡不着。” 她又点了点头。 赵初毅见她话都不愿说,以为是太困了,便没有再扰她,让她安心睡觉,赵初毅一离开,周小鱼就睁开了眼睛。 赵初毅与孙太医的对话,一字不落进了她的耳中,她总觉得自己只是生了一场病,总会好,甚至有他陪着,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原来……原来只是瞒着她。 这几日,赵初毅待她的温柔体贴,让她觉得自己就要碰触到那遥不可及的幸福,可如今,什么梦都不必做了,原本她就配不上他,如今还有什么资格争取。 她再也、再也没有资格喜欢他了。 虽然原本她就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无法与他在一起,所以她只是喜欢着他,却从未敢奢求嫁他,但若是他愿娶、若是没有阻碍,她怎会不嫁?可是如今,哪怕全天下的人都来祝福她,她也没有资格了。 周小鱼躺在榻上,泪水沿着眼角落到方枕上,氲湿了一片。 七月中旬,小凤哥儿满月宴,清芷因生着病,怕把病气过给凤哥儿,并没有回谢府,赵初临是自己去的,但隔了一日,温婉就亲自来平南王府看望清芷。 如今她出了月子,老太太也不会再拘着她了,自从清芷出事,她心里就惦记着,虽然谢江诚经常来探望清芷,可到底不是她亲眼见到的,是以满月宴一过,她就来了。 清芷就是还有些咳嗽,其余看着也倒还好,幸亏温婉不是前些日子来,那时看着浑身满是红肿的清芷,该是心疼死了。 “周姑娘在哪儿?我想去看看她。”温婉知道是周小鱼护着清芷,怎么都要去感谢一下。 清芷便与她一同来了周小鱼的房间,周小鱼没有见过温婉,只听清芷笑着介绍道:“这是我三嫂嫂。” 周小鱼听说是清芷娘家的人,见礼道:“见过大娘子。” 温婉连忙扶住,客气道:“我也是清芷的表妹,你唤我婉儿就好。” 温婉说完,才后退了半步,盈盈欠身,感激道:“周姑娘一心护着清芷,此等恩情,谢府无以为报,请受婉儿一拜。” 周小鱼大惊,连忙摆了摆手:“为了这事,已经有太多人来谢我了,再说这样的话,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周小鱼是个实在的丫头,清芷见她都有些不自在了,笑着对温婉道:“小鱼在汴京无亲无故,以后她就是我妹妹了,自然也就是你妹妹,都是一家人,就不必见外了。” 温婉笑了笑:“对,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周小鱼心里又温暖又欢喜,她是没什么亲人缘的,来到汴京后认识了清芷和阿蓁这样好的朋友,如今清芷又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这话让她莫名湿了眼眶。 可是,她终究是要走的,等她身体好些了,就要离开汴京,离开那个人了。 温婉心里记挂着孩子,虽然有许多话想和清芷说,但来日方长,她到底没有多待。 赵初毅和赵初临除了忙差事,其余时候基本都陪在周小鱼和清芷身边,赵初秀请旨离了汴京,说是要出去散散心,平南王妃纵是不舍,可也明白生了这么多事,他的确适合出去走走,好歹没有拦着。 转眼入了八月,秋风渐凉,院子里零零散散飘着落叶,周小鱼问过了孙太医,说她恢复得很好,可以不再吃药,改吃药膳了,孙太医的话半真半假,她都明白。 这日赵初毅来见周小鱼,见她一个人坐在廊下,连忙上前说道:“外头风大,你怎么坐在这儿?” 周小鱼抬眸望着他,淡淡一笑:“我想晒一会儿。” 赵初毅进房间拿了个薄毯盖在她的身上,想着她也调理这么久了,也不必太过小心,免得让她不自在,便说道:“秋日里菊花开得正好,不然我带你去城外庄子上住两日?” 她一怔:“我们两个人吗?” “不然呢,你还希望有谁?”他故意打趣儿。 周小鱼鼻子一酸,突然想到之前她只是想跟着他,他就说什么怕被人说闲话、于她名声有损之类的话,可是如今,他竟说要单独带她到庄子上住两日,他变了,可是她宁愿他还是以前那个他。 第二百一十二章 想要娶她 第二百一十二章 想要娶她 “算了吧,我不想去。”周小鱼别过目光,摇了摇头。 赵初毅没想到她会拒绝,但也只是一愣,又道:“那就不去,反正你想在府里,我就在府里陪你,你想去庄子上,我就去庄子上陪你。” 周小鱼心尖刺痛,将薄毯裹紧了些,淡淡说道:“别对我这么好。” 她会舍不得的。 赵初毅拧了眉,蹲下身子与她平视:“你怎么了?这些天都怪怪的,可是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身子已经好了,是时候离开了。” 赵初毅内心一震,紧盯着她:“离开?离开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 周小鱼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低眸说道:“我就是突然觉得,汴京真的不适合我,我和这个地方八字不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在这儿了,还是离开得好。” 赵初毅自责道:“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但以后我绝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生,相信我。” “可是我想回家了。” “唐州?你若是想回去看看,等我过段时间,等我……” “我想自己回去,我也不是想回去看看,我想离开汴京,再也不回来了。”她几乎是吼着说完了这几句话,赵初毅待她越好,她就越无法自拔,她不能再待下去了。 从前,她千方百计表达着自己对他的喜欢,也奢求着他能喜欢自己,可是如今,她希望他对她冷漠些、希望他千万别喜欢上她,这样一来,她的离开对他来说才无关紧要。 她不能那么自私,她给不了他一个完整的家。 赵初毅尽量让自己冷静,耐心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还是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她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努力竖起来的坚硬外壳就快要撑不下去了,她扯了扯唇角:“二公子,我才要问你到底是怎么了?这里是平南王府,我一个外人一直住在这儿合适吗?我怎么说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你天天出现在我房中,好歹也顾忌一下我的名声吧?” “你竟是这样想的?”赵初毅不是察觉不出她的变化,可他总觉得是因为她生着病,情绪才不大好,可她方才这几句话,如果还让他心存侥幸,那便是太蠢了。 他还记得,他说会每日来看她时,她有多高兴,可是如今她却说该顾虑一下她的名声。 赵初毅扶着她的肩膀,逼迫她与自己对视,“我明白,你担心的不无道理,那我们成亲!” 周小鱼瞬间睁大了眼睛,然后泪水就迅蔓延而出,她不想哭的,可是这句话对她来说,太痛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问他。 他明知道自己不能生育了,他还说这样的话…… 赵初毅沉默片刻,认真说道:“先前还不确定,但这半个多月,我想得很清楚了,与其你将来落到旁人手里,我会悔恨终生,不如我先娶了你。” 她的泪似怎么都流不完,如果她的身子好好的,他说这些话,她会高兴得疯掉吧。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她。 他握着她的手,语气轻柔:“我是认真的。” 周小鱼痛得五脏俱裂,明知道他不是,她却故意说道:“你不必可怜我。” 赵初毅眉头拧在一起,很是挫败:“我不是在可怜你,周小鱼你听着,我喜欢上你了,我想娶你。” 周小鱼猛地将手抽了回来,然后迅捂住了耳朵,她不能听、也不敢听,她最怕的事情还是生了是吗,她差点就脱口而出问他,为什么明知她的身体情况还说这样的话,他知不知道这样意味着什么。 “你到底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啊。”赵初毅简直要疯了,为什么周小鱼就像变了一个人。 “我、我……不喜欢你了。”她捂着耳朵低着头,痛得浑身抽搐。 赵初毅几乎蹲不住,身子一晃:“你说什么?” 她哪还有勇气再说第二遍,但只要他听见了就好,反正他已经听见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就在前不久她还说对他是真心的,这才过了十多日,就变心了?这样的鬼话他怎么会信。 “你别再逼我了,我不能嫁给你,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他势要刨根问底。 周小鱼紧咬着唇,身子止不住的颤,泪水落满脸颊,将脑袋深深埋在了薄毯中。 赵初毅见她如此痛苦,微微起身将她抱在怀里,心疼道:“好,我不逼你了,但你也别再说什么离开的话了,好吗?” 周小鱼应该推开他的,可她没了力气,也没了勇气。 自那之后几日,周小鱼一直神色倦怠,赵初毅每每与她说不了两句话,她就喊累,赵初毅只能无奈地离开,清芷也会时常过来陪她,周小鱼在清芷面前倒是神色如常。 要不是赵初临说二哥这些天有些不对劲,清芷都没现周小鱼有何异常,可她问不出什么,每次想要开口问的时候,周小鱼就说别的话题岔过去了,开始她还以为是二哥又说了不好的话,让小鱼伤心了,后来才察觉到,这次伤心的是二哥。 “你说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了?从前是小鱼追着二哥跑,如今二哥开了窍,她反倒避着二哥了。” 感情的事情本就难说得通,赵初临摇了摇头:“反正这么些年,我还是头一次见二哥这样挫败过。” 从前追着二哥的姑娘也不少,可二哥没一个放在心上的,如今来了这么一个周小鱼,二哥总算是开了窍,这些年还是头一次见他对一个姑娘费心思。 “真是奇怪,小鱼明明那么喜欢二哥,怎么突然变了性子?”清芷还答应要帮她追二哥呢,如今倒好,二哥倒是不用追了,她却自己先放弃了。 “难道是因为谭知远?”赵初临想了想,能有什么事让周小鱼变了心思?也就是谭知远了吧。 清芷惊讶道:“你的意思是,她移情别恋了?” 赵初临才点了点头,就挨了清芷一顿埋怨:“你把小鱼当成什么人了,喜欢一个人能是轻易改变的事吗,小鱼才不是那种人呢!” 得,算他说错了话,赵初临不敢再多说什么,二哥的事,就让二哥自己解决吧。 虽说清芷不相信小鱼移情别恋,可也在想,会不会是谭知远说了什么,让小鱼犹豫了,这日正好谭蓁蓁来平南王府看望她们,临走时清芷特意说去送送她,问了她这件事。 谭蓁蓁微微一愣,心道不会吧,她哥当着赵初毅的面跟小鱼表白,果真影响这二人的感情了? “什么愣呢,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清芷问她。 谭蓁蓁回过神,尴尬说道:“就是上一次我哥他……跟小鱼表明心意,正巧被赵初毅撞上了。” “还有这等事?”清芷虽然如今不和周小鱼住一个院里了,可也离得这样近,她竟一点都不知道。 “我哥那个人你也知道,他什么都不说,这还是我威逼利诱他才告诉我的,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 可清芷想了想,这事不大对啊,要是这样的话,要生气也该是二哥生气才是,怎么小鱼会不理二哥呢,莫非因为这件事,二哥说了过分的话? 谭蓁蓁虽然支持小鱼任何决定,可也还是想为自家哥哥争取一下,对着清芷问道:“我看赵初毅似乎对小鱼动了心思,如此说来,是不是我哥彻底没希望了?” 难说……清芷无奈摊了摊手:“他们两个现在话都说不上半句,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那这样的话,我哥还是有希望的嘛。” “如今小鱼真喜欢上了谭大哥,那也就罢了,可我总觉得小鱼心里还是有二哥的,她肯定有事瞒着咱们。” 二人都猜不出,可也知道周小鱼这丫头咬定不说的事,很难让她松口,不禁隐隐有些担心,商量着还是要多陪陪她,开解开解才好。 谭蓁蓁从平南王府离了,才回忠勇侯府没多久,自家母亲就派人来喊她回一趟谭府,她还以为家里生什么事了,没想到回家后,母亲神神秘秘看了她身后几眼,好似确定沈延清有没有跟来。 谭蓁蓁笑道:“母亲看什么呢?难道有什么事,还要防着你家姑爷啊。” 母亲如今待沈延清比待她都好,简直就把沈延清当亲儿子,她反倒像外来媳妇似的。 谭夫人嗔她:“自然不是,瞎说什么呢。” “那母亲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急着喊我回来?” “你今日又去平南王府了?”谭夫人淡淡问道。 谭蓁蓁点了点头:“是啊,去看小鱼和清芷啊,怎么了?” 谭夫人真是不知该怎么说她好,“你还问怎么了,你三天两头往平南王府跑,你还觉得这没什么?” 母亲这样一说,谭蓁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忙说道:“母亲想什么呢,从前的事都过去了啊,而且我去平南王府,只是见清芷和小鱼而已。”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可旁人眼里就不一定了,你时常出入平南王府,外头的人会怎么说?就算不去管别人,总也要在乎姑爷的感受,你别仗着他宠着你,就忽略了他的感受。” 第二百一十三章 缅怀旧主 第二百一十三章 缅怀旧主 母亲的话,让谭蓁蓁很是一愣,“您是觉得,沈延清会不高兴?” 她这缺根筋的样子真是让谭夫人火大,气道:“这种事情,但凡姑爷是个小气的,定与你没完,可他待你好,你也不该没心没肺,也该多为他想想才是。” 听着母亲骂她的话,谭蓁蓁竟是笑了笑:“母亲如今什么事都向着他,先替他着想,是不是忘了我才是你亲生?” 谭夫人真想打她一顿:“我没有与你说笑,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谭蓁蓁虽然看似玩闹,可母亲的话,她好好放在了心上,最近她是出入平南王府频繁了些,可沈延清也知道,清芷和小鱼遭了那么大的罪,且此事她是有责任的,不看着她们完全好起来,她心中便没一日安稳。 她认真与母亲说道:“我去平南王府,也只在南苑,北苑是一步都没有踏入的,且赵初秀不在汴京,沈延清是知道的。” 赵初秀离了汴京这事,谭夫人不知情,可即便是知道了,她也觉得还是不妥,“纵然他不在,平南王府你也还是少去得好,也不是不让你与清芷她们往来,就是去平南王府的次数别那么频繁。” “沈延清真的会在意吗?”她喃喃道。 谭夫人瞪她一眼:“除非他不在乎你,那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可她们都知道,沈延清是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的。 母亲让她好好想想,她回去的路上就一直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忽略了沈延清的感受,她自然是在乎他的,也怕他心里有不快但又不说。 回了侯府,沈延清还没回来,侯爵夫人听说她去平南王府看清芷了,便问了她几句清芷的情况,谭蓁蓁跟婆母撒娇道:“母亲如此关心清芷,我会吃醋的。” 她们俩相处俨然就是亲母女,侯爵夫人才不理她,嗔道:“我可是认了清芷为义女的,你们都是我的孩子,看把你小气的。” 谭蓁蓁性情和侯爵夫人很投得来,而且嫁到侯府,侯爷性情温和,侯爵夫人直爽,夫君疼爱,她真觉得是上辈子做了多少善事,才有这样的福气。 沈延清忙完差事就回了府,才新婚一个多月的人,时时刻刻想着家中娇妻,谭蓁蓁因惦记着有话和他说,吃完饭就早早回了房间,沈延清还以为她身体不舒服。 谭蓁蓁见夫君来寻她,迎上前去,主动说道:“我今日去平南王府看望清芷和小鱼了。” 沈延清问道:“她们身体如何了?” “看着倒是都挺好的,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沈延清点了点头,还惦记着她这么早回房的事,问了句:“你不舒服吗?要早点休息?” “没有,我是有些话想和你说。”谭蓁蓁的性子是藏不住事的,且她向来喜欢有什么直接说出来,免得藏在心里大家都不自在,她拉着沈延清到一旁坐下,才认真问他:“我经常去平南王府,你会不会生气?” 沈延清一怔,笑了笑:“怎么突然问这个?” 谭蓁蓁急道:“你别笑,我是很认真在问你,如果你心里不痛快,可一定得告诉我,咱们之间任何事都不得隐瞒。” 她一急,沈延清便也认真了起来:“你想听实话吗?” “你觉得呢!”谭蓁蓁白他一眼。 沈延清主动环住她的身子,才说道:“你去见清芷、见周小鱼,我都不反对,也不会多想什么,可我不喜欢你见赵初秀,哪怕他见你也不行。” 沈延清自然明白娘子已经放下了,不然也不会嫁给他,可他却也知道,尽管生了这么多事,赵初秀心里总还是有阿蓁的位置,哪怕他已经不会再做什么了,也不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了,可这还是让沈延清很是不快,毕竟被人觊觎自己的娘子,总是让人又别扭又憋屈。 谭蓁蓁听出他语气中的委屈,才觉得自己真是个不称职的娘子,自从清芷和小鱼出事,她满心觉着齐敏儿害她们都是因为自己,三天两头往平南王府跑,且最开始赵初秀还没离开汴京呢,她确实是忽略了沈延清。 “我这样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小气?”沈延清环着她,委屈问道。 谭蓁蓁被他环着腰身,索性就坐在了他的腿上,低声道:“你能这样说,我很高兴,是我做的不够好,你放心,以后有他的地方,我会尽量避着的。” 这句话,沈延清听了也很不是滋味,喃喃道:“可若是你刻意避着他,又像是还放不下他似的。” 谭蓁蓁最不愿听这样的话,撇嘴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不知道吗?沈延清,我已经嫁给了你啊!” “是是是,是我小气,是我矫情。”沈延清林连忙求饶,谁让他太在乎怀里这个人呢。 谭蓁蓁依偎在他怀里,软软说道:“可我就喜欢你的小气。” “真的?” “是呀。” “那以后除了我,你不许和别的男子说话。” “沈延清,你别太过分!” 谭蓁蓁挥舞着小拳头,被沈延清攥在手里,两个人打闹着,自然都知道这是玩笑话,谭蓁蓁轻声道:“我是真心想嫁你的,从前的事不提,反正我现在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 谭蓁蓁是极少会说甜言蜜语的,她从前觉得自己都答应嫁给他了,自然是因为心里有他,可如今想想,有些话还是要说出来。 沈延清听着娘子这话,无比受用,可他却故意说道:“你说心里只我一人,那我要看看才行,不然怎么知道你说的真话还是假话?” 谭蓁蓁一愣:“这要怎么看?要我把心掏给你?” 沈延清促狭一笑,目光渐渐下移,谭蓁蓁才恍然大悟,捶了他胸口一拳,恼道:“没个正经!” 入了秋,天气开始渐渐转凉,赵初临被娘子勒令出门要套马车,骑马最容易受凉了,但坐马车终究没有自己骑马来得自在,无奈清芷自己遭了一番罪,越觉得身体康健比什么都重要,对赵初临也越细心了起来。 今日是朝会的日子,赵初临天不亮就入宫了,清芷也起得早,预备了早饭等赵初临回来一起吃。 可赵初临回来时,神色却有些凝重,清芷以为是朝堂上的事,她不好多问,可赵初临却主动与她说了起来:“今日早朝,子安和岳父他们都被陛下责骂了。” 清芷盛粥的手一僵,大惊:“为何?可是父亲和三哥哥犯了什么错?” 赵初临接过了她手中的银碗,让她先坐下,才慢慢说道:“不是他们,是谢家金陵的族老们,陇西公病故,陛下追封吴王,有人密告谢家族老缅怀故主,是对陛下的大不敬,陛下盛怒,在朝堂之上就责骂了岳父他们,还指责谢家有二心。” 清芷听得心惊胆战,“陇西公病故?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乞巧那日。”原江南国主李煜身故,原就在江南引起轩然大波,陛下重视此事,恰在此时又传出谢家族老缅怀旧主一事,陛下自然盛怒。 陛下指责谢家有二心,这是多大的罪过,谢家如何承受,清芷心中忐忑,三哥哥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仕途正盛,难不成要毁在那些个族老手里! “陛下该是知道三哥哥的忠心啊。” 赵初临叹了声:“知道是一回事,可是为君者,又怎会完全信任臣子,谢家族老缅怀旧主是实情,朝堂上又有不少朝臣借机打压,陛下有疑心也再正常不过。” 谢江诚年少成名,一入宋廷便是国子祭酒,有不少人心生嫉妒,且陛下登基后,重用谢江诚,又夸他有宰相之才,得多少人忌惮,如今谢家族老闹出这事,自然有人想借机将谢江诚拉下水。 清芷心中沉甸甸的,问道:“那如今该如何是好?父亲和三哥哥可会因此受牵连?” 赵初临沉声道:“陇西公一死,江南正处于尴尬境地,陛下欲杀鸡儆猴,必会严惩,不然若轻易放过,不利于对江南的统治,为今之计,岳父和子安还是明哲保身的好,不但不能为族老求情,反而还要大义灭亲,才可消了陛下疑虑。” 只要有法子就好,清芷微微放下心来:“三哥哥和父亲都不糊涂,不会在这个时候为族老求情的。” 赵初临欲言又止,他自然是相信子安的,可…… 清芷见他神情犹豫,慌了慌:“莫非还有别的事?” 赵初临道:“你可有想过老太太?我虽不知老太太和那些个族老关系如何,可出了宫门,子安与我说此事会有麻烦。” 清芷方才还真没细想,此刻听他这样一说,不禁蹙了眉,老太太一生好面子,金陵族老们都以为谢家在汴京如何如何荣耀,出了这种事,必然会求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又是个糊涂性子。 谢家族老在金陵缅怀旧主一事,官家很快就下了旨意,涉事者有两人,是老太爷最小的弟弟和侄子,都是流刑。 而不出清芷所料,金陵族老很快就进了京。 第二百一十四章 让谢江诚求情 第二百一十四章 让谢江诚求情 来的是老太爷的二弟和三弟,两位叔祖父也算是看着谢江诚长大的,真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谢江诚竟然不帮自家人说一句好话,着实令人气愤。 老太爷当年家时,他们兄弟五个都很和睦,才有了后来的偌大家业,他们称老太太一声长嫂,老太太也不好拒绝。 “当年大嫂嫂嫁给大哥时,五弟还小,也算是大嫂嫂看着长大,如今他不过是一时糊涂,说了几句醉话,大嫂嫂就眼睁睁看着他被流放无动于衷吗?”三叔祖父谢易连沉声说道。 而二叔祖父谢易明则坐在一旁沉默不语,但看得出来,他比谢易连更加气愤。 老太太赔着笑脸,很是无奈:“二叔,三叔可别来为难我一个妇人啊,这朝堂上的事,我懂什么?只说是五叔犯了错,大郎二郎他们都不让我掺合,且他们也不听我的啊。” 谢易连冷哼了声:“谁不知道家里是大嫂嫂掌家,两个侄子和侄孙儿又都孝顺,只要大嫂嫂让他们在官家面前求求情,怎么都会从轻落,且江诚不是在官家面前得脸吗,他可不能不顾及自家人啊。” 老太太才要张口,一旁的谢易明就把话头接了过去:“大哥生前有多疼爱五弟,大嫂嫂也是知道的,若是让大哥知道他死后大嫂嫂毫不顾念骨肉情分,大哥该多寒心啊。” 这话实在是严重了,老太太一生以夫君和谢家为重,实在担不起这样的指责,她连忙说道:“官人恩重,我怎会不顾念骨肉情分,只是汴京不比金陵,我年纪也大了,孙辈的都渐渐长成,各有各的心思,哪是我一个老婆子能管得了的?” “大嫂嫂不必说这话,你是这个家里最年长的,他们都该敬着你,若是哪个不敬,只管告他个不敬尊长,若落下个不孝的罪名,以后的仕途还能有好?他们不敢的!” 老太太大惊:“都是自家人,何至如此?” 谢易连连忙道:“自家人自然不会如此,只是还要大嫂嫂帮忙才是,五弟一家眼看就要启程了,沙门岛那个地方是会吃人的,去到那里的人就没几个能活着出来,大嫂嫂真忍心看五弟受这样的苦?” 五弟谢易平是老太爷最疼爱的幼弟,老太太如何能忍心,也罢,官人纵然不在了,她总要替官人守护好他的家人,老太太叹了声:“只我说是没用的,我可以把他们几个找来劝说一二,但能不能成,我可不敢保证。” 谢易连和谢易明纷纷缓了神色:“江诚这里若不行,不是还有清芷吗,她的夫家可是平南王府,这种小事该是不难办吧。” 老太太一听他们提起清芷,冷笑道:“那个是没良心的,前段时间不过是请她帮忙给温良谋个差事,她都不肯答应,你们省省心吧,她如今嫁了个有权有势的夫家,翅膀硬了,根本不把娘家人放在眼里。” “竟有此事?”他们二人皆是大惊。 老太太道:“罢了,提她也是生气,我还是先喊诚哥儿过来吧,有什么话,你们亲自与他说。” 谢江诚早就料到会是如此,从陛下朝堂责骂起,他就觉得此事原本不麻烦,可因为家里有个糊涂的老太太,会让事情变得棘手起来,果然,没几日两位叔祖父就来了汴京。 温婉抱着儿子在房中踱步,听见合安苑的人来喊,不禁说道:“去了合安苑,千万别与老太太顶撞,你只管晓以利害,老太太是能听得进去的。” 谢江诚自然明白,可若只有老太太一人,他还能说动,可有那两位在,怕是难了。 “你放心,这事我心里有数,哪怕老太太和族老责备,我也不会冒险行事。”谢江诚逗了下儿子,小凤哥儿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爹爹。 温婉责备道:“我好不容易要哄睡了,你又来逗他。” 谢江诚笑了笑,连忙出了屋子,可往合安苑去的路上,心就慢慢沉了下来,这次幸亏只是五叔祖父酒后说了几句胡话,若是再严重些,恐怕汴京谢府也要不保了。 老太太也明白,这事喊旁人没用,就只唤了谢江诚来,就像温良那事,反正都要落到他的头上,他苦笑了下,就进了合安苑。 先上前给老太太和两位叔祖父请安,谢江诚才到一旁坐下,淡笑道:“自打来了汴京,叔祖父们从未来过,按理该是孙儿亲自接长辈们进京,实在惭愧。” 二叔祖父谢易明淡淡说道:“你公务繁忙,还是公事要紧。” 谢江诚又道:“既然来了汴京,就多待一段时间,孙儿们陪着到处逛逛。” 谢易明和谢易连互相看了一眼,还是谢易连性子急一些,开口说道:“我们此次来,不是为了玩的,是为了你五叔祖父,这眼看他们父子俩就要启程前往沙门岛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可不能不帮忙啊。” 谢江诚一怔:“三叔祖父的意思是,让孙儿代替他们去沙门岛?” “你这是什么话!谁让你去沙门岛了!”谢易连眼睛一瞪,白的胡须气得乱颤,“是让你在官家面前替他们求求情。” “那您也太瞧得起孙儿了。”谢江诚斜斜看了老太太一眼:“陛下旨意都下了,谁能更改?若这时候我去求情,不但不能赦免五叔祖父一家,还会连累谢府。” 老太太神色一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谢易连哼道:“那当初陛下登基,还有你的功劳在里头呢,如今五弟不过是说了几句醉话,陛下就责罚得这么重,就不怕失了功臣的心吗。” 谢江诚倏地抬眸,眉头拧在一起,沉声道:“三叔祖父慎言!这种话也是能随便乱说的吗!” 谢易连不满被小辈呵斥,才要开口,就被二哥的眼神惊了回去,谢易明知道这个弟弟鲁莽,方才那些话,别说是谢江诚,就是他听了也一身冷汗,这幸亏是在合安苑都是自家人,不然若传了官家的耳中,那还得了。 谢易明打圆场道:“你三叔祖父口不择言,你莫要放在心上。” “我放不放在心上不要紧,要紧的是陛下会不会知道这些话。” 谢易连低声嘀咕道:“咱们在家里说的话,陛下怎么会知道?” 谢江诚淡淡抬眸:“五叔祖父在金陵说的话都能传到陛下耳中,还有什么不能的?” 他这样一说,谢易连也是惊着了,呶呶嘴噤了声,谢易明觉得谢江诚实在是有些得寸进尺了,哪有这样和长辈说话的,遂冷声道:“你三叔祖父纵然说错了话,你做小辈的规劝即可,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谢江诚连忙道:“孙儿不敢,孙儿都是为了三叔祖父着想而已。” “哼,此事不提就是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想想怎么求官家宽恕老五,说起此事,听说你并未在官家面前求情?你当初若肯替他们多说半句,他们也不至于被流放沙门岛。” 谢江诚淡淡一笑,他要是开口替他们求情,那如今被流放沙门岛的就不只他们二人了。 “此事,孙儿无能为力。” 他说得毫不犹豫,谢易明怒拍了案几,站起身来:“你当真要如此忘恩负义?” 到底是年纪大了,一路从金陵到汴京,途中也未曾停歇,到了谢府,又生一肚子气,谢易明站起身来就一阵摇晃,险些站不住,老太太忙让下人扶住,劝慰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别气坏了自己。” 谢易明缓了口气,目光依旧放在谢江诚身上,怒道:“谢家家业是当年我们五兄弟打下的,如果不是有谢家的优渥生活,你能自小饱读圣贤书,年少成名?谢家将你培养成才,如今要用你的时候,你倒成了白眼狼!” 谢江诚来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他们不会说什么好话,可也没想到给他扣这么一大顶帽子,可他早已打定主意,这事做不得更帮不得,此刻他反问道:“谢家培养的也不只我一个啊,江敏和江言去年也入仕了吧?” 谢江敏和谢江言都是二叔祖父谢易明的孙子。 谢江诚这么说,谢易明自然气愤不已,“他们不过才入仕,且是在金陵做个小官,连官家的面都见不上,能做什么?” “那二叔祖父就肯定我可以?”谢江诚缓了语气道:“并非孙儿不愿帮忙,就像叔祖父们说的,咱们是一家人,原本也谈不上帮不帮忙,只要能做到,都会力所能及去做,只是陛下当朝责骂谢家有二心,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能做什么,我敢做什么吗?” 老太太坐在那儿,半天没说一句话,此刻听孙儿好好道出了为难之处,她才慢慢开口:“你的忠心,官家怎会不知晓,想必是一时气愤才这样说,不会真的疑谢家有二心,你五叔祖父从前最得你祖父疼爱,若你祖父还活着,断然不会放任他们不管的,你好歹想想办法吧。” 谢江诚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祖母,这事儿您别管了成吗?” 老太太脸一僵,谢易连瞪着眼睛道:“有你这样跟祖母说话的吗?你父亲都不敢如此!” 第二百一十五章 去见平南王 第二百一十五章 去见平南王 谢江诚纵然守着原则,但也是敬着长辈的,站起身来赔罪道:“是孙儿不好,祖母别跟孙儿计较。” 老太太也没放在心上,且这不是还要求着他嘛,堆笑道:“傻孩子,祖母怎会计较这些,就是你五叔祖父的事,你总要周旋一二,你若肯在官家面前求个情,兴许能救他们一命呢。” 谢江诚很是无奈:“祖母,他们只是流配沙门岛,陛下并未要他们的命。” “可你也知道,沙门岛那个地方,但凡进去了,有几个能活着出来?咱们到底是一家人,他们犯了错该打该罚就是,但求不要送他们到那吃人的地方去。” 谢易明也明白想要谢江诚在御前求情,就先不能把话说死了,也重新坐下,说道:“是,咱们也知道他们的确犯了错,咱也不是求官家赦免,只是多少看在谢氏一门尽忠的份上,宽宥一二。” 谢江诚与他们分析道:“从前先吴王在世时,虽被禁在汴京,但人总算是活着,江南各处蠢蠢欲动,如今旧主身故,江南正是尴尬境地,也正是官家整肃江南的良机,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我若去求情,让官家心里怎么想?我就算没有二心,只怕官家也会认为五叔祖父之言是我之言,而一并责罚了。” 他字字恳切,也是希望长辈们能明白此中利害,可他高估了他们的胸襟和眼界。 谢易连全然没有把此中利害想明白,只觉得是谢江诚的推脱之言,撇了撇嘴:“说白了,你就是怕连累自身唄?” 谢江诚蹙了蹙眉,谢易连又道:“做人要讲良心,你是谢家的人,是谢家将你养这么大,如今你有幸伴君王,却置自家人于不顾,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吧?” “孙儿句句肺腑,叔祖父们却充耳不闻,这事不是我不管,而是管不了。” “不必花言巧语,如今你做了高官,却忘恩负义,就不怕世人耻笑吗!” 谢江诚沉下脸来,他敬着他们是长辈,才好声解释,可他们却倚老卖老,谢江诚躬身拜了一礼,客气说道:“既如此,那还请叔祖父们自己想办法吧。” 他说完欲转身离开,谢易连一惊,急地起身:“你当真不管他们了?” 谢江诚叹了口气,又无奈又心累,他没有说话,谢易明沉沉说道:“你是小辈,长辈们有命,你好好尊着就是了,纵然你不将我们两个老头子放在眼里,可这儿还坐着你的亲祖母,如此狂悖,完全不将尊长放在眼里!” 谢江诚还未开口,迎面就见父亲进了屋子,谢华淡淡看了他一眼,绕过他给两位叔父问安:“二位叔父莫恼,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谢易明见侄儿来了,说道:“你来得正好,从前你五叔可是最疼你的,你不会不管他吧?” 谢华扯着笑:“二叔想让我怎么管?” 他与五叔谢易平差不了几岁,说是一起长大的也不为过,最是知道这位五叔的性子,说话没个把门的,出了这事他可一点都不稀奇。 “自然是动用谢府的人脉关系,该打点的打点,该通门路的通门路,实在不行在御前求情也是使得的,总之得想办法帮帮他们父子两个啊。” 谢华一听这话,点了点头,颇为赞同道:“打点和通门路都是要使银子的,二叔和三叔这些年也做着一些买卖,该是不缺钱吧?至于在御前求情,江敏和江言也都入了仕,递个折子就是了,也不是多难的事。” 谢易明嘴一抽,板着脸道:“我们虽说也做着买卖,可那也仅够度日,一时也拿不出多少来,你们先垫着,到时候再还你们就是了,按理说大家都是一家人,又分什么你我,可既然你说了这话,叔父们也不能让你吃亏。至于在御前求情,江敏和江言是俩微不足道的,还是江诚有本事些,说话也更有分量。” 谢华呵呵一笑:“敢情叔父们想做好人,却又不肯使力,苦差事都落到江诚头上了?” “你这是什么话,都是一家人……” “既是一家人,就该公平了些,要求情,谁也别想躲开,让江敏和江言一同上折子,各关要打点的地方也一起出力,使了多少银子大家平摊,至于最后能不能帮到五叔,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你……” “江诚是个孝顺的,不愿顶撞了你们,你们也别为老不尊,欺负我儿子,也得问我答不答应。”谢华脾气火爆,大家都知道,老太太只喊了谢江诚来合安苑,就是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若在场,指定坏事,可他听见消息还是自己来了。 谢易明和谢易连简直气得要死,大骂道:“我们怎么说也是你的叔父,是长辈,你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谢华早就烦透了这些族老们,从前父亲还在时,他们就是附骨之疽,只会借着谢家的势为非作歹,说什么谢家家业是他们五兄弟打下的,他们只是没有拖后腿罢了,没有父亲拼搏半生,哪有他们后来的好日子。 “既是长辈,就该拿出长辈的样子来,父亲和四叔都不在了,按理说你们该撑起谢氏,可这些年来,你们除了伸手要钱和吩咐我们大房做事外,有丝毫用处没?江敏和江言的官位是怎么来的,真当我们没数吗,不过是念着点骨肉情分不说破罢了。” 谢华是极看重家人的,原本他大可不必将话说得这么难听,可他们想拖江诚下水,门都没有。 “你……真是反了天了,反了天了!”谢易明抬起拐杖指着他,手指都在颤。 老太太这一生,最是拿这个小儿子没办法,呵斥道:“你说这些话做什么,他们是你的叔父,是你父亲的亲弟弟,你想气死他们吗!” 谢华气性大,可消得也快,用妻子的话说,他就是个无赖,最会哄人,也最会气人。 他躲开了二叔的拐杖,笑嘻嘻说道:“我就随便这么一说,叔父们也随便一听就得了,反正今日我是把话放这儿了,江诚能到如今这番天地,那是他自己用功,自然,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日复一日的谆谆教导,和叔父们什么相干?五叔遭罪,于情于理都该帮,但违反法制、有负君王的事,坚决不做!” 谢江诚在身后听着父亲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婉儿总说他爱耍无赖,如今他总算知道了,都是遗传了父亲啊。 老太太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可不如孙子好说话,今日这事是不能决断了,而谢易明和谢易连早就被气的说不出话来,老太太到底担忧他们年纪大,若真气出个好歹来,才更是麻烦,遂挥了挥手,让儿子和孙子赶紧离开。 谢华和谢江诚一走,谢易连就对着老太太说道:“大嫂嫂,他们父子俩说的话你可都听到了,就算是大哥在世时,都不曾对我们兄弟几个冷过脸啊!” “是是是,他们的确过分了些,回头我定好好责备他们,让他们给你们赔不是。” 他们二人气的不说话,老太太又道:“你们一路奔波,想是也累了,就先住下,咱们慢慢想法子,总会有法子的。” 不然还能怎样,谢江诚咬牙不松口,谢华又脾气硬,根本没办法再说下去。 翌日一早,养足了精神的两位老头子商量了下,决定去平南王府走一趟,不过他们二人冷静了一夜,也反思了下自己,昨日在合安苑,一开始仗着谢江诚性子好,的确是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 这毕竟是求人办事,纵是长辈,语气该软的时候也得软,于是二人一合计,今日去平南王府,一定要放低姿态,不说别的,平南王府可与谢府不同,谢府那毕竟是在自己家,怎么都好说,若是去平南王府还耍横,只怕被人家捆了赶出来,那才是老脸都丢尽了。 清芷压根没想到族老们会直接来平南王府,她是想过这事就和温良那事差不多,若三哥哥那儿不松口,指不定还要求到她这儿,可她也只是以为老太太会喊她回去,她都想好借口了,结果两位叔祖父竟先来找她了。 但人家聪明之处就在于,他们不来找清芷,人家是倚老卖老来见平南王的。 平南王听说清芷的叔祖父们进了京,且来平南王府拜见,他哪敢托大,纵是身份摆在这儿,可对方才是长辈,连忙亲自出来迎接,清芷得到消息时,人家二老已经在北苑喝上茶了。 赵初临还没回府,清芷吩咐阿荇在南苑等着,只要赵初临回府,就立马与他说一声,她则连忙去了北苑。 两位叔祖父在堂上坐着,平南王和王妃都在,清芷心沉了沉,上前见礼问安,平南王还说道:“族中长辈进京,你这孩子该早些让我们知道,我们也好给世叔门接风洗尘啊。” 清芷淡淡一笑,对着两位叔祖父言道:“叔祖父们昨日才进京,孙女想着你们一路劳累,昨日便没敢惊扰,原想着今日回谢府请安拜见的,没想到叔祖父们倒先来了,真是孙女的罪过。” 第二百一十六章 倚老卖老 第二百一十六章 倚老卖老 谢易连怕自己在王爷和王妃面前说错话,没敢先开口,谢易明慈爱地望着清芷,笑道:“两年不见,最小的三丫头也嫁了人,瞧着越稳重了。” 清芷不好意思说道:“可是在叔祖父们面前,孙女情愿还是那个不懂事的小丫头。” 谢易明嗔道:“在公婆面前说这样的话,也不怕笑话。” 平南王妃淡笑不语,要不是王爷非要她过来,她根本懒得来见清芷的家人,平南王则摆了摆手,笑道:“自家孩子,不妨事。” 谢易明和谢易连见平南王这样好说话,且瞧着清芷在夫家颇受重视,心里就越有底了,主动说道:“算起来,和王爷也有五六年没见了,从前在金陵时,还总能遇到。” 说起从前,平南王也很是感慨,当初他只是个商人,虽钱财不少,大多数人也给面子,到底是不曾深交,可谢府是官宦人家、书香门第,却不嫌弃他们一身铜臭,主动让初秀他们兄弟几个和谢家的哥儿一起读书,他心中很是感激。 “从前在金陵时,也多亏了世叔门的关照。” 平南王客气了句,谢易明和谢易连可不敢顺着答话,另说道:“清芷在王府,没给王爷和王妃惹麻烦吧,若她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王爷和王妃多担待。” 平南王妃淡淡一笑:“不曾。” 满金陵的人都知道平南王妃性情寡淡,对外人向来如此,他们也不计较,自然也不敢计较。 平南王却有些歉意说道:“这孩子都挺好,反倒是平南王府让她受了许多委屈。” 清芷连忙摇了摇头:“父亲严重了,这辈子能和父亲、母亲做家人,是清芷的福气。” 清芷和夫家相处融洽又和睦,谢易明和谢易连看着自然欢喜,有平南王府这样的亲家,那只会给谢氏带来无限荣耀。 谢易明斟酌了下,才缓缓开口:“初次来王府拜见,本不该多说什么,老朽也没脸跟王爷开这个口,只是被骨肉亲情所累,不得不赔着老脸跟王爷求个情面,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二叔祖父这一开口,清芷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实在没脸再抬起头来。 与此同时,谢府里。 谢江诚匆忙来见父亲,谢华今日休务在府,一见儿子惊讶道:“今日怎么回来这样早?” 谢江诚拧着眉头道:“两位叔祖父去了平南王府了。” 谢华大惊:“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我也是才得了消息,就立马回来了,他们去平南王府,还不知清芷能否应付得来。” 谢华很是气愤,昨日祸害他儿子,今日又去祸害他女儿,敢情都来欺负他家啊!清芷高嫁了王府,本就该事事小心,娘家的人怎能去添乱呢! 而平南王听了谢易明说的事情,微微一愣,他是极少去关注那些个小事的,是以谢氏族老在金陵被人密告缅怀旧主一事他并不知情,此刻见谢易明目光沉沉、一脸羞愧的模样,惊讶道:“世叔何必说这样见外的话,是生何事了?” 谢易明叹了声:“是我们家那个不成器的五弟和侄儿,醉酒说了几句醉话,被人告到了官家面前,判了流刑,配沙门岛。” “竟有这种事?”平南王的确是很惊讶,他完全不知道这事,不过他却明白,既是配沙门岛,那这醉话一定不简单,他缓了片刻才问道:“不知五世叔说了些什么?” 谢易明老脸一红,眼神闪躲了下:“就……就先吴王病逝,了几句牢骚。” 平南王心一沉,面容便严峻了起来,平南王妃坐在一旁,也蹙了眉头,她冷冷看了清芷一眼,可巧清芷也抬了头,与婆母目光相撞,心里更是慌了慌。 可不是嘛,自己的娘家长辈从没来过平南王府,这头一次来就开口求人帮忙,还是这样烫手的事儿,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婆母怪她也在情理之中。 平南王沉默片刻,才略有些遗憾说道:“世叔也别太担心了,虽说官家的旨意咱不能违抗,但好歹能在途中和沙门岛打点一二,不至于让五世叔他们吃太多苦头,等过个几年,也就回来了。” 谢易明一梗,正思索着该怎么开口,谢易连就有些沉不住气了:“五弟和侄儿就是醉了,胡说了几句,真的就那么大的罪过吗,王爷能否使使法子,别让他们去沙门岛了,您可是平南王,手握重兵……” 谢易连的话被二哥一阵猛咳打断,他愣了愣,见二哥一个劲给他使眼色,终是闭了嘴。 谢易明看着这个糊涂弟弟,求帮忙就求帮忙,说什么手握重兵的话,这又不是逼宫谋反,难道还能威胁官家不成。 平南王微微皱了眉,只是对方毕竟是长辈,他不好说别的,只是道:“让陛下动了怒,那就是大罪过,陛下既然已经下了旨,那是万不能更改的,本王也只能在途中多加打点,让五世叔少受点罪罢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识趣儿的人本不会再说什么了,可谢易明来一趟汴京不易,且在族中是立下保证的,若是到头来办不成,回去还不被族人笑话死,遂硬着头皮开口:“陛下的旨意自然只能陛下自己更改,若是王爷肯在官家面前求求情,这事说不定还有的商量。” 平南王妃真是没见过脸皮这样厚的人,在官家面前为一个罪人求情,他们当自己是谁了,值得平南王府花这样的脸面,她才要冷冷开口,清芷就抢先一步说道:“情面再大也大不过法制,叔祖父们关心则乱,一时没想明白也是有的,只是这样的话可莫要再提了,这可不是不痛不痒的小事,说严重了些那是不敬君王、蔑视皇权,谁敢去求这个情?” 平南王妃本是要轰他们走的,见清芷先说了这样的话,就暂时压下了,谢易连恼怒望着清芷:“旁人说这样的话也就罢了,那可是你的亲叔祖父,你这样说,岂不是让族人寒心吗?” 谢易明也说:“旁的人自然是不行,可若是王爷肯在官家面前求求情,官家定不会因这等小事就恼了王爷的。” 这样的话说出来,清芷都羞愧难当,说难听了些,这二人倚老卖老,以为自己脸很大吗?要平南王替他们奔波,淌这趟浑水,也不嫌害臊。 平南王是极看重清芷的,但这亲戚却实在不是什么好亲戚,他以为自己已经说的够清楚了,可人家就是一定让他相帮,难道非要闹得难堪了才算完?毕竟亲戚一场,又是长辈,他不愿真撕破脸皮,正为难不知该怎么开口,下人便禀报,说谢二老爷和祭酒大人前来拜见。 平南王一时竟不知这是来帮他的还是又来让他求情的,清芷倒是心下一松,忙说道:“想必两位叔祖父出府久了,父亲和三哥哥不放心,来接您们了。” 清芷这样一说,平南王才连忙让人请进来。 谢华是憋了一肚子气来的,到了平南王府,又听说两位叔父是直接来见平南王的,更是气得浑身颤,这他们要是来见清芷还好说,敢情都闹到王爷面前了,这让清芷以后在夫家如何抬得起头来。 谢江诚见父亲一身火气,劝道:“待会儿见了王爷和王妃,您可说话注意着点。” 谢华自然明白,他脾气差归差,可不能在女儿的夫家给女儿丢脸啊,可一想到两位叔父恶心人的做派,就忍不住道:“早知道他们会来找平南王,我就该让人看住他们的,这两个老……” 他清了清嗓子,将不敬的话咽了下去,“等会儿不必与他们废话,只说是家里有事急等他们回去,赶紧带走就是了。” 免得在王府里丢人现眼。 父子俩到了北苑厅堂,先上前见过王爷和王妃,平南王和谢华是亲家,虚扶了把,就听谢华客气道:“两位叔父年纪大了,出府这么久,家里人实在是担心,打扰王爷了。” 平南王笑道:“不妨事,长辈们过府,我们自是欢迎的。” 谢易明和谢易连一见这父子俩来了,就气不打一处来,可他们再能耐,也不敢在王府里撒泼,只能忍着怒气跟他们一起离了,清芷一路送到了府门口,还被两位叔祖父好一阵埋怨。 清芷心里很是难受,不为别的,她就觉得对不起王爷。 谢华见女儿被斥责,更是恼怒,哼了声:“两位叔父真有能耐,敢吩咐平南王替你们做事,王爷那是看在清芷的面子上才敬着你们,你们还反过来责怪她,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谢易明和谢易连气得不想和他说话,拄着拐杖就离了,谢江诚无奈吩咐马车跟上,才劝着两位老人上了马车。 清芷原路返回,想着去跟王爷道个歉,可才走到半路上,就被王妃叫了去,她心里一沉,连忙来见婆母。 平南王妃见到她便没好气,冷冷问她:“是你让他们来的?” 清芷怔了怔,眼睛就红了:“母亲误会了,我也不知道叔祖父们会来找父亲,对、对不起。” 第二百一十七章 告密之人 第二百一十七章 告密之人 清芷心中万分自责与愧疚,人与人之间原本就该守着分寸,像叔祖父们这样没有分寸的亲戚最是麻烦,她生在谢府不能自己选择,摊上这样的娘家只能自认倒霉,可她却把这些浑水带到了平南王府。 如果不是因为她,叔祖父们哪有资格来平南王府倚老卖老说那些话,只怕连王府的门都进不了,平南王本是满脸喜气,客气相迎,哪知迎进府的竟是个麻烦,惹一肚子气不说,还顾及着两府脸面不好多说什么。 婆母生气恼怒也在情理之中,不论怎么责骂,她也只能受着。 平南王妃也的确是被那两个老东西的厚脸皮给惊着了,就算王爷真能在官家面前求情,又凭什么冒着被责备的风险帮他们,也真好意思开这个口。 “以后别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人都往平南王府里带,如今还不是你当家呢!”平南王妃冷声训斥。 清芷本想说不是自己带他们来的,可她半句话都说不出口,平南王妃又继续说道:“三郎事事顺着你,他要做什么我不管,但你们要是敢牵连平南王府,别怪我不留情面。” 清芷嫁进来也有一年多了,婆母冷淡归冷淡,还从未这样怒气冲冲指责过,且在她眼里,就是自己将两位叔祖父带来了王府倚老卖老为难王爷。 最难过的,那的确是她的家人,清芷有苦难辨。 “母亲放心,哪怕拼着骨肉情分不要,我也绝不会让官人掺合这件事的。”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平南王府可不是你们的,少把一些污糟糟的事带来王府!” 清芷重重呼了一口气,平南王妃打她离了,清芷出了屋子,脚步转了转,却没有了勇气去见王爷,对于此事,她羞愧难当。 阿荇见姑娘红着眼睛回来,想来也知道两位老太爷在北苑没说什么好话,她只能安慰道:“王爷是明白人,不会因此怪罪姑娘的。” 清芷苦笑道:“就是王爷不怪罪,我心里才更难安。” 王妃当她是个麻烦,叔祖父们觉得她忘恩负义,总归她里外不是人。 赵初临回府时,就见娘子一个人坐在窗边呆,他喊了几声,她也没有反应,他笑着上前,想吓她一吓,走近了才突然现她在偷偷抹眼泪。 赵初临心下一紧,扳过她的肩膀问道:“怎么了这是?” 清芷回过神来,见是赵初临回来了,鼻子一酸说道:“今日叔祖父们来了,为着金陵被人密告一事,来求父亲帮忙。” “他们凶你了?” 清芷摇了摇头,叔祖父们说什么她根本不会在意,哪怕凶她,她装傻充愣也就过去了,只是…… “那是怎么了?你哭什么?”赵初临在她身旁坐下,胡乱抹了抹她的眼泪,可他忘记自己回来还没洗手,往她脸上这一抹,她的脸就变得脏兮兮了。 清芷自己看不到,且她沉浸在自责中,哭道:“对不起……” 赵初临眉头一蹙:“你跟我说什么?再说一遍。” 清芷捂着脸:“你不知道他们有多过分,竟让父亲去官家面前求情,我、我真是没脸再见父亲了。” 她有多悲伤,他能感受得到,赵初临伸手抱了抱她,说道:“父亲不会怪你的,且这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 “因为我,已经给你惹来了不少麻烦了,如今他们竟然闹到了父亲面前,我……” “不准这么想。”赵初临在她耳边说道:“我从未觉得你是麻烦,谁家里还没点污糟事?咱们一起解决就是了。” 她情绪一直很低落,先前三姑妈来王府求赵初临帮忙时,好歹还只是在他们自己院子里,如今可倒好,叔祖父们仗着自己是长辈,竟敢来吩咐王爷做事,谁给他们脸了! 赵初临知道她自责,哄了好一会儿。 有他陪着,清芷有了主心骨,心也慢慢静下来,主动与他说道:“今日三哥哥和爹爹也来了,爹爹还为我出头顶撞了叔祖父呢。” “你心里高兴了?” 清芷慢慢分析道:“从前我总觉得爹爹不管我,任由老太太偏心,主母待我冷淡,他也从来不帮我说句话,反正家里除了三哥哥,没有一个人真心待我,可我如今回头想想,但凡我有事,他还是都向着我的,平日里对我不闻不问,大概也是怕主母生气,更加薄待我。” 赵初临笑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了,我也觉得岳父还是关心你的。” 清芷靠在他的怀里,心里暖暖的,这些年来,她也同样渴望着父爱啊。 二人在窗下说着话,阿荇进来问他们饿不饿,要不要摆席面,清芷才觉着有些饿了,便说道:“摆上吧。” 阿荇才要转身离开,却惊呼道:“呀,姑娘的脸怎么这么脏了?” 清芷愣了愣,自己摸了一把,阿荇就上前抬着镜子给她看,清芷看着镜中脏兮兮的小脸,恼怒地去往赵初临,可哪还有他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竟偷偷溜了。 谢华一行人回了谢府后,谢易明和谢易连就去了合安苑,将清芷骂了一顿,老太太淡淡说道:“我早就说过了她是个没良心的,你们怎么不信呢?” 谢易连气道:“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替我们在王爷面前说一句话,她要是肯求求情,王爷说不定就答应下来了。” 谢易明也很是生气:“王爷是个好说话的,原本该是不难,谁知那丫头不但不帮忙,反倒还让我们不要再提了,被流放的那可是她的亲叔祖父啊!” 老太太如何不知道,清芷能答应才怪呢,“你们也是糊涂,她如今嫁了那么好的夫家,自然事事以夫家为先,为了让自己在夫家站稳脚跟,她还哪里会在乎娘家。” “真没想到,谢家小辈中,竟尽是些忘恩负义的!” 老太太尴尬一笑:“那如今可怎么是好?” 谢易明和谢易连相视一眼,淡淡问道:“大嫂嫂可有法子通通门路?” 老太太心里一慌,连忙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能通什么门路?你们这不是为难我吗?” “自然不是以大嫂嫂的名义,咱可以借江诚的名义去办嘛。” “这……”老太太紧张道:“这能行吗?” “江诚如今圣眷正浓,想必许多人肯帮这个忙的,虽说在官家面前求情这条路子是使不上力了,那咱可以变通一下,只要能将五弟父子俩救出来就行,沙门岛那里可以找人顶替嘛。”谢易明继续说道。 老太太心里有些慌乱,问道:“如何顶替?看守又不是傻的。” “所以才要通路子找人帮忙啊。” “让、让我想想。”老太太是想要救出谢易平父子,可二叔和三叔说的这事她心里没底,以诚哥儿的名义行事,万一牵连了诚哥儿可怎么办? 谢易连站起身来,急道:“大嫂嫂还想什么,没时间了,眼看五弟就该启程了,你若再耽搁下去,就是有一万个法子也不顶用了。” “可这事……” “大嫂嫂这般顾虑,可见是根本没把五弟一家放在心上,可怜大哥走得早,吃了一辈子苦没享一日太平,他生前最疼爱五弟,要是让他知道五弟要去往沙门岛受苦,只怕在地下也难安。” 老太太骇然,想到官人操劳半生挣下这份家业,就是为了一家人能过好日子,沙门岛那个地方的确是会吃人的,她狠了狠心,说道:“那我试试,但先说好,此事万不可连累了江诚,你们行事可要稳妥些。” “大嫂嫂放心吧,我们还能害自家人吗,且要想五弟父子俩能平安,我们自会小心行事。” 谢江诚丝毫不知他们和老太太在背后谋划些什么,可幸亏老太太是个蠢的,平日里撒泼耍混也是仗着儿子孙子个个孝顺,她自己如何能成事,此事才刚有个苗头,就被人捅到了谢江诚面前。 人家既然看在谢江诚的面子上办事,总要和谢江诚通通心思,不然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万一被捅出来,谢江诚一个否认,他们找谁说理去,老太太不明白这个道理,官场上的个个都是人精,人家能不弄清楚背后之人是谁就办事吗。 可谢江诚并未去找老太太,就让她和叔祖父们以为此事会有转机吧,不然且还要闹下去,等着五叔祖父父子俩去了沙门岛,这事就尘埃落定了。 这日出了宫门,谢江诚就被赵初临拦下了,虽说清芷不让他掺合,可他看着清芷自责,也怕那俩老头再来平南王府,还是动手查了查,这一查,却是让他吃了一惊。 “你可知谢家族老在酒楼说的话,是谁告的密?” 谢江诚拧着眉:“不是说是被酒博士听了去,偷偷报官的吗?” 赵初临低声道:“你还真当这世上那么多正义之士?我前些天请人帮忙查了,昨晚才送来的消息。”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使坏?” “还不是旁人,告密的竟是你的岳母大人,一开始我也不相信,反复确认过了,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暗害起自家人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芸娘 第二百一十八章 芸娘 谢江诚大惊:“是她?三姑妈?” 赵初临问道:“她与你五叔祖父有过节?” 谢江诚摇了摇头:“他们同在金陵,温家凡事还要多仰仗谢氏族老,她做什么要自掘坟墓?” “那就不得而知了,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赵初临这样问他,也是知道他在乎温婉,纵然温婉可以不去管谢梅和温良,可她终究还是在乎父亲的。 谢江诚果然摆了摆手:“罢了,反正五叔祖父马上就要启程了,先不要节外生枝了。” 赵初临自然尊重他的意见,便不再多言。 谢江诚最近被这件琐事缠身,一直忘了问赵初临齐昀的事,此刻想起顺便问道:“齐昀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被撤职了?” 赵初临一怔,笑了笑不言语,谢江诚道:“是你做的?” 赵初临叹了声:“别告诉清芷。” “怕她觉得你心狠?” 赵初临不否认,说道:“纵然齐敏儿死了,可每次想到她对清芷做的事,到底意难平。” 人们总觉得一个人死了,就能抹去她生前的罪孽,可在赵初临看来,齐敏儿纵是死上一百次都不够的,清芷和周小鱼在冰窖中受的苦,谁都不能代替,也不能抹去。 难道一个原本就不想活了的人,在她死前就能为所欲为吗? “齐昀纵然不知道他母亲和妹妹用那冰窖做害人的事情,但私自采冰,原本就是以权谋私,不算冤了他。” 谢江诚见他如此心疼清芷,清咳了声,握拳抵唇道:“那次我说的话并非出自本意,我是见到清芷受罪心中恼怒,你别放在心上。” 赵初临呵呵一笑:“难得啊,你也有跟我赔不是的一天。” 谢江诚瞥他一眼:“哪个跟你赔不是了。” 他们自小一同长大、一同读书,早已如亲兄弟一般亲密,哪会在乎这些,玩笑打闹倒是常有,只是如今都已成家立业,不会再像儿时那般了。 上次的事赵初临压根没放在心上,且他原本就觉得谢江诚那些话说得极对,确实是他没有保护好清芷。 沈延清骑马从他二人眼前经过,稀奇道:“两个大男人散什么步,还不快快回家?” 赵初临故意说道:“你每天这么急着回家是做什么?都成婚一个多月了,还被娘子管这么严?” 谢江诚失笑,沈延清却是脸皮极厚,哼道:“我这是新婚燕尔,哪像你们两个,天都快黑了还不回家,这是准备去寻芳馆听曲呢,还是会佳人啊?” “说起寻芳馆,谁能比你熟?” 对于从前的光辉事迹,沈小侯爷毫不避讳,原本该骑马走的人,突然下了马,低声道:“最近寻芳馆新选了花魁,是一个叫芸娘的,你们听说了吗?” 这二人相视一眼,见彼此眼中情绪便明白了,清咳道:“这可是汴京城里最时兴的话题了,哪个能不知道?” 沈延清啧啧道:“听说没有人见过芸娘的真面目,那你们说她是怎么选上花魁的?” “这么想见她?”谢江诚笑道。 “我就是好奇,好奇你懂吗,我就不信你们不好奇?”如今汴京城里的公子哥们,讨论最多的就是寻芳馆的芸娘,曾有人豪掷万贯想与芸娘共度良宵,可对方都没瞧上,芸娘出场从来都是轻纱遮面不露真容,那声音如黄莺出谷、娇美轻柔、风风韵韵,听之不忘。 沈延清才不信他们两个就一点都不好奇。 赵初临微窘:“你既如此好奇,怎么不去寻芳馆看一眼?说不定芸娘见你风流倜傥,就把面纱取下来了呢。” 沈延清笑道:“我不行,得子安去才行,芸娘喜欢才子。” 谢江诚忙说道:“别扯上我,要去你们去。” 沈延清想想家中脾气火爆的娘子,还是算了吧,他们两个去,顶多是被自家娘子骂两句,可他是要受皮肉之苦的,沈延清继续撺掇道:“子安有什么好怕的,温婉性子那么好,又温柔又体贴,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打住吧,你知道什么。”谢江诚懒得理他,继续往前走,温婉是不会动手,可她会膈应人啊,十天半个月不和你说话,就那么冷着,还不如被打一顿呢。 赵初临见沈延清目光转向他,吓得连忙躲开:“要去你自己去。” 沈延清无语道:“就是好奇去见识一下,又不做什么,看把你们吓得。” 八月中旬,谢易平父子俩被押往沙门岛,谢易明准备的顶替之人根本没有用上,他和谢易连在合安苑就闹上了。 老太太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对方明明答应了啊,且这些天一直都很殷勤,还让她放心说绝对不会出问题,怎么人就被押走了呢。 “大嫂嫂,你可是再三保证过的,你说没问题,我们才信你的,现在是怎么回事?五弟要是去了沙门岛,这还能有好吗!”谢易明压不住怒气,可到底也不会对着长嫂怎么样,只是免不了埋怨几句。 老太太心下愧疚,说道:“不如我派人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问什么,这摆明了是被人家戏弄了!”谢易明回过神来:“会不会是江诚知道了什么,故意坏了事?” 越想越有这种可能,这日谢江诚才回府,就被叔祖父质问,可他哪会承认,愣愣道:“二叔祖父说什么?你们去找了严大人?你们怎么能背着孙儿做这种事呢?” “你少装傻,你敢说你不知情?” “您既然瞒着我做的,我又怎会知道?”谢江诚就咬定自己不知情,谢易明纵是有所怀疑,也没有证据,且五弟和侄儿已经被带走了,如今什么法子都不顶用了。 两位老人家长途奔波,只为了幼弟一家,老太太想着他们兄弟感情这样好,而自己什么忙都没帮上,很是愧疚,想着让他们在汴京多住些时日,可他们来这一趟,伤透了心,带着怨气就离了。 老太太还叹道:“若是从此生分了,我如何有脸去地下见官人啊。” 谢华和谢江诚听了这话,原本该生的气也生不起来了,老太太就是个糊涂性子,可待老太爷,却是情深意重。 清芷听说两位叔祖父离了京,心才放下来,她老早就想去看小凤哥儿,无奈一直避着老太太和叔祖父,如今他们离了,她才赶紧来谢府。 小凤哥儿两个多月了,胳膊腿瞧着也壮实了不少,清芷抱在怀里就舍不得撒手,温婉笑道:“按理说他这么一点还不会认人,可不知怎么的,旁人一抱他就哭,就会缠着我,你来了,我好歹能松快些。” 清芷稀奇道:“可我抱着,他一声没哭呢。” “所以才说我能松快些呀,这小东西一点都不讨喜,想当初云哥儿几个月大的时候,谁抱都扬着一张笑脸,多喜庆。”自己的孩子,又是喜欢又是嫌弃,清芷听着她抱怨,可脸上说不出的高兴。 她酸道:“你这是在我面前显摆儿子呢?” 温婉羞怯一笑,嗔道:“那你也赶快生一个啊。” “你又来了。”回回来,回回都要催生,“你都快赶上老太太招人烦了。” “这话你敢不敢在老太太面前说?也就私下里有本事。” 清芷抿嘴痴笑,她要是在老太太面前这样说,估计老太太能拄着拐杖将她打出去。 果然人就不能在背后说是非,清芷这边才提了句老太太,合安苑就来人喊她过去了,她讪讪道:“老太太该不是有顺风耳。” 温婉一寻思,该是为了五外公的事,老太太有火没处呢,便说道:“我与你一起过去,她见着凤哥儿再大的脾气也不出来了。” 果然如此,老太太原本心里很是埋怨清芷,怪她不肯帮忙求一求平南王,可见着温婉抱着小凤哥儿进来,脸上顿时就笑开了花,忙伸手接了过去,而小凤哥儿也实在是给姑姑面子,知道要讨好着曾祖母,竟任由曾祖母抱着,一点都没哭。 老太太一边逗着小曾孙,语气也软了下来:“这事儿虽说是过去了,可咱们到底是理亏,他们两个不顾身体年迈,长途奔波来求咱们,最后却什么都没帮上,怎么都说不过去。” 老太太没有厉声质问,好好与她说话,清芷也不是不识抬举的,忙说道:“祖母说的是,没有帮上叔祖父的忙,孙女心里也很愧疚,都怪孙女无能,这样的事,官人也是没法子,并不是不愿帮。” 老太太略嗔道:“何必妄自菲薄,你家姑爷是有大本事的,当初为了救你,私调了巡卫兵,陛下不也什么都没说吗,这件事比起私调巡卫兵可轻多了,虽说如今再说这些都没用了,可……” “祖母说什么?”清芷一下子怔住了,“什么私调巡卫兵?” 老太太疑惑道:“你不知道?姑爷是为了你才调的兵,你怎么会不知道?” 清芷目光一沉,为什么她一点都不知情,赵初临为了她调了巡卫兵?难怪她和小鱼在城外的冰窖都能被他找到,竟是这样找到的,可私调巡卫兵是多大的罪过,怎么会没事呢?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不如给她间铺子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不如给她间铺子 老太太见清芷这模样,是真不知情的,寻思着该是姑爷怕她担心,故意瞒着没告诉,便有些尴尬道:“想来是没多大的事,那段时间姑爷担心你,就没来得及说,后来也就忘记了。” 清芷知道了这事,便有些坐不住了,若真没什么事,赵初临何苦瞒她,她才要起身,老太太竟先对着温婉说道:“我与三丫头有几句话要说,你先带着凤哥儿回去吧。” 温婉看了清芷一眼,有些不放心,清芷温和一笑,冲她点了点头。 温婉抱着小凤哥儿离了,老太太才收回目光,打了使女们下去,清芷还急着回府去,主动问道:“祖母还有什么要吩咐孙女的?” 老太太等着使女们都下去,再无旁人了,才悠悠开口:“没旁的,还是为之前银子的事,最近又有些周转不开,你若是手里有闲置的银钱,就当谢府先借你的。” 清芷当真有些哭笑不得,敢情老太太是把她当冤大头,没钱了就找她要? “上次给的那些,这么快就没了?”父兄们俸禄得及时,如今正值秋收,庄子上也都有进账,这就是撒钱也撒不那么快啊。 老太太只有在求人时,才对她和气些,尴尬一笑:“你叔祖父们进京,求咱们办事,又没给办妥,总不好让他们空着手回去吧?” 得,您可真大方,敢情银子不是从您的口袋里出去的。 “祖母,平南王府虽有钱,可又不是我当家,我哪来的钱?” “三姑爷的俸禄不低吧,你们花的是王府的开销,又不用自己出钱,怎么会没有?”老太太摸得很清楚,清芷和姑爷在平南王府,一应开销都是王府供用,他们有银子都没处使。 “祖母这话说的,官人就算积攒下一些,也不能都拿来给您啊。”她总以为自己肯出钱,老太太总会念她点好,可事实上不论她付出多少,老太太转眼就忘。 老太太不满道:“都说了是借,先借来周转一下,你们也不缺这一星半点的。” 清芷都忍不住想翻白眼,这钱要是借出去,她还指望老太太能还?她上次给了一些,嫁妆也还剩了一些,老太太既然要,她还给谢家就是了,但也要把话说明白了,这样无止境的一次次伸手要钱,就是金山银山也要吃空的,这只能是最后一次。 这次叔祖父们去平南王府一事,彻底让她惊着了,她要明白自己的娘家都是些什么人,赵初临是娶了她不假,可不该被这些污糟事缠身,这样的事若再有一次,她真要羞愧死,没脸在平南王府待下去了。 老太太问她要钱,她只当是还了谢府养育的恩情,她有则罢了,若没有,她也不会将主意打到赵初临和平南王府头上。 清芷望了老太太一眼,却是一叹:“这样大的事我自己也做不了主啊,祖母总要容我回去商议一下。” 老太太一凛:“天底下没有一个夫家愿意女子往娘家拿钱的,你这样说,便是不肯了?” 清芷看起来很是为难,思虑许久才开口:“祖母,是谢家将孙女养这么大,孙女孝敬娘家也是应该的,可您也知道,我虽说嫁到了平南王府,官人也还算体贴,可王府是王妃管家,而官人的钱,我也不好总拿来接济娘家,不然日子都要过不下去的,我手里偷偷摸摸攒了一些,祖母想要,尽管拿去,可紧着些花,再也没有了。” 清芷前头说了那么多,老太太以为她要哭穷拒绝了,没想到话锋一转答应了下来,老太太可不去想以后如何,只要这次清芷能给就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唄。 老太太欢快地“唉”了声,清芷便道回去准备银子,赶明儿给老太太送过来。 赵初临说了今日会早回来,清芷回府时,果然他就已经在家了,赵初临见她回来了还笑道:“我正准备去接你呢,你就自己先回来了。” 清芷望着他,又生气又心疼,这个人可真有本事,想瞒着什么一点都不让她瞧出来,要不是老太太说漏了嘴,她都不知道那晚生了那样惊心动魄的事,后来他竟半点消息没透露。 “怎么一直看着我?这才半晌没见,就想我了?”赵初临笑嘻嘻道。 清芷一叹,顺势说道:“是,想你了,恨不得生了翅膀快些回来。” 赵初临满脸新奇:“回了一趟谢府,偷吃蜜了?” 清芷瞪他一眼:“不想听以后可再也不说了。” 赵初临忙起身拉她坐下,笑道:“不论你说什么,我都爱听。” 清芷就是被他的花言巧语蒙骗了这么久,她坐直了身子,与他面对面,认真说道:“那我问你什么,你可不能哄骗我啊。” “我何时哄骗过你?” 清芷握住他的手,低声问道:“你私调巡卫兵,陛下当真没有处罚?” 赵初临内心一震,小心翼翼道:“你都知道了?” “我要是不知道,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赵初临正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清芷就先一步说道:“不许骗我,你若不告诉我实情,我只会更担心,你知道的。” “那我真说了?” 清芷心下一紧,她再无知也明白私调巡卫兵是大罪,不可能因为他是平南王之子、是陛下信重之人就不追究的,她忐忑道:“你说吧,我听着。” 赵初临见她这紧张的样子,笑道:“你别害怕,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就是可能要上战场了,但那至少也是明年的事儿了,早着呢,我没告诉你,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清芷只听见上战场那几个字,心里就慌,“要、要打仗了吗?” 赵初临忙捂住她的嘴,摇了摇头:“这话说不得,你心里明白就行了。” 清芷努力定下心神,抱着他的胳膊言道:“无论生什么事,无论你要做什么,你只要记得,我都会在家里等你回来。” 远派也好,带兵也好,她都等他,多久都等。 赵初临捏了捏她的鼻子,“吓到你了?这事儿如今还说不准,你先把心放回肚子里,咱们先把眼前的日子过好了再说。” 清芷软软应下,她本想说以后不要为了她做这样危险又自毁前程的事,可她想了想还是罢了,若是赵初临出什么事,她只怕拼上性命也是肯的。 赵初临问她:“你就为这事匆匆回来的?” “我乍听此事,怎能不震惊,老太太……”清芷提起老太太,才想起她又开口要钱的事,无奈道:“她又说府上周转不开,问我要钱了,我准备把剩下那些嫁妆都变卖了折成现银给她,以后她若再开口,一个铜板都没有了。” 赵初临惊讶道:“谢府开销这样大?” “你又不是知道她,最是要面子,两位叔祖父离京,估计是带走了不少东西。” 都伸手问孙女要钱了,还要充脸子,赵初临却是心疼清芷的嫁妆,说道:“你那些嫁妆统共也没剩多少了,就留着吧,她要钱,你就直接拿了现银给她就是了。” “那可不成。”清芷想都没想就拒绝,可又想到上次就为这事莫名其妙吵了起来,她慢慢缓下语气说道:“我跟她说是我自己偷偷攒的,以后再也没有了,她若再不知足,我就把这事捅出去,看到时候丢脸的是谁!” 赵初临却是道:“她尝了两次甜头,只怕以后更要狮子大开口。” “反正我就是没有,我就不信她好意思直接问你要。”可话说出口,清芷就顿住了,以老太太的行事风格,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若清芷咬牙不给,她说不定还真能对赵初临开这个口,怪只怪赵初临在谢家人面前太看重清芷了,老太太办事糊涂,这种事却最是精明。 “不如这样吧,我在西大街有两间铺子,其中一间就在街头,位置很好,行人也多,咱把这间铺子送给她,每月都有稳定进账,总比你给她银子强。”赵初临与她商量。 那间铺子清芷是知道的,她喃喃道:“那铺子每月都几百贯的流水,毛利也有一百呢,给了她多可惜,而且如今西大街的铺子可是有市无价。” 赵初临笑道:“你个小财迷,咱们也不缺这一间铺子不是?你给了她一劳永逸,免得她以后再来烦你啊。” “可是……”那到底是赵初临的铺子啊。 “听我的,就这么办了,把铺子给她,她要自己经营也罢,是租出去也罢,都与咱无关了,咱落得个轻松自在,她每月收银子的时候还能念你点好。” 清芷可不敢指望老太太念她好,她巴不得老太太永远别想起她来,清芷担忧道:“可让她知道你这样好说话,肯将西大街的铺子送给她,只怕以后她更有麻烦你的时候。” “那就不让她知道是我送的唄。” “那你得配合我演一场戏才行。”清芷也想借这个机会让谢家的人知道,她在赵初临心里其实没那么重要,别什么事都来麻烦他们,若惹急了,她被赶出平南王府,有老太太哭的时候。 第二百二十章 赵初临要休她? 第二百二十章 赵初临要休她? 这日,白府里,谢清蕊才送走了白珏,刘嬷嬷就找来了。 “姑娘,才听到的消息,三姑娘已经回娘家住了两日了。” 谢清蕊扬着眉:“谢清芷?她跑回娘家做什么?” 刘嬷嬷跟着姑娘进了院子,才说道:“是与三姑爷吵了一架,她一气之下就回了娘家,结果都两日了,三姑爷愣是没去接她。” 这倒是稀奇了,谢清蕊呵呵道:“他们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也会吵架?还闹得这样厉害?” “可不是嘛,要说这三姑娘也忒不识抬举了,竟然将三姑爷的私产拿来接济娘家,被三姑爷现了,吵得凶着呢。” “还有这等事?”谢清蕊真是大开眼界,都说谢清芷聪慧,可这种蠢事她都做得出来,“仗着赵初临给她点脸面,她还真就蹬鼻子上脸了,如今怎么着,自作孽!” “就是啊,平南王府纵有金山银山,那也不是她的啊,平日里赏她口饭吃,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谢清蕊突然心情大好,“我也有好些日子没回谢府了,就今个儿吧,回去瞧瞧我那个被夫家赶出来的三妹妹。” 清芷的确已经在谢府住了两日了,老太太都要被她急死了,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整日抱着小凤哥儿不撒手,温婉看着儿子整日被她霸占着,忍不住说道:“你还准备住几日?你家官人可是跟你三哥哥抱怨了啊,你要再不回去,他就要来接你了。” 清芷撇嘴道:“怎么?让三哥哥多养我几日,你就不得了?” 温婉说不过她:“行吧,你爱住几日就住几日,闹得全家人都为你担心。” “她们哪是为我担心啊,她们是担心失了平南王府这个倚仗。”清芷心里跟明镜似的,除了父亲真心关切了几句外,其余的人有哪个是为她好的? 老太太着急上火,就怕赵初临不要她,一个劲让她赶快回去,好好跟赵初临赔个罪。 她也不想想,这事的症结在什么地方,明明是她没有分寸问清芷要钱,清芷也是为了给她铺子,才闹成如今这个局面的,可她倒好,不说心疼清芷,只想着让清芷回去赔罪。 今日又是如此,这一大早的,合安苑就来喊她,就连温婉都知道为了什么:“指定让你赶快回去呢,你要是再不回去,她都能捆了把你送回平南王府。” 清芷戚戚然:“这我倒是信的。” 老太太还真能干得出来,为了谢府荣耀,就是让她自己去赔罪,她怕也肯。 不过清芷也没打算再住下去,毕竟赵初临只给了她两日的时间,这两日,她实在是见识到了她家官人有多黏人了,才一晚上没回去,他就在三哥哥面前抱怨,还给她带话,让她赶快回去,不然晚上他就要来捉人了,好歹被清芷劝住了,这才又住了一晚。 今日她要是再不回去,这场戏算是白演了。 老太太这两日急得嘴上都生了疮,清芷觉得这要是真为了她担心,她怕是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可惜并不是。 “祖母,您找我?” 清芷平平淡淡的摸样,老太太看了更是着急:“三丫头,你就回去吧,总是在娘家住着,和姑爷都生分了。” 清芷颇为委屈:“他说了那样过分的话,难道让我回去给他赔不是吗?” “可毕竟是你犯错在先啊。” “这不是祖母让我做的嘛。” 老太太被她的话一噎,也说不出别的来,只能和气道:“我原先觉着姑爷看重你,是把你放在心尖上疼的,哪成想他这次会生这么大的气,这次的确是祖母没有考虑周到,你就回去给他认个错吧。” “我不,除非他先跟我认错,祖母您不知道,就为了那么一间铺子,他就扬言要休我,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什么?他竟说了这话?”老太太大惊,这句话也实在是吓着她了,她拄着拐杖颤悠悠起身,旁边邹嬷嬷连忙上前扶住,老太太一步步走到清芷面前,尽量好声说道:“丫头啊,你怎么不早说,姑爷都说了休妻这样的话了,你还不赶快回去,难道真要等到被休的那日吗!” 清芷绞着帕子,就哭了起来:“从前的那些好他全然不顾,成婚一年,原来都是假的,说什么体贴爱护,不过是糊弄人的假象,祖母,我们都被他蒙骗了。” 清芷哭得梨花带雨,老太太倒不是心疼她,就觉得这丫头脾气倔,要是看不开,和姑爷就不能有好了,她耐心劝道:“从前姑爷待你那样好,我就觉得不真实,男人们大都一个样,虽说也有体贴入微的,可又怎会真的事事以妻子为重?你父亲对你母亲算是言听计从的,可他们吵得架还少吗?傻丫头,你要是看不开这一点,才是自讨苦吃。” 清芷只管哭,说自己拉不下面子回去,老太太又说道:“起码在外人面前,姑爷是给你脸面的,这就足够了,满汴京城里都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不是?” “难道都只为了做给外人看?” “肯在外人面前做戏的男人可不多,大多数连戏都懒得做,起码如今你明白了姑爷并未将你看得那么重,你行事便会小心一些,才不容易被抓着错处。” 清芷擤了擤鼻子,说道:“怎么听祖母这意思,他不看重我,我反倒还要高兴不成?” “自然也不是这个意思,这就是一个美梦,在梦中沉睡久了也未必是好事。” 清芷见老太太想得这么明白,顺势说道:“原本还以为自己嫁入高门、夫君又爱护,能多帮衬娘家,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 老太太嘴一抽,心道你好的时候也没帮衬什么啊,可此刻这话万万说不得,她宽慰道:“你能保住这桩联姻,就是对娘家最大的帮衬了。” “可、可我就这么回去了,他岂不是更不把我放在心上了?” “三姑爷不是个无情的,这次也实在是你做得过分了些,想必这些天他气也消了,你肯低个头,自然就皆大欢喜了。” 清芷拿着帕子将眼泪擦干,才扶着老太太道:“祖母您先坐。” “那你可想通了?”老太太还是不放心,非得问出个明确答复。 清芷点了点头:“罢了,人家是王府公子,总不能指望他来给我低头不是。” 老太太欢喜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了,咱们本来就是高嫁,若再不把姿态放低一些,会被夫家厌弃的。” 清芷也哭够了,若是眼睛红肿着回去,赵初临还不知有多少话等着她呢,可她才要“不情不愿”回平南王府,谢清蕊就来了。 老太太也是许久没有见她的蕊儿了,清芷又答应了会回去,她心情便好了起来,高兴招呼谢清蕊上前来。 谢清蕊甜甜地在老太太面前请个安撒个娇,就把目光移向了清芷:“呦,三妹妹也在啊?” 清芷淡淡一笑:“难道大姐姐不是特意回来见我的?” “这话怎么说?我怎么知道你在啊。” “既如此,妹妹就先走了,不打扰大姐姐和祖母,祖孙亲热了。” “别呀。”谢清蕊连忙拦住:“怎么我一来,三妹妹就要走?我方才来合安苑的路上,听见几个下人说嘴,三妹妹已经在娘家住了两日了?” “这是哪个下人在说嘴,合该乱棍打出去,背后议论主子,大姐姐告诉我是谁,我收拾她们。” 谢清蕊闪躲了下眼神,“背对着的,我没看清,三妹妹为何突然回来住啊?” “我想念谢府厨司做的菜了,就想回来住两日,大姐姐连这都要管吗?” 谢清蕊见她嘴硬,笑道:“莫不是被妹夫赶出来了吧?不然怎么都两日了,他却不来接妹妹回去?” “大姐姐怎么知道他没来接?也是那几个说嘴的下人告诉你的?” “你少嘴硬,如今你都被夫家嫌弃了,还在这儿充脸子呢!平日里装得恩爱,如今怎么着,被打脸了吧?”谢清蕊就是回来看笑话的,谢清芷越惨,她就越得意。 嫁得好又怎么样,也得看有没有那个福气享受才是,相比自己虽然嫁到了白家,可如今白家是她当家做主,夫君事事依从,婆母低调的像是不存在,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比谢清芷被婆家赶出来好得多? 清芷望了老太太一眼,竟不急着走了,反倒又坐了回来,老太太一见就急了,对着谢清蕊嗔道:“这是你妹妹,你怎么能说这样落井下石的话?” 谢清蕊一怔,今日老太太是怎么了,竟然向着谢清芷说话,可她如今没了依靠,全指望着老太太,不敢还嘴,讪讪道:“祖母,我不是……” 清芷打断道:“你怎么不是?是,我如今是被夫家赶出来了,你满意了吗?你心里定然很得意吧,反正你惯爱看人笑话,别人都过得不如意你心里才舒坦,我实话告诉你,我是不如意了,夫君情意都是假的,亲姐姐还来奚落,这样的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就让他休了我好了,我是不打算回去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骂了他多少句 第二百二十一章 骂了他多少句 谢清蕊被她说了一通,气道:“你吓唬谁呢!就你这样不知好歹的性子,活该被休!” “住嘴吧你!”老太太瞪着谢清蕊:“你今日为何会突然回来?真是来看你妹妹笑话的?” “不、不是……” “行了,你不说安慰你妹妹两句,还往人心窝子上戳,你若是回来看我的,就给我闭嘴,好好跟你妹妹道个歉,她还要回王府去呢。” 谢清蕊瞪大眼睛,“要我跟她道歉?” 清芷委屈道:“祖母,我不想回去了,大姐姐说得对,我还充什么脸子,以后都不必了。” 老太太这方才好不容易才劝好的,被谢清蕊三言两语就搞砸了,她急忙说道:“你别听她胡说,她就是个唯恐不乱的,听祖母的话,快快回去吧。” 清芷悠悠望了谢清蕊一眼,老太太忙对着谢清蕊说道:“还不快跟你妹妹道歉!” “祖母……” “不道歉的话,以后再也别回来了!” 谢清蕊大惊,哭道:“祖母是不要蕊儿了吗?” 老太太狠着心不理她,谢清蕊恨恨瞪了清芷一眼,才咬牙道:“是我说错了话,三妹妹海量,别跟我计较。” 清芷不满道:“既是道歉,连‘对不起’三个字都不会说吗?” “你!”谢清蕊看向老太太,老太太别过脸不看她,她只能又说道:“对不起,是我错了。” 清芷这才站起身来,淡淡说道:“大姐姐,以后落井下石这种事不要做,免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清蕊满脸怨愤,她本是回来看谢清芷笑话的,却没有想明白,若谢家失了平南王府这个亲家,老太太就不只让她道歉那么简单了。 清芷午后就回了平南王府,赵初临好似知道她要回来似的,就站在院子里等她。 “娘子,你可算是回家了,这两日我正好清闲,你偏要这时候回谢府去。” 清芷听着他的抱怨,说道:“我与老太太说,那铺子既然给了她,你虽生气,可也决计没有脸再要回去,让她放心经营着便是,她倒也是信的。” “说一说,这两日在谢府,骂了我多少句呢?”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清芷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还真没少骂他,赵初临见她这神情就知自己已经被她骂得一文不值了,他嘀咕道:“你非得让她们觉着我对你不好,那以后她们要是再欺负你怎么办?” “我从前总还念着骨肉亲情,如今早就不在乎了,又怎会被她们欺负。”她毫不在意说道。 二人一起进了屋子,赵初临才与她说道:“对了,周姑娘离开了。” 清芷怔了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她最开始与我说要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在意,只当她是不好意思一直住在王府,可后来她说得多了,我便知道,终有这么一天的。” “她在汴京受了这么多罪,离开也好,说不定会有新的天地。” 清芷不否认,不论是入牢狱被施私刑,还是困入冰窖,她都是被连累的,她并未做错什么,也许真像小鱼自己说的那样,和汴京八字不合吧,只是…… “二哥他?” “二哥已经出城去追了。”赵初临淡淡说道:“不论结果如何,我都尊重二哥的选择。” 清芷对他再熟悉不过,问他:“我怎么觉得你不大乐意他们两个终成眷属?” 赵初临一怔,“有吗?她在冰窖中对你舍身相护,我一辈子都会承她的情,至于别的,我没有任何想法,还是那句话,我尊重二哥的选择。” 他说得越多,越像是掩饰,清芷试探问他:“你是不是也觉得,她配不上二哥?” 赵初临察觉到自家娘子危险的气息,忙摆了摆手:“我怎么会这样想,王府难道就多高贵吗,他们两个互相喜欢,真能在一起,我定然也是祝福的。” 只是他没告诉清芷,二哥曾与他说周小鱼不愿嫁他,二哥随口的一句抱怨,赵初临却放在了心上,他明白周小鱼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身份嫁不进王府,可赵初临扪心自问,如果他注定没法娶清芷,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去招惹她。 但也许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毕竟真的喜欢一个人,就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每个人表达爱的方式不一样,所以他并不会多说什么,若周小鱼与二哥真能结成眷属,他自然也是高兴的。 自从周小鱼说过想离开的话后,赵初毅就多留了个心眼,周小鱼才从西城门离开,他就接到了消息,一路快马追赶,不出一个时辰就追上了。 马车突然停下,周小鱼询问车夫没有回音,便顺着车窗去瞧,可这一瞧却是大惊,哪里还有车夫的身影,她慌张推开车门,想要下去,一个身影就先她一步踏了上来,她来不及呼喊,就看清了面前之人的容貌。 赵初毅让金木带走了车夫,狭窄的车厢内,周小鱼明显局促不安。 “你要去哪儿?”他开口询问。 周小鱼定了定心,低头道:“回唐州。” “我不是说过段时间陪你一起回去吗?” 周小鱼低着头,天知道她花费多少勇气才离开他,可他还是追来了,她连半句拒绝的话都不敢说,也不忍心说出口了。 赵初毅呼了一口气,认真问她:“你真的决定离开汴京,离开我?” 她身子一颤,说不出一句话。 一个多月了,再大的耐心也要耗尽了,赵初毅盯着她,声音沉稳:“你要走也可以,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周小鱼眼眶渐湿,强忍着不要眼泪掉下来:“什、什么解释?” “当初在春日楼,你与林红叶说的话,你说你从未想过要嫁我,那你又何必让我觉得你满心里都是我,让我以为自己在你心中很重要?” 周小鱼顾不得眼泪,倏地抬头:“不是你以为,我、我……” “周小鱼,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过我的感受吗?” “对不起,对不起……”她的确不该来,早知会弄成如今这副样子,她就不该来汴京,起码心里还有个念想,她要是不来找他,也就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困扰。 赵初毅要的不是她的道歉,明明他也能感受到她的痛苦,为何她偏偏要离开,他要的是答案。 “自小,母亲心中只有大哥,对我和三弟不闻不问,我也曾渴望过母爱,也曾努力争取过,可却只会越来越痛苦、越来越失望,后来入了京城,当了王府的公子,母亲想让大哥当世子,怕我与三弟争抢,对我们多番打压,三弟凭借自身才能,在朝堂上闯出一番天地,而我……” 他苦笑:“游戏人间、流连柳巷,只为让母亲知道,我无心争夺世子之位,从前,我身边的姑娘不少,可她们看重的只是王府公子的身份,你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我也可以是一个人的全部,有一人真心地、毫无保留地爱着我,可是现在呢,这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姑娘半点情分都不念,就要狠心离开了。” 喜欢一个人是做不得假的,她望着他时眼里的光芒,只要有他在,她仿佛只能看到他一个人,他也曾拒绝过、躲避过,她好似不知疲倦,他输了,不再躲了,她却又要离开。 “你把我当什么?一个玩偶?周小鱼,我赵初毅不是死皮赖脸非要贴着你,但你欠我一个答案,我不愿就这样不明不白放你走。” 他的声声质问,让她无地自容,她捂着脸,止不住地颤:“我,可我给不了你一个完整的家,我给不了了。” 说出这句话,她险些崩溃,她埋在心里一个月,没有告诉任何人,可每天晚上躺在床榻,孤零零一个人时,她就会想她再也不能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她怎么能那么自私,让她自己承受就可以了,她怎么可以让赵初毅陪她一起。 “你在说什么……”赵初毅问出口,自己就愣住了,他一下子抓住周小鱼的肩膀:“你知道了是吗?你听谁说的?” 她已是泣不成声,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壁垒,这话说出口,她又是轻松又是自责。 “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她低着头,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原来是这样,赵初毅心被狠狠刺痛,他将周小鱼抱在怀里,满心懊悔:“对不起,我应该猜到的,我早该猜到的。” 这一个月,她心中受了多大的煎熬,一个才十六岁的小姑娘,人生还那么长,却得知自己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而在得知这件事后,她先想的却是不要连累他。 周小鱼脑袋埋在他的怀中,嚎啕大哭,直到哭得精疲力尽,才算把这一个月的惶恐不安释放出来。 “我、我偷听到了你与孙太医的对话,你让我走吧,我不能害你啊。” “你觉得现在我还能放你走?”赵初毅扶着她的肩膀,与她对视:“周小鱼你听着,我不在乎,而且孙太医也说只要精心调理,不是没有痊愈的一天,你不能自己先失去信心,我会陪你等,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 第二百二十二章 去寻芳馆做些什么 第二百二十二章 去寻芳馆做些什么 赵初毅将周小鱼带回来时已经很晚了,清芷是翌日清晨才听到消息,她还高兴地与赵初临说道:“还是二哥有本事,以后但愿他们两个好好的,你可不许表现出丝毫不高兴哦。” 赵初临无奈求饶:“娘子的确误会我了,我是高兴的啊。” 清芷为小鱼和二哥开心,也不与他计较,阿荇见姑娘和姑爷起了,就问要不要预备饭食。 今日起得有些晚,清芷问自家官人:“还来得及吃吗?不然给你装食盒你带着?” 没想到赵初临懒洋洋说道:“昨晚累着了,今天休息一天。” 清芷登时羞红了脸颊,瞪他一眼:“你自己在家歇着吧,我要去找二姐姐。” 赵初临来了精神,可怜兮兮望着她:“你忍心让我自己在家?” 清芷撂下他去梳洗,让阿荇将饭食端过来,自然她也只是说说,她回谢府住了两日,赵初临今日是指定不会放她一个人出去的。 厨房做了大包子,油腻腻的,清芷不大想吃,赵初临胃口倒是极好,一连吃了好几个,只是他吃着吃着,突然就听他家娘子问道:“你知道芸娘吗?” 赵初临险些被一口肉馅噎着,咳了两声,愣愣望着清芷。 清芷忙拍了拍他的背,“慢点吃,都多大的人了,怎么了这是?” “没,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 “你真的知道啊。” 赵初临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两句,镇定道:“是延清,他闲着没事就爱多嘴,汴京城里的时兴事,没他不知道的,我倒是从来不打听这些的。” “这也没什么啊,只要人多的地方都在议论着,知道就知道唄。”清芷很是莫名其妙。 赵初临怕越说越错,索性继续吃东西,清芷就自己嘀咕道:“我还是听谢家二嫂嫂说的,别说是那些个公子哥,就是我们妇人家也挺好奇,什么样一个奇女子一到寻芳馆就得了花魁的名号,且还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我要是个男的,指定去瞧一瞧。” 赵初临失笑:“那可是寻芳馆,你以为是南楼啊,你想去就去,也得看你官人我答不答应。” 清芷瞥他一眼:“我去不了,你也不许去。” “我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说得好像你以前没去过似的,话说,你从前去寻芳馆都做些什么?”她直勾勾盯着他。 赵初临指了指满桌子饭食:“快吃饭,都凉了。” “说说嘛,我就是好奇啊。” “真的就只是好奇那么简单?” 清芷点了点头,赵初临清咳了声:“那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啊。” 他还没开始说呢,清芷就沉下脸来,赵初临笑道:“逗你的呀,你以为我去能做什么?不过是吃杯酒听听曲儿罢了,而且我真没去过几次。” 他如何说,她就如何信唄,这种事情吃味也是无趣,她笑呵呵道:“那如今你娶了我,就去不得那些地方了,会不会觉得无趣?” 她笑嘻嘻的语气中暗涛汹涌,赵初临望了望窗外,说道:“娘子,今日天气不错,我看我还是去办差吧。” 清芷忍着笑,睨他一眼:“你去就是了,我一个人还自在些。” 这两日抱小凤哥儿抱的,她的胳膊都酸了,赵初临才舍不得走呢,主动说道:“你不是说要去安府吗,不如我陪你一起去吧,正好去看看安元修。” 安元修前几日练兵时受了点伤,最近都在府上休养。 “那我先让人去说一声。” 谢清菡听说清芷和妹夫要来,自然高兴,她就觉得这二人感情一向好好的,不会如传言那般,听说清芷在谢府住了两日,她要不是放心不下安元修,就要亲自去问问怎么回事了。 安元修受的伤不重,又将养了四五日,早就行动如常了,但官家体恤,让他多歇几日,他也乐得清闲,还能在家陪娘子,何乐而不为呢。 “你不来找我,我都要去见你了。”谢清菡拉着清芷进屋,赵初临则与安元修去了书房。 清芷知道她的意思,说道:“这样闹一场也好,让老太太知道我说话是不管用的,免得什么污糟事都往我身上推。” “只要你们没事就好。” 清芷打趣儿:“我这一招还是跟二姐姐学的呢,说什么二姐夫待你的好都是表面功夫,实则凶得很,我都替二姐夫委屈。” 谢清菡自己都忍不住笑,她也不知当初怎么就突奇想来这么一出,还恰好被安元修撞见,想想都觉得丢人,好在他从未计较。 离开了谢府,又都嫁得了如意郎君,她们姐妹的关系早已不像在谢府时不亲不淡的了,如今已是亲密无间,才真真像亲姐妹。 二人说着私房话,小薇另端了瓜果进来,与谢清菡说道:“姑娘,张府的人来了,在前头见姑爷呢。” 谢清菡怔了怔:“来的是谁?官人有没有让我过去?” 小薇摇了摇头:“前头没消息,好像来的是那边的二老爷。” 谢清菡挥了挥手:“先下去吧,仔细听着点,若官人让我前去拜见,及时来报我。” 小薇出去后,清芷才问道:“是那位老将军的族人?” 安元修是孤儿,后来被一位老将军收为义子,老将军戎马一生,无儿无女,但族人却靠着庇荫立身汴京,虽没有一个有大才能的,但也安稳。 谢清菡点头:“说来也是奇怪,张家的人,我只在婚后没几日见过一次,那时瞧着官人待他们不冷不热的,我还心有疑虑,只是那时不敢问,后来他们再也没出现过,我便渐渐忘记了,没想到今日又来了。” “二姐夫向来孤苦一人,被老将军收养,听说他们父子的感情一向极好,按理说与老将军的族人该是常往来才是。” “是啊,三妹妹,我也就在你面前说句实话,我觉得官人与义父的关系并不像外界传言那般。”谢清菡小心翼翼说道。 清芷惊讶问她:“为何这样说?” 谢清菡也说不上来,但自己的枕边人有什么心思,她还是能察觉一二的,“他极少在我面前提起义父,有时候我问他,他也只是简单回两句就岔过去了,也许是我多心,可这样的念头一旦有了,就总觉得心里别扭着。” “别扭什么?” 谢清菡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清芷想了想,试探问道:“是不是觉得二姐夫有事瞒着你?” “不是,哪怕最亲密的两个人,也不可能没有事瞒着对方,有些事不是故意瞒着,而是没必要或者自己都不愿提,我倒觉得这没什么。” “二姐姐这样想?”清芷微微失神。 谢清菡又突然说道:“我知道别扭在什么地方了,大概是怕旁人觉得他忘恩负义,毕竟他有如今的成就,好些人都觉得是沾了他义父的光。” 清芷还沉浸在二姐姐方才的话里,小薇就急忙跑进来说道:“不好了姑娘,前头吵起来了,不知道为了什么,姑爷生了好大的气呢。” 谢清菡大惊,连忙喊了声清芷:“我得过去看看。” 清芷想着赵初临也在,便跟着二姐姐一同过去了,安元修虽然看起来很生气,但有赵初临在一旁劝着,也并未有大的争执。 谢清菡不知道生了什么,还是恭敬请了安:“见过二叔。” 张家二老爷张昌林见了她还是和和气气的,清芷也微微欠身,便到了赵初临身旁,赵初临冲她温和一笑,示意没什么事。 安元修见娘子和清芷来了,便对着张昌林沉声道:“二叔也看到了,府上还有客人,就不留二叔用午饭了。” 张昌林是个笑脸人,也不恼,顺势就站了起来:“正好我也还有事,就先走了,原本也就是来看看你的伤势,既然没有大碍,我们也就放心了。” 安元修冷哼了声,他的伤都快好了,张家的人才假仁假义来看望,这种话也真好意思说出口,但他懒得戳穿,只一声不吭。 等张昌林离了,赵初临便也说道:“谁要吃你们家的饭了,我要带清芷去南楼吃。” 安元修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勉强笑了笑:“见笑了,下次我做东,地方随你们挑。” “那可说好了,不能赖账,二姨姐可要作证才是。” 谢清菡有些抱歉,便忙应下,等清芷两口子离了,谢清菡才扶着安元修的胳膊问道:“怎么了这是,生这么大的气?身上还有伤呢。” 安元修拍了拍她的手,“我没事,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三妹妹和妹夫也不常来,你好歹收敛些呢。” 安元修倒不在乎:“他们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好避讳的。” 他都这样说了,她还能说什么,想了想,还是又问道:“二叔来,可有要事?” 安元修拧着眉,气道:“一家子蚂蟥,只知道吸血,还甩都甩不掉。” 谢清菡没有说话,原本她就对张家的事儿一无所知,这也是官人头一次提起义父的族人。 安元修慢慢静下心来,望了她一眼,柔声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忘恩负义?” 第二百二十三章 哪个府里没有密事? 第二百二十三章 哪个府里没有密事? 安元修伤在了胳膊,虽然已经大好,但谢清菡还是小心翼翼搀扶着,轻声说道:“我怎么会这样想,我就怕旁人误会了你。” 安元修却乐道:“只要你不误会我,我理会旁人做什么。” 谢清菡恼道:“我与你说正经的,你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安元修知道自家娘子的性情,最是重视声誉,一边与她离了书房,一边说道:“我也没与你玩笑啊,你们这些清贵人家,就是面子皮薄,依我看,自己活自在了才是要紧,管旁人做什么?” “人活着不就为了个好名声吗,难道被骂也无所谓?” “那要看他骂得对不对了。” 谢清菡哪是要跟他讨论骂不骂人的问题,问道:“难道二叔来找你办事了?” 她越问,他心里就越是纠结,一边是深埋心底此生都不愿再提的事情,一边是相濡以沫的娘子,他试探问道:“我很少跟你提义父,更不与张家往来,你心中定然奇怪,可从前的事情,我暂时不想说,你会不会怪我?” 这倒与清芷的话不谋而合,谢清菡还是那句话:“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就够了,你有事情不愿与我说,我也不是不能体谅,说白了,谁心里还没点不愿被人知道的秘密?” “你真这样想?”安元修很是惊讶。 谢清菡却是乐了,怎么官人和清芷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样想有什么奇怪,她又说道:“远的不说,就说我们谢府里……” 谢清菡放低了声音:“阖府里都知道三妹妹并非二婶婶所生,按理说念着三妹妹自幼没了生母,养在主母名下本是应当,可为何老太太特地叮嘱府里的人,不准提过三妹妹的生母?这是其一,其二就是我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大姑妈一家,老太太是怎么对自己儿女的,想必你也清楚,恨不得都拘在身边才好,可大姑妈十几二十年不与娘家往来,逢年过节更是连个信都没有,难道不奇怪吗?” 安元修微微一愣:“这样说来,你们谢府的秘密还不少。” 谢清菡淡淡一笑,秘密不秘密的,与她无关,她也不在乎,又说道:“还有平南王府,三位公子都是王妃亲生,按理说哪怕做不到一视同仁,也不至于一个是亲人,另外两个都是陌生人吧?你看,哪家那户没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密事?” “我竟不知,你这样想得开。”安元修身形高大,将她小小一个揽在怀里,轻声道:“我也并非有事故意瞒着你,只是从前的有些事不愿提罢了,或者你再给我一些时间,以后我慢慢告诉你。” 赵初临还真带着清芷去了南楼,鹌子羹和子母茧、蟹黄包都是清芷爱吃的,清芷笑道:“都说南楼的厨子比得上御厨的膳工了,也不知真的假的。” “御厨专供陛下膳食,旁人是没机会了,倒是为王公准备饭食的堂厨我吃过几次,还不如咱南苑自己做的好吃。”众口难调,多是应付了事。 清芷啧啧道:“那以后我让家里厨房做了给你送去。” 赵初临笑了笑:“倒也不必,不过你若不嫌麻烦,我倒是很乐意。” 清芷骂了他句矫情,满桌子佳肴就都齐了,清芷就是眼大肚子小,什么都吃两口很快就饱了。 赵初临想到前年在寿州见到她时,她瘦瘦小小的模样,仿佛风一吹就会倒,很是让人心疼,如今瞧着丰盈了些,但还远远不够,他又将饭食往她面前推了推:“多吃点,你太瘦了。” 清芷捏了捏了自己的脸颊,明明比以前有肉多了,“不行了,吃不下了。” 南楼,清芷来的次数不少,但婚后和赵初临一起却是少有,好在南楼这样的地方达官贵眷颇多,旁人瞧着也倒不稀奇,赵初临扶着清芷上了马车,二人便回了府。 一晃到了九月,重阳这日,谢府如往年一样早早预备下“重阳糕”,分给了府中众人,可也同在这一日,老太太收到了金陵小女儿的来信,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险些在这样的好日子里昏过去。 合安苑里,老太太颤抖的手握着厚厚的信件,气地扔到了两个儿子面前:“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偏偏瞒着我!那是你们的嫡亲妹妹!” 谢晋拿起书信只匆匆瞥了眼便转身递给了二弟,谢华却连看都不愿看,老娘亲气成这样,还能为着什么事,他一猜便知晓,此刻解释道:“金陵离汴京千里之遥,传个消息哪有那么快,我们也是这两日才知道的,也是怕母亲着急上火,这才瞒着。” “呸!”老太太直接呸了一句:“你们都厌恶她,嫌她是个麻烦,如今好了,温家一家被逼的在金陵待不下去了,你们都高兴了吧!” 谢华轻声嘀咕:“母亲这话说的,我们怎么也不至于幸灾乐祸啊,而且母亲只看到了三妹的哭诉,想必还不知缘由吧?” 老太太只顾着伤心生气,此刻才回过神来,信中只说是谢家族老们动用了手段,让温家在金陵无立足之地,可也没说是为着什么,毕竟是一家人,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谢华就知道母亲只一味偏袒,连其中细则都未追究,连忙道:“这算起来,三妹纵然出嫁,也是谢家的人,族老们做什么这样对她?还不是她先做了害人的事,母亲可知此次五叔被人密告一事,背后告密的是谁?正是三妹!被几位族老查了出来,差点气昏当场,她丝毫不念骨肉亲情,做出这样的事,族老们只是将她赶出金陵,便已是看在母亲和父亲的脸面上了。” 老太太目瞪口呆,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梅儿她害你五叔做什么?” 谢晋冷声道:“母亲可记得上次三妹走时说过的话?她怪我们不帮温良谋前程,怪我们都不待见她还要赶她走,可是对我们满心怨怼啊。” 谢晋说完还看了谢华一眼,他心里就是怪谢江诚和清芷不帮忙,幸亏谢华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不然这兄弟俩又得吵起来。 老太太悠悠道:“你的意思是,你三妹是心里怪咱们,所以报复?”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儿嘛,可谢梅也是傻,报复到族老们身上,那些个族老还能轻饶了她? 女儿是什么性子,老太太也是清楚的,她原本还想找那些个族老说理,如今哪还有什么脸面,可那是自己的亲生闺女,总不能不管吧? “如今可怎么办?你妹夫是个不顶事的,温家原先就指着咱们,咱们搬来汴京后,也有族老们照应,如今她得罪了谢氏族老,又在金陵待不下去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谢晋和谢华都不说话了,爱怎么过怎么过唄,都是有手有脚的,还能饿死不成? “你们三妹求助的信都送进汴京来了,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她被逼死?”老太太见两个儿子不说话,心里就有气。 他们两个还是一言不,可态度却也摆在这儿了。 老太太真是觉得自己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生的六个儿女,没有一个一条心的,她淡淡说道:“她的娘家在汴京,她的女儿也嫁到了汴京,不如就让他们一家也过来吧,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老太太这话一出,谢晋和谢华可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谢华连忙站了起来急道:“这天大地大的,哪里不能去?来汴京做什么?温家又不是没有亲戚,扬州、惠州都成,做什么非得来汴京?” 老太太扬手就扔了个茶碗,“温家的亲戚哪有一个能成事的?你妹妹一家来汴京,咱也可以照应着,怎么就不行了?” 怕就怕这个,老太太还一个劲的说什么照应的话,谢晋招呼使女来把茶碗收拾了,才耐心说道:“三妹明知道在金陵要靠着谢氏族老关照,可她还自掘坟墓做出这种事,就是打量着母亲不会不管她,想破釜沉舟来汴京谋出路,母亲若真应了她,那咱们以后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谢华知道自己脾气急,和母亲对上除了吵也商量不出什么事来,还是大哥这种温和的语气才管用,遂也缓声道:“大哥说得极是,母亲忘了之前那些事了?三妹一家有难,我们做兄长的帮衬本也应当,给些钱财也算是不负骨肉情分,但也不必接来汴京这样麻烦啊,再者,江南水乡生活惯了的人,也不一定能适应汴京的生活,母亲才来汴京时,不也生了几场病吗?” 这话倒不假,老太太才来汴京时,也各种不适应,谢晋见母亲有所犹豫,又接着说道:“而且这样的大事,三妹自己也做不了主,总要妹夫说了才算,不如咱先等等看,说不定人家就没有来汴京的打算呢,咱们在这儿说这么多有什么用?等他们真的想来了,咱们再商量以后,且就算来汴京,置办宅子、做什么营生都还要细细打算,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们兄弟两个一唱一和,倒真把老太太给劝住了,好歹没有直接回信让谢梅一家搬来汴京。 第二百二十四章 寻芳馆寻夫 第二百二十四章 寻芳馆寻夫 谢江诚原本是想瞒着,却忘记了谢氏族老在金陵毕竟是有些手段的,竟让他们这么快就查到了消息,并且凌厉风行出手,毫不留情。 但既然事情已经生了,他还是得跟婉儿说一声。 温婉愣了好一会儿:“她去告的密?她疯了不成?” 谁说不是呢,谢江诚道:“老太太想让三姑妈一家搬来汴京,好彼此有个照应,目前还没个决断呢。” “老太太真是糊涂,让他们来,就没安生日子可过了。” “有父亲和大伯父顶着,他们来汴京也没那么容易,且拖家带口离开故土,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谋生路,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三姑父也不一定会同意。” 温婉想到父亲,语气也缓了下来:“从前父亲走仕途,可他本没多少才能,在朝堂上混得越来越差,就索性弃了官职经商,虽说做得不大,但度日是紧够的,在金陵又有一些人脉,经商的路子走得通,可被母亲这么一搅合,以后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谢江诚知道,温婉虽然在那个家里受了很多委屈和不公,甚至没有感受到一丝亲情,可对于她的父亲,她却始终存有最后一丝温情,谢江诚想了想说道:“不如我们帮一帮岳父?” 没想到温婉立刻摇头:“千万别,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可不愿他们缠上你,你什么都不要做,最多他们要是艰难了,给些钱财即可,但也不能以我们的名义,最好是通过老太太或者舅父的手给,其余的不必做。” 温婉如此决绝,一心为他着想,谢江诚不禁觉得,当初那句“只有夫家,没有娘家。”是不是有些狠了。 婴儿啼哭声响起,二人连忙噤声,往小摇床上看去,小凤哥儿醒了正在大哭,温婉摸了摸屁股底下,果然是尿了,奶嬷嬷和使女们进屋子,一堆人围着小娃娃手忙脚乱,谢江诚笑了笑就出去了。 在与温婉成婚前,他都不敢想象会有这样满足又幸福的时候,原以为死了心娶谁都一样,可老天给他送来这样好的娘子,如今的温婉对他而言,早已过一切。 让谢梅一家来汴京的事,暂且被压下了,老太太给女儿的回信中,还是让她去跟族老们道个歉,说不定会有转机,可其实老太太心里也明白,谢易平父子俩已经去了沙门岛,族老们是不肯原谅梅儿的。 老太太让她自己决断,以后去哪里生活,别忘来个信,谢晋和谢华看过了信的内容才把心放下。 秋高气爽的时节,最适合游玩,清芷见赵初临这几日清闲,便想让他带着自己去西郊赏菊,可人家已经有约了。 “是孙将军,硬拉着我去吃酒,我说不去吧,他还不乐意,说我托大,你说我这……” 赵初临笑嘻嘻望着她,清芷失笑:“那就去唄。” 赵初临高兴应下,在她脸上啄了一口,又说道:“明日带你去西郊,咱们可以在那儿住一日。” 清芷原本也是兴起,早一日晚一日都无所谓,便点了点头,顺势问道:“你们要去哪里吃酒?” “南楼。”他立马答道。 等赵初临离开后,清芷才想着忘了让他带件大氅,这些人出去吃酒还不知几时能回来,夜里风大,可她让人去南楼给他送衣裳,却并未见到赵初临。 清芷也只觉得可能换了别的地方,并未在意,直到谭蓁蓁怒气冲冲找上门来。 “阿蓁?她怎么不进来?”清芷听着阿荇禀报,满心疑惑。 阿荇说道:“谭姑娘说让您出去找她呢,她的马车就停在府外。” 清芷没有耽搁,以为阿蓁有什么急事,匆忙就出来了,谁知谭蓁蓁见到她,伸手就把她拽上了马车,还对着车外的阿荇说道:“有我在你放心吧,我保证完好地把她带回来。” 清芷见她这着急的模样,问她:“这是要去哪儿?” 谭蓁蓁却没有回答她,反而问道:“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九月十七,有什么特别的?” 谭蓁蓁道:“寻芳馆的花魁芸娘,今日登台献艺,且很有可能会取下面纱,让人一睹真容。” 这……清芷虽然也好奇,但没想过要亲自去看一眼啊,“这就是你说的特别的日子?” 谭蓁蓁却是冷哼一声:“你又知不知道,你家官人去了哪里?” “和孙将军吃酒去了啊,怎么了?”清芷觉得阿蓁今日怪怪的,说话没头没尾,且平白无故问起赵初临做什么。 “他还敢骗你?”谭蓁蓁恼怒道:“他是吃酒去了,可不是跟孙将军,是跟沈将军去的。” 她特意将“沈将军”三个字咬得极重,清芷心里升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你的意思是?” “傻姑娘,他们去寻芳馆了!” “这怎么可能?他们两个人?”清芷还是不愿相信,赵初临明明说和孙将军去南楼吃酒去了啊。 谭蓁蓁顿了顿才道:“还有你家三哥哥,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温婉呢。” 三哥哥也去了?清芷这下就不只是不愿相信了,简直是震惊,“你从何得知?” 谭蓁蓁说起这个更气,“从前一个上门提亲的纨绔子弟,我父亲觉得他家风不正就没答应,可谁知他恼羞成怒还说我名声不好,他不嫌弃我就不错了,被我父亲和哥哥打了出去,如今我嫁给了沈延清,他没少揶揄,大概是觉得我们俩的名声半斤八两吧,我也懒得理他,谁知今日沈延清三个去寻芳馆正好被他给遇上了,他特地让人来告诉我,不过是想羞辱我一番罢了。” 清芷听完,只觉火气蹭蹭往上冒,亏她那么相信赵初临,他竟然骗她! 马车继续在街道上行驶,清芷才回过神问道:“咱们去哪儿?” “当然是去寻芳馆了,他们能去,我们就去不得了吗?” 清芷低头看了看二人的衣裳:“我们就穿成这样去?” 谭蓁蓁想了想,确实不太好,两个姑娘一起,说不定连门都进不了,还得先换了男装才行,她就要带着清芷去买两件合身的男装,清芷见她风风火火的架势,让她先冷静下来。 “你想好了,咱们要去寻芳馆?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又或者遇到了他们该说什么?” 这谭蓁蓁倒是不担心:“咱们换上男装,有几个人能认得出来,且去那种地方的人,你以为他们会大张旗鼓的说在里头遇见了谁?至于碰到他们三个,还能怎么办,就当不认识唄,他们既然敢到寻芳馆去消遣,也别怪咱们翻脸不认人!” 清芷原本还有些犹豫,可她心里也气,又听谭蓁蓁这样说,当下就下了决心,只是她还是说道:“咱们先去谢府找温婉,把这事告诉她,不能瞒着她。” 谭蓁蓁也应下,不能让温婉蒙在鼓里。 温婉怎么都没想到,这二人会给自己带来这样的消息,她真是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好不容易消化掉自家官人去寻芳馆这件事,又听说她们两个要换了男装也去寻芳馆,还问她要不要一起? “你们可别胡闹了,那是什么地方你们也敢去?”温婉都要吓死了。 清芷笑道:“又不是没去过,其实里头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儿就像一个精致豪华的庭院,庭院后头有错落有致的数十座小阁楼,有许多人就是去听听曲儿而已。” 温婉大惊:“你从前去过?” 清芷呵呵一笑:“就一次。” 谭蓁蓁心里着急,问她们:“别耽搁了,天都快黑了,你们到底去不去?” 温婉自成婚以来,就被她家官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官人竟背着她去了寻芳馆,她心中又委屈又生气,可真要她去那种地方,她又犹豫不决,清芷劝道:“同我们一起,你怕什么?而且说实话,我也挺好奇那个芸娘长什么模样的。” 大概同为女子,难免会有比较的心思,芸娘这两个月来赚足了风头,她也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天仙之姿。 谭蓁蓁也在一旁说道:“他们倒是风流快活去了,难道要咱们生闷气不成?” “风流快活”这几个字,真是戳到温婉心窝子里去了,她狠了很心说道:“去就去,若是见到了他,我倒想听听他如何巧舌如簧。” 她们三个人,谭蓁蓁个子最高,又是英气的长相,换上一身男装毫无违和感,简直就是活脱脱一个俏郎君,清芷和温婉就比较瘦小了,但好在衣裳合身,且清芷曾去过寻芳馆,王妈妈是个只认钱的主,只要带够了银钱,她就算看出来了也断然不会拆穿。 温婉嘱咐奶嬷嬷照看好儿子,说她要出去一趟,奶嬷嬷就抱走了小凤哥儿,清芷三人各自将自己拾掇好,悄悄从侧门溜走,上了马车,见到彼此都是一身男装,忍不住都笑了。 今日寻芳馆人满为患,且都是冲着芸娘来的,清芷她们塞了许多银钱才得以进来,想到赵初临他们来时是不是也塞了许多,只为见芸娘一面,心里就更气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你是哪位? 第二百二十五章 你是哪位? 温婉见到里头别有洞天的景象,着实愣住了,如果不是清芷和谭蓁蓁带她来,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寻芳馆里头竟是这模样。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清芷在她身旁笑嘻嘻说道。 温婉真是不知该说她什么好,“你可别忘了你为什么要来这儿,亏你还笑得出来!” 谭蓁蓁一左一右勾住二人的肩膀,毫不在意说道:“他们能来看花魁,咱们也能来,谁要管他们!” 清芷也附和道:“就是,既然来了,就把他们抛之脑后,就算不小心遇上了,膈应的也是他们。” 温婉很是无奈,实则到现在她的心还是飘的,她家官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呢,简直不可思议。 清芷上一次来寻芳馆时,都是两年前了,那时偌大庭院中,雕梁画栋,曲水流觞,院中分出数个小隔间,或饮酒赋诗、或抚琴相合、或霓裳共舞、或品茗斗棋,不管你是因何来到寻芳馆,在这里都能找到知音。 而今日,除了方进院时的流水潺潺,再往里头显然是重新修葺过的,高雅华丽、珠围翠绕,与从前大不相同,不知是特地为芸娘这次登台献艺整修的,还是寻芳馆每隔一段时间就换种风格,才让人保持新鲜感。 “这些莺莺燕燕瞧着没什么意思,咱们上楼吧。”谭蓁蓁指了指楼上。 此处庭院共有四层,平日里接待的不过都是些散客,而有名号的姑娘都在后头的几十座阁楼里,熟客都会让人通禀,直接去阁楼会姑娘,但今日却有所不同,庭院里搭了高台,往阁楼去的人却是极少,都挤在了这庭院的每层楼上。 略一抬头,所见之处,皆是栏杆旁攒动的人头,好不热闹。 而这攒动的人头里,就有他沈小侯爷一个,沈延清是在房间里等得不耐烦了,出来看看芸娘到底什么时候登台,他看完了好快点回家去,不然迟迟不归,不好交待的。 可他也真是眼尖,抻着脑袋往楼下一瞧,差点背过气去,那提着衣摆正从楼梯上楼的三个人……怎么那么眼熟,几人拐个身的工夫,他就瞧仔细了。 自家娘子,能不眼熟吗。 沈延清顿时心提到嗓子眼,忙回了房间,招呼那二人:“她们来了!” 没头没尾的,赵初临和谢江诚看他一眼,问道:“什么?芸娘出来了?” 沈延清哭笑不得:“都这个时候你们还有心思管芸娘呢,你们家的大娘子来了!” “清芷?” “婉儿?” 这怎么可能?“你眼花了不成?” “我亲眼瞧见的,你们快出来,就在楼梯上,正往楼上来呢。”沈延清顾不得跟他们多解释,转身又出了房间。 赵初临和谢江诚一头雾水,他们听到了什么?娘子来了?这沈延清莫不是吃了两杯酒开始说胡话了吧,两个人也跟着沈延清出了房间,外头的人实在太多,扶着栏杆,赵初临问道:“在哪儿呢?” 沈延清盯着方才的位置,人却不见了,他又扫视了一圈,可那么多人,人头攒动的,一时也找不到,天知道他方才怎么一眼就瞧见的。 谢江诚笑了笑:“你莫不是做了亏心事,吓得出现幻影了?” 沈延清恼道:“我没有骗你们,也没看花眼!她们真的来了,她们三个人都穿着男装,我不会看错的。” 赵初临和谢江诚面面相觑,沈延清又道:“就算有人与我家娘子相像,我看错一个还正常,三个人都看错的可能性有多少?她们方才就站在西边那楼梯上。” 沈延清再无聊,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啊,且看他那紧张的模样,也不像是假的,他二人顿时不再淡定了,有谭蓁蓁在,她们几个还真能干出这种事。 “你方才是在哪里看到的?” 沈延清指了指:“她们方才已经上到三楼了,此刻不是在三楼就是四楼。” 于是清芷三人正在楼上悠闲品着茶、听着曲儿,另外三个已经满寻芳馆寻自家娘子了。 谭蓁蓁翘着腿,悠哉说道:“还真别说,这的确是个玩乐消遣的好地方,就方才唱曲儿那姑娘,长得可真是标致,还有那个弹琵琶的,那柔媚销魂的眼神儿,真真是少见。” 温婉与清芷相视一眼,嗔道:“这些话你也说得出口。” 谭蓁蓁笑了笑:“这有什么,又没外人。” 说话间,外头阵阵喧嚣传来,悉悉率率不知生何事,谭蓁蓁腾地站起身来,“莫不是那芸娘出场了?” 她忙打开门,清芷和温婉也跟在她后头出来,这时整栋楼上的房间几乎都推了开,偏是那么巧,她们的房间和赵初临几个的房间正面对面,两下门推开,就撞了个正着。 谭蓁蓁呵呵一笑,甩了他们个白眼,才对着清芷和温婉说道:“这下不必找了,就在对面呢。” 她们抬眼看去,对面的人已经傻眼了,清芷压在心里的气在见到赵初临这一刻又冒了出来,他果然是在这儿,亏他还能脸不红心不跳说什么和孙将军去南楼吃酒这样的鬼话,自己平日里就是太过信任他,才让他这样欺负。 而温婉是直到亲眼见到了谢江诚,才相信她家官人的确来了寻芳馆,她满腹委屈,自己才生下儿子三个月,每日所有的时间都耗在儿子身上,没有一点空闲,他倒好,自己到寻芳馆这样的地方寻欢作乐来了。 赵初临几个连忙顺着回廊往她们这边来,而她们则把目光放到了楼下,等赵初临三人穿过人海来到她们面前时,现没有一个人理他们。 还能怎么办,自家娘子自己哄唄,赵初临望着清芷呵呵笑道:“娘子,你们怎么来了?” 清芷愣愣看他一眼,像是在看个陌生人,赵初临心里咯噔一下,赔着笑:“娘子……” “谁是你娘子啊,乱喊什么?”清芷别过身子。 “娘子,你生气归生气,不能不认自家官人啊。”这还得了,媳妇都要没了。 清芷目光扫视了他们三人,淡淡说道:“我家官人和孙将军去南楼吃酒去了,你是哪位?” “……”赵初临真是欲哭无泪,谎言被当场戳穿的感觉着实不好受,且还是在这种地方,“娘子,你听我解释,我是无辜的,是他们两个非要拽着我来,真的。” 这话,谢江诚和沈延清就不愿听了,这谁也没绑着你啊,做什么要赖在他们身上,再者,没看到他们娘子还虎视眈眈盯着吗。 这清芷好歹还愿意和赵初临说两句话,温婉和谭蓁蓁压根就不理人啊,沈延清是真拿自家娘子没办法,他家娘子没有在这儿动手,就已经很给他面子了,他只好乖乖站在娘子身边,不打扰他家娘子看花魁。 而温婉则被谢江诚说中了,她不动手,她膈应人…… “婉儿,你是知道我的啊,我来这里绝对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是他们说好奇花魁,才非得拽我来的。”谢江诚小心翼翼望着温婉,温婉则神情淡淡的,没有回应。 谢江诚一看这模样心里就有点悬,这是温婉一贯的作风,但凡生气了,她也不吵也不闹,就冷着,一句话不说。 可这次温婉说话了,但不是对着他,而是跟谭蓁蓁和清芷两个说的,“这个就是芸娘吗?” 她们两个也不知道芸娘长啥样啊,不过看楼上楼下众人的反应,该是芸娘无疑了,只是这芸娘怎么还带着面纱?不是说今日会让人一睹真容吗。 台上的人正是芸娘,她方一出场,就引来阵阵欢呼,但因蒙着面纱,看不清她的神情,但那双灵动娇美的眼睛,便足够让人心神摇曳,举手投足间不似欢场女子的风情万种,反倒多了分沉稳华贵的气质。 这也难怪了,公子哥儿们看惯了勾人心魄、万种风情的勾栏女,乍在寻芳馆这种地方见到似芸娘这般别具一格、倾城淡雅的姑娘,可不是格外新鲜嘛。 清芷皮笑肉不笑看了赵初临一眼:“你们就是为她来的?” 这话说的,赵初临连忙解释:“不是为了她,就是好奇,单纯的好奇。” 谢江诚试图和温婉说话,温婉一直不理他,他无奈对着清芷说道:“好妹妹,快帮我劝劝婉儿。” 清芷冷哼了一声,何止是婉儿,今天三哥哥也让她很失望,她继续看台上,并不理会。 芸娘一曲《子衿》余音绕梁,曲中尽述如泣如诉的爱恋和相思之情,让人听了又悲又喜,悲的是相思不得见,喜的是得以拥有这样真挚的情感。 清芷听着听着,心里的气竟消了大半,她暗怪自己怎么一点出息都没有,便故意不去看赵初临,反而跟温婉说道:“她的琴音极妙,不知你们二人谁更胜一筹?” 温婉忙摆了摆手:“听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不过是会几曲子,算不得什么。” 清芷叹道:“也是个可怜之人,流落寻芳馆,不免辜负了满身才气。” 第二百二十六章 沈小侯爷有点惨 第二百二十六章 沈小侯爷有点惨 芸娘上台弹了三曲子,却还未开口说一句话,此时一曲作罢,她终是盈盈起身,先是对着众人福了福身,才轻轻开口。 “芸娘本是个身世孤苦之人,蒙王妈妈收留才有了容身之地,近日坊间多有议论之言,芸娘实在惶恐,并非芸娘不识抬举,只不过是想靠着手艺混口饭吃,不愿以色事人,这才轻纱遮面,不料让人误会至此……” 她的声音如黄莺出谷,弯弯绕绕像唱戏一样好听,后来又讲了许多身不由己之类的话,清芷几个便懒得听了,可知道她说这些话的目的,便是要把面纱取下来了。 果然,芸娘又说不愿成为众人口中谈资,自己也并非是倾国倾城之貌,不过就是寻常姿色,尚不至于耻于见人罢了。 可当她轻轻取下面纱那一刻,台下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还是给出了答案,她的态度越谦卑,就越衬出她的容貌多倾城。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灿如春华,华若桃李,这样的容貌若还说是寻常之姿,恐怕世间没有几个女子敢出来见人了,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到了芸娘身上,可赵初临三人却实在不敢多看一眼。 王妈妈之后上台说芸娘的凤栖阁即日起可接客,这可是几个月来的头一遭,寻芳馆自从来了个芸娘,凤栖阁就从未待过客,也就是说,今日会有一人成为芸娘头一个入幕之宾。 台下的人蠢蠢欲动,有的出银两,有的赠诗句,清芷几人见过了芸娘的真容后,对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感兴趣了,只是清芷却不忘揶揄道:“你们三个不缺钱也不缺才,怎么不试一试,也许还能成为花魁姑娘的入幕之宾呢。” 谢江诚没好气瞪她一眼,“瞎说什么呢,我们对什么花魁可一点兴趣都没有。” 呵,清芷望向赵初临:“没有兴趣你们连哄带骗都要来看一眼?如今看到了,怎么样,她美吗?” 这只要不瞎,都能看出芸娘是极美的,可这话万万不能说出口,赵初临坚定说道:“不美。” 清芷气道:“如今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从前我怎么没现,你还有多少事是骗我的?谎话张口就来啊。” “……” 说美肯定是不行的,说不美也要挨骂,他知道娘子心里窝着火,谁让是他先做错了呢,只是要打要骂,这里也不合适啊,赵初临颇为体贴道:“娘子,不如咱先回家吧。” 原本见过芸娘真容后,她们也是要回去的,谢江诚和沈延清也在一旁附和,一行人便下了楼离开了寻芳馆。 从寻芳馆回府,坐在马车上,赵初临就抱了一路不肯放手,清芷挣不开,生气也没用,不禁气道:“赵初临,你别耍无赖成吗?” 赵初临还是不撒手,但他这一路已经理好了思绪,此刻条理清晰说道:“先,骗你是我不对,我说和孙将军去吃酒,其实离开王府我就后悔了,你那么信任我,我不该骗你,但真的再没有别的事骗你了,我誓。其二,去寻芳馆……我也错了,但我保证绝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就是最近市井坊间传得太多,我们也是一时好奇,原本就是打算瞧一眼就走的,千真万确!” “巧舌如簧!”清芷别过脸。 赵初临将脑袋埋在她的肩膀处,求饶道:“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以后我绝对不会再骗你了,更不会去寻芳馆了。” 他软软求饶,清芷早就心软了,可又觉得自己这么好说话,他以后若是变本加厉怎么办,硬是咬着牙不松口。 赵初临抱着她左摇右晃:“那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要打要骂,随你处置。” 他一副要上刑场的架势,着实逗乐她了,清芷忍不住就笑出了声,赵初临见她展了笑颜,捧着她的脸颊亲了又亲,被清芷嫌弃地推开。 她委屈道:“你就是打量着我好欺负!” 他就知道自己不会真的生他的气,所以就这样欺负她,就仗着她心里有他,仗着她在乎他,清芷越想越委屈,他竟然去寻芳馆见一个花魁,还敢骗她。 赵初临见她这委屈的模样,心疼不已,环抱着她哄道:“这不是欺负,骗了你,我心里也不好受,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好不好?” 清芷撅着嘴问他:“那芸娘美吗?” “……”赵初临沉思后说道:“娘子觉得美就美,娘子说不美就不美。” “……” 谢江诚同样是哄了一路,可别看温婉平时性子柔柔的,脾气却倔得很,开始一直不理他,后来他越说,她就越哭,吓得谢江诚不敢再说话了。 过了许久,温婉才抽噎道:“自从怀了凤哥儿,这一年多了,我出过几次府门?原以为孩子出生,我就不必被拘着了,可生了才知,小娃娃一时都离不开人,我也放不下他,虽说有奶嬷嬷们,可他大多数时间都是我在照看,整日里没点空闲。可你倒好,你倒是清闲得很,清闲到寻芳馆去了!” 谢江诚知道她心里有委屈,儿子整日缠着娘亲,温婉这一年多确实很少出府,这样一想,他的确太不该了,可他心里又说不出的高兴,温婉可极少会这样同他吵。 “你还笑!”温婉要被他气死了,吵着要下车。 谢江诚连忙敛了笑容,将她圈在怀里,柔声道:“我是觉得你能这样跟我吵一吵也是好的,总比冷着我强。” 温婉背对着他,哼了声。 谢江诚又把手臂圈紧了些才说道:“娘子,别生气了好吗,以后我每日忙完差事就赶紧回府,你放心把儿子交给奶嬷嬷们,咱们还和以前一样,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你想做什么我也都陪着你,好不好?” 温婉什么心思,被他吃得死死的,自家官人什么品性,她再清楚不过,他说只是因为好奇才去看一眼,温婉是信的,就连清芷不也说好奇吗,她生气委屈都是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怀孕时被拘着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生了孩子后,又被儿子缠的哪儿也去不了,偏偏这时候谢江诚去了寻芳馆,就一下子爆了。 她也怀念从前的日子,官人会陪她出去游玩,或去西郊、或去庄子,各种节日也都没落下,谢江诚这样一说,温婉就被他劝住了,委屈道:“儿子长时间不见我就哭,你忍心啊。” “你就是太娇着他了,男子汉整天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温婉瞪着他:“他才几个月大啊,我就爱娇着他!” “好好好,你说了算。”谢江诚哄着顺着,温婉就没脾气了。 而沈延清那边就没清芷和温婉这么好说话了,谭蓁蓁的火爆脾气一上来,劝都劝不住,且沈延清与那二人可不同,他是有前科的,从前就惯爱流连烟花之地,如今还以为他改了性子,这怎么着,才成婚两个多月就原形毕露了? 她才是新婚啊,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谭蓁蓁再生气,也没当着婆母的面表现出什么,回到自己房间后就把门反锁了,沈延清连话都没跟她说上一句,而且从寻芳馆回来,谭蓁蓁也没让他上她的马车。 此刻沈延清站在门外,是磨破了嘴皮,娘子都不给他开门,使女婆子们从院外经过,都瞧见了这一幕。 “别敲了!你还回来做什么,去寻芳馆过夜吧!”谭蓁蓁在门里喊道。 沈延清红着脸,耐着性子求饶道:“娘子,你先让我进去,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你要打要骂都由着你,可你好歹先开开门啊。” “沈延清,你可真能耐啊,才成婚多久啊你就往寻芳馆跑,亏我还觉得你改了性子,我看你就是本性难移!” 这话可严重了,沈延清怎么承受得住,忙说道:“我知道是我不好,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打算看一眼就赶快回来的,也是临之和子安说好奇,我才跟他们一起去的啊。” “我呸,你还敢说是他们带你去吧,我看就是你怂恿的,我还不知道怎么跟清芷和温婉交待呢。” “这次可真不是我,最多算是大家都好奇才去的,娘子,你先把门打开好不好?” 谭蓁蓁红着眼睛,成婚后日子有多甜蜜,这一刻就有多难过,就算是好奇,就算只是想看一眼就回来,可他们才成婚两个多月啊,他就好奇别的姑娘了? 她当初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嫁他啊,他却这样对她! “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吧,别来我的房间!” 沈延清在门外站得久了,又怎么求饶她都不肯开门,使女婆子们时不时从外头经过,虽不敢明目张胆看主子的笑话,可那些灼灼的目光还是让沈延清感觉失了颜面。 但到底是自己的错,他还是又耐心劝道:“我不来你这儿还能去哪儿,你好歹把门打开听我解释两句啊,在外头被使女婆子们瞧着也不好看不是。” “你还知道不好看啊!”侯爵夫人怒气冲冲进了院子,劈头盖脸就骂道:“你做的都叫什么事啊,才成婚两个月就往寻芳馆跑,你让我怎么跟亲家交待!” 第二百二十七章 婚后第一次争吵 第二百二十七章 婚后第一次争吵 沈延清没想到母亲会过来,原本在娘子面前怎么认错求饶都不过分的,在母亲面前终是拉不下脸来。 侯爵夫人是听家里使女来禀报的,说是小夫妻两个吵了起来,还提到了寻芳馆,她一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此刻站在儿子面前,巴掌忍不住就往他身上招呼:“成婚前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是跟我做了保证的,我这才去谭府提亲,你就是这样给我长脸的?” 沈延清虽说自小没少被母亲打,可大了之后却是极少,如今为了这样的事被教训,他面子里子都没了,只能一边躲着一边说道:“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也知错了,也求饶了,真就十恶不赦了不成?” 谭蓁蓁在房间里,本是故意跟沈延清赌气,可听见婆母来了,忙推开门出来,就见婆母正在教训沈延清,那巴掌打在身上力道可不轻,她到底是有些心疼的。 谭蓁蓁上前挽住婆母的胳膊,说道:“母亲别气坏了身子。” 侯爵夫人心疼地看着儿媳,叹了声:“他真是混账,你生气恼怒也是他活该。” 谭蓁蓁真不想当着婆母的面和沈延清闹不愉快,便扶着婆母往外走,劝道:“这么晚了,还惊动了母亲,是我们不好,我先送母亲回去歇息吧。” 侯爵夫人由着儿媳送自己回去,到底还是劝了两句:“他是糊涂,你气他也是应该,但小两口也不好冷太久,会伤了情分的。” 谭蓁蓁知道,挽着婆母的胳膊淡笑道:“母亲放心,我心里有数。” 等谭蓁蓁送完婆母回来,沈延清早就自己进了房间等她,她推开门往内室走,沈延清也跟在她身后,她回过身冷冷瞪着他,沈延清厚脸皮地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不然你也打我一顿?” 谭蓁蓁抬眼望着他的胳膊和后背,想问句打疼了没,可就是问不出口。 沈延清又得寸进尺地上前两步,紧贴着她,谭蓁蓁推了他一把,气道:“别来烦我,自己去书房睡去。” 沈延清瞠目,娘子要和他分房睡?这还了得,他苦着脸:“没有你在身边,我睡不着。” 谭蓁蓁听他还不正经说这种话,更是气恼:“我管你睡不睡得着,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快出去!” 说着她就把他往外推,沈延清一个大男人,愣是被她推出几步远,而他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只一个劲地推他,沈延清渐渐也被她推出一些火气来,抓住了她的手问道:“你真要我去书房睡?今天的事的确是我不对,我不该去寻芳馆,可我真不会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当真就不肯原谅我了?” 谭蓁蓁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耐烦,一下子就湿了眼眶,他这就开始对她不耐烦了吗,她甩开他的手,冷声道:“是,你给我出去,立刻出去!” 她的话才说完,他果然就转身离开了,谭蓁蓁气地把门狠狠关上,蹲在地上,止不住的委屈。 而沈延清踏出房门就后悔了,还不等回身,房门就被重重关上,声音之大,震得他耳朵嗡的一声,他懊恼地一拳打在廊下的柱子上,却也没有去书房,就站在了房外。 他怎么就一时冲动真的离开了,她要打要闹让着她就是了,可是此刻他后悔也晚了,房内烛火熄灭,顿时漆黑一片。 谭蓁蓁虽然吹了烛火,可她怎么可能睡得着,成婚后别说这样的争吵,就是拌嘴也是少有,她满心以为自己被上天眷顾给了她这样好的夫君,可才两个多月就把她的梦打破了。 她极少会哭,此刻眼泪却是止不住,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不知什么时辰才睡过去,翌日一早又早早醒来,今日是大朝会的日子,沈延清一早就上朝去了。 而谭蓁蓁却顶着乌黑的眼圈去找清芷了,清芷昨晚虽然勉强和赵初临和好,可心里还是有怨气的,好在她虽然有怨,却也懒得和他争吵,而赵初临知道自己有错,脾气好得不能再好,让清芷有气也撒不出来。 谭蓁蓁听清芷说这些,知道她和赵初临好好的就放心了,可也忍不住说道:“你看赵初临都知道自己错了放低姿态,沈延清这个混蛋!” 清芷见她一大早就满怀怨气的过来,又顶着乌黑的眼圈,心里就很是担心,又听她这样说,忙问道:“怎么?他态度不好了?” 可是昨晚在寻芳馆的时候,沈延清不是一直认错呢嘛。 谭蓁蓁满腹委屈,想到昨晚沈延清真的离开了,她就气恼,可若说他没有认错,又实在冤枉了他,谭蓁蓁慢慢把回府之后的事情讲给清芷听,直听得清芷目瞪口呆:“侯爵夫人也去了?还打了他?” 谭蓁蓁到底是有些心虚:“我也没想到会把母亲引来,我就是想冷着他,我是真的生气啊,就想让他知道犯了错,以后不敢再犯了,可谁知就弄成了这样。” 说着说着她又鼻子一酸:“我怎么知道他就真的走了,你说他怎么能这样,平时也没见这么听话!” 清芷知道她难过委屈,忙劝道:“他就那么离开了的确不对,可你心里也明白,不能全怪他是不是?” 谭蓁蓁红着眼睛,她是脾气急了些,可并不是不讲理的人,沈延清的确是跟她道歉了,也认错求饶了,可她当时就是很生气啊。 清芷拿出帕子在她眼角处擦了擦,问道:“因为他去了一次寻芳馆,你就不准备和他过了是吗?” 谭蓁蓁大惊,慌忙摇头道:“我可没这样想过。” “那不就是了,你既然还想继续和他过,昨晚就不该把他关在门外不让他进去,这天大的事,只要你心里还有他,还想和他继续过下去,就关起门来解决,让那些个使女婆子们看见像什么样子,他一个侯府独子,恐怕还没有被下人看笑话的时候吧?” “我、我那时候不是生气嘛,才把他关门外的,我没想那么多。”她当时气得要死,根本就没想过他会被使女婆子看笑话,更没想到会把婆母给引来。 清芷耐心给她解释着:“他是侯府独子,自小到大应该也没受过什么挫折,被使女婆子们看笑话,自然拉不下脸来,可哪怕被侯爵夫人骂了打了,他还是好好跟你认错了不是?他是个大男人,你就是打他两下也没什么,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可你一个劲推他赶他走,他到底是要脸面的啊。” 谭蓁蓁嘟着嘴不满道:“难道还是我的错不成?” 清芷笑了笑:“是他不好,当然是他的错,但若他再跟你赔不是,你就顺水推舟原谅他吧。” “他说走就走,还要我原谅他,哪有那么容易的事!”谭蓁蓁委屈了一晚上,想到昨晚他转身就走,毫不留情,她就难过得不行。 其实不只是她委屈,清芷心里何尝不是,三言两语就被赵初临哄好,自己都觉得没出息,原本她心里都要过去了,又听谭蓁蓁抱怨了一早上,把她心里的气也都勾了出来。 下了早朝,赵初临和沈延清是一道出宫门的,可沈延清惦记着家中还生闷气的娘子,快马加鞭就赶回了家中,却得知娘子去平南王府找清芷了,他这一听就明白了,指定还是不肯原谅他,找清芷一块骂他了唄。 可能怎么办,他在房外站了整整一夜,也冷静了一夜,成婚后从未吵过架的小夫妻,忍受不了这样过夜的争吵,沈延清定了定心,今日就是使尽浑身解数,也要把娘子哄好。 是以赵初临才到府门前,就看到沈延清也骑着马赶来了,他稀奇道:“你不赶快回府,来找我做什么?” 沈延清径直下马,“少自作多情,我娘子在你家呢。” 赵初临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忙问道:“昨晚没哄好?” 沈延清叹了声:“别提了,何止没哄好,又严重了才是。” 沈延清言简意赅说了自己在房外站了一夜,赵初临听着只觉得坏事,“这样说来,你家娘子该是火气未消来见清芷的吧?” 赵初临心里可明白着,昨晚虽然清芷没再说什么了,可心里那口气却还是憋着,他准备今日带娘子去西郊住两日消消火气的,但愿谭蓁蓁这一来,不会让事情更糟糕。 沈延清心急如焚,与赵初临一路往府里去,可到了院外却止住了脚步,赵初临见他怎么不进来,望了他一眼,就听他说道:“你跟清芷说说,让她好好劝两句唄。” 赵初临认真说道:“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昨日去寻芳馆,是你和子安说好奇,我才跟你们去的。”沈延清半威胁。 而赵初临不吃这一套,自顾自说道:“可最开始提起来的却是你,再者,既然都去了,这个还重要吗,你还是想想怎么把你家娘子带走吧。” 沈延清哀叹一声,感觉上战场都没这么难,早知会和娘子生分至此,他就是被人绑着,也不该去啊。 第二百二十八章 谢清菡有喜 第二百二十八章 谢清菡有喜 谭蓁蓁已经被清芷劝住了,她也意识到自己做事没分寸,若是有清芷这样的好性子,也不至于和沈延清闹成这个样子,但就像清芷说的,她是不够温柔不够好性子,可错的也不是她。 赵初临进院子时,就见阿荇和小莲坐在廊下,他清咳了声,小莲连忙起身进了屋子,禀报:“姑爷回来了。” 小莲实在太利索了,还没来得及看到她家姑爷身后的沈小侯爷,谭蓁蓁听说赵初临回来了,就跟清芷告辞,可她出了屋子,就和院里的沈延清撞上了,她站在廊下,冷哼了声。 沈延清压下心中不安,嬉笑上前:“娘子,我来接你回家。” 谭蓁蓁别过脸去:“谁说我要回家了?我还不走了。” 小莲和阿荇很识相地离开,谭蓁蓁就在她们方才坐的地方坐了下来,沈延清今天是打算彻底拉下脸的,也不恼,笑嘻嘻也在廊下坐下,谭蓁蓁远离他一分,他就靠近一分。 赵初临没空欣赏沈延清怎么哄媳妇,他脚步急切进了房间,清芷正好听见外头说话的声音也要出来看,赵初临笑着拦着:“是沈延清来接他娘子回家了。” 清芷望了廊下坐着的身影,叹了声,又转身回了房间,赵初临跟在后头说道:“娘子,今日咱们去西郊吧,昨日说好了的。” 清芷淡淡说道:“原来你还记得?” “跟娘子说过的话,我每一句都记得。”他立马表忠心。 “我不想去了,你自己去吧。” 赵初临笑道:“你都不想去的地方,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那就不去,或者你想去别的地方,我都陪你。” 清芷瞥他一眼,问道:“昨个你去寻芳馆也没叫上我啊,你不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赵初临就知道要坏事,伸出手环着她纤细的腰,哀求道:“娘子,你还气着呢,我以后再也不去了,原谅我吧。” 清芷忙推开他,恼道:“阿蓁和沈延清还在外头呢,你规矩了些。” 赵初临也怕再惹她生气,不敢乱动,嘴上却是没停:“娘子用过早饭了吗?现下还饿不饿?” 清芷径自到椅子上坐下,随手拿过话本子瞧了起来,赵初临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移动,又轻声说道:“娘子,不生气了好吗?” 他如此低声下气,清芷的心是软了又软,她从来都拿他没办法,她瘪嘴问道:“你会不会觉得不管你做了什么,只要认了错哄我两句,我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这样好说话,你就更不放在心上了吧。” 赵初临微惊,俯身与她平视:“我怎么会这样想?” 清芷红着眼睛看他,他心里微痛,也顾不得沈延清和谭蓁蓁是不是还在外头了,揽过她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说道:“我知道是我不好,也很感谢你愿意原谅我,可若因此让你觉得我以为你好哄、好说话,那我情愿你打我骂我一顿。” “你真这样想?”她喃喃问道。 “看到你昨天不理我,我都要悔死了,什么花魁长得好不好看与我何干,我做什么好奇那个,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就是因为你待我太好了,才让我得意忘形,娘子,你想让我怎么做,我都绝无怨言。” 他如此真心实意,清芷哪还有什么脾气,闷闷说了句:“反正我这辈子都逃不出你的手心就是了。” 赵初临俯身亲吻了下她的额头,还不忘表忠心:“娘子,我待你是真心的啊。” 屋外,沈延清着实是拉下脸皮来求娘子原谅,可谭蓁蓁此刻生气的已经不是他去不去寻芳馆了,而是他昨晚就那么离开。 沈延清不顾她的挣脱,硬是拽住她的手,故意说道:“我昨晚离开后,满心后悔,也没有去书房,就在你门前站了一夜,天亮就去上朝,下了朝又来找你,眼睛都没阖过。” 谭蓁蓁这才注意到,他那比自己还严重的黑眼圈,且他的面容也的确憔悴了不少,她不免就有些心疼,可嘴上还是说道:“那是你活该!” “是是是,是我活该,我也不知道自己昨晚是怎么了,反正都是我咎由自取,你原谅我好吗?” 谭蓁蓁抿着嘴,昨晚上她也的确失了分寸,又听他说他在房外站了一夜,她心里的火就消了大半,深秋的夜里极冷,纵然他身体强健,可这样站一夜,又怎么受得了。 又想到他下了朝就来了,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休息,她的心里就很是矛盾。 沈延清见她不说话,作势蹲身屈膝道:“不然,我给你跪下?” 谭蓁蓁大惊,连忙拖住了他的胳膊,恼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胡闹什么!” 沈延清嬉笑道:“那娘子,你原谅我好不好?” 如此厚脸皮,还真是少见,谭蓁蓁瞪他一眼就站了起来,沈延清忙问道:“你要做什么去?” “回家!” 沈延清顿时一喜,也顾不得跟赵初临和清芷打招呼了,跟在娘子身后就离了。 去一趟寻芳馆,让自家娘子生了好大的气,只这一次他们也该记住了。 十月初,安府传来了消息,二姐姐谢清菡有喜了,清芷为二姐姐欢喜之余,也免不了在想,她与赵初临成婚一年多了,从前自己总说是顺其自然,可被关进冰窖后,她听孙太医说体内寒气要慢慢排出,她就忍不住担忧。 但她怕赵初临担心,并未表现出什么,如今她只有好好养好身子,暂时不作他想。 这日,赵初毅打听到父亲在书房,便独自前来。 平南王在看兵书,见儿子敲门进来,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让他坐,还不免关心两句:“天冷了,怎么还穿得这么单薄?” 赵初毅笑道:“儿不觉得冷。” “也是,年轻人火气盛,怎么?找我有事?” 赵初毅敛了笑容,神情严肃了起来:“今日,我的辞官折子已经递上去了。” 平南王沉默片刻,淡淡问道:“真的决定了?” “父亲,您最是知道儿子,就不是走仕途的料,三弟比我更合适,我还是更喜欢经商。” 儿子的话,也让平南王陷入了回忆,年轻的时候各地经商,大儿子体弱多病不适合远行,三儿子一心沉迷读书想走仕途,只有这个二儿子,自小就跟着他走南闯北去了不少地方,若论经商才能,的确是兄弟几个里最能耐的。 只是先帝黄袍加身,他这一脉又得以认祖归宗,从此摇身一变入了朝堂,一切都变了,不得已大半私产入了国库,不得已拘着儿子们都走了仕途,平南王静静看了眼儿子,点了点头:“你已经成人了,可以自己做主了,陛下那儿你不必担心,为父会去说。” 赵初毅展了笑颜:“多谢爹。” 平南王也笑了笑,他这三个儿子啊,各有各的性情,他又问道:“决定要去哪儿了吗?” 赵初毅微微诧异,父亲竟然知道他要离开,可也只是片刻他便答道:“还是金陵吧,毕竟是自小长大的地方,且经商的人脉也都还在,不过父亲放心,儿子会时常回来看您的。” 他是真的不喜欢汴京这个地方啊,他还是怀念以前在金陵的日子,哪怕母亲对他和三弟不闻不问,可他们三兄弟感情好,从未有过矛盾,父亲经商,他也跟着父亲到处闯荡,多逍遥自在。 可是自从来了汴京,一切都变了,母亲变得多疑,逼迫大哥做他不愿做的事情,打压自己和三弟,这样的日子,他是一天都过不去了,如今母亲要为大哥争的不只是财,更是权,他不愿再掺合其中了。 他正想着这些,又听父亲说道:“也好,金陵尚有许多故旧,行事也方便,只是决定什么时候离开了吗?还是为你和周姑娘办完婚事再走吧。” 赵初毅摇了摇头:“不了,婚事……暂且先不提了,等过完年就走。”他答应了小鱼,先调理她的身体。 平南王也不愿过多干涉儿子的感情,没多问什么,等儿子离了书房,他又继续研究兵书,没办法,要勤能补拙。 没一会儿,平南王妃端着参汤进来,笑道:“天冷了,喝碗参汤暖暖身子。” 平南王连忙起身,伸手接过:“怎么亲自做这种事,吩咐人送来就是了。” 平南王妃笑了笑,纵是脸上增了岁月的痕迹,但美艳依旧,平南王心中更是柔和了几分,牵过她的手让她坐下,也给她盛了一碗,笑道:“一看就是你的手艺,辛苦你了。” 平南王妃没什么胃口,可也勉强喝了两口,缓缓问道:“方才遇见了二郎,听他说他辞官了?” 平南王点了点头:“他自己决定了就好,既然不愿走仕途,那也没什么。” 平南王妃自然不在乎这个,可二郎既然主动放弃了仕途这条路,那这世子之位自然也不会交给他了,她又试探说道:“还有两个多月就过年了,是不是也该传信让大郎回来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温家入京 第二百二十九章 温家入京 平南王倒是没有多想,只是说道:“大郎是出去散心的,等他想回来自然就回来了,你若给他传信,他还不自在。” 平南王妃也知道啊,她自然也希望大郎一切顺心,可如今二郎辞了官,正是好时机,现下府中只有三郎在朝堂上如日中天,她心里能不担心吗。 “也是,大郎一向懂事,除夕不会不赶回来的。” 平南王望了眼她碗里的参汤,问道:“你怎么不喝啊?” 她淡淡一笑:“这是专门给你熬的,你多喝两碗。” “汴京的冬天真是冷,这才刚入冬,就冷成这样,你别忘提醒三郎媳妇,千万别受了寒。”平南王嘱咐了句。 平南王妃应下,自然她才不会去管这样的闲事,瞧见王爷心情还算好,她看似不经意说了句:“如今二郎辞官,不走仕途这条路,在朝堂上帮衬你的便只剩下大郎和三郎了,这些年冷眼瞧着,三郎才能出众,就连陛下都赞不绝口,想来王爷已决心立他为世子了吧?” 平南王将碗中的参汤喝干净,擦了擦嘴,又把碗都收拾了放在托盘中,平南王妃讪讪,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却突然听他问道:“兰若,咱们成婚有三十年了吧?” 兰若是平南王妃闺名,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已经很陌生了,她愣了愣才说道:“可不是嘛,整整三十年了。” “这三十年来,我待你怎样?” 她听不出他话中情绪,便诚实回答:“王爷待我恩重。” 平南王耐心与她说道:“他们三个都是我的孩子,我向来一视同仁,对于我来说,他们都是一样的。” 平南王妃心咚咚跳了几下,嘴角一抽:“这是自然。” “所以立世子一事,还要看陛下,就连我,都没办法完全做主,你可明白?” “可陛下也只是建议,还是要你属意才是。”她何尝不明白,陛下自然会介入,可也还是要看王爷属意谁。 平南王轻声一叹,站起身来说道:“初秀是个好孩子,也很孝顺,但你知道他想要什么吗?” 齐敏儿的事,还不够让她得到教训吗?自然这话太残忍,他没有说出口。 平南王妃沉下脸来,说道:“你没有给他,怎么知道他不想要?” “你我夫妻三十年,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有什么事也该看开了,一辈子梗在心里,害了自己,也会害了身边的人。” 她身子一晃:“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些年我待你怎样,你心里清楚,我言尽于此了。”平南王说完便踏出了书房,妻子待二郎和三郎什么态度他不是不知道,那两个孩子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他也知道,终是他心里有亏欠,不忍苛责妻子。 赵初毅和周小鱼要离开的消息,清芷很快就知道了,她听赵初临说过,二哥不愿待在汴京,既如此,离开也许是个好选择,只是赵初临难免感慨,兄弟三人,眼看一个个离开,许多人、许多事,终是都回不去了。 清芷还劝道:“大哥只是出去散散心,很快就会回来的。” 赵初临也不愿自己的坏情绪影响了她,便哄她道:“上次说去西郊没有去成,这两日赔给你好不好?”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赵初临带她去西郊赏雪,还有三哥哥和温婉,只是今年虽冷得早,但这雪却一时半会儿下不下来,赏雪是没法赏了,但换个地方散散心也是好的。 只是去年有三哥哥和温婉一同前往,今年小凤哥儿出生了,只怕他们走不开去那么远的地方,且天冷了,也不好带着小凤哥儿一起出门,而谢清菡也才有了身孕,想来想去,只有阿蓁是闲着的。 恰好沈延清还想着给娘子赔罪,能有陪她散心的机会,自然不愿错过,连忙就答应了下来,赵初临和沈延清便告了假,四个人在西郊庄子上住了三五日才归,可算是玩了个尽兴。 谭蓁蓁也不再与沈延清闹情绪,沈延清自然欢喜得很,临走时还跟赵初临说,若下次再来一定记得约上他。 她们这边过着舒心日子,却不知谢梅一家偷偷进了京,且此刻已经身在谢府。 老太太见着女儿和外孙,说不出的高兴,还埋怨道:“既然决定要来,怎么也不提前通个信?” 谢梅只管在母亲面前哄着:“这不是想给母亲个惊喜嘛。”实则她心里知道,她若是提前通知,大哥和二哥还不一定用什么法子阻止她呢。 老太太笑道:“来了就好,之后可有什么打算?”这话却是对着姑爷温正兴问的。 温正兴正悠闲吹着茶汤上的浮沫,听见这话忙抬起头来:“正准备先置办个宅子,做点小买卖。” 老太太点了点头:“如今汴京的宅子可不好找,你们又人生地不熟的,就暂且先住在这儿,宅子的事让你们两位兄长费费心。” 谢梅没有多说什么,温正兴手中的茶汤见了底,才开口说道:“我想去看看婉儿和她的孩子。” 老太太倒把这茬忘了,笑道:“应该的,快去吧,想必她也很惦念你们。” 温正兴起身跟岳母告辞,却见妻子坐着未动,他瞥了一眼,也不喊她,就自己去了。 温婉还不知道娘家来了汴京,现下才听使女说父亲、母亲和大哥都在老太太的合安苑里,她尚来不及震惊,又听人禀报说姑老爷来了。 前年这个时候,她跟随母亲进京,两年了,再未见过父亲一面,纵然她此时心情复杂,还是连忙迎了出来。 两年未见,瞧着父亲却是变化不大,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宽厚的身躯,圆润的下巴,一如既往的富态,温婉面上展了笑颜,欢喜道:“父亲来了。” 温正兴托着女儿的胳膊,呵呵道:“不错,没瘦。” 温婉心道自己才生了孩子,别说瘦,倒是胖了许多呢,挽着父亲进屋坐下,使女们奉了茶和瓜果进来,温正兴打量着女儿,淡淡道:“你没受苦就行。” 温婉眼眶一热,问道:“父亲怎么突然来汴京了?也没提前说一声。” “别提了,我原本想给你写信来着,你母亲非拦着我,我也想着咱们父女两年不见,给你个惊喜也好。” 温婉心下惴惴,母亲的打算恐怕不会简单,她试探问道:“父亲此次来,是准备长住于此?” 温正兴随手丢了颗葡萄在嘴里,颔道:“不走了,也不愿再折腾了,就在这儿做点小买卖就行,你母亲说有谢府做倚仗,哪怕什么都不做也饿不死。” 温婉心里咯噔一下,母亲就是看出父亲好吃懒做的本性,这才劝说父亲来了汴京,她怎么早没想到。 可被逼得在金陵待不下去,怎么都是母亲的错,父亲就没生气?温婉怕母亲私下里跟父亲承诺过什么,更怕把谢家和官人牵扯进去,便想试探问两句,“父亲,您在金陵住了几十年,这一离开,恐怕也舍不得吧。” 温正兴果然一叹:“可不是嘛,要不是你母亲……罢了,已经这样了,都过去了。” “母亲虽有错处,但好在父亲待母亲情深意重,没有计较。” 温正兴才想说什么,就听屋外妻子恼怒的声音传来:“你个小蹄子,故意提这些话做什么?我就知道你见了你父亲,不会憋什么好话!” 母亲气冲冲进来,温婉就知道她什么话也别想问出来了,她淡淡看母亲一眼,并未上前行礼。 温正兴正和女儿好好说着话,妻子却气急败坏进来,难免扫兴,白了她一眼,继续吃着桌子上酸甜可口的葡萄。 谢梅嗓门大,又气势汹汹,吓坏了在内室睡觉的小凤哥儿,使女在小摇床前守着,见凤哥儿哭了,忙抱起来哄,可她哪哄得住,小娃娃哭得声音越来越大。 温婉急了,往内室去,抱着儿子哄了好一会才哄好,没有理会母亲,把儿子抱到父亲面前,轻声道:“父亲还没见过小外孙儿呢,叫凤哥儿。” 温正兴手上凉,也没说要抱,就低头逗弄了几下,小凤哥儿认生,憋着嘴又要哭,可看了看抱着的是娘亲,又憋了回去,温正兴笑道:“乖得很,和你小时候一样。” 温婉心道自己小时候,父亲估计也没抱过她几次,哪能记得她这么大时候的样子,可也没拆穿,温和地笑着。 谢梅瞧见他们祖孙三个其乐融融的样子,冷哼了声:“生了儿子又怎么样?也没见他们把你和孩子看得多重,给你哥谋差事这样的小事都不肯帮,根本就没把你们母子放在眼里。” 温婉不愿当着孩子的面和母亲争论什么,小凤哥儿胆小,怕吓着孩子,只当做没听见。 可温正兴正逗弄着小外孙儿,又被她搅了好心情,忍不住说道:“你到底是不是来看女儿和外孙的?不是就出去,别在这儿碍眼!” 谢梅被夫君抢白,心里怎会舒服,正要争吵一番,又想到被赶出金陵一事毕竟是她理亏,她好说歹说才劝了夫君来汴京,不能因一点小事就前功尽弃,如今最要紧的是先安定下来,其余的以后再说。 第二百三十章 阖家共宴 第二百三十章 阖家共宴 谢江诚回府时,就听说三姑妈一家来了汴京,说起来,他娶了温婉,还未在岳父面前敬过茶,便直接往合安苑来。 合安苑里倒是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的人,大伯父、大伯母还有两位兄长,父亲和母亲也都在,一屋子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谢江诚上前先跟祖母请了安,又对着温正兴行了大礼。 温正兴忙站起身,后又想着这是他嫁闺女该得的,就安心受下了。 老太太笑道:“诚哥儿今个儿回来得早,正好赶上用饭,前厅已经让人摆了席面,咱们这就过去吧。” 谢梅扶着老太太,满屋子的人又往前院去,虽说大家都在一个府里住着,可不是逢年过节,极少有一起用饭的时候,安然怀着孩子胃口不大好就不来了,谢江谦跟老太太告了罪,老太太也一直乐呵呵的。 苏如慧领着蹒跚学步的云哥儿在路旁等着,云哥儿已经一岁多了,壮实了不少,老太太是抱不动了,谢晋便弯腰将孙儿抱了起来,在怀里颠了颠,云哥儿指着祖父,呀呀道:“翁翁……” 可把谢晋乐坏了,惊讶道:“云哥儿会叫翁翁了。” 谢江译说道:“平日里教他,他也从未喊过,没想到见了父亲竟喊了出来,就是个小滑头。” 一行人乐呵呵就到了前院,温婉把凤哥儿交给奶嬷嬷抱着,见人都过来了,忙上前搀扶着老太太落座,一家人很少这样全乎过,最高兴的就属老太太了,而其他人因为温家来了汴京,神色各异。 温正兴望了眼奶嬷嬷怀中的小外孙儿,同温婉说道:“你怎么把凤哥儿也抱过来了?也不怕着凉。” “这孩子总是认生,也不知道随谁,带出来多见见人才好。” 看着孙儿个个长大成人,还有两个奶娃娃重孙儿也来凑热闹,老太太高兴地多吃了两杯酒,正好大家都在,她便提起了温家买宅子的事,对着两个儿子说道:“你们妹妹、妹夫在汴京人生地不熟,买宅子的事还要你们多操心些。” 谢晋和谢华也不愿这样其乐融融的时候跟母亲唱反调,淡淡应下,实则她们巴不得温家赶快离开汴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老太太瞧着他们不冷不热的模样,又说道:“宅子还是离咱们近些好,倒也不急,慢慢琢磨着,总要选个合心意的。” 谢晋抬眼,却是道:“咱们这宅子当初是先帝赏赐的,这附近的宅子可不大好找,且如今汴京的房价可比黄金,要想选个各方面都合心意的,还真不容易。” “不急不急……”老太太才一张口,谢江诚就把话头接了过去。 “祖母放心,此事就不必劳烦伯父和父亲了,孙儿来办就好。” 老太太眸子一亮,喜道:“我就说到底你是心疼婉儿的,又怎会不将岳父一家放在心上,既然你应承了,那再好不过。” 温婉抬眸望了官人一眼,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竟然主动应承,两位舅父都恨不得推脱掉,他倒揽了过来,就不怕以后被母亲和大哥缠上吗,可现下也不好多问,只好抿唇不语。 谢梅知道凡事会有母亲替她做主,只要母亲还在这个家里管一天家,她就能从谢家捞不少好处,看了眼在一旁只顾吃喝的儿子,她淡淡笑道:“算起来良哥儿也不小了,妹妹都嫁人生子了,他却连门亲事都没有,等买了宅子稳定下来,也该给他说门亲事了。” 这话一出,连老太太都有些惊讶:“良哥儿不是早就定了亲吗?” 谢梅尴尬一笑:“早些年是定了一门亲,可去年不是出了那事吗,对方就提出要退亲,我也没脸硬咬着牙不退,只好允了。” 实则那门亲事是小时候定下的,对方是温家的旧相识,普通商贾人家,那姑娘姿色也一般,退了正合她意,如今来了汴京,指望着能攀上门好亲事,别的不说,良哥儿的妹夫是朝中祭酒大人、陛下眼前红人,单凭这份关系也不愁没有人家肯嫁。 说起温良入狱那事,老太太也闭了口,之后又淡淡说道:“这样的人家退了也好,只肯共富贵不能共患难的,就算真结了亲也不长久。” 谢梅笑着说是,温婉则在谢江诚耳边说道:“原先与大哥结亲的是周家的姑娘,周家姐姐通情达理,这门亲事还不知道怎么没的呢,不过没了也好,是周家的福气。” 谢江诚淡笑望着她,一边给她夹菜,一边低语:“可祖母还觉得温良是个宝,这样的人家配不上呢。” 温婉心里微微一叹,老太太就是这样,她喜欢的不管犯了多少错都可以轻易原谅,她不喜欢的就处处看不顺眼。 饭毕,老太太多吃了几杯酒有些醉了,谢梅便扶着母亲去歇息,温婉抱过儿子与谢江诚回西院,抱了一会,谢江诚怕她累着就接了过去,小凤哥儿一双眼睛滴溜溜在爹爹脸上打转,谢江诚见云哥儿都会叫人了,心意一动,朝儿子哄道:“叫爹爹。” 凤哥儿连嘴巴都不张,他又不耐烦教儿子:“叫爹爹,我是爹爹。” 温婉见他一副儿子不开口他就不罢休的模样,只好无奈提醒他:“他才三个多月。” 谢江诚心里痒痒的,可羡慕云哥儿整日把“爹爹”挂嘴边了,他多想儿子也喊他一声爹爹,温婉又说道:“你急什么,总有那一天,只怕到时儿子一个劲喊你,你还嫌他烦。” “怎么会,这是咱们的儿子,我才不会嫌他。”末了他又添了一句:“自然也不会嫌你,你们母子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吃了两杯酒,怎么就像吃了蜜一样?”温婉打趣儿,心里亦是甜滋滋的。 谢江诚只是笑,两个人走得很慢,小凤哥儿也很配合,不吵也不闹,温婉想起席间的事,便问他:“外祖母说买宅子的事,你怎么主动应承下了?” 谢江诚就知道她要问,解释道:“我想过了,他们既然已经来了,咱也不能赶他们走,汴京又不是咱们家的,自然谁想来就能来,早点替他们置办好宅子,他们也能早点从谢府搬出去,不然三姑妈一直陪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不一定会做什么糊涂事。” “你以为给他们置办好宅子,母亲就不来了吗,指不定还是日日来,外祖母该糊涂的还得糊涂。”温婉抱怨了句,可她也知道,官人说的是,汴京又不是他们的,母亲既然来了,还能赶出去不成。 “婉儿,从前只有三姑妈和温良在,咱们避着就避着了,如今既然三姑父也来了,我想着只要不违背道德和律法的事,我能帮还是会尽量帮,那毕竟是你的父亲,是你的亲人,自然也就是我的亲人。” 温婉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但眼眶却已经湿了,她喃喃道:“不是你说的,嫁给你那刻我就没有娘家了吗。” 谢江诚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环着她的肩膀,说道:“如今想来,这句话太残忍,我看三姑父还是心疼你的,纵然他有许多……缺点,但还是一位疼爱女儿的父亲,只这一点,我便敬着他。” 有夫如此,是她几辈子修来的,温婉双眼朦胧,却是坚定摇了摇头:“父亲心里有我,我知道,可他一向没什么大主意,又好吃懒做,容易被母亲左右,他们住在哪里我管不着,可实在也没必要往来,不然母亲若觉得你有这份心思,只会更加利用你。” 说出这些话,她心里还是一痛,尤其是今日见过父亲后,可娘家什么情况她最清楚,大事小事基本都是母亲做主,纵然父亲要做什么,被母亲三言两语就能劝住,父亲心思简单,自己又没主意,她实在不愿给官人带来麻烦。 谢江诚却是傲然一笑:“你官人是什么样的人,还能被旁人利用了,你放心,我做事有分寸。” “可是……” “怎么?你不相信你官人?”他搂着她的肩膀,快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温婉大惊,推了他一把:“做什么,当心被旁人看到。” “这儿哪有人,我都瞧过了。”知道她脸皮薄,可在自己家里亲一下娘子谁能说什么。 “儿子还看着呢。” “他这么一点,懂什么。” “那也不成。” 谢江诚不与她争辩,搂着她进了院子,小凤哥儿估计是饿了,憋着嘴哭了两声,被奶嬷嬷抱走,谢江诚甩了甩胳膊,笑道:“小家伙还挺重,抱了一路也不轻快。” 温婉给他捏了捏胳膊,手上的力道刚刚好,佯嗔道:“你方才还说不嫌他呢,才抱了这么一会儿就不乐意了,平日里我不知道抱他多久呢。” 谢江诚知道娘子辛苦,握住了她的手让她别捏了,又把她按在椅子上,说道:“那我给你捏捏肩膀可好?” 温婉也受用一回,可他捏着捏着手就不老实了起来,温婉把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拍了下去,“儿子吃饱了还要过来找咱们的。” 谢江诚在她耳边低声道:“关着门奶嬷嬷心里有数,不会把儿子送过来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逼清芷看郎中 第二百三十一章 逼清芷看郎中 谢清蕊自从上次回来被老太太训斥过后,就一直想着怎么哄老太太高兴,如今有了喜事,忙不迭回来告诉老太太。 “有喜了?”老太太爱怜地牵着谢清蕊的手,欢喜道:“这可太好了,几个月了?” “祖母,才一个多月呢。” 老太太嗔道:“你这孩子,才一个月还乱跑,让人传个信就是了。” 谢清蕊依偎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道:“蕊儿高兴,也想让祖母高兴,就顾不得那许多了,恨不得立时回来告诉祖母。” “你有这份心意,我就高兴了,怀着身子可不能大意,缺什么只管跟祖母说。” “什么都不缺,只要祖母身体健健康康的,蕊儿别无所求。”她就是嘴甜,老太太也就吃这一套,很快就被她哄得晕头转向。 前不久谢清菡才有了身孕,如今谢清蕊也怀孕了,她们都比清芷成婚晚,这让老太太难免在心里犯嘀咕,怎么清芷肚子迟迟没有动静,这样想着,她自然就这样说了出来。 哪知谢清蕊小心翼翼在老太太耳边说道:“祖母,三妹妹怕是不能生了。” 老太太身子一震,心里则咯噔一下:“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乱说,您还记不记得上次齐敏儿陷害三妹妹的事儿,三妹妹可是足足在冰窖中待了一整夜啊,人都差点冻僵了,这女人的身子可经不住这样的寒气,依我看,三妹妹八成是不能生了。” 这可不是小事,清芷遭罪老太太是知道的,可压根没往这上头想,如今被谢清蕊这一提,她才反应过来,女人的身子的确经不住寒气,谢清蕊说的不无道理,难道清芷真的…… 这可坏了,女人要是生不了孩子,是没办法在夫家立足的,若是平南王府知道清芷不能生了,那还不一纸休书赶回来? 老太太心里噗噗直跳:“不成,我得问清楚,这可是大事。”关系到谢府和平南王府联姻的大事。 老太太就要喊人去给清芷传信,让清芷回来一趟,谢清蕊却低声道:“祖母喊她回来有什么用,她要真的不能生,还能说实话不成?” 老太太一想也是,这种事,清芷必定是不肯说实话的,老太太心里明白,自己可不是清芷信任的人,她才不会同自己说真话。 “那如何是好?” 谢清蕊眼珠子一转,附在老太太耳边低语了几句,才又道:“这样她就骗不了咱们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就这样办。” 清芷因天冷了不大愿意出门,就在小鱼屋子里陪她说说话,老太太派人来喊她,她还以为是因为三姑妈一家来汴京,让她回去唠唠家常,毕竟她知道三姑妈一家来了,也没回去过。 她本不愿回去,但想到要是驳了老太太脸面,以后见了还不一定怎么埋汰她,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到了合安苑才现,屋里除了老太太,就一个谢清蕊,见到谢清蕊她眼皮就开始跳,心里明白不会有好事,面上则笑嘻嘻道:“大姐姐也在啊,倒是好久没见到大姐姐了。” 谢清蕊柔柔一笑,望了眼自己的肚皮,清芷还没反应过来,老太太就先说道:“你大姐姐有了身孕,特地回来报喜的。” 清芷倒是没什么想法,她再不喜欢谢清蕊,也不会去诅咒她肚子里的孩子,便笑道:“恭喜大姐姐了。” 谢清蕊瞥了她一眼,她才不相信谢清芷是真心恭喜她,指不定心里怎么诅咒呢。 老太太顺势说道:“城西的许郎中,人称妇科圣手,专攻此道,正好你大姐姐回来,我便请了许郎中来家里给你大姐姐搭个脉。” “应该的。”清芷淡淡说道。 到现在她都不明白,谢清蕊怀不怀孕和她有什么关系,特地将她喊回来做什么,难不成是谢清蕊有了身孕,故意喊她回来炫耀的? 清芷正这般想着,就又听老太太说道:“许郎中可不大好请,可巧今日来了府上,就一并也给你瞧瞧吧。” 清芷见老太太直勾勾望着她,心里一阵寒,“给我瞧什么?我又没怀孕?” 老太太急道:“就是没怀才要瞧呢!” 清芷心里明白过来:“我也没病,不需要看郎中。” 老太太却不管这些,冷声道:“你要真是不能生了,就该让我们知道,藏着掖着做什么,我们还能害你不成?” “祖母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不能生了?”清芷立时就湿了眼眶,这样的话从娘家人嘴里说出口,实在太伤人了。 老太太也知道过分了些,缓了语气:“你上次不是遭了罪侵了寒气,这女人的身子受不得寒,此番正好让许郎中瞧一瞧有什么不好?我这不都是为了你着想?” 清芷逼回了眼泪,“我是受了点寒,短时间内也的确不适合生育,可祖母说什么不能生了的话实在是让孙女难堪,孙太医一直在为我调理着身子,此事就不劳祖母挂心了。” “并非祖母信不过孙太医,可他毕竟不是专攻妇科的,再者,多个郎中瞧瞧也没坏处不是?” “我又没病,瞧什么郎中?” “你若没病,一年多了,肚子会一点消息都没有?”老太太一气之下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清芷愣了愣,眼泪就止不住地流,她是成婚一年多了,可夫家都还没嫌弃,娘家就断言她是有病了,清芷泪水模糊了双眼,她不愿在老太太和谢清蕊面前掉眼泪,可就是忍不住。 老太太叹了声:“好孩子,就让许郎中瞧瞧,如若真的坏了身子,也好早做打算啊。” 清芷心中一片寒凉:“祖母要做什么打算?” 自然是想法子给赵初临纳几个妾室,到时候生了孩子放到主母名下养着,才好保住地位啊,可这话老太太到底是没说出口,讪讪道:“自然是想办法给你治病的。” “我没病!”清芷站起身来,“就因为大姐姐和二姐姐都有了身孕,就因为我成婚比她们早至今无所出,祖母就觉得我是不能生了?是不是我前脚出了谢府的门,后脚你们就能把这些话传扬出去?” “你说什么胡话呢!这样的丑事我们捂着还来不及,传扬出去做什么!”老太太恼道。 “丑事?”清芷将眼泪擦干净,“我怎么了就丑事了?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老太太不愿跟她掰扯这些,冷声道:“许郎中就在外头,我这就让人请进来,今个你必须让他瞧仔细了,还能不能生我得要个准话!” 清芷抬步就往外走,老太太许是早就知道她不会就范,早让邹嬷嬷和两个使女拦在了门口,清芷大惊:“祖母竟然强绑着我看郎中不成?” “什么法子不要紧,要紧的是我得知道你到底还生不生得出来。” “我到底还是您的亲孙女,祖母就这般折辱于我?”清芷眸子通红,望着老太太。 老太太别过目光,竟不大敢去看她的眼睛。 说话间,许郎中就进了屋子,瞧见两个使女一左一右按着一个年轻妇人,很是一愣,却没多说什么,上前见过老太太。 老太太和气道:“麻烦郎中替我这两个孙女瞧一瞧。” 老太太见清芷一个劲挣脱,便先指了指谢清蕊,“我这大孙女才有了身孕,许郎中瞧瞧她的身子如何?” 谢清蕊伸出手臂,许郎中搭了帕子在上面,搭了脉后,只说谢清蕊体性温和,胎儿极好。 老太太又指了指清芷:“这是我们家三丫头,成婚一年多了,始终没个动静,许郎中也给瞧瞧?” 身为郎中,本是应当,可许郎中瞧着这位娘子并不是很情愿,且又有身边两个使女死死拽着,像看押犯人一样,他犯了难为,“这是……” “不妨事,许郎中只管搭脉便是。” 清芷眸子猩红,手臂被两个使女按出了印子,她还是不住地挣扎,斥道:“我乃平南王府内眷,你敢碰我一下试试!” 许郎中闻言立马停住了脚步,他就是个市井郎中,虽有些名气,可也不敢跟官宦人家对着干,何况是平南王府呢,他转而望向老太太:“医者行医,也要对方肯配合,这位娘子这个模样,在下也实在没法子搭脉。” 老太太也知道清芷一个劲挣扎,郎中也搭不了脉,遂耐心对清芷说道:“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让郎中搭脉,难不成真是不能生了?可若是这样,我们又不是外人,瞒着我们做什么?” 清芷冷冷望着老太太,言道:“我虽是谢家的女儿,可如今我的身份还是平南王府内眷,祖母还是尽早放我走,不然私自扣留王府亲眷的罪名,怕是祖母担不起!” “你!”老太太颤悠悠的手指着她,“还反了你了,你若如此不识抬举,别怪我让人打晕了你,反正今日这脉是搭定了!” 清芷若真不能生,她也要早点知道,免得到时候被平南王府直接退了货,那才是被动,现在起码还能想点别的办法,老太太瞪着那两个使女和邹嬷嬷:“给我按住了她!” 第二百三十二章 赵初临来接她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赵初临来接她了 清芷一个人的力气怎敌得过两个做惯粗活的使女,她被按得不能动弹,恨道:“祖母今日这般折辱我,便是要撕破脸了,它日就别怪孙女不孝!” 清芷声音冰冷,那目光像是要吃人,老太太心里竟有些忌惮,她要许郎中给清芷搭脉,也是为了保住清芷在夫家的地位,若从此清芷真与谢家撕破脸,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使了个眼色,那两个使女便放开了清芷,可邹嬷嬷还是挡在门口。 老太太缓声说道:“好孩子,就算你真坏了身子,我保证此事绝不会传出去半句!”说着她还望了眼杵在一旁颇为尴尬的许郎中,许郎中连忙说道:“在下绝不会多言。” 清芷两个胳膊上都是青紫,目光中却是一片寒凉,“祖母认定了我的身子无法生育,断言我有病,又何必再麻烦郎中!” “谁断言你有病了?这不就是让郎中给你瞧瞧看嘛。” 清芷立在门前,冷冷扫视了眼老太太和谢清蕊,猩红的眸合上,再睁开时一片漠然:“不知道的还以为祖母一心为孙女着想,可这里头却没有半分真正为我的心思,您只看重谢府与平南王府的联姻,怕我生不出孩子就保不住这门亲事,怕失去平南王府这个倚仗!才一年光景,您就断言我坏了身子,逼着我瞧郎中,您可曾有半点顾虑过我的感受?您没有!今日我就把话放在这儿,我没病,不需要看郎中,您若再逼我,大不了鱼死网破,您都不怕了,我还怕什么?” 她的声音如腊月里的寒冰,凝成冰锥刺在人的身上,使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谢清蕊原本还要开口讽她两句,却突然张不开口了,对上清芷冰冷的目光,她把话生生咽了下去。 老太太陌生地看着清芷,从没有一个小辈敢这样和她说话,她掌家几十年,谁对她不是毕恭毕敬?谢清芷从前纵然也会顶嘴,但也不会像今日这般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最重要的是,谢清芷所言句句是实话,把她的自私狭隘毫不避讳指了出来,她怔愣过后便是更深的恼怒。 “鱼死网破?这是生你养你的谢府!你要跟谁鱼死网破?反了你了,今日这郎中你是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老太太挥了挥手,又让使女将她按住,她还不信治不了这个浑身长了刺的不孝女! 清芷对着那两个使女冷斥:“谁敢动我!不想活的尽管来试试!” 两个使女果然有些犹豫,三姑娘可是嫁去了平南王府,如今是平南王府的人了,要处置她们这种粗使丫头,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愣着做什么!别忘了你们的身契在谁手上,不听主家的命令,明日就把你们卖去花楼!”老太太本就是没脑子的,此刻也是被怒气冲昏了头,方才还能清醒地分析厉害,此刻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而两个使女更是左右为难,两边都得罪不得,她们只是个命贱的奴仆,总之不管怎样都难逃罪责,可就算是死,她们也不愿意被卖去花楼让人糟蹋,遂一咬牙上前架住了清芷。 清芷的胳膊方才挣扎间就已经布满了青紫,此刻被两个使女一按,疼得她直冒冷汗,可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还是不停挣扎,好在那个郎中也怕惹事,知道对方毕竟是平南王府的内眷,他也不傻。 老太太只好说道:“许郎中只管给她把脉,她是我们谢府的孙女,我是她的亲祖母,有什么事我担着。” 她要不说,还真看不出这是亲祖母,简直要将人往死路上逼,郎中也是个有良心的,一个才成婚一年的年轻妇人,被自己娘家人嫌弃不能生育,还硬逼着看郎中,这隔谁身上也受不了。 许郎中劝道:“老太太其实无需这般担忧,莫说这位娘子才成婚一年,就是成婚三五年无所出的也大有人在,不一定就是身体有问题。” “郎中不知道,她曾受了寒气,怕是有影响,这才请许郎中来瞧一瞧。” “可病人不配合,在下实在无计可施,还是先告辞吧,医馆里还有病人等候呢。” 老太太见郎中要走,连忙让邹嬷嬷拦住,好声劝道:“郎中莫急着离开,她被人死死按着,不妨碍把脉,您且瞧一瞧呢。” 许郎中很是为难,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听门外沉闷的声音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清芷心头一震,只一瞬,登时就落下泪来,赵初临来了! 赵初临踏进屋内,两个使女吓得连忙松开清芷退到一旁,就连邹嬷嬷都不敢再立在门口,清芷身子一软,被他眼疾手快接在怀里,赵初临只见她满脸的泪水,面上就更是阴沉。 “生什么事了?” 老太太没想到赵初临会来,这一下竟不好收场,而她又不能当着赵初临的面说清芷可能无法生育的事,便只能讪讪道:“原本是好意,有郎中来给蕊儿把脉,我就想着顺便也给清芷瞧瞧,可这丫头死活都不肯,也不知是怎么了?” 赵初临紧紧搂着清芷,感受到怀中的人儿微微颤抖,心下又惊又气,老太太到底做了什么,清芷竟委屈成这样。 赵初临还想再说什么,手臂被清芷用力抓住,她缓缓开口:“走,我们、回家。” 赵初临见她满面悲痛,顾不得再问什么,重重点了点头:“好,回家,我这就带你回家!” 清芷方踏出门外,四下瞧了瞧,又回身问道:“小莲呢!” 邹嬷嬷立时从清芷面前离了,没过多久,小莲就跑了过来,焦急道:“姑娘,您没事吧?她们把我关起来了,到底怎么了?” 清芷见她没事就放心了,轻摇了摇头:“走吧。” 回去时,赵初临同清芷坐进了马车,清芷一句话不说,他也一句话不敢问,只是紧紧搂着她,行至一半的时候,清芷才开口:“你怎么会来?” 赵初临见她终于肯说话,且语气尚且正常,才微微放下心来,答道:“是温婉让人给我传的消息,说老太太可能为难你。” 原来是苏如慧领着云哥儿来给老太太请安,可瞧着屋里动静不对,才听下人们说大姑娘和三姑娘回来了,老太太还请了郎中,她便多留了个心眼,让人告诉了温婉,温婉则想都没想就给赵初临递了消息。 清芷窝在他的怀里,轻声说道:“老太太非逼着我瞧郎中,还说我不能生育,就要早做打算,她说我八成是坏了身子,不能生了。” 她平静说着,赵初临听在心里却如惊涛骇浪,“她、她竟这样说你?” “她让人按着我,强行让郎中给我把脉,我挣扎不从,那郎中也不大敢上前。” 赵初临心疼地抱着她,暗恨自己没有早点来,他圈住她的力道紧了紧,就听清芷“嘶”的一声,他忙松开手,低下头看她。 清芷委屈道:“胳膊疼……” 他挽起她的衣袖瞧了眼,两个胳膊上都是青紫,他心里疼得厉害,暗自握紧了拳头,老太太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这竟然是亲祖母对亲孙女做出的事,简直是骇人听闻。 “官人,老太太说我侵了寒气,不能生育了……” “她胡说!”赵初临握住了她的手,“别信那些话,孙太医可以为你调理的,你是侵了寒气,但寒气是可以慢慢排出的,你忘了孙太医说的话了?” “我没忘,我也一直觉得寒气排出就好了,可老太太似乎认定了我的身子坏了,我心里也没底。” “你遭了那么大的罪,身子本就比以前虚弱,我也不忍心你现在有孕,咱们不要管旁人怎么说,一切顺其自然好不好?”赵初临怕她胡思乱想,轻声哄着她。 清芷依偎在他怀里,面对老太太时凌厉的气势,在见到赵初临那一刻荡然无存,看到他出现,她就只想扑在他怀里大哭一场,把委屈都倒给她,因为她知道,无论什么事,这个男人都会爱她、包容她、哄着她。 “谢清蕊也怀孕了,老太太这才想起我来,我又是姐妹中成婚最早的,难免会被人说闲话。”从前哪怕她成婚早,可姐妹都没有怀孕的,旁人还不会多想、多说什么,如今谢清菡和谢清蕊相继有孕,她就会特别显眼。 “哪个敢乱嚼舌根子,通通送进官府!”赵初临霸气道。 清芷失笑:“官府管杀人放火,还管人说话不成?我倒也不在乎外人怎么说,但你要给我句实话,我的身子……真的没问题吗?” 赵初临怎敢把孙太医的话完整说给她听,可孙太医也说了,若用心调理,生育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他答应过她再也不对她撒谎,可是这一刻,他还是食言了。 “当然,你连我都不信了?你即便不信我,也该信孙太医的医术不是?你别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就安心让孙太医给你调理着身子,然后一切顺其自然,说不定什么时候,老天就把孩子赐给咱们了,那些个胡话你信它做什么,孙太医都没说过这样的话。” 他的语气轻柔,慢慢抚平她不安的心,清芷闭上眼睛,靠在他的身上,说不出的安心,好像有他在,就不惧任何困难。 第二百三十三章 要回管家权 第二百三十三章 要回管家权 整整一个月,清芷没有回过谢府,老太太也没派人和她说过半句话,那件事就像没有生过一样,可在彼此心里,到底是有了一道不能抹平的裂痕。 一个月的时间,温家的宅子也置办好了,谢江诚做事效率高,只用了一个月,就买下了一处各方面都称心如意的宅子。 只是谢梅在老太太面前哭穷,不想出买宅子的钱,可她不知道老太太也穷啊,虽然心疼女儿,可这事还真帮不了她,谢梅见老太太态度坚决,也怕好宅子转瞬即逝,到底是把钱掏了出来。 温宅离谢府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价钱合适,原先的主人品位好,宅子也无需大改,只要打扫干净了就能住进去,实在是不可多得,至于仆从使女,还要温正兴自己到牙侩处敲价钱,这等小事,谢江诚也不会再参与。 只是使女买雇时,温良却与其父同往,专挑那年轻貌美的,白白多花费了许多钱,让温正兴好一阵埋怨。 对于谢梅来说,她是爱陪伴在母亲身边的,老太太宠女儿,什么都依她,可温正兴却不愿像客人一样再住在谢府里,东西置办得差不多就嚷嚷着要搬过去,温良也惦记着那几个娇俏可人的使女,也劝母亲早些住过去。 谢梅一个人也拗不过他们父子两个,这日收拾了细软,就去了新宅,临走时,老太太念着她们大老远来汴京,又是置办宅子又是买雇使女,很是花费了不少,到底是私下给了一些,连带着绢布棉丝也给了许多。 向氏和曾氏睁眼瞧着,心里怎么都不痛快,尤其是向氏,她本是长房长媳,老太爷辞世后,家主之位就落到了她家官人头上,这个家理应她来掌管,可偏偏老太太不放权,官人又愚孝,嫁进来三十多年,没尝过一日管家的甜头。 如今可倒好,老太太竟然将谢家的东西拿去补贴温家,那还不都是谢家的儿郎们挣来的,原本对于两房不分家,钱财全由老太太掌管她就不满意,她可是有两个儿子都在朝堂上领俸禄的,二房可就谢江诚一个。 不过谢江诚俸禄高,官家又时不时有恩赏,她也就不计较了,可温家算什么东西,老太太明面上就给了那么多绢布棉丝,私下里还不知道给了多少银钱呢。 前些时日说因着府里两位老爷停职半年没有俸禄,府里日子紧了些,她要做几件入冬的衣裳,老太太都没答应,敢情给自己的女儿就什么都有了。 向氏别提心里有多窝火了,忍不住就在自家官人面前抱怨了几句,而谢晋听说老太太给了谢梅一大车的东西,自然也不高兴,他们兢兢业业办差挣下一点家业,老太太一点都不珍惜,平日里大手大脚也就罢了,好歹吃穿在自己身上,拿去给温家算什么。 “官人,咱们可得在老太太面前说两句,不能什么东西都只想着自己的女儿啊。” 谢晋瞥她一眼:“你说了有什么用,送出去的东西还能要回来?” 绢帛都装车送到温宅了,现在说顶什么作用。 向氏眼珠子一转,说道:“依我看,就此收回管家权才是要紧,官人,咱们可是大房,你可是家主。” 谢晋自然想收回管家权,可他即便是一家之主,也不能以这样的身份去逼迫老母亲啊,“这话我可开不了口,就算开了口,母亲也不会同意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起码得让老太太知道咱们的想法吧,不然谢梅来一次,带一车东西回去,谢府就是有金山银山也经不住这样造啊。” 谢晋想到被拉走的那一车绢帛就眼红,沉默片刻说道:“可只咱们去说,二房倒是坐享其成,咱们白白挨埋怨。” 向氏最是精明,向来有事都会拉上二房,这次又怎么会忘,淡淡说道:“方才从老太太屋里出来,曾氏那脸上也不好看,谢江诚俸禄那么高,却全数上交给老太太,你以为她乐意?指不定比咱们还气呢。” 谢晋也知道这个理,可他没忘记这次谢江诚帮温家置办宅子的事,嘀咕道:“此次置办宅子,诚哥儿那么殷勤,可见真是因为娶了婉儿,就和温家走近了,你让二房去说这些话,他们未必乐意。” 向氏却不以为意:“依我看,谢江诚殷勤给温家置办宅子,是巴不得他们早点搬出去。” “这样?”谢晋拧着眉,似乎有点不大相信。 向氏嘴巴一撇:“不信我现在就去套她的话,曾氏原就小心眼,这些年心里也是憋着气的。” 曾氏从老太太屋里出来,目送着温家三人离去,转过身就沉下脸来,谢华笑嘻嘻哄着媳妇,好说歹说才不让她动气,可巧向氏就悠悠寻了过来。 向氏见他们两口子都在,倒也不避讳,直接就说道:“方才谢梅拉走的那车东西,你们都瞧见了吧?少说也得有个上百贯了吧?” 曾氏与谢华相视一眼,不动声色,笑着将向氏请进了屋子,落座后,曾氏才笑道:“大嫂嫂可是眼馋了?” 向氏撇了撇嘴:“眼不眼馋的,那原本都是咱们的东西,平白便宜了温家,我听说老太太伸手问清芷要了好几回了?上一次还差点让他们小两口闹掰不是?” 谢华静静坐在一旁饮茶,原本不想插话,可听见向氏提起这事,他的火气就上来了,早知老太太还会找清芷要钱,第一次说什么他也不该喊清芷回来。 清芷也是糊涂,竟然拿夫家的铺子给老太太,为了这事,他担忧了许久,好在后来见他们小两口又和好了,才放下心来。 曾氏自然也知道这事儿,此刻悠悠说道:“清菡的夫家虽家世单薄,但安姑爷这些年受官家重视,应该也有不少私产,老太太怎么不找清菡?” 向氏讪讪一笑:“安府如何能与平南王府相比,再者,就清菡那个软弱的性子,只怕也不敢跟姑爷开口。” 谢华和曾氏都明白,向氏不会无缘无故来讲这些话,他们只是淡笑不语,向氏果然就心急了,径直道:“我也不跟你们绕弯子了,如今温家搬来了汴京,谢梅什么脾性你们也都知道,指不定三天两头回来要这要那,老太太宠女儿,那还不都紧着温家的?谢府的儿郎们辛苦办差,反倒自家人缺衣少食要往嫁出去的女儿身上打主意,哪还有给温家的道理?你们说是不是?” 曾氏想到江诚那些俸禄和恩赏,心就一抽,“大嫂嫂的意思是,找温家把东西要回来?” “哪能呢,谢梅收了的东西如何肯往回送,再者,咱们也拉不下这个脸来啊,我是觉得,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精神也大不如前,实在是没有心力再掌管偌大的谢府,弟妹以为呢?” 谢华和曾氏都是一惊,不愿老太太掌家这话,他们放在心里几十年了,也曾半开玩笑让老太太放权,可老太太态度强硬,谁都拗不过她,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向氏又继续说道:“实不相瞒,老太太问清芷要钱这事,我怎么听都觉得不可思议,咱们谢家真就到这个地步了?别说官人和二叔停职了半年,哪怕就是退下来了,也不至于就穷到伸手问出嫁的姑娘要钱吧,几个小子都拿着官家的俸禄,庄子上也有进账,田产铺子也不在少数,那些钱都去哪儿了?” 谁说不是呢,她们虽然不管家,不清楚家里私产具体多少,可大体上还是知道的,这一大家子人说少不少,可说多也不算多,还是养得起的,说到底还是老太太不会理财,才把日子过成了这样,可这些话谁敢去说。 曾氏眼眸一抬:“大嫂嫂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既然大嫂嫂肯说这些话,那我也说句实话,老太太的确不适合再掌家,可说到底,我们是二房,就算老太太真肯放权,对我们来说,也不过是掌家权从老太太手里落到了大嫂嫂手里,这其中的差别于我们而言却是不大。” 向氏知道曾氏精明,读书之人惯是些花花肠子,她一咬牙说道:“何不就此分了家,从此各房自己管家,不论江诚领多少俸禄和恩赏,我们绝不多占一分。” 曾氏眸子亮了亮,转而望向了夫君,谢华在一旁安静听着,许久之后问道:“这也是大哥的主意?” 向氏道:“分家一事今日他倒没说,但这些年也没少提了,二叔和弟妹要是同意,咱们这就到合安苑老太太面前说分明。” 曾氏又看了夫君一眼,说道:“那可先讲清楚了,不能老太太装个病就又没下文,这些年这样的事还少吗。” 她说得委屈,谢华心里也明白,老太太生病,十回有八回是装的,其实关于两房分家,早十来年就提过,这些年这个念头也没丢下过,哪怕不分家产,分府别住也行啊,可老太太就是咬着牙不松口,外头瞧着两个儿子多孝顺,争相在跟前尽孝,可实际上呢,心里憋屈得很。 谢华站起身来:“你们先去合安苑陪着老太太,我先去找大哥。” 不能就听向氏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总要弄清楚大哥的想法,省得到时候都赖在他头上。 第二百三十四章 气病老母亲 第二百三十四章 气病老母亲 曾氏和向氏来合安苑时,可巧老太太抱着个小匣子数里头的私产,虽说清芷给了她一间繁华地段的铺子,但那是个长久的买卖,不能一时进大钱,今日心一软给了小女儿许多东西,此刻翻翻小匣子,不禁也有些肉疼。 使女禀报两位大娘子来请安,老太太连忙将小匣子收了起来,都没顾得想,不是才从合安苑离了没多大一会儿,怎么又来请安了。 “我才要歇个午觉,你们就过来了。”老太太还顺势打了个呵欠。 向氏和曾氏面上均有些尴尬,老太太这话说的真是不客气,可她们原本就是有事才来的,像没听见一样,径直进了屋子,在老太太跟前见了个礼,便坐在了一旁。 “稍后官人和二叔也会过来,说是有事要同母亲商量。”向氏开口说道。 老太太瞥了她们一眼:“出什么事了?” “还是等他们过来,亲自跟母亲说吧,儿媳怕不会说话,曲解了他们的意思。” 老太太这么些年,和儿子儿媳打交道久了,虽猜不出什么事,心里竟隐隐有些不安,哈欠道:“有什么事改日再说,我困了,要歇个午觉先。” 老太太要歇着,她们毕竟是做儿媳妇的,总不能拦着不让走,可谢晋和谢华两兄弟来得倒快,老太太才要起身,他们便进了屋子。 谢华嚷嚷道:“母亲要做什么去?” 老太太瞪着他:“我困得很,你们有什么事不能晚些时候说?” 谢华一笑:“就几句话的事,母亲先听完再去歇着唄。” 可坐着的都知道,老太太听完怕是睡不着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老太太就又坐了回来,懒洋洋问道:“到底什么事儿啊?” 谢华原本就是急性子,老太太又说困了想去歇着,他索性就直接挑明了,快说道:“我与大哥都决定了,以后两房的俸禄就不交给您了,但您放心,您的一应开销还照旧,绝不会短了您的。” 谢华嘴快,谢晋想拦没拦住,不过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反倒轻松,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跟母亲开这个口。 老太太才坐稳的身子一晃,邹嬷嬷在旁边连忙扶了把,“你说什么?你们决定了,这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目光扫过两个儿子,然后又落到两个儿媳身上,冷声道:“我说怎么今个儿人这么齐,平日里问安都没这么勤快,敢情是都商量好了来夺我的权啊。” 曾氏和向氏是做人家儿媳的,这个时候也不敢开口,谢华悠悠笑道:“母亲这话说的,并非是夺权,而是体谅母亲年纪大了,儿女们想为您分忧。” “我呸,真想为我分忧,少气我就行了,怎么?是觉得这个家里,我是可有可无的了,还是嫌我老婆子碍眼了?” 谢晋在老太太面前躬身一拜,说道:“母亲严重了,儿子们绝没有这样的想法,原本母亲早该颐养天年,可儿子们还是让母亲劳累了这么多年,的确心中不忍,这些年母亲实在是辛苦,那些伤神的杂事就让儿媳们分担吧。” 老太太如何听不出来,哼了声:“说得好听,什么为我分忧,不过是嫌老婆子碍眼罢了,我掌管这个家几十年,你们还没出生就是我掌家,如今怎么着,翅膀硬了就可以越过我去?我告诉你们,想都别想!” 什么叫以后的俸禄都不上交了,这个意思就是她以后想花一文钱,都还得看儿媳妇的脸色? 谢晋几个也没指望老太太能立时答应,可他们既然来说这件事,自然也不会轻易退缩,对于老太太,要不就闭口不提,要提就彻底点。 “母亲这样误会儿子们,实在是令我们惶恐。”谢晋就是一副我为你好的表情,任老太太怎么生气,他的神情始终淡淡的,可态度却也摆在这儿了。 谢华则急了些,说道:“反正这是我们大家的意见,甭管母亲怎么想我们,我们都觉得,母亲您不适合再管家了。” 老太太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我不适合管家?我几十年就是这样管过来的,你们倒是说说,这谢府上上下下,哪里不如意了?” 老太太自私狭隘、偏心糊涂,可这些话他们不能说,也不敢说。 谢晋呶呶嘴,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谢华却嘀咕道:“第一次问清芷要钱的时候,您答应过我那是唯一一次,可您之后却又瞒着我问清芷要,且还差点让他们小两口闹掰,偌大的府邸,父兄们都在朝为官,却要伸手问一个出嫁了的姑娘要钱,这要是传出去,儿子们都觉得没脸见人。” 这事儿是老太太理亏,好在三姑爷生气归生气,到底也没把这事捅出去,不然谢府才真是丢尽了脸面,老太太张嘴就说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们被停了职,半年没有俸禄?” 老太太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谢华更气:“我和大哥官职都不高,在朝堂上混口饭吃罢了,缺了我们俩的俸禄难道就过不下去了?再者,我与大哥为何会被停职?还不是当初母亲执意要帮温良,才惹出这等祸事?” “好啊,你是准备跟我算旧账啊!”老太太气得颤抖,手指着他。 谢华又道:“从前的事不提也罢,咱就说府里的积蓄,虽说搬来汴京上下打点花费了不少,可也不至于就全花完了,江诚自入仕以来,陛下恩赏了多少东西,上到金银细软,下到米面粮食,最后却还要靠亲妹妹接济,母亲问我们对这个家有什么不满意的,儿子们不敢不满意,却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谢府被人耻笑。” “就因为我问清芷要钱?” 实则还有许多,但有些话说出来太伤人,他们到底也是顾念老母亲的。 谢晋悠悠说道:“母亲您尽管放心,您的生活还和从前一样,我们绝不会短了您半分,以后我和二弟会共同奉养母亲,您只管享清福便是。” 呵……享清福,这是要一点点分走她的权力啊,老太太此刻倒是不糊涂,“我为这个家辛苦几十载,临了了却被一脚踢开,哪家都没这样的道理,你们既然坚持,那不妨就让天下人评评理。” 谢晋和谢华大惊:“母亲,何至于此。” 老太太冷哼:“让天下人都看看你们这两个孝子,是如何行孝的!” 官宦人家最重声誉,老太太也是被逼急了,连谢府的脸面都不顾了,谢晋和谢华也没想到老太太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事传出去,说他们不孝的有,说老太太霸着管家权不放、倚老卖老的也会有,老太太竟全然都不顾了。 谢晋叹了声:“都是一家人,母亲何必如此。” “你们也知道是一家人?那你们来这样逼我?” 老太太完全是不讲道理,谢华在一旁气得说不出话,就连一向把孝道挂在嘴边的谢晋也脸色铁青,闷声说道:“反正我们都商量好了,从下月起,俸禄就不交给母亲了,若是母亲真不顾一家人的情面编排儿子们的不是,我们也问心无愧,自问对于母亲事事都很尽心,无可指摘之处。” 老太太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听大儿子说出这样的话,他可真是豁出去了,老太太怔愣了一会儿,只觉得浑身的火气都往上冒,“你、你们忤逆尊长,行此不孝之事,看来也不怕世人耻笑了!” 满汴京瞧瞧,有哪家老太太这个岁数了还把持着儿孙们的俸禄不放,又有哪家的儿媳妇过得这么憋屈,嫁进来几十年了,在这个家里一点话语权都没有,夫君儿子的俸禄从没有经过她们的手,想要分府别住也不肯,真没这么憋屈的。 向氏和曾氏在一旁,想想真是满腹委屈没处倒。 谢晋和谢华两兄弟相视一眼,竟都不说话了。 老太太捂着心门口,喝道:“真是好啊,我一个孤老婆子在家里无依无靠,便被你们这样欺负,一家子的孝子贤孙呐!” “谁欺负您了,母亲竟然说这样的话,这么些年,不都是您欺负我们嘛。”谢华瞪着眼睛,喃喃道。 谢晋望了弟弟一眼,这话也就他敢说出来,可这话一出,老太太如何受得了,果然他抬头一看,老太太面上青白相加,腾地站了起来后却又重重跌在了下去。 几人心都提了起来,连忙奔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撑着一口气将两个儿子狠狠推了一把,啐道:“你们巴不得我死了才好,不必来假惺惺,从今以后,我什么都不管了,看你们能管成什么样子!” 邹嬷嬷扶着老太太起身,要送她去歇息,又让使女去请郎中来,谢晋和谢华见老太太也不像是装的,不过想来也是,他们提出这样的想法,老太太想必是真动了大气,可真不是他们要故意气老母亲,实在是一年一年过来,老太太办了不少糊涂事。 说是不让她掌家,那不是也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吗,老人家上了年岁,哪还有那个精力。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老太太被邹嬷嬷扶着转身往内堂,临走时还回过头来骂道:“我掌家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你们这儿,竟全是指责!你们以为掌管偌大的府邸是那么容易的事吗,别到时候哭着来求我!” 两个儿媳妇面和心不和,以后为了府里的事,且有得闹呢,她倒要好好看着! 邹嬷嬷听老太太气息不稳,脚底也有些虚浮,只好用力托住,可她原本也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又是养尊处优的人,身子可不轻,她如何扶着住,眼看两个人都要倒下去,谢华眼疾手快上前托了把。 老太太一见是他,气地又想推他,可她已经没了力气,望了儿子一眼,就昏了过去,合安苑里顿时乱作一团。 清芷是晚饭后才得了消息,可笑的是老太太竟点名让她去侍疾,许是也想缓和一下与清芷的关系,毕竟自从上次她逼着清芷看郎中后,清芷就再没回过谢府。 清芷纵然不重要,可与平南王府的联姻重要,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清芷真的与娘家失和。 赵初临回府后听清芷这么一说,面上便不大好看,上一次的事让他心有余悸,真不知道谢家老太太还会对清芷做出什么来,如果自己不陪着,还真不放心清芷自己回去。 “她怎么单点你回去侍疾?”赵初临忍不住嘀咕。 清芷想了想,除去上次老太太做下那事想给个台阶外,也是因为除了她,实在没别人了。 “老太太这一倒下,大伯母和主母要忙着料理家业,势必不会一直在老太太跟前陪着,而孙儿辈的,三个孙女两个有着身孕,三个孙媳一个有身孕,两个要照顾小娃娃,除了我这么闲,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她自嘲道。 赵初临握着她的手,“那你怎么想着?要回去吗?” 她自然是不愿回去的,虽说不会因上次那事就真的与娘家不往来,可这个时候让她去给老太太侍疾,她是一万个不乐意,清芷瘪嘴道:“我怎么想有什么用,老太太了话,我做孙女的,难道能拒绝不成?就算是拒绝也没理由啊,不像谢清蕊和二姐姐,人家是有身孕的人,且这样的事,我若硬着头皮不去,反倒是我理亏。” 就连方才平南王得知了此事,还特意让下人来告诉清芷,说谢府老太太病了,她回去也是应当的,不必顾及平南王府,回去多待几天也是使得的。 平南王是不知道老太太平日里是怎么待清芷的,才会说这样的话,可清芷心里却是愁得很。 “不愿去就不去,我自有法子。”赵初临把她按在椅子上,霸气说道:“谁都不能给你气受。” 清芷笑悠悠望着他:“你有什么好法子说来听听?” 赵初临却只说了句:“我要进宫一趟,你在家等我回来。” “不是才刚离宫吗,怎么又要进宫?”清芷追出来喊了句,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院子里,清芷无奈摇了摇头,什么话都不说清楚就走了,老太太那边还不知怎么交代呢。 清芷又转回屋子,对于赵初临所说的法子也没抱多大的希望,大不了明日一早就回去照顾老太太,反正脏活累活也不可能真让她做。 阿荇正在给姑娘收拾行李,老太太病倒,姑娘回去侍疾,少说也要住个三五日,她和小莲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回去的。 阿荇一边收拾着,又想到姑娘回谢府住这么些天,不知道姑爷会不会也跟着过去,便来问姑娘,清芷还想着赵初临离开时说的话,对阿荇道:“你先别忙着收拾,等官人回来我问问他。” 阿荇以为姑娘是问姑爷要不要一起跟着去谢府住,便又回去继续收拾姑娘的行李。 赵初临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时辰,回府时天都黑了。 “你做什么去了?话都不说清楚就走了。”清芷追着他问。 赵初临笑道:“我不快点进宫,等宫门下钥就晚了。” “进宫做什么?你方才说有法子不让我回去侍疾?” 赵初临见她迫不及待寻问,可见是真不愿回去面对老太太,他搂着清芷的肩膀说道:“我跟官家告了假,咱们离了汴京,四处游玩去。” 清芷愣愣看着他:“你莫不是与我说玩笑话?” “怎么,高兴傻了?还不快收拾包裹,咱们少说也得一个月才能回来,东西可以少点,银子可得带足了。” 赵初临推着她去收拾行李,清芷都还没反应过来,出游?且还要去那么久?就方才突然就决定了? “这也太突然了,什么都没准备呢,且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啊?而且在这个节骨眼离开,不是明显避着老太太吗?” “就是要避着她才出游,所以咱们得快啊,现在天黑是不好走了,明日一早,天不亮就出,免得老太太又遣人来喊你,时间可不多了,抓紧唤阿荇和小莲来收拾行李啊。”赵初临见她一副呆愣的模样,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清芷又问了遍:“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要带我出去玩,而且还一月之久?” 这也太任性了,她得好好问明白,免得空欢喜一场。 赵初临故意道:“怎么?不想去?” 清芷嗔他一眼,怎么会不想去呢,只要和他在一起,哪儿她都想去啊,“我怕是在做梦,你可少有这么多时日的清闲。” 她眼底的笑意那么明显,他就觉得一切都值了,只要她高兴就好,“在回府的路上我就想好了,咱们先去跟大哥会合,也不拘去哪儿,反正走到哪儿算哪儿,赶在年前回来就行了,不过在去找大哥之前,官家还交给了我个任务,要先去趟唐州。” 去年唐州雪灾,是赵初临奉旨前去赈灾,今年听说也下了几场雪,倒是没报上来灾情,但防止像去年那个知州一样隐瞒灾情,陛下还是要赵初临亲自去看一眼。 清芷掰着指头算:“那要一个半月呢。” 她自然欢喜,能跟赵初临两个人清闲地四处游玩,只稍一想,她便满怀欣喜,更何况是赵初临体谅她不愿给老太太侍疾,立马就去宫里告假,单这份心意,她也满足了。 “你再磨蹭下去,天都要亮了。”他笑着打趣儿。 清芷不理他,连忙换了阿荇和小莲来,这二人听说姑娘要跟姑爷离开那么久,怎么都要跟着,虽说是有姑爷在,可她们也不放心啊。 清芷劝道:“我们是简装出行,人多也不方便,再者有官人在,我能出什么事?” 也不是担心姑娘出事,就是得有人伺候姑娘和姑爷啊,阿荇退一步说道:“姑爷和姑娘身边没有人侍候可不行,不管怎样,我与小莲,总要带一个。” 清芷知道拗不过她们,要是一个都不带,估计她们还真不会放清芷出门,只好应了下来,而阿荇想着留在汴京,有任何消息能留意着,便让小莲跟着。 赵初临说了衣物不用带很多,只要多带些银两就是了,所以虽然离开的时日比较长,但行囊很快就收拾好了,小莲也去收拾她自己的东西。 直到入睡,清芷都不敢相信,几个时辰前还在为回谢府侍疾愁,这眨眼的工夫就要跟赵初临出游了,真是不可思议。 赵初临迷迷糊糊感受到她翻来覆去,搂紧了她说道:“再不睡,明早可起不来了。” 清芷窝在他的怀里低声道:“就是一夜不眠,我保管也能精神出门。” 赵初临低笑,没有什么比让她这样开心更满足的事了,他拍了拍她的背脊,自己反倒沉沉睡去。 清芷她们收拾行李时,赵初临就去北苑和平南王打过了招呼,这日一早天才蒙蒙亮,他与清芷就预备出,也没再惊动府里其他人。 一架不大不小的马车停在平南王府外,赵初临扶着清芷上了马车,赵传和小莲则坐在车厢外驾车,在天将破晓时,就出了城。 转眼赵初秀离开汴京已经三个多月了,自从齐敏儿撞死在他面前,赵初秀不久就离了汴京,说是出去散心,也是真的压抑太久,需要一个人去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安静待一段时间。 三个月,已经够久的了,赵初临想着大哥过年前怎么也要回家的,便决定从唐州离开后和清芷先去与他会合,前不久才通了信得知大哥在扬州,正好他与清芷一边游玩着,一路从唐州往东去。 去年京西南路多处雪灾,其中唐州最为严重,赵初临奉旨前去赈灾,重建屋舍上百所,之后回了京,如实禀报了灾区的情况,唐州灾情严重是因为唐州知州起初隐瞒了灾情,后来见另外州县都报上去了,才也跟着上报。 陛下自然盛怒,赵初临回京后,就撤了孙知州的职,如今唐州的知州是王大人,赵初临和清芷的马车才进了唐州地界,王知州就派了人前来迎接。 城门处,清芷望着马车外等候的人,不解道:“知州大人怎么知道你会来?” 又不是公干,难不成还能提前得知消息? “到了他的地界上,他要是还得不到消息,那这个知州也白做了。”赵初临让她在马车里等着不必下去,他自己先下了马车。 第二百三十六章 唐州街上遇故人 第二百三十六章 唐州街上遇故人 王知州盛情相邀,要给赵初临夫妇俩接风洗尘,赵初临也不好推辞,且知州并非正式官名,一般都由京官充任,而派到地方上任知州一职的,大多是陛下信重且职位很高的京官,人家都派人迎到城门口了,这个面子总是要给的。 因赵初临是告了假出来游玩,属于私行,王知州便直接派人迎到了自己的府邸,王夫人性情爽朗,拉着清芷东聊西聊,赵初临则早被王大人拉走了。 王夫人摸着清芷的手冰凉,忙让人烤了个手炉子给清芷抱着,清芷笑道:“不打紧,就是才从外头进来,手有些冷,待一会儿就好了。” 王夫人笑道:“没事,抱个手炉子暖得快,他们男人家说的都是咱们不感兴趣的事儿,咱们就聊咱们的,就是你别嫌我烦就好。” “怎么会,夫人真性情,清芷很是羡慕呢。” “这说起来我们家大人还与谢大娘子有些渊源,咱们祖上也是在金陵,只不过离开金陵几十年了,平日里公务忙,也极少回去。” 这倒令清芷有些惊讶,没想到王大人也是金陵人士,其实远不止如此,期间又听王夫人闲聊,清芷才知王大人和金陵王家属于同一脉,如今金陵王家的独子王文冰正是王大人的侄儿子,而这王文冰不是旁人,正是孙淑清的夫君。 清芷这才知道孙家姐姐的夫君原来竟是王知州的侄子,虽说是隔了好几代,到底是有血缘的。 午后用了饭,赵初临便提出要出去逛逛,毕竟他之所以来唐州,是带着陛下的任务来的,不然他直接去扬州,大可不必绕远路,来一趟唐州,多耽误好些天,所以他并不打算在唐州待很久。 王知州提出要让人作陪,被赵初临婉拒了,而王知州也没有坚持,赵初临来唐州,他尽过地主之谊就足够了,做得多了难免让人生厌,且若传出笼络京官的话来就更得不偿失了。 赵初临与清芷同王大人夫妇俩告别,上了马车后,清芷才与赵初临说道:“原来王大人祖籍也是金陵的,且与金陵王家的血脉很近,孙姐姐的夫君论起来还是王大人的侄子。” “孙姐姐?”赵初临疑惑望着她。 清芷眼眸一抬:“就是……” 她欲言又止,赵初临很快反应了过来,如今孙淑清和谢江诚都各自成家,从前那段情也不适合再提了,可既然说起了金陵王家,赵初临倒想起一事来。 “咱们离开前我向陛下告假,听陛下提了一嘴,好像明年王家也要进京了。” 清芷一怔,这样说来,岂不是孙姐姐也要来汴京了?“是举家搬来汴京吗?” “不清楚,陛下也只是提了一嘴,说年前给我放个假,明年就没有空闲了,顺便说了金陵王家要来汴京的事。”赵初临见清芷隐隐有些担忧,笑道:“你在担心什么?是担心子安见到孙家姑娘旧情复燃?” 清芷瞥他一眼,嗔道:“我三哥哥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那不就得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如今你三哥哥心里眼里只有他娘子,而孙家姑娘也嫁了人,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早就过去了。” 话虽如此,可若王家真进了京,以后朝堂之上,三哥哥和王文冰免不得碰面,若王文冰是个心胸宽阔的倒也还好,万一是个小心眼,她也怕孙家姐姐受委屈。 赵初临掀起一旁的帘子往外瞧,并且指给清芷看:“去年这一片的屋舍都被积雪压塌,这些都是后来重建的,今年虽然也下了几场雪,但看着倒是没多大问题。” 提起去年的雪灾,赵初临面上不禁凝重了几分,虽说百姓没多少伤亡,可看着那一张张无助又绝望的容颜,他心里就沉甸甸的,毁了的屋舍可以重建,但冻坏的庄稼却没熬过那个冬天。 清芷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可以看出屋舍都是新建的,有几家已经有炊烟升起,想是在预备晚饭了。 “天灾始料未及,官府能做的也只是最大力度赈济灾民、缓解灾情,我知道那一个多月,你肯定做得足够多了,好在本朝开国以来重视农桑,如今已是物阜民丰,有能力对抗灾情。” 赵初临陪她出来玩一转,也不愿惹得她情绪低沉,见新建的屋舍都好好的,便放下心来,与清芷说道:“咱们不去驿馆了,找个客栈住下来吧,待会带你去吃唐州的特色菜,明日咱就走了。” “好,都听你的。” 赵初临将棉帘子放下来,免得冷风吹进来冻着她,可才走了一盏茶的工夫,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赵传才要转头,却见旁边还有辆马车,两架马车并行,街道又不宽,没法转头了。 赵初临在车里问怎么回事,赵传答道:“公子,前头有商贩的面摊倒了,挡住了去路。” “那转头走别的道吧。” “转不了了……” 赵初临往外瞧了眼,才看到旁边还有一架马车,而那架马车许是也想走别的道,这下也没办法了,赶车的小厮正在询问车里的主人。 赵初临轻声与清芷说道:“我先下去看看,外头冷,你在车里等着。” 清芷点了点头,赵初临就跳下了马车,赵传已经去到前头帮那个商贩收拾东西了,赵初临走上前去,也蹲下身捡散落在地上的碗碟,许多都已经摔碎了。 “这是怎么回事?”赵初临近前来看才知道商贩的推车整个翻了过来,热汤洒了一地,炭火也星星点点滚到一旁。 卖面的商贩是个老者,闻言叹息道:“张衙内纵马行凶,我们小老百姓只有受罪的份。” “张衙内?” 老者收拾着东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感谢他二人援手,听他们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说多了也只会给他们惹麻烦罢了。 赵初临还想再问什么,另一架马车里下来个娥眉粉黛的姑娘,清芷坐在旁边马车里,只听外头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喊道:“赵大人?” 她掀了帘子往外瞧,就见那声音的主人恰好站在马车一侧,与清芷也不过两步的距离,姑娘没有看见清芷,眼睛只盯着前方的赵初临,清芷挑了挑眉,放下帘子也下了马车。 赵初临也是一怔,见到马车中下来的姑娘,一时没有认出来,直到姑娘走近了,他才有些印象,淡淡应了句:“孙姑娘。” 此人正是唐州前知州大人孙大人的小女儿孙念云。 孙念云以为此生再也不会见到他了,哪曾想会在唐州街上再次遇见,她该恨他的,因为他,她的父亲才被撤了职,可再见到他的这一刻,她还是欣喜大过于别的情绪。 可赵初临只是淡淡同她打了个招呼,就从她身旁离了,她情急之下喊道:“赵大人请留步。” 赵初临身形一顿,出于礼貌,他还是转过身问道:“孙姑娘有何事?” “我、我……”从前在唐州时,他待她也算和气,如今怎么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 孙念云顺着他的方向看了眼,却是一愣,他的身前不知何时立了位貌美妇人,浅笑盈盈、端庄得体,只一瞬她就猜到了年轻妇人的身份,那是他的娘子吧?那个他时常挂在嘴边、情深意重的娘子。 清芷与赵初临并立,淡笑:“这位姑娘是?” 赵初临握住了她的手,嗔道:“不是让你在车里等着吗,外头冷,快回马车里去。” “不冷,身上穿着斗篷呢。”清芷拽了拽身上的斗篷,里头还是暖烘烘的。 赵初临试着她的手也不凉,便没再多说什么,此刻才想起一旁的孙念云,主动与清芷说道:“那是前知州家里的孙姑娘。” 孙念云看着他满眼里都是他的娘子,目光甚至都没分她分毫,她站在那儿很是窘迫,好似又想到最后见他那次,她奉爹爹的命令去讨好他,抛掉姑娘家的尊严和脸面把自己送到他面前,他却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将她赶出了房间。 当时她只觉天都塌了下来,再也没脸见人了,可她还是对他念念不忘,爹爹说赵大人以后很有可能会是平南王府的世子,她要是能得他的青睐,哪怕只是个妾,将来也能成为王府的侧妃,可她不在乎什么侧妃不侧妃的,她是真的喜欢他。 从他第一天来唐州,住进唐州府衙,她远远地躲在树后看着他,他就住进了她的心里,讨好他虽是爹爹的命令,可也是她心甘情愿。 可是此刻,他完全当她不存在。 赵初临要扶着清芷回马车里,等着老者将推车推走,他们就能继续赶路了,清芷对着孙念云点头致意,落落大方,可落在孙念云眼里,却是无比讽刺。 鬼使神差的,她上前几步拦在了清芷面前,“这位便是谢大娘子吧?” 清芷淡笑:“孙姑娘认识我?” “自然,去年赵大人来唐州赈灾,那段时日,时常听大人提起。”她朱唇轻启,“那段时日”几个字,从她口中吐出,说不出的暧昧。 第二百三十七章 张衙内 第二百三十七章 张衙内 清芷悠悠望了赵初临一眼,赵初临立马做惊恐状,就差立刻表忠心了,清芷笑了笑,她怎么会不相信赵初临呢,只是没想到随便一趟出游,也能遇到这种事。 清芷冲孙念云点了点头,说道:“路通了,孙姑娘请先行吧。” 孙念云一怔,自己故意把话说得暧昧,她为何一点都不生气?还是她根本没有听明白自己方才那话的意思? 清芷想让孙念云先行,也是客气,见她站着不动,清芷便要踏上马车,可孙念云就站在清芷的前面,清芷也不能一把推开她啊,便只望着她淡笑不语。 有眼色的人怎么也该让开了,可孙姑娘偏偏是个没眼色的,她见清芷不但没有丝毫生气和怀疑,反而面上始终挂着笑,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自己的夫君在唐州待了一个多月,她就那么放心不成? “谢大娘子难道就不想知道赵大人在唐州那一个多月都生了什么?”孙念云紧盯着清芷,不怀好意。 哪怕清芷再好脾气也有些厌烦了,她敛了笑容迎上孙念云的目光,沉声说道:“彼时唐州雪灾严重,多处屋舍倒塌、良田被毁,多少灾民无家可归,我家官人奉旨赈灾,定是忧心灾民、无法安眠,可孙姑娘在做什么?令尊又在做什么?” 她言辞犀利、掷地有声,孙念云腾地羞得面颊通红,难道赵大人已经把当日生的事告诉了他的娘子?这些话其实是在影射她不要脸面勾搭有妇之夫? 孙念云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受得了这样的话,他的娘子字字句句都是对她的指责,她忍不住踉跄了半步,后背撞在了马车上,小莲和赵传在一旁都听见这一下撞得可不轻。 清芷叹了声:“寒风凛冽,孙姑娘还是快到马车里去吧,我们也要离开了。” 孙念云红着眼睛,只觉得自己像个不入流的戏子,她的心慢慢沉到谷底,转了目光去看赵初临,赵初临却根本不理会她,心思都在他娘子身上。 孙念云紧咬着下唇,因为父亲被撤了职,唐州百姓得知了父亲隐瞒灾情不报,那一段时间她们一家就像是过街老鼠,直到父亲被重新启用,虽说比不得做知州时,可百姓到底都噤了声,日子这才重新好起来。 而这一切,都是拜面前之人所赐,是他回京后在官家面前上奏,才有了后来这一切,孙念云指尖掐进了手心,清芷夫妇俩则急着要赶路,可她又不让开。 清芷无奈,才要再开口,就听孙念云清声问道:“当日大人湿了衣袍和鞋袜,还是奴家亲自为大人换的,大人不记得了吗?” “孙姑娘请自重!”赵初临呵斥一声,当初他所见到的那个孙姑娘,也算是名门淑女,虽然最后被她父亲逼着做出那种事,可他拒绝后,她就红着眼睛跑开了,彼时尚且懂得礼义廉耻,如今竟是这般。 清芷给小莲使了个眼色,小莲连忙笑嘻嘻扶着孙念云的胳膊说道:“孙姑娘请先上马车吧,这外头实在是太冷了。” 说着也不管孙念云愿不愿意,就拽着她挪开了,等赵初临和清芷进了马车,放下帘子那一刻,还能看到孙念云失魂落魄站在一旁。 马车继续行驶,赵初临握着清芷的手,被孙念云耽搁这一会儿工夫,她的手就冰凉了,他放在手心里暖着,见清芷一直笑悠悠看着他,直看得他心里慌。 “娘子,我得跟你坦白一件事。” 清芷不说话,可望着他的眼神中却很有深意,赵初临连忙将离开唐州前生的事告诉了她,“我当时就让她走了,不是她说得那样。” 清芷还是笑着,赵初临忐忑问道:“你是信我还是不信我,给个痛快话啊。” 清芷故意将冰凉的手搁在他的脸上,冷得他一激灵,她则伏在他的腿上大笑,“傻子,我怎么会不信你,不过你以后少惹些桃花债,我可不想每次出门都被人堵在路上。” 赵初临冤枉道:“我可没惹她。” 说话间,赵传在外头说道:“公子,大娘子,庆安楼到了。” 庆安楼是唐州最负盛名的酒楼,只稍一打听,没人不知庆安楼,进了酒楼,过卖小哥儿忙堆着笑迎上来,一看赵初临和清芷的衣着气派,便不是寻常人家,面上更加殷勤。 赵传给了赏钱,说道:“找个酒阁子给我家公子和夫人。” 过卖嘹声应了句,便引着他们进了包厢,他们也不自己点,只让过卖推荐酒楼的特色菜,另温壶酒来。 很快,满桌子佳肴就上齐了,过卖笑道:“公子、夫人请慢用,小的就在外头,有事您随时喊我。” 说着过卖就要离开,赵初临想起一事就唤住了,问道:“方才在街上听人提到张衙内,过卖可知是何人?” “公子不是本地人吧,在唐州称一声张衙内的,八成是通判大人的独子。” 是了,唐州通判姓张,赵初临也是才反应过来,又问道:“这位张衙内似乎在唐州名声不大好吧?” 过卖笑了笑,却是不肯多言,赵传又递过银子,这下过卖可不敢收了,在唐州讨生活,谁敢得罪张衙内,哪怕有再多的赏钱,他也不敢说张衙内的坏话啊,赵初临见状也不再为难他,便让他走了。 “你们也坐下一起吃吧,这么多菜我们也吃不完。”清芷招呼赵传和小莲也坐下来,这二人均是摇了摇头。 赵初临道:“在外头没这么多规矩,大娘子让你们坐,你们就坐下来。” 小莲原本就是和清芷一同长大,赵传也跟了赵初临十几年,闻言笑了笑,都坐了下来,一桌子围着四个人倒也热闹,只是赵初临心里却还在想那位纵马行凶的张衙内。 看庆安楼过卖的态度,似乎很忌讳此人,可赵初临对张通判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去年他来唐州赈灾,张通判与他一同前往各个灾区,那忧心灾民的模样不像有假,他回京后,还向陛下夸赞过此人。 赵初临准备待会儿去客栈后,再找人打听一下通判大人和张衙内的为人,可不等他们去客栈,就先遇到了张衙内本人。 赵初临见清芷早就不动筷了,便让赵传去付了银钱准备前往客栈,可才下了楼,在庆安楼门前就与张衙内撞上了,两下谁也不认识谁,可这张衙内是个色中厉鬼,一双眼睛不停地在清芷身上打转。 美人他见过不少,可如此有韵味的却是少见,只是这个美人梳了个妇人的式,那她旁边这位想必是她的夫君了?张衙内只是轻轻扫了眼,就又把目光放到了清芷身上,妇人不要紧,他也不嫌弃。 清芷见赵初临蹙了眉,忙拉着他就要走,可张衙内挪动了下身子,挡在了清芷面前笑道:“这位小娘子眼生得很,打哪来啊?” 清芷一愣,心道难不成唐州的小娘子你都认识?她才不会理会,就要绕过他离了,可张衙内好死不死就是不让开,清芷挪一步他也跟着挪一步,且他身后还跟着六七个小厮,一溜地挡在清芷面前。 就在清芷才要开口时,就见面前的无赖被赵初临一脚踹飞。 张衙内趴在地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在唐州竟然有人敢打他! “是谁?谁踢了本公子?”张衙内被身后小厮扶了起来,他回过身望着赵初临,指着说道:“是不是你这厮?” 赵传听他嘴里不干净,就要上前教训他,被赵初临拦了下来,张衙内的小厮嚣张说道:“我们衙内可是通判大人府上的公子,你们识相地就赶快滚。” “把小娘子留下!”张衙内加了一句。 赵初临原本只是想踹他一脚给个教训就罢了,没想到他还是贼心不死,且这个无赖竟然就是张衙内,这么巧就让他碰上了。 “如果不呢?”赵初临冷冷开口。 张衙内见过胆子大的,还真没见过这么大的,在唐州,还有人不怕死敢和他作对,他招了招手,身后的小厮便蠢蠢欲动,赵初临挡在清芷面前,对着面前之人冷声问道:“你父亲张通判知道你这样为非作歹?” 这话张衙内不但没有丝毫生气,反倒很是骄傲,他就为非作歹了咋地,他有这个资本啊,“你既然知道我爹爹是通判大人,就立马跪下给我磕个头认个错,顺便再把这个小娘子留下,我就饶你一命。” “汴京城里都没有这样作威作福、横行霸道的衙内,你不过是个通判的儿子,目无法纪、鱼肉乡里,简直不可饶恕!” 张衙内一听,呵呵道:“敢情是汴京来的,吓唬谁呢,我爹爹可是晋王殿下举荐的,别以为汴京两个字就能吓到我,公子我长这么大,还没怕过谁呢!” 一个通判的儿子就敢这样作威作福,扰得唐州百姓敢怒不敢言,赵初临要不是亲眼见到,实难相信。 张衙内瞅着清芷,怎么都觉得这小娘子花容月貌与那些庸脂俗粉不同,那娇俏俏的模样勾得他心痒难耐,可他又看到挡在小娘子身前的这厮,浑身都不痛快,悠悠说道:“把他们打死,小心着不要伤到小娘子。” 第二百三十八章 挡着她看她家官人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挡着她看她家官人了 清芷抓紧了赵初临的胳膊,这位张衙内的小厮有六七个呢。 赵初临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不用担心,站远点别伤着你。” 赵传也把小莲推到了大娘子身旁,他早就想去教训这帮不知死活的无赖了,清芷和小莲退到一旁,此时已经有不少围观的百姓聚过来,赵初临和赵传百姓们不认识,可张衙内他们是知道的。 百姓们纷纷摇头叹息,估计是几个外地人不知怎地惹到了张衙内,这下可惨了,张衙内睚眦必报,死在他手上的人命可不少,这几个外地人到了唐州地界,那还不任张衙内宰割。 百姓们低语围观时,这边早就动起手来了,不过还真别说,张衙内人不怎么样,养的这些小厮身手还真不错,估计是专门买来的打手,赵传一个人竟有些招架不住,赵初临见状便上去帮他。 有好心的百姓看出清芷和小莲是跟他们一起的,走过来劝道:“让你们官人不要跟张衙内对着干了,还是快快离开吧,不然吃亏的还是你们。” 小莲顿时脸一红,想要解释又觉得没必要,望着姑娘着急道:“姑娘,这可怎么办?姑爷和赵传会不会有事?” 清芷自己也是急得不行,可现下她又不能出声让赵初临分心,纵然他身手好,可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她的心始终揪着,根本没现张衙内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面前。 “小娘子,叫什么名字啊?”张衙内笑嘻嘻问道。 清芷吓了一跳,瞥他一眼没理,张衙内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说他也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啊,不至于被这样无视吧,小娘子有个性。 “小娘子要是担心,不如你跟我走,我就放过他们怎么样?” 清芷烦死了,一张油腻的脸好死不死堵在她面前,她厌恶道:“走开,你挡着我看我家官人了。” “嘿!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张衙内还没被这样拒绝过,一把就抓住了清芷的手腕。 清芷大惊,心里一阵恶心,怒斥道:“光天化日之下,你目无王法,当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你了吗!” “在唐州,我就是王法!”张衙内拽着清芷就要走,小莲气地推他打他,反被张衙内狠狠摔在地上,她也不顾身上疼痛,快起身抱着自家姑娘。 两个姑娘家抱在一起,张衙内竟一时也拽不走她们,他威胁道:“你要是再反抗,他们两个可就真活不成了!” 清芷瞪着他:“你还是自求多福吧,顺便也替你那个好爹求一求。” “伶牙俐齿!”张衙内烦躁地看向人群,那边还打得火热,他气道:“就两个人,这么半天还没解决,养你们有什么用!” 小厮们闻言纷纷在心里叫苦,这两个是一般人吗,他们要不是占着人多,此刻被解决的就是他们了,就这样还勉强只能打个平手,他们可撑不了多久了。 张衙内瞧了一会儿,也现赵初临二人身手了得,那几个小厮竟制不住,可赵初临方才听张衙内出声,见他就站在清芷面前,脏手还抓着清芷的手腕,便是满脸戾气,很快甩开了几个小厮,冲到清芷这边。 张衙内也是个有眼力的,他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可不是赵初临的对手,连忙松开了清芷的手跑向自己的打手那边,赵初临上下打量着清芷,关切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清芷摇了摇头:“我没事,咱们快喊上赵传离开吧。” 赵初临却道:“走不了了。” 就在刚才,一个小厮跑了,估计是喊人去了,这里是张衙内的地盘,除非他们能立刻出城,不然对方总能找到他们,小莲惊呼一声,清芷才现赵传似乎受了伤,他一边抵挡一边后退,喊道:“公子,你们快走,我拦住他们。” 赵初临岂会独自将赵传留下,他冲着张衙内说道:“让你的人停手,我们跟你走就是了。” 张衙内心道谁要你啊,我只要小娘子,“你们离开我不阻拦,把小娘子交给我就行。”他说着让手下住了手,赵传胳膊受了点轻伤,虽然伤口在流血,可他也没怎么在意。 小莲可没见过这样惊心动魄的事,又见赵传受了伤,早就红了眼睛,不过赵传没注意到。 赵初临紧紧牵着清芷的手,冷声道:“我家娘子不可能跟你走,要不就让我们离开,要不就一起带走,你看着办吧。” 张衙内嘀咕道:“我带你们两个大男人回去做什么。”不过他也看出那小娘子性子烈,不会乖乖跟他走,只能先带回去再说。 赵初临牵着清芷就大摇大摆跟着张衙内离开,赵传也让小莲先走,他跟在小莲身后,围观的百姓都看傻了,没见过主动跟着走的,清芷心里却越忐忑,现在是在街上,他们拼一把说不定还能逃出去,可要真跟着张衙内走了,可就是落在他手上,插翅也难飞了。 清芷低声道:“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跟他走?” 赵初临低声跟她解释:“赵传受了伤,且张衙内的帮手也很快就到了,我们逃不出去,不如先缓兵之计。”不然真到拼命的时候,他也担心清芷会受伤。 “可跟他走了,不是更逃不出去吗?” 赵初临低头,在她耳边说道:“我们在唐州的行踪,你以为知州大人会不清楚吗?” 只一句话,点到为止,清芷就放下心来,他们的马车还没到唐州,知州大人就派人等在了城门口,可见是对赵初临的行踪了如指掌,起码在赵初临离开唐州地界前是这样,今日他们在庆安楼前闹这一场,又被张衙内带走,知州大人该是很快就能得到消息。 “那只要他不过分,就先顺着他,尽量不要起冲突。”清芷嘱咐道。 赵初临闷闷应了声,实则看到张衙内望着清芷不怀好意的眼神,他就想戳瞎他的眼。 张衙内也还不算傻,将他们一行人带到了他的私宅,到了宅子,他手下的人想要单独带走清芷,可有赵初临在,清芷又如何都不从,张衙内便也作罢,反正人已经带回来了,来日方长。 四个人被关在一间屋子里,小莲在给赵传处理伤口,可她哪做过这样的事,见到衣服上那么多血,没晕过去就是好的了,只能赵传怎么说她怎么做,手还止不住地颤。 赵传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想来是疼的,赵初临实在看不下去,冲小莲摆了摆手:“我来吧。” 小莲也知道自己处理不好,红着眼睛退到一旁,赵初临撕开赵传的衣袖,简单清洗了下伤口,就找了块干净的布包了起来,他们的行李都在马车上,此处也没有伤药,只能先这样将就一下了。 小莲今日的确吓坏了,闷声看着赵传问道:“疼吗?对不起,我笨手笨脚的……” 赵传见她红了眼睛,连忙不在意说道:“不疼,就是点皮外伤,不要紧的。” 小莲平日里做事勤快,人又机灵,怎么会笨手笨脚呢,一个普通姑娘家没见过刀伤,不会处理再正常不过。 一个时辰后,房间的门从外面打开,两个小厮要带走赵初临,清芷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冲来人问道:“你们想做什么?要把他带到哪儿去?” 小厮知道这位小娘子是衙内看上的人,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可就为了她,不敢太过嚣张,好声说道:“是我们衙内要见这位公子。” “不行,我们四个必须要在一块,不能分开!”目前的情况清芷还是明白的,他们逃不出去,张衙内的人也不能拿他们怎样,虽说对方人多可以硬着来,但那个张衙内还算怜香惜玉,怕清芷伤害自己,一直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但单独把赵初临带走就不一定了,谁知道他们要对赵初临做什么。 小厮原本好好跟她说话,可见她如此不识抬举,哼了声:“我们衙内看上你是你的福分,别不识好歹。” 赵初临回过身安慰清芷:“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赵传怎么放心公子一个人被带走,连忙说道:“我和公子一起去。” 小厮不耐烦道:“只有他一个人,你们以为自己是谁,衙内也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赵初临对赵传道:“你要保护好她们。” 清芷看着赵初临被带走,一颗心七上八下,光天化日之下竟被他们遇到这样糟心的事,她只希望赵初临不要有事,也希望知州大人能快点得到消息。 赵初临跟着小厮去见张衙内,张衙内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是自己的地盘,他都被自己抓来关起来了,还这副模样,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他才要作,想到自己喊赵初临来的目的,又生生忍了下来,打着商量:“是这样的,看得出来你和你娘子感情很好,她应该很听你话吧?” 赵初临挑了挑眉,又听他说道:“你看看你能不能同她说说,让她跟了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赵初临握紧了拳头才要朝他脸上挥过去,却又松开,旋即笑问:“要什么都行?” 第二百三十九章 恶迹败露 第二百三十九章 恶迹败露 张衙内一听有戏,拍着胸脯保证:“你随便打听打听,我张衙内的名号无人不知,就没有我给不起的东西。” “金银……”赵初临才说了两个字,张衙内立马说道:“有,有的是。” 没想到赵初临摇了摇头:“太俗,美人儿……” “也有,要多少有多少。” “不感兴趣。”赵初临继续摇头。 张衙内怒了:“你玩我呢!” 赵初临继续说道:“你的父亲是唐州通判,想来我要谋个一官半职,不是难事吧?” 张衙内愣了愣,原来是求官,可这人不是汴京的吗,自己的爹爹再能耐,也左右不了京官啊,他问道:“你又不是本地人,不准备走了?” “不走了,我想了想,用个女人换大好前程,也划算,就是不知通判大人能许我什么官职?你也看到了,我娘子花容月貌,性子又刚烈,若没有我的劝说,她是宁死都不肯从的,若是官职太小,我可劝不住。” 张衙内沉默着,半响没开口,那小娘子他是真的喜欢,可求官一事…… “要不还是金银吧?五千两怎么样?”张衙内在赵初临面前比划了一只手。 五千两买个人,大手笔了,可赵初临还是不满意:“衙内不妨抬头看一看,我像是缺钱的吗?” 张衙内这才仔细打量着赵初临,能进庆安楼酒格子消费的,一般不会是普通人,可许多外地的客商为了充脸子,来一趟唐州,也总爱去庆安楼享受一回,张衙内原先只觉得赵初临不过是个带着娘子途径此地的客商。 此刻细细打量着,才觉他衣着华贵、气度不凡,方才又听他说不缺钱,张衙内忍不住问道:“你是汴京来的?家里做什么的?” “商贾之家。”赵初临倒也不算说谎。 张衙内心道,恐怕还不是一般的商贾之家,他神色纠结:“你当真只求官?要不我再给你多加一千两?” 赵初临看出他的纠结,看来求官一事的确让他为难,赵初临又接着说道:“不瞒衙内,我祖上世代经商,从未入过仕,如今已是堆金积玉、富埒陶白,钱财于我而言早已没了兴趣,我其实想走仕.途,无奈一直没有门路,今日遇见张衙内,才算看到一丝希望。” 张衙内听他这样说,自己是拿出多少金银对方都不会放在眼里了,想要多给他几个美人儿,可又一想,那么美的娘子他都说不要就不要,可见真像他说的那样,对美人儿没兴趣,只一心想求仕.途之路。 “你要别的我都能给,可这求官一事,却是难办。” 赵初临故意问道:“为何?对于通判大人来说,这还不是小事一桩吗?” “你不知道,我爹爹他不会同意的,要不你再换一样。”张衙内继续商量。 赵初临隐约明白了些,却还是继续试探:“不如这样,只要通判大人许我个一官半职,我不但劝说娘子跟了衙内,还另外给衙内六千两,您看如何?” 张衙内瞪大了眼睛,此人想来是真不缺钱财,既能抱得美人归,又能白白得那么多银两,的确让人心动,可这事…… “他不是钱财的问题,是我爹爹……他不可能答应,我也不敢跟他说这些。” 赵初临道:“难道衙内在唐州横行霸道,不就仗着通判大人的势吗?” 张衙内瞥他一眼,话虽不好听,但也是事实,他便没有作,只是说道:“我是我,我爹爹是我爹爹,不一样,你要的这个我还真给不了。” 看来张通判和他这个儿子有所不同,赵初临也放下心来,起码证明他当初在陛下面前没有赞扬错了人,也许张通判教子无方,可瞧着张衙内的意思,他的父亲从没做错卖官鬻爵之事。 “你快再换一个。”张衙内还急着见小娘子呢。 赵初临冷冷望着他:“除了仕.途,我别无所求。” 真是油盐不进!张衙内怒道:“你不怕死吗?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赵初临不等他说完话,就上前一步扣住了他的手腕,然后一个反转将他按在了桌子上,守在一旁的小厮见状就要冲上前,可他们每走一步,就听见衙内哀嚎一声,他们也不敢再上前了。 “都愣着做什么?快点给我打死他!”张衙内吼道。 赵初临手上稍一用力,他就疼得死去活来,又连忙改口:“别别别,都退下,退下!” “现在还想要我的命吗?”赵初临问他。 自己的命都在他手上,张衙内哪还敢再说那样的话,求饶道:“我错了,你放了我,我不再为难你们了。” “放了你?”赵初临笑道:“现在放开你,我们还有命活吗?” “我说到做到,君子一言……” “就你也算君子?”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赵初临打断,赵初临钳制着他,悠哉坐在一旁,张衙内时不时哀嚎一声,小厮们想要试探上前又不敢,他们在庆安楼前就见识过赵初临的身手,怎敢轻举妄动,要是衙内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别想活了,老太太非得活剐了他们。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有个小厮从外面匆匆跑进来,见到屋里的情况顿时一愣,都忘记了是来做什么了。 张衙内被钳制着,还不忘问道:“什么事直接说!” 小厮这才回过神,磕磕绊绊道:“老爷、老爷来了!” 张衙内顿时觉得胳膊的疼不算什么了,他心肝脾肺肾都疼,爹爹竟然来了,他怎么会来? 赵初临笑了声:“通判大人来得还挺快。” 张衙内顾不得去想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见爹爹已经进了院子,脚步飞快。 赵初临将张衙内往前一推,张衙内一个重心不稳就跪在了他爹面前,他竟然就顺势给他爹磕了个头:“爹爹,您怎么来了?” 可他爹看都没看他一眼,直奔着赵初临而去,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句:“赵大人海涵,犬子无知开罪了大人,要打要罚,全凭大人做主。” 晴天霹雳! 张衙内跪在地上,双腿软,僵硬的脖子扭了过去,望向了赵初临,赵大人?他爹在说什么? 赵初临没有托大,他虽是王府的公子,可单论官职,与通判大人是同级的,便恭敬还了一礼:“通判大人,一年未见,别来无恙。” 去年在唐州赈灾时,赵初临与张通判一起共事就颇为赏识他的为人,只是那时自己一心扑在灾情上,对张通判的家事却是一无所知,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有这样一个儿子。 张通判回过身狠狠一脚踹在儿子背上,张衙内就扑通趴在了地上。 “孽障,还不快跟赵大人赔礼道歉!” 张衙内脑袋还是懵的:“赵大人?”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平南王府的三公子,枢密院都承旨!” 张衙内本来已经起来了半个身子,闻言又扑通跪下,他只听到王府公子那几个字,腿就软了,谁知道随便在路上遇到的竟是这样的人物,这样说来,那个小娘子是平南王府的儿媳? 他顿时冒出一身冷汗,什么想法都不敢有了。 赵初临道:“通判大人,我家娘子还被关着,能否先放了?” 张通判满脸羞愧,恨不得打死这个孽障,气道:“还不快点把夫人放了!” 张衙内连滚带爬出了屋子,亲自去接清芷三人出来。 只剩赵初临与张通判在屋子里,赵初临便直接问道:“令郎的所作所为,不知通判大人可否知情?” 张通判一张老脸通红,点了点头:“知州大人已经派人说明。”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赵初临沉声道:“而是张衙内这些年在唐州的所作所为。” “犬子被家母惯坏了,我又疏于管教,的确养成了骄纵的性子……” “通判大人!”赵初临语气中隐隐有些怒气,他不知张通判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糊涂,索性挑明了:“纵马行凶、强抢民女、当街杀人、鱼肉乡里,这一桩桩一件件,通判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只见张通判倏地抬头,震惊地望着赵初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这……他……” “通判大人当真不知情?”赵初临不敢相信,在这唐州地界,自己的儿子仗势欺人,仗的可就是他通判大人的势,他会一无所知? 张通判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却是摇了摇头:“赵大人何出此言?他……今日之事他定是一时糊涂,才冒犯了赵大人和夫人,可你说的那些,他是万万不敢做的啊。” 赵初临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那震惊的模样不像有假,这可奇怪了,张衙内有通天的本事能瞒过他父亲不成?赵初临坐在张通判的对面,淡淡说道:“不如通判大人到街上去打听打听?” 静默片刻,张通判招手唤了小厮来,怒斥:“那个孽障平日里都做了些什么!” 小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俯下身却不敢说实话,张通判上去踹了一脚:“一五一十给我说清楚!” “老、老太太不让说。”小厮吓得浑身颤抖。 一句“老太太不让说”让张通判踉跄了半步。 第二百四十章 水至清则无鱼 第二百四十章 水至清则无鱼 清芷见到赵初临好好的,一颗心才放下,她急忙上前仔细打量着,还好,没有受伤。 赵初临望着她:“没事了。” 张通判只觉无颜面对他们,羞愧难当拜了一礼:“让夫人受惊了。” 清芷不知他的身份,可张通判是和他父亲差不多年纪的人,她如何能受这一礼,连忙欠身,赵初临才告诉她这是通判大人,清芷一惊,是张衙内的爹爹? “通判大人如何管教令郎,赵某无权过问,但唐州出了这样的事,张衙内欺得百姓敢怒不敢言,是不是该报给知州大人呢?” 张通判微微阖目:“我这就带着这孽障去见知州大人,给唐州百姓一个交代!” 张衙内在门外听闻此言,腿肚子直打哆嗦,不等他跪地求饶,就听见一声嘹亮的喊声:“我看谁敢带他走!” 张衙内顿时眼睛一亮,心中大喜迎上前去,从外头进来一个华服老太,由左右两个侍婢搀扶,身后还跟了四五个使女婆子,怒气冲冲往堂上来,张通判听见这声音,也快步出了屋子。 赵初临和清芷对视一眼,大概也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母亲,这么冷的天,您怎么来了?”张通判弯了背脊,比母亲矮半截。 张老太太哼了一声:“我要不来,你准备把我孙儿带到哪儿去?” “这个孽……”张通判恨道:“逆子残害良民,行此不仁不义之事,不可饶恕!” “谁说的?谁在诋毁我孙儿?都是无稽之谈!”张老太太抓紧张衙内的手,“今日有我在,谁都不能带他走!” 张通判是出了名的大孝子,一辈子不敢违逆母亲半句,可这事兜不住、也不能兜,他言辞恳切:“母亲,国有国法,就连官家都不能有违法纪,何况是这逆子,况且汴京的赵大人也在此处,这个逆子掳了赵大人的娘子,此事总要有个交代。” 张老太太这才知道屋里还有人,听说掳了一位大人的娘子,她这才觉得有些麻烦,低声问道:“这位赵大人是什么官职?” “就是去年奉旨来赈灾的枢密院都承旨。” 张老太太可不知枢密院都承旨是什么官,疑惑望了眼儿子,张通判清咳道:“是平南王的嫡子,陛下的侄子。” 什么?张老太太手一紧,转过头瞪着孙儿:“你怎么惹上了这样的人物!” 张衙内自己都是满心后悔,谁知道天上掉下来这么一个人,正好就砸到他头上了,他抱着祖母的胳膊恳求道:“祖母,孙儿知道错了,我就是一时糊涂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张老太太还没说话,张通判就先斥道:“你色胆包天,还有什么脸面求饶!” 张老太太不去管他们父子,抬步往屋里来,赵初临和清芷将外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此刻见张家老太太进屋,恭敬给老太太见了礼,张老太太忙托住了清芷,又对着赵初临说道:“老妇怎敢受大人的礼。” 张老太太见赵初临通身气派不俗,不愧是王府的嫡子,这样的人物若要追究起来,她的孙儿可就真完了,张老太太握住了清芷的手,亲切说道:“真是个标致的美人儿,我那孙儿自幼爱结交好友,想必只是想请大人和夫人来府上做客,却不想弄巧成拙了。” 清芷一愣,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张衙内对她言语轻浮,欲当街杀人,就被张老太太一句话轻描淡写盖过去了? 张老太太自然感觉得到清芷的疏离,可她毫不在意,又对着赵初临恳求道:“言儿是打小被我宠坏了,他爹爹整日忙公务也不管他,这孩子是我养大的,就是我的命啊,如今他冒犯了大人和夫人,老妇代他向二位赔罪了。” 张老太太说着就要跪下,清芷忙不迭扶住,这老太太怎么说跪就跪啊,若真受了她这一拜,恐怕清芷和赵初临要折寿的,张通判大惊失色也上前扶住母亲。 张老太太要甩开他们,死活都要给赵初临和清芷赔不是,场面一时有些失控,赵初临往前两步,双手托住了张老太太的胳膊,他的力道大,神色又严峻,张老太太到底是安静了下来。 赵初临望了眼天色,已是日落西山,他不愿多耽搁时间,径直说道:“老夫人不必如此,我们不追究了便是。” 张老太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孙儿上前卑躬屈膝:“多谢大人海量,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做人。” 赵初临未理会他,对着张通判和张老太太施了一礼:“天色不早了,我们夫妇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张老太太想留他们在府上歇息,被赵初临婉拒了,张通判望了赵初临一眼,正好赵初临的目光也放在他身上,他顿时浑身一凛,竟然都忘记要去相送。 张老太太长长舒了口气,神情放松下来:“没想到这个赵大人还挺好说话。” 话音才落,张通判就命家丁把张衙内绑了,张老太太大惊:“你这是做什么?” “带他去见知州大人!” “你疯了!”张老太太拦在孙儿面前:“赵大人不是说不追究了吗,你怎么还不肯放过你儿子?” 张通判望着母亲,叹道:“您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吗,他是不追究了,可这逆子做的错事何止这一件,赵大人可以不追究今日这事,可我却不能不追究他对唐州百姓做的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若包庇了这逆子,别说官位岌岌可危,就是咱们全家的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赵大人说不追究,那是要我来做这件事!且知州大人都知道了,我为一州通判,掌诉讼,又怎可不严惩逆子?” 之后生了什么,赵初临不得而知,但他却明白,张衙内不会逍遥法外,若自己没有来唐州,这事兴许还能达成一个平衡,知州大人投鼠忌器装糊涂,通判大人被瞒着不知那些恶迹,可正因为此事自己掺合进来了,还是受害者,张衙内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了。 他们找了家客栈住下,闹了一场赵初临肚子有些饿了,便让掌柜送来了几个小菜,清芷倒是没什么胃口,赵初临笑道:“今日吓着你了?” 清芷摇了摇头:“有你在,我不怕。” 这话听着舒心,“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必会护你周全。” 清芷想到那个张衙内,还是有些担心:“你真的确定通判大人会给百姓一个交代?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啊,还有一个不讲是非,只为护着孙儿的祖母,张通判又是个大孝子。” 赵初临吃了个饱,才与她慢慢解释:“在我们介入这件事之前,此事在知州和通判两位大人之间是有一层窗户纸的,可今日我把这层纸戳破,由不得知州大人再装糊涂了,就算张通判真舍不得儿子,王知州也由不得他了。” “你的意思是,知州大人一直都知道张衙内为非作歹那些事?”清芷惊讶道。 “以那个张衙内在唐州胡作非为的程度,若是王知州不知情,那他这个知州算是白做了,只不过他顾忌着张通判罢了,他以为这一切都是张通判授意的,没想到张通判压根不知道他儿子的所作所为。” “可是知州的职位要比通判大才是,知州大人何必诸多顾忌?” 赵初临笑道:“通判虽说是知州的副职,可他有监察之权,唐州的一切事务,包括知州的行事,他都可以直接跟官家汇报,知州大人投鼠忌器也在情理之中。” 从前这层窗户纸没有捅破,知州大人还可以装作不知情,可如今赵初临介入了此事,他就不能再装糊涂了,张衙内是留不得了。 张衙内若能得到严惩,也算是给唐州百姓出一口恶气,清芷问他:“那咱们回京后,你会将此事禀告给陛下吗?”知州大人知情不报、投鼠忌器,应该会受到陛下斥责吧。 没想到赵初临却是摇了摇头:“水至清则无鱼,知州和通判共事,本就会有许多顾虑,二人互为倚仗又互相牵制,他投鼠忌器并非不可原谅,只要肯为百姓做事,这次能严惩了张衙内,我不会在陛下面前多说半句。” 赵初临自己能够无所顾忌,那是因为他背后有平南王府,因为有平南王府,他大多数事情都可凭本心去做,但不代表他不懂为官之道,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有些事情没必要弄得那么明白,这世间原就不是非黑即白。 唐州到扬州,正好是一路西行,原本他们从汴京南下,能早点去与大哥会合,可来一趟唐州,白白绕远了许多,在客栈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他们便从西城门离开。 因没那么着急赶路,且又有女眷同行,他们基本都是行一日歇一日,也可好好领略沿途风光,赵传胳膊上的小伤在小莲精心照料下也早就好了,等一行人边玩便赶路,到达扬州时,已经是半个多月之后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不能白活一遭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不能白活一遭 赵初秀早就得到了信儿,原以为早就该来了,谁知在扬州等了大半个月他们才到,早知道他就一路往东走与他们会合了。 赵初临几人直接去大哥落脚的客栈,赵初秀出来这几个月,去了不少地方,从前身子弱又有母亲管着,他几乎就没怎么出过远门,那时候就很羡慕二弟可以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而自己身为长子,却不能为父亲分忧。 如今便借着这个机会把从前二弟口中那些地方都去了个遍,人一旦心情舒畅了,好似身体也强健了许多,这几个月虽然四处奔波,可他一点都不觉得疲累。 可清芷虽然是一路玩着来扬州的,却身体还是吃不消,实在不愿再坐马车了,他们便决定在扬州多待几日,赵初秀一直在扬州等他们,早把本地好玩好吃的地方都转了个遍,正好可以带他们去。 一行人出了客栈,去酒楼大快朵颐,今日正是“腊八节”,酒楼还送了一份新熬出来的腊八粥,赵初秀说道:“等离开时我想去趟金陵,好多年没有回去了,去看看。” 赵初临点头道:“好,左不过半日的路程,到时从金陵一路北上回汴京。” 说着他便望了清芷一眼,他们都想起了那年谢家迁往汴京,在寿州相遇的事,同样的路线,如今又要重新走一次了。 赵初秀回忆道:“真希望还能回到以前,没有去汴京的日子,如今想来,竟像是一场梦。” 赵初临握住了兄长的手背,缓声道:“一切都会好的,不管在哪儿,重要的是咱们一家人都在一起。” 一家人……赵初秀呼了口气,笑道:“是啊,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赵传和小莲守在酒格子外,听着里头笑声不断,也很是感慨,小莲似乎打跟着姑娘进了平南王府起,就没听见大公子笑得这样开心过,从前的大公子虽说待人也彬彬有礼,纵然也总带着笑意,可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就是觉得他没那么开心。 赵传则觉得,大公子这样高兴,想必公子也很欣慰,可他没多想,把目光放到了小莲身上,主动说道:“这些时日辛苦你帮我换药了,我的伤才能好得这么快。” 小莲脸色一红,换药就换药,还特地说出来做什么,她摇了摇头:“你也是为了保护姑娘才受的伤,我替你换药也是应该的。” “还有你。”他淡淡说道。 小莲愣了愣:“什么?” 赵传笑道:“没什么,你饿不饿?先去吃东西吧,我守着就可以了。” 小莲听他说话莫名其妙,也没有深究,就自己去吃东西去了。 酒格子里,清芷给赵初临和赵初秀各盛了一碗腊八粥,说道:“毕竟是在节日里,粥总要吃一碗的。” 赵初秀笑着接过,问道:“你们怎么突然这个时候出来游玩,等明年开春不更好吗,如今冰天雪地的,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 清芷也不瞒他,不好意思说道:“我们家老太太病了,指名要我去侍疾,我不愿去,官人就带我出来躲着了。” 这倒稀奇了,不过他似乎也听说谢家老太太待清芷不怎么好,清芷不愿给老太太侍疾也无可厚非,他便说道:“那等下次赶上好时节,再让三弟带你出来。” 赵初秀还不知道赵初临因私调巡卫兵明年要领兵一事,赵初临也没多说什么,从酒楼出来,赵初临见清芷神色倦怠,便送她回客栈歇着,他自己则和赵初秀离了客栈。 兄弟二人找了间幽静的茶馆,从前在金陵时,他们兄弟也总爱到茶馆里吃茶,那时候的日子无拘无束,很是自在。 “母亲给我递了很多信,我都没回。”赵初秀淡淡说道。 赵初临是猜到大哥出远门,母亲会一直惦记,可他没想到大哥没有回信。 赵初秀饮了口茶汤,像是在说别人家的闲事:“她信中说周尚书家的姑娘正值妙龄,且有意结亲。” “母亲的意思是……”赵初临微微蹙眉,齐敏儿才死了几个月,且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大哥因此才出来散心,可还未回京,母亲又开始给大哥张罗婚事了? “如果你们不来找我,我大概是不会回去了。”赵初秀淡淡一笑:“我是真的不想回去。” 赵初临哑言,心中沉甸甸的,像被什么东西压住,透不过气来,以前总觉得母亲偏心,总是羡慕大哥得到了全部的母爱,可失望过后也就不期待了,只当自己是没有母亲的人。 他们兄弟三人,大哥才是最痛苦的那个。 因为母亲不在乎,他和二哥都可以如愿跟自己心爱的姑娘在一起,可是大哥什么事都无法为自己做主,若母亲真的又为大哥安排了一门亲事,他又该如何拒绝? “去找父亲吧,让父亲跟母亲说。” 父亲……赵初秀想到慈爱的父亲,眉头舒展了些,“其实我知道,父亲私下和母亲说过不止一次,我不愿他们为了我闹不愉快,且依母亲的固执,若是父亲能劝早就劝好了,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总觉得自己对不起父亲,身为家中的长子,父亲经商时,他不如二弟,父亲入仕后,他不如三弟,自己不但没有替父亲分忧,还因为自己的原因让父亲和母亲争吵,他也太不孝了。 “父亲的性子我们都了解,他虽极少过问家中事,但一心为我们好,你也知道,这事的症结在母亲那儿。”原本大哥可以直接去找周尚书,可没了周尚书家的姑娘,还有李家的、王家的,母亲是不会放弃的,也只有父亲能劝一劝了。 “我有时候想想,真没多大意思,不如就依了母亲,做她的玩偶任她摆布,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让我娶谁我就娶谁,就这样糊涂过一辈子吧。” “大哥!”赵初临眸子一红,他听不得这样的话,这样的一个人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别这样想,天下没有解不开的结,你若不想做的事,不要勉强自己,我和二哥都会帮你。” 赵初秀望了三弟一眼,欣慰道:“可是出来这一趟,我想明白了,人活一世,虽各有各的活法,但总要选个自己能过得下去的,不然岂不白白在世上走一遭?我从前就是太过懦弱,才让那么多人受了委屈,我负了阿蓁,也负了敏儿,我已经做了那么多错事了,不能再伤害任何人,我跟你们回京,所有的一切,我都会面对。” 逃避总不是办法,纵然这条路很难,但他想试试,也许会伤了母亲的心,也许最终他还是会心软,但他想和解,和自己和解,也和母亲和解,他希望自己能解开母亲心里的结。 赵初临道:“大哥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但从前的事不是大哥的错,都过去了,咱们往前看,而且大哥不是一个人面对,还有我和二哥,还有父亲。” 大哥出来这一趟,能想明白这些,他自然高兴,且此次再见到大哥,他的状态明显比离开汴京时好太多。 赵初秀自嘲道:“也许我从前就是太少出远门了,天高海阔,我们自己那点事又算什么,这世上千奇百怪的人和事太多了。” “哦?看来大哥一路遇到不少趣事儿?” “谈不上趣事,倒是认识了很多人,以后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赵初秀也不愿让弟弟一直为他担心,便不再提那些烦心的事,只说这一路的见闻。 等清芷睡了一觉醒来,他二人还没有回来,她还跟小莲笑着打趣儿:“你说他们两兄弟一整日了还不回来,会去哪儿?会不会去哪里寻花问柳了?” 小莲见姑娘说话没边,闷声道:“等姑爷回来,看姑娘敢不敢这样问。” “有什么不敢的,他还能打我不成?” “姑娘就是被姑爷宠坏了,这一路姑爷事事顺着姑娘,姑娘还在背后这样编排姑爷。”小莲都为赵初临打抱不平。 清芷看着她不满道:“你到底是哪头的?怎么老是向着他说话?” “我是帮理不帮亲。”小莲一边整理床铺,一边嘀咕道。 “你还顶嘴,我是不敢要你了,还是尽早把你嫁出去吧。”清芷笑嘻嘻道:“赵传怎么样?” 小莲腾地脸红了起来,低着头恼怒道:“姑娘,你再这样,我不帮你铺了。” “你不铺我照样睡。”小丫头还敢威胁她,清芷凑到小莲跟前,问道:“你脸红什么?” “我才没有脸红。”小莲别过脸去。 清芷又道:“那把你嫁给赵传,你愿不愿意?” “姑娘就没个正经,什么嫁不嫁的,扯我做什么!” “不愿意啊?”清芷故意说道:“你瞧不上人家,可有瞧上的,厨房的妈妈和南苑的管事可都想给赵传说亲呢,等回京我就告诉她们,要给赵传好好寻门好亲事,毕竟你家姑爷那么器重他。” 小莲转过身来,愣了愣:“真的吗?” “怎么?你又想嫁了?” “哪个要嫁给他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再到金陵 第二百四十二章 再到金陵 赵初临回客栈时,就听见她们主仆两个像吵起来似的,从前在府里也总能见到这样的场景,小莲这丫头有时候就连赵初临都服气,他家娘子总归也有治不了的人了。 “我可都是为了你好,人家赵传哪不好了?你要不好好把握,当心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清芷吓唬她。 小莲红着脸背对着她,一句话不说,赵传是待她挺好的,可怎么就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她家姑娘没个正经,她却懒得理会。 “怎么了这是?还没进屋就听见你们主仆俩吵来吵去。”赵初临推开门进来。 清芷笑了笑,小莲忙福了福身离开了。 “没事,这丫头大概是害羞了。”清芷问他:“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和大哥出去转了转,想着你在睡就没回来吵你。” 赵初临和赵初秀出去了一整日,把赵传留在了客栈,就清芷睡觉的这一个多时辰,就有好几拨人递帖子要拜见了,清芷道:“原本还想在扬州多待几日,这样看来,还是不宜久待。” 这递帖子的有的比赵初临官职都高,他也实在不好托大不见,确实麻烦,原本他是特地告了假陪清芷的,清芷也说想多休息几日再赶路,如今这种情况,他不禁有些歉意。 清芷淡笑:“反正就是为了躲老太太才出来的,不然天寒地冻谁愿意往外跑,你平日里公务繁忙,咱们也少有机会这样清闲一场,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儿都行。” 每次清芷说这样的话,赵初临心里就跟浸了蜜一样,“那咱们明日就去金陵吧,早点出,路上也可以慢一点,再一边游玩着一边回京。” 纯粹赶路的话,他担心清芷身子也受不了,清芷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都听他的,赵初临又道:“那娘子现在想去哪儿?我陪你去。” 清芷摇了摇头:“外头太冷了,不想出去,你都没有休息一下,还是歇着吧。” 既然她不想出去,赵初临便说道:“那我去一趟漕司吧,毕竟帖子都递来了。” 清芷应了声,他就又匆匆出门了,这出来游玩一趟也不得空闲,清芷只是心疼他太辛苦,好在他天黑时就回来了,虽吃了几杯酒,但看着还算清醒,吃了酒的人好睡眠,毕竟这大半个月几乎都在路上,沉沉睡上一觉比什么都强。 金陵是清芷自小生活的地方,纵然离开了几年,但一进金陵城,扑面而来都是熟悉的气息,赵初秀却是已经有六年多没有回过金陵了,熟悉却也陌生。 “从前这里有座茶楼,怎么不见了?”赵初秀指了指右手边,如今已经变成了包子铺。 清芷却是记得这个地方,笑道:“看来大哥真是太久没回金陵了,这家包子铺有好些年了,从前三哥哥就爱吃他家的包子,还常买回来给我。” “是吗,那兴许是我记错了。”赵初秀记忆还真有些模糊了,他顺势问道:“你们想吃包子吗?我去买。” 也不等他们回答,赵初秀就去排队买包子了,赵初临无奈笑了笑,才要跟大哥一起去,就见不远处一个男子一直盯着清芷打量,前有张衙内,让赵初临不得不警惕了起来,可他没想到那男子看了一会儿就朝清芷走来。 “清芷?还真是你?”男子惊喜道。 清芷瞧见来人,也是一愣,随即盈盈施了一礼:“大表哥。” “你怎么会在金陵?我方才还以为认错了。” 清芷忙拉过赵初临,介绍道:“大表哥,这是我家官人,你还没有见过吧?” 说着又和赵初临说道:“这是二姑妈家的表哥。” 二姑妈谢兰在清芷出嫁时还作为长辈去平南王府给她铺床,而且赵初临与她的婚事能促成,二姑妈也是误打误撞出了一份力的,赵初临便也客气地喊了声:“表哥。” 林阶可是知道自己这个小表妹嫁了个怎样的夫君,且平南王府一家在金陵是无人不晓,他顿时有些局促,还了一礼。 两下客套了几句,林阶让他们一定要到家里去做客,担心他们有要事在身,也没多打扰,等林阶离开后,赵初临说了句:“你这个表哥倒还不错。” 清芷愣了愣,才想到自己的表哥,赵初临只见过温良,林阶和温良比起来,也的确好的不只一星半点。 “原本想安安静静待两天就离开的,现下是不能了。”被大表哥碰见,要是不去一趟林府,怎么都说不过去,还有谢家族老那里,恐怕也要走一趟了,原本他们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不去,恐落人口实。 说话间,赵初秀买好了包子回了来:“看着排队的人不少,包子应该挺好吃的。” 赵初临接过,拿给清芷在马车上吃,他则与大哥提起了方才碰到清芷表哥的事儿,“恐怕要去一趟林府和谢家族老那边了。” “应该的。”赵初秀点了点头:“回来一趟总要去拜见的,这也是你成婚后头一次回金陵拜见谢府的族老,不能失了礼数,待会去置办些礼品带去。” 清芷和小莲在马车里分着包子吃,则在想着要是二姑妈知道她是因为不愿给老太太侍疾才出来躲着的,估计又少不了一顿斥责,从小到大,谢府的孩子都怕二姑妈。 “还记得二姑娘小时候,二姑太太一回谢府她就哭,老太太还为此恼过好几回。”小莲笑道。 想起这个清芷也忍俊不禁,实在是二姑妈总是板着脸不苟言笑,又爱训人,二姐姐小时候一见了她就哭,二姑妈见她那么爱哭,脸更黑了,二姐姐就哭得越厉害。 “其实现在想想,二姑妈凶是凶了些,但说的话做的事也都是为了我们好,从前年纪小,还都不喜欢她,可是我成婚时,她二话不说从金陵就去了汴京,我心里还是很感激的。”年纪小总是很难分清善恶,小时候觉得二姑妈很凶,而三姑妈却总是一张笑脸,自然就都不喜欢二姑妈,可如今再看看,那总是挂着笑脸的心思不正是个蚂蟥,凶巴巴的那个反倒从未想着从娘家得到什么好处,安安生生过着自己的日子。 小莲不知道姑娘想这么多,只是说道:“那晚些时候姑娘去看看二姑太太吧。” 下午点的时候,清芷让小莲去林府递了消息,谢兰听说清芷要来,很是欢喜,让厨房忙活起来,预备些地道的江南小菜,清芷和她夫君想必是许久没吃金陵菜了。 林府从前也是走仕途的,不过一直中规中矩,没做过什么大官,江南归了宋廷后,林姑父辞了官,两位表哥一直没取得什么功名,就从了商,还有一个表妹,比清芷小两岁,不知道成婚了没有。 林家家境殷实,林姑父是老实巴交的人,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二姑妈做主,从前谢家老太爷给谢兰议亲的时候,估计也就看中了林家儿郎性子温厚,不然依谢兰的脾性,还真不好找人家。 两辆马车停在了林府门前,赵初临牵着清芷下了马车,后头那辆马车里赵初秀也跳了下来,赵传和小莲在后头拿着茶叶、瓷器和饰。 林府大门是敞开的,从门内踏出一个标致的姑娘,身后跟了两个使女,姑娘乍见到清芷几人,眸子一亮,迎上前来,“表姐。” 清芷只在小时候见过二姑妈家的表妹,这一见了根本认不出来,从前还是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娃,一转眼出落得这样的亭亭玉立,“是意儿表妹吧?” 林意儿是奉母亲的命在门前迎接表姐和姐夫的,虽说她早已不记得表姐的模样,可再见了,儿时的轮廓总有些印象,只是她才要给表姐夫见礼,却愣住了,怎么有两个? 她一愣神的工夫,清芷就给她介绍了,原来是姐夫的大哥,她依次上前见礼,落落大方。 “大哥和二哥还没回府,母亲只好让我来迎接了。”林意儿说道。 清芷几人跟着她进了林府,笑道:“不必这样麻烦的,外头这样冷,二姑妈何苦吩咐你。” “应该的,母亲说表姐许多年不吃金陵菜,特地让厨房都备着了。” 清芷心里微微动容。 进了府,在堂前拜见了二姑妈和林姑父,他们倒不因赵初临和赵初秀身份尊贵而拘束,只是把他们当普通的小辈,热情而又不谄媚。 才坐下没多大点工夫,林意儿亲自奉了茶来,挨个奉给他们三人,赵初秀连忙接过客气道:“怎能劳烦林姑娘做这种事。” 林意儿柔柔一笑没有说话,谢兰不在意道:“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这丫头在家里什么都抢着做,不必客气。” 期间二姑妈问了些老太太的情况,清芷可不敢说老太太病了,只说一切都好,林姑父也和赵初临兄弟俩闲聊着,林意儿则一直坐在清芷身旁,偶尔与表姐说说话。 两位表哥回来时正好赶上用饭,林阶倒是没想到回家后清芷已经在了,原本还想跟母亲说一声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 做客林府 第二百四十三章 做客林府 清芷几人的确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金陵菜了,虽说在汴京能吃到的东西不少,也有做金陵菜的酒馆,可做得地道的可不多,再者身在金陵吃着金陵菜,那感觉也不一样。 两位表哥原本对着赵初临和赵初秀还有些拘束,后来见他们二人都好说话,便也渐渐放开了,席间还一个劲劝酒,他们二人也不好意思拒绝。 “表哥们再劝,只怕官人和大哥就要醉了。”清芷笑道。 林阶道:“不怕,今晚你们就在府里住下,别去客栈了,回金陵了还去住客栈,像什么话。” 清芷不好推辞,望向了赵初临,赵初临倒是爽快应下:“就依表哥的吧,不然咱们若走了,姑妈和姑父该伤心了。” 谢兰听他一口一个姑妈叫着,心里欢喜,忙说道:“那你们可要多住几日才好,不然明日就走,我还是要伤心的。” 自然这是玩笑话,可清芷是极少见二姑妈说玩笑话的,从前见着总是板着脸很严肃,原来私下在家里,二姑妈也有这样的一面。 清芷与林意儿坐在一起,忍不住问道:“表妹定亲了吗?也该寻一门亲事了。” 说起这个,谢兰就愁,叹道:“我看她是嫁不出去了,都被她两个哥哥宠坏了,谁敢娶她。” 林意儿冲清芷吐了吐舌头,无奈笑了笑,清芷微微惊讶:“意儿表妹落落大方、样貌也好,怎么会嫁不出去呢。” “你那是才见到她还不了解,这丫头性子野得很,我是管不了她了,自己有的是主意,上门提亲的她一个都看不上,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等成老姑娘了,有她哭的时候。”谢兰提起这事就打开了话匣子,说个没完。 林意儿翻了个白眼,正好被对面的赵初秀看到,她连忙又端正坐好,都忘了还有外人在了,太大意了。 赵初秀见她立马一副什么都没生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看来清芷的二姑妈说的话不假。 清芷还真以为是嫁不出去呢,原来是表妹眼光高,看不上提亲的人,不禁笑问道:“意儿一个都没看上?那你想嫁什么样的人?” 一般未出阁的姑娘听见旁人问这话早就脸红了,林意儿却认真答道:“没想过,我不想嫁人。” 后半句她是小声跟清芷说的,不然被母亲听见,估计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她都能立马招呼她。 林意儿比清芷小两岁,两年前清芷自己都还没嫁给赵初临呢,她笑道:“还不急。” 林意儿点了点头,她是不急,可母亲急啊,不过母亲急也没用,她不想嫁就是不想嫁,反正两个哥哥都会向着她。 “对了,听说婉儿表姐生了个儿子?可惜我离得太远,没法去看小外甥了。”从前温家还在金陵时,他们两家交往还是很频繁的,温婉和林意儿比和清芷她们见得多,自然感情也深厚一些。 清芷点了点头:“叫凤哥儿,很是乖巧,你可以去汴京看他。” “太远了,还是算了吧。”汴京,她还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等什么时候母亲去看望外祖母再说吧。” 赵初临作为侄女婿到姑妈家做客,表哥们劝酒他又不好意思不喝,不知不觉就喝多了,就连赵初秀都陪着多喝了几杯有些醉醺醺,好在今晚就不走了,且在姑妈家也没什么,扶着回房间睡一觉就是了。 林意儿早早就去准备醒酒汤给他们,给父亲和两个哥哥各端了一碗,然后又拿了一碗递给表姐,让表姐拿给表姐夫喝,赵初临被赵传扶着回了房间,清芷担心他也没顾得上别的。 等林意儿想拿醒酒汤给赵初秀时,却现人怎么不见了,她还正奇怪呢,问了下人才知道,赵初秀询问过客房在哪儿后就自己过去了,喝了酒还自己往外跑,不喝醒酒汤容易头痛的。 林意儿无奈端着醒酒汤追了上来,自己的家再熟悉不过,很快就看到了赵初秀的身影。 “赵公子,请等一下。”林意儿喊了声。 赵初秀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借着清冷的月光,看清了来人,“林姑娘?” “喏,先把醒酒汤喝了吧。”林意儿有些气喘吁吁,这人走那么急做什么。 赵初秀一愣:“林姑娘追过来就为了给我送醒酒汤?” “不然呢?”林意儿还想翻白眼,但她忍住了,他是府上的客人,当然要照顾好了。 赵初秀摇了摇头,他只是没想到一个府上的姑娘亲自追出来给他送醒酒汤。 “快喝吧,要凉了。”林意儿还一直端着,夜里这么冷,他快点喝完她好回去啊,冷死了。 赵初秀连忙接过,一饮而尽,道了声谢,林意儿拿回了汤碗,客气问了句:“赵公子找得到客房吗?不如我让人带赵公子过去吧?” “那麻烦林姑娘了。”赵初秀说道。 “不麻……嗯?”林意儿怎么觉得这话怪怪的?她说的是让人带他过去,没说自己带他过去啊,麻烦什么?可他既然这样说了,她也懒得再解释了,便道:“那请赵公子跟我来吧。” 实则赵初秀的确没大听明白她方才的话,真不是故意的,他也喝了不少酒,思绪有些迟钝,此刻反应过来顿觉有些尴尬,可林意儿已经在他前面带路了,他也只好跟上。 冬日的夜里冷得刺骨,赵初秀是喝了酒身上暖和不觉什么,林意儿可是追着赵初秀出来送醒酒汤的,身上的衣物并不厚,走这一小段路就冷得直打哆嗦。 赵初秀自然也注意到了,低头望了眼自己身上的大氅,才说了句:“需不需要……” 林意儿就连忙道:“不需要不需要。” 就几步路的事,你走快点就行了,林意儿在心中腹诽。 赵初秀也没再开口,很快就到了客房,林意儿又唤了一个小厮和一个使女过来,对赵初秀说道:“赵公子有事吩咐他们就行了。” “有劳林姑娘。” 林意儿微微欠身就离了,夜色昏暗,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赵初秀的视线里,赵初秀头有些晕,转身就进了房间。 赵初临虽说喝了不少,但好在没吐,喝了醒酒汤后就沉沉睡了一夜,第二日醒来倒是神清气爽,可怜清芷担心他夜里不舒服一直没敢睡,守到了半夜。 两位表哥年底了有些忙碌,一大早就出府了,使女送来了早饭,清芷不想吃就继续睡着,等她和赵初临去前堂时,赵初秀已经在了,他们便一同去向谢兰道别。 谢兰也知道就快过年了,他们定然急着回汴京,也没有挽留,只是说道:“上次去汴京看望母亲,还是你成婚的时候,转眼就一年多了,你跟老太太说,等过完年开春我便去看她。” 清芷听说二姑妈过完年要上汴京,便冲一旁的林意儿使了个眼色,对着二姑妈说道:“到时意儿表妹也一起来吧,估计祖母也很想念意儿表妹。” 谢兰说道:“我倒想她路上给我做个伴,可这丫头懒得很,到时候再说吧。” 之前老太太生病,她和三妹去汴京探望母亲,三妹带了一双儿女,她想带着意儿去,这丫头怎么都不愿去,轴得很。 清芷几人离开的时候还是林意儿送到了府门前,清芷上马车前还与她说道:“过完年你也一起来汴京吧,看看婉儿和她的孩子。” 原本林意儿是不想去的,所谓的外祖母其实也没见过几面,谈不上多深的感情,不过她和清芷表姐合得来,又是去见婉儿和她的孩子的,她便应了下来:“好,到时候我要赖着表姐和姐夫,你们可不许嫌弃我啊。” 清芷笑了笑,赵初临在一旁说道:“表妹到汴京,我们定会好好招待。” “你们快上马车吧,别冷着。” “你也回府吧,明年见。” 林意儿站在府门前,看着他们上了马车,赵初秀掀了帘子一角,正好看到她冷得跺了跺脚,他不禁莞尔,林意儿在人前落落大方,可人后却似乎与人前差别很大。 从林府离开,他们直接去见了谢家的族老们,见那些个族老,不过就是应付了事,清芷根本插不上话,族老们拉着赵初临和赵初秀就说个没完,要不是他们说了今日要赶回汴京,指不定还要耽搁到什么时候。 按路程算,清芷一行今日出,到汴京时差不多也就快到除夕了。 当初谢府举家去往汴京,因着老太太在,行得缓慢,又遇上兵匪绕了路,足足走了一个月,所以他们的时间还是很充足的,慢慢赶路,只要能在除夕前赶回去就可以了。 从金陵前往汴京,因在冬日里,沿途并没什么好风光,也就没停留,到寿州后,便决定歇两日再赶路,当初赵初临为了娶清芷,自请调来寿州几个月,就连除夕都是在寿州过的,如今算来,整整两年了。 毕竟在寿州待了那么长时间,赵初临对寿州还是很熟悉的,便带着清芷和兄长去到熟悉的街市逛逛。 没想到迎面就有人喊他:“知州大人。” 第二百四十四章 又是一年除夕 第二百四十四章 又是一年除夕 赵初临当初来寿州,是暂任知州一职,等新的知州被调来,他交接完就离开了,所以对于这一声“知州大人”他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对面是一个青年男子,赵初临似乎有些印象,但一时想不起来,不过他先说道:“这位兄台,我已经不是寿州的知州了,如今的知州是孙大人。” “是,赵大人。”青年男子肩上挑了个担子,笑容憨厚。 赵初临想了想,没想起来,直接说道:“兄台眼熟得很。” “大人不记得小人了?小人母亲的病还是大人出钱请了郎中才治好的,大人的恩德,小人永世不敢忘。” 他这一说,赵初临才有些印象,连忙说道:“不必挂在心上,伯母的身体怎么样?” “都挺好的,多亏有大人了。” 青年男子很是热情,非要请赵初临吃杯茶,赵初临只好推脱有要事就离了,赵初秀笑着打趣:“看来你在寿州做知州时,做过不少好事,都两年了还能被人一眼认出来。” 赵初临摆摆手笑了笑,不过是力所能及的小事,不值得他人感恩戴德。 如今是年节,纵使冬日里寒冷难耐,但街市上还是车水马龙、人头攒动,锣鼓声、叫卖声不绝于耳,店门口的望子被寒风吹得飒飒作响,赶路的、采办年货的,不停在街上穿梭。 赵初秀突然说道:“想回汴京了。” 赵初临一怔,他又接着说道:“家在那儿。” 原先还不觉得什么,越接近除夕,看着各地年节的氛围,竟生出一种想归家的念头,赵初临道:“快了,还有几日就能到汴京了。” 他们在街市上置办了一些东西,回去送给亲朋好友,这一路每到一个地方,他们都会买些当地的特产,礼物不重,不过是份心意。 在寿州好好歇了两日,他们便继续赶路,出来一个多月了,走的地方不少,但几乎都在路上,又是冬日里,到底也不尽兴,可赵初临和清芷出来,却也不在乎这些,而是难得有这么长的时间能一直腻在一起,除了才成婚时的婚假,这一年多还从未这样清闲过。 一行人回到汴京时,正好是腊月二十九,除夕前一日,平南王府的人早就得了消息,早早等在了府门前。 纵然这是个是非地,可回来这一刻,心里还是有了踏实的感觉,大概就像赵初秀说的,家在这里。 三人前往北苑见过平南王和王妃,王爷笑道:“原本还想给你们去信,要是除夕赶不回来就不必着急赶路,没想到今日就回来了。” 赵初临道:“是算好了行程的,不敢耽搁陪父母守岁。” 平南王妃打他们进门起,就奔到赵初秀面前上下打量,一会儿说瘦了,一会儿问在外头有没有受苦,好在赵初临都习惯了,并不如何在意。 赵初秀后退半步,给父亲和母亲拜了大礼:“孩儿离开几个月,让父亲、母亲担忧了。” 平南王道:“回来了就好,儿郎多出去走走、历练历练也是好事,但不论去了哪儿,这总是你的家,记得回来就是了。” “是。”赵初秀应了声,平南王妃连忙将他扶了起来,责怪道:“我给你去了那么多信让你早点回来,你为何一封都没回?” 赵初秀既然决定回来面对,且是在年节里,也不愿和母亲有什么不愉快,笑道:“儿子贪玩,想多玩一段时间再回来,怕这样回母亲惹母亲生气。” 儿子好好回来了,平南王妃的心也就放下了,到底没再多说什么,嗔道:“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她原本还想再提一下周尚书家姑娘的事,想了想儿子才回来这时候提也不合适,且等过完年再说,才要吩咐厨房把给大郎备下的吃食都端过来,就听外头二儿子喊了一声:“大哥,三弟回来了?” 赵初毅风风火火进了屋子,拍了拍赵初临的肩膀,又对着大哥说道:“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今年要自己陪父母守岁。” 赵初秀打趣儿道:“不是还有周姑娘吗?” 赵初毅也不脸红,呵呵道:“那倒也是。” 兄弟几个这么长时间没见,想是有许多话要说,清芷先自己回了南苑,阿荇方才就拉着小莲问了不少事情,现下终于见到姑娘了,忙迎上前来,说道:“姑娘一路累坏了吧。” 清芷还真有些疲累,但她还是先问道:“老太太怎么样了?我走之后她有说什么吗?” 阿荇早就特地打听好了:“老太太听说你是和姑爷出远门了,倒也没说什么,如今身体已经大好了,但似乎和两位老爷还是不说话。” 清芷当初走得匆忙,才得了老太太病倒要她去侍疾的消息,赵初临就带她离了汴京,她也没细细问过老太太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病得那么凶,此刻便问阿荇,阿荇才说道:“是两位老爷不让老太太继续管家,老太太才病了的。” 清芷很是一愣,这又是闹什么,不让老太太管家,老太太如何肯依,难怪这都要过年了,还僵着呢。 清芷歇了一下午,晚上自然是阖府摆宴吃了个团圆饭。 除夕这日,谢府里却先不忙着摆宴守岁,全家都在等一个人,等一个将要出生的奶娃娃,安然足月了,谁都没想到就在除夕这日临产,过了亥时,孩子还是没落地,府里的人都说这小娃娃估计是想等到过了子时才露头呢。 谢江谦站在产房外焦急等着,小娃娃还真被说中了,才过了子时,里头就生了。 嬷嬷出来报喜,说是个姐儿,谢江谦舒了口气:“都好,都好。” 消息传到合安苑,老太太也欢喜,是个姐儿也不打紧,这可是第一个女娃娃,也是宝贝,温婉抱着凤哥儿当时就在合安苑,笑着跟儿子说:“咱们小凤哥儿有小妹妹了。” 小凤哥儿半岁了,温婉把他放到软榻上,他能自己稳稳当当坐着,还能朝曾祖母和母亲招招手,那胖乎乎的小手抓来抓去,抓不到东西也不恼,反而自己呵呵直乐。 老太太笑道:“这孩子随你,性子好。” “他爹说男娃娃总是娇滴滴不好,等过几年让他跟着沈将军学武。” 老太太嗔道:“别听他的,他自己不好好教这孩子从文,反而让他去学什么武,胡闹。” 温婉笑道:“等凤哥儿长大了让他自己选,反正不论走哪条路,我们都是支持的。” 老太太还是嘀咕道:“还是从文好。” 诚哥儿自己学富五车,是学士,自己的儿子当然要走他爹爹的路子。 温婉没有跟老太太讨论这个,却是道:“隔壁摆好了宴席,两个大火炉子烧得正旺,我扶您过去吧。” 老太太不愿理会两个儿子和儿媳,但除夕夜守岁还是要一家人整整齐齐才好,到底还是去了,奶嬷嬷在后头抱着小凤哥儿,到了隔壁,果然人都差不多到齐了。 与此同时,平南王府里也摆好了席面,转眼间一年又过去了,这一年生了那么多事,新的一年彼此祝福着事事顺遂,可对于清芷来说,她就希望和赵初临好好的,一家人身体健康,别无所求。 白家,原本白珏是要带着白母回老家过年的,可谢清蕊说什么都不肯去乡下过年,她如今怀着孩子,白母和白珏自然事事顺着她,一家人就留在了汴京。 谢清蕊怀着身孕,神色倦怠,给祖宗牌位磕过头,白珏就先送她回房歇着了,谢清蕊一手摸着小腹,一边对夫君说道:“再过几个月,咱们的孩儿就出生了,真想早点见到他,你高兴吗?” 白珏自然是高兴的,笑道:“这话你都问了几十遍了,我当然高兴。” 谢清蕊虽然问了许多遍,但还是觉得不够,她依偎在夫君怀里,悠悠说道:“以后,你要更努力办差才是,不只为了我和母亲,还有咱们的孩子。” “我会的。”白珏跟她保证。 “只嘴上说说算什么,从明天开始,来拜年的人定然不少,你以为我要留在汴京真是全为了我自己?” 白珏没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愣愣看着她,谢清蕊说道:“你这段时间也常在官家面前露脸,那些个官员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趁着年节里,少不了人来巴结你,这迎来送往的事你要自己心里有数,我如今怀着孩子,也帮不了你什么。” 白珏还是没明白:“不就是来拜年吗?” 谢清蕊瞪他一眼,真是榆木脑袋,“那来拜年,也总不会空手来啊,有些官员便是趁着这个机会塞些贵重物品,或是巴结你,或是求你办事,你可别一应都推了,你这脾气在官场上太容易得罪人了。” 她说得这么直白,白珏这下想不明白都难了,他淡淡说道:“你怀着孩子,就别操心这些事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过就应付我,前几日有人给你送了五百两白银,你全数给人退回去了,人家不过就是想让你引荐赵初临认识,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大姐姐这一胎不大好?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大姐姐这一胎不大好? 前些时日,是有个才被调来汴京的官员,得知白珏和平南王府的三公子是连襟,便找到他面前,让他帮忙引荐一下,白珏虽没明着拒绝,可话里话外拒绝的意图也很明显,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回家后才知道那人竟送来了五百两白银,白珏立马就给人送回去了。 没想到还是被谢清蕊知道了,白珏叹道:“这不是难不难的事儿,这样的事我不能做,咱们是亲戚,可不能打着亲戚的幌子让三妹夫难做。” 谢清蕊嗤之以鼻:“你以为他是干净的?我就不信他没收过,旁人都能收,你为什么就收不得。” “旁人我管不着!”他提高了声音,见谢清蕊委屈的模样,又缓声道:“你想想看,我要给他引荐了,他如果求三妹夫办事,三妹夫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这不是让人为难吗?” 谢清蕊故意摸了摸肚子,说道:“那这事就不提了,可借着拜年来巴结讨好的,你可别都一应拒了。” 白珏现跟自家娘子根本就说不通,成婚大半年了,为了这样的事吵过不少次,一开始他还是努力去说服她,希望她别打什么歪主意,可后来却也懒得再苦口婆心劝说了,因为不论他说什么,谢清蕊都听不进去。 “我得去陪着母亲守岁,你早点睡吧。”白珏转身出了房间,谢清蕊恨恨地别过目光,她怎么嫁了这么一个没用的,如今有了生财的路子,他却端着清高不肯做,根本就没把她们母子放在心上! 每年元日,谭蓁蓁都会约着清芷街上游玩,今年也不例外,想想去年这个时候,谭蓁蓁还避着沈延清不见,如今他们都已经成婚半年了,等宫里的大朝会散了,赵初临和沈延清从宫里出来时,他们的娘子早就撇下他们自己去了马行街。 谭蓁蓁还说道:“跟他们一起有什么意思,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让看的,还是咱们自己自在些。” 清芷也许久没见谭蓁蓁,她这样一说,清芷就跟她出来了,其实每年元日的娱乐都差不多,最吸引人的还是关扑,清芷和谭蓁蓁瞧了一会儿就没兴趣了,正准备到小吃街去吃点东西,就被一个使女打扮的丫头喊住了。 “谢大娘子,武功郡王妃有情。”使女指了指街道的一旁,清芷顺着看去,那里停了一架马车,王灵芸正掀了帘子坐在马车里。 清芷与谭蓁蓁说道:“我去去就来。” 谭蓁蓁可是知道清芷乞巧节出事就是被王灵芸叫走的,怎么放心清芷独自过去,便也跟在了她身后,使女倒是没说什么。 清芷靠近马车,才行了礼,就见王灵芸下了马车,与清芷面对面站着。 “远远瞧着是你,便让使女喊你过来,打搅你们游玩了。”王灵芸语气平和,淡淡说道。 清芷摇了摇头:“理应前来拜见王妃。” 元日里,街上人来人往,王灵芸与清芷虽说站在拐角处,但还是有不少人瞧见了,王灵芸乃国公之女,如今又是郡王妃,自有她的傲气,不愿被人议论,便直接说道:“本不该再提起,可今日见着谢大娘子,觉得还是得说一声,当初要不是因为我,谢大娘子也不会遭那番罪,一直没有机会跟谢大娘子说句抱歉。” 这件事一直梗在她心里,她也后怕得紧,当初是心里不痛快,就想见见王爷心里的人是什么模样,就想给谢清芷一个下马威,可没想到后来竟出了那事。 “清芷惶恐,担不起王妃这一句抱歉,那事本与王妃无关,且都过去了。” 王灵芸也只是想表达心中的歉意而已,既然已经说过了,她也不欠她什么了,便懒懒说道:“那就不打搅你们游玩了。” 清芷和谭蓁蓁对视一眼,福了福身告退,等离得远了,谭蓁蓁才嘀咕道:“她喊你过去,就为说一句抱歉?” 她还以为郡王妃会为难清芷。 清芷也觉得诧异,毕竟乞巧那日见郡王妃,王妃对她可是充满敌意的,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特意喊自己过去只为说句抱歉的话,这个郡王妃的性子,还真是摸不透。 王灵芸的马车是在这儿等赵德昭的,今日各国使臣朝贺,赵德昭身为皇子和郡王,理应陪同在陛下身边,可陛下却特意放了他的假,说今日是纵情玩乐的日子,年轻人不该拘在宫里。 赵德昭心思敏感多疑,出了宫内,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这句话,陛下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怪他干涉朝政太多?还是只是单纯的关心侄子? 往街市来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想这件事,因着陛下一句话,他完全没了年节里玩乐的心思,原本就不喜形于色的人,面上更加阴沉,等他瞧见了自家府上的马车时,却也同时瞧见了马车旁站立的两个人,一个是自家王妃,另一个……是她。 可不等他靠近,清芷就离开了,他远远望着她的背影,许久没回过神来,都忘记了上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原以为心里不会再起波澜了,可再见到她,那种不甘和痛心,还是狠狠揪住了他。 赵德昭抬步往马车处走去,王灵芸恰好回过身要上马车,打眼就瞧见了自家王爷,她也明白,王爷也看到了方才那一幕,可她什么都没说,笑着迎上前来。 赵德昭客气说了句:“王妃久等了。” 王灵芸摇了摇头:“王爷,州桥新开了一家果子铺,咱们要不要去瞧瞧?” 赵德昭愣了愣:“王妃想去,咱们就去吧。” 王灵芸展了笑颜,可二人才上了马车,赵德昭就看似不经意问道:“方才见你在跟什么人说话?” “是平南王府的谢大娘子,王爷认识吗?”王灵芸轻声说道。 赵德昭望了她一眼,皱了眉,冷声说道:“难道王妃没有听见汴京城里的流言?” “什么流言?” “王妃既然没听过就算了。”赵德昭将目光放到了马车外,不准备再多言。 王灵芸的心沉了沉,绞着手中的帕子说道:“王爷既然说了是流言,必然都不是真的,这汴京城里的是是非非那么多,又何必在意呢,妾身从来不听信那些无稽之谈。” “甚好。”赵德昭头也没回,就对着车外,轻飘飘吐出这两个字,王灵芸握紧了手中的帕子,低头不语。 初二这日,原是约定俗成要回谢府的,清芷也不可能真的就不回娘家了,哪怕与老太太有嫌隙,年节里该走动的还是要走动,谢清菡四个月的身孕,已经微微显怀,谢清蕊和她月份差不多,却还看不出什么。 他们在谢府门前遇上,彼此打过招呼,谢清蕊明明肚子还是扁的,却故意在清芷面前扶着肚子小心翼翼走着,那模样,就像要生了似的,赵初临怕清芷见了心里有芥蒂,就要拉着她进府,没想到清芷反倒凑到了谢清蕊跟前。 “大姐姐这一胎是不大好吗?” 谢清蕊登时脸黑了下来:“你说什么胡话呢!” 清芷故意后退半步,隔开了些距离:“大姐姐可得小心着,平日里不要动不动就生气,如今这肚子里还怀着孩子的,便不为自己,也该为了孩子着想,听说怀孕时是什么性子,这孩子出生后就是什么性子,大姐夫多宽和的一个人,孩子可千万别学了大姐姐去。” “你成心咒我是吧!”谢清蕊怒瞪着她:“这还是在年节里,咱们一同回娘家本该和和气气的,你却故意跑过来说这些话,是见不得旁人好?” 清芷瞥她一眼:“哪能呢,我巴不得大姐姐样样都好,免得老是惦记着旁人的。” “你……”谢清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谢清芷这话是什么意思,明白着故意羞辱她!那件事老太太都说了不准再提了,她还这样明目张胆说出来,谢清蕊小心翼翼望了眼白珏,幸亏他不知道谢清芷这话的意思。 清芷不再理她,与二姐姐谢清菡一同进了府,谢清菡叹道:“你理她做什么,当心又被咬着。” 清芷慢慢扶着二姐姐,说道:“你看她故意在我面前惺惺作态的样子,真是恶心。” “她就那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上次……”清芷原本想说上次就是谢清蕊不知在老太太跟前说了什么,老太太才逼着她看郎中,可一想二姐姐并不知道这事,就按下没提,“上次他有了身孕回谢府,恰好我也在,她也是这样不可一世的样子,没少挖苦我,我是不会再让着她了。” 谢清菡自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便没再多说什么,很快到了合安苑,府门前的事谁都没提,老太太还以为清芷不会回来,见到他们两口子都来了,便高兴了起来。 今日若是清芷不来,她就是亲自去请也要把清芷喊回来的,得让人看着,谢府和平南王府的联姻还好着呢。 原本老太太打定主意今日不和清芷提孩子的事,可看着清蕊和清菡都有着身孕,安然昨个儿又才生了,心里那念头就又忍不住冒了出来,才要开口,清芷便先站了起来:“祖母,我想去看看二嫂嫂和兰姐儿。” 第二百四十六章 平南王府的客人 第二百四十六章 平南王府的客人 老太太也不能说不行啊,只能让她离了,赵初临还留在合安苑,几个姑爷在一起喝杯茶说说话,她倒也不担心,一出了合安苑,只觉神清气爽,清芷便往二嫂嫂院子去。 没想到温婉也在,还像模像样告诉安然怎么照顾奶娃娃,清芷听见声心情就舒畅不少,抬脚进了屋内,使女往内室禀报了声,温婉便道:“不出去迎你了,你自个进来吧。” 清芷笑着进了内室,嗔道:“我也不是来瞧你的,我是来瞧二嫂嫂和兰姐儿的。” 她们说着玩笑话,清芷就瞧见了床榻上的奶娃娃,粉雕玉琢的模样很是讨喜,安然躺在榻上,也不与她客套,径直说道:“我这样子也没法招待你了。” 温婉道:“都是自家人,说什么招待不招待的话。” 清芷没瞧见凤哥儿,便问了句,温婉回道:“你三哥哥抱着呢,这几日又黏上了他爹爹,我总算能轻快些。” “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真不是与你矫情,便是有奶嬷嬷和使女们,每日照看奶娃娃还是累,你也快生一个就知道我这话是真是假了。” 清芷神色一顿,淡笑不语,她们都知道自己曾遭了难,可并不知会有什么隐患,清芷也不打算说了让她们担忧,只说:“顺其自然吧。” 从二嫂嫂屋里离了,温婉要去抱凤哥儿去合安苑给老太太请安,清芷便与她一道,远远看着三哥哥抱着孩子朝这边走,清芷竟一阵恍惚,仿佛儿时的场景还在昨天,一眨眼他们都成家生子了。 小凤哥儿两三个月没有见姑妈,一下子认不出来了,可清芷要抱他,他还是乖乖伸出手来,那可爱的小模样看得清芷心都要化了。 “临之他们都在合安苑?”谢江诚问她。 清芷点了点头:“都在呢,我方才去看二嫂嫂了。” 谢江诚听说他们都在,便与妹妹和娘子一同往合安苑来,老太太不知和谢清蕊说什么俏皮话,笑得合不拢嘴,谢清菡安静坐在一旁,谁亲谁疏一眼就瞧出来了。 除了这样的年节里,几个姑爷可极少能凑在一起,前院有客人,谢晋和谢华在招待着,小辈们就凑在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喜热闹,恨不得所有人都围着她,谢晋和谢华有几次想喊几个姑爷去前院,都被老太太挡了。 赵初临几人无奈笑了笑,倒也不怎么在意,苏如慧也领着云哥儿过来,小云哥儿竟然会喊姑姑了,乐得清芷一直抱着不撒手,可只要清芷一和娃娃在一起,老太太就总是有意无意往这边看,好几次想开口又忍下了。 毕竟今日三姑爷也在,若一句话说不好,让姑爷知道清芷不能生了,那这桩联姻也算是完了,老太太暗自想着。 清芷和赵初临哪知道老太太在想什么,赵初临见清芷喜欢小孩子,眼底到底有些心疼,如果没有生那件事,说不定清芷也和两个姐姐一样,已经怀了孩子。 如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那一天,尽管他不在意,可亲戚间往来,大家都生儿育女,清芷自己也会多想吧,他忍不住握了握清芷的手,清芷逗着云哥儿,没有现他的情绪变化。 期间谢江诚问清芷这一个多月都去哪儿玩了,清芷才想起来二姑妈说的话,同老太太说道:“回了一趟金陵,二姑妈还让我捎信,说开春就来汴京看望祖母。” 老太太听说二女儿要来,欢喜得不得了,二女儿可是已经有一年多没有来看她了,提起二女儿,她不免朝邹嬷嬷问了句:“梅儿呢?她怎么没来?” 邹嬷嬷忙回道:“说是家里有客人走不开,晚些时候再来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了然,温正兴想要从商,估计要趁着年节通通路子,反正如今都住在汴京,也不差这一天两天,什么时候都能回来。 老太太又嘱咐了谢清蕊和谢清菡几句,前头就传开席了,众人簇拥着老太太去席面上坐着,一大家子几十口人分几个桌子坐,热热闹闹的,老太太就像宫里大娘娘似的。 与此同时,平南王府也来了客人,周尚书的夫人带着女儿来给王爷、王妃拜年。 平南王进宫了,平南王妃把人请到了北苑,赵初秀本来也要出府,被母亲喊了过去,原以为母亲有事吩咐,过去一看才知府上来了客人,于情于理他总要上前打个招呼。 平南王妃冲儿子招了招手,介绍道:“这是周尚书家的夫人和女公子。” 赵初秀一怔,才明白母亲喊自己来的用意,面上不动声色,上前见了礼,周夫人打量了眼赵初秀,平南王府的公子个个俊朗,瞧着都是一表人才。 周召婕瞧着很是娴静,对着赵初秀盈盈欠身:“大公子安好。” “周姑娘有礼。”赵初秀淡淡一笑,才要跟母亲告辞,平南王妃就先说道:“快都坐下吧,你父亲和弟弟们都出府了,你就留在家里陪我招待客人吧。” 赵初秀只好应下,但也只是静静坐在一旁,周夫人时不时关切问几句,他也都好好答了,平南王妃看在眼里,心道这事八成有戏,周姑娘温柔贤淑,瞧着与儿子很是般配。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她现在只想给儿子娶个性子娴静温柔的姑娘,挑来挑去就挑到了周尚书家,托人在中间传了个话,周尚书和夫人也很乐意促成这门好姻缘,只是周尚书的这个夫人是续弦,他老来得女,对这个女儿很是疼爱,觉着还是让两个孩子见一面再说,就没一口应下来。 如今正好是在年节里,也有借口,反正周夫人对赵初秀是挺满意的,虽说前头成过一次婚,但原配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又是被休了的,没什么大碍,毕竟和平南王府联姻,可遇而不可求啊。 年节里就是到处走动,周尚书家的夫人和姑娘并没有待很久,平南王妃让赵初秀去送送,赵初秀也照做了,将人送出府门外,他才转身回去。 周夫人和女儿上了马车,才问女儿:“婕儿觉得那平南王府大公子如何?” 周召婕早就知道母亲带她来是做什么,她一个姑娘家,哪能去明目张胆打量王府的公子,其实并没瞧清楚,且赵初秀也没说几句话,现在来问她的感觉,她说不上来。 但她是个孝顺的姑娘,轻声道:“母亲觉得好就行,婕儿全凭母亲做主。” 周夫人以为女儿不好意思说出口,笑着道:“等我回去跟你父亲合计合计。” 这边赵初秀回了北苑,平南王妃还等在那儿,见到儿子就说:“周姑娘端庄娴静,瞧着与你很是相配。” 赵初秀望了眼母亲,说道:“母亲,这两年我没有成婚的打算,母亲就不要费心此事了。” 平南王妃一愣,惊讶道:“没有成婚的打算是什么意思?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再不成婚生个一儿半女,难道你想要老二和老三抢在你前头不成?” “这有什么好比的?” 平南王妃瞪他一眼,王爷和陛下选世子,定然也会看重这个,若能早些有了血脉传承,机会也会更大一些,但她知道大郎不喜欢听这些,她也不准备说,只是道:“你不想成婚是不行的,若瞧不上周尚书家的姑娘,我再给你寻别家的,但今年你必须得给我完婚,不能再拖下去了!” 母亲的强势,从小到大,他早就习以为常,如今他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只会跟母亲硬碰硬,最后只会败下阵来,赵初秀见母亲又要生气,便扶着母亲坐下,轻声说道:“我现在不想成婚,是不愿耽误了人家姑娘,齐敏儿便是一个前车之鉴,最后那样收场,我实在是怕了,也请母亲不要再逼我。” 齐敏儿的事,平南王妃是有责任的,毕竟当初是她逼着大郎娶了齐敏儿,所以这次她才要找个脾性好的啊,她说道:“我瞧着周姑娘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且瞧那性子,是吵不起来的,你放心便是,还是你看不上她?” “儿子有什么资格瞧不上人家,是人家该瞧不上我才是。” “瞎说!谁敢瞧不上你?”谁要说这话,平南王妃头一个不依。 赵初秀又道:“请母亲再给我一些时间吧,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遇见了喜欢的姑娘,到时候就算母亲不说,我也会求着母亲替我上门提亲的。” 儿子好好说话,平南王妃也不愿有争执,听他这样一说,平南王妃忐忑问道:“你莫不是还对谭家那丫头不死心吧,人家都成婚大半年了。” “母亲多虑了,儿子岂会是那种破坏别人家庭的人,那都是从前的事,早过去了。” 也许在离开汴京前,他心里还有阿蓁的影子,可是在外头飘荡了几个月,他早就想开了,看着阿蓁如今这么幸福,他也早就放下了,因为这段感情,他伤害了那么多人,早就该结束了,现在他的心是空的。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不想被安排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不想被安排 谢兰和林意儿是正月底到的汴京,原本只是来看望母亲,不想惊动旁人,可以老太太的性子,恨不得告诉所有人,她的女儿不远千里带着外孙女来看她了。 清芷这里自然很快得了消息,是老太太让人传的信,估计是想让小辈们回去热闹热闹,清芷自然要回去的,她早跟意儿表妹说好了,老太太见清芷得了信就回来,还很是惊讶。 谢清蕊和谢清菡都怀着孩子,就只是传了信告诉了她们一声,没让她们回来,清芷陪着二姑妈和林意儿在合安苑坐了一会儿,老太太疼女儿和外孙女,也顾不得跟清芷说什么,清芷乐得自在。 林意儿陪老太太说着话,心早就飞走了,可母亲瞪着她,也不敢太放肆,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装得实在是累。 “外祖母,我能去看看婉儿表姐吗?”林意儿柔柔开口。 老太太没有不应的,笑道:“去吧,你们姐妹也许久未见了,想必有许多体己话要说。” 林意儿起身告退,清芷也说道:“我陪意儿表妹一起。” 出了合安苑,清芷才对着林意儿说道:“你也没提前递个信,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林意儿没精打采的:“我原先是不想来,可母亲说路上闷,非要我跟着解闷。” “为何不愿来?” 林意儿沉了沉目光,她不敢说自己不大喜欢外祖母一家,只是含糊道:“累啊,来回一趟光在路上就一个多月,坐马车坐得我身子都要散架了。” “的确是,我年前陪你姐夫出去那一趟,也是累得紧。” 林意儿笑了笑,清芷又道:“二姑妈这次要在汴京待多久?你若得空便来平南王府找我,让婉儿带你去也行。” “平南王府啊……”林意儿想到来时母亲跟她说的话,她可以跟表姐怎么亲近都行,但不要往平南王府跑,平白让人觉得想要高攀什么。 “怎么了?”清芷笑望着她。 她看着表姐,把母亲那些话压下了,表姐待她真诚,她何必顾虑那么多,她想和表姐亲近,就算去平南王府,那也是去见表姐的,又不是做给旁人看,这样一想,她心里就敞亮多了,笑道:“我这辈子还没进过王府呢,赶明儿得去见识见识。” “那可说好了,我在府上等你。” 说话间,她们到了温婉院里,还没进屋,就听见凤哥儿哭得撕心裂肺,清芷心里一紧,连忙踏进了屋子。 “怎么了这是?凤哥儿怎么哭得这样委屈?”清芷心疼的目光就要去寻小凤哥儿。 只见小娃娃自己坐在软榻上,温婉站在他面前,脸色微沉,可还是伸出一只手护着他防止他跌下来,温婉听见声音,见是清芷来了,忙松了口气:“你快帮我哄哄吧,也不知闹什么脾气。” 清芷伸出手臂将凤哥儿抱在怀里,小娃娃继续在姑姑怀里委屈地哭个不停。 温婉才要再开口,抬眸就瞥见了从外室抻进来的脑袋,等看清是谁,她顿时一愣。 林意儿笑靥如花,因年纪小,这一个稍微露头的动作,娇俏可人,甜甜喊了声:“婉儿表姐,你想我了吗?” 温婉的震惊很快被惊喜取代,笑着上前就把林意儿抱了个满怀,“小丫头长大了,也长高了,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林意儿与温婉两年多没见了,从前在金陵时,她因被母亲管教着,几乎连朋友都没有,和自己最亲近的就是姨妈家的这个表妹了,虽然当初她被母亲带来汴京时,就隐约觉着自己回不去了,可没想到还真就没回去过。 “我听清芷说了你要来,可你也不传个信,我都不知道你哪天会来,就盼啊盼,眼瞅着正月都要过完了,才把你盼来。”温婉拉着她进屋,都顾不得清芷和孩子。 林意儿见到婉儿表姐,心里也很是欢喜,可当初婉儿表姐跟着母亲和姨妈来汴京看望外祖母,谁知道就不回去了,她打趣儿道:“当初我也盼着表姐回金陵,可谁知道你转眼就嫁给了表哥,连个信都不给我。” 当初……那时意儿还小,温婉自己又是在困境中挣扎着,自然把什么都舍弃了,如今都好了,她因祸得福嫁了表哥这样好的夫君,意儿又跟随姨妈来汴京看她,她心里说不出的欢喜。 清芷抱着凤哥儿给林意儿看,还跟温婉显摆:“咱们小凤哥儿就是给姑姑面子,我才抱了没一会儿就不哭了,真乖。” 温婉道:“他那是哭累了。” 小凤哥儿一双眼睛滴溜溜在林意儿脸上打转,林意儿稀罕得不得了,就要伸手抱一下,没想到小凤哥儿很不给面子,搂着清芷的脖子不肯撒手,温婉很是无奈:“这孩子认生,一开始外祖母抱他都不给抱,等熟悉了才能好。” 林意儿逗了一会儿,温婉便让奶嬷嬷来把儿子抱走了,她们姐妹几个好说说体己话。 如今清芷和温婉都成了婚,姐妹们在一起总免不了聊姻缘,且林意儿过了年来也十七岁了,她母亲为此很是着急。 温婉笑悠悠望着她:“金陵那么多青年才俊,你一个都看不上眼?” 没有外人都是贴心的姐妹,林意儿也不羞怯避讳,说道:“表姐这话说的,好像满金陵的子弟任我挑似的。” 清芷打趣:“不只金陵,汴京的也挑挑看,若有中意的,就留在汴京不走了。” “哪轮得到我来挑,而且……我不想嫁人。” 这话清芷早听过了,他不明白正值妙龄的小姑娘怎么就说出不想嫁人这样的话来,她不懂,是因为她早早就把赵初临放在了心上,可温婉却是明白林意儿这话,再嫁给谢江诚之前,温婉也想的是一辈子都不嫁人,事实上当初她连谢江诚都不想嫁。 但自己是因为有那样的母亲和兄长,不愿拖累了旁人,意儿这丫头却是为何? 温婉好奇看着她:“你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在一起? 林意儿愣了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表姐想什么呢,我要真有喜欢的人,就不会不想嫁人了。”她要是喜欢上一个人,就一定会让对方娶她,如果对方不喜欢她,她也会忘得彻底。 她天生想得开,父兄疼爱着长大的姑娘,从来不会自轻自贱。 “那你为何不愿嫁人?” 林意儿想了想,大概就是没遇到她想嫁的吧,“其实我只是不想被安排,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个可能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去到一个陌生的家庭里生活,这样的日子,想想都索然无味。” 清芷与温婉相视一眼,这丫头或许真是被兄长们宠坏了,在家里除了母亲能治一治她,就跟个小霸王似的,谁都管不了,可她说的这话却不是胡话,谁不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但世上圆满的事太少,所幸她们都嫁对了人,便跟林意儿说道:“总有一天你也会遇到那个让你心甘情愿嫁的人。” “但愿吧。”林意儿捂着脸,眼睛里笑嘻嘻的,终究还是有些羞赧。 姐妹三人在暖和的屋子里说说笑笑,谢江诚回来时,老远就听到里头的笑声,清芷的声音她自然能分辨,可是还有一个人? 为免失礼,他没直接进去,而是让使女先进去通报,林意儿听见表哥回来了,便站起身来,等谢江诚进来,她才欠身,喊了声:“三表哥。” 谢江诚是从使女口中得知屋子里是什么人,不然乍一见他定然认不出来,原先在金陵时,林意儿就极少会跟着二姑妈到谢府,且这又好几年过去了,她从一个小丫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他即便是有些印象,也淡了。 “是跟二姑妈一起来的吗?你兄长他们有没有来?”谢江诚亲切打招呼。 林意儿道:“哥哥们抽不开身,就我陪着母亲一道来了。” “既然来了,就在汴京多待一段时间,不必急着回去。” 林意儿点了点头:“母亲也说如今离得远了,来看一趟外祖母不容易,就多留一段时间。” 谢江诚没有多留,虽然是自家表妹,可他在这儿,林意儿也会不自在,便借口有事去了书房,没过多久,合安苑就传了消息让林意儿过去用饭。 林意儿以为清芷表姐也会一道,没想到就听清芷说:“老太太若是问起,就说我早离了。” 她是来见意儿和二姑妈的,可不是来陪着老太太用饭的,自然如今老太太宝贝着女儿和孙外女,也不稀罕她作陪,林意儿没多问什么,点头应下。 清芷又道:“得空了就来平南王府找我。” 温婉也说:“我被孩子闹得没多少空闲陪你,让你清芷表姐带你满汴京转转,好好玩几天。” 当初温婉才跟着母亲进京时,清芷和清菡也整日带着她四处游玩,那时是得了老太太的命令才敢总是往外跑,可如今没人会管着清芷了,她想带意儿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玩几天就玩几天。 第二百四十八章 他已经定亲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他已经定亲了 原本温婉说好了陪着意儿表妹去平南王府,可临行时,小凤哥儿又在哭闹,奶嬷嬷哄了许久不见好,林意儿见状,便说道:“表姐好好哄着凤哥儿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温婉也放不下儿子,只好抱歉道:“那我让人送你去,清芷也会派人在府门等你。” 林意儿笑道:“表姐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难不成还能丢了?” 温婉打趣儿:“万一被哪个公子哥瞧上,不还回来怎么办?” 林意儿和温婉在一起,没那么多拘束,笑道:“那也得我瞧得上他才行。” “不害臊。” 清芷收到了温婉的传信,特地让小莲在府门前等着,谢府的马车在平南王府门前停下,林意儿才下马车,小莲就迎了上来,“表姑娘安好。” 林意儿认得小莲,猜想是清芷表姐让人等着的,盈盈还了一礼,小莲忙托住她的胳膊,说道:“小莲只是姑娘身边的使女,可不敢受表姑娘的礼。” 林意儿跟着小莲进了平南王府,到底是不如在谢府放松,端的是大家闺秀的体态模样,有王府使女路过瞧见,还以为又是哪个贵女来拜见王妃的,可见是小莲领着的,才知道是谢大娘子的客人。 赵初秀才从外头回府,进了府门往北苑去,还没到拱桥处,就远远瞧见了一抹娇俏的身影,他隐约觉得有点熟悉,但没在意,恰好有两个使女经过,没瞧见大公子,自顾自说道:“听说是谢大娘子娘家的表妹来了,江南的姑娘模样就是好。” “估计来汴京,也是为了亲事来的,就像谢府的温大娘子一样,听说当初也是来探亲的。” 是清芷的表妹?赵初秀顺着那个身影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难怪觉得熟悉,是林家那个姑娘。 他回北苑不久,觉得当初去金陵时在林府打扰了一晚,林家的人来了汴京,且又到了平南王府,他理应前去打个招呼。 赵初秀往南苑去的时候,平南王妃正有事来找大儿子,看见儿子去了南苑,还嘀咕道:“又往南苑跑做什么。” 可随后就听说南苑有客,谢清芷有个娇俏的小表妹来了汴京,她眉头微蹙,表妹? 林意儿和清芷吃着茶和点心,姐妹俩说着体贴话,清芷正说明日带着意儿到处去逛一逛,若是意儿能留到三月份,便正好可以赶上陛下游金明池,到时金明池对百姓开放,可留在汴京观此盛景。 到底还是小丫头,听清芷说了这样的盛事,自然心动,清芷又道:“去年陛下游金明池时,我身子不舒服没去成,怪可惜的,今年你若能待到那个时候,正好陪我一起去。” “怎么?姐夫不陪你吗?”林意儿笑嘻嘻道。 清芷脸一红,嗔她:“你少拿我打趣儿,若你姐夫带我去,婉儿也和三哥哥一起,到时候看你找谁去?” “当初表姐要我来汴京时可说了,我可以赖着表姐的。”林意儿忍不住撒娇。 清芷这几日是见识到这丫头撒娇的本事了,不熟的时候瞧着就是个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熟了之后才知,这就是个一身主意的野丫头。 “姑娘,北苑的大公子来了。”阿荇进来禀报。 清芷忙起身说道:“是大哥来了,你见过的。” 林意儿也跟着清芷起身迎到门前,收敛起在表姐面前调皮的性子,此刻举止大方,盈盈见礼:“见过赵大公子。” 赵初秀淡笑:“林姑娘不必多礼,既来了平南王府,就让你表姐好好招待你,千万别客气。” 清芷请赵初秀进屋,赵初秀问道:“三弟还没回来?” “才去了信,大概等会儿就回来了,大哥先进来坐。” 赵初临没回来,他也不方便进屋坐,便没进去,在门外说道:“我是听说林姑娘来了,才特地过来打个招呼,当初在金陵多谢林府的款待,我理应来见个礼,既然三弟没回来,我就不打扰你们姐妹说体己话了。” 林意儿没有说话,只是客气地见了个礼。 清芷也觉得大哥在,意儿会不自在,便没有挽留,才要送赵初秀离开,平南王妃就进了院子,拐了几转就到了清芷的屋子。 清芷微微一愣,喊了声:“母亲。” 平南王妃的目光在她们三人身上打转,最后落在了林意儿身上,清冷开口:“有客人在?” “是我二姑妈家的表妹。”清芷连忙喊了意儿上前:“意儿,来见过王妃。” 林意儿不敢耽搁,她也没想到来找表姐,会见到平南王妃,原本有个赵初秀就很不安了,她除了规矩行礼,不敢多说什么。 平南王妃悠悠看了儿子一眼,见他虽是含笑望着清芷的表妹,但目光清明,微微放下心来,她还以为去了金陵一趟,被这个江南的小表妹勾了魂。 “不必多礼,林姑娘预备在汴京待多久?” 林意儿一怔,平南王妃这话可不像只是客套,可她问这个做什么?林意儿不明白,但也好好回答了:“意儿是陪母亲来看望外祖母的,具体什么时候回金陵,母亲还没有说。” “听说大郎他们去金陵时,是住在贵府上,如今林姑娘来汴京,也特意来了平南王府,想必不只是因为你的表姐住在这儿吧?” 林意儿低着头,一脸迷茫,才想问平南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初秀就先问出了口:“母亲这话是何意?” 平南王妃看了儿子一眼,说道:“你心思单纯,待人没有防备心,可也要仔细着别被身边什么人钻了空子。” 林意儿眯了眯眼睛,虽是不明白平南王妃在说什么,可她却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且多半是在指她。 清芷不愿顶撞婆母,可意儿来府上做客,她也不能让意儿白白受委屈,便说道:“母亲,是我要意儿表妹来的,她也只是为了来见我,母亲该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平南王妃没有看清芷,而是对着林意儿问道:“林姑娘可知道,大郎已经和周尚书家的姑娘定亲了?” 这话问得奇怪,赵初秀定不定亲,和谁定亲,她怎么会知道,而且她为什么要知道?林意儿很想这样回,可她不能让表姐难做,只是低着头没出声。 赵初秀听母亲说这话,这些日子强忍着的怒气再也忍不住,沉声说道:“与周尚书家的亲事,是母亲一厢情愿,儿子不同意,而且林姑娘来平南王府做客,就是王府的客人,母亲说这样的话,实在是不该。” 这几日,平南王妃没少和儿子提周尚书家的姑娘,虽然儿子说了暂时不愿成婚,可并未表达出对周家姑娘的不满,她就以为儿子总有一天会接受,可今日儿子不但当众顶撞她,还为了林家这丫头,责备她说话不该。 “我一厢情愿?人家周姑娘诗书达理,且周尚书和周夫人都很满意这桩婚事,你到底有何不满?” “儿子没有对周姑娘有何不满,但这桩婚事我不会答应。” “因为她?”平南王妃一气之下指向了林意儿。 林意儿大惊,一下子躲到了清芷的背后,平南王妃……指她做什么?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一个清清白白未出阁的姑娘,关她什么事! 赵初秀顺着母亲的手指望过去,瞧见了林意儿委屈又忿忿不平的模样,他顿时满脸羞愧,母亲的话让他无地自容,人家林姑娘是清芷的表妹,来王府做客,平白无故扯上这样的事,污人名声不说,更让人下不了台。 赵初秀眸色渐红,一字一句说道:“这和林姑娘并无关系!” “那你为何不肯与周家联姻?” “我与不与周家联姻,与林姑娘何干?” 平南王妃冷哼了声:“我还不是担心你被这小丫头勾了魂去?” 赵初秀握紧了双拳,只觉得无颜再待下去,可闹出这样的事,受委屈的是林姑娘,他冷声对母亲道:“母亲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置林姑娘清白于何地?林姑娘实在无辜,母亲欠她一句道歉。” “什么?”平南王妃不可置信望着赵初秀:“你让我向她道歉?” “是,母亲应该道歉!” 平南王妃的性子,怎么可能跟林意儿道歉,且她满心以为林意儿是勾引她儿子的狐媚子,更加不可能道歉了,但没想到赵初秀那么坚持,母亲这么过分,伤害他没关系,怎能伤害清清白白的林姑娘,他再也不愿因自己连累任何人了。 母子两个就这样僵着,谁都不肯让谁,清芷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这样下去,才要开口,就听身后的林意儿先说道:“王妃,我与赵大公子不过在林府见过一面,说实话,时隔这么久,若不是再见到,只怕连样貌都快忘了,意儿来汴京,只是陪着母亲一起探望外祖母,来平南王府,也只是来见表姐的,别无他想。王妃爱护儿子,意儿能理解,也不敢受王妃的道歉,今日是意儿冒昧打扰了,请恕意儿先行告辞。” 还不等平南王妃说什么,清芷就连忙说道:“我让人送你出府。” 说着就喊了小莲,小莲带着林意儿从平南王妃和赵初秀身边离了,赵初秀喉头一梗:“林姑娘……” 第二百四十九章 别被你气出病来 第二百四十九章 别被你气出病来 赵初秀面上是说不出的歉意,林意儿知道不怪他,没有听他继续说下去,微微福了福身子就离了。 小莲一路送到了府外,才对林意儿说道:“表姑娘多担待,我们姑娘也不知道会生这样的事,您请先回去,姑娘应该明日还会去见表姑娘。” 林意儿忙摇了摇头:“你让表姐别放在心上,与她不相干的,此事不提也罢。” 小莲瞧着表姑娘是这样的好性子,心里更是心疼,原本表姑娘高高兴兴来做客,谁知平南王妃平白无故跑来说那些话,表姑娘该是很委屈吧。 林意儿上了马车,帘子放下那一刻,她平静无波的面容顷刻垮了下来,绞着手中的帕子气得七窍生烟,什么平南王妃!乱说些什么,谁勾引她儿子了! 她真想大声喊两句,可她又不能出声,只能憋在心里,将那帕子绞了又绞、撕了又撕,也不知泄了多久,外头赶车的小哥说了声:“表姑娘,到了。” 她又瞬间冷静下来,推开车门,规规矩矩下了马车。 自然在平南王府生的事情,回了谢府她跟谁都没提,哪怕心里再生气,她也没让人看出来,在老太太跟前依旧是乖巧的外孙女。 赵初临回府时,与林意儿恰好是前后脚,他进了院子,寻到了清芷的屋子,还没近前,就见院里站了好些人,而大哥和母亲的模样像是在争吵,他微微蹙了眉,走上前。 清芷迎上去,眼睛是红的,赵初临心下一沉,眼神询问她生何事,清芷只是摇了摇头。 赵初秀见三弟回来了,也不愿再与母亲在三弟院里争吵,淡淡说道:“从今以后我就待在北苑哪儿都不去了,明日我就向陛下递辞呈,差事也不必做了,以后谁来见我,我也一个不见,免得母亲再跑到人家面前说些有的没的。” 平南王妃的心因儿子这些话揪得生疼,她只是怕那些小门小户的姑娘哄骗了大郎,她有什么错?“你说这话,是成心让我不好受是吧?” “母亲既然觉得不好受,为什么不肯顾虑儿子的感受?”他是准备和母亲好好相处的,他也想慢慢解开母亲的心结,有什么话慢慢和母亲沟通,所以这些天他才事事顺从,哪怕母亲让他见周家的姑娘,他也见了,虽说他跟母亲明确说了不愿成婚,可到底没有争吵。 可是今日,林姑娘何其无辜,她可是清芷的表妹,母亲此举,让清芷多难堪? 母亲丝毫不顾忌旁人的感受,他说出这些话,自己又何尝不心痛? 平南王妃静静望着儿子,他因为自己的话不好受了?她不过是提醒林家那姑娘不要痴心妄想,他就难过了?这让她很不能理解,平南王妃心里升起一种很不好是预感,她往前两步,盯着大郎,沉声问道:“你与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看上林家那丫头了?” 赵初秀简直无语,原本还要和母亲沟通的心思彻底放下了,他真的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提步就走,平南王妃冷眉骤蹙:“你不敢承认?” 赵初秀的身影都快踏出了院子,闻言沉沉说道:“没有!” 大儿子离了,平南王妃自然不会久留,甚至都没再看赵初临和清芷一眼,转过身就出了院子。 清芷站在门口,浑身冰凉,身上冷,心上更冷。 赵初临握住了她的手,关切问道:“怎么回事?母亲欺负你了?” 清芷早就红了的眼睛,登时落下泪来,赵初临牵着她进屋,她才开口:“意儿来府上看我,大哥来打了声招呼,母亲她……话里话外说意儿意图勾引大哥,我对不起意儿,她走的时候一定又伤心又委屈。” 赵初临闻言大惊,生这样的事,清芷定然自责,他哄道:“表妹的确委屈,你若心里过不去,我与你一起去给她赔个不是,也代大哥表达歉意。” “明日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大哥那儿想必也不好受,母亲她……”实在太过分了,清芷在心里这样想,到底没有说出口。 赵初临的眉峰始终拧着,母亲她魔怔了不成,难道以后大哥但凡和哪个姑娘说句话,她都要这样闹一场?那只怕真的会将大哥逼上绝路,大哥好不容易出门一趟想开了,可再这样下去,他真怕最终变成最坏的结果。 如今二哥离开了汴京,家里只有他和大哥在,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生,这个家决不能散。 赵初秀回了北苑,回去就将院门、房门关紧,此时此刻,他真的不愿再面对母亲,好在平南王妃也知道儿子的态度,没有再跟着上去烦他,可她回了暖阁,心里怎么都不痛快。 平南王从书房回暖阁,原本想跟她说一声二郎已经到金陵了,可还没开口,就见她沉默不语很是难过。 “怎么了这是?孩子们又惹你生气了?”平南王走上前,淡笑问道。 平南王妃微微抬眸,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若是他们的错,我替你教训他们。”平南王哄道。 平南王妃望着夫君关切的神情,思绪微微一晃,还是开口说道:“为何不论我怎么安排,大郎就是不满意?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着想,他为何就是不明白?” 平南王就知道,娘子生气难过只会因为大郎,他压下心中不快,慢慢问道:“又怎么了?还是因为周尚书家姑娘的事儿?依我看,大郎是自己不喜欢周家姑娘,你别再逼他了。” “他不喜欢周家姑娘倒也好说,我可以再给他安排别家的,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看上一个小门小户商贾之家的女儿。”林家的家境纵然还不错,那是和普通人家相比,想和平南王府联姻,是万万不够的,尤其是大郎的婚事。 平南王惊讶道:“大郎有喜欢的姑娘了?这是好事啊。” 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大郎终于能敞开心扉重新接纳喜欢上一个姑娘,的确是好事。 “什么好事,那姑娘是谢清芷的表妹,金陵林家的,从前尚且还是个官宦人家,如今全家没一个在朝堂上的,听说都父兄们都经了商,这样的人家,能给大郎什么助益?” “清芷的表妹?”平南王完全没有印象,可既然是大郎喜欢的,必是个好姑娘,“什么人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郎喜欢,咱们应该支持他,他难得敞开心扉,你真的还要因为这种事,再与他闹不愉快?” 她自然不愿与儿子闹,看着儿子难过,她心里何尝好受了,此刻见夫君是这样的态度,知道这个家里没人会向着她,便说道:“大郎为了那个姑娘顶撞我,可我问他,他并没有承认喜欢人家,也许是我想多了。”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大郎的妻子,绝不可能是这样小门小户的姑娘。 平南王看着娘子前后言行不一,蹙眉问道:“那大郎对人家林姑娘到底是什么态度?重点是林姑娘是什么态度?” 可别是大郎一厢情愿,大郎已经够苦的了,爱而不得的事情,平南王不愿让他经历第二次。 平南王妃此刻心里烦躁得很,摆了摆手说道:“林家那姑娘还能是什么态度,她如何能配得上大郎?难道还委屈她了?” 只要牵扯到大郎,谁都和她话不投机半句多,平南王原本还想劝两句,此刻也没了心思,与其和她多费唇舌,他还不如去找儿子好好聊聊。 “你做什么去?”平南王妃见他转身就走,淡淡问道。 平南王头也没回:“去见大郎,万一被你气出病来。” 平南王妃面色一沉,想要追出去反驳两句,到底也担心儿子,毕竟大郎离开时面色的确不好。 平南王从暖阁离了,转身来找赵初秀,可院门被关了,他无奈笑了笑,还真是在赌气,越大越像个小孩子似的,关上门能有什么用,能解决什么问题。 他敲了敲院门,有小厮从里头打开,见是王爷,连忙请进来,小声道:“大公子回来就不大高兴,将自己关在屋里,王爷来了正好,我们也不敢去打扰大公子。” 平南王点了点头,便往儿子的屋子走去,赵初秀听见了外头的声音,自己就把房门打开了,愧疚道:“儿子没事,让父亲担忧了。” “父子两个说什么见外的话,你母亲又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了?”平南王径自进屋。 虽然不该说母亲的不是,但赵初秀在父亲面前莫名放松了下来,且父亲主动来找他聊天,也让他倍加惭愧和感动,使女来奉茶,平南王摆摆手让下去了。 赵初秀与父亲面对面坐在桌案旁,缓缓说道:“我不愿与周尚书家联姻,但母亲似乎很坚持,今天……” 赵初秀把今日在南苑的事说给父亲听,平南王才知是怎么回事,难怪娘子要说大郎喜欢上了林家姑娘,原来是她自己在人家面前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第二百五十章 赵初临是故意的 第二百五十章 赵初临是故意的 “此事的确是你母亲的错,让她去道歉,她肯定是拉不下这个脸的,你也知道,哪怕是我,也不能强迫她。”平南王妃性子孤冷,打年轻时就这样,这些年又一心扑在大儿子身上,近乎偏执和魔怔,有时候平南王会禁不住在想,当初费尽心机娶她,到底是对是错? “母亲不会道歉,我早就知道,可林姑娘实在无辜,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去南苑,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为什么他总是陷入这样的境地,为什么他做什么都是错? 平南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你在金陵时住在林府,林姑娘既来了平南王府,你也理应去见了礼、道声谢,这不是你的错,可这世上就是有很多事情出乎意料,你母亲会跑去跟林姑娘说那些话,谁都没有料到,你不必太自责,如果心中实在难安,就去给林姑娘赔个不是吧。” “儿子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林姑娘?” 平南王问儿子:“你喜欢林姑娘吗?” 父子两个从没讨论过这样的问题,赵初秀不禁一怔,脸上微微烫,但很快他就摇了摇头:“儿子此时没有那样的心思。” 他虽然对齐敏儿没有感情,可那件事给他的冲击毕竟太大,且他自动把齐敏儿做的那些恶事都算在了自己身上,起码短时间内,他不允许自己真的忘记一切重新开始,他没有资格。 林姑娘很好,他甚至觉得她很有趣,可他没有生出半分不轨的心思,他还没做好准备投入一段新的感情,他不能再伤害任何人了。 平南王听他这样回答,语重心长说道:“逃避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既然你对她没那个意思,更要坦坦荡荡,好好跟林姑娘道个歉,也让她知道你的态度,别因为你母亲的话,吓坏了人家小姑娘。” 赵初秀望着父亲,心莫名就定了,好像因为有父亲在,他如释重负了很多,每一个孩子,都渴望父母的庇护,而父亲,便是平南王府的那片天。 他即使很少过问府中事,即使看似很随性,许多事情都一笑置之,可这个家,他始终在努力维系着,和母亲的关系,也日复一日维系了几十年。 赵初秀重重点了点头。 平南王又说道:“至于和周尚书家的联姻,我会告诉你母亲缓些操持此事,但要她放弃,从此不再过问你的婚事是不可能的。” 平南王顿了顿,为了儿子的幸福,他还是说道:“你最好有办法能让周家主动弃了这个念头,或可缓一时,虽说你母亲还会继续为你寻别的亲事,可一门合适的联姻,并非那么容易。” 赵初秀明白,母亲是不会放弃过问他的婚事,可就像父亲所说,一门合适的联姻,尤其是母亲心中合适的联姻,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赵初秀缓了片刻,顾虑道:“儿子只是怕坏了平南王府的名声。” 他不是没有想过,就像二弟那样,做个浪荡子的假象,让周家主动弃了这门婚事,也让别的世家慎重再慎重,可他到底是怕连累了平南王府的名声,他是家中长子,原就该比底下弟弟责任重,且以他的性子,他做不到不顾一切。 平南王站起身来,淡淡说道:“你什么时候见我在意过名声?” 从前经商时,他从未觉得商人低贱,如今为平南王,他也从未觉得王爷高贵。 大概是这个王爷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不论外人如何忌惮恭敬,他始终没有放在心上。 赵初临第二日还是陪着清芷回了趟谢府,原本他们该给林意儿赔个不是,可林意儿总是笑着打断,并不愿再提,这样的事于一个姑娘家而言,的确委屈又羞耻,她既然不愿提,清芷和赵初临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而林意儿也不愿表姐和表姐夫心里有负担,主动说道:“这些时日,我还是要赖着表姐的。” 赵初临爽快答应:“让赵传和小莲跟着你们,想去哪儿都成。” “姐夫对表姐真好。”林意儿嘴甜了一句。 赵初临很是受用,冲清芷扬了扬眉,清芷嗔道:“你可别夸他,他不禁夸的。” 林意儿自从在金陵见过清芷和赵初临后,有时候也会在想,她以后要是嫁了人,夫妻之间,就该是表姐和表姐夫这样才行,如果是这样,她还不算讨厌成婚这件事。 清芷与林意儿约好,过几天带她去马行街夜市逛逛,又去见过了温婉和小凤哥儿,才与赵初临离了。 回府的路上,赵初临与清芷说道:“你这个表妹性子通透,讨喜。” 清芷却淡淡道:“可也让人心疼。” 正因为讨喜,好似什么事到她那里,都可以轻易地化解,她表现得越不在意,落在清芷眼里就越心疼。 赵初临自己是没多大感觉的,毕竟那不是他的表妹,他只是觉得抱歉,因为他的大哥和母亲,才让林意儿受了委屈,可他家娘子心疼小表妹,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不是。 “这样吧……”话音未落,马车突然一个急停,让车里的人一个不稳往前倒去,赵初临眼疾手快将清芷扯进怀里,才避免她的脑袋撞上车门。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渐沉。 车外赵传的声音立马响起:“公子,是武功郡王的马车。” 街道原本很宽,两架马车面对面行驶根本不会撞上,可赵传没想到武功郡王的马车不但不靠边,也不减,就这样直直撞了上来。 赵初临蹙了眉,低声与清芷说道:“我下去看看。” 等赵初临下了马车,才现对面马车里的人并没有出来,只是掀开了帘子一角,清清淡淡望着他,赵初临瞥了一眼,走上前去:“无意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赵德昭往赵初临身后看了一眼,他知道那架马车里坐着的是谁,他久久才收回目光,落到了赵初临身上:“无妨,原本就是我故意撞上去的。” 赵初临:“……” 也不知为什么,听下人说前头是平南王府的马车,他掀起帘子看了一眼,看到马车外坐着的赵传和小莲时,他就猜到了车内是那两口子,他的情绪就莫名阴沉了下来,鬼使神差让人撞了上去。 “殿下又受气了吗?”或者说,陛下又给他气受了吗? “赵初临,你好大的胆子。”他的潜台词,赵德昭听懂了。 赵初临微微一笑:“殿下心里有气,莫说是撞坏一辆马车,就是拆了我的屋子,我也不会多说什么。” “拆了平南王府?你是在拿平南王府压我?” 赵德昭是真的很生气,陛下欲北征,他提出的战略和人选,陛下一个都没有采纳,还责怪他想借机培养亲信、拉拢人心,他在宫内险些惊得当场自刎,也许在陛下面前,他的存在原本就是个错误。 可偏偏,他带着一身怨气离宫,没多久就撞见了这两口子大摇大摆穿梭市井,他到底是不甘的。 赵初临看了眼自家的马车,车辕被撞坏,不能再用了,他朝赵德昭拱了拱手,就转身迈向了自家的马车,隔着帘子对清芷说道:“娘子,马车坏了,不如咱们走回去?” 这儿离平南王府也不远了,当然也可以让赵传再回府套一架马车来,只是他觉得麻烦。 清芷闻言下了马车,赵初临伸手扶住,清芷就稳稳落在了他的怀里,赵初临笑道:“娘子怎么好像一点重量都没有,可要多吃一点,不然我要心疼的。” 说着他的手臂紧了紧,圈紧了她的纤腰,清芷脸上烫,这人……这可是在街上。 可她并没有推开他,只是颇为恼怒瞪着他,而这样恼怒的模样,落在赵德昭眼里,就是十足十的娇嗔,他很确定,赵初临是故意的,他怪自己撞坏了他的马车,于是就故意在他面前上演这样刺眼的一幕。 戳心窝子这样的事,赵初临很擅长。 清芷窝在赵初临怀里望了他片刻,赵初临才迟缓地放开她,而此时她才看到另一架马车里,掀了帘子正冷冷盯着她的赵德昭,那目光,令人遍体生寒。 也只是一瞬,她也明白了过来,赵初临是故意的。 她不禁更恼怒,马车坏了就坏了,相比这样的小事,她更不愿意去招惹赵德昭,不说彼此身份地位不同,就单说赵德昭那个人,太阴沉,他既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撞上平南王府的马车,谁知道他还能做出什么来。 赵初临兀自牵起清芷的手,柔声道:“那就走着回去吧,正好散散步,若是累了,我背你。” 清芷咬着牙不说话,而赵初临也只是在经过赵德昭车窗前微微停顿了下:“殿下的马车也最好是检查一下,不然若是走着走着突然坏了,再伤了殿下可如何是好?” 赵德昭脸阴沉的仿佛蒙了一层黑布:“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坏掉?” 赵初临淡淡一笑:“我们的马车方才不正是这样?” 第二百五十一章 赵初秀醉酒 第二百五十一章 赵初秀醉酒 他的马车正是在路上好好走着,就被人给故意撞坏了,所以这世上的事谁又说得准? 赵初临又拱了拱手,未一言牵着清芷就离开了,赵德昭许久才放下帘子,自始至终,那个女人的眼里只有她身边那个男人。 离开一段距离,清芷才问道:“你为何故意惹怒他?” “你在生气?”他有些不明白,她会为了赵德昭生气,赵德昭平白无故来撞他的马车,他不过恶心了他一下,她生什么气? 清芷莫名望着他,自然是察觉到了他语气中危险的气息,难道他会觉得自己是因为赵德昭生气? 她微微一叹:“我怕他在朝堂上给你使绊子,毕竟他除了是郡王,还有个皇子的身份。” 赵初临闻言才缓了神色:“可我就是不喜欢他望着你时,赤裸裸的目光。” 好似清芷一下马车,赵德昭的目光就锁定了她,直到她走远,他还是在盯着她,这让赵初临非常不爽,纵然这和清芷无关,纵然这不是她的错,可他的心里是恼怒的,当然不是针对她。 “是吗,我没看到。”她回答得很随意。 可他一下子就释怀了,笑了笑,一把搂过她的腰肢,轻轻在她耳边呵了口气:“你的眼里只能有我。” 清芷面上烫得厉害,她不排斥他的亲近,可她接受不了在街上众目睽睽之下举止亲密,可她知道,赵初临心里有气,她若推开他,只会更惹得他不快。 毕竟当初赵德昭将她从安府门前带走,然后又在赵初临面前上演了那么无耻的一幕,当时赵德昭就说,以后赵初临但凡看到他,都会想到南楼街前他们抱在一起的那一幕。 就像一根刺,永远扎在了他的心里。 纵然他从未说过,甚至平时也不会想起来,但只要赵德昭与清芷碰面,有些事情还是会毫无预兆窜进脑海,让他恼怒和不快。 清芷侧望着他,朱唇轻启:“一直都只是你呀。” 这么多年,何曾变过,他一直都是她心目中那个光华夺目的赵三公子。 他们就这样慢悠悠走着回了平南王府,一路无言,直到进了南苑,她的手被他一扯,停下了脚步,她望着他,面上神情淡淡。 赵初临心里莫名一沉,抱她在怀里,低声道:“对不起。” 情绪这种东西,哪怕只是微妙的变化,对最亲近的人而言,都能轻易察觉,清芷能察觉到他心里不痛快,他自然也能察觉到清芷有些失落,“是我不好,没控制好情绪。” 他这么一说,清芷就心软了,从他怀里抬起头,柔声说道:“如果在我面前,你都要时刻控制着情绪,该有多累啊。” “可是……” “我们进去吧。”清芷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走。 如果非要把那根刺掰扯明白了说出来,不一定是好事,赵初临也明白,赵德昭就是要恶心他们,当初那些流言好不容易才散了,能不提就不提吧,反正提了两个人心里都不会好受。 赵初临原本是想陪清芷回一趟谢府后,再去枢府的,此刻索性就不去了,一整个下午都陪着他家娘子,清芷感受到他的心意,两个人好好地腻了一整日,虽然一丁点情绪的失控不至于影响什么。 只是第二日一早,赵初临就早早离了府,清芷听赵初临说过,陛下预备北征,应该就是下半年的事了,这半年枢府里会很忙,如此她便更体谅和心疼赵初临陪着她的用心。 用过早饭后,小莲急急跑过来,与清芷说道:“姑娘,昨晚大公子又一夜没有回府。” 小莲之所以用了个“又”字,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了,之前要与齐敏儿和离时,他也曾一夜未归,还是赵初临将他找了回来,可那时齐敏儿尚在,赵初秀回不回府,齐敏儿总会知道。 如今那院里只住了他一人,平南王妃也不可能时时盯着他,所以直到天亮了,府里的人才知道大公子昨夜没回来。 按理说他这样年岁的人,哪怕是不回府也没什么,可赵初秀打小性子就软,从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上次是因为心力交瘁,这次又是为什么? 平南王妃一早就派人出去寻,生怕大儿子出了什么事,可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赵初秀被找到了,且是在寻芳馆。 平南王妃满脸不可思议,只以为是下人谎报,可见到儿子满身酒气和浓烈的胭脂香回府时,她傻了眼,她几乎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儿子,他从小就品行端正,赵初毅和赵初临还有玩乐的心思,可他几乎没有,他稳重、温和,天生就与那样的烟柳之地格格不入。 可是昨夜,他在寻芳馆待了整整一夜。 在那种地方,彻夜不归,做了什么不言而喻。 赵初秀回来时还是醉醺醺的,可并未醉得多厉害,见了母亲还是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只是他自动忽略了母亲眸中的惊愕,他被下人扶着进了屋,平南王妃也跟了进去。 赵初秀立时就停下了脚步,皱了皱眉:“儿子困顿不已,要先睡了,母亲请便吧。” 若是平时,赵初秀这样的话和语气,定然令平南王妃伤心不已,可她此刻顾不得这些,急忙问道:“大郎,可是出了什么事?你是心里不痛快吗?” “母亲为何这样问?儿子许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心情极好。” 平南王妃岂会信,儿子突然反常定是有原因的,他想了想,最近一次与儿子闹矛盾,是为了清芷的那个小表妹? “你从前……从来不会去寻芳馆的。”即便赵初毅和赵初临会去,可她知道,大郎从未去过。 赵初秀脑袋晕乎乎的,打了个呵欠:“寻芳馆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从前就是太规矩了,没意思得很,如今倒觉得大好年华的确该纵情玩乐。” 纵然他想玩乐,也并非寻芳馆不可啊,那个地方……平南王妃心沉了沉:“人家去寻芳馆,都恨不得不让旁人瞧见,可你一夜不归,还大张旗鼓找了下人去接,你可知如此行事,有多影响你的名声?” 赵初秀实在是太困了,摆了摆手:“何必在乎这么多,母亲,儿子太累了,想先睡了。” 说着他就抬步往内室去,平南王妃盯着他的背影,峨眉紧蹙。 清芷这里,小莲很快就把事情讲了清楚,赵初秀去寻芳馆且一夜不归这件事,清芷也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喃喃道:“大哥可别是自暴自弃。” 清芷心里担忧,只能等着赵初临傍晚回府时,让他去北苑看看大哥,如今赵初毅回了金陵,平南王府只有他们兄弟两个,赵初临自然要多关心一些。 昨日和意儿说好要带她去马行街夜市,如今虽然夜里还是很冷,但夜市上人也不少,裹着斗篷,手里抱着个手炉,倒也暖和,金陵也有夜市,到底是不如汴京的繁华。 林意儿拉着清芷四处游玩,没多久,二人手里就各提了一盏圆形灯,清芷嗔她:“大冷的天,非要买灯做什么?” 林意儿笑靥如花:“这灯好看,我见表姐屋子里也放了一盏花灯,表姐那么宝贝,是不是姐夫送的?” 清芷羞赧一笑:“是他亲手做的。” 林意儿见表姐脸上羞怯的笑容,心里也说不出的欢喜,她如今住在谢府里,除了在外祖母面前陪着说话,就是在婉儿表姐那里,有时候也会遇到三表哥,熟了之后表哥在她面前就不似初见时那般拘束。 她冷眼瞧着,三表哥待婉儿表姐是十足十的好,表姐夫待清芷表姐也是如此。 清芷觉着手冷,就把花灯递给了身后的赵传,回过身来就听意儿喃喃道:“咦?那好像是平南王府的大公子?” 清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是赵初秀,正从一家酒楼里出来,有小厮想上前扶他,被他一把推了开,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醉了。 清芷心中微微一叹,原本还想着今日赵初临回府去北苑和大哥说说话,可赵初临去了北苑才知大哥不在府中,没想到被清芷给碰见了,清芷与意儿走上前去,唤了声:“大哥。” 赵初秀反应有些迟钝,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眼神微眯,看了眼清芷,又看了眼清芷身后的林意儿,许久之后才说道:“是你们呀……” “大哥一个人出来吃酒?” 赵初秀点了点头:“春日楼新开封的老酒,味道不错。” “大哥的马车停放在何处了?让小厮送大哥回府吧。”清芷才靠近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他竟然一个人吃这么多酒,她不方便多问什么,只能吩咐一旁的小厮将大公子好生送回去。 可赵初秀仍旧是摆了摆手,“我不回府,要去……” 他眼眸一抬,在触到林意儿打量的目光时,突然就说不出口了,他要去寻芳馆,要让所有人知道他赵大公子是寻芳馆的常客,可这一刻,他改了口:“先去找马车。” 清芷只以为他是醉了,说话都不清楚,也不介意,笑道:“那不如大哥在这儿等一会儿,让小厮将马车赶过来。” 等小厮去赶马车后,赵初秀却对着林意儿躬身拜了一拜,街上人来人往,林意儿下意识后退半步。 第二百五十二章 轿中下来的身影 第二百五十二章 轿中下来的身影 赵初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林姑娘,一直想登门道歉,可怕坏了姑娘名声不敢擅作主张,今日既然遇上了,赵某无论如何也要跟林姑娘赔个不是。” 他躬身拜礼,纵然人声鼎沸,可这些话却是铿锵有力,一字不落地进了她的耳中,林意儿蹙了蹙眉,有些不安,将目光放到表姐身上,清芷便笑着对赵初秀说道:“大哥若再说这样的话,意儿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一直与我说不会放在心上,大哥也不必再提了吧。” 赵初秀是真的很愧疚,但既然已经表达过歉意,也不会再一直揪着这个不放,直起身子说道:“晚上天冷,你们早些回府吧。” 正好小厮将马车赶了过来,赵初秀让清芷和林意儿先上马车回府,清芷道:“我们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大哥先回去吧。” 赵初秀见有赵传和小莲跟着,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便点了点头,才要上马车,身子却一个踉跄,险些倒下去,清芷离得有些远,也没注意到,可林意儿就在他身边,几乎是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 冰凉的触感落在手背,赵初秀竟一下子清醒了,这丫头的手……怎么这么冰? 他是因为喝了酒,身子暖和,可林意儿在外头逛了许久,又提着花灯,手上凉也是正常,但此刻她并没有注意到她握住的那只手有多暖,而是小心翼翼问道:“大公子,你醉了吗?” 她秀眉微蹙,一双眼睛睁得很大,眼睫忽颤,眉目间的担忧分外明显,有一瞬间,赵初秀竟有些贪恋这沁心的凉意,可也很快地,他抽回了手,淡淡说道:“无碍,多谢林姑娘了。” 林意儿后退半步,摆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大公子还是赶快回府吧。” 马车缓缓行驶,到了清芷她们看不见的地方,赶车的小厮才出声问道:“大公子,咱们还要去寻芳馆吗?” 马车内并没有声音传出,赵初秀自然是听见了,可他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耳边突兀地响起林意儿那句:“大公子还是赶快回府吧。” 他缓缓闭上眼睛,吐了口浊气,好似要将积在身体里的酒气都吐出来,他也不是不喜欢吃酒,若是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小酌几杯他也乐意,可他不愿为了醉而喝,尤其还是一个人的时候。 说来真是可悲,他竟然要用这样的方式和母亲对抗,可是除此之外,他别无它法。 赶车的小厮迟迟等不到回应,只好在岔路口的时候将马车停下,马车一停,赵初秀就回过神来,疲倦道:“回府吧。” 回府吧,这两日装模作样太累了。 清芷先将林意儿送回谢府,等她回平南王府时,赵初临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清芷知道他白日里奔波了许多地方,有些累了,便俯身在他面上落下一吻,低语道:“好好睡吧。” 可她才起身,便有一只手落在她的腰间,并且一用力,又将她拽回榻上,清芷惊呼一声,问他:“你在装睡?” “娘子,我方才真的睡着了。” 清芷有些心疼:“对不起,是我吵醒你了。” 赵初临将头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呢喃道:“娘子,你在偷亲我。” 她只是见他睡着了,很自然亲了他一下,这在平时也是寻常,可他这样说,她的心里竟有种酥痒的奇异感觉,红着脸回道:“我想亲就亲了,何必偷偷摸摸?” 他眉眼间都是笑意,哑声问道:“那现在呢,还想亲吗?” “不想……唔。” 话音未落,他已寻到她的唇,辗转厮磨,腰身被他禁锢,她整个人伏在他的身上,直到身子瘫软,呼吸沉重。 她错开少许,他的吻便落在了她通红的脸颊,清芷的手抵在他的胸膛,声音娇柔:“你不是困了吗?” 赵初临动作没停,回道:“我原本是要睡了的,可你主动送上来,我不忍拒绝。” 清芷:“……” 翌日,赵初临去枢府前,还是抽出时间去北苑见了赵初秀,得知是大哥故意为之,他才放下心来,只要大哥不是自暴自弃,不管是与母亲抗争还是做什么,他都是支持的。 二月中旬,天气转暖,谢江诚从宫里出来,迎面对上一架在宫门前落下的轿子,他起先没在意,可看到从轿子里出来的人时,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而轿中下来的人有些紧张,只是望着宫门,并未注意到一旁的人。 日光刺眼,谢江诚眼睛眯了眯,不远处这个身影,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记起来了,虽然三年的时间不至于忘记她的样子,可这一刻,他还是有种陌生的感觉。 她梳了个妇人的头饰,身上穿的是进宫觐见的命妇服,庄重而恭敬,与她的气质有些不搭,她适合婉约大气的服饰。 身旁有别的同僚经过,也看到了那顶轿子,与谢江诚打了声招呼,说道:“那好像是王家的孙大娘子,就是才从金陵来的那个王家,对了,祭酒大人也是金陵人士。” 谢江诚收回目光,淡淡说道:“王家在金陵是大家族,我从前也只是素闻其名,并不熟悉。” 他因缘际会,得平南王府恩荫入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而江南覆灭后,王家不复从前,如今得陛下重新启用,举家迁来汴京,一切还要从头开始。 当初,孙家父母就是看重了王家在金陵的权势,才硬是将淑清嫁给了王家公子,而那时,谢府已经不在金陵了。 如今再忆起这些事,谢江诚心里除了那一点淡得不着痕迹的不甘,仿佛就像是别人的故事。 回了谢府,温婉正牵着凤哥儿的手在院子里学步,小凤哥儿对于学步这件事,既蠢蠢欲试,又半分不肯放开娘亲的手,小手有力地抓紧了娘亲,温婉哭笑不得。 “凤哥儿还小,咱们不着急,慢慢学。”儿子八个月了,她偶尔也会牵着他在院子里让他自己试着抬步走,可他懒得连站都不愿站,只要和娘亲在一起,就伸手要抱抱,今日算是不错了,前前后后加起来,自己站了有半盏茶的工夫。 娘亲的声音温柔亲切,小凤哥儿咧嘴笑了笑:“嗯呐~” 甜甜的声音传入温婉的耳中,她眉眼弯弯,笑得合不拢嘴,将儿子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谢江诚就站在他们母子身后,笑意盈盈望了许久,看着他们母子,他整颗心都定了下来,心里眼里只有他们,填得满满的。 小凤哥儿从娘亲怀里抬起小脑袋,就见到了爹爹,可他还不会喊,只会“咯咯咯咯”笑个不停,温婉回过身,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日光下那个颀长俊逸的身影,是她的夫君。 她抱起了儿子,朝夫君走去,惊讶道:“怎么此时回来了?” 谢江诚从她手中接过了儿子,浅笑:“回来拿个东西。” “派个人回来拿就是了,何苦自己跑一趟。” “今日不怎么忙,我午后再去,在家陪陪你和儿子。” 谢江诚平日里除了休务,其余时间虽算不得多忙碌,但也极少有清闲的时候,何况是这样大半日的工夫,温婉与他往屋里走去,说道:“既然有空闲就多休息休息,儿子玩累了也就睡了。” “怎么?不想让我陪你?”他故意问道。 温婉不理他,这人好赖话不分。 小凤哥儿原本玩累了就想睡觉,可也许是爹爹回来了,反倒是又来了精神,怎么都不肯睡,温婉无奈,反正午后还要哄他的,现下就由着他。 午时,谢江诚陪着温婉用了饭,想等着她将儿子哄睡了再走的,门房上突然禀报说有客来访,谢江诚接了帖子,扫了一眼却久久没有说话。 温婉奇怪望着他:“怎么了?是何人来了府上?” 谢江诚将帖子合上,回道:“是工部侍郎王大人。” 温婉可不认识什么工部侍郎,姓王的那么多,她也没往那上面想,何况她并不知道金陵王家迁来了汴京,虽然她知道孙淑清嫁到了王家。 “不想见吗?”温婉见谢江诚的神情,还以为是有什么麻烦。 谢江诚淡淡一笑:“没有。”然后朝着小厮说道:“快请见来吧。” 客人和谢江诚去了前堂,温婉将儿子交给奶嬷嬷,她则带着使女去堂上奉茶,抬眸见到坐在堂上那个身影时,她微微一惊,但很快收起了情绪,吩咐使女上了茶,又客气打了个招呼,才带着使女退下。 在金陵,王家是大家族,权势大、人也多,几乎无人不知,而王文冰是王家家主的儿子,素有贤名,温婉想不认识他也难,可他……为何会在汴京? 方才谢江诚说他是工部侍郎,难道王家也迁来汴京了?那孙家姑娘…… 温婉甩了甩思绪,虽然知道不该有任何想法,可她还是因为这样的消息,心情沉重了几分,从前孙淑清在千里之外的金陵,她不会来汴京,而谢江诚也很少回金陵,几乎是不会有任何交集。 可如今,她莫名记起了当初谢江诚为了孙淑清,有多么不顾一切。 第二百五十三章 金明池相遇 第二百五十三章 金明池相遇 王文冰并没有在谢府待多久,他赶在谢江诚将要去国子监的间隙前来拜访,也就是为了不久留,而他之所以会来见谢江诚,也并非自己的本意。 私心里,他不愿与谢江诚有任何交集,可陛下一旨恩书,召了王家来汴京,又因为谢府同样是来自金陵,陛下明里暗里希望王家与谢家能亲近些,让江南的臣子和百姓们都看看。 王文冰就算再不情愿,也得硬着头皮来,好在谢江诚心里都明白,言谈之间甚是轻松自在。 温婉转身往儿子屋里头来,心里原本那点不安在见到儿子胖乎乎的小手往自己面前伸来时,瞬时烟消云散了,她顺势在儿子的小手上亲了口,惹得小凤哥儿“咯咯”笑个不停。 温婉笑悠悠说道:“咱们凤哥儿最乖了。” 凤哥儿正在牙牙学语,他知道娘亲是夸他,可他只会“啊啊”回应,就是说不出来,急得红了眼睛,温婉抱在怀里,耐心哄着。 谢江诚被王文冰耽搁了一会儿,便没有来见温婉,直接去了国子监,又因陛下召见进了宫,可就是这么巧,他出宫时碰见了孙淑清进宫,现在又碰见了她出宫。 先前孙淑清没有瞧见他,他悄悄就离了,可现下迎头碰上,总不好再装作没看见。 孙淑清自己也是吃了一惊,陛下为表对江南众臣的重视,对江南来的臣子一向优待,且王家又是金陵的大家族,方一进京,太后就召见了王家的世妇们,王文冰是独子,旁支的没有资格进宫,王老夫人又因一路舟车劳顿身子不适,就只有孙淑清自己来拜见太后大娘娘。 宫门处虽算不上人来人往,但到底也是有些人的,二人都明白若这样撞上了都刻意不打招呼,更会让人传出闲话,还是谢江诚率先拱了拱手:“孙大娘子安好。” 孙淑清还是先前那一身命妇服,庄重华贵,身边使女婆子跟着,她倒是落落大方,脆生生喊了句:“三哥。” 谢江诚神思一晃,相比之下,自己的称呼的确生分了,这一声“三哥”真是久违了,从前在金陵,她喊他三哥,他唤她淑清妹妹,只是物是人非,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王家才进京,原本就想着去给谢府老太太问安的,不曾想先在此处碰见了三哥,老太太可好?三妹妹可好?三哥……可好?”孙淑清尽量让自己的情绪看起来没有大的波动,纵然往事已矣,纵然她如今与王文冰夫妻恩爱,可面前这个人毕竟是自己情窦初开时所有的期许。 他年少时的光华夺目不但没有减一分,更增添了几分沉稳大气。 “家里一切都好,清芷也一直惦记着你呢。”谢江诚客气回应。 孙淑清虽然久居金陵,可平南王府和谢府都曾是金陵数得上名号的家族,二府联姻,她自然知晓,“三妹妹得嫁如意郎君,还未道一声恭喜。” “如今既来了汴京,总会有相见的时候。”谢江诚望了眼宫门,淡淡说道:“陛下召见,不敢耽搁,孙大娘子请先行。” 孙淑清眼睑微合,点了点头,从谢江诚身边走过后,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谢江诚已经背过身入了宫门,她淡淡收回目光,心知这样的客气疏离也是应当,只是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竟连她自己都未察觉。 入了夜,清芷才听赵初临提起王家已经进京了的事,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也就随口提了句,清芷听过就罢,只是原本以她和孙家姐姐的交情,王家入京,她理应去见一面,如今却怕自己平白给三哥哥招惹闲话,只好按下不提。 二月末的时候,二姑妈谢兰准备启程回金陵,在汴京陪了老太太一个月,老太太纵然不舍女儿和外孙女,也不可能一直不让人家回家,可林意儿却急了,眼看过几日金明池就要对百姓开放,清芷表姐答应她,要带她去金明池游玩的。 “母亲,不能晚几日再走吗?” 谢兰摇了摇头:“都来汴京一个月了,加上来回路上的工夫,出一趟门两个月不回家,就你父亲自己,家里指不定乱成什么样,我哪能放心?” “哥哥们不是还在吗?就晚回去五日好不好?”等到三月,且等她和清芷表姐好好玩两日啊。 谢兰狐疑望着她:“让你陪我来一趟汴京,你百般不乐意,说是不愿意出远门,如今是怎么?不想回去了?” “哪能啊,我还是觉得金陵好,自然是要回去的,只是三月初金明池对百姓开放,我想多留几日……”纵然不是贪玩的性子,可这样的盛事,汴京百姓尚且每年才能见一次,何况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金陵人。 谢兰脾气虽硬,嘴上嫌弃得不行,可心里对女儿很是疼爱,闻言缓了神色:“那最多再留五日,不能再多了。” 她就是个操心的命,在家里时惦记远在汴京的母亲,在汴京又惦记着家里,两处不得安稳,自家夫君是个懒散又老实巴交的性子,没有她在家里把持着,家里就要乱套的。 母亲松了口,林意儿欢喜不已,清芷表姐让人给她做了两身夏装,这几日越热了,正好可以穿上。 三月初一,陛下游金明池,金明池开放,允许百姓进入游览,林意儿在金明池大门外的马车上等着清芷表姐,金明池外人来人往,清芷和赵初临下马车时,就见林意儿已经先瞧见了平南王府的马车,站在了一旁。 远远瞧着,就像个花蝴蝶似的,清芷笑道:“年纪小穿什么都好看,想来我才来京城时,也是这模样吧。” 赵初临见她如此不害臊,眉眼间尽是笑意,回想起她才来汴京时,虽是瘦瘦弱弱的样子,可说美,也是真的美,自然如今也是最好看的。 只是当初谢府三姐妹一同入京,谢清蕊貌美,又是招摇的性子,自然多惹人注目了些,清芷这个名义上的嫡女倒显不出特别来。 林意儿欢喜迎上来,见到赵初临时,却嘟着嘴问道:“既然表姐有姐夫陪了,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清芷连忙弃了赵初临,挽过林意儿的胳膊,眉眼弯弯:“他可没空陪我,今日你哪儿都跑不了。” 赵初临道:“你们姐妹两个好好去逛逛吧,我今日确实没时间,要先去五殿见陛下。” 林意儿这才悄悄放下心来,要是表姐和表姐夫真一起,她可不愿横在他们之间。 赵初临才进了金明池就和她们分开了,清芷和林意儿去了东岸看水戏,东岸搭设了彩棚,有许多百姓围观看戏,江南多水,水戏或赛舟都不是稀奇的,可金明池的水戏却是不同,江南水戏在于娱乐,此处的水戏却是实战表演,激烈壮观。 且又有垂杨蘸水、烟草铺堤的奇景,和成千上万的民众欢呼围观,在这样的情境之下,自己仿佛也是那水戏中的一员,正在战场搏杀。 而西岸较之东岸,环境更加清幽寂静,有不少垂钓者怡然自得,一场激烈的水戏结束,清芷便与林意儿往西岸来。 谢江诚与温婉来得早,他先陪着自家娘子游玩了一番,才掐着时间去了五殿,温婉原本想找找清芷和意儿,可金明池这么大,人头攒动,想要找两个人谈何容易,她索性就带着使女慢慢在岸边晃。 可没等碰见清芷二人,先碰见了同样带着使女在岸边散步的孙淑清,四目相对,都有些尴尬,她们在金陵时并无交集,可在一些席面上也是见过的,原本该客气地打声招呼,此刻竟一时都僵住了。 温婉身边的使女是谢府来汴京后新买来的,不识得孙淑清,见她一直望着自家大娘子看,福了福身,才要客气询问,就听温婉先施了一礼说道:“是孙大娘子,多年未见,大娘子安好。” 孙淑清还礼:“温大娘子有礼。” 话音一落,谁都没有再开口,彼此只敢偷偷打量,温婉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她也有小气的一面,一想到谢江诚曾为了面前的姑娘做过多么出格的事,她心里总归是有些芥蒂,可她又知道,谁都没错,她谁都怪不了,那点泛酸也只能埋在心里。 “听闻东岸水戏正激烈,孙大娘子不去瞧一眼?”温婉淡淡一笑。 孙淑清明白她是想先离去,顺势说道:“我才从东岸来的,围观百姓太多,吵吵嚷嚷,我这才离了,温大娘子若对水戏感兴趣,正好可前去一观。” 温婉点头,略微福了福身,才要告辞,突然一旁有垂钓者起身,许是坐久了腿有些麻,才走了两步就摇摇晃晃撞了上来,眼看就要撞到孙淑清身上,温婉顾不得多想,下意识就拽了一把。 可那垂钓者自己先止住了步伐,而孙淑清被温婉这一拽,生生摔在了地上。 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孙淑清还没反应过来就趴在了地上,西岸虽然清幽,可垂钓者和散步者也不少,听见声响纷纷投过目光,孙淑清顿时面容滚烫,羞得抬不起头。 使女迅将她扶起,孙淑清红着眼睛,望向了温婉。 第二百五十四章 争风吃醋 第二百五十四章 争风吃醋 温婉也没想到会生这样的事,急忙问道:“实在抱歉,是我没把握好分寸,害得孙大娘子摔了一跤,可有伤着?” 孙淑清一直都是标准的大家闺秀,最是婉约体贴的模样,何曾出过这样的丑,在那么多人面前趴在地上的丑态让她抬不起头来,她眼睛通红,紧咬着下唇:“温大娘子这是做什么?你我、你我并无任何仇怨啊。” 温婉一僵,指了指垂钓者,解释道:“孙大娘子误会了,方才是有人要撞上大娘子,情急之下我才失了分寸……” 那名垂钓者自己双腿不麻了,晃悠悠转身离开,孙淑清回过身去看时,便只看到了一个背影,温婉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孙淑清打量了眼四周,人越来越多,王家才来汴京,纵然有许多人不识得,可认识温婉的却不少,百姓们指指点点,互相询问讨论,孙淑清再也待不下去,快说了句:“不论温大娘子是何原因,便是看在谢府和三哥的面子上,我都不会计较,告辞了。” 孙淑清带着使女匆匆离去,温婉叹了口气,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这么多人看着,也不是解释的好时机,等之后再亲自去府上赔罪吧。 “大娘子……”使女望了眼温婉。 温婉点了点头:“回府吧。” “不等三公子了吗?” “他且还要等一会,咱们先回去。”温婉也没了玩乐的心思,早知谢江诚去五殿后,她直接回府就好了。 金明池中这样一场不起眼的小闹剧,也不知是谁先传了开,只怪人实在太多,各家夫人贵女们整日闲着没事就会嚼舌根子,因为谢家和王家都是打金陵来的,有好事之人打听了一番,便知孙淑清在家里头做姑娘时,和谢府的三公子时常往来。 这样一来,温婉和孙淑清在金明池闹的动静,就被传出了为祭酒大人争风吃醋惹出的祸端。 孙淑清听到这样的消息,原本在许多人面前摔了一跤,就又羞又气,这下直接急火攻心病倒了,王文冰有满腹的话要问,可看着卧病在床的娘子,终是没张开口。 而这样的流言,温婉自然也得知了,清芷和林意儿来看她,她恨恨说道:“怎么会有这么多吃饱了撑的没事做的人,实在是太可恨了!” 原本关系就尴尬,这些人还唯恐不乱! 清芷最是知道这汴京城里的流言有多可怕,物阜民丰的日子里,可不就指着那点流言过活吗,她劝道:“孙家姐姐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只要她心里明白,旁人说什么都没关系。” 温婉却是最担心这个,“我想她是误会我了,可巧她是背对着的,没有看到有人会撞上来,只知道是我那一拽害她摔倒。” 事实也确是如此,也许是孙淑清没站稳,也许是她也要抬脚离开,正好被自己这一拽摔倒了,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重要的是……谢江诚如何看。 清芷道:“孙姐姐那儿有我呢,我会去与她说明。” “谢谢表姐。” 清芷许久不见温婉有这样情绪低落的时候,心下不禁一沉,也许不只是因为这一件事,也许从王家入京时,她心里就一直闷着,想到这儿,清芷蹙眉问道:“王家入京……是三哥哥告诉你的?” 果然,温婉摇了摇头:“他什么都没说。” 她也以为谢江诚至少会告诉她,哪怕只是当个闲话随口说一句,如果不是那日她去送茶,如果不是她刚好识得王文冰,她根本不会知道王家入京,不会知道孙淑清也搬来了汴京,那么在金明池相遇,只怕更加尴尬。 王家入京半个月了,谢江诚没有在她面前提过一句,温婉也说不上来自己在别扭什么,如果谢江诚主动和她提起孙淑清,她说不定也会不好受,正因为这样,这些隐秘的心思她一直埋在心底,可清芷表姐问这一句,她就险些绷不住了。 为什么谢江诚什么都不提,为什么清芷和林意儿都听到了流言特地来见她,可谢江诚日日与她在一起,却未曾问过半句? 清芷与林意儿相视一眼,三哥哥到底在想什么,她们不知道,可此刻温婉心里有多别扭,她们多少能感受出来,林意儿握了握温婉的手,轻声说道:“表姐别多想,也许表哥是觉得不值一提呢。” 她所见到的,都是三表哥待婉儿表姐如何如何体贴,且对于三表哥和孙淑清的事,她本就知之甚少。 清芷也附和道:“就是,原本就没什么好说的,三哥哥根本没放在心上也说不定。” 这种可能,温婉不是没想过,她也一直这样劝自己,其实她也不是生气,更不是难过,顶多算是有些闷闷不乐罢了,此刻被这二人一哄,笑道:“你们倒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他想什么你们都知道。” 林意儿撒娇道:“你可是三表哥捧在心尖上的人,是他最最重要的人了。” 温婉面皮薄些,嗔道:“没羞没臊。” “明日我和母亲就要启程回金陵了,下一次再见不知是什么时候,表姐们常给我写信好不好?” 清芷和温婉笑了笑,却是不约而同说道:“索性别走了,留在汴京给你找个好人家。” 林意儿面色微红,别过脸去:“我才不要嫁人。” 玩闹归玩闹,她们也是真的不舍得小表妹,翌日一早清芷就来送她和二姑妈,老太太给女儿和外孙女准备的东西,谢兰什么都没要,只说是懒得带,老太太知道林府富裕,也没强求。 谢兰答应老太太每年都会抽时间来看她,老太太这才安心放她们离去,可没等谢兰转身,老太太就叹道:“我这把年纪,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闻言,谢兰身子踉跄了下,登时红了眼眶,闷声道:“女儿不能时常在母亲跟前尽孝,还望母亲多多保重身子。” 老太太挥了挥手:“走吧,反正一年两年还死不掉,总还有再见的时候。”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谢兰更是难受,可她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长途跋涉身子吃不消不说,又有一大家子的人放不下,她心里难受,却也不敢再保证更多,离开时便很是伤感。 谢华送妹妹离了合安苑,转身又回来见母亲,老太太垮着脸,才和女儿分离,还想着儿子进来能劝慰两句,哪知谢华张口就说道:“人家的尊长,都想着尽量不要儿女们担心,母亲倒好,生怕二姐过得舒心了,临走时还要戳人家的心窝子。” 老太太一愣,旋即骂道:“你又抽什么风?” “二姐不远千里来探望母亲,就让她高高兴兴离了,就那么难?”谢华嘟囔了句,懒得再和老太太多说什么,甩了甩袖子就走了。 老太太愣愣望着他的背影,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冲邹嬷嬷恨恨说道:“这个不孝子,真要翻了天了!” 邹嬷嬷讪讪一笑,可不敢搭腔。 送走了林意儿和二姑妈,清芷就转身来了王家,递上拜帖没有半刻钟,孙淑清的贴身使女就亲自迎了出来,两下都是熟识的,使女恭敬将清芷迎入了府邸,清芷才知道,孙淑清病倒了。 将养了两日虽说已经大好,但到底是神情恹恹,清芷抱歉道:“早知孙姐姐如此,我该早来探望的。” 孙淑清软软卧在软榻,笑悠悠望着清芷:“三妹妹何时与我这般生分了,我要不是身子虚弱,就自个到府门前迎你了,咱们姐妹俩近三年未见,我倒瞧着三妹妹一点都没变,还是那倾国倾城的模样。” 清芷笑道:“孙姐姐快莫要拿我取笑了,身子如何?大夫怎么说?” “不过是一时急火攻心罢了,我估计也是一路舟车劳顿累着了,休息几日就好。” 清芷在孙淑清一旁坐下,试探问道:“可是为着金明池那日的事?” 从清芷进门,孙淑清多少也猜到了她的来意,叹道:“三妹妹就是不来找我,我也要托三妹妹传个话的,那日温大娘子好心拉我一把,我却对人家冷脸相向,想来真是不该,可我突然病倒,想去给她赔个不是都办不到。” 后来回府后,她仔细想了想,温婉没有理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故意将她拽倒,且她回身时,也确实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晃悠悠离开,只是当时她尽是羞愤之情,顾不得想那许多,匆匆就离了。 清芷就知道,孙姐姐不是糊涂的人,微微放下心来,连忙道:“婉儿她一直过意不去,是她手里没轻没重才害得孙姐姐摔倒,孙姐姐海量放宽,可莫要与她计较。” “三妹妹说什么见外的话,她是三哥的娘子,我理应称一声嫂嫂的,你这话让我愧疚难安。” 她这样一说,清芷心里就敞亮了,彼此都是聪明的人,不需要说明白便知话中深意,清芷笑道:“那改明儿我做东,摆个席面,也算为孙姐姐接风洗尘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为何这么早回府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为何这么早回府 平南王府,王家的马车才在门前停下,谢府的马车就到了。 孙淑清和温婉在平南王府门前相遇,彼此客气有礼,清芷大摆宴席,不只请了她二人,也请了许多汴京城中的贵女,平南王府做东,谁都会给这个面子,还未到午时,府门外停靠的马车和轿子已经快要摆不下了。 谢清菡怀着身孕,身子已经有些笨重了,但听说清芷请客,没有请她也非要来凑个热闹,安府人丁稀少,她实在是闷坏了,安元修没办法,只好由着她,又特地亲自将她送过来。 清芷见二姐夫这么挂心,笑道:“放心吧,我一定把二姐姐照顾好。” 娘子怀着身孕,安元修也不怕人家笑话,直接对着谢清菡说道:“你安心在平南王府待一日,若是累了就先在这儿歇着,等我散了值再来接你,你莫要自己回府。” 谢清菡嫌弃道:“啰嗦什么,快去当差吧,别再耽搁了。” 原也不是多话的人,可自从她有了身子,他就变得啰里啰嗦,谢清菡每日听着,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清芷让阿荇好好照顾着点二姐姐,才酸道:“二姐夫这样惦记你,你别不知好歹了,我还要去招呼旁人,留阿荇给你,有什么事你就吩咐她。” “快去吧,不必理会我,我就是在家里闷坏了,出来透口气罢了。”清芷请的人,除了自己的亲朋好友,大多数都是赵初临同僚的家眷,诸如孙将军的娘子苏氏,如今已经和清芷很是亲密了。 谭蓁蓁陪着清芷在门前迎客,低声问道:“怎么突然要摆宴,你不像是这样张扬的性子啊。” 清芷淡笑望着她,与她说了缘由,谭蓁蓁惊讶道:“竟有这样的事?” 金明池那日生的事,虽不至于大街小巷皆知,但谭蓁蓁因性情洒脱,人缘也好,一向消息很是灵通,怎么会不知晓?清芷道:“算起来,我似乎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你了,金明池出游,你没去?” 谭蓁蓁的确在府里闷了一两个月了,她眼眸低垂,唇角微扬,凑近清芷耳边羞赧道:“我有了。” 清芷一怔,很快反应了过来,眸子一亮:“真的啊,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早与我说?” “快两个月了,是婆母太小心了,一直不让我出府,我早就想出来了,今日还是我求着她才能出来呢。”话虽这样说,但谭蓁蓁脸上都是幸福的模样。 清芷是真心为她高兴,她和沈延清成婚也快一年了,终于有了好消息,自己怎能不欢喜。 “沈延清是独子,你肚子里这个可是侯府的宝贝,能不小心着嘛。”清芷嗔道:“怀着身子还来陪我迎客,成心让我担心,快去歇着去。” 谭蓁蓁求饶道:“我都歇了两个月了,你就让我陪着你吧,我身体好着呢。” 清芷拗不过她,便时刻注意着,谭蓁蓁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健,自己倒一点都不在意。 平南王府这样大张旗鼓摆宴,孙淑清和温婉共同赴宴,宴席之中相谈甚欢,不消半日就传扬了出去,前几日的流言自然不攻自破,她二人从前在金陵时少有交集,没想到会在汴京有这样的际遇。 温婉才嫁给谢江诚时,还曾为他遗憾可惜,错过了孙淑清这样好的姑娘,后来自己与他通了心意,二人都刻意不去提起曾经那段感情,不是不在意,而正是因为在乎,才刻意遗忘。 当初谢江诚绝食自残也要赶赴金陵见孙淑清一面,只为求个答案,这份痴心,温婉心里的确有些不安。 从前相隔两地尚好,如今再次相见,谁能保证他们心里不起半点波澜? 宴席散后,温婉记挂儿子就先走了,回到谢府时,谢江诚还未回来,温婉先去儿子的屋里陪着儿子,可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使女就来禀告三公子回府了。 温婉眼眸一抬,问道:“什么时辰了?” 使女道:“回大娘子,申时一刻了。” 这么早……他就回来了。 谢江诚就知道温婉在儿子屋里,径直来见她,温婉正抱着小凤哥儿唱歌儿,谢江诚悄悄走到娘子身后,伸出胳膊将她们母子两个圈在怀里。 温婉没有回头,继续望着儿子:“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谢江诚笑道:“没什么事懒得待了,早点回来陪你们不好吗?” 温婉没有说话,继续笑望着儿子,过了一会儿才吩咐使女道:“你们公子想必饿了,去准备饭食吧。” 使女应声退下,谢江诚摸着肚子说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饿。”说着他就想从温婉手中接过儿子,被温婉躲了过去,嗔道:“才回来手都没洗就来抱我儿子。” 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谢江诚只好乖乖去洗手,小凤哥儿正是学步的时候,抱一会儿就抱不住了,总是想自己下来走,可他才能好好站稳,一抬步就要摔倒,温婉可不敢放手,但也耐心教着。 谢江诚陪在她们母子身边,始终笑意盈盈,温婉试着放手,小凤哥儿却紧紧抓着娘亲的衣裙不肯撒手,生怕自己会摔倒,惹得温婉大笑,谢江诚见娘子这样高兴,心里也欢喜。 “娘子,凤哥儿这样胆小,以后要让他学武,好好练练胆。” 对于儿子的教育,温婉都听他的,点了点头:“你说什么便是什么,若要学文反正有你,学武就交给沈小侯爷,我是没什么用的。” 谢江诚淡笑:“你怎么会没用,你给了他生命,若他以后敢不孝顺你,我第一个不饶他。” 温婉望着儿子,却想不出以后的样子,“他才这么大点,想那么远做什么,我只顾眼前。” 谢江诚啜了口茶汤,抬眸问道:“你今日去平南王府了,清芷都还好吧?” 温婉敛了笑容,前几日林意儿和二姑妈启程回金陵时,清芷回过谢府,不过几日没见而已,她心知谢江诚想问的并不是这个,心中微微一叹,不答反问:“你今日怎么回来这样早?” 谢江诚失笑:“你问了两遍了。” “所以……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谢江诚神情一僵,疑惑望着她:“婉儿,你怎么了?” 温婉让使女唤了奶嬷嬷来,吩咐道:“哄他去睡一觉吧,玩了一下午了,但别睡太久,免得夜里又得闹。” 奶嬷嬷将小凤哥儿抱走,儿子离得远了,温婉才说道:“那就不必说了,去用饭了。” 她才抬步,手腕便被谢江诚拽住,“婉儿……” 他轻轻唤了她一声,声音中尽是不安,温婉背对着他,一瞬间就红了眼眶,也不知怎么了,情绪怎么都绷不住了,但她没有转过身,强忍着没让泪水落下来。 “二姑妈和意儿离开那日,你说最近要忙科考殿试,脱不开身前来相送,每年这个时候,你至少前前后后要忙一个月左右,可今日你却说没什么事所以早些回来?”温婉不愿质问他,可话说出口,却变了味道。 谢江诚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温婉先替他说道:“你不过是知道我今日去平南王府见了谁,这才急急赶回来,你是怕我能在平南王府再推她一把吗?” 说出这话,她鼻子更酸,嘴里尝到咸咸的味道,慌忙擦拭了去。 谢江诚扳过她的身子,眉头紧蹙:“我怎么会这样想?” 温婉就是浑身都不自在,后退半步甩开了他的手,红着眼睛问道:“这么多天了,你忍了这么多天都不肯和我提半个字,金明池那日生的事,连个不相干的路人都知道,你连问都不问我?不管传言是真是假,我与人有了冲突,如果对方不是她,你会避而不谈吗?” 她讨厌这种感觉,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刻意避着,仿佛他们之间有道沟壑,突兀又膈应地横在那儿。 她的声声质问,让他有些招架不住,温婉望着他目光中的闪躲,心沉了沉,泪水决堤而落,这是他们头一次面对面谈论孙淑清,她却连名字都不敢说出口。 孙淑清是他曾经千里追寻的姑娘,而自己是他心灰意冷随便娶的女子,她不出现,他们之间恩爱甜蜜,她一出现,温婉觉得自己的幸福这般易碎。 她慌忙逃脱,谢江诚伸手圈住了她,她挣扎,他圈得更紧,她索性放弃。 谢江诚低头望着她,抱歉道:“我的确是因为你们今日在平南王府碰面,才匆忙回府的,对不起,是我骗了你。” 她别过目光,心中酸涩。 谢江诚又道:“可我不是因为她,我只是怕提起她,你会心里不自在,我忍着不问,也是在回避和她有关的所有,我不愿你我之间因任何人而改变,可没想到,弄巧成拙,让你伤心了。” 他在回避,且回避了近一个月,温婉如何不知道,可此刻听他亲口承认,她心尖还是刺痛,“所以……连你都觉得,你我之间会因为她而改变?” 谢江诚眉头蹙得更深:“不会,没有任何人能阻碍我们。” 第二百五十六章 被嫌弃的婆母 第二百五十六章 被嫌弃的婆母 谢江诚也知道自己的话前后矛盾,说了任何人都不会影响他与婉儿,可他又避着孙淑清刻意不谈。 果然温婉神情冷淡,不曾看他一眼。 谢江诚顺着胳膊牵住了她的手,温热的手掌将她的手包裹在其中,所谓近乡情怯,他不提不问,在乎的是眼前这个人,生怕自己多问半句就会让她乱了心思,可他不问,她更要乱想。 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 “婉儿,你别生气,是我不好。”他低眸望着她,耐心与她解释:“王家才入京时,我便想找个机会告诉你,可我又觉得刻意提起没有必要,毕竟已经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了。后来听说了金明池中你与她生的事,我又怕问你,你会多心,就一直犹豫着,早知你心里介意,我无论如何都会与你说明白,孙家姑娘于我而言,是故人、是友人,但也仅限于此。” 这一个月,他心中犹豫矛盾,她又何尝不纠结,因为在乎着彼此,一直拖到现在才把话讲清楚,温婉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热度,闷声问道:“你真的对她没有半分感情了吗?” 曾经,他热烈又真挚地爱过孙淑清,他无可否认,可那一份感情就如一场绚烂的烟花,燃过后就结束了,他不是一个会纠结于过去的人,况且她已嫁了人夫妻恩爱,他也有了心爱的妻子。 若说感情,他无法完全当她是陌生人,可早已没了任何遐想。 谢江诚答道:“男女之情,没有。” 如此诚实的回答,温婉不知该欣慰还是不满,嫁给他两年多了,不是不相信他对自己的感情,大概是心里那点不自信在作祟,毕竟当初他们之所以会成亲,并非情投意合。 “婉儿,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也很清楚如今我心里的人是谁,是我做得不够好,才让你这样不安……” “不,对不起。”温婉摇了摇头,她就是吃味了,就是胡思乱想了,“我一直等你来问我,我怕你误会了我,我怕你觉得我是故意推她,我一直等你来问我啊,可是你越是当做什么事都没生,我心里就越害怕……” 她说得语无伦次,谢江诚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每年春季科考,都是他最忙碌的时候,是他忽略了温婉的感受,没有照顾到她的情绪,“都是我不好,以后咱们有什么话都摊开了说,我若有哪里做得不好,你骂我便是,自己憋在心里做什么?” 温婉伏在他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让她的心都定了下来,她软软问道:“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她这样问,谢江诚就知道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是这段婚姻的特殊性让她没有安全感,这些他都明白,两年婚姻,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他还有那么长的余生回答她。 白府里,谢清蕊身子已经有些笨重了,她和谢清菡月份差不多,已经近七个月的身孕了。 此刻听着小鸢说起昨日平南王府摆宴的事,嗤笑:“平南王府又不是她掌家,还真把自己当女主人了,那些去赴宴的人,冲的又不是她谢清芷这个人。” 小鸢附和道:“就是,人家都是看在平南王府的面子上才去的,但也着实让三姑娘风光了一把。” 如今的谢清芷,可谓是一呼百应,能不风光吗?谢清蕊心里再泛酸,也不得不承认,人家就是会挑男人,嫁得好了,自然什么都有了。 “姑娘,三姑娘大摆宴席,却连张请帖都没送来,真是太气人了。”不管怎么说,她家姑娘都是三姑娘的长姐,就算怀着身孕不能去,帖子也该送来啊,这不明摆着瞧不起人吗。 提起这事,谢清蕊更生气,连八竿子打不着的阿猫阿狗她都请,偏偏不请自己,这不是成心的吗? 她气道:“若当初嫁入平南王府的人是我,她嫁来白家,过得指定还不如我呢!又不是她自己的本事,嚣张什么!” 门外,白母才要敲门的动作一僵,谢清蕊声音不大,可架不住白母耳朵灵敏,白家是无法与平南王府相提并论,可自从谢清蕊嫁过来,婆母和夫君都事事顺着她,生怕她有任何不快,不论她要什么、做什么,也都尽量紧着她,不曾让她受过半分委屈。 白母心中一叹,却未表现出来,敲了敲门,小鸢打开门,见是老夫人,连忙搀扶着迎进来,白母摆了摆手:“我就不进去了,就是来告诉蕊儿一声,灶上炖的鸡汤,别忘趁热喝,外面日头好,若闷坏了就出去走动走动。” 谢清蕊一只手扶着肚子,一手扶着后腰,仗着白母看不见,她并未起身,淡淡说道:“知道了,我这就去喝,母亲也盛一碗喝吧。” 白母笑道:“我不爱喝那些东西,你若喝不完,就留着给珏儿吧。” 白母转身离开,听见身后关门的声音,接着便有抱怨的声音传了出来:“老夫人身上那是什么味啊,熏死人了。” 谢清蕊道:“你去告诉章儿和芬儿,让她们给老夫人沐浴,可别熏着我儿子。” 白母离得远了,屋子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可关键的几句还是进了她的耳朵,她低头,抬起胳膊自己闻了闻,又撩起衣裳闻了闻,并未闻到有何异味,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颗心沉沉地往下落。 也许……是自己没有闻出来吧。 她这样安慰自己,并非是儿媳妇嫌弃,是她自己的问题。 其实儿子不在时,这样的事时有生,儿媳妇怪她太节俭,说她不爱干净,甚至还小声说她上不了台面,谢清蕊以为她没有听见,实则她耳朵比谁都灵敏。 只是她不在意罢了,她一个糟老婆子,能不给儿子添麻烦就不添,怎么活不是活。 章儿和芬儿才接到姑娘的命令,正愁不知该如何同老夫人说,她们都明白,老夫人正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心里比谁都敏感,直接跟她说让她洗个澡,她定然会多想,可她又会闷在心里什么都不说。 可还没等想出个好法子,白母就主动找了她们,不好意思道:“我觉着身上不大爽利,想洗一下,又要麻烦你们了。” 章儿和芬儿彼此看了一眼,虽有些惊讶,但也没多想,高兴道:“夫人尽管吩咐我们,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在乡下,因为条件差,热水也供应不起,沐浴并不会很勤,夏日里还可以用冷水,冬日里却是不行,冻病了也没钱买药,虽说如今条件比以前好了,但白母又不愿麻烦旁人,基本是十天半月才会洗一次。 有味是不至于的,小鸢和谢清蕊就是故意恶心人罢了。 因为白家人口不多,平日里的粗活又只有两个小丫头,所以家里不会存放很多水,大概够一两日所用即可,可巧今日谢清蕊沐浴用了一大桶,水缸里的水已经所剩不多了。 章儿去看了一眼,虽说现在去挑水,回来现烧也来得及,但姑爷就快回府了,马上就要准备饭食了,一时又走不开,她想了想,到白母跟前问道:“水缸里水不多了,明日我们去挑了再伺候夫人沐浴,您看行吗?” 白母是最好说话的人,整日让两个小丫头去挑水,她已经心有不安了,连忙道:“没关系,那明日再说吧。” 章儿和芬儿就去准备晚饭了,谁都没有多在意,白珏没回来,刘嬷嬷又是好吃懒做在自己房里,小鸢陪在谢清蕊身边,谁都不知道,白母一个人悄悄出府了。 并非她不愿等到明日,只是想起儿媳妇和小鸢嫌弃的话,她脸上就火辣辣的。 城外有条小溪,最是僻静,白母从前经常来这里浣洗衣裳,如今虽不用她做这些事了,可路她却依旧熟悉,今日天气好,阳光照在人身上暖和和的,她想着先来溪边洗一洗,免得待会儿一起用饭的时候,再惹得儿媳妇不快。 可三月里的溪水还泛着些冷意,上了年纪的人,哪经得住这样的冷水,她洗完回府时还不觉什么,夜里就了热,两个小丫头睡觉沉,没听见动静,刘嬷嬷是听见了却懒得起来。 白母本想抗一夜再说,可头越来越昏沉,她心知这样下去不好,硬撑着下了榻去喊人,原本眼睛就看不见,重病之下身子虚,走两步就摔在了地上,撞翻了桌上的茶碗,这才惊动了隔壁的章儿和芬儿。 两个小丫头慌忙过来查看,见老夫人倒在地上,慌忙将人扶了起来,一摸身上滚烫,彻底慌了神。 “夫人,您怎么这么烫?”二人将白母扶回榻上,一个去请郎中,一个去喊姑娘和姑爷。 白珏睡梦中被吵醒,听说母亲病了,一下子惊醒,离开时却还不忘对谢清蕊说道:“我先去看看怎么回事,你就别出来了。” 谢清蕊挺着个大肚子,也不愿为这样的事挪动,夫君这样一说,她顺势就应下了,白珏没空多理会她,匆忙去见母亲。 第二百五十七章 温和的主子 第二百五十七章 温和的主子 “快去请郎中。”白珏一边往母亲屋子方向去,一边吩咐芬儿。 芬儿脚步匆匆跟在姑爷身后,答道:“章儿已经去请了。” 白珏知道这两个小丫头和母亲亲近,点了点头:“晚饭时母亲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了热?” 芬儿也是一脸担忧:“老夫人今日一直好好的,睡前我和章儿还陪着说了会儿话,没现有何异常。” 说话间,白母的屋子近在眼前,白珏急急走到母亲塌边,白母烧得糊涂,却也知道是儿子来了,努力扯了扯嘴角笑道:“娘没事,人老了总会有个头疼脑热的,不必担心。” 瞧着母亲烧得满面通红,白珏愧疚道:“是儿子不好,没有照顾好母亲,让母亲受累了。” “没事,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咳咳。” “母亲别说话了,先喝碗热汤,郎中马上就来了。”白珏扶着母亲半坐在床榻,芬儿端来热汤在旁边守着,白母浑身烫,不愿再喝那热乎乎的东西,可儿子递来,她并没有拒绝,勉强喝了两口。 谢清蕊自白珏离开后,怎么都睡不着,便喊了小鸢过来:“你去瞧瞧老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鸢应下,才要退下,谢清蕊又道:“悄悄地,别让白珏看到,免得又要埋怨我不上心。” 小鸢去到白母屋外时,郎中正好背着药匣子离开,她悄悄趴在窗外,就听白珏责备章儿和芬儿两个丫头:“郎中说母亲是受凉染了风寒,今日天气这样好,她因何会受凉?” 章儿和芬儿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摇了摇头:“奴婢们不知……是我们没有照顾好老夫人,愿受姑爷责罚。” 她们自从来了白家,姑爷待她们和气,老夫人把她们当女儿疼,甚至从不让她们自称奴婢,她们渐渐地也难免没了分寸,可此刻姑爷明显是生气了,除了刘嬷嬷怠慢了老夫人那次,她们几乎就没见姑爷过脾气,心里忍不住害怕了起来。 白母听见儿子责备两个丫头,嗔道:“和她们什么相干,不就是受了点凉嘛,吃了药明日一早就好了。” 白珏不愿再惹母亲烦心,也知道两个丫头平日里比他都费心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摆了摆手:“罢了,先去煮药吧。” 待二人离去,白珏站在榻前,才无奈问道:“母亲到底是如何受凉的?” 白母别过头,说道:“我烧得难受,想先睡了,你不必在这儿陪着,明日还要办差,快去歇着吧。” 白珏知道母亲是故意不答,失笑:“章儿和芬儿去煮药还没回来,母亲难道不吃药了吗?” 白母讪讪:“我这不是烧糊涂了嘛。” “母亲今日是去过什么地方吗?” “我一个瞎眼老婆子能去哪里。” “家里有章儿和芬儿在,怎么会让母亲受凉,且夜间了高热,肯定不是普通冷着这么简单,母亲莫不是去了什么地方?” 儿子聪明,白母也说不惯谎话,只好闭口不言,儿子再问,她就咳个不停。 母亲病成这样,白珏无奈,也不好多追问,哄道:“儿子不问了,但您也先别赶儿子走,等看着您把药吃了儿子再回去。” 小鸢回去禀告给谢清蕊,谢清蕊喃喃道:“染了风寒?怎么回事?” 小鸢哪里会知道,摇了摇头:“章儿和芬儿那俩丫头整日守着她都什么都不知道,想来真是年纪大了,身子不中用了吧。” 可这受凉总要有个由头,天气这样暖和,白母身上的衣裳也不单薄,怎么就受凉了?谢清蕊怎么都想不明白,她可不认为只是身子不中用了这么简单。 但既然白珏都没问出来,白母自然也不会告诉她,她躺在榻上原本困意正浓,被这样一搅合,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可她也知道,白珏那个大孝子,一时半刻是不会回房歇着的,心里不免更是烦躁。 白珏回房时,就见谢清蕊脸色不大好看,还以为她哪里不舒服,不免关切了几句,谢清蕊生怕夫君觉得自己不高兴是因为白母,连忙说道:“我其实心里的确有些不好受,原本想闷在心里,可夜深人静自己躺在榻上,难免觉得心酸,让你忧心了。” “可是生什么事了?”白珏掀了被衾躺在她身侧。 谢清蕊靠过来,喃喃说道:“昨个三妹妹摆宴,请了不少京中贵女,二妹妹挺着个大肚子也去了,独独是没有请我,姐妹一场,如何不让我寒心?” 这事白珏还真不知晓,看着娘子伤心,安慰道:“也许三妹妹是觉着你怀着身孕不便,为你着想呢。” 谢清蕊撅着嘴,冷眉微挑:“她就是瞧不上我罢了,二妹妹和我月份差不多,不也去了吗?” 对于她们姐妹间的纠纷矛盾,白珏有心劝说却也无力,如果这事是真的,三妹妹的确是过分了,可他总觉得不至于,三妹妹瞧着和善,虽然与清蕊有些口舌之争,但也几乎都是清蕊先挑起来的。 “怎么?你不信我?”谢清蕊一见夫君的神情,就知他有所怀疑,她顿时心冷了半截,别过身子:“你定然又觉得是我多心胡思乱想,我才是你的娘子,你对谢清芷又不了解,她就是瞧不上我。” 自从谢清蕊有了身孕,白珏几乎是事事都顺着她,再大的事也能忍就忍了,何况只是一句话的事,他自然不愿让娘子生气,哄道:“若三妹妹真是独独没有请你,那的确不应该,但娘子心胸宽广,不要计较可好?咱们管不了旁人怎么做,但求自己没有错处,自然,娘子若有错,也是我做夫君的不是。” 此时已过了子时,睡不了一两个时辰天就亮了,谢清蕊望着夫君神色中深深的倦意,还愿意说好话来哄自己,心一软,又自己靠了过来:“罢了,深更半夜的,我同她置什么气,反正她瞧不上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就是一时委屈罢了,快睡吧,眼看天就要亮了。” 白珏是真的累了,春季科考,他和谢江诚一样忙碌,半夜惊醒,又担忧母亲的病情,现下躺在榻上,和谢清蕊说不了几句话就睁不动眼皮,他侧着身,一手搂着她,说道:“娘子也早些歇息,怀着身子可不能熬夜,明早也不必早起,母亲那里有章儿和芬儿,你不必担心。” 谢清蕊暗自松了口气,夫君体谅她,她就好好受着,真让她去照顾白母,她心里一百个不乐意。 天才微微亮,白珏就悄悄起身,没有惊动谢清蕊,轻手轻脚出了房间,去看看母亲是否已经退了热,章儿和芬儿在白母房里眯了一夜没有离开,见到姑爷前来,连忙低声说道:“老夫人吃了药,不久就退热了,现下还睡着呢。” 听闻此言,白珏一颗心才放了下来,见这两个小丫头彻夜不离,心底不免有些愧疚,缓声道:“昨晚我脾气急了些,不是有意的,你们不要放在心上,我在这里给两位姑娘赔个不是。” 章儿和芬儿慌张摆了摆手,她们做奴婢的,哪敢让姑爷给她们赔不是,急得说不出话来,白珏又接着道:“母亲有你们照顾着,我再放心不过,辛苦你们了。” 章儿低下头,直说不敢,还是芬儿性子活络些,低语:“老夫人待我们这般好,我们伺候老夫人都是应该的,姑爷放心,我们一定把老夫人照顾好。” 母亲还睡着,白珏也没有多打扰,嘱咐道:“累了就先去歇一会儿,轮流守着就是了,不必都守在这儿。” 二人应下,白珏就离了母亲的屋子,芬儿又去看了白母一眼,确定没有被吵醒,才要让章儿先去歇着,就见章儿一直低着头不曾抬起来,她拽了拽章儿的衣袖,章儿这才抬起头,双目通红。 芬儿微微蹙眉,拉着章儿出了屋子,将门关紧了才问道:“怎么了这是?你哭什么?” 章儿鼻子酸酸的,泣道:“方才、方才姑爷给咱们赔不是了。” “姑爷性情温和,打心底里没有把咱们当奴婢,这是咱们的福气,昨晚他也是因为担忧老夫人,语气才冲了些,难不成你还放心上了?” 章儿连忙摇头:“才不是,我就是觉着,自己的命真好,碰到这样温和的主子,天底下,有哪个主子会给下人赔不是的。” 再者,姑爷也没有责备她们,只是语气不大好而已,姑爷竟会为了这样的小事跟她们道歉,她也不知怎么了,一下子眼睛就红了。 芬儿听她这样说,淡笑:“姑爷和老夫人都是好人,咱们有福气。” 是啊,的确有福气,她们都是身世孤苦之人,打小就没了双亲,辗转卖到牙侩处,之前在别的府里做活,租期到了主家不再续期,又到了牙侩手中。 被谢府买来,也就是做些浆洗的粗活,连主人的院子都极少有机会能进去,老太太让她们跟着大姑娘陪嫁,哪成想碰上这样的好人家,大姑娘身边有小鸢和刘嬷嬷,几乎不让她们近前,她们就只负责照顾老夫人和家里的活计。 老太太和姑爷都是极温和的人,她们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虽然她们并没有家。 第二百五十八章 父母之命,不敢违抗 第二百五十八章 父母之命,不敢违抗 三月末,清芷收到了林意儿的来信,说是已经抵达了金陵,盼着清芷和赵初临什么时候得空了再去金陵,到林府做客,清芷回了信,并提起了已经在金陵定居下来的赵初毅和周小鱼。 小鱼经历过那件事后,性情不似从前开朗,意儿表妹跳脱的性子若能和小鱼成为朋友,未尝不是件好事。 最近这几日,周尚书的夫人与平南王妃往来更加密切,平南王妃怕逼得太急,再把儿子给逼走,一直也没有让儿子和周召婕私下见过面,可赵初秀知道,母亲这个想法从未放下过。 只是周召婕那边,倒让他有些意外。 他故意流连花丛,汴京城里都知道,平南王府的大公子自从原配死后就堕落了,花酒不断,待人也没有从前温润有礼了。 可那个周姑娘,竟不介意吗?赵初秀流连柳巷那段时间,周夫人已经与平南王妃不大往来了,赵初秀和平南王都以为周家是失望了,不会再想要这门亲事,毕竟周尚书老来得女,对这个女儿疼爱得紧。 可这些时日,两家频繁走动,又让赵初秀有些头疼。 果然,这一日平南王妃兴致起了要去踏青,她是一个性情孤冷之人,极少会主动提出出去游玩,赵初秀也不好不依她,和父亲商量好了时间,正好四月初的时候带着母亲去了一趟西郊。 既然是出游踏青,全家人都要一起去才好,有平南王在,平南王妃也不好将赵初临两口子撇下,尽管他们也不一定愿意去,只是公婆有命,清芷自然是照办的,为了此事,还私下劝说了赵初临许久。 可直到他们一行人到了西郊才知,平南王妃还邀请了周尚书一家,原本好好的一场私家出游,掺了别的目的顿时都失了兴致,赵初秀面上便不大好看。 “一家人极少有机会出来玩一趟,母亲邀请了外人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赵初秀低声抱怨。 平南王妃本意就是让周召婕和儿子多接触接触,自然不会现在先惹怒儿子,淡笑道:“也是临时决定的,周夫人今早来问我,听说咱们要去西郊踏青,便也说许久不曾散心了,她既这样说了,我自然客气相请了。” 虽然知道事实定然不是如此,可赵初秀又无法反驳,只好无奈道:“她们是母亲的客人,自有母亲好好招待,儿子就不再跟前碍眼了。” 平南王妃一把拉住他:“待会儿去溪边烤野味,你先带周姑娘过去,她一个姑娘家,你可要好好照顾人家。” “不方便。”赵初秀直接回绝。 平南王妃好声道:“人家姑娘都不介意,你一个大男人何必扭扭捏捏,咱们两府交情好,你们小辈之间多走动一下有什么大碍?你若再拒绝,便是故意跟我作对了。” 原本是没有大碍,作为主人,他理应好好招待,可明知母亲心思不纯,他怎能不排斥,想了想便说道:“让周姑娘和清芷一块吧,都是姑娘家,也好说话。” 平南王妃却是悠悠一笑:“为着北征一事,你父亲和三郎有多忙,你都看在眼里的,三郎好不容易有时间陪陪娘子,你忍心去打扰?” 他的心思,被母亲吃得透透的,他还能怎么办? 周召婕到赵初秀跟前时,他已经恢复了疏离温和的模样,冲周召婕拱手道:“预备了去溪边烤野味,那边景色优美、鸟鸣谷应,是个好地方,赵某这便带周姑娘过去吧。” 周召婕声音轻柔,福了福身子:“有劳大公子了。” 周召婕已经十八岁了,至今尚未出嫁并非是相貌丑陋、性情不好,反而是各方面都太出挑,家世也没得挑,又被父母奉为掌上明珠,才迟迟没有许配婚事。 赵初秀毕竟活了近三十年,几次接触下,能看出周召婕是个涉世未深、单纯良善的丫头,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不愿耽误了人家。 “周姑娘,请恕赵某唐突,有几句话,想问一问姑娘。”赵初秀带着她往溪边走,一路离开府宅,周边景色甚是怡人,只是二人都没有欣赏的兴致。 周召婕有些惶恐,但还是定下心答道:“大公子有话,但问无妨。” 赵初秀抿了抿唇,望了她一眼,纵然有些冒昧,但还是问出了口:“两府相交是好事,赵某实在不该多说什么,只是母亲有些举动和言语,我担心会给周姑娘带来诸多困扰,若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周姑娘尽管明言,不必有所顾虑。” 他特意加重了“招待不周”几个字,自认为已经说的很明白,可周召婕愣了愣,旋即摇了摇头:“平南王妃待婕儿很好,婕儿并未觉得有何困扰。” 赵初秀眉头微微蹙起,才要思虑该如何再次开口,周召婕就先问道:“大公子是觉得婕儿不能成为一个好妻子吗?” 赵初秀猛地侧过身子,惊讶望着她,她的眸色清澈,问得真诚,赵初秀竟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怕唐突了人家姑娘,并未点破,可人家姑娘竟直接问他是不是觉得她不能成为一个好妻子,着实令他措手不及。 缓了片刻,赵初秀才道:“周姑娘误会了,姑娘花容月貌,本该匹配更好的儿郎,赵某身无建树,且前妻才丧不过一年,无心再续,恐耽误了姑娘。” 周召婕问他:“大公子还忘不了齐大娘子?” 可是她怎么听说,齐大娘子死前,就已经被休了? 赵初秀摇了摇头:“与她无关。” 他与齐敏儿之间的事,无须与外人道,齐敏儿活着时,他都不见得对齐敏儿有多深的感情,何况齐敏儿是犯下那样的罪孽,被他休了后又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死去,如今他的心是空的,哪怕再娶,也只想娶个自己喜欢的女子,不愿再重蹈覆辙。 “就算大公子真的忘不了齐大娘子也没关系,起码证明大公子是重情之人,若婕儿能有幸与大公子结此良缘,定然不会拈酸吃醋让大公子烦心的。”她声音再平静不过,望着赵初秀的目光中,甚至还有一丝笑意。 赵初秀一手扶额,缓步走着,身侧的姑娘亦步亦趋,时不时望他一眼,神色中很是真诚,他终不是狠心之人,也说不出狠心之话,只好自贬身价:“我爱吃花酒,流连柳巷,时常夜不归宿,又自幼体弱,诸此种种,周姑娘都不介意?” 她摇了摇头:“不介意。” “为何?” “父母之命,不敢违抗。” “周尚书和周夫人视你为明珠,你又何必委屈自己,只要你说一句不愿,他们定然不舍得逼迫你。”赵初秀自然好好调查了一番,周尚书待这个女儿真不是嘴上说说,那是打心底里疼,要不然也不会拖到现在还未出嫁,实在是老尚书爱女心切,不放心将女儿的终身轻易托付出去。 他说的这些,周召婕都明白,反而对赵初秀说道:“就连大公子都知道,父亲母亲一心为我着想,所以他们为我选的婚事自然也是最好的,我岂有拒绝的道理?” 赵初秀一时哑言,他明明觉得这丫头不谙世事,可此刻他竟然说她不过,赌气一般,他突然道:“若我不愿娶呢?” 话说出口,他才后悔,实在是不该,可周召婕不但没有丝毫生气,反而笑道:“这有什么,婚姻大事原本就要双方商议,若大公子不满意,尽可提出来,再简单不过。” 赵初秀又被她堵住了,无奈道:“你好好看看面前这个人,其实他一无是处,实在配不上姑娘。” “大公子。”周召婕一步步踏过溪边的青草,俏然一笑:“在婕儿看来,大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 不重要?赵初秀不解:“你要嫁的是个怎样的人,这怎么会不重要呢?” “对于我来说,的确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相信爹爹和娘亲,我相信他们对我的爱,相信他们会为我择一个好夫婿。”从小到大,她被父母细心呵护,照顾得无微不至,爹爹和娘亲是她此生最信任的人,他们都说好的男子,她嫁给他,一定没错。 赵初秀有些明白了,面前的姑娘并非简单的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因为她相信父母对她的爱,她不需要去了解所嫁之人的品性,因为父母会替她了解个彻底,她只要全身心信赖着父母就可以了。 原本还想与周姑娘说个明白,只要周姑娘打了退堂鼓,周尚书和周夫人一定会顺着女儿的意愿,没想到此路竟然行不通,周姑娘认死理,他都险些招架不住。 平南王府的仆人在溪边摆好了桌椅、毡席和一应物件,又搭了个简易凉亭供人休息遮日,赵初秀引着周召婕上前,客气说道:“今日这番话,是赵某唐突了姑娘,还望姑娘不要介意。” 周召婕淡笑摇了摇头,赵初秀又道:“周尚书和周夫人想必很快就到了,周姑娘不妨先去凉亭中坐一会儿,有什么吩咐,只管让人去做。” 他客气有礼,却也淡漠疏离,周召婕福了福身子,径自就往凉亭中去了,赵初秀目送她离开,眉头始终都是蹙着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 投怀送抱的姑娘 第二百五十九章 投怀送抱的姑娘 平南王妃提出踏青,赵初临是不想来的,陛下要北征,估计也就这几个月的事了,最近枢府里忙得脚不沾地,他甚至连与清芷好好说句话的工夫都没有,哪有时间陪着母亲来踏青。 何况,他就是真有这个闲工夫,宁愿歇一日好好陪陪娘子,可平南王说最近太累了,陛下也体谅他们父子,真就放了他们一日假,清芷又劝了他许久,他也不愿与母亲费神争执,终是应了下来。 从在西郊宅子见到周尚书一家,赵初临就知道了此行的目的,拉着清芷离得远远的,称了母亲的意,也称了他的意。 倒是清芷担忧道:“咱们就这样离了,母亲定要逼得大哥与周姑娘相处,我若是在跟前,大哥也有个由头拒绝。” 赵初临坐在溪边,捡了个石子扔进那溪水里,水波阵阵,荡起圈圈涟漪,他悠闲说道:“人都到了西郊,咱们在或是不在,母亲总会想办法让大哥与周姑娘相处,大哥也不能一直躲着。” “可是……”清芷还是不放心。 赵初临打断她的话,笑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别操心那么多,好好放松下来玩一转。” 小莲和赵传在远处守着,赵初临牵住她的手,让她也坐下来,清芷与他隔了尺许的距离,赵初临很不满意,又挪动了下身子靠了过来,清芷往四周瞧了瞧,低声道:“莫要靠得这么近,让人瞧见了不稳重。” 平南王府和周尚书家的人在溪水另一头烤野味吃,虽然离得不近,但保不住会散步到此处,若是被人瞧见,终是不好。 赵初临知道她,私下里怎样都可,在外头总要端着体面,也不为难,轻声说道:“陛下才下旨,命潘将军率兵挥师北上,围攻北汉都城晋阳。” 这样的事,清芷原本不该知晓,但赵初临知道她嘴严,总会酌情告知她一二,好让她心里有个数,听闻此言,清芷果然一惊:“真的要打仗了?” “大军已经整肃完毕,陛下也将在不久后亲征,届时……”赵初临声音很轻,却重重撞击在清芷的心口。 届时……赵初临也将随军出征。 “你是想去的吧?”清芷轻声询问。 自从去年陛下隐隐透露出北伐的意图,清芷就觉得,赵初临一直在等这一天,虽然他从未明言。 赵初临低眸,侧过目光望着她,歉意道:“对不起,又要让你担忧了,但自唐末割据以来,天下始终未曾一统,如今十国政权只剩北汉,若能一举将其灭亡,便可实现统一大业,再者,燕云十六州还在辽国手中,大宋失了屏障,始终面对着辽国铁骑的威胁,总有一日,燕云之地要夺回来!” 赵初临握住了她的手,声音轻柔:“只是要对不住你了……” 清芷抬手,覆在他的唇瓣,摇了摇头:“不必多言,我都明白,不要以为只有你们男子才有雄心壮志,我们女子就只会贪恋温柔乡,你只要记得,无论你去何地,总有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去年提起此话时,总感觉时日还久,但如今陛下已经下了旨,潘将军不日就将出,陛下也紧随其后御驾亲征,届时赵初临将会一同前往,算起来,也就一两个月的光景了。 且大战在即,赵初临毕竟是极忙碌的,有时候忙到吃住都在枢府,清芷连面都见不上,如今再说起这些,才真切地感受到夫君将要远征的心情。 “娘子,娶了你是我此生幸事。” 清芷眉眼弯弯,瞥他一眼:“不必甜言蜜语来哄我,我只盼你平平安安回来就知足了。” “有你等我,我一定回来!” 原本隔着距离的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就靠在了一起,清芷依偎在他的肩头,忽然鼻子一酸,忍不住想到,若是他们有个孩子就好了。 有个孩子,漫长的等待里,她还能有所寄托。 她不知不觉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腹部,这一动作没有瞒过赵初临的眼睛,他捉住了她的手,劝道:“别乱想好吗?” 清芷低语:“我没有乱想,只是觉得……些许遗憾罢了。” “瞎说,我们不会有这样的遗憾。”他揽住她的肩膀,望着清澈的溪水,春风拂面,吹起她额前丝,赵初临给她绾到耳后,哄道:“咱们成婚还不到两年,去掉我忙碌和出差的日子,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我可不愿这么早就有个小东西整日缠着你,那你岂不是没工夫理我了?” 就像小凤哥儿缠着温婉一样,他可听谢江诚抱怨过好几次了。 无论清芷心情有多糟糕,他总能哄她开心,原本清芷也不是悲观的人,被他这样一哄,终是展了笑颜:“哪有你这样做爹爹的。” 因为平南王和赵初临只有这一日的假期,所以一行人并不打算在西郊留宿,预备赶在天黑前回城,清芷和赵初临在溪边坐了一会儿,又去赏了百花,西郊的花开在漫山遍野,比起府里的花园,更多了几分无拘无束的随性洒脱,赏着美景,很容易让人心情舒畅,何况最爱的人还陪在身边。 日光西斜,二人便准备回宅子,等大家歇好了一起出,只是还未回到平南王府的宅子,迎面便撞上来一个姑娘,且是直接撞在了赵初临怀里,莫说赵初临反应不及,就是清芷看到也是一愣。 西郊的几座宅子都是散落各处,山间有铺好的石子小路,树林遮挡视线,赵初临根本没现从一侧冲出来的人,自然那个撞上来的姑娘也没想到她一冲出来就撞在了一个男子的怀里。 赵传还以为是有什么危险,快步上前,就要隔开二人,赵初临就已经先退后了几步,姑娘没了支撑,顺着冲出来的惯性就要往前倒,清芷伸手扶住,她才免遭此难。 姑娘面容白皙,鼻梁高挺,唇红齿白,只是那双手……有些粗糙。 赵初临紧蹙着眉头,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姑娘站稳了身子,打量了他一眼,嘀咕道:“后退也不说一声,我要在这石子路上摔一跤,得多疼啊。” 闻言,赵初临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姑娘又对着清芷道:“方才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扶我一把,我指定得摔倒。” 清芷神色有些尴尬,清咳了声:“姑娘怎么会从林子里跑出来,且是……一个人?” 姑娘回头望了眼身后的林子,淡淡说道:“没什么,就是躲个人罢了。”她说着还不忘四下张望,好像真有人追她一样,可她张望着张望着就看到了赵初临不耐的神色,无语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不就是撞一下,你一个大男子还怕撞吗?” 赵初临岂会与她计较,只是被撞一下不要紧,要紧的是直接撞到他的怀里,还是当着他家娘子的面,于是他的脸就冷了下来。 清芷倒是不怎么在意,见赵初临冷了脸,为避免尴尬,主动问道:“姑娘可是英国公府家眷?” 姑娘眸子微微一亮,笑道:“为何这样问?” “此处宅子不多,离得最近的便是英国公府的宅子,我也是猜测,若说错了,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姑娘点了点头:“算是吧。” “算是?”这话清芷可不明白,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吧? 远处有脚步声响起,姑娘神色一紧,连忙说道:“我先走了,别说见过我啊。” 她说完话就连忙跑开,清芷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她又一头钻进了树林,消失的无影无踪,清芷摇了摇头失笑,还未见过这样的姑娘,一副名门贵女的装扮,手上不但粗糙,行事也这样不按常理。 脚步声渐近,一个华服男子快步而来,不是旁人,正是英国公之子魏文禹。 魏文禹许是也没想到会碰到他们,微微一愣后,上前见礼:“赵三公子,谢大娘子。” 清芷福了福身,赵初临便拱手道:“不知小公爷也来了西郊。” “我为寻人而来。”魏文禹诚实回答,“对了,两位有没有见过一个绿衣姑娘从这边走过?” 方才的姑娘的确身着绿衣,原来魏文禹是在找那个姑娘。 清芷还未开口,赵初临便先说道:“见到了,才往林子里去了,若小公爷现下去追,还来得及。” 魏文禹闻言,顾不得多说什么,道了声:“多谢。”就也一头钻进了林子。 清芷张了张口,无语道:“方才那姑娘明明让我们不要说的,你怎么就告诉小公爷了呢。” 赵初临反问道:“我答应了吗?” “……” 清芷只是觉得,那姑娘都躲到了西郊,躲进了林子,明显是不愿见魏文禹,再者,也不知二人什么关系,怎好冒昧透露人家姑娘的行踪,可她知赵初临被人一撞,对方又那个态度,心里有气,才故意为之,终是没有多说什么。 回了平南王府的宅子,其他人差不多也都回来了,赵初秀奉母亲的命令,倒是一直好好照顾着周召婕,如今见清芷二人回来了,才去禀告父亲,该启程回城了。 第二百六十章 不让他上战场 第二百六十章 不让他上战场 随着大军出,朝廷欲北征的消息迅蔓延开,整个汴京城,仿佛一下子静默了下来。 潘将军带兵直攻北汉都城,临走时立了军令状,势取晋阳,安元修随潘将军一起先行出,可怜谢清菡身怀六甲,却不得不送夫君远征。 临行前,安元修以为她会哭,可她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可她越是这样,他心中就越是不舍和担忧,再有两个月,娘子就要生了,可那时他指定是回不来的,安府不比别处,他一离了,真就只剩娘子一人,他如何能放心。 好在谢清菡的娘家离得近,就算娘家指望不上,清芷也还在汴京,能照应一二,安元修特地去见了清芷,嘱托了许久才离开。 陛下御驾亲征,他们这些人是先去打前站的,赵初临和沈延清等人,则要等着和陛下一同出,此次北伐,陛下钦点武功郡王赵德昭随行,陛下此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陛下怕赵德昭趁大军离京,趁机作乱,毕竟如今朝堂之上仍有赵德昭党羽。 所有人北上,都只有一个信念:灭北汉,实现统一大业。 可赵德昭的心里却多了几分憋屈和不满,并非他不愿北伐,自先皇在世时,就从未放弃过灭北汉、夺回燕云十六州的想法,只是十数年南征北战,占荆湖、灭后蜀、定江南,独留北汉苟延残喘,尚来不及北伐。 他自然是希望承袭其父遗志,可真到了这一天,他也如愿为北伐事业贡献一份力量时,才现……他在北伐队伍中的存在,只是为了消除陛下的顾虑,只是为了陛下能安心御驾亲征。 他本就是多疑的性子,下朝回府后就硬生生吐了血,吓得王灵芸连忙让人喊太医,却被赵德昭一把拽了回来,北征在即,他不能病,天下人都容不得他病。 “王爷,你这是何苦?”王灵芸泪眼朦胧,他们自幼相识,成婚一年多,怎会不了解他的脾性,他心思敏感多疑,便是陛下待他百般好他都会疑神疑鬼,何况陛下屡次三番故意为之,这是要生生逼死他啊。 赵德昭拭去嘴边血迹,跌跌撞撞进了屋子,王灵芸小心扶着他,心中怆然。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就要随军出征了,这一个月定然忙碌,原本不愿现在就告知你,怕以后没有机会,我总觉得,我会回不来。”赵德昭坐于软榻,目光空洞。 王灵芸闻言大惊,紧紧捂住了胸口,“王爷……” “不必忧心,你我夫妻不过一载,我若真回不来,你尽管改嫁,有祁国公在,陛下定会为你做主。” 王灵芸忍不住踉跄半步:“王爷想说的,就是这个?” 赵德昭点了点头,浑身无力,“当初陛下赐婚时,我便不同意,你是知道的,只是与祁国公府联姻,事关社稷,容不得我拒绝,你我成婚一载,我待你冷漠,实在算不得好,我虽活在世上,也不过是副残躯,又何必再耽误你。” 相识这么多年,他似乎从未对她说过这么多话,没想到头一次竟是说这些,王灵芸宁愿他还如从前般冷漠,也不愿听他说这些。 她低眉不语,赵德昭似乎也不愿再多说,微微叹了口气,就将目光落在了窗外,他承认他是很悲观,所以觉得自己回不来的念头就更加强烈,甚至他曾暗暗想过,陛下执意要带他去战场,会不会…… 这几日,平南王府倒是平静如常,清芷心里早有防备,原本很是担忧害怕和不安,可离出的日子越近,她的心就越定,她知道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安心等夫君回家,不让夫君担忧。 可这一日,赵初临和平南王一同进了宫,回来时,一切都变了。 平南王府的书房内,赵初临长跪不起,不论赵初秀在旁边怎么劝说,他都不曾起身,赵初秀无奈,望向了同样沉默不语的父亲,焦急道:“父亲,您和三弟进宫到底生什么事了?” 平南王将目光放在了赵初临身上,沉声道:“旨意已经下了,你就算跪死在这里,我也不会进宫求陛下撤回旨意,而陛下也绝不会因任何人更改。” 赵初临怎么都没想到,陛下和父亲一直都瞒着他,他们根本就没有让他上战场的打算。 “儿子犯的错,理应儿子自己承担,父亲年事已高,怎能再上战场?”当初私调巡卫兵的是他,陛下虽饶恕了他的罪过,却是以让他带兵出征为代价,虽然他也明白陛下是想让平南王主动请缨,却又怕担上个不爱护手足的名声。 可这件事归根结底,只要平南王不主动请缨,只要赵初临自己决心出征,就不会弄成现在的样子,可他不知道的是,平南王早就与陛下通了气,愿意带兵,而他也一直在私下里准备着。 直到今日,赵初临才得知,亏他还做了完全的打算。 平南王语重心长道:“可是你走不开,枢府需要你,北伐的后续补给至关重要,京城需要有人坐镇,陛下将武功郡王带走为的是什么,你岂会不知?从一开始,陛下就不会让你离开汴京,因为信任,所以非你不可。” “父亲在京城也是一样的啊,陛下同样信任您,有您坐镇,胜过儿子万千。” “可你在枢府苦心经营多年,根基稳固,岂是旁人能轻易代替的?纵然是我也不行,再者,我随先帝南征北战,上阵杀敌可以,坐镇后方却是心有余力不足,你莫要再执迷不悟,此事已成定局,与其在这儿期望陛下改注意,不如定下心来坐镇枢府。” 平南王的话铿锵有力,赵初临明知已无更改的可能,却还是想求一求,可父亲态度如此强硬,显然不愿再听他多言,赵初秀听了片刻,才知到底是生了何事。 他大惊道:“父亲要带兵出征?” 平南王已是知命之年,不论贡献给朝廷的钱财,就是前些年跟随先帝立下的战功,也足够他安享晚年,如今却又要披甲上阵,让他们做儿子的情何以堪。 “如果此事不能更改,好歹让儿子随行,三弟坐镇后方,咱们父子一同上阵,我这便去求陛下。”赵初秀转身欲走,被平南王呵斥了回来。 “胡闹,你以为上战场是儿戏吗!如今你在计省,责任同样重大,多为计相大人分忧,也算是帮了为父的大忙了。”平南王上前两步搀扶起赵初临,对着他们两兄弟说道:“你们的孝心我心里都明白,战场虽凶险,可坐镇后方同样是顶着诸多压力,尤其是陛下御驾亲征的时候,前方后方都容不得半点闪失,你们要做的,不比我少。” 赵初临和赵初秀均是神情沉重,他们都不忍,不忍父亲知命之年还披甲上阵,从前父亲尚且身强体壮,那时他们兄弟几个也还年幼,如今他们都已成人,大哥是文臣尚且不算,而赵初临身在枢府,这本应是他的责任啊。 “把你们俩叫来,是有一事要告知你们。”平南王径自坐下,又指了指一旁的座位。 赵初临和赵初秀心里都隐约明白父亲所为何事,坐下后,平南王果然说道:“那便是平南王府的世子之位,原本我还不打算这么早就立世子,可如今却是陛下授意,拖不得了。” 因着平南王妃的缘故,平南王府一直没有立世子,原本他们三兄弟也都不在意,平南王便也一直拖着,就是怕面对王妃的质问,可如今他出征在即,陛下又明着授意,让他出前定下世子人选,他也明白,如今年岁渐长,出征不是小事,再也拖不得了。 赵初秀闻言主动说道:“儿子无能,担不得此等重任,请容儿子偷个懒,平南王府,还是交给三弟比较妥当。” “大哥……”赵初临从来不在乎世子之位,他在枢府的一切都是自己凭本事赚来的,他早就想好了,平南王府给大哥,他什么都不要。 可他才出口,就被赵初秀打断了:“你心里想什么我都明白,请原谅大哥的自私,我这一生被太多东西束缚,后半生只想自由自在的过,若肩上担起了平南王府的重任,不说我才疏学浅力不能及,就算真能担下来,恐怕也没办法活个自在,而你不一样,你有名望、有才能,平南王府只有交到你的手里,才不算辱没。” “大哥别这样说,你在计省当差游刃有余,我们都看在眼里,大哥性情温和、行事稳重,才是最适合的世子人选。” “三弟就不要再推辞了,就当是大哥自私,不愿扛这个担子,大哥从未求过你什么,这件事你就应下吧。” 兄弟二人都为对方着想,平南王如何看不出来,欣喜他们兄友弟恭,笑道:“立谁为世子,不过是谁以后身上的担子重些,这平南王府可不是某一个人的,要靠你们兄弟同心协力,才能家族昌盛。大郎不必妄自菲薄,你心善温和,是你的长处,可你容易心软;三郎行事果断却也有冲动的一面,你们兄弟二人不必比较,为父始终一视同仁,只是世子……” 平南王的话音未落,就见平南王妃推门而入。 第二百六十一章 立三郎为世子 第二百六十一章 立三郎为世子 平南王的话未到嘴边,怔怔看了眼推门而入的妻子。 赵初秀和赵初临兄弟两个不自觉蹙了蹙眉头,这些年,因为立世子一事,母亲不只闹过一次,而平南王府的动荡不安,也和立世子脱不了干系。 “你们父子说什么体己话呢,难不成背着我说我坏话?”平南王妃是端着羹汤进来的,见他们都怔怔望着她,轻声笑道。 平南王不动声色,让赵初秀接过母亲手中的羹汤,才笑道:“看你说的,哪个会说你坏话,你这又是炖的什么汤?闻着挺香。” 平南王妃没有回答,反而盯着两个儿子看了一眼,赵初临神色如常,而赵初秀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让她很是不满。 “你们俩先回房吧,我正好有事要同你们母亲说。”平南王挥了挥手,打了二人。 赵初秀原本想留下,帮着劝说母亲,可他也知道母亲的性子,若是他在,指不定更无法收场,只好和赵初临一同离开。 出了父亲的书房,赵初临回身望了眼关紧的房门,忍不住问了句:“若是母亲知道父亲即将出征,会为他担心吗?” 赵初秀脚步停顿,心里一下子沉甸甸的,在这个家里,真正让母亲关心的,似乎就只有他一个人,就连父亲……他都从未见母亲对父亲有过一个妻子对丈夫的体贴关怀。 以往父亲出征在外,他极少能在母亲脸上看到担忧的神色,从前他总觉得是母亲天性冷淡,喜怒不形于色,她心里定然也是有父亲的,可后来才慢慢觉,母亲的喜和忧都给了自己。 尽管他一直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此刻三弟问这一句,他真的不知该怎么回答,而赵初临也是突然感慨罢了,清芷得知他带兵出征时,那种忧心害怕的神色太明显,而母亲呢,她会为父亲担忧吗? “三弟,你先回去吧,我不太放心,在这儿等一会。”赵初秀拍了拍赵初临的肩膀,沉声道:“以后你肩上的担子就重了,无论有任何磨难,大哥都会与你一同承担。” 父亲纵然还未明言,但世子之位,他们兄弟其实心里都明白,陛下也私下给赵初临透露过,虽然他拒绝了。 赵初临的目光还未曾房门上移开,不知父亲和母亲正在说什么,里头寂静如常,没有他们想象之中的争执,可赵初临知道,若母亲真不依不饶,起码大哥还能劝两句,自己若劝,只会火上浇油。 离了北苑,他从未有过这样不安沉重的心情,心里像是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怎么都移不开,父亲带兵出征,而他坐镇枢府,他承认,这样的安排于国而言是合理,可于家、于他而言……不能释怀。 清芷正在给赵初临打点行装,虽说离出还有些时日,可能早备下就早备下,万一日程提前,也不至于措手不及,她知道赵初临和平南王进宫了,可不知道他们早就回来了。 此刻只以为是才从宫里回来,忙迎上来:“正在给你收拾行李呢,行军打仗不比其它,我只给你备了贴身衣物,别的军营里都有。” 她转身往内室走,手腕却被赵初临一把抓住,便听他喃喃道:“不必收拾了,我不去了。” 清芷愣了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拍掉他的手嗔道:“你不必哄我,我又不会给你拖后腿,你且放心,我就乖乖在家等你回来,哪儿都不去。” 赵初临没有说话,清芷还等着他再开口,房间里沉静下来,她才觉他神色不对,心里咯噔一下:“生何事了?” “陛下让我坐镇枢府,平南王府里……由父亲带兵出征。”他艰难吐出这一句话,眸色猩红。 清芷一下子就感受到了他的无奈和痛苦,扑上去抱紧了他,“不能更改了是吗?” 赵初临点了点头。 清芷陪着他沉默不语,她明白,与其是这样,赵初临一定宁愿上战场的是他自己。 而在书房中,才听到丈夫说要带兵出征的平南王妃,愣了片刻却是说道:“王爷要随陛下出征,那大郎的婚事便在那儿之前定下来吧,王爷觉得呢?” 平南王心沉了沉,点头道:“只要大郎不反对,我没有意见。” 平南王妃开始在心里盘算怎么让大郎接受与周尚书家这门亲事,片刻后,平南王忍不住问道:“你没有别的要说了吗?” “定下出的日子了吗?” “这个月底,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 平南王妃算了算,时间的确挺紧张的,虽说只是定亲,但她光劝说大郎,且要费一番工夫呢,嘀咕道:“大郎如今性子拗,我说什么他都不肯听,你好歹也帮我劝劝啊。” 平南王心里止不住的悲凉,三十载夫妻,他都抓不住她的心,真够失败的。 “还有别的话吗?” 平南王妃想了想,开口:“大郎……” 她的话被打断,“除了大郎的事,没有别的话了吗?” 她就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望了丈夫一眼,言道:“出征在外,多加小心,我会家里等你回来。” 明明是饱含深情的话语,可从她口中说出来,平白多了几分应付的意味,平南王定定望着妻子,问道:“你这话,是真心的吗?” 平南王妃峨眉紧蹙,手指收拢:“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些话,平南王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可被他生生忍了下来,他与妻子能走到今日实属不易,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对于面前之人,纵然满腹深情被她的冷漠消耗许多,他仍是倍加珍惜。 “没什么,玩笑而已。”平南王扯了扯唇角,尽管不愿面对,可立世子一事,还是要与她说清楚:“陛下让我在出征前立下世子人选。” 原本还因丈夫方才的话不满,此刻听见立世子一事,平南王妃心一下子揪了起来,问道:“王爷选定了吗?” 平南王点了点头:“是陛下授意,立三郎为世子。” “三郎?怎么轮都轮不到他吧?”平南王妃腾地站起身,就连声音都提高了不少。 平南王微微阖目,一提起这个话题,他就有些疲累,但又不得不面对:“大郎性子软,在朝中名望也不如三郎,且立三郎为世子乃是陛下授意,并非我独断。” “可你敢说,这不是你的本意?” “是又如何,三郎行事果决,又深得陛下信任,前途不可限量,由他承袭平南王府再合适不过。” “说到底,不过是你的偏心!”平南王妃冷冷望着他,心中隐隐有丝恨意。 平南王叹道:“对于他们兄弟三人,我从未偏心过谁,若说偏心,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么,真当我丝毫不知吗?” 儿郎和三郎受过多少不公平的待遇,他心如刀割,所幸他们兄弟间不曾有过隔阂,不然他绝不会置之不理。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她眼睛渐渐湿润,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落下。 平南王似陷入回应中,轻声道:“二郎和三郎是你亲生,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是你真切体会过的痛,当初怀二郎时,他在你肚子里就爱闹腾,闹得你成宿睡不着觉,你说将来要送他去学武,好好磨练磨练,我说等生下来,我替你教训他。怀三郎时,他倒是省心,可分娩时是难产,你也为此坏了身子,不然你说还想要个女儿的,你还记得吗?” 面前的男人,待她数十年如一日,她并非泥塑木偶,她也有心,只是她的心给了旁人,漫长的岁月里,她有时忍不住会想,若当初她爱上的是他,她一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奈何造化弄人,她嫁给他时,已经心有所属。 面对他的问题,她答不出,并非是她忘记了,而是她真的说不出话,三十年,回忆有很多,多到占据了她大半个人生,可最深最痛的记忆却是关于另一个人的,她便经常选择性遗忘与平南王有关的一切。 平南王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继续说道:“我们若能有个女儿,一定如你一般倾城,算一算,现在也该到了出嫁的年纪了,我一定很不舍,就像当初不愿你嫁给别人一样。” 平南王妃紧紧握着双拳,指甲陷进肉里,才恢复一丝神智,僵硬说道:“陈年往事了,提那些做什么?” “是啊,陈年往事了,一晃都三十年了,可你嫁给我时的模样,我还记忆犹新,那时我觉得,没有什么事能比我娶到你更让我开心的了。” “你待我很好,我心里都明白。”这话是真心的,她无法否认。 “不,是我错了,我错在当初不该一意孤行,如果当初我让你们走了,你说不定还会感激我,也好过让你恨我。” 尘封在心底的往事,如洪水般涌了出来,令平南王妃头痛欲裂,险些站不住,当初她走的了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三十年不曾提起的往事,你如今说来到底想做什么!”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大郎不是他亲生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大郎不是他亲生 赵初秀站在书房外头,听着原本平静的房内突然传出母亲歇斯底里的喊声,他心下一紧,正准备敲门,就听父亲叹道:“放过大郎吧,也放过你自己,三十年了,我的罪孽还还不清吗?” 赵初秀才要敲门的手一顿,紧握成拳。 平南王妃侧过目光,问道:“是我做的不够好吗?我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疼,我还要怎么做?” 一场大战,少则数月,多则几年,平南王这一走,也不知几时能回来,二郎去了金陵,一切安好,三郎承袭世子,他也不担心,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大郎。 平南王缓缓走到妻子面前,耐心说道:“你待他的好,任何人都不能否认,他若敢对你不敬,我第一个饶不了他,可他已经长大了,有他自己的人生,咱们不能过多干涉,我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回来,唯一恳求你的就是大郎的婚事,就让他自己做主吧。” 平南王妃没想到他会用“恳求”二字,且是为了大郎,她的心里竟也有一丝刺痛,只是快到她还来不及捕捉就消散了,“周尚书家的姑娘哪里不好了?样貌品性皆是出挑,他本就该配这样的女子。” “你怎么就不明白,并非周姑娘不好,而是她非大郎所爱,大郎已经有一段失败的婚姻了,若要再婚,就让他选个心仪之人吧。” “若他一直没有心仪之人,难不成一直不成婚?”平南王妃何尝不想满足儿子,难道她愿意看着儿子伤心难过吗,可儿子喜欢的为何偏偏是谭府甚至林府那样人家的姑娘,高门大户家的姑娘怎么就入不了他的眼? “与其同一个不爱的人过一生,还不如独身一人。”平南王沉沉说道。 平南王妃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与其同一个不爱的人过一生,还不如独身一人,她怔怔道:“那当初,你为何执意要娶我,你明知、明知我……” “我就不能有私心吗?”平南王铁血沙场多年,已经许久不曾情绪失控过,可他再硬的心肠,也架不住她问一句当初为何娶她。 长街相望,他对她一见倾心,打听了对方的家世后,便托媒人上门,对方父母爱财,一听是当地富,忙不迭就应了下来,平南王当时并不知,她心中已经有了他人,直到两人定了亲,她与那个男子偷偷见面,正好被他撞见。 她求过他,想让他退了这门亲,所有后果她愿一人承担,可他到底是有私心的,自己喜欢的姑娘,且已经和自己定亲了,还有什么理由退亲?他咬着牙没退,虽然最终如愿娶了她,可也说不出这样做是对是错。 三十年了,自从那个人死后,他们二人始终不亲不淡,维持着夫妻表面的平和,他不是没有努力过,他这一生,把所有的温情都给了一个女人,只是他真的没有办法换得她的真心。 大概不爱就是不爱,没有道理可言。 从前种种,此时再提又有何意义,且这些事,如果可以,他宁愿一辈子都不提起,平南王吐了口气,缓了缓情绪,才又说道:“既然你觉得当初是个错误,那更不该让大郎重蹈你的覆辙,他心里的痛,你该切身体会过,为何就不能为他想一想?” 说出这样的话,平南王像是拿针往自己心口上扎,如果当初是个错误,他又算什么? 平南王妃突然笑了起来:“可是当初谁为我想过呢?我求过爹娘,求过你,可你们有一个人放过我了吗?” “够了!”他听不得这样的话,三十年了,她还不曾放下过那个人,让他如何承受的了。 “你不想听,我偏要说。”平南王妃清冷的脸上怔怔落下泪来,恨恨言道:“你们逼我还不够,还逼死了他,我恨你们,该死的明明是你们!” 几十年夫妻,她最是知道什么样的话能惹怒他,可她不知道的是,比起怒火,他更多的是心痛。 “你想让我给他偿命?”平南王静静问出口。 她反倒是愣了,最开始的时候她的确这样想过,可她下不了手,但那些恨意依旧在她的心底,不曾有一刻忘记。 “你死了有什么用,他再也活不过来了。”她喃喃自语,而只有提起那个人时,她面上才是难得的柔情。 平南王看在眼里,只觉得痛到无以复加,他忍不住问出了口:“所以你因为恨我,连我的孩子也一起恨?可二郎和三郎同样也是你的孩子啊。” 平南王妃失了理智,没反应过来他为何只说二郎和三郎是他的孩子,此刻她突然抬眸悠悠说道:“我可以不再干涉大郎的婚事,只要你把世子之位给他,只要他成了世子,他想娶谁,我再也不干涉了。” “你拿大郎威胁我?”他觉得好笑,可偏偏他真的放不下大郎。 “他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你倾注了最多心血的孩子,你那么爱他,一定舍不得看他痛苦吧?” 平南王已经有很多年不曾流过泪了,甚至他都不记得上一次流泪是为了什么,可是这一刻,他的眼睛却渐渐湿润了,一下子抓住妻子的肩膀,质问道:“大郎根本不是我的孩子,你当真以为我毫不知情?”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不只让平南王妃彻底僵住,更让门外的赵初秀失了魂魄。 “你、你……” “从你才怀上大郎起,我就知道了,我也恨过,可我做不到,比起恨你,我更愿意包容你,包括你和那个人的孩子,我视如己出,几十年守着这个秘密不曾透露过半句,可你呢?你心里只有大郎,让二郎和三郎受了那么多委屈,作为父亲,我难道不痛心吗?” 平南王妃惊恐的双眼望着丈夫,“你早就知道了,怎么会……不,你在诓我,大郎是你的孩子啊,他是你的孩子啊。” 她止不住地后退,后背撞上了书案,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此时此刻,她只想逃得远远的,可她再也迈不开步,两条腿似有千斤重。 平南王没有再逼迫她,沉声道:“不要让大郎知道,我不希望他心里有任何隔阂,这么多年了,你说得对,大郎他就是我的孩子。” 他原本也以为自己会无法公平的对待大郎,可大郎出生后,小小一个被他抱在怀里,他所有的芥蒂就都没了,孩子是无辜的,孩子的母亲又是他最爱的女人,他何不包容大度一些,用余生好好对待他们母子。 后来又有了二郎和三郎,大郎性情温和,待弟弟们很有长兄的样子,他心里欢喜,便打算将这个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若不是今日又提起那些往事,若不是妻子故意惹怒他,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来。 “所以,你是因为知道他不是你的孩子,才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立他为世子?”平南王妃早已泪流满面,这么多年,她费尽心机为大郎筹谋算计,为他所争得的一切都像是一个笑话,她在他眼里就是个笑话! 他一定觉得自己很蠢,明明知道大郎不是他的孩子,还一直瞒着,看着她像个小丑一样为大郎谋划,却不知,从一开始,他就是知道的。 平南王觉得自己很失败,三十年如一日不能得到她的心就罢了,可这么多年,都没能让她对他有丝毫的了解,她竟然会这么想他。 “立世子一事,和大郎是否我亲生无关,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从来都当大郎是我的孩子,从前的事都过去了,我不想追究,从今往后,我待你们母子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不!你都知道了,都回不去了!”平南王妃想到这么些年,自己一直在丈夫耳边说的那些话,她一遍遍提起大郎时,他的心里该是嗤笑她的吧? 看着她像个小丑一样在他面前表演,而他一切都心知肚明。 “大郎是他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我想给他最好的,原本我能给他最好的,可是都没有了,你心里定然在笑我吧,笑我不知羞耻,笑我痴心妄想为大郎夺取原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 “我从未这样想过,我只是心痛,为大郎心痛,也为二郎和三郎心痛!” “道貌岸然!”平南王妃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她扶住书案一侧,才勉强撑起身子,“你既然已经保守了近三十年,为何偏偏此时提起?就因为立世子一事!因为你要上战场,因为你从未想过要将家业传给大郎,所以你连这个秘密都不再守了,只为让我和大郎断了念想!” “你竟这样想我?”平南王浑身刺痛。 “不然我该怎么想?” 她扶着书案,身子一点点往下移,平南王顾不得多想,就要上前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突然听见门外一丝不寻常的动静,他将妻子抱到软榻上后,急急去开门。 打开门一看,地上一滩血迹,而赵初秀捂着胸口站在门前,他的心重重沉了下去。 第二百六十三章 往事如烟 第二百六十三章 往事如烟 “大郎!”平南王一把扶住儿子。 赵初秀唇边还有血迹未干,他是生生吐了血,倒在了父亲的怀里,平南王半蹲下身躯,稳稳托住儿子,赵初秀大恸,动了动唇,却只喊出两个字:“父亲……” “阿爹在,我在,大郎你别多想,什么都不要想,阿爹这就让人喊太医来。” 赵初秀自幼体弱,只因平南王妃怀他时,也正是那个人身死之时,她伤心过度,孩子险些就没了,生了下来也比别的孩子体弱一些,平南王没少费心思,比起赵初毅和赵初临,他的确在赵初秀身上倾注了更多的心血。 “父亲,阿爹……”赵初秀除了喊一声爹爹,根本说不出别的话来。 平南王妃在书房里,原本突然听到这些消息后撑不住的身子,听见门外大郎的声音,一下子又绷了起来,她几步踏了出来,却先现了地上殷红的血迹。 “大郎!”她急急喊了声,身子一软,昏倒在他们父子面前。 平南王手忙脚乱,又去抱妻子。 因为他们父子几个要议事,院里的下人早被平南王打走了,此刻外头的小厮使女听见院里响动,探了头来看,顿时大惊失色,忙喊了人进来。 平南王急忙吩咐道:“将大公子抬回屋里,快去请太医来。”他自己则一把抱起了妻子往屋里去。 自齐敏儿死后,阿荇便不大关注北苑的事了,原先是怕齐敏儿暗地里使坏,要替她家姑娘盯着点,如今却是不用了,是以北苑生这么大的事,清芷和赵初临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还是平南王让人来喊赵初临去看一下大郎,赵初临这才知晓大哥和母亲都昏倒了。 他赶到北苑时,太医还没来,平南王妃昏迷不醒,而赵初秀人虽醒着,却有些神志不清,赵初临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平南王一直守在妻子身边,分不开身去看儿子,只好把三郎喊来。 而赵初临根本不知生了何事,大哥又是这副样子,他什么都问不出来,只能干着急,好在太医很快过来,平南王妃是一时惊吓过度才昏迷,没什么大碍,赵初秀却是心病,突然听到自己的身世和父母之间的纠葛,根本接受不了,选择性的逃避。 太医只能开了方子,给他二人养着身子,至于旁的,且要家人多多劝慰了。 平南王在妻子安睡后,才来了大郎的房中,赵初临还守在塌边,赵初秀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平南王叹了口气,他也很累、很疲惫,可是两边都放不下。 “大郎,先起来把药吃了。”平南王亲自端了药来到塌边,赵初秀目光空洞,半点反应都没有。 赵初临在一旁干着急,忍不住问道:“父亲,到底生何事了?大哥怎会如此?” 平南王止不住地叹息,却说不出口,且这件事并非一句两句能说明白,他摇了摇头,又看向大儿子,沉声道:“你是不准备认我这个父亲了吗?” 半个多时辰没有反应的人,突然转过了脑袋望着父亲,无声落下泪来,平南王重重抓住了儿子的手,“你是阿爹的孩子,永远都是,任何人都不能说一个不字,好好吃药,养好身子,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会如实告诉你。” “父亲……”赵初秀声音嘶哑,这两个字很轻,但平南王听到了。 “你若因此一病不起,你母亲的命大概也就没了,而我将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大概也会随你母亲而去,你忍心吗?” 赵初秀双眼不停流着眼泪,他怎么都没想到,他不是父亲的孩子,他竟然是母亲对不起父亲后生下的罪孽,而他这个罪孽,却得到了父亲那么多的爱。 从小到大,父亲的谆谆教诲、音容笑貌,不停在他眼前浮现,甚至父亲在出征前唯一恳求母亲的事情也和他有关。 “我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回来,唯一恳求你的就是大郎的婚事,就让他自己做主吧。”父亲不久前说的话,犹在他耳边回响,想到这些,他只觉喉咙处又是一股血腥,趴在榻沿猛咳了几声,吓得平南王和赵初临浑身一紧。 赵初秀见到父亲和三郎如此关心自己,想到他们父子、兄弟几十年的情意,那是无论什么东西都代替不了的,和血脉无关。 他撑着身子倚在床榻上,赵初临怕他撑不住,扶了扶他,他拍了拍弟弟的手背,声音虚弱:“我没事了,把药给我吧。” 平南王将药送到他面前,没有让他接,而是舀了一勺送到他的嘴边,赵初秀登时鼻子一酸,故作玩笑道:“父亲还当我是儿时啊,我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要父亲喂药不成?” 儿时体弱,父亲没少在榻前悉心照料,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他不是父亲的孩子,而父亲一早就知道。 赵初临见状,连忙从父亲手中接过药碗,说道:“大哥身体虚弱,我来吧。” 赵初秀没有再推脱,实际上他的确是浑身无力,直到他把药喝了个见底,平南王才开口:“你安心歇着,好好养身子,至于旁的事……不必多想,不会有任何改变。” 赵初秀知道父亲指的是什么,他当然知道父亲待他绝不会改变,父亲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他并非自己亲生,却视如己出,给了他最无私的爱,他倾尽一生都无法偿还。 “阿爹,谢谢您,您永远是我的阿爹,唯一的父亲。” 平南王听见这话,忍不住动容,“傻孩子,我当然是你的父亲,别多想了,把身子养好,你母亲大概也该醒了,你也知道她的脾气,旁人都劝不住,你还要帮父亲多劝劝她。” 赵初秀点了点头,母亲一向心高气傲,如今却知道自己一直努力埋藏的秘密,其实父亲一早就知晓,她定然难以接受,可让他劝,他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导。 且不知为何,从前的事,他并没有那么想知道,甚至关于他的亲生父亲,他也没有去了解的欲望。 平南王嘱咐儿子好好歇着,就与赵初临离了,赵初临跟随父亲去了母亲的房间,平南王妃还没有醒过来,他就被父亲喊去了书房。 他心中有许多疑问,可看着大哥和母亲的模样,他不敢问,他想象不到有什么事能让大哥当场吐血,让他如此承受不住,可生这样的大事,赵初临以后又是要承袭世子之位的,平南王总得告诉他。 在此之前,赵初临想象过无数种母亲偏心的原因,许是因为大哥是母亲的第一个孩子,许是因为大哥从小体弱,再或是别的原因,却如何都没想到会是如此。 大哥竟然是母亲和别的男人的孩子。 平南王成婚时,虽然知道妻子已经心有所属,可他总觉得只要自己倾心相待,妻子总能感受到他的好,回报以真心,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成婚不过一年,妻子就与人私通,且还怀了孩子。 那一日,他将自己关在房间,想了许多,甚至想过杀人。 可莫名地,他想起成婚前妻子的哀求,求他退亲,求他成人之美,他狠心没有答应,才造就了如今的一切,他能怪妻子吗,是自己棒打鸳鸯,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现,如果不是自己突然托媒人提亲,大概她能如愿以偿嫁给心中那个人。 平南王选择了原谅,选择了埋藏在心底,可那个男人,不可能再留在金陵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通了路子,让那个人在金陵待不下去,他只想赶他走,赶得远远的,离他的妻子远远的,可平南王没有想到,那个人会羞愤地选择自杀。 也就是在那时,妻子有了身孕。 如果一定要说是谁的错,平南王想着,自己也是有一部分责任的,他错在不该对她一见倾心,费心尽力娶了她,才造就了后面这么多错事和遗憾,这些年,妻子偏心大郎,他也佯装不知。 平南王诉说这些往事时,赵初临始终未一言,这件事对于他的震撼太大,他还一时消化不了。 平南王以为自己会耻于说出口,可真的开了口,才觉很多事情都淡了,三十年很漫长,足以抹掉许多事情,他不后悔当初选择了原谅和包容,不然他就不会有大郎这个孩子了。 原本是非对错就没有那么简单,他也有错,他该承担。 平南王妃心力交瘁,一觉睡了很久,醒来后也不大爱说话,她这一生,自那个人死后,就只为大郎而活,从前为他筹谋万贯家财,后来是世子之位,可如今什么都没了,那些东西原都不属于大郎,只是她一直自欺欺人罢了。 赵初临来看过她,恭敬问了安,平南王妃也不搭理他,从前也许赵初临还有几分不甘,此刻却也释然了,并非是他与二哥不够好才不得母亲喜欢,而是母亲从未把他们二人当自己的孩子看待过。 在母亲的心里,只有与那个人的孩子。 第二百六十四章 质问婆母 第二百六十四章 质问婆母 赵初秀的身子将养了两三日,已经恢复了不少,平南王与他促膝长谈了一番,赵初临也每日都抽时间来看他,兄弟两个说说话,甚至比从前更加亲密。 只是平南王妃,谁都不肯见,就连赵初秀,这几日都没能见上母亲一面。 然而旁人不知道的是,赵初秀从心底里竟然不愿见母亲,说不上是怪罪还是逃避,他就是觉得母亲不应该,他对那个所谓的父亲没有任何感情,他为阿爹不平。 出征在即,平南王纵然放心不下家里,也没办法两头兼顾,而赵初临也在为陛下御驾亲征做准备,每日忙到很晚才回府,清芷在平南王妃身边照料,平南王妃一句话都没对她说过。 赵初临知道后,便劝道:“如今母亲谁都不想见,有使女会照顾好她,你不必担心,她既不搭理你,你也别去了。” 清芷知道他是因为顾不上她,又怕她在家里受了委屈,柔声说道:“你和父亲都在为出征做准备,家里就交给我吧,我虽没办法解开母亲的心结,可至少能把这个家守好。” 赵初临很是疲惫,每日都只能睡两三个时辰,清芷不愿多扰他,催促他赶紧休息,家里一切有她,不必担心。 赵初临感激她的贴心,也愧疚于将乱糟糟的家交给她一个人,缓声道:“母亲的脾气就是这样,她生养了我,我尽一份做儿子的义务,但你若觉得受了委屈,不必为我容忍,这不是你该承受的。” 清芷笑道:“母亲连话都不与我说,我能受什么委屈?倒是大哥,今日他来看望母亲,母亲说累了想休息,明显就是借口,而大哥也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之后再未来过,我总觉得,大哥有些不寻常,却说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初临和平南王都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是没时间顾及家里,而清芷是弟媳,又非亲妹妹,总不能去找赵初秀谈谈心,也是有心无力,只能干着急。 “明日我抽个时间再去看看大哥,事情毕竟已经生了,总要有个过程,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让大哥舒心,也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免得彼此生分了。” 纵然父子兄弟间并无隔阂,可突然得知自己并非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任何人都无法接受,赵初秀已经很想得开了,要想完全回到从前,且要有个过程,等他自己心里完全放下。 翌日一早,赵初临又很早就离了府,清芷吃过早饭去了北苑,在平南王妃院外遇见了徘徊的赵初秀。 “大哥。”清芷盈盈见礼,问道:“大哥身子如何?瞧着大好了。” 赵初秀点了点头:“已经没什么大碍,这几日辛苦你了。” “一家人何必见外,大哥是来看望母亲的吗?怎么不进去?” 赵初秀一愣,却是道:“我只是出来透透气,母亲应该在歇着,我就不进去了。” 清芷也不能勉强,大哥有心结也是正常,好在他不曾糟蹋自己的身子,此时看起来,状态也还不错,清芷便放下心来。 平南王妃坐在廊下,阳光和煦洒在身上,远远看着,整个人都温和了不少,清芷心里定了定,恭敬上前行礼问安,平南王妃眼眸抬了抬,看她一眼却未开口。 清芷径自去问使女和嬷嬷,平南王妃今日起身后可有何不适。 待清芷再回到平南王妃面前时,平南王妃实在忍不住,蹙眉道:“我又不是个死人,用不着你们这样小心,我身子很好,你回去吧,不必再来了。” 清芷淡淡说道:“可母亲今早没有用饭。” “我不饿,吃不下去。” “母亲昨日就没怎么吃东西。” “谢清芷,你是不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她怒目而视,清芷心中一沉,敛了情绪,平日里平南王妃纵然待她不亲,但总是会好好说话的,大家还能和平共处,像这样冷眼相对的时刻总是少数。 清芷吩咐使女道:“给王妃准备饭食,王妃胃口不佳,准备些清淡的小粥,厨房妈妈自己腌制的小菜很不错,别忘端一碟过来。” “谢清芷,你是装傻还是听不懂人话?平南王府里还轮不到你做主。”平南王妃冷冷瞪着她:“莫说三郎还只是世子,就算他承袭了王位,也轮不到你来做我的主!” “母亲误会了,儿媳只是为母亲的身体着想。”清芷对平南王妃是没什么感情的,甚至说有怨言也不为过,所以不管平南王妃待她多冷淡,她其实心里并没多少波动。 “不必假惺惺,你们少在我面前晃,便是为我着想了。” 初夏的日光还不算太烈,且廊下有风,站久了竟觉得身上有些凉意,清芷望了眼平南王妃单薄的衣裳,径自转身回房拿了个薄毯,又亲自给平南王妃披在了身上。 她这一举动,彻底惹恼了平南王妃,她一把掀了薄毯,扔回了清芷手中:“你到底想做什么!我让你滚,你听不见吗?” 没有一个人是天生爱找骂的,如果平南王妃不作践自己的身体,清芷绝不会多说半句,她不打算去开解她、安慰她,她只是不愿在父亲和夫君这样忙碌时,让平南王妃身体再出什么岔子。 院里的使女婆子都知道王妃的脾气,吓得大气不敢出,就连跟在平南王妃身边几十年的老嬷嬷都暗自为谢大娘子捏了一把汗。 清芷抓紧了手中的薄毯,手指微微泛白,一字一句道:“官人已经好几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陛下御驾亲征在即,前前后后多少琐事要安排打理,他脱不开身,又忧心家里,我看着都心疼,可是您不会在乎。父亲知命之年披甲上阵,每日在校场练兵,回府后还要哄您、安慰您,身心疲惫,您也不会在乎。那大哥呢?大哥那日吐了血,这些天也一直愁眉不展,您也不在乎了吗?” 清芷嫁到平南王府后,一直是温顺恭敬的模样,从未对婆母有过半分不敬,更不要说这般质问过,平南王妃神情有些怔然,不知是因清芷的哪一句。 清芷又道:“我只求母亲不要再让他们担心了,您若一直这样,父亲如何安心上战场,若他有任何意外,您真的一点都不痛心吗?您不妨看一看,父亲待您几十年如一日,从未变过。” 清芷话音才落,平南王妃便站起身来,冷冷望着清芷:“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这就是你们谢家的好规矩,敢来质问尊长,做尊长的主?” “母亲听不进去没关系,原本您也从未将官人放在心上,更何况是我,可人都是有私心的,我为的不是母亲,是我自己的夫君,纵然您有千般不是,可在夫君心中,您始终是他的母亲,您生养了他,他就有一份责任,而他不在的时候,我便要替他尽责。” “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说的对,我从未将二郎和三郎放在心上,是我自己生养的又如何,原本他们的出生就是个错误,他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清芷不知道赵初临听到这样的话该多难过,可她的心真的很痛,她从来不知道,一个做母亲的,心能狠到这样的地步,她渐渐湿了眼眶,忍不住说道:“您自以为是的对大哥好,难道就是正确的吗?大哥走到如今这一步,不全是您的责任吗?他喜欢的,您逼他放弃,他不想要的,您硬塞给他,他没有一日快活过,如果那个人还活着,应该恨您才对,您硬生生把他的儿子逼迫至此,您以母爱为由绑架了大哥的一生,让他没有丝毫自由可言……” 清芷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就重重挨了一巴掌,没有一个人敢在平南王妃面前说这些话,如果清芷不是实在为夫君心痛,也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既然已经说出口,她索性又继续开口:“您自以为爱他,可您有问过他想不想要吗?因为您的偏心,让他在兄弟面前满怀愧疚,因为您的逼迫,让他宁愿毁坏自己的名声来反抗您,还有父亲,纵然当初他是有私心,可也是因为心里有您,他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您的事,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几十年如一日的包容爱护,您真的没有心吗?” “你有什么资格……” “是,对您来说,我就是一个外人,没有资格说这些话,我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可就因为这么多年没有任何人指责过您半句,您就从来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您错了,真的错了!如果不是您,大哥不会有这么多痛苦,他这几日为何极少来看您,您大概还不清楚,也许他心里也是恨您的呢?”清芷身子微微颤抖,手中的薄毯被她紧紧地拽住,她早已红了眼眶,若不是血脉无法割舍,她真的宁愿赵初临没有这样的母亲。 平南王妃捂着胸口猛咳,大郎怎么会恨自己的呢,还有他…… “谢清芷,你口口声声说为我的身子着想,王爷和三郎让你来照顾我,我看你根本就是想气死我,从此这个平南王府,就是你说了算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连我一起恨吧 第二百六十五章 连我一起恨吧 平南王妃被清芷气地病倒了,虽然不是清芷的本意,可就是她的责任,她不否认,那些话是很伤人,她是气极了。 此刻她站在院子里,透过轩窗,看着房间内太医和使女嬷嬷们忙碌的身影,心中自责又懊悔,她昨晚才答应赵初临会守好这个家,今天就把平南王妃气病了。 过了不久,嬷嬷从房间里出来,望了眼门外的清芷,尴尬说道:“大娘子,王妃现下不想见你,你还是先回南苑歇着吧。” 清芷知道,平南王妃的话肯定更难听,嬷嬷说不出口罢了,只是此刻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清芷轻声道:“母亲身边有劳嬷嬷了,若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 嬷嬷应下,又回了房间。 清芷心下叹了声,离了平南王妃的院子,却是没有回南苑,转而让人去通知了赵初秀,赵初秀不是硬心肠的人,得知母亲病倒,还是很快赶了过来。 清芷站在半路上等他,赵初秀连忙问道:“母亲如何了?” “是我失了分寸说了一些重话,母亲一气之下才病倒的。”清芷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赵初秀大概能猜出来,主动安慰道:“你先回南苑吧,母亲这儿有我呢,别多想,不是你的错。” 清芷张了张口,望着大哥略显疲惫的面容,那些倦怠像是从心底涌出来的,很明显,大哥很抗拒去见平南王妃,清芷没法多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离了。 赵初秀在原地怔愣了片刻,他什么都没想,脑海里一片空白,见了母亲又该说什么? 自从那日之后,他虽然也和母亲见过面,但除了寻常问安,二人多余的一句话都没说过,甚至未再提起那日所生的事情,可有些事,不是不提就可以当没生过的。 “大公子,王妃睡下了。”莫名的,听见使女这样回答,他心里反倒轻松了不少。 可还没等他离开,嬷嬷又尴尬的出来说道:“王妃才醒了,听见动静,说是让大公子进去说话呢。” 原来方才是母亲不愿见他,可为何又突然改了主意?赵初秀来不及多想,一只脚就踏进了房间,平南王妃素来爱香,房间里一年四季都燃着香料,以至于她的身上也常年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闻到熟悉的味道,赵初秀心定了定,越过屏风进了内室,母亲半倚在床榻,面色有些苍白。 赵初秀恭敬行礼,平南王妃没有说话,他便率先问道:“太医怎么说?母亲的身子可有大碍?” 平南王妃这才抬眸,恍惚中,她好像在儿子身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其实赵初秀更像母亲,和他的亲生父亲并不大像,可即便只有眉眼间的一点相似,也让她失了神。 从前她不大敢看儿子,不敢流露出半分心思,就连对那个人的思念,也只敢在独身一人时冒出来,她想要给儿子最好的一切,虽然这一切原本就不属于他。 看着母亲的神色,赵初秀深深拧了眉,有许多次,他都觉母亲望着他时,像是在看另一个人,从前他不明白,如今却是说不出的厌恶,母亲怎么还能再想那个人呢?这让父亲情何以堪? “母亲大概是累了,早些歇息吧,儿子晚些时候再来看您。”他丢下这话就要转身。 平南王妃这才开了口:“怎么?如今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与我说了吗?” 他转身的步子一顿,说道:“母亲病体未愈,儿子只是怕扰了母亲的休息。” “你的眉毛像他,其余的地方像我多些,他和你一样,都是极温和的人。”平南王妃唇上一丝血色也无,冰凉的唇边溢出的话,让赵初秀险些失控。 “母亲!”他急急打断,此时此刻,又哪里像是一个温和的人? 看着儿子强忍怒气的模样,平南王妃有些不明所以:“我以为你想知道。” “我一点都不想!” “为何?那是你的亲生父亲。” “我只有一个父亲!”他沉沉回道。 平南王妃怔然片刻,旋即怒道:“你不想认他?你怎可如此不孝,他才是你的父亲啊。” 三十年来,平南王妃有无数次想要告诉儿子真相的念头,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又怕儿子承受不了,她多想让儿子知道,他不是平南王的儿子,他的父亲另有其人,那是一个极温和、极好的人。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儿子得知真相后,会不承认。 “你别傻了,人都是有私心的,纵然表面上对你再好,可王爷终究不是你的父亲,心里能没有半点隔阂?还有二郎和三郎,你什么都争不过他们了,你以为王爷突然提起这件事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顺利地把世子之位传给三郎,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家业传给你,从前在金陵经商时,他就时常把二郎带在身边,到了汴京,又在朝堂上扶持三郎,你还看不明白吗?” 平南王妃自以为语重心长劝说,赵初秀的心却像在滴血一般,眸中一片水雾,模糊了视线。 “他只是话说得好听,怎么会真的毫无芥蒂?他只不过是故意这样说,好让你不再与二郎和三郎争家产罢了……” 平南王妃尚且滔滔不绝,赵初秀抚了抚额,沉声道:“看来母亲的身体并无大碍,儿子先回去了,母亲好好休息吧。” “站住!”平南王妃厉声呵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的话你是半句也听不进去是吧?” 人的情绪忍耐总有个极限,赵初秀回过身,正对着母亲,拧眉道:“立三弟为世子,那是陛下的授意,且无论从哪方面看,三弟都比我合适,而二弟有经商的头脑,能帮衬父亲,父亲自然时常将他带在身边,反倒是我,因为母亲管教严格,也因为自己身体羸弱,从来帮不上父亲半分,已是愧疚不已,后来入了朝堂,我也不如三弟有天分,父亲何尝没有扶持我?不然我怎么能在计相大人面前得脸,得他器重?父亲真心待我,在母亲看来,也是别有用心吗?” “不过都是假象!若他不知道你的身世,我还信他是真心待你,可他从一早就知道,又怎会甘心给旁人养儿子?还是他最恨的人!” “三十年,母亲对父亲,当真没有半分真心吗?”就算是一颗石头,也该捂热了。 从赵初秀记事起,父亲对母亲,几乎是体贴入微,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母亲面前,每次外出经商回家,都会给母亲带礼物,从无例外,年复一年。 奇巧玩偶、饰挂件、绢纱衣裳、精致茶器,且还有母亲最爱的香料,但凡母亲想不到的,父亲总会替她记着,那时没有比较,他觉得自己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了。 可后来有了二弟,再过两年又有了三弟,他才渐渐现母亲待他们兄弟是有差别的,他曾偷偷问过父亲,父亲只是和蔼的摸着他的小脑袋告诉他:“秀哥儿是长兄,要照顾好弟弟们,给弟弟们做好榜样,至于你母亲怎么做,秀哥儿不必忧心,有父亲在呢。” 他以为父亲会训斥母亲,还暗自捏了一把汗,后悔不该把实情告诉父亲,应该自己偷偷劝一劝母亲的,可父亲并没有因为母亲的差别对待而斥责母亲半句,反而待母亲更胜从前。 可看着弟弟们为了引起母亲注意故意犯错,而母亲都不曾理会后伤心的模样,才不过十来岁的他,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他想把母亲对自己的爱分一些给弟弟们。 他还记得小时候三弟经常问他:“大哥,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母亲才不喜欢我?” 那时他已经懂事了,望着弟弟,既愧疚又无奈,只能一遍遍告诉弟弟:“三郎很好,很优秀,母亲没有不喜欢三郎。” 而二弟毕竟比三弟年长两岁,那时已经有些叛逆了,母亲不在乎他,他也不在乎母亲,两边拧着,谁也不搭理谁,他没法劝,两头都没法劝,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两个弟弟。 而他何其有幸,父亲明知他不是自己的孩子,依旧视如己出,两个弟弟没有得到一丝母爱,却没有对他心生怨怼。 这样好的家人,母亲不珍惜,真心待她的人,她怎能不珍惜? 面对儿子的质问,平南王妃只冷冷说道:“如果他没有逼死你的父亲,我对他也许会有感激,可在你父亲死的那一刻,我恨他!” 不过是仗势欺人罢了,因为有钱,就可以草菅人命,生生将人逼死吗? 这些往事,赵初秀已经从平南王口中得知了,那个人会自杀,也是始料未及的,赵初秀并非是非不分之人,他自己会判断,为了此事,父亲已经很是愧疚了。 “母亲既然恨父亲,也不如连我也一起恨吧,我们是一家人,永远都不会分开,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一家人?你还在痴人说梦,你把他们当一家人,他们有没有把你放在心上?这几日,他们二人去看过你几次?” 第二百六十六章 让他休了谢清芷 第二百六十六章 让他休了谢清芷 家事再大,也大不过国事,父亲和三弟为出征做准备,整日忙碌不说,还要担心家里,母亲不但没有半点体谅,还因此责怪他们? 赵初秀真的很累,也很气恼,他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那么抗拒面对母亲,也许他潜意识里知道,母亲的执念太深,谁都劝不了,所有人都觉得只有他能劝说母亲,无形中给了他太大的压力。 “大郎,听母亲一句劝,是王爷他对不住你的父亲,他对你的好都是补偿,是他应当的,平南王府里的一切也有你的一份,母亲可以帮你,我可以帮你的。” “母亲要帮我什么?争夺万贯家产还是世子之位?”赵初秀语气沉沉。 平南王妃怔怔道:“若你想要,母亲都会替你筹谋,二郎离了家自力更生,想必不会再回来了,三郎说他愿意放弃世子之位……” “母亲。”赵初秀低沉唤了她一声,站得久了身子有些僵硬,以至于抬头的动作显得很缓慢,“二弟和三弟都是您亲生,就算您对父亲没有感情,可他们都是您的孩子啊,您怎能如何狠心?” “我狠心?”平南王妃冷冷笑了声:“我从未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又何谈狠不狠心?” 因为当初在怀上他们时,她心里就满是厌恶,要不是身边的人一直悉心照料着,她大概都不会让他们出世,赵初毅和赵初临自小到大,她没有看顾一日,出生后就扔给了奶嬷嬷,她原本就对他们没什么感情的。 赵初秀听见这话,满是不可思议,难道自己生养了一个孩子的事实,可以被轻易磨灭吗? “只有你才是我的孩子,也只有你,才是他的孩子。”平南王妃似喃喃自语,又陷入了回忆里。 赵初秀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母亲的房间,他真的怕自己再待下去会说出多么过分的话,他也能理解清芷为何会忍不住,因为他们都在为自己所爱的人心痛。 陛下将要御驾亲征,这是举国的大事,没有人会去在意平南王府里生了什么,实则大家都自顾不暇。 谢清菡挺着个大肚子,安心在府里待产,周小娘的身份低微,没法来看她,而向氏又不上心,她能指望的,就是安府里的使女婆子,好在这一年多来,因为夫君信重爱护,她也有了自己的亲信,除了自幼陪伴自己长大的小薇,能在屋里头使唤的,对她都很忠心。 清芷在看顾平南王府之余,还不忘每日让人去安府看望二姐姐,谢清菡感概三妹妹的细心,也为了不让出征在外的夫君担心,自己也是小心翼翼,从未出过府门,只一心等着夫君凯旋。 而另一个有着身孕的人,这几日越焦虑了。 谭蓁蓁才三个多月的身孕,胎才坐稳,夫君就要远征,她是将门之女,自是比旁人更能体谅些,若是平时,她不会这样多愁善感,偏偏是才怀了孩子,又是头胎,心中难免害怕不安。 而沈延清出征在即,和赵初临一样忙碌,根本空不出时间多多安慰妻子,好在侯府里有侯爵夫人这个体贴的婆母。 此次北伐,谭家父子留守京都,谭夫人不必顾虑丈夫和儿子,便空出闲来时常劝慰女儿,有母亲和婆母在身边照料,谭蓁蓁的心绪才平稳了些,可谁都知道,她们说得再多,都不及沈延清说上一句。 夜里沈延清很晚才回府,偏偏谭蓁蓁怀着孩子嗜睡,一日里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白日里睡了,晚上也能睡得着,沈延清不舍得惊动她,翌日一早又要早早起身。 他已经连续四五日没有与妻子说上一句话了。 可这日,谭蓁蓁似乎是故意等着他,心里记挂着事,夜里便醒了过来,正好沈延清蹑手蹑脚上榻,望了妻子一眼,抱歉道:“我吵醒你了吗?” 谭蓁蓁睡眼惺忪,望着夫君笑了笑,主动窝在了他的怀里:“你每天都回来这么晚,我早上醒来又不见你的人影,心里便记挂着,算下来,我们有四五日没见了,我想你了。” 沈延清面容疲惫,可听见妻子一句“想你了”,眼眸又亮了亮,谭蓁蓁这人,整日对他嘴上嫌弃得很,甜言蜜语从来吝啬,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想你了,都极少听她说过,怎能让沈延清不惊喜。 可惊喜过后,他便是深深地自责:“对不起,这些时日忽略了你,你还怀着孩子,我却没办法好好陪你……” 柔软的指腹覆上他的唇,谭蓁蓁轻摇了摇头:“我又不是不讲理的野蛮女子,我的父兄都是武将出身,我怎会不体谅你?你不必顾虑我,婆母每日都来陪我,母亲也时常过来,我好得很。” 她其实担心极了,就像当初沈延清奉命去杭州接吴越王入汴京时,她满心害怕一样,怕他回不来,可她不能害怕,不能让他担心,不然他出征在外,如何能安心。 沈延清将妻子抱在怀里,柔声道:“孩子出生前,我一定回来。” 纵然知道何时归程不是沈延清说了算,可听到这句话,谭蓁蓁心里还是安定了不少,她也希望孩子出生时,就能见到父亲。 四月末,平南王请旨立三子赵初临为世子,陛下允,从此赵初临就不再单单是平南王府的三公子了,就连人们的称呼也该变了。 同时,离陛下御驾亲征的日子,只剩下两日了。 平南王跟随陛下出征,又是在这样的时候,立世子一事办得悄无声息,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堂而皇之登门道喜,只是遣了人送来了贺礼,清芷让阿荇和小莲一一登记。 北苑里,平南王妃身子已经大好,赵初秀也已经恢复了在计省的差事,毕竟出征在即,各处都很忙碌,他已经歇了这么久,计相大人派人询问了好几次,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去办差。 赵初临和清芷来给平南王妃请安时,平南王妃没允许清芷入内,清芷知道,平南王妃是还在怪她那日说的那些话,赵初临本想转身就走,清芷却道:“那你自己进去吧,替我问母亲安。” “她既厌烦了你,想必也不会给我好脸色,我也不去便是。” “别说气话,好不容易今日得了空,快进去吧。” 赵初临已经有十来日没来过北苑了,一是实在抽不出空闲,二是他也知道母亲不愿见他,只是今日,平南王妃竟主动让他进去,他倒有些意外,只是却把清芷撇在了门外,他心里便有些不快。 在清芷的劝说下,赵初临还是走了进去,平南王妃坐在外室调香,浓重的香味让赵初临蹙了眉,忍不住问道:“母亲屋子里换了别的香?这个香的味道未免太重了些。” “香料可调节人的心情,心情越差,香的用量便要越足,不然如何抚平心中不快?”平南王妃轻轻拨弄香炉,不曾抬头。 赵初临自然明白母亲为何不快,这两日平南王府的大事便是立他为世子了,但他并不打算跟母亲谈这个,只是恭敬道:“儿子近些时日太过忙碌,没有及时给母亲问安,还望母亲不要怪罪。” “不敢,从今平南王府里便是你说了算了,我如何敢怪罪?” “母亲此言差矣,平南王是父亲,并非是儿子,而就算儿子以后承袭了爵位,也大不过父亲和母亲。” 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平南王妃嗤笑了声,并未放在心上,反而笑道:“你既这样孝顺懂事,母亲的话,你也该遵从才是。” “不知儿子哪里惹母亲不快了?母亲有事,只管吩咐便是。” “我让你休了谢清芷,你会照做吗?” “不会。”他想都没想,直接回答。 平南王妃目光幽冷,扬了扬唇:“这样看来,你也并未将尊长放在眼里啊。” 清芷还在外面等着,赵初临怕这些话被清芷听见,不耐烦道:“母亲到底想说什么?枢府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儿子可能没多少工夫耽搁下去了。” “来给我问安,你觉得是耽误工夫?” “不然呢?”他反问,心中已无任何波澜,“陛下御驾亲征,我留守京都,之后必然时刻关注着前线,只怕同样没有空闲,如果不是想让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我有这个工夫多陪陪娘子不好吗?何必来听母亲冷嘲热讽?” 平南王妃大概是心里当真没有这个儿子,听见这样的话也不恼,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就连你也终于装不下去了吗?前些时日谢清芷公然指责我,气病婆母,如今你又来言语冒犯,你们两口子是当真不怕旁人说闲话啊。” “公道自在人心,反正不管我与清芷怎么做,在母亲眼里都是错的,大家都很累,没有人愿意一直陪母亲闹下去,可那个肯一直包容母亲的人,偏偏母亲又不珍惜。” 就连赵初秀都不大打理平南王妃了,可平南王还是坚持一有空就来看她,纵然每次都得不到她一个笑脸,他却依然甘之如饴。 第二百六十七章 他根本不够爱你 第二百六十七章 他根本不够爱你 平南王妃油盐不进,赵初临也不打算劝她,就像他说的,大家都很忙,也都很累。 “你来问安,也并非真心尊我敬我,不过是为了你的好名声,不是吗?世子殿下。”平南王妃斜着目光望着面无表情的儿子。 赵初临眉头微不可察跳动了下,淡淡开口:“随母亲怎么想吧,儿子先告退了。” “站住!你当初明明说无心世子之位,可如今怎么没见你有半分拒绝?你心里定然很得意吧?这招以退为进实在是高明。”她就知道不该信他,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无心世子之位,说不会和大朗争什么,结果呢,最后什么都是他的。 望着母亲的怒容和翕动的双唇,赵初临突然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只知道她在不停说着什么,而他半句都没听进去,等母亲住了口,他才似回过神,就算不为旁人,便是为了父亲,赵初临也不愿与母亲闹得不可开交。 名声是其次,他真的不愿父亲在中间难做。 想了想,他还是问出了口:“母亲到底想要如何?” 如果换做是旁人,他有千百种手段对付,可偏偏对方是他的母亲,哪怕是没有任何感情,但血脉相连,终归割舍不掉,他不能用对付旁人的方法去对付她,何况父亲那么在乎母亲。 平南王妃扬唇,似笑非笑:“我不是说了吗?想要你休了谢清芷。” “看来儿子与母亲,的确没什么好谈的了。”赵初临不再逗留,转身大步离去。 清芷还在房外等着,她知道赵初临不会待太久,果然才一盏茶的工夫,他就出来了。 “母亲怎么样?身体是否已经大好?”清芷上前问道,自从她把平南王妃气病,就没被允许再来请安探望。 赵初临牵起她的手往外走,说道:“没什么大碍,你不必自责。” “你现下还要去枢府吗?” “先陪你用了饭再去。”已经许久没有陪她好好吃顿饭了,这些天不论是身体还是心里,都极度疲乏,而父亲又即将出征,他忍不住担心。 他的心思,清芷最能感受得到,他几乎很少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自责和担心的情绪,因为当初赵初临之所以私调巡卫兵,也是为了她,他怕清芷会多想。 这个男人,体贴入微地照顾着她的情绪啊。 大概是平日里用饭都是应付了事,只为填饱肚子,而此刻有清芷陪着,怕她嗔自己不好好用饭,便多吃了些,没想到她反而关切问道:“是不是在枢府里没有好好吃饭?” “……”赵初临无奈道:“我就是怕你这样说才多吃了些,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倒是你在家里,别总是惦记这个又惦记那个,反倒是把自己忘记了。” 赵初临知道清芷每日都会遣人去安府,也每日都去北苑给母亲请安,纵然母亲从来不见她,她就是努力想把所有人都照顾好。 因为离出征只剩两日,平南王被陛下勒令回府养精蓄锐,预备两日后出。 清芷用了饭顺便消消食,便将赵初临一路送出了府,才要往回走,平南王便回府了,清芷迎上前,唤了声:“父亲回来了。” 平南王将缰绳扔到小厮手中,与清芷一道进府,问道:“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才送了官人离开,左右我闲着也无事,就多站了会儿。” 平南王点了点头:“你母亲今日进食如何?” 从平南王府立了世子,平南王妃又一直神情恹恹起,府里大小事务渐渐地都交到了清芷手中,王爷和世子都忙碌,大公子又心情不好,府里的下人都不敢去烦他们,几乎一有事就来找清芷。 如今,就连平南王妃每日进多少食,都有人来向她禀报了。 “母亲早上的时候一直都很好,就是……午时官人去问安,许是又惹母亲不高兴了,她到现在都不曾吃东西,我正准备再过去趟呢。” 平南王面上隐有倦色,微微一叹:“你回去歇着吧,不必过去了。” 清芷知道,想必平南王会有话和平南王妃说,毕竟他还有两日就要出了,便应下:“若父亲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清芷。” 平南王欣慰地点了点头,这半个多月,平南王府里生了这么多事,多亏了有清芷,不然不知该乱成什么样子了,偌大的一个王府,人人都自顾不暇。 “我走后,府里就交给你了,你母亲脾气不好,有时候难免让你受了委屈,你别往心里去,三郎若待你不好,等我回来再教训她,这几个月就先辛苦你了。” 平南王这些话,实在令清芷惶恐,慌忙说道:“父亲若是这样说,便是没把清芷当一家人,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平南王朗声笑了笑:“是我说错了话,一家人不计较这些。” 在拱桥处与平南王分开,走了一段路清芷回头看了眼,现平南王去了厨房的方向,她忍不住感慨,有这样好的夫君,平南王妃怎么就不知足呢? 也许是活着的,永远无法和死人比较吧。 平南王妃并非是被赵初临气着了才不肯用饭,实则自己不关心在乎的人,是没办法气着自己的,她生气的原因是大郎好些时日不见她了,她有时候让人去叫他,他总是说身子不舒服。 平南王妃担心儿子要去看他,又被他拦在了门外,说是怕自己的风寒传给母亲,不过都是借口,平南王妃如何不知,可她就是拿大郎没有办法。 她真的怕逼急了,会永远失去他,就像失去那个人一样。 “王妃,王爷来了。”嬷嬷望了眼窗外,低声在平南王妃耳边说道。 平南王妃眼睛都没有抬一下,说道:“就说我累了,正歇着呢。” 话音才落,平南王便走到了门前,且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一脚踏了进来,直接说道:“听说你中午没用饭,我特地吩咐厨房给你做的,端进来吧。”后一句,是对着身后的四五个使女说的。 使女们鱼贯而入,可口的饭菜已经摆在了外室的桌子上,平南王妃看着她们一连串的动作,挑挑眉:“我没什么胃口,都撤了吧。” 使女们身子一僵,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王爷冲她们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平南王妃身边的嬷嬷见状,也跟随使女一同离开了房间,平南王妃无奈道:“不管你说什么,我没胃口就是没胃口,我吃不下。” “是三郎惹你生气了?” 平南王妃一愣:“他?” 旋即她便明白了过来,嗤笑:“看来如今这个王府真是谢清芷做主了,连我没用饭她都知道,而她也的确会做人,府里的一切动静,转身就跑去告诉你。” 听见王妃这样说,平南王忍不住道:“清芷是个好孩子,这些时日为这个家没少操劳,你别误会了她。” 什么误会不误会的,平南王妃原本也不在乎,她只是问了句:“是不是以后连管家之权也要交给她了?” 平南王想了想,既然立了世子,王府迟早要交给三郎两口子,且这些东西在平南王妃眼里是权力,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份差事,如今能好好锻炼清芷,替妻子分忧,他也很乐意,便说道:“清芷聪慧好学,许多东西一点就会,有她替你分忧府中事务,你也可清闲一些。” “这样说来,以后我就要看她的脸色行事了?” “你……”平南王拧着眉,压下了心中不快,淡淡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样的话?” “他们夫妻两个在我面前说过什么样的话你知道吗?他们何曾将我放在眼里?如今就连谢清芷都有资格来指责我了,我在这府里,还有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很轻,让平南王平白生出一种恐惧感。 他上前两步,小心翼翼执起了妻子的手,缓声道:“别这样想,没有人敢不敬你,你若觉得无事可做,就继续掌家,你喜欢做什么都好,就是别有这样的念头。” 他的掌心很暖,可不管多暖,就是传不进她的心里,有时候就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在想,若是当年她先遇到的那个人是他,如果当初她不曾先他一步芳心暗许,那么如今,就该是另一番际遇了。 只是偏偏世事难料,在她还沉浸在即将嫁给最爱之人的喜悦中时,他突然的提亲,毁了她的一生。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突然去提亲,如果没有他,她就可以与最爱的人双宿双.飞,他们会一同抚养大郎长大成人,一家人和和美美,而这一切都没了。 就是因为面前这个人! 平南王妃想到这儿,心里的恨意就迅滋生,她猛地甩开了丈夫的手,喃喃道:“你别以为你讨好两句就能偿还你的罪孽,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是你毁了我的一生,我本该幸福美满的一生!” 平南王被她这一甩,踉跄了半步,又因她的话太刺痛,他静静望着她,忍不住说道:“幸福美满吗?你以为你当初嫁给他就能幸福?他根本不够爱你,不然为何会因忌惮赵家财势不敢争取?他若真把你看得那么重,便该想尽办法得到你,而不是眼睁睁看着你嫁给我!” 第二百六十八章 御驾亲征 第二百六十八章 御驾亲征 平南王妃承受不了这样的话,在她心中完美的男人,不允许任何人的诋毁。 她手指泛白,指着平南王怒道:“你胡说,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当初在得知她要嫁给旁人时,他有多痛苦,不知道在自己提出与他远走高飞时,他是因怕毁了她的名声才没有答应,他是爱自己的,以至于在她成婚后,他一直未娶,不管家里如何催促,他始终都守着她一个人。 平南王望着妻子的模样,心里止不住的酸涩,他是男人,太明白一个有担当的男人爱一个女人时的样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心知肚明,若那个男人真的爱她,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嫁给旁人却什么都不做。 更不该在对方已经成婚后,还与她藕断丝连,毁她清誉,甚至不顾她的名节,诱她做下那种事,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这样的事一旦泄露,对她的影响会有多大,她会不会因此寻死,会不会被人指指点点,那个人从未想过。 一个真正有担当的男人,爱一个女人时,是护她安好,在对方成婚后,哪怕心里放不下,也不该再打扰她。 如果当初他能尽量争取,能为了她勇敢拼一次,说不定平南王还会敬着他,甚至会重新考虑婚事,可是他没有。 “你扪心自问,他除了与你诉说衷肠,真正为你做过什么?他甚至从未想过,他一旦寻死,会让你背负什么,真正毁了你一生的人不是我,是他!” 平南王的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句震到了她的心里,她不相信,不愿相信那都是他的花言巧语,他是爱她的,真的是爱她的。 “我们之间如何,轮不到你来评说!你根本不了解他,也不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他若不爱我,早在我成婚后就另娶她人了,当时金陵城中想嫁他的姑娘不少,他何必一直不娶?” “也许他爱你,可真的没你想象中那么爱。”平南王真的不愿听她说与那个人的感情如何如何,他再坚硬的心,也受不了她一而再的刺激。 平南王妃捂着耳朵,显然不愿再听他多说半句,平南王很是无奈,而他的初衷也不是来与妻子吵架的,还有两日,他就要出征了,这一去,尚且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兰若,后日我就要出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她仍然捂着耳朵,并没有听见他说什么,直到房间里渐渐沉静,她才将手放下,一抬眸,正对上他无奈又心酸的神情,她怔了怔,一时僵住了。 他又开口:“此次北伐,少则三五月,我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儿子们有错,你多担待些,等我回来,再替你教训他们。” 平南王妃收起了浑身戾气,撇了撇嘴:“你不过是嘴上这样说,实则心里都觉得他们没错,真正错的人是我。” 平南王笑道:“怎么会,那几个小子从前也没少惹你生气,我不都替你教训了吗?大郎看似温润,实则性子也轴,你不要与他置气,起码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们都好好的,我才能放下心来。” 提起大郎,平南王妃的心也柔软了些,自小爱护大的孩子,她怎么会没有这点包容心,只是说不心寒是假的,大郎不认生父,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不管大郎怎么跟自己闹脾气,她都不允许大郎做个不孝子。 “我们能有什么不好?你只管去,你的好世子,一定会看顾好王府的,自然不必你操心。” 平南王知道,已经无法让妻子改变对二郎和三郎的态度了,他也不打算再劝什么,只是说道:“我自然相信三郎,也相信清芷,有他们在,一定会照顾好你,但他们能保你衣食无忧,却做不到让你身心舒畅,有些事情,说白了旁人都帮不了你,但愿你自己能想得开。” “你想让我想开什么?”平南王妃冷笑了声。 平南王靠近妻子,尽量耐心说道:“你我三十年夫妻,一生能有几个三十年?大半辈子都过来了,还有什么恩怨解不开?从前的事,都让它过去吧,大郎他们都是好孩子,只要你肯放下心结,他们对你绝不会有半分埋怨,我待你也会如从前一般,我们重新开始吧。” 他说得情真意切,这一生,他把所有的柔情和耐心,都给了这个女人。 可平南王妃听他让自己放下心结,竟忍不住红了眼睛,冷声道:“难道你以为过了三十年,就不用偿还你所犯下的罪孽了吗?你逼死了他,这笔账不管过去多久,我都永远不会忘记!” 时间,并不能淡化恩怨,从前的恨或许已没那么强烈,可那些恩恩怨怨永远都不会抹去。 “我只是逼他离开金陵,他的罪责足够送他入狱了。”如果不是顾及着她的声誉,平南王早就将那个人送官了。 “那你为何不送他入狱?非得用那样的手段逼死他!”通奸罪不过就判几年,家里人再多加打点,又能轻判,总比逼死他要好得多。 面对妻子的质问,平南王无言以对,在感情里,动心的那个人永远是输家。 两日后,皇帝赵炅率兵亲征,此时距离潘将军大军出已经间隔了近一个月,在大宋皇帝亲征时,辽国也派出了援兵,欲援助北汉。 赵初临和赵初秀在众臣之中送行,是送陛下,也是送他们的父亲。 军中,除了陛下,平南王便是身份最尊贵之人,纵然他们兄弟俩都明白,不会真的让父亲冲锋陷阵,可战场之中,情况瞬息万变,大宋攻打北汉如探囊取物,可辽国一旦出兵,便会是场持久战。 而他们能做的,就是在京都,为出征在外的大军做好后勤保障。 行军一次,军需损耗巨大,计省的银子哗哗往外流,赵初秀注定不能清闲,而赵初临就更不用说了,前线的消息,一日三时往回报,他几乎是吃住都在枢府。 清芷已经十来日没有见过他了,原想着中午让家里送饭食去枢府,又怕打扰了他,赵初临虽然没空回来,但还是每日都会让赵传往来传递消息,知道他安好,清芷也渐渐放下心来。 赵初秀整日忙得不可开交,平南王妃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作妖,毁了儿子的前程,倒是好好忍耐下了,每日窝在北苑,低调的像是不存在。 只是这日,周尚书的夫人登门拜访,打破了平南王府多日的平静,原因无它,自然还是为了赵初秀和周召婕的婚事,前段时间为着大军出征之事,周府知道平南王要出征,府上不得空,一直没有来叨扰。 如今大军已然出多日,周府想着先把二人婚事定下来,等大军凯旋再完婚,毕竟周召婕年岁不小了。 平南王妃只说是大郎忙得半点不得闲,没有直接应下来,也没有拒绝,她私心里,也想着能尽快定下这门亲事,毕竟大郎并非平南王亲生这件事,还没有外人知道,若周府得知了,恐怕这门亲事也就黄了。 可她如今实在不大敢逼迫儿子,大郎如今不大搭理她,她也很无奈。 周夫人自然知道赵初秀忙碌,她的夫君也在朝堂,计省和枢府有多忙都是看在眼里的,周夫人便道:“只是定个亲,不需要大公子做什么,咱们两府定下就好,等大军凯旋后,便可直接完婚了。” 平南王妃自然想应下,可到底还是斟酌说道:“我家王爷出征在外,这样的大事,我总不好不与他商量就直接办了,他最是疼爱大郎,想必大郎的婚事他是不肯全权交给我的,不然周姑娘那样可心的人儿,我都巴不得快快娶进来呢。” 她都这样说了,周夫人也不好再强求,且人家说得也在理,家里主君出征在外,儿子的婚事也不好不过问,且有平南王妃后半句,周夫人也放心,人人都知道平南王与平南王妃伉俪情深,只要王妃满意这桩婚事,想必王爷回来了也不会反对。 赵初秀纵然忙碌,也不似赵初临那般,吃住都在枢府,他夜里还是会回来的,只是比平时都要晚些,可巧今日略早了个把时辰,平南王妃就找了过来。 算起来,借着忙碌,他已经许多时日不曾去向母亲请安了,赵初秀好歹是缓了神色。 “夜里风大,母亲有话进屋说吧。”赵初秀亲自奉了茶,语气不亲也不淡。 平南王妃没有在乎他语气如何,只是瞧着他略显憔悴的面容,有些心疼,“你也累了,我便长话短说,今日周夫人来府上提起了你与周姑娘的婚事,想要先定下来,你意下如何?” 赵初秀怎么都没想到,到如今母亲还惦记着这件事,当初母亲之所以要给他选择高门望族联姻,不过是为了世子之位,可如今三弟已经成了世子,母亲还要筹谋这些做什么! “我早就说过了,我不同意这门婚事,我以为母亲会顾虑儿子的想法。” 第二百六十九章 那个撞上来的姑娘 第二百六十九章 那个撞上来的姑娘 平南王妃不是不愿顾虑儿子,从前是为了世子之位,是看中了周召婕的家世,如今却是冲着她本人去的。 “当初平南王府没有立世子,你是长子,机会大些,谁都抢着来跟你联姻,可如今世子之位落到了三郎手中,周家不但没有一点介意,反而主动上门,可见周家家风持重,教养出的女儿自然也不差。” 平南王妃耐心劝说儿子:“你也见过周姑娘多次了,那姑娘各方面都没得挑,就算是不看她的家世,单是品性,也足够与你相配,你怎么就不满意呢?” “这不是我满不满意的问题,我只想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就那么难吗?”赵初秀实在不愿与母亲谈论他的婚事,他原以为立了三弟为世子,又生了这么多事,母亲已经不会再强制干涉他的婚事了,可没想到,母亲还是如此。 平南王妃听他说想娶个喜欢的姑娘,凝眉问道:“你还喜欢着那个林意儿?” 赵初秀愣了愣,旋即怒道:“和林姑娘有什么相干?人家已经回了金陵,就不能不提她了吗?” “你舍不得她?她回没回金陵你都清楚?”那个林意儿长得就是张狐媚子脸,那样小门户里出来的姑娘,看中的不过是平南王府的门庭,再者她又是谢清芷的表妹,怎么都让平南王妃喜欢不起来。 “父亲出征在外,儿子们也都很忙碌,婚事就先放一放吧,等父亲回来再说。”赵初秀不再理会母亲,揉了揉眉心道:“儿子累了想先睡了,母亲请自便吧。” 赵初秀的确是满脸倦容,平南王妃呶呶嘴,想说的话又咽下了。 大军离了一个月,赵初临几乎在枢府待了一个月,期间回府两次,又匆匆离了。 直到又过了十来日,这日,才申时他便回了府,清芷正坐在廊下,拿了个小团扇给怀里的小凤哥儿扇着风,温婉知道赵初临忙碌不能回府,抽空就带着孩子来陪清芷。 “瞧,谁回来了?”温婉扯了扯唇角,眼睛对着小凤哥儿,话却是跟清芷说的。 清芷似是有感应一般,倏地回身,正对上赵初临笑意盈盈的眸子,也不知怎么的,她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纵然每日都能得知他的消息,赵传也时常给他们传话,可像这样真切的站在她面前,已经许多时日不曾有过了,她真的很想他,又很心疼他、 “还不快去。”温婉接过小凤哥儿,低声对清芷说道。 清芷顾不得旁的,站起身来就朝赵初临奔去,稳稳扑在了他的怀里,赵初临将她抱了个满怀,笑道:“温婉还在呢,你不怕被瞧见笑话你?” 清芷管不了那么多了,鼻间萦绕着他独特的气息,那便是她最最安心的味道,她的手臂圈得紧紧的,好像怕自己一松开他就跑掉一样,直到听见赵初临重重说道:“娘子,我很想你。” 她的脸才烧得滚烫,好似烧到了心里。 赵初临牵着她的手,慢慢往里走,温婉抱着儿子同赵初临见了礼,才对着清芷道:“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明日我会去安府看望清菡,你得空就来,有我呢,不必担心。” 清芷点了点头,和赵初临一起送温婉离开,再回来时,她才想起问了句:“你今日怎么回来了?” 说起这个,赵初临眉间的喜色藏都藏不住,朗声道:“辽国援军被击退,北汉投降了,宋军大胜!” 似乎是被他的喜悦感染,清芷也觉得心潮澎湃,紧紧抓着他的手问道:“这样说来,大军应该很快就能启程回京了吧,父亲也快回来了?” “枢府里还没收到陛下的旨意。”纵然是在自己家里,赵初临还是谨慎望了望四周,才低声在清芷耳边言道:“大概陛下会趁伐取北汉之势继续北上伐辽,但朝中许多大臣反对,如今还没有旨意回来。” 再深的话,他不便多说,清芷也不敢乱听,陛下是否要北上伐辽,她不在意,也在意不了,只是对赵初临问道:“那在旨意下来之前,你可以歇两日了吧?” 她知他疲累,真的想让他好好歇一歇,枢府里也住不安稳,有时夜里传来战报,一整夜都不必再睡了,她如何能不心疼。 她并非巾帼女英雄,她想好好守着的,只是自己的小家,是自己的夫君。 赵初临摸了摸她的头,舒心道:“别担心,这几日我会在家里好好歇着,哪都不去了。” 清芷微微放下心来,如今天热,他在枢府里什么都不方便,清芷便立即吩咐阿荇和小莲,准备热水让赵初临沐浴,又吩咐厨房做他爱吃的饭食。 赵初临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她的身影,看着她忙里忙外,他心中说不出的安定满足,只要有她在,他就有家。 只是原以为赵初临能好好歇两日,哪知汴京名贵听说平南王世子得了空,纷纷递帖子前来拜访,之前碍着北征,没大有人敢走动,可如今听说北伐大胜,那些沉闷的气氛俨然都不在了。 清芷望着眼前厚厚一摞拜帖,郁闷道:“这些人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就不能让人好好歇两日吗?” 可也并非是他们不体谅人,只是平南王府立世子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先前因为各种各样原因才没有登门贺喜,如今可不愿落于人后,必然是争先恐后来了。 赵初临笑着将那些拜帖拿起来,每个都略微扫了眼,挑出两三个来递给清芷:“你安排一下,只见这几个人就可以了,其余的都打了。” “我安排?”清芷愣了愣,她是极少会插手官事的,从前有赵初临的同僚因公事前来,她都能避则避。 赵初临揽过她的肩膀,淡笑:“不是你还能有谁?我的世子妃。” 清芷心头一震,从赵初临被立了世子,她就水涨船高成了世子妃,只是这一个多月她除了去安府看望二姐姐,也没去过别处,院里的人也还都习惯称她大娘子,世子妃这个称呼,对她来说实在是有些陌生。 被赵初临这么一提醒,她才回过神来,她已经是诰命夫人了。 “你既信得过我,我就试试。”她也不推辞,答应的落落大方,如果能帮到赵初临,她什么都可以学。 赵初临朗声笑了笑,趁机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他就知道当初选的姑娘没有错。 清芷原本在平南王妃病的那段时间暂时掌家,可后来掌家之权又落回到平南王妃手中了,好在清芷也不是贪恋权势之人,如今全家人都在想法子哄着平南王妃高兴,只有她高兴了,这个家就安定了。 但也因为那段掌家的经历,让清芷处理很多事情时都得心应手,她再也不是那个当初陪齐敏儿参加祁国公夫人寿宴时,什么都不懂、谁都不认识的小丫头了。 如今她也懂得了如何与不同的人打交道,认识了许多高门贵妇,各家夫人什么出身来历,谁家与谁家有什么恩怨,要紧的都了然于胸,有时与赵初临闲谈起来,赵初临都很是惊讶,没想到她竟会知道那么多。 “上次咱们去西郊出游,有一个姑娘撞了你,你还记得吗?”清芷淡淡开口。 赵初临怎么会不记得,那样一个莽撞的姑娘,撞了人连句歉意都没有,可娘子问,他还是好好答道:“还有印象,是英国公家的。” 清芷笑了笑:“当初我问她是否是英国公府的家眷,你还记得她当时怎么回答的吗?她说算是吧,我就觉得很奇怪,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做算是?如今我算是明白了,她是住在英国公府不错,可却不是英国公府的人。” 赵初临知道她最近结识了不少贵人,也听了很多秘辛,不着急问,只耐心听她说。 “那姑娘原是老国公夫人娘家兄长的孙女,那一脉没落后,老国公夫人就把侄孙女接到了英国公府照顾,与魏小公爷是表兄妹。” 赵初临倒真不知道这些,那日魏文禹好像很着急在找那位姑娘,“既是表兄妹,躲着做什么?” 清芷摇了摇头:“不晓得,但我听人家说,这位英国公府的表姑娘,在英国公府做着下人的活计,也不知是真是假。” 虽然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可清芷莫名想起那日见到那姑娘粗糙的双手,她就觉得那些传言是真的,可堂堂一个英国公府,养一个姑娘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何必做出这样的事来让人戳脊梁骨? 就连赵初临都道:“既然老夫人都将她接来了,定然会保她衣食无忧,不然何必多此一举,接她来了,又把人当下人使唤,嫌自己名声太好吗?” 理是这个理,但到底事情如何,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高门大院里,谁家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旁人只能窥探一二,又有谁都全部瞧明白?平南王府自己府里的事还是一团乱麻,也没有闲心去管旁人了。 如今只盼着平南王妃不再惹事端,不然王爷不在家,清芷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二百七十章 谢清菡生子 第二百七十章 谢清菡生子 最终,陛下不顾众臣反对,坚持北上伐辽,旨意传回来,赵初临又连忙赶回了枢府。 与此同时,安府里,谢清菡临盆。 清芷昨日就住在了安府,今日又是等了足足一日,谢清菡才有了分娩的迹象,她自己没经历过,什么都不懂,可如今安元修不在,起码她在这里,可以让二姐姐安心一些。 清芷守在外室,心一直都是揪着的,二姐姐性子怯懦,最是怕疼,从前挨了打,往往都要哭上半日,可她在外室等了许久,二姐姐除了偶尔忍不住时喊了几声,几乎就没听见什么动静。 只有接生嬷嬷不停为她加油打气,清芷和小莲彼此的手握在一起,小莲感受到姑娘手心冰凉,连忙说道:“姑娘不必太过担心,二姑娘身体一直很好,接生嬷嬷也说没问题的。” 这些清芷都知道,纵然所有人都说好,可她还是免不了担心和紧张,偌大的安府,安元修一走,二姐姐就真的没什么人可以依靠了,清芷明白,哪怕是自己寸步不离守着,也代替不了安元修。 “里头什么情况了?还要多久?”有嬷嬷端着盆出来,小莲连忙上去询问。 嬷嬷额头上满是汗水,摇了摇头:“夫人是头胎,可要等一会儿呢。” 小莲不敢多耽搁嬷嬷,只是道了声:“嬷嬷辛苦,里头还要你们多尽心。” 清芷记得温婉和二嫂嫂安然生的时候,也是拖了挺久,默默在心里为二姐姐打气,里头有人不停走来走去,紧张的气氛始终围绕在房间里。 最后一丝光亮隐没在山间时,房间里终于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清芷心下蓦地一松,就听接生嬷嬷欢喜道:“恭喜夫人,是个哥儿。” 清芷在外头唤了声:“二姐姐,你还好吗?” 谢清菡声音很虚弱:“好妹妹,幸好有你在。” “二姐姐快先休息一下吧,什么都别想,有我呢。” 谢清菡实在是太累了,努力抬眸望了儿子一眼,才心满意足沉沉睡去,使女婆子将房间收拾好,才裹了小婴儿出了内室,清芷忙凑上前去,抱是不敢抱的,只是低头看一眼,如今虽瞧不出更像谁,但依安元修和二姐姐的品貌,这孩子长开了总不会差。 这一夜,清芷依旧是留在了安府,反正赵初临吃住都在枢府,也不回去的。 谢清菡许是心里惦记着孩子,天一亮就醒了过来,好在清芷也起得早,原是想来看看二姐姐身子如何了,没想到她已经醒了过来,小娃娃正被奶嬷嬷轻轻放在了谢清菡榻上。 谢清菡爱怜地抱着儿子,竟然一下子红了眼眶,生孩子时那么疼她都没哭,可是这一刻,她突然很难受,很想念那个在战场上的人,如果他在家,就能看到他们的儿子了。 奶嬷嬷离得近,见状连忙劝道:“大娘子可不能掉眼泪,会落下病根的。” 清芷闻言淡笑上前:“二姐姐是想姐夫了吧?” 谢清菡不知道她站在外头,羞赧低眸,被清芷一打趣儿,那些委屈酸涩的情绪也去了大半。 清芷坐在她的塌边,与她一同望着小小的娃娃,谢清菡由衷说道:“因着战事,三妹夫整日忙碌,这个时候你还撇下一大家子人来陪了我两日,好妹妹,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 “咱们是亲姐妹啊,二姐姐说这话不是生分了吗?”就算安元修临走时不特意嘱托,清芷也一定会来的。 谢清菡心里都明白,所以才更加感激,从前在谢府时,三妹妹出事,她从来说不上半句话,甚至她也不敢说什么,看着三妹妹被罚,被二婶婶责骂,她都不敢上前为清芷求句情。 可是自从嫁人后,因阿娘身份低微,她在谢府里谁都指望不上,反倒是三妹妹时常帮她,人都说多行善事修善果,可她也没帮过三妹妹什么,却得三妹妹真心相待。 “如果你不来,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我其实很害怕,很害怕。” 清芷握住谢清菡的手,知道这个时候她其实是很脆弱的,安慰道:“都过去了,你生下这样好的大胖儿子,旁人羡慕还来不及呢。” 谢清菡又将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心中说不出的爱怜,如今自己已经过了这一关,她难免会想到谢清蕊,她们俩的月份差不多大,也不知现下谢清蕊如何了。 “你去看过她吗?她是不是也要生了?”谢清菡问道。 就算不说是谁,清芷也猜得出来,淡淡说道:“没听到消息,就算真是要生了我也不能去啊,她还以为我是去害她的,万一出点什么事,我怎么担待得起。” 谢清菡想想也是,若在谢清蕊生产之时,清芷去了,依谢清蕊的心思,她指不定以为清芷是去害人的,去了也是添乱。 “前段时间我不是与京中许多贵妇有往来吗,其中也少不了一些巴结讨好的,主动与我说起了谢清蕊。”清芷与二姐姐闲谈:“还记得三月份我在平南王府摆宴给孙家姐姐接风洗尘吗,我是邀请了不少朋友,基本都是见面能说上话的,可我知道你和她都怀着身孕,宴席上难免吵闹,我就没邀请你们,只是后来你自个去了。” 谢清菡自然记得,问道:“怎么?她不高兴了?” “可不是,背地里说我瞧不上她,在平南王府里摆宴,连张帖子都不给她。” 这还真像是谢清蕊能说出来的话,谢清菡悠悠道:“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子,谁敢请她?再者,她与你从前那些恩怨,她都忘了不成,就算真请,她还有脸去?” “她怎么会没脸去?”清芷微微一笑,她这个大姐姐啊,最是不将脸面放在心上的,不论她自己做了多少错事,总能把错归到旁人身上。 原本清芷也早已经不在乎与谢清蕊的姐妹情分了,可听见她在背后这样败坏自己,清芷怎能不生气,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嫁到了平南王府就瞧不上旁人了。 清芷听到这些话,一直憋在心里,那段时间正好赵初临能好好歇两日,她也不愿拿这种事烦他,此刻谢清菡提起了谢清蕊,她才一下子又想起这件事,心里还是有些憋屈。 “姐妹相处快二十年了,她就是那样的性子,这辈子怕是也改不了了,如今只盼着她平安生下孩子,和大姐夫好好过日子,大姐夫是个好性子的,又处处包容着她,真是上辈子求来的好姻缘。”纵然接触不多,但逢年过节一起回娘家,白珏对谢清蕊什么态度,她们都看在眼里。 清芷对谢清蕊是没什么感情了,可也不会恶毒的希望她不好,如果她真能和白珏好好过日子,从此不惹是生非,清芷都要烧高香呢。 这边两姐妹正念叨着,白府里谢清蕊果然也快到临盆的日子了,只是如今朝堂上正在为北征一事劳心劳力,白珏实在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请假,虽然他也想这两日都守在娘子身边。 好在家里有母亲在,他也能稍微放下心来,谢府里老太太也一日三时遣人来问,接生嬷嬷更是早就住到了家里,就等着日子了。 可谢清蕊却比预期生产晚了好几日,白珏整日心急如焚,孩子自己不出来,他也没有办法,谢清蕊到底也没什么经验,心里有些紧张,可她偏偏是属于那种会把紧张和疼痛放大几倍的人。 在白珏面前止不住的委屈,一直嚷嚷着害怕,白珏一边安慰着娘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抓着,他就差去拜真人菩萨了。 在谢清菡生子后十来日,谢清蕊才终于是要生了,白珏听到府里传来的消息,快赶回了府中,白母眼睛看不见,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屋外守着。 尽管是谢清蕊不让她进去,可此刻谁都顾不得这许多,刘嬷嬷是有经验的,有她在,谢清蕊还能微微放心,谢府老太太另派了两个年长有资历的嬷嬷来,这就看出亲疏来了,同样是老太太的亲孙女,谢清菡生产时,老太太只打了人来装模作样问了两句,听说清芷一直在安府,什么也没说就离了。 而如今谢清蕊生产,老太太不但一日三次派人问候,又派人来照顾接生,果然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女,可见平日里嘴巴乖巧点,也还是有不少好处的。 因为有这么多人关心爱护着,谢清蕊生产的还算顺利,只一两个时辰就生了,是个女娃。 女娃就女娃吧,白母和白珏都很高兴,即便是个姐儿,他们也很喜欢,可谢清蕊就有些恹恹的,明明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怀胎十月,费了这么大的工夫生下来的孩子,一听是个姐儿,她就不高兴了。 她觉得女人只有生了儿子才能真正在夫家立足,虽然如今白母和白珏什么都听她的,可她知道,她一旦和白母有什么矛盾,白珏还是会向着他母亲,不会向着自己的。 有了儿子就不一样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平南王战场失踪 第二百七十一章 平南王战场失踪 白珏只当是谢清蕊太累了,没有察觉出什么,嘱咐她好好休息,他就一直在塌边守着。 谢清蕊不至于真的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只不过她更想要个儿子就是了,可她辛苦生一场,总要让夫君知道自己有多不容易,身上的疼痛还没散去,她忍不住哭道:“我心里害怕极了,我觉得自己要疼死过去,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会的,你很勇敢,也很坚强。”白珏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头,俯身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深情言道:“你替白家生下这么漂亮的女儿,娘子,辛苦你了。” 谢清蕊到底是没忍住,说了句:“要是个儿子就好了。” 白珏以为她是自责没有替白家生一个儿子,笑道:“说什么傻话呢,儿子女儿都好,都是咱们的孩子。” 谢清蕊悠悠一叹:“只要你和母亲喜欢就好。” “母亲很欢喜,方才一直摸着女儿的小脸笑个不停,你别多想,我们都很高兴,也都体谅你的辛苦。” 谢清蕊听说白母那粗糙的手一直摸着女儿的小脸,心里就一阵厌恶,刚出生的娃娃娇嫩,白母那手是做惯了粗活的,可别伤着小娃娃才好。 白珏沉浸在喜悦中,纵然谢清蕊脸色不好看,他也以为是太劳累,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快睡一觉吧,我就在这儿守着你们母女俩,哪都不去。” 谢清蕊的手被夫君暖着,又望着白珏满是深情的目光,她心里也柔软了不少,轻轻点头:“那我睡了,醒来时,我也要看到你,你不准走。” “好,不走。” 谢清蕊很快沉沉睡去,白珏就一直守着她,目光时不时在她和女儿脸上游走,从前他的生命中只有母亲一人,后来清蕊嫁给他,他又有了丈夫的责任,直到今日女儿出生,这个家才算是真的完整。 从今以后,她们三人就是他的全部了,是他拼尽性命也要守护的人。 谢清蕊睡着,白珏一个大男人也不会照顾孩子,奶嬷嬷很快就进来将孩子抱走了,白母惦记着小孙女,又折了回来,她眼睛看不见,不敢随意抱,只在奶嬷嬷身旁握了握小孙女肉肉的小手。 奶嬷嬷是谢府老太太专门请来的人,虽说只负责奶娃娃,不必伺候旁人,可她与刘嬷嬷不同,对待白母还算恭敬,要换做是刘嬷嬷,指不定该有多嫌弃呢。 清芷是第二日一早,才得知了谢清蕊生产的消息,只吩咐阿荇道:“你挑些东西送过去吧,好歹顾全个礼数。” 阿荇明白该怎么做,清芷也不必多说什么,如今她全部的心思都在自家夫君身上,大军继续北上伐辽,捷报频频传回,很快收复了易州和涿州,下一步便是直取燕京了。 频传捷报是好事,但赵初临等一众枢府重臣,更是没有半点空闲,清芷知道他在枢府里休息不好又不好好用饭,很是心疼,可她这些天冷眼瞧着,平南王妃半点都不为丈夫和儿子担忧。 平南王身在凶险的战场,她从未担忧过,赵初临一个多月来瘦了一大圈,她也从未心疼过,此刻她满心里都在想着赵初秀的婚事,怎么让赵初秀点头,和周家姑娘喜结连理。 赵初秀躲了她大半个月了,虽说是躲,但也是真的忙碌,他对周召婕半点想法都没有,也不愿意再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平南王妃堵不到他,只能干着急。 清芷明白赵初秀如今不比从前,不会事事都听从平南王妃的命令,他能有自己的主见,有这般成长,曾经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谭蓁蓁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清芷没想到她怀着身孕还来府上找自己,连忙亲自迎了出来。 “你有什么事让人来跟我说一声,我去侯府找你便是,何必你巴巴跑来?”清芷挽着她的胳膊,扶她进了院子。 谭蓁蓁不是那般矫情的人,笑道:“不就怀个孩子,有什么好小心翼翼的,我想出来便出来了。” “沈延清不在,反正也没人管得了你。”清芷嗔她。 谭蓁蓁撇撇嘴:“他就是在也管不了我啊。” “是是是,你这性子都是被他惯出来的,可是在家里太闷了?” 二人没有进屋,摆了蒲团就在廊下坐着,天气炎热,屋子里更闷。 谭蓁蓁不经意问道:“赵初临如今都不大回府了?” 提起这个,清芷忍不住叹道:“是啊,我也有许多时日没见他了,知道他辛苦,也不敢去扰他。” 谭蓁蓁低眸,神色僵了僵,没有多说什么,清芷又说道:“前段时间二姐姐临盆,我没顾得上去看你,原本也想着过几日去找你的,又实在没心思出府。” 谭蓁蓁自然明白,清芷心里记挂着自家夫君,可她又何尝不是?沈延清离开两个多月了,她是半点消息都没有,问侯爷和婆母,他们也都不告诉她,她心里真的很担心。 纵然北伐大捷,但战场凶险,她知道沈延清的性子,一心都在战场上,又仗着一身好武艺,万一冲动些,后果不堪设想,她从前并不是这般多愁善感之人,但也许是因为怀着孩子,总是忍不住的胡思乱想。 这几日更是时常噩梦缠身,梦见他在战场出了意外,她好几次被惊醒,惊出一身冷汗来,与寂静长夜为伴。 她不敢让父母家人知道,怕让他们担心,这日实在是坐不住了才来找清芷的。 她与清芷坐在一处,抓着清芷的手沉沉问道:“虽然你与赵初临许多日不见面,但你们是互通消息的吧,他有没有跟你提过沈延清?” 清芷此刻才明白谭蓁蓁来找她的目的,暗怪自己不细心,没有早些察觉,她反握住谭蓁蓁的手,轻声道:“你不必担心,前线传来的一直都是捷报,沈延清勇猛无双,不会有事的,且赵初临和沈延清关系那么好,若真有什么事,他肯定也很担心,但我没听他提起过,想来沈延清一切安好。” “可不知为何,我这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不得安稳。” “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如今想这么多没用,你还怀着他的孩子,若让他知道你日日为他担心,他才要气你不好好照顾自己呢,我猜他临走时肯定也和你说过这样的话,你要知道,他孤身在战场,心里最记挂的就是你和肚子里的孩子,你也得让他省心不是?” 清芷慢慢开解,谭蓁蓁终是点了点头,也许她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想说出自己心里的紧张和害怕,在侯府里,婆母悉心照料,母亲也时常去看她,她不敢将这些情绪在她们面前表露,她一直让所有人都觉得她很好,可她心里,真的很想沈延清。 自从成婚之后,他们几乎就没分开过,这一次不但分开了这么久,且他是去了战场,又是在她怀着身孕的时候,这些情绪加起来,她积攒在心里久了,慢慢心思都沉重了许多。 她曾经是个很开朗健谈的姑娘,如今哪怕是笑也都是浮于表面,母亲和婆母看见了,只以为是怀着孩子的缘故,并不会多想,她只有在清芷面前,才能说出心里对夫君的担忧。 清芷陪着谭蓁蓁坐了一下午,她们二人也是许久不曾见面,有清芷陪着,谭蓁蓁临走时心情舒畅了不少,且清芷答应她,一旦有沈延清的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她,不论什么消息,都不瞒她。 可沈延清的消息没听到,赵初临在枢府里,却得知了大军围攻燕京大败,高粱河一役,陛下中了箭伤仓皇逃跑,不知所踪。 消息传回汴京,举朝皆惊,枢府的人一方面封.锁消息,一方面防患于未然,若陛下真出了意外,汴京就全乱了。 整个枢府,彻夜不眠,一直在等着前线的消息传回来,前线的战报是每日都往回传的,如今陛下失踪,情形严重,几乎隔半日就有快马往汴京传递消息。 凌晨时,枢府收到的消息竟然是,陛下不知所踪,有将领欲拥立武功郡王赵德昭为帝。 纵然枢府的人都知道这样的事不会生,赵德昭没那个胆,也没那个实力,可听到这样的消息,他们还是都吃了一惊,前线到底是溃败成何种模样,将领竟这样迫不及待拥立新帝? 好在下一次消息传回时,已经有了陛下的行踪,是平南王亲自带了一小队人马,顺着陛下失踪的方向一路追赶,路上遇到敌军数次,险些遭难,好在兵士拼死相护,才保住平南王,最终成功寻到了陛下。 只是……护送陛下回军营时,又遇到了敌军埋伏,平南王给陛下打掩护引开了敌军,陛下成功脱险,平南王却再也没有回营。 赵初临得知此事时,只觉两眼一黑,身子险些站不住,父亲在战场失踪了,且是孤身一人面对敌军,生还的可能几乎为零,他不敢想象这样的后果。 若是父亲真的回不来…… 第二百七十二章 他死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他死了? 因为枢府封锁消息及时,朝堂外并不知道前线生的这些事,清芷又见不到赵初临,自然也不知晓平南王在战场上失踪了。 直到七月末,大军启程回京。 伐辽失败,陛下中箭,平南王毫无踪迹,纵然灭了北汉,实现了一统,但回程的军士们还是一脸死气沉沉,当初众大臣力劝陛下不要北上伐辽,陛下却一意孤行坚持北上,弄成今日的局面,皇帝赵炅心里很不是滋味。 更重要的是,在他失踪的短短一日时间里,就有将领想拥立赵德昭为帝了。 他可以理解在那样惊险的时候,失踪就意味着俘虏或死亡,拥立新帝是为了大宋江山,可他在意的是,赵德昭如今还有如此威望。 清芷还想着大军回程,平南王就要回来了,夫君也能歇一段时间,可这日赵初临回府,她才知道,父亲回不来了。 陛下不是没派人找过,只是渺无音讯,战场之上,到处都是敌人的埋伏,平南王失踪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死在了战场上,二是被敌军俘虏。 可若真被敌军俘虏去,不可能毫无消息,敌军早就该用平南王谈条件了。 即使再不想承认,可所有人心里几乎都有了一个答案,只是陛下悲痛,没有人敢明说罢了。 赵初临和赵初秀商量,无论如何,这件事不能瞒着母亲,不然等大军回了汴京,她早晚也是要知道的。 二人来到平南王妃院中,正见她坐在院中凉亭里调香,原本平南王妃见大郎主动来找她,心中很是一喜,可打眼又瞧见了大郎身后的赵初临,眉头微微蹙了下,没有率先开口。 赵初临虽然是世子,但在家里,他始终尊着兄长,赵初秀率先走到母亲面前,沉沉说道:“母亲,大军已经启程回京了。” “回就回唄,与我何干?”平南王妃头都没抬,这两兄弟来找自己,无非就是想着告诉自己王爷快回来了。 可赵初秀接下来的话,让她僵住了手中动作。 “父亲他……回不来了。”这些天,他与三弟几乎彻夜不眠,一直等着前线的消息,没有得到父亲消息的每一刻对他们来说都是煎熬。 赵初秀原本以为他能压好心里的情绪,可话还没说出口,他就哽咽了,他还有很多话想跟父亲说,出征前父亲走得匆忙,家里又横遭变故,他从不会想到,父亲这一走会是永诀。 “回不来了?”平南王妃喃喃了两声,“他去哪里了?” 赵初秀哽咽地说不出话,赵初临亦是一脸悲痛,平南王妃的目光在他兄弟二人脸上转了转,心里蓦地一震,上了战场回不来了就意味着…… “他死了?” 这个字深深地刺痛了赵初秀和赵初临,二人望着母亲,目光中除了震惊,更多的是陌生。 赵初临忍不住问道:“母亲可有一丝难过?” “他死了……”而平南王妃自始至终都在重复着这句话。 这些天来,他们两兄弟一直不肯相信父亲死在了战场上,最开始只以为是暂时失踪,后来觉得是被俘虏,直到一天天过去,直到大军准备回程,“死”这个字,他们埋在心里最深处,不敢想、不敢说、不敢触碰。 赵初临转身离开,步履匆匆直奔南苑,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他的脚步没有停顿片刻,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只是一抬头,就看到清芷站在院子里等他,他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也是最让他安心的地方。 还未靠近,清芷就上前抱住了他,他自己都没现,他的眼睛里早已蓄满了泪水,这样脆弱又悲痛的模样,在清芷看来,太疼了,心疼。 当年清芷被困西郊废弃园子,赵初临找到她时,也流泪了,只是那时他抱她在怀里,隐藏起了自己最害怕无助的一面,之后几次出事,清芷都昏迷了很久,没有看到他痛到失控的模样。 可此刻,他真实地站在她面前,毫不掩饰他的脆弱和无助。 清芷抱着他的手臂紧了又紧,泪水沾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她只能一遍遍说着:“我在,我会一直都在。” 生这样的事,清芷纵然也悲痛,可到底没有赵初临那般深切,这个世上,切身之痛是无法感同身受的,如果可以,她真想分担他的痛苦,哪怕不能分担,与他一起痛着也未尝不可。 从前,清芷觉得平南王是位严父,嫁入王府后才知,他是位最和蔼不过的父亲,他满心里都是这个家,他爱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对于赵初临而言,因为自幼缺少母爱,父亲就是他的一切。 可是现在,父亲不在了。 清芷的手,被他紧紧握住,仿佛此刻这个瘦弱的姑娘,成了他全部的依靠,他声音哽咽:“进去吧。” 清芷只听到他的声音,就哭地泣不成声,可她只能强忍着,她不能在他好不容易缓和下来后,再勾起他的悲痛。 黄昏时,光线慢慢转暗,阿荇蹑手蹑脚进来点了烛火,便退出了房间,小莲站在门外,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这个院子,极少会有如此沉闷悲痛的时候,她们必须要强打起精神,照顾好姑娘和姑爷。 只是赵初临在府里没待几日,大军就抵达汴京了,他没时间再悲痛下去,陛下北伐失利,回京后必然会有大动作,且赵初临还想要弄清楚父亲失踪那日到底生了什么。 清芷送他离开平南王府,回南苑时,听说北苑请了太医,她问小莲:“是大哥身体又不舒服吗?” 赵初秀原本就体弱,上次吐血昏倒也没有完全养好就去了计省办差,听闻父亲战场失踪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这几日请太医也是常事,可小莲却回道:“不是大公子,是王妃。” 清芷脚步一顿,转身去了北苑。 那日,赵初秀和赵初临兄弟俩告诉平南王妃这件事后,她神情冷漠,并未表现出一丝悲痛,赵初临转身离开再也没去见过她,赵初秀也生气,又加上自己身体不好,即使同住北苑,却也未再见母亲。 他们都以为母亲的心冷硬如石头,不免心寒,也为父亲不公。 可赵初秀没在意一点,他这几天经常请太医,母亲竟没有关心过一句。 平南王妃是突然摔倒的,贴身的嬷嬷说王妃这几日总是神情恍惚,有时会自言自语,但说什么旁人听不清楚,有时正走着道却突然停下来或撞上什么东西。 今日是使女们没看紧,她自己从门前的石阶上摔了下去。 夏日里衣衫单薄,膝盖撞上了坚硬的石阶,顿时鲜血淋漓,使女嬷嬷将王妃抬到了榻上,可平南王妃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感觉不到疼。 清芷来时,太医已经离开了,她没急着进屋,先询问了嬷嬷,得知只是皮外伤,吩咐嬷嬷和使女们好好照顾,便只在屋外问了声安,她知道平南王妃不喜欢她,也不愿意见她。 可她才要转身时,却听见内室传来了平南王妃的声音:“你进来。” 嬷嬷眸子一亮,王妃已经好几日没有主动与人说话了,她连忙道:“世子妃,王妃请您进去呢。” 清芷定了定心,抬步入了内室,平南王妃躺在榻上,房内除了浓重的熏香味,还有满屋的药味。 她还没等开口,平南王妃就直接问道:“大军回京了吗?” 清芷点了点头。 “他回来了吗?” 清芷蹙眉,不解地望向了平南王妃:“母亲问的是何人?” 平南王妃冰冷的目光倏地瞥向她:“我问你赵洁回来了吗!” 赵洁,是平南王的名字。 清芷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这么些天,难道平南王妃还一直在等着父亲回来? “你说话啊!大军不是回京了吗,他回来了没有?” “母亲……”清芷捂住了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母亲节哀。” “节哀?他真的死了?”平南王妃又喃喃自语。 从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时,她就不相信,赵洁南征北战多年,数次上战场,甚至还在金陵时,他就已经被先帝秘密接见,在世人以为的时间更早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自己将来要做什么。 他一个商人,整日研习兵法,勤奋练武,为的就是有一日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他从未出过事,从未…… 平南王妃便以为,战场没有那么凶险,毕竟他每次都能好好回来,这些天,她一直在等,等着他回来后,她再好好教训大郎和三郎,她以为他们是故意这样说,就为了试探她,为了让她担心。 她冷漠,她不屑,心道就算赵洁真的死了,她只会觉得解脱,可是听说大军回京了,她就早早等着,等着他回府,因为一直没等到,所以她想出去看,却一脚踏空,摔倒在地,跌的血流不止。 她一直都以为他能回来的啊。 “谢清芷,连你都和他们联合起来骗我是不是?”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世袭罔替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世袭罔替 平南王妃恨恨道:“你们以为这样说,我会为他难过?他死了才好,永远别回来才好!” 就在前一刻,清芷差点以为她是有心的,毕竟夫妻三十年,她对父亲不可能没有一丝情意的,可是听见这样的话,清芷的心慢慢冷了下去。 “您如愿了,父亲回不来了,他再也不必爱而不得的讨好一个人,不必背负心中的自责,不必被埋怨了。” “那最好,他该死,他本就该死!”平南王妃眸色猩红,双手紧紧抓着榻上的薄毯,她这一生,最恨的人就是赵洁,是他毁了自己的一生,他毁了她,他早就该死! 清芷忍不住后退半步,一个男人,数十年如一日爱着一个女人,无限包容和宠爱,纵然换不回她的真心,但死后的一点怜悯也得不到吗? 她惊恐望着有些疯狂的平南王妃,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平南王的音容笑貌,他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对妻子的体贴、对儿子的关怀,甚至对她这个儿媳,也当亲闺女般疼爱。 这样的一个人,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不该。 赵初秀听说母亲这里请了太医,终是不放心来看一眼,却在门外听见了这样的话,心仿佛慢慢在滴血,他一只手扶着门前的柱子才能撑起自己的身子。 “阿爹,你不是说让我等你回来的吗?”他低声呢喃。 如果早知道这将是永诀,当初说什么他都要跟着父亲一起去的,他这一生,还没有好好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没有回报父亲一分。 越是这个时候,他想到的全是从小到大父亲的爱护,父亲临上战场还放不下对他的牵挂,因为他才会与母亲争吵,才会扯出他的身世,父亲是满怀担忧和遗憾离开的。 直到父亲出征前,母亲都未对父亲说过一句软话,想到这儿,赵初秀只觉五脏六腑都揪得生疼,他的指甲划过坚硬的柱子,生生折断,有血珠从指缝里流出,鲜红一片。 他转身木讷地离开,却是去了父亲的书房,只有在这里,才全是父亲的影子。 清芷与平南王妃对视着,情绪由愤怒慢慢冷静下来,她低眸,轻声道:“父亲回不来了,解脱的不是您,是他才对。” “谢清芷,你说什么?”平南王妃仿佛要将清芷瞪穿,她自幼美貌,哪怕如今近五十岁了,依旧风韵犹存,没有人会觉得她不好看,可此刻在清芷眼中,却见不到一点美。 清芷没有再回答她,脚步沉重地出了房间,身后平南王妃歇斯底里骂了她几句,她好似也没有听见,嬷嬷担忧地目送世子妃离开,想踏进内室,却犹豫不敢上前。 她不知道该不该把大公子来过的事情,告诉王妃。 赵初临是傍晚时才回府的,他亲自询问了当时跟随平南王去营救陛下的士兵,很可惜,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那日陛下慌乱之下乘车逃走,身边的守卫死伤大半,平南王带了人去寻,寻到陛下时,陛下身边就只剩三五个人了,为了让陛下安全回营,平南王与陛下换了黄袍,孤身引开了敌军。 陛下回营后,派了几拨人去找,连尸都没找到,战况惨烈,战场之上有许多面目全非之人,有的是被刀剑砍伤,有的是被战马踏伤,只是那些人中,没有那抹明黄色的身影。 陛下以为平南王是被敌军俘虏了,一直等着敌军来谈条件,可足足等了三日,敌军那边没有一点动静,后来陛下主动派人去交涉,才知平南王并不在对方手中。 若是没被敌军抓去,平南王早就该回营了,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虽逃出了敌军的包围,但身受重伤,死在了战场上。 大军不可能无休止等下去,又寻找了五六日后,大军启程回京,而所有人也似乎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平南王为国捐躯了。 赵初临与枢府的老将军们讨论了当时的局势,父亲几乎没有存活下来的可能性。 清芷缓解不了他心中的疼痛,能做的只是无声的陪伴,好在赵初临并非是沉浸在失去父亲的痛苦中无法自拔的人,偌大的平南王府,还要他继续撑下去,谁都可以倒下,唯有他不能。 陛下提出为平南王举行葬丧,被赵初临拒绝了,没有找到父亲的尸,他不会承认。 他宁愿相信父亲还活着。 赵初毅是在十日后回京的,几乎是快马加鞭日夜不歇,身体和心理都承受着莫大的悲痛,他是一个人回来的,周小鱼毕竟与他还不是夫妻,总归不合适。 就在他回京这日,皇帝赵炅颁布了旨意:平南王世子赵初临,承袭平南王爵位,封为亲王。 此旨一出,满朝哗然,要知道,大宋自开国以来,从未有过世袭罔替的先例,赵初临就算是平南王府的世子,要承袭爵位,也要在他父亲的爵位上低上一级,撑死了是个郡王位。 这明显不符合礼制,朝堂之上不免有反对的声音,但陛下很是坚决,平南王是因救他才出事的,换言之,他的命都是平南王救回来的,且赵初临是他的左膀右臂,他这样做,又何尝不是在拉拢人心。 反对的声音一出来,陛下就又下了一道旨意:平南王之爵位,从此以后,世袭罔替。 也就说,不但赵初临是亲王,以后承袭爵位的儿子也会是亲王,陛下的态度这般强硬,且平南王尸骨无存,众大臣怕再出反对的声音,陛下更要对平南王府大行赏赐,到底是闭了嘴。 如此,赵初临成了当朝最年轻的亲王,而清芷也跟着水涨船高,一跃成了亲王妃。 从前她只是个王府公子的夫人,旁人尚且觉得是她高攀,可因为赵初临是排行第三,又待清芷格外上心,旁人到底不敢明着说什么,可如今赵初临封了王位,再看看她这个王妃的身份,便相形见绌了。 市井之中,难免有一些嫉妒鄙夷的声音传出来,就连权贵人家,也大都瞧不上清芷的出身,得亏她还有个任国子祭酒的兄长,不然指不定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平南王府生这么多大事,清芷不出府,自然也听不到那些风言风语,可谭蓁蓁和温婉听在耳朵里,怎么都不是滋味。 平南王战场不归,平南王府一片低迷,哪怕是赵初临封了王位,清芷当了王妃,她们也都知道,清芷和赵初临不会真的高兴,在这样的节骨眼上,那些爱挑事的人还管不住自己的嘴,非要在人家难过的时候再来踩一脚,当真恶心。 谭蓁蓁怀着身孕,还为清芷的事生气,沈延清看在眼里很是心疼自家娘子,便不经意在陛下面前提过一嘴,没想到隔日,陛下就降旨,封清芷为成国夫人,无上荣恩。 陛下对平南王府的态度,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谁敢说平南王府半句不是,指定都讨不了好。 只是外头再怎么闹得沸沸扬扬,反对也罢、嫉妒也罢,平南王府里始终是一片平静,静得可怕。 赵初秀和赵初毅这些天一直在整理父亲的东西,每一件属于父亲的东西,都会勾起他们的悲伤,这些天,他们不知流过多少泪,只是流泪时都背过人去。 因为外头的人不敢在此时来道喜,赵初临才得以安静待一段时日,陛下的赏赐却一日日往府里送。 持续了半个多月后,清芷终是忍不住在赵初临面前说道:“这段时间,我心里总是不安,说不出是为什么。” 赵初临情绪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之前他在外人面前是一副坚强的面孔,可在清芷面前,清芷能完完全全感受到他的悲痛和脆弱,如今他已经慢慢走出那段阴霾,清芷才敢跟他说心里的胆怯。 “也是是最近生的事太多了,你也没休息好,怪我。” 一个月的时间里,老王爷出事,赵初临封王,清芷被诋毁又被封了成国夫人,陛下赏赐接连不断,这么多事情积攒在一起,也难怪她会觉得不安。 清芷望着夫君的眼睛,缓声问道:“官家……为何执意如此?” 赵初临的目光突然沉了沉,却是摇了摇头:“不论陛下有何赏赐,咱们好好受着就是了。”说着他握住了清芷的手,轻声道:“你不必不安,也不必有所顾虑,父亲……不在了,二哥也还是要回金陵去的,大哥身体不好,这个家总要有人撑下去,咱们好好守着这个家,如今已经是王妃了,我会给你最好的,你不必听信外头的人怎么说,你值得最好的。” 清芷眼眶渐渐湿润,最开始,她不知道外头那些流言,直到陛下突然封她为成国夫人,她略一打听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这些天她心里的不安,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她原本只是谢家不得宠的姑娘,能嫁到王府已经是莫大的殊荣。 不曾想有一日会成为王妃,会有诰命在身,被封为成国夫人。 第二百七十四章 自己生不出来 第二百七十四章 自己生不出来 昔日那个才入汴京、小心谨慎、尚且入不了上流的谢府,如今出了一个有诰命在身的王妃。 那些个曾经因谢府势微,拒绝与之联姻的人家,如今悔得肠子都青了,看看谢府的三个姑爷,赵初临就不用说了,人家如今是当朝最年轻的亲王,安元修也颇得官家信重,这次北征回来,指不定还要有大封赏,就连白珏也在两个妹夫的帮衬下越如鱼得水。 早知如此,当初谢府大姑娘和二姑娘还没出嫁时,他们就该抢着上门提亲才是。 赵初临封了亲王,最高兴的,就属谢府老太太了,早就想让清芷小两口回去聚聚,因着战事,孙女和孙女婿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一起回来了。 可平南王府不只有喜事,老王爷生死不明,纵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可平南王府不举行葬丧,旁人连去吊唁的机会都没有,在这样的时刻,老太太总不好欢欢喜喜喊大家回去欢聚。 直到八月末,谢梅给温良寻了门好亲事,正来谢府给老太太报喜,老太太一高兴,就说过几日把几个姑娘和姑爷都叫回来一起吃个饭,谢清蕊和谢清菡生产后,因一直在月子里,老太太还没见过小娃娃呢。 如今正好也都早出了月子,且大军回京也一个多月了,该走动的还是要继续走动的。 老太太心里算盘打得好,赵初临封了王位,老太太那可是实打实的长辈,也好让外人都瞧瞧,这是她谢府的孙女婿。 消息送到三人府上,谢清蕊那里自然是屁颠屁颠的,出了月子后她就一直想回来,奈何夫君太体贴心疼,非得让她养足了两个月才准许她出门,她正不耐烦呢。 而谢清菡也没别的意见,自从她有了身孕后,就没回去过几次,也很想念阿娘。 只是清芷这里就有些不高兴了,这段时间,平南王府大门紧闭,没有人会不识趣来打扰,如今老太太开了这个头,只怕这样安静的日子就不会再有了。 清芷正让小莲回趟谢府,就说她身子不适改日再去给老太太请安,赵初临却听见动静寻了过来,与她道:“既然两位姨姐都去,咱们也去,别让老太太又挑你错处。” “我也不在乎她挑不挑我的错,你若不想去应付,咱们就不去,没关系的。”清芷心里明白,与老太太的关系就是利益牵扯,只要她还是平南王府的人,老太太就不会真与她撕破脸,哪怕是撕破了,也会想办法补回来,清芷就算回绝了老太太,老太太顶多是不高兴罢了。 清芷如今顾虑着自己夫君还来不及,哪有工夫去顾虑老太太高不高兴。 赵初临刮了下她的鼻尖,宠溺道:“咱们也不可能一直不见人不是?正好借着这个由头也好,平南王府是父亲的心血,我会好好守着,留下的人要继续撑着,以后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一切都会好的。” 他没有说活着的人,而是说留下的人。 清芷鼻子酸酸的,快两个月了,她终于又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笑容,没有人知道,她等这个笑容等了多久。 赵初临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柔声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母亲和大哥都病了,二哥又回了金陵,我一直情绪不佳,没有顾虑到你,是你一个人将这个家里里外外打理妥帖,照顾着我们所有人,娘子,幸好有你在。” 他的手臂将她圈得很紧,清芷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被这个男人需要着。 从前赵初临是一直高高在上,他是王府的公子、是陛下的宠臣,德才兼备、文韬武略,他也几乎没受过什么挫折,他爱清芷,想给她最好的一切,想做清芷的依靠。 可两个人在一起,最好的状态其实是互相需要,都能成为彼此的依靠,而不是单方面的。 清芷伸出手回抱住他,这些天,她给过赵初临很多个拥抱,在他脆弱无助时,她只想给他以温暖,可是今天这个怀抱,是他们彼此温暖着。 “我又何尝不是,有你真好。” 两个人出府时,难得的心情都明媚了不少,从四月初大军出算起,直到今日,他们已经有五个多月的时间没有一起出府了,从来都是清芷送他离开,然后再等他回来。 像这样两个人坐在马车上依偎在一起,偶尔挑帘看向热闹的街市,真是久违了。 二人到达谢府时,谢清蕊夫妇俩和谢清菡夫妇俩已经先到了,谢清蕊便阴阳怪气说他们托大:“如今身份不同了,到底是不一样。” 清芷和赵初临只当是疯狗乱叫,没有理会,恭敬到老太太面前行礼问安。 老太太瞧着赵初临,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有这样尊贵的孙女婿,满汴京的老太太谁不羡慕她? “不必多礼,快坐,这段时间你们都忙碌,我也不好多叨扰,今日正好一家人聚聚。”老太太看起来慈眉善目。 赵初临连忙道:“原是我们的不是,没有常来给祖母请安,还望祖母不要怪罪。” “哪能呢,你们辛苦我是知道的,只要有这个孝心,不在乎那些虚礼。” 清芷微微瞠目,像老太太这么在乎脸面的人,竟说出不在乎那些虚礼这样的话来,真是太难得了。 谢清蕊和谢清菡都是抱着孩子来的,安元修、白珏和赵初临三人在一旁说着话,清芷就到二姐姐跟前瞧恒哥儿,两个月的娃娃还只会用眼睛瞪人,小嘴紧紧抿着很是可爱。 “照顾奶娃娃,是不是很辛苦?”清芷轻声问二姐姐,眼睛里都是笑意。 谢清菡也微微一笑:“说不辛苦是假的,但瞧着他,我心里欢喜,也就不觉得辛苦了。” “都是这样,温婉还总是跟我抱怨,说带凤哥儿有多累,实则她心里高兴着呢,就是矫情。” 提起温婉,谢清菡便道:“待会咱们去看她,我要把你说的话告诉她,看她恼不恼你。” “如今怎么连二姐姐也学得这样坏了,是不是二姐夫教的?”清芷不怀好意看着她,谢清菡面色微红,抱过儿子不理她。 清芷又哄她,姐妹两个说说笑笑,谁都没提不开心的事,可这些落在谢清蕊眼里,怎么都不是滋味,从前大家都在家里做姑娘时,她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又是长姐,因生得美貌,主母也优待她,她觉得自己处处比妹妹们高一等。 可如今大家都嫁了人,一屋子的人坐在一起,她就觉得自己是那个被排斥在外的人,就连白珏都能和赵初临、安元修说上话,可她呢,孤零零坐在老太太身旁,连句话都插不上。 说白了,除了老太太偶尔与她闲话两句,这个屋里的其他人,没一个想理她的,想到这儿,她只觉怒火中烧,心里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难受得很,就越瞧着谢清菡和谢清芷说说笑笑很是碍眼。 “祖母,我觉得有些闷,想出去走走。”谢清蕊低声在老太太跟前说了句。 老太太怀里抱着谢清蕊的女儿欣姐儿,并没有多想,点了点头,又继续逗弄着小娃娃。 两个孩子前后只差了十来日,看不出大小来,可正因为差不多的日子,放在一起总爱比较,老太太冲谢清菡招了招手,谢清菡便抱着恒哥儿去到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笑道:“到底恒哥儿是多吃了十来日的奶.水,瞧着就是壮实些。” 谢清菡爱怜地看着怀中小娃娃,许是做了母亲的人,连带着别的娃娃也满是爱意,尽管娃娃的母亲很让人厌烦,但欣姐儿可爱乖巧,谁瞧着不喜欢? 谢清菡把哥哥和妹妹的手放在一起,轻声道:“恒哥儿,这个是小妹妹,恒哥儿长大了要保护妹妹啊。” 清芷在一旁瞧着,如今二姐姐越稳重了,本就是心善的人,有人疼着护着,这份善意便不必再避讳隐藏了。 “三丫头也来瞧瞧,这俩娃娃长得更像谁一些?”清芷愣神的工夫,就听见老太太喊她。 她忙回过神,仔仔细细瞧了瞧,谢清蕊的孩子她还是头一次见,谢清蕊和白珏都是极俊美的人,这孩子遗传了父母的容貌,柳叶弯眉,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要说更像谁,清芷笑道:“欣姐儿还是更像大姐夫一些,不过现下还小,也瞧不大出,至于恒哥儿,和二姐姐最像,以后定然是个温润的公子。” 老太太听着欢喜,她是上了年纪的人,娃娃虽小,可抱久了也耐不住,便往清芷怀里递了递,清芷一愣,还是伸手接过了,不论谢清蕊如何,与小娃娃无关。 小小的奶娃娃抱在怀里,轻轻盈盈,瞧着人心都要化了,可清芷才抱了没一会儿工夫,谢清蕊就进了屋子,怒瞪着清芷:“谢清芷,你在做什么?” 屋里突然传出这样的一声喊叫,自然所有人都被惊动了,清芷只是轻轻抱着孩子,满屋子的人都在,她能做什么,清芷无语道:“大姐姐喊什么?可别吓着孩子。” 谢清蕊瞧见自己的孩子在清芷怀里,气就不打一处来,上前就要夺过:“你是不是自己生不出来,就打别人孩子的主意?” 第二百七十五章 满屋子的小娃娃 第二百七十五章 满屋子的小娃娃 谢清蕊的话实在是太难听了些,连老太太也一下子黑了脸,可清芷瞧着谢清蕊的手上前夺孩子,那么娇弱的娃娃,她这一下没轻没重的,欣姐儿立时就哭了。 清芷小心翼翼抱着,气道:“你手里轻些,这样小的娃娃,怎经得住你这般用力?” “我自己的孩子,谁要你假惺惺了?”谢清蕊不管不顾,还是夺过了孩子,欣姐儿哭得更厉害,谢清蕊不耐烦道:“哭什么哭?在她怀里的时候你不是挺高兴的吗?到底谁才是你娘!” 欣姐儿一声声哭得凄厉,清芷心中不忍,红着眼睛说道:“大姐姐有什么冲我来就是了,凶孩子做什么?她是你生的不假,可你若真疼她,怎么舍得这样对她?” “你少来指责我,你方才抱着她做什么?谁知道你会不会使坏?欣姐儿哭得这么厉害,指不定方才你对她做什么了呢!”谢清蕊颠倒黑白的本事,清芷早见识过的,她只是心疼孩子,见谢清蕊这个态度,冷冷瞪她一眼,不再与她争辩。 谢清蕊还想再说什么,白珏已经走到她面前把孩子接了过去,谢清蕊怀里一空,望着夫君神色清冷的模样,心下沉了沉。 白珏抱着女儿,不停哄着,无奈欣姐儿被谢清蕊吓着了,怎么哄都哄不好,老太太也哄了半晌都没用,孩子哭得嗓音嘶哑,一声声哭得人心都要碎了,清芷望了谢清蕊一眼,她这个做母亲的竟没有半分愧疚和心疼。 清芷心里忍不住有些生寒,谢清蕊心性虽坏,可从前瞧着待袁小娘也还算尽心,欣姐儿是她亲生骨肉,她竟能狠心到如此地步。 最后还是谢清菡一左一右将两个娃娃都抱在怀里,哥哥的眼睛滴溜溜瞪着哭泣的妹妹,吧唧了下嘴,妹妹一愣,竟一时忘了哭,两个小娃娃大眼瞪小眼,这才哄好的。 原本一家人许久不曾欢聚,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老太太正欢喜得不得了,谢清蕊却搞这一出,老太太瞧着三姑爷脸上不大好看,只是没作罢了,就更气谢清蕊把好好的氛围弄成这个样子。 “是我胳膊酸了,才让清芷抱一会儿的,你嚷嚷什么!” 谢清蕊再横,唯独不敢跟老太太顶嘴,老太太是她的依靠,在谢府里,没了老太太,她才是什么指望都没有了,呶呶嘴说道:“是蕊儿不好,扰了祖母的好兴致。” 老太太见她认错态度好,也缓了语气:“你们姐妹之间,又没天大的仇怨,做什么每次见面都要冷脸,也不怕让姑爷们笑话,你三妹妹没错,你说了那样难听的话,还不去给你三妹妹赔个不是?” 老太太是给她台阶下,也是想做给赵初临看,这些谢清蕊都懂,可让她去跟谢清芷赔不是,她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这个口,谢清芷烧高香嫁到了王府也就罢了,谁能想到她的夫君竟承袭了王位,她竟一跃成了王妃,这就是在家里,这要是在外头,难道自己还要跪她不成? 谢清蕊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论出身和容貌,自己处处比谢清芷好,凭什么她就这么好命? “你还愣着做什么?”老太太睨她一眼,清咳。 谢清蕊咬着唇望向了清芷,一般这种情况,这么多人都在,对方应该给个台阶说不必了,可谢清芷却是挑着眉盯着她,似乎就等她这一句抱歉,她心里更堵得慌。 但老太太在一旁等着,她明白赵初临封了王位,老太太正巴结着,今日这句道歉,她是定要说出口的,遂低声道:“方才是我一时情急,欣姐儿还小,我怕她认生,三妹妹别见怪。” 她低眸咬唇,声音如夏日里的蚊虫,清芷淡淡一笑:“大姐姐说了什么?” 谢清蕊满脸通红,谢清芷明明就是故意的! 白珏心中微微一叹,上前对着清芷作揖:“蕊儿性子急了些,我替她跟三姨妹赔个不是,还望三姨妹莫要放在心上。” 谢清蕊恨得牙齿咯咯作响,暗暗对白珏说道:“你是做姐夫的,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跟她道歉!” 白珏冷冷望她一眼,从前谢清蕊总跟他抱怨说清芷瞧不上她,可她的所作所为,也难怪人家摆宴也不愿请她,白珏就不明白了,亲姐妹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到底有什么化解不开的仇怨? 清芷是极不喜欢谢清蕊的,可白珏替谢清蕊出面,她还能说什么,只好轻摇了摇头:“大姐夫不必如此,我不放在心上便是。” 这话听着勉强,可终归是谢清蕊的错,白珏是愧疚,老太太也不好多说什么,打哈哈道:“姐妹之间拌句嘴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时辰了你们也该饿了,咱们去前厅用饭吧。” 老太太话题一转,到底还是向着谢清蕊,好在清芷也早就不在乎了,只是瞧着赵初临面色微沉,知道他是气谢清蕊说的那些话,在去前厅的路上,她与他并肩走着,低声道:“这样的场景你又不是头一次见,她的嘴就是这样,我权当是狗吠,你也别放在心上。” 谢清蕊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太了解了,可赵初临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愿旁人指责清芷半句,何况谢清蕊还说了那句话…… 谢府里人口多,孙子孙女们都成了家,加上孙媳妇和孙女婿,几十口子人,瞧着就是福气满满的样子,老太太被众星捧月似的搀扶到席上,招手让大家都入席。 小凤哥儿已经一岁多了,一口一个娘亲叫着,温婉嘴上说烦,眼里的笑意却怎么都化不去,谢江诚今日当值,要晚些才能回来,清芷坐在温婉一旁,小凤哥儿竟张嘴喊了声:“姑姑……” 清芷眼眶一热,高兴地在他小脸上亲了好几口:“凤哥儿真棒,都会喊姑姑了。” 赵初临瞧着眼热,问道:“只会姑姑吗?姑父会不会喊?” 温婉轻笑:“恐怕还要慢慢教。” 云哥儿是最大的,已经很有大哥哥的样子,怕凤哥儿走不稳,一直牵着弟弟的手,二哥哥的女儿兰姐儿窝在安然怀里,见两个哥哥自己走路,也伸手要自己走。 可才不过半岁多的小娃娃,站都要站不稳,安然可不敢放下她,只好耐心哄着,说再过几个月,让哥哥们领着学走路,小兰姐儿也不知听懂没听懂,撅着嘴不高兴了。 惹得大家哄堂大笑,恒哥儿和欣姐儿原本都窝在奶嬷嬷怀里睡着了,此刻见着这么多小朋友,顿时都来了精神,大眼睛不停在哥哥姐姐身上打转。 瞧着满屋子的小娃娃,清芷一时没忍住落下泪来,怕被人瞧见,连忙若无其事拭去。 两年多了,她和赵初临成婚已经有两年多了。 她比谢清菡和谢清蕊都早成婚,她甚至比二哥哥谢江谦还早了一个多月,可是如今只有她…… 她轻轻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谢清蕊那句“你自己生不出来”就犹为刺耳,生不出来吗? 她其实很少去想这件事,她从前觉得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她想给心爱的人生孩子,但也不强求,她觉得不必刻意,该来的总是会来。 可今日,瞧着满屋子的小娃娃,她第一次有了心酸的感觉。 赵初临就坐在她身旁,她的情绪突然低沉,他自然能感觉得到,两年多的夫妻,又是彼此放在心尖上的人,只稍一想,他大概就明白了,便也忍不住心疼。 他轻轻握住清芷的手,又怕自己有更多的动作,她更要多想,只敢轻轻握着,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清芷扭头对他笑了笑,掩饰好了情绪笑问道:“怎么?谢府的饭菜不合你口味?” 赵初临摇头:“我是见你没吃多少,是没有胃口吗?” “这些天净在家研究吃的了,再吃下去我该长胖了。”这些天因为平南王里气氛低迷,赵初临情绪不佳,自然胃口也不好,清芷就变着法给他预备可口的饭食,每次都陪着他吃,为了哄他,她自己倒吃了不少。 赵初临上下打量了些,却是道:“一点都没胖,你还是太瘦了,这样不好,旁人还以为你在平南王府受委屈了呢。” 他半开玩笑,清芷淡淡一笑,她怎么会受委屈,这个男人待她太好,她才要受之有愧。 席间老太太提起了谢梅给温良寻的好亲事,对方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这倒让清芷很是意外,温家是投靠到汴京来的,平日里就做些个小买卖,汴京城里遍地权贵,官宦人家的姑娘怎么就会嫁到温家了? 就温良那个秉性,也不知人家姑娘家到底打听了没有。 她悄悄望了温婉一眼,温婉知道她要问什么,摇了摇头:“母亲也不来见我,我也从不主动见她,这事我一点都不知情。” 清芷还没开口,温婉又道:“可我却寻思着打听一下,若是个好姑娘,得想办法提醒一下,可别嫁给温良那样的人,毁了一生。” 第二百七十六章 真生不出来怎么办 第二百七十六章 真生不出来怎么办 清芷没想到温婉会这样说,愣了愣才道:“你若真这样做了,三姑妈和温良表哥就要恨死你了。” 温婉却不在意道:“原本他们就恨我吃里扒外,我倒不在乎,就是明知道温良是什么样的人,若对方真是个好姑娘,我总觉得于心不忍罢了。” 清芷真怕她惹怒了三姑妈和温良,他们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劝道:“你别乱来,说不定人家姑娘自己打听后就不乐意了呢,这不还没定亲吗?” 温婉知道她担心,笑了笑:“我就这样一说,你还当真了,放心,我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官人和孩子着想。” 听她这样说,清芷才放下心来,三姑妈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才寻了这门亲事,若真被温婉搞砸了,估计以后温婉就没安生日子过了。 谢清蕊因先前那一出,饭食都吃不下去,且白珏自始至终都没对她说过一句话,她心中惴惴,更觉食之无味,白珏这人,平日里是极好脾气的,可谢清蕊也知道,他又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 有些事,他很坚持,纵然每次她撒个娇认个错,他都能原谅自己,可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想让白珏事事依从她、包容她,反正她也都是为了这个家着想啊。 “孩子睡了,咱们等会再走吧。”谢清蕊主动与白珏说话。 白珏淡淡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什么,谢清蕊的性子最是受不住夫君冷脸,撒娇道:“怎么了?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此刻大家坐在合安苑里陪老太太说笑,白珏不愿因他们夫妻两个扰了大家的兴致,便忍着不快回道:“没有,你别多想。” “你就是不高兴了?你在凶我!”谢清蕊撅着嘴,她才出了月子没多久,还是在娘家,白珏就给她脸色看,她怎么受得了。 白珏心里沉了沉,自从女儿出生后,他和母亲都很高兴,可他似乎不记得谢清蕊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高兴,女儿刚出生时,谢清蕊说要是个儿子就好了,他没有多想,儿子女儿都一样,以后还有机会。 都是自己的骨肉,他会一样疼,可这两个月,欣姐儿不是奶嬷嬷照顾就是母亲守着,白珏只以为是谢清蕊生了孩子后身子还没养好,怕累着她,也从不强求,但仔细想想,一个做母亲的怎么会不想自己的孩儿呢。 直到今日她粗鲁且蛮横的从清芷手中夺过女儿,看着女儿哭得撕心裂肺,他的心真的很疼。 谢清蕊觉着他脸色越来越不好,扯了扯他的衣袖,糯糯言道:“好了,我跟你闹着玩的,我没放在心上的。” 白珏看着自己朝夕相处的娘子,却好像总是猜不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平南王府里事多,如今全落到了清芷身上,老太太也不好多留,在合安苑坐了没一会儿,就让她二人先离了。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赵初临才与她说道:“谢清蕊的女儿瞧着挺乖巧的,白珏也很疼爱,怎么感觉她却不怎么上心?” 赵初临自己是经历过母亲冷血的人,对这种事情格外敏感。 清芷也感觉得出来谢清蕊对欣姐儿不上心,可她这是头一次见欣姐儿,平日里与谢清蕊也几乎没有往来,摇了摇头:“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大概天生就是自私冷血吧。” 赵初临只是多嘴一问,并不会深究,可清芷却忍不住在想,若是自己有一个那么漂亮的女儿,捧在手心里疼还来不及,哪舍得让她受什么委屈。 “也不知……咱们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孩子。”这样想着,她竟不自觉说了出来,神情一凛,连忙去看赵初临,慌张道:“我、我没有多想,我……” 话音未落,身子已经落在了他的怀里,温润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不急,我不想你那么辛苦,且你的身子还没有完全好,再多将养几年我才能放心。” 还要再等几年……他对她的包容,让她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和防备,压抑了一整日的情绪此刻才宣泄了出来,她哭得那么伤心,她真的很害怕,害怕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冰窖中的那一夜,如今想起来还历历在目,那种钻入身体里的寒冷,冻得整个人麻木了的感觉,依旧那般清晰。 “如果我真的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怕极了,如果没有生那件事,她兴许还会觉得是老天暂时不想给他们孩子,只是觉得和孩子的缘分未到,可生了那样的事,她怎能不多想? 赵初临捧着她的脸,严肃道:“不会的,我绝不会让这样的事生!” 清芷摇了摇头,如果赵初临只是王府的三公子,她还可以说服自己,可如今他已经是平南王了,身上担着整个平南王府的重任,自然也包括子嗣传承。 平南王的爵位要传下去,他不能没有自己的子嗣。 清芷的心如撕裂般,咬牙说道:“两年,再等两年。” 如果还是不行……她愿意接受别的女人为他繁衍后嗣。 她的想法没有瞒过赵初临的眼睛,他生气问她:“两年之后呢?你想做什么?” 清芷被她逼得无处遁形,羞愧且悲痛地低下头,赵初临又捧着她的脸,逼迫她与自己对视,认真告诉她:“你不准这么想,也不许擅作主张,平南王府不只有我一人,还有大哥和二哥,他们会有自己的孩子,也是平南王府的孩子,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平南王府不是他赵初临一个人的,他一直都认为,他们三兄弟一条心,不分彼此。 清芷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入他的掌心,一滴滴落到了他的心里,他轻轻为她拭泪,又说道:“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但我不会让这样的事生的,孙太医告诉我,你的身体恢复得很好,不会有问题的。” “真的吗?”她喃喃问他,不知该不该相信。 而他却坚定的点头:“当然是真的,反正最近孙太医都住在府上,你可以自己问他。” 清芷靠在他的怀里,情绪泄出去后,心也慢慢定了下来,今日在谢府见到哥哥姐姐们的孩子,她觉得自己格格不入,那种担忧和害怕就萦绕在心里,怎么都散不去。 平南王府里,自从赵初临封了王位后,老王妃就病了,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整日神情恹恹,不怎么愿意吃东西,也不怎么愿意说话。 赵初秀是真的生了病,原本底子就不好,又伤心过度就倒下了,病去如抽丝,有赵初临时常劝慰,他心情较之刚开始时好很多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如今清芷一个人打理着偌大的平南王府,好多事情上手没那么容易,可老王妃没有精力挑她的刺,赵初临又处处包容,她本身就是个聪明的姑娘,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从前老王妃生怕手中的权力被清芷抢了去,老王爷出征前,她就把管家之权要了回去,可如今赵初临承袭王位,她好似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活力,什么也不争了,什么也不抢了,清芷也不知道这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她实在是太安静了,好像整个平南王府里没有这个人一样,整日闷在屋子里,赵初秀病着没有去看她,赵初临倒是偶尔会去,但二人说不上两句话赵初临就离了,清芷私下问过嬷嬷,嬷嬷也说老王妃基本一整日不开口。 一个人的心性突然转变,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对整个平南王府而言,没有她生事端,自然是好事,可对于她本人而言呢,这样的状态要持续多久? 清芷吩咐了厨房每日都做老王妃爱吃的饭食,也时常让人去南楼买回来一些送去北苑,老王妃也不都拒绝,该吃的也会吃,只是吃不多,清芷去看她,她也只是懒懒望清芷一眼,不再冷嘲热讽赶清芷走了。 有时候清芷忍不住会想,她这个样子,会不会与老王爷有关?赵初临承袭了王位,就代表老王爷真的不在了,再也回不来了,她真的解脱了吗? 王府里暂时维持着一种隐秘的平衡,不知道这样的平衡什么时候会被打破,清芷总觉得老王妃总有一日会爆,不过还没等到那一日,她就收到了温婉递来的消息。 温婉还真去打听了下,得知与温良联姻的是和安大夫家的二姑娘,她知道清芷对京中贵女们了解的比她多,特地问一问清芷可否识得。 可也是巧,清芷尽管不认识,但却知道这个姑娘,之前她去忠勇侯府看望侯爵夫人时,侯爵夫人恰好与清芷说起了这个人,侯爵夫人从前总爱设宴摆席,是个最爱热闹的性子,虽说自从谭蓁蓁嫁过去后,她就极少做这种事了,可从前的消息人脉可都还在。 这个和安大夫家的姑娘,人品她倒是不知道,但却知道这姑娘的一件秘辛,这姑娘竟是有心上人的,听说还是个穷秀才。 第二百七十七章 封王之喜 第二百七十七章 封王之喜 至于侯爵夫人是如何得知人家秘辛的,清芷就不清楚了,不过按照侯爵夫人的口述,和安大夫家的这个二姑娘与穷秀才的故事,就像话本子里写的一样精彩。 那秀才名叫6安,先辈曾对和安大夫家有恩,从小就给6安和二姑娘定了亲事,可这6安也是命苦,父母早亡,剩下他孤苦无依,纵有才学却时运不济总是阴差阳错,功不成名不就,和安大夫就翻脸不认人了。 死活都不承认有这门亲事,可偏偏二姑娘和6安早已情投意合,和安大夫这才急着给二女儿定亲,好让她断了念头。 可不知,怎么就寻到了温家。 清芷让温婉放宽心,那姑娘既已有了心上人,想必不会那么容易嫁到温家的,且要费一番波折呢。 自从赵初临和清芷去了一趟谢府后,平南王府的清静日子便没有了,封王是大事,虽说为着老王爷,赵初临要求一切从简,可毕竟是封了王位,迎来送往必不可少,前些天可以闭门谢客,如今却是不能了。 为防止零零散散的客人太过繁琐,平南王府里索性借着由头摆宴,此次宴席与以往清芷小打小闹可不同,从前是私宴,清芷只是请自己相熟的朋友相聚,如今却是为着赵初临封王。 朝堂内外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不能落下帖子,清芷从几日前就开始忙碌,老王妃原本就不满赵初临承袭爵位,对此事自然也不上心,凡事只有清芷自己。 好在赵初秀身子大好,写拜帖一事就交给了他,另外还把安排接待引路的活计揽了过去,让清芷好好负责当日菜品即可。 开宴这日,赵初临和赵初秀就在府门前迎客,清芷在内院招待女眷,有许多人清芷是没见过,也叫不上名姓的,好在她们身边的使女都会自报家门,谭蓁蓁嫁到侯府后,跟着侯爵夫人认识了不少人,今日派上用场了,但凡清芷不识得的,她总是连忙给她介绍。 清芷见她挺着个大肚子跟在自己身边,总是免不了担忧,催促了好几次让她去歇着,谭蓁蓁却道:“太医让我多走动呢,你且放心,小云一直跟着我,我自己也会小心,你不必顾忌我。” 清芷又另指了个使女跟在谭蓁蓁身边,今日宾客多,她实在顾虑不到阿蓁。 平南王府当初建府时,因赵洁将私产大半都充了国库,为示嘉奖,先帝特地将南北两处宅子打通,建造了平南王府给他们一家居住,光南苑就比普通人家的宅子大上许多倍。 地方太大,宾客一多了,未免迷路或生乱,几乎各处都有人把守,这些都是赵初秀早预想到的,换做清芷,可能就想不到这些,外头的人瞧见平南王府兄弟和睦,那些个抱着瞧热闹心态来的人,也该打消不该有的念头了。 都以为爵位落到了三公子身上,大公子和二公子定然不满,可没想到二公子很快回了金陵,而大公子也在宴席上尽心尽力,与赵初临兄友弟恭,一派祥和之色。 来的人,虽然明着都是来贺喜的,但又何尝不是暗怀心思,真心恭贺也罢,巴结讨好也罢,来者皆是客。 清芷与几位夫人打过招呼,请她们先入了席,又风风火火去招待旁人,温婉和两位妯娌各抱着孩子坐在一处,见清芷落落大方,笑道:“也就是她学什么都快,若让我操持这样一场宴席,指不定出多少乱子呢。” 安然也在一旁笑嘻嘻道:“合该是三妹妹的责任,人都说受了多少福气就担多少责任,如今三妹妹贵为亲王妃,这样的事以后想必也少不了。” 安然和苏如慧都是嫁到谢府的媳妇,只看到清芷出嫁后有多风光,却不知她曾经在谢府,何曾有过半点的福气,温婉淡淡一笑,没有再多言。 谢清菡让奶嬷嬷先把恒哥儿抱下去睡觉,也去找嫂嫂们闲话,苏如慧是长嫂,见着她不免问道:“清蕊呢?还没到吗?” 谢清菡眼角一瞥,回道:“她到的比谁都早,我方才还见她同几位夫人在一处说话,那趾高气扬的模样,好像她才是女主人似的。” 谢清菡只是看不惯谢清蕊的所作所为,这话说出口也没多想,但见几个人的神情,顿时回过味来,当初谢清蕊可就是想做平南王府的女主人,这才被匆匆嫁与白珏的。 谢清菡讪讪一笑,坐在了温婉身侧,逗弄了会儿小凤哥儿,才学会走路的娃娃是闲不下来的,坐不一会儿就要下来玩,温婉只好放他下来,牵着他的手往园子里转转。 谁都没注意到,一个藕粉色衣裳的姑娘悄悄跟在了温婉身后。 还是小凤哥儿先现的,咿咿呀呀指着娘亲身后,温婉回过身来,那姑娘也正好上前,都是平南王府的客人,温婉客气见礼,才要让道,姑娘却略有些尴尬说道:“我……我是特地来找温大娘子的。” 温婉很是一愣,面前的姑娘,她从未见过,她客气问道:“不知姑娘找我何事?” 姑娘绞了绞手帕:“家父乃是和安大夫,小妹排行第二,闺名李如珍。” 这样一说,温婉立时就明白了,原来面前这位姑娘就是即将与温良定亲的那位,温婉不免仔细瞧了瞧,模样虽是中等姿色,但瞧着文文静静,温婉也打听过,这姑娘女工极好,又写得一手好字,配温良实在是可惜了。 李如珍见温婉只盯着她瞧却不说话,不免有些急了:“私下见温大娘子,真是冒昧了,可我别无他法,也不知道该去找谁,其实今日父亲不让我出府,是我偷偷跑来的,就想着碰碰运气,若是见不到温大娘子,我或许只能去找王妃了。” “李姑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虽然我不一定能帮得上你。” 温婉猜了七八分,果然李如珍就开口说道:“与温大公子的婚事,不知温家能否……能否再多考虑考虑?” “李姑娘不愿嫁到温家?” “不不不。”李如珍连忙摆手:“温大公子谦谦君子,是小妹没有那个福气。” “谦谦君子?”温婉忍不住笑了,她招了招手让远处跟着的奶嬷嬷将凤哥儿抱走之后,这才冷笑道:“李姑娘不愿嫁给温良那个轻薄无行之人,实在是明智之举,既如此,李姑娘为何不与令尊说明?” 李如珍紧咬着唇,似是难以启齿,狠了狠心说道:“父亲不会顾及我的意愿,他知道我不愿,可他还是允了这门亲事。” “不知贵府可曾听闻关于温良两年多前的一桩丑事?他可是因轻薄良女入过狱的人,虽说并非人尽皆知,可只要用心打听了,总会知晓的,难道令尊也不介意?”既是结亲,对方的家世人品自然要好好打听一番。 李如珍说着眼睛就红了起来:“父亲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温大公子改邪归正便好,实则……他只是看中的温家与谢府和平南王府的交集。” 清芷成了王妃,又被陛下封为成国夫人,谢府和其他的亲眷,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和安大夫牺牲一个原本就不怎么喜欢的女儿,换得与平南王府沾亲带故,实在是划算。 温婉也是心思通透的人,只稍一点,她便明白了过来,望着李如珍的目光中便多了丝怜悯,温婉自己是没有享受过家人关怀的人,没想到面前的姑娘和她当初同样的境地,被家人逼迫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可温婉虽同情她,却也无能为力,抱歉道:“这门亲事,是令尊和温家定下的,我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实在是说不上话,且你不知,我与娘家的关系并不好,他们不会听我的,抱歉,此事我爱莫能助。” 温婉这样说,李如珍原不该再强求,可她实在是没了法子,父亲那边行不通,她能指望的,就是温家能主动悔婚,见温婉抬脚要走,她顾不得什么,连忙抓住温婉的手,哀求道:“我已经有了意中人,与安哥哥早已私定终身,你们温家不会要一个对夫家不忠的妻子吧?” 虽然温婉早已经从清芷口中得知,但听李如珍亲口说出来,还是吃了一惊,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这样把自己的隐秘之事告诉了外人,她就不怕温婉出去乱说,毁了她的名声吗? 温婉怔愣的工夫,李如珍又咬牙说道:“我……我已经是安哥哥的人了!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接受自己妻子的不贞,还请温大娘子转述我今日的话。” “你……”如果方才李如珍的话让她吃惊,那么这一句便是惊愕了,许久之后,她听见自己问道:“你真的那么喜欢你安哥哥?” “此生非他不嫁!” 李如珍回答得坚决,温婉心中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弄了下,她点了点头:“好,你的话我会让温良知道,但最终他会怎么选择,我便无能为力了。” 李如珍感激地看她一眼,才现自己的手还紧紧抓着她的手,连忙不好意思地放开,释然道:“多谢温大娘子,多谢。” 第二百七十八章 能容她到几时? 第二百七十八章 能容她到几时? 和李如珍分开,温婉心里始终沉甸甸的,她太清楚温良和母亲的品性了,所以也知这件事有多难,温良能与和安大夫家联姻,是高攀了,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哪怕对方姑娘的心不在他身上。 原本温婉打听与温良结亲的人家,是想着若是对方姑娘品行好,就故意让对方家人知道温良品行不端,免得祸害了人家姑娘,可如今却是对方家人什么都知晓,却还是想将女儿嫁给温良,温婉便无能为力了。 清芷这边才将宾客都迎入了府中,有脱不开身没来的都提前打了招呼,清芷算着人都差不多了,连忙让小莲吩咐厨房摆席面,南苑和北苑的大厨房和小厨房都用上了,这还怕人手不够,又从几座酒楼借来了十几个厨娘。 孙淑清是和夫君王文冰一起来的,王家是朝堂新贵,孙淑清又和清芷是旧识,于情于理都该递帖子的,只是到底还有那一层尴尬的关系在,不论前院还是后院,位置都隔得远远的。 好在今日人多,谁都不会单独去注意他们,孙淑清和清芷闲话了几句才去入席,清芷回身时,就瞧见了不远处的魏映容。 清芷与她有段时间往来密切了些,但也是为了打破莫须有的流言,真论亲疏,又谈不上多亲近,她始终觉得魏映容这样的女子太耀眼。 “见过王妃。”魏映容脸上泛着盈盈笑意,屈膝见礼。 清芷连忙上前扶起来,淡笑:“你我之间就不必如此了,不过是虚礼罢了,我与魏姑娘相交,是认你这个人,可不是国公之女的身份。” 魏映容并非扭捏的性子,清声言道:“兄长这几日染了风寒,不便前来,烦请王妃转告王爷一声,失礼了。” “魏小公爷早已遣人来告知,魏姑娘客气了,还是请快快入席吧。” 魏映容知道今日清芷忙碌,也不多叨扰,只是说道:“下个月是映容生辰,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请王妃赏光?” 清芷微微一愣,旋即颔:“魏姑娘相邀,我必前去。” 前头开席要早一些,后院却总有相熟的夫人聚在一起闲聊,温婉见清芷转来转去不得空闲,待从她身旁走过时,拉住她笑道:“你好歹歇一歇喝杯茶呢。” 虽说已是深秋,可这午时的日头也毒,清芷又片刻不得清闲,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还没来得及擦拭,这又招待了那么多宾客,连口茶水都没顾得喝上,温婉这样一说,她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清芷顺势就坐在了温婉身旁,端过她的茶碗喝了一大口,温婉道:“你喝慢一点,我看人都到得差不多了,要开席了吧?” “已经让小莲去通知厨房了。” “开席你也多少吃点,别光顾着旁人,累了大半日了。” 清芷凑到温婉耳边,低声道:“这是我头一次置办这样大的宴席,还是从侯爵夫人那里取的经,就怕出什么岔子,直到此刻我这心还是悬着的。” 温婉理解她的心情,以往摆宴都是自己的至交好友,怎么随意都行,今日可是为着平南王府,为着赵初临的面子,半点大意不得。 “凤哥儿总是缠着我,我也帮不上你什么。”温婉愧疚道。 清芷微微一笑:“你们呀,吃好喝好就是帮我大忙了。” 谢清蕊与伯爵府的林姑娘坐在一起,见清芷满面春风的模样,就恨得牙痒痒,也不知她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竟然一朝成了亲王妃,名正言顺的王府女主人。 “小心登高跌重!”她低声咒了句,没有逃过林红叶的耳朵。 林红叶呵呵一笑:“当初在忠勇侯府,她当众让你难堪,完全是一副泼妇的架势,那时怎会想到她会有如今的际遇。” “就算当了王妃又怎么样?生不出孩子,照样坐不稳王府女主人的位子!” 林红叶听谢清蕊此言,心里咯噔一下:“你在胡说什么?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 谢清蕊不屑地撇撇嘴:“我才没有乱说,她嫁到王府两年了,肚子何曾有过半点动静?就赵初临对她那体贴关怀的模样,她要能生不早就生了?” 谢清蕊又低声在林红叶耳边说道:“我们家老太太还曾偷偷请了郎中给她瞧身子,谁知她宁死不从,你说自己的亲祖母能害她不成?她如此藏着掖着是为了什么?” 谢清蕊说得有理有据,林红叶渐渐也就信了,其实谢清芷嫁到平南王府这么久,肚子始终没动静,早就有一些人私下里说嘴了,只是都不敢明着说罢了,此刻听谢清蕊说这些,林红叶心中觉得**不离十。 可她想了想却道:“她是当家主母,就算生不出孩子,给王爷找几个妾室,生的孩子养在她名下,不也是一样?” “那你是不知我这个三妹妹的脾性,她可不是个轻易将就的人,还在家里做姑娘时,她就时常勾搭赵初临,如今如愿嫁给了他,怎会允许其她女人觊觎?当初的李兰歆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想到李兰歆最后的下场,林红叶不禁打了个寒颤,配到那么远的地方,如今也不知是否还活着。 “你这个三妹妹啊,手段可不得了。” 谢清蕊冷冷一笑:“手段再厉害又如何,我倒要看看,她一直生不出孩子,赵初临能容她到几时?” 从前谢清蕊还不敢保证,可如今赵初临承袭了王位,不可能只留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在身边,哪怕他再爱这个女人,也得为了王府传承考虑,由不得他。 林红叶低声问道:“你们谢府姐妹三个,你和安府的娘子都生下了孩子,怎么独独王妃身子不好?可是曾得过什么隐疾?” “她呀。”谢清蕊唇角一扬:“贱人自有天收,那个死了的齐敏儿来这世上一遭,我看就是专门来收拾她的。” 提起已故之人,林红叶心里忍不住有些毛,“好端端的,你提她做什么?”尤其还是在这平南王府里,也不知齐敏儿的鬼魂会不会还留在这里。 谢清蕊将齐敏儿曾把清芷关进冰窖的事情,言简意赅说了说,呵呵道:“这女人的身子一旦侵了寒气,再想生孩子可就难了。” 当初齐敏儿为何会身死,虽然老王爷散了消息出来,让人家知道齐敏儿是咎由自取,可这其中细则,旁人却并不知晓,此刻林红叶不禁想到了另一个人。 “不是说,当初与王妃一同被害的,还有一个叫周小鱼的?” 谢清蕊点了点头:“好像是吧,一个厨娘而已,也不知怎么和谢清芷扯上了关系,可见与谢清芷扯上关系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林红叶的心思已经飞远,她暗恋赵初毅多年,最后竟败给了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怎么想都不甘心,可既然王妃生不出孩子了,那与王妃一同被关进冰窖的周小鱼…… 林红叶紧紧攥着双拳,她得想办法让赵初毅知道这件事,不能让他被那个野丫头骗了! “红叶?你在想什么?”谢清蕊打断了她的思绪,林红叶连忙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王妃也挺可怜的。” “她可怜?她那是活该!”谢清蕊巴不得清芷一辈子不得好,如果不是谢清芷,她也不会嫁到白家那样穷苦的人家,她原本也可以嫁入高门,风光无限的。 宴席过后,清芷和赵初临一同送宾客们离开,人一走,清芷连忙扶着小莲,身子一软,叹道:“多少年都没这么累过,就跟打仗似的。” 赵初临笑她这小身板该多锻炼锻炼了,但还是亲自揽着她回了院子。 而说起打仗,陛下似乎忘记了一件事,北伐的将领兵士,回京两个多月了,还没有领功行赏,这在以往是绝无可能之事,往往大军回京,赏赐也会随之而来。 这次出征,才回京时,因是伐辽失败,平南王战场未归,众臣没敢提,可如今都过了两个月了,就连赵初临都宴请同僚,坦然接受王位了,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凭什么没有半点赏赐? 再者,伐辽虽然失败,可灭亡了北汉,实现了一统,也是丰功伟绩啊,人人都觉得陛下应该论功行赏,可偏偏陛下仿佛完全遗忘了这件事,丝毫未提。 众将士们心中焦急,但也不好主动去跟皇帝要赏赐,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合适,武功郡王赵德昭。 他是陛下的亲侄子,又曾跟着陛下一同北伐,亲身经历过战场的凶险,也更能体会到将士们的不易,由他去跟陛下开这个口,再合适不过。 赵德昭明白叔父对他的态度,可他又拒绝不了一同在前线奋战将士们的请求,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宫。 皇帝赵炅平日里待他也算和善,毕竟面子上的工夫还是要有的,只是这一次,赵德昭才提起此次北伐,赵炅不免就想到了他失踪的那一日,有将士想拥立赵德昭为帝一事。 没有一个皇帝能容忍这样的事,哪怕是自己的亲儿子都不行,何况是个侄子。 第二百七十九章 等你做了皇帝再说 第二百七十九章 等你做了皇帝再说 这件事,就是赵炅心中的一根刺,不提也罢,一提起来,就犹如被人抓着自己的命脉,吃睡都不得安稳。 “北伐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如今提起做什么?”赵炅的声音低沉。 赵德昭心道为北伐的将军论功行赏本就是应当,或许最近事多,陛下一时忘记了,或者又有别的考量,他只是提一句而已,无可厚非。 可他没想到,他才说了句:“此次北伐,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却迟迟没有得到封赏……” “那依你的意思呢?”赵炅很快打断了他的话。 赵德昭一愣,还是说道:“为避免寒了将士们的心,陛下还是尽快论功行赏的好。” 此话一出,赵炅大怒:“等哪天你做了皇帝,再来给他们行赏吧!” 赵德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宫门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是缓慢和艰辛,九月天的傍晚,寒风阵阵,赵德昭拒绝了轿撵和马车,从宫门口一直走到了他的府门前。 日渐西沉,府门前燃了两盏照明的灯笼,门前小厮见王爷回来了,忙上前迎接,赵德昭抬头望了眼庄重肃穆的朱漆色大门,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小厮们手忙脚乱,连忙将王爷抬回了府,王灵芸听见动静,出了院子,顿时大惊,“王爷怎么了?” “禀王妃,王爷方才在府门前突然晕倒了。” 王灵芸知道夫君是进了宫,这些天总有将领来府上见王爷,她也猜出了一些,只是她原想劝说,奈何王爷从不与她多说半句话,她就是想开口,都没那个机会。 不知王爷进宫是什么情况,怎么就晕倒在府门前了呢? 赵德昭被抬到房间,王灵芸才吩咐道:“把跟王爷一同进宫的人都叫过来,我有话要问。” 小厮应下,一溜烟跑得没影,没多久,赵德昭身边的近侍便前来回话,王灵芸劈头盖脸就问道:“你整日跟在王爷身边,是怎么伺候的?” 近侍满面羞愧,是王爷不让他跟着,可不管怎样,王爷出事,都是他的责任。 “你同王爷进了宫,可知生了何事?” “王爷和陛下在殿中说了什么,小人不知,但王爷出了大殿后神色就不大对劲,也不让人跟着,王爷是从宫里一直走来的。” 果然是出事了吗?王灵芸心里很乱,大军出征在外,陛下幽州失踪,有人谋议立王爷为新帝,这些王灵芸都是知道的,大军回京后,父亲还特地让人来告知她,最近一段时间行事一定要低调些,不可生乱。 她一直闷在府中,连府门都不曾出过,也多次劝说王爷多在家中休养,甚至还让他装病,可是被赵德昭拒绝了。 入了夜,赵德昭悠悠转醒,抬眸所见是自己熟悉的房间,而塌边趴着的是一个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他与王灵芸自幼相识,可哪怕她嫁给了他,他都不曾细细看过她一眼,她当然不丑,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有良好的教养和举止,她是他的妻子,可像这样温馨的场景,他完全没有印象。 但也许是有的,只是他从没有在意罢了。 王灵芸睡得很浅,几乎在他手臂微微一动时,就醒了过来,连忙紧张问道:“王爷醒了?感觉如何了?灶上炖的药,我这就去端来。” 王灵芸抬步便出去端药,赵德昭的目光从她的背影上收回,低头沉思。 大军回京这两个多月来,不,应该更早,从陛下决定攻打幽州,从夜里失乱、陛下不知所踪,从有人谋议立他为新帝时起,他的心就再也没定下来过,三个多月,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他不敢,不敢入睡,每每一闭上眼睛,都能看到陛下拿着大刀要砍他的人头,鲜血染了一地,他立时就被惊醒。 作为曾经储君最有力的人选,在新帝面前有多尴尬,这样的处境没有人能够理解,没有人知道他整日过得提心吊胆,他没有一日真的快活过,他这一生,想要的一切都没有得到。 父母都离他而去,叔父视他为眼中钉,兄弟视他为绊脚石,太后偏爱老四,对他不闻不问,也许……他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赵德昭神色怔然,痴痴望着窗外沉沉的月色,陛下那句:“等你做了皇帝,再给他们行赏吧。”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陛下怒气冲冲瞪着他,那些怨气,恨不得将他湮没。 终究,他只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 王灵芸亲自去厨房端了药,一路几乎是小跑地进了赵德昭的房间,她一手端药,一手推门,转过屏风进了内室,才开口:“王爷,先把药……” 话音戛然而止,汤药洒了一地,全部溅在了她的脚上,滚烫的药汁烫红了脚掌上的皮肤,可此刻,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屋子里浓重的血腥气充斥在她的鼻间,眼前残忍又暴虐的一幕,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赵德昭倒在了榻上,地上落了一柄长剑,剑刃锋利,沾了血迹。 鲜血顺着他的脖颈流出,将整个床榻染红。 “啊!王爷!” 凄厉的喊声震慑人心,院中小厮使女冲进屋子时,王灵芸已经晕倒在地。 九月二十四,武功郡王赵德昭,自刎身亡。 皇帝赵炅已经安寝,黄门内室犹豫了会儿,还是觉得应该告诉陛下,毕竟是这么大的事。 赵炅听闻此事,非常惊悔,连夜就跑去了武功郡王府,抱着赵德昭的尸身痛哭:“痴儿何必如此!” 翌日,陛下追赠赵德昭为中书令,追封为魏王,赐谥号为懿。 平南王府,早早就有人来禀报此事,赵初临和清芷都是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赵德昭自刎了,一夜之间,竟出了这样的事。 赵初临赶忙进了宫,清芷送他离开王府,心中除了震惊,倒也没多大的波澜,只是惋惜一条生命就这样白白去了。 赵德昭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甚至还因曾经赵德昭对她的算计,她对他曾有过怨恨,只是人死如灯灭,他到底也没真的对她做什么。 清芷不禁想到了赵德昭的王妃,清芷与她有过数面之缘,赵初临封王摆宴那日,她也曾派人送来了贺礼,看得出来,王灵芸是很爱赵德昭的。 赵德昭就这样在自己的房间自刎,让王灵芸以后该如何自处? 赵德昭身死的消息,很快传了开,陛下一连串的追封,也堵住了众位大臣的悠悠之口,顺便陛下还封赏了在北伐中有功的将士,不知赵德昭泉下有知,会不会欣慰。 他用一条命,换来的封赏。 一个郡王身死,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除了唏嘘两句,不会有任何影响,死一个赵德昭,对朝局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一个月后,百姓们也就忘得差不多了,连许多同僚也都不再提起此事了,毕竟对自己生活没有影响的人,在他们心中是掀不起什么波浪的。 可就在所有人都快遗忘此事时,平南王府里,突然来了位魏王府上的人。 来人是王灵芸的贴身使女,是来请清芷去一趟魏王府的。 清芷闻言很是一愣,王灵芸请她去做什么? 使女见她犹豫,又说道:“我家姑娘说了,若王妃不肯前去,也不必强求,只是要奴婢转告王妃一句话,小心魏映容。” 清芷心中一惊,“小心魏映容”这是什么意思? 清芷还是跟随使女去了魏王府,府中一片缟素,整座府邸静得可怕,丝毫没有鲜活气息,冬日里本就寒冷,可清芷入了府,只觉更是冷得刺骨。 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小莲连忙将手炉递给她,她摆了摆手,真是奇怪,身子冷得紧,手上却不凉。 王灵芸在暖阁中等她,听见使女禀告,淡淡说了句:“请王妃进来。” 按等级,清芷是亲王妃,王灵芸原是郡王妃,再相见时,她是要给清芷见礼的,但赵德昭死后也被追封了亲王,又是先帝的皇子,二人见了面,只是互相颔致意,再者,王灵芸如今也不在乎这些了。 “我以为你不会来,你来了,他应该会很高兴。”王灵芸轻轻开口。 清芷听见这话,只觉毛骨悚然,缓了缓心绪问道:“不知魏王妃请我来,所为何事?那句小心魏映容,又是何意?” “他死的那天,一句话都没有同我说,但我想,若换做是你,他肯定有很多话和你说,或者……他就不舍得死了。” 清芷峨眉紧蹙,王灵芸形容消瘦,这一个月一定不好过,可这样的话,清芷内心里厌恶且排斥。 “终是我的错,成不了他的心上人,也拦不住他寻死,如果当初你答应了他的求婚,他起码还能快活些,不至于活得这样累,听说他当初,是准备抛下一切带你远走高飞的,你为何不答应他?” “魏王妃如果只是想说这些,那恕清芷告辞了。”清芷站起身,深深望了王灵芸一眼,转身离开。 王灵芸失魂落魄笑了起来,眼底的泪已经干涩,她再也哭不出来了,望着清芷离开的背影,她轻轻问了句:“你还记得去年乞巧节吗?” 第二百八十章 小心魏映容 第二百八十章 小心魏映容 清芷的脚步一顿,王灵芸又说道:“我想……那天约你并不是偶然。” 王灵芸也是事后才想明白的,可听说那件事是齐敏儿和秦国公府一手策划,和魏映容半点关系都没有,她就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又因自己对清芷那份狭隘的嫉妒心,她始终不曾将自己的疑虑说出来。 清芷慢慢转过身子,去年乞巧节,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 “是魏王妃主动相邀,是否是偶然,魏王妃不清楚吗?” 王灵芸知道这件事对清芷的伤害太大,抱歉道:“你先听我慢慢说完。” “从一开始,我并不知道有你的存在,陛下一道旨意,将我嫁给了王爷,我是怀着满心欢喜入府的,只是王爷对我态度冷淡,让我的心渐渐冷却了下来,我以为他只是不喜欢我,我想着我会努力让他看到我的好,那时我并不知,他的心里装了另一个人。” “是魏映容,我是从她口中得知了你的存在,可你也已经嫁了人,我除了嫉妒,什么都做不了,也不会去做,甚至我都没有想过要私下见你,因为我知道王爷一定不喜欢我那样做。” “乞巧那日,王爷失约,魏映容主动陪伴,我原本很是感激,后来在我即将回府之时,她说方才在不远处看见了你,问我想不想见你,我因王爷失约心中气闷,鬼使神差就应了下来,第二日便得知你出事了。” “我怀疑过她,可之后听说都是齐敏儿一人所为,我便觉得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再后来……她偶尔会在我面前提起你,她是一个很聪慧的姑娘,她懂得什么时机说什么话,从她口述的一点一滴中,我知道了王爷到底有多爱你,为了你,他到底可以做到何种地步。” 清芷心中满是震惊,她不知自己该不该相信王灵芸的话,这一刻,她心里很乱,魏映容和她纵然不算太亲近,可交集也不少,在清芷看来,她就如高岭之花,清傲夺目,若王灵芸所言不虚,那魏映容该是有多深的心计? 清芷摇了摇头,她和魏映容并没有什么仇怨,第一次见魏映容,是在西郊,她热情好客、举止有礼,之后魏映容到平南王府做客,二人也相谈甚欢,她与魏映容并没有什么矛盾,也没有利益冲突,她为何要害自己? 再者,去年乞巧节的事,确实是齐敏儿一手策划,秦国公夫人在其中周旋,与魏映容并无关系,齐敏儿暗中谋划,她怎会知晓? “魏王妃这些,都是猜测吧?” “你不信?”王灵芸有些诧异。 “我与魏姑娘无冤无仇,她犯不上做这种事。” 王灵芸冷冷一笑:“那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家官人到底有多优异。” 清芷蹙了眉:“你的意思是,她对我家官人……” “看你这个模样,有件事情,你恐怕还不知道吧?”王灵芸顿了顿说道:“在你嫁进平南王府前,陛下就已经准备给赵初临赐婚了,对象正是英国公之女魏映容,这件事,英国公府和平南王府心知肚明。” 赐婚?清芷脚步踉跄,她完全不知道有这么回事,这样说来,如果不是老王妃怕赵初临与高门联姻,私自先去谢府提亲,那赵初临原本应该要娶的人……是魏映容? 许久之后,清芷才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魏王妃为何要突然告诉我这些?” 她与王灵芸并无交集,且按她的话说,她应该是怨恨自己的,为何要特地提醒她小心魏映容? “大概是将死之人最后的良知吧。”王灵芸的声音很轻,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让清芷误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离开魏王府,清芷的心七上八下,怎么都定不下来,一路上,她都在回想与魏映容的几次交往,回想她的神情和她说过的话,如果王灵芸的猜测没有错,那魏映容隐藏的也太深了。 清芷只觉心中一片胆寒,可她也并非全然信了王灵芸的话,有些东西毕竟要眼见为实,她不能因王灵芸的一面之词,就去平白怀疑一个人。 可没等清芷细细思量,她前脚才踏进平南王府,就听到了王灵芸自刎的消息,同一间房,同一个位置,同样的死法。 清芷险些站立不住,一只手紧紧拽着小莲,才勉强撑住身子,前一刻还和自己说话的人,就这样死了? “姑娘?你还好吧?”小莲扶着她,感觉到她的身子不停地颤。 清芷的脸上落下一行清泪,原来最后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将死之人最后的良知。 小莲扶着清芷慢慢回了南苑,王灵芸、魏映容,这二人的身影不停在清芷脑海中穿梭,她歪在软榻上,不知什么时候沉沉睡了过去。 赵初临从枢府回来时,他还在睡着,一般这个点清芷是不会在睡觉的,赵初临便喊过小莲问道:“你家姑娘今日做什么了?” 小莲如实回道:“姑娘去了一趟魏王府。”又生怕姑爷误会什么,解释道:“是魏王妃派人来府上请姑娘过去的。” 赵初临点了点头,王灵芸今日自刎身亡了,最后一个见的人,是清芷。 他没有吵醒她,就安静坐在一旁看书,黄昏时清芷醒了过来,透过暖黄色的日光,恰好看到赵初临的背影,她喜欢看着他,正如很多时候,他也在偷偷看她一样。 屋里很是安静,清芷只是稍微动一下,他就察觉到了,放下手中书本回过身来,浅笑:“醒了?今日可是吓着了?” 清芷一怔,就知赵初临已经知道她去了魏王府,想到王灵芸,她心中戚戚:“和我说话的时候还好好的,可我才离开没多久,她就……”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我们无能为力,虽然惋惜,但也只能尊重他们的选择。”王灵芸如是,赵德昭亦如是。 清芷明白,那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她只是一时有些惊愕,毕竟前一刻还好好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说死就死了。 “魏王妃找你……所为何事?”赵初临轻声问道。 清芷望着赵初临的眼睛,并不想瞒他,可又鬼使神差的想观察他的神情,“她要我小心魏映容,她觉得去年乞巧节那日的事情有蹊跷。” 赵初临大惊,去年乞巧,何尝不是他永远不能忘怀的一日。 “魏映容也有参与?”他声音不禁沉了下来。 清芷心绪莫名放松了些,与他道:“魏王妃也只是猜测罢了,以后咱们多留个心眼就是了。” “不行,我会查明此事,看她有没有可能牵涉其中,魏王妃不会在将死之时,无缘无故与你说这些,她或许没有证据,但怀疑必然也是有道理的,你以后与魏映容交往要谨慎些。” 见他如此担心自己,清芷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言道:“自从出了那件事,我每次出府,只要你不在我身边,总会派旁人跟着,有你如此小心呵护,我不会有事的。” 赵初临顺势坐在她身旁,望着她如画的眉眼,想到前些时日她担心自己无法生育的恐惧,他就很是心疼,去年乞巧节那样的事,他不可能再让它生了,从今以后,他再也不允许有人伤害她一丝一毫。 赵德昭与王灵芸先后离世,死因虽未言明,但坊间消息向来传得快,二人自刎身亡,早已不是什么秘辛。 就在此时,和安大夫家却出了件丑闻,府上二姑娘与人私奔了! 尚在闺阁中的姑娘做出这种事来,和安大夫的老脸都丢尽了,连夜派人出去四下寻找,寻了一夜无果,谁知天一亮,二姑娘就自己回府了,结结实实挨了父亲一顿打,二姑娘还硬着性子说:“是我自己要跟安哥哥离开的,安哥哥他不肯,这才将我送了回来。” 和安大夫见女儿还敢为那个穷秀才说话,更是气得浑身颤,指着女儿骂道:“李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马上要定亲的人了,竟然做出这种事来,你自己跟温家交待去吧!” “有什么好交待的?温家若是觉得我丢了脸,退婚就是了!”李如珍是铁了心的,只因她曾托温婉给温家传了那几句话,温家竟一点要退婚的意思都没有,温婉也不会再帮她了,她什么法子都没有了。 她是自己偷偷跑去找6安的,她想要6安带她走,可6安却觉得她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不能就这样带她离开,硬是又将她给送了回来。 李如珍想到6安无奈却又坚决的眼神,心里就一阵难过,明明和她从小订有婚约之人是安哥哥,他们本来就该在一起的,为何如今会生出这许多事端来。 此生,她就只想嫁安哥哥一人。 李如珍被父亲锁在了家里,任她怎么哭闹都没用,原本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人,面对父亲的强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也明白安哥哥的无奈,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父亲不同意,她如何能嫁给安哥哥? 可她想跟安哥哥走,安哥哥却又顾虑着她的名声,李如珍趴在窗边,望着外面的落日,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下去。 第二百八十一章 言韵儿 第二百八十一章 言韵儿 和安大夫家二姑娘与人私奔一事,还是很快传了开来,自从陛下决心出征以来,伐辽失败、平南王战场失踪、魏王和魏王妃相继自刎,这汴京城可是沉寂了大半年,如今有这样的可供人茶余饭后乐一乐的稀奇事,自然传得快。 这日,凤哥儿吵着要见姑姑,温婉便带他来了平南王府,与清芷说起这件事时,还冷哼道:“温良也真是心大,人家姑娘为了不嫁他,都敢与旁人私奔了,他还巴巴的想娶呢。” 清芷牵着凤哥儿在院里玩耍,与温婉低声道:“温良要的是与和安大夫家的联姻,至于二姑娘究竟是扁是圆、是美是丑都不介意,甚至二姑娘心悦他人,温良就当娶个摆设回去,以后该纳妾的纳妾,该添通房的添通房,于他而言有何损失?” 温婉又何尝不知道,只是苦了李二姑娘了,温良原就是个好色之徒,就算二姑娘美若天仙,对他死心塌地,他都不可能不纳妾,何况这个二姑娘还死活不肯嫁给他。 “可婚姻之事,双方父母都极力撮合,旁人根本做不了什么。” “这件事的关键还是在和安大夫身上,只要他狠了心要嫁女儿,谁都管不了,二姑娘和6公子也不可能真私奔了去。” 温婉也小声道:“听说二姑娘是那个6公子亲自送回去的,如果他真是为着二姑娘的名声考虑,我倒也敬佩他。” 这样的事,温婉和清芷纵然惋惜,可她们都是外人,管不了这个闲事。 几日后,英国公之女魏映容生辰,清芷带了礼物如约去了英国公府。 人不多,只有和魏映容相熟的几个闺中好友,因为魏王和魏王妃相继离世,陛下在悲痛当中,谁也不会在这个当口大肆摆宴。 清芷原想着送了礼,亲自祝贺后便离开,谁知又被魏映容留住了。 如果没有王灵芸死前对她说的那些话,清芷或许还能待得住,可有些东西,一旦在心里有了怀疑和芥蒂,相处起来便不似从前那般自然和亲切。 而恰恰,魏映容是一个心思极为细腻的姑娘。 “王妃今日,可是身子不适?亦或是有什么忧心事,不知映容可否为王妃分担一二?”魏映容微微一笑,亲切大方。 清芷暗怪自己还是轻易表露了情绪,忙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最近生的事情太多,一时心绪繁杂,今日魏姑娘生辰,我实在是不该,还请魏姑娘见谅。” “王妃说这话,倒让映容受宠若惊了。”魏映容与清芷在廊下走着,不远处有几个姑娘围在一起说话。 魏映容一一给清芷介绍,几位姑娘从前或许还瞧不上清芷的出身,可如今清芷贵为亲王妃,她们见了自然是要好好拜见的。 好在清芷也不是托大的人,她既是来祝贺生辰的,就不会摆王妃的架子,彼此相处起来,也倒没那么多拘束,可也不知怎地,席间就有人提起了已故的魏王妃。 彼此都是差不多大的年纪,从前也都是识得的,魏王府接二连三生这样的事,想让人轻易忘记也难。 “映容,我记得魏王妃生前,你与她交情不错,你说她是真的追随魏王而去的吗?”王灵芸的身份摆在那儿,哪怕离了魏王妃这个称号,她依旧也是汴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贵女,怎么就傻到为一个男人自杀。 魏映容面上微微有些尴尬,但很快掩饰了过去:“魏王妃待魏王殿下情深意重,至于她做什么选择,外人怎好评判。” 她这样回答,旁人还能多说什么,就又把目光放到了清芷身上,憋了半晌才终是开口问道:“听闻魏王妃那日……特意请了王妃去魏王府?” 这事本也不必藏着掖着,清芷如实道:“我曾与魏王妃有过几面之缘,我原以为她是因悲痛才喊我过府一叙,却没想到她竟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魏王妃也真是个痴情人,与魏王不过一年多的夫妻情分,竟能做到如此,实在可敬。” 可敬吗?清芷一愣,心里却觉得更加可叹,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真的值得放弃自己的性命,撇下年迈的父母,追随那个人而去吗? 清芷愣神的工夫,魏映容不经意说道:“看来王妃与魏王妃虽见的次数不多,但一见如故,不然魏王妃在那种时候,也不会只想见王妃你了。” 也许是清芷多心了,她便顺势言道:“魏王妃与我算不得很深的交情,她之所以会想要见我,只不过就像她自己说的,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良知,她想告诉我,人心险恶,无论看人还是看事,且要用心才好。” 魏映容眼睫颤颤,亲自奉了茶过来:“这样的话,需得至交好友才说得出口,可见魏王妃是真心把王妃当朋友的。” 清芷点了点头:“是啊,我会记得她的好。” 魏映容是极其聪慧又敏感的女子,从清芷进门,她就能感受到对方不愿久待的情绪,可上次平南王府摆宴时还好好的,总不会突然淡了,如今这几句话,算是点醒了她,王灵芸死前,一定是对清芷说过什么。 清芷不经意观察着魏映容的神色,并未现有何异常,今日毕竟是魏映容的生辰,她也是真心来祝贺的,并不愿将那些怀疑宣之于口,便按下什么都没再提。 几人品茶闲聊,突然听见外头一阵嘈杂,接着就听见一姑娘的声音传来:“是厨房人手不够,我自己要过来的,你打她做什么?” 清芷觉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一抬眸,就见魏映容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而外头的声音还在继续:“表姑娘,这样的粗活怎么能让您来做呢?这丫头自己偷懒不干活,本就该打。” “粗活?这样的粗活我做的还少吗?不必在这里假惺惺,不就是因为屋子里有人吗,我不进去给你们大姑娘丢人现眼行了吧,你也别为难小芹,怎么样?” “表姑娘说这话,真是折煞老奴了,既然表姑娘替这丫头求情,那便饶了她吧。” 清芷在屋里头听着,脑海中便冒出个身影来,当初在西郊,从林子里跑出来却一头撞进赵初临怀里的姑娘,应该就是外头那位了吧。 秋高气爽,房门原本就是敞开的,魏映容也知道屋子里的人都听见了外头的话,挺了挺身子走到了门外,呵斥道:“怎么回事?让拿个糕点这么慢,还在外头吵吵嚷嚷,有没有规矩了?” 老嬷嬷连忙赔罪:“都是老奴不好,扰了几位贵人的雅兴。” 魏映容冷哼道:“养不熟的东西!” 整个英国公府,都知道大姑娘是孤傲的性子,不敢惹,老嬷嬷和小芹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有站在魏映容正对面的姑娘,扬了扬唇:“次次都指桑骂槐,有意思吗?” 魏映容沉下了脸:“表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才懒得跟你计较,反正你装好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姑娘转身欲走,却一打眼瞧见了正从屋子里出来的清芷,顿时眼睛一亮。 “你是那日在西郊那位娘子?”言韵儿一张脸庞在日光下显得更加白皙,眼睛笑嘻嘻望着清芷,清芷抬步头上前,也冲她笑了笑:“又见面了。” 魏映容一愣,似是没想到二人竟然认识,但她也只是微微惊讶,旋即便冲着言韵儿介绍道:“表姐,这位是平南王妃,不可失礼。” “王妃?”言韵儿很是一惊,这段时间汴京城里生的大事,她也是知晓的,平南王府的老王爷战场失踪,世子赵初临承袭爵位,如今的平南王早已换了人,原来面前的娘子,就是如今平南王府的女主人。 言韵儿对魏映容不满,但也并非不知礼数之人,闻言恭敬行礼,清芷虚扶了一把,客气道:“当日西郊相遇,又匆匆一别,还未问过姑娘名姓,既然今日又遇到了,总要问一句才好,不然下次见了,却还是叫不上名字才是失礼了。” 言韵儿自报了姓名,这里是魏映容的院子,她不愿久待,今日要不是她们欺负小芹,她也不会来出这个头,便要跟清芷告辞,却不经意见瞥到了魏映容不快的神情,她眼珠子一转,对着清芷说道:“好心奉劝王妃一句,莫要与我们家大姑娘走得太近,这可是个面善心狠的主,不要被她蒙骗了才好。” 这话实在是太过直接,让清芷一时不知该回什么好,而一旁的魏映容早已是火冒三丈:“言韵儿,你又抽的什么风?胡说八道什么?” 言韵儿也不与她辩驳,将糕点放到老嬷嬷手里,就拉着小芹离开了。 魏映容一身火气没处,却也不得不对清芷解释一句:“方才那位是我表姐,是我大舅爷的嫡孙女,如今暂住在英国公府,原先在乡下住了好些年,性子野了些,还望王妃不要见怪。”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为了亲事离家出走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为了亲事离家出走 言韵儿的性子,的确是有些野,清芷心中微微一笑,但也未觉得这样就是不好。 她扭头望了眼魏映容,轻轻启唇问道:“她如今既然暂住在英国公府,你们又是表姐妹,怎么像是仇人一般?她可是对你有什么误会?” 魏映容尴尬一笑:“我也不知怎么惹到她的,打她十来岁搬进英国公府起,就看我不顺眼,祖母说她因寄人篱下,没有归属感才说话冲了些,让我多多忍耐,不要同她计较,我也便不再多说什么,可王妃也看到了,她是横竖看我不顺眼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清芷是不知道这两姐妹间有什么仇怨,但言韵儿那几句话,她是听在了耳朵里,言韵儿说魏映容是面善心狠的主,最近这段时间,自己的身边似乎一直充斥着魏映容如何如何不好的话。 清芷不愿冤枉任何一个人,此刻,她才觉着赵初临说将当初那件事查到底是对的,是非对错,她心中总要有数才好。 因言韵儿来闹了这一出,魏映容情绪有些不大好,而清芷正好也不愿久待,便推说府中有事先离了。 才到平南王府门前,就听门房上禀报,说谢府的温大娘子一直在府上等着,清芷一问,知是温婉自己来的,便猜她是有急事,连忙加快了步伐。 才进院子,温婉便迎了出来,“你可算是回来了,我等你好半天了。” “什么事?你若有急事,只管让阿荇去英国公府找我便是,做什么一直等着?” 温婉将手中信件交给清芷,说道:“今个儿二姨妈来信,说是意儿留下书信离家出走了,问我是不是来了汴京,你说这丫头想做什么?她去了哪儿?” 温婉面上很是急切,清芷心中也是一惊,匆匆将手中信件读完,蹙眉道:“二姑妈给意儿说了门亲事?” 温婉一叹:“可不是嘛,就是为了这事,意儿才离家出走的,她胆子也忒大了,一个姑娘家自己在外面,万一出点事可如何是好?二姨妈信中说都离了一个多月了,她到底去哪里了?” 一个月,足够来汴京了,温婉心中如何不着急,就怕这丫头出了什么意外,恨恨说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自己偷跑了算怎么回事,要是让我找到她,非得打她一顿才解气!” 清芷知道她们向来感情好,说的都是气话,略嗔道:“你当初还要死要活拔簪自刎呢,意儿年纪虽小,但却不糊涂,她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你先别太担心,我这就让人顺着汴京到金陵的路去找找看,别急,会没事的。” 温婉气归气,可也是真的担心,她收到信时,谢江诚不在府上,她想都没想就来找清芷,清芷如今是平南王妃,要找个人总是容易些。 赵初临早就指派了人手给清芷用,清芷散出去好些,傍晚时赵初临回府后听说了这事,又吩咐了赵传去办,有他插手,清芷的心便慢慢放下一些。 焦急等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就有了消息。 清芷和温婉见到林意儿时,已经是三日后了,林意儿才到平南王府,温婉就劈头盖脸骂道:“你真是出息了,还离家出走,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林意儿真没想到让表姐们这么担心,只好腆着笑哄道:“我不是离家出走,我留书信了的,就是出来散散心而已。” 一提这个温婉更生气:“你的心也真是够大的,姨夫姨妈和表哥他们都急疯了,我和你清芷表姐也担心得不行,你可倒好,一路游山玩水,什么事都没有!” 赵传找到林意儿时,她正悠哉悠哉地一路赏秋景呢。 林意儿见温婉眼睛红红的,继续讨好卖乖:“表姐,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早知道你们这么想我,我就该早些来见你们的。” 她从离开金陵时,就没想过去别的地方,她也没地方可去,就准备着来外祖母家躲一阵呢,而且她留了书信给母亲,告诉母亲自己去了汴京,她以为家人不会这样担心,没想到人还没到汴京,就把两位表姐惊动了。 清芷让这二人别傻站在院子里,一左一右拉着进了屋。 虽说意儿自己心里有数,可一个姑娘孤身上路,也实在是不应该,清芷也沉下脸来认真说道:“二姑妈给你说亲,你不同意就好好跟她说,或者你想来汴京,提前来个信,我让人去接你也好,自己一个人在外实在是危险,以后可再也不能如此了。” “是是是,我保证没有下次了。”林意儿知道两位表姐是真的关心她,自然说什么她都好好应着。 温婉见她全须全尾,到底也没再多说什么,与清芷问起了意儿的亲事。 林意儿提起这个就垮了脸,叹道:“对方是个读书人家,母亲是看中了那家公子的好脾气,我知道她也是为我好,怕我以后会吃亏,才千挑万选了这样一个人,可我真的不想嫁,我同母亲说过许多次,她似乎是铁了心,我是没办法了才出来躲着的。” 清芷和温婉都是与自家夫君情投意合,自然也希望意儿能嫁给意中人,她们明白意儿不想嫁的原因,问道:“你可见过那位公子?” “见过两次,但没说过话,只是打个照面,斯斯文文的模样,我不喜欢。” 林意儿的坦率,让清芷和温婉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呀,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斯斯文文的公子有何不好,怎么你偏偏就不喜欢?” “也不是不好,但我就是不喜欢啊。”有的人,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不起来,还怎么去谈以后?林意儿只要一想到有可能会嫁给那个人,就恨不得立刻逃得远远的。 清芷亲自写了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到了金陵林府,说是让意儿先在平南王府住下,请二姑妈不必担心。 可林意儿午后,还是跟着温婉离开了,清芷睨她一眼道:“让你住在平南王府多陪陪我,你反倒不肯?” “我怎么会不肯陪表姐呢,只是来了汴京,若不陪在外祖母身边,她只怕是要生气的,如今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指望着外祖母庇护,怎敢惹她老人家生气?” 林意儿半开玩笑,清芷深深看她一眼,心中明白她为何不肯住在平南王府,却也不点破,只笑着送她们二人离开。 温婉和林意儿上了马车,温婉才语重心长说道:“清芷一向聪慧,你心中如何想的,她一猜便知,你的谎话在她那儿可不顶用。” 林意儿自然知道,笑道:“只要清芷表姐明白,我又何必说的那么清楚,说多了才显得生分呢。” 如今的清芷是什么身份,陛下亲封的成国夫人,亲王妃的品级,多少人想巴结都没有门路,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林家的姑娘大老远来了汴京住进了平南王府,外头的人该怎么想? 林意儿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林家着想,不能让旁人以为林家是仗着与平南王府沾亲带故就想着捞什么好处的人家,再者,平南王府还有个大公子尚未婚配,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实在不便。 纵然她也十分不愿去谢府面对外祖母和那么一大家子人,在那些人面前,总没有在温婉和清芷表姐面前来得自在,可她也不能全由着自己的心性,该考虑的事情,她都会考虑周全。 这也是清芷欣赏她的地方,这丫头心思纯正又通透,着实讨人喜欢。 因为怕老太太担心,谢兰直接写信给温婉,并没有告知老太太,温婉这边也一直瞒着,直到林意儿进了谢府,老太太才听到消息,不免又骂了她一顿,林意儿没法子,只能受着。 可老太太天生护短,养在身边的亲孙女不一定个个喜欢,可外孙女却是打心底里疼爱,得知缘由后,倒也没逼着意儿回金陵成婚,反倒说道:“你若真不喜欢,我就同你母亲好好说说,依我看,你就留在汴京找个婆家才好,满汴京的青年才俊,咱们意儿这么好看,可得好好挑挑才是。” 林意儿只在一旁淡淡笑着,并不应声,她可从未想过留在汴京,老太太心气高,她却不会想那些没谱的事,林家虽是富贵人家,但到底离了仕途,汴京遍地是权贵,她这样的家世在汴京算不得出挑,人家不来挑她就不错了,哪轮得到她去挑旁人? 林意儿乖乖陪在外祖母身边,她不说话,老太太便以为她是害羞不好意思出声,便悄悄把这事放在了心里,她从前虽想要女儿外孙女都陪在自己身边,可到底也没非得要意儿嫁到汴京来,可如今出了这事,她便动了这样的心思。 林意儿模样好看,性子也好,自从赵初临承袭了爵位,谢府也跟着水涨船高,老太太一让媒人将消息放出去,就有不少人家递来帖子,老太太左挑右挑,就是挑不到满意的。 林意儿原以为躲来汴京可以清静一时,哪成想老太太来这一出,如今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借寿宴之名 第二百八十三章 借寿宴之名 这日赵初临回府,一脸莫名地问清芷:“回府途中遇到几个同僚,竟跟我打听意儿表妹的事,什么情况?” 清芷也是听温婉提了两句,无奈道:“是老太太,想让意儿留在汴京,着急给她找婆家呢。” 赵初临微微惊讶,林意儿就是为了躲亲事,才一个人来了汴京,如今谢府老太太竟然也着急给她找婆家,她想必心里不会好过,但总归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赵初临不愿清芷忧心,安慰道:“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万一意儿表妹就找到良人了呢?不论是回金陵还是留在汴京,关键是嫁个什么样的人家,最重要是她喜欢才好。” “我明白,我自然也是希望意儿能嫁得个如意郎君,怕只怕老太太不肯听她的意愿,这丫头自己主意大得很,不是肯轻易将就的人,若惹急了老太太,只怕也没好果子吃。” 谢家老太太的脾性,这些年他们都领教过,是个想把什么事情都握在手里的人,她如今如此费心给意儿安排婚事,意儿若最终不如她的意,指不定怎么闹呢。 “意儿表妹性子虽拗,但懂得变通,可不像你,每次在老太太面前都只会硬着来。”赵初临虽然和林意儿接触不多,但他却明白,林意儿虽不会逆来顺受,但也是会察言观色之人。 这一点,清芷倒是不可否认,自己在老太太面前,就做不到像谢清蕊那般讨好卖乖,这些年才吃了许多亏。 意儿本来就得老太太宠爱,若是会说几句好话,倒也不见得就闹起来,毕竟老太太就吃这一套。 因为被老太太逼婚,林意儿已经郁郁寡欢好几日了,纵然有温婉每日陪着,她还是生出了要回金陵的念头,在金陵,她的喜怒哀乐都可以和母亲说,纵然母亲铁了心要她嫁人,她也可以和母亲吵闹,可是在外祖母家,她连反对和拒绝都说不出口。 打小,她就和外祖母一家不怎么亲近,对于她而言,外祖母只是一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那是她的长辈,她要敬着尊着,也正因为不亲,生疏之下,她反对的话越是说不出口。 在长辈们的眼里,她就是该嫁人了,没什么理由,她们尽心为她挑一门好亲事,却不会在意那个人她是否喜欢,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礼教约束下,原本就很难在婚前培养出什么感情,这些林意儿都知道,但最起码……要不讨厌吧。 哪怕不是喜欢,最起码想到以后要和一个人一直在一起时,不会有厌恶的感觉。 “表姑娘,老太太让您去一趟合安苑。”林意儿正在温婉房中陪着小凤哥儿玩耍,听见使女在外头喊了句。 她的心一沉,但还是起身走了出来,温婉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道:“外祖母喜欢嘴甜的,你别跟她硬着来,有什么话好好说,尽量哄着她些。” 林意儿点了点头:“我知道。” 去到合安苑,果然还是为了她的亲事,老太太细数了这几日来提亲的人家,从家世、外貌、人品,一一讲给她听,林意儿听得心不在焉,老太太问她:“依我看,就从刘家和钱家选一个吧,意儿更中意哪个?” 林意儿一怔,她方才根本就没仔细听,哪知道什么刘家或是钱家,尴尬笑了笑:“外祖母,我连见都没见过的人,你让我怎么挑?” 老太太唬了一跳:“怎么?你还想见人家?这可使不得,使不得的。” 林意儿才不是真心想见呢,可却故意说道:“这些天住在谢府,见几位表哥待嫂嫂们都是极好的,尤其是三表哥,待婉儿表姐体贴入微,意儿看在眼里,也放在了心里,我以后的夫君也必定要如此,才能夫妻和睦,不然嫁过去又有什么意思?” 老太太笑了笑:“你以为外祖母只挑家世吗?公子们的品性我都打听过了,没得挑,你嫁过去绝不会受委屈。” “外祖母必然是尽心尽力,意儿是知道的,也知道外祖母疼我,一定都打听好了,可旁人说的未必是真,还要眼见为实,意儿不敢说一眼看出一个人的品性,可一个人的言谈举止如何,最能体现德行。” 老太太被她这一绕,莫名点了点头:“此话是不假,那你觉得应该如何?” 林意儿眼珠子一转,说道:“若是能见上一面,意儿心中也能有个底。” 只要能和对方见上面,林意儿就有法子让对方主动放弃。 老太太虽然很想成全外孙女,但到底心中戚戚:“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何能与外男私下相见?” 这要是传出去,这丫头的名声可就毁了。 林意儿却笑嘻嘻说道:“也不一定非得私下相见啊,寻个由头摆个席面不就是了。” 老太太知道她心里有主意,又见她并没有辜负自己的好意,只是想自己先把把关,这也不是多为难的事,于是说道:“你二舅的生辰快到了,这倒是个由头,但你且容我想想,需得安排妥帖了才行。” 林意儿巴不得老太太多想些时日呢,她也好轻松些,忙答应道:“多谢外祖母成全,还是外祖母心疼意儿,不像母亲,只会逼意儿嫁给不喜欢的人。” 女儿是自己的心头肉,老太太佯嗔道:“你这丫头,不许这样说你母亲,她为你操碎了心,还赚不得一点好。” 林意儿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笑道:“意儿知道错了,外祖母可别跟母亲告状啊。” 清芷得知消息时,正和赵初临用饭,她顺手盛了碗汤递给他,才说道:“这丫头鬼灵精怪的,还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呢。” 借着给父亲过生辰的由头,让意儿和刘公子、钱公子见个面,倒也还算说得过去,可清芷却明白意儿不会真的去相人家,八成是想着怎么把亲事弄没了。 赵初临不经意想到了清芷才来汴京那一年,忠勇侯夫人摆宴,相中了清芷做她的儿媳妇,清芷却故意在侯爵夫人和那么多贵女面前,同谢清蕊大打出手,也是想故意搞砸婚事。 如今林意儿遇到了同样的境地,不知会怎么做。 老丈人过寿,赵初临自然是要前往的,往年谢华和谢晋兄弟俩的生辰,都是一家人吃顿饭便作罢,因着上有老太太高寿,他们算是做小辈的,没有大肆办寿宴的道理。 可今年为了意儿的婚事,老太太了话,让好好办一场,这种小事,他们也不愿同老太太逆着来,能答应就答应了。 可就连老太太都没想到,二儿子过寿,满汴京的权贵竟来了一大半,着实把她给吓了一跳,可转念又想想,人家的亲生女儿如今成了亲王妃,女婿是当朝最年轻的亲王、陛下的左膀右臂,过个寿辰,赵初临亲自来打点周全,能攀上点关系的,可不都来了吗。 有人风光,自然就有人眼红。 大房的向氏瞧着这日西院的风光景象,心里不禁狠狠酸了一场,同样是家中嫡子,她的夫君还是长子呢,生辰时可从未这样大肆摆过宴席,老太太也忒偏心了些。 原本她该去西院帮忙的,可因为脸上的不快怎么都藏不住,索性推说病了,连西院都没踏进一步,但东院的寂静,更加衬托出西院有多热闹和风光,她站在院子里,似乎还能听到从西院传来的一声声嬉笑。 “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贱人生下的贱种,能有如今这番成就?”当初那个因难产,生母一命呜呼的女娃娃,还因太过瘦弱险些养不活,可谁又能想到,一转眼,竟成了王妃了。 也不知上辈子积了什么德! 贴身嬷嬷知道夫人心中不痛快,慢慢说道:“三姑娘虽然是风光了,可曾氏比您还差了一大截呢,曾氏就从没把三姑娘当亲女儿看待过,三姑娘心里跟明镜似的,如今贵为王妃,不去找曾氏的晦气就不错了,必然不会同她亲近,如今最后悔的,该是曾氏。” 提起这个,向氏心情似乎好了些,曾氏仗着自己读过一些书,总是自命清高,她早就看她不顺眼,这些年妯娌之间的关系并不好,如今谢清芷有这番成就,曾氏该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吧,若是当初对谢清芷有一丁点好,现在也成了平南王府的座上宾了。 “曾氏不会做人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这性子是不会改的,以后的苦头还有呢。”向氏冷冷一笑。 嬷嬷又顺着她的话说道:“今日宾客虽多,但都是冲着三姑爷才来的,老太太和曾氏这些年是怎么对三姑娘的,彼此都心知肚明,她们想利用平南王府为自己谋利益,三姑娘指定不会答应的,再者,今日原是为了表姑娘的婚事才办的宴席,老太太也不全然是为了二老爷,毕竟咱们老爷才是家中长子,老太太就算是偏心,也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的。” 嬷嬷只捡好听的话说,向氏明白,可这些年老太太偏心的事还少吗,也不差这一件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他向往的样子 第二百八十四章 他向往的样子 谢府里人声鼎沸,着实是热闹,和清芷相熟的几乎都来了,沈延清作为谢江诚的好兄弟,自然不会缺席,谭蓁蓁挺着大肚子,也来凑热闹,拦都拦不住。 算算日子,她下个月就该生了,原本不该再往外跑,可谭蓁蓁那性子,沈延清是管不住她的,好在也不是去别地,清芷把她交给了温婉和二姐姐,正好让谭蓁蓁跟那二人取取经。 后院荷塘边,没人注意到林意儿悄悄脱下了鞋和袜,温婉让自己的贴身使女小芙跟着,此刻小芙焦急道:“表姑娘要做什么?怎么把鞋子都脱了?” 林意儿让她噤声,低声道:“别喊,我就弄点淤泥。” 小芙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今日这么多宾客在场,表姑娘弄那玩意做什么,若是被人瞧见,可是要闹笑话的。” 林意儿不理会在一旁喋喋不休的小芙,径自从荷塘一侧跳了下去,边上的水很浅,她用手掬了把,脏兮兮的淤泥捧了一手,小芙吓得赶紧把表姑娘拽上来。 林意儿偷偷在自己身上抹了把,又擦了把脸,懒洋洋倚在了树旁。 “小芙你去看看,是不是刘公子过来了?”外祖母说让她在荷塘边等着,已经安排妥帖,刘公子会前来相见。 小芙一听说刘公子要过来了,来不及带表姑娘去重新梳洗,赶紧拿了帕子给她把脸擦干净,又去擦身上的污垢,林意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笑道:“不用擦了,就这样吧。” “这怎么行呢?要是被刘公子看到……” 小芙急得不行,林意儿笑嘻嘻倚在一旁,嘘声道:“刘公子已经来了。” 小芙大惊,心道这可如何是好,表姑娘一身脏兮兮的,可千万别让刘公子误会了什么啊,待刘公子和表姑娘互相见过礼后,小芙灵机一动说道:“方才表姑娘的簪子掉进了荷塘,表姑娘情急之下才伸手捞了一把,我们表姑娘最是爱干净,刘公子若不介意的话,不如让表姑娘先回去换身干净衣裳吧。” 刘公子原先见到林意儿还愣了愣,怎么白白净净一个姑娘家,把自己搞得这么邋遢,此刻听使女解释才知缘由,连忙躬身道:“自然不介意,林姑娘请便,刘某在此等候姑娘便是。” 小芙心下一松,才要扶着林意儿离开,哪知林意儿摆了摆手笑道:“这有什么,想当初我在金陵时,上山爬树、下河摸鱼都不在话下,比这更脏的时候也有,其实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刘公子神色一僵,瞧着林意儿如此不拘束的模样,尴尬笑了笑。 林意儿又接着说道:“听说刘公子是个极为洁净的人,想必是没有体会过那种乐趣。” 只见刘公子摆了摆手,他实在不觉得把自己弄得脏兮兮有什么乐趣,林意儿丝毫不理会他的笑容已经越来越僵,自顾自讲从前在金陵那些趣事儿,小芙在一旁越听越不对劲,几次想打断,都没有办法。 谢府摆宴,又有赵初临周全打点,往来宾客盈门,谢江诚和温婉丝毫空闲也无,只好把凤哥儿交给了清芷,清芷是嫁出去的女儿,出面的事轮不到她,她就和二姐姐谢清菡逗弄着小娃娃们。 谢清蕊的女儿欣姐儿孤孤单单待在奶嬷嬷怀里,奶嬷嬷见欣姐儿眼睛滴溜溜转在哥哥姐姐身上,心道她是想和别的小娃娃们一起玩,可谢清蕊不话,奶嬷嬷可不敢抱着欣姐儿乱走。 而清芷几人,哪怕心疼孩子,也不会主动去找谢清蕊说什么,也不怪谢清蕊觉得旁人孤立她,说实在的,清芷巴不得离她越远越好,更别说主动去亲近她了。 谢华只有一儿一女,赵初临这个姑爷也当半个儿子用了,一直跟谢江诚一起待客,而许多人来,本也是冲着他,他想躲也躲不掉,赵初秀则是纯粹来做客的。 谢府他来过许多次,也算是熟悉,清芷也就没管他,宴席过半,他出来透口气,恰好就走到了荷塘边。 “你看那个刘公子,我不过身上沾了点淤泥,他就嫌弃的不行,还有那个钱公子,竟然说我性子不好?” 听见抱怨声时,赵初秀只觉这声音有些熟悉,一时并未记起,直到声音渐渐靠近,他脑海中显现出林意儿的身影。 人影浮动,赵初秀看清了来人,面上淡淡浮了层笑意,“林姑娘,又见面了。” 林意儿一怔,盈盈施礼:“大公子安好。” “林姑娘有礼了。”林意儿来汴京的消息,赵初秀就是想不知道也难,谢府老太太大张旗鼓给外孙女谋亲事,赵初秀早有耳闻,又一想林意儿方才说的话,想必是在此约见对方。 林意儿一袭湖光色衣裙,衬得整个人越亮眼,如果刻意忽略她身上和脸上的污垢。 赵初秀微微抬手,指了指林意儿的脸颊,笑问:“林姑娘这是做了什么?” 见刘公子与钱公子,本是刻意,林意儿巴不得对方嫌弃自己,可她没想到,自己一身狼狈模样,会被赵初秀看到,只是此刻掩饰已经来不及,她接过小芙递来的帕子,用了擦了擦脸颊。 不在意道:“下荷塘玩了玩,没啥。” 赵初秀竟是噗嗤一笑,柔声道:“还是去梳洗一下吧,这样擦不疼吗?” 原本是不觉什么的,被赵初秀这样一说,林意儿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也不知是疼还是别的缘故。 “就……习惯了,不疼的。”林家在金陵,也算是有名望的大户人家,虽说经商,但曾经毕竟混迹官场,人脉关系都有,林意儿从小就是按标准的大家闺秀教养,只是这孩子自己主意大,长着长着就成了野性子。 上头又有两个哥哥拼命宠着,在家里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被母亲训斥,可即便母亲训斥了,她撒个娇也能糊弄过去,千娇万宠的姑娘最是随性,无拘无束。 赵初秀在她身上,总能看到自己最向往的那个样子,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听说她来汴京是躲亲事的,一个姑娘家,只因为不愿嫁人,不远千里一个人就来了汴京,这样的勇气和决心,大概是他最缺少的。 尽管他也变了许多,但许多东西是深埋在骨子里,怎么都改不掉的,他想……他大概永远都没办法如此不顾一切。 “大公子?”林意儿连唤了好几声,赵初秀才回过神来:“林姑娘说什么?” “大公子怎么一个人来了荷塘边?前头宴席散了?” “没有,我只是出来透口气罢了,正巧遇见了林姑娘,方才离开的那位是钱公子吧?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赵初秀主动说道。 林意儿竟脸红了红,有种相亲被抓包的感觉,那个钱公子自己说话刻薄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说她性情不好,林意儿想起来就来气,“他一定不是大公子的朋友吧?” 赵初秀笑了笑:“我与钱公子并不相熟。” “我猜也是,你们两个的性子差了太多。”林意儿口无遮拦,小芙在一旁用力咳了声。 方才见刘公子和钱公子,已经耽搁了不少工夫,此刻表姑娘又和平南王府的大公子闲聊了起来,若被有心人看到,还不知传出什么话来,小芙便低声催促道:“表姑娘,咱们该回了。” 林意儿自然知道该回了,只是一想到要去面对外祖母的质问,她就犯愁,谢府搞这样大的一场宴席,说白了就是为了她的亲事,结果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见面。 赵初秀并没有再耽搁下去,他知道姑娘家都是爱美的,故意把自己弄得脏兮兮,林意儿想必也不舒服,便主动说道:“宴席一半我便跑了出来,现下也该回了,请恕赵某先行告辞。” 林意儿欠了欠身,目送赵初秀离去。 赵初秀是她今日送走的第三个人了,可不得不说,相比刘公子和钱公子,赵初秀只在气质上就胜过了那二人,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林意儿竟有些微微失神。 直到小芙在一旁笑嘻嘻说道:“赵大公子可一点都没嫌弃姑娘弄脏了衣裙呢。” 林意儿心道自己裙子脏不脏,他嫌弃做什么,转念一想,才知小芙这丫头想歪了,刘公子和钱公子是外祖母特意安排前来相见的,赵初秀纯粹是巧遇而已。 “老太太一定没想到,平南王府的大公子,竟对表姑娘青眼相待。” “小芙,这话可不能乱说。”林意儿摇了摇头,细细咀嚼了“青眼相待”四个字。 小芙吐了吐舌头,也就是没有人,她才敢这样说的,继续道:“老太太原就为表姑娘的亲事愁,若能与平南王府亲上加亲,不更是喜事一桩?” “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林家如何能与平南王府相提并论,大公子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以后这样的话可不能再提了,就是在老太太面前,也不要多嘴。” 这些时日,一直都是小芙跟着她,二人也算很熟了,且小芙是温婉的人,自然是向着林意儿的,忙捂着嘴点点头,她是不会在老太太面前乱说的。 第二百八十五章 官家也不允许 第二百八十五章 官家也不允许 谢府老太太果然很快就把林意儿叫了过去,询问她的想法,林意儿只是打哈哈道:“两位公子温文尔雅,都很好。” 老太太一听这话就放下心来,既然意儿觉得都不错,那与谁家联姻,老太太再细细思量便是,可之后过了好些时日,刘府和钱府的人都没再上门,原先走得勤的媒人也没了踪影。 老太太心里犯嘀咕,他们不是都巴不得联姻吗,怎么突然没了动静。 老太太便主动让人去问了问,却没有得到什么确实的答案,对方模棱两可,态度也很明显了,大概是不愿再继续谈亲事,老太太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好好的亲事怎么说没就没了。 要说意儿的品貌,那都没得挑,虽不算是倾城之姿,可这模样放在世家贵女当中,也算是出挑的,林家家境殷实,又有谢府和平南王府这样的亲戚,对方为何突然就不同意了? 老太太怎么想,都觉得问题肯定是出在意儿这丫头身上,是不是她说错了什么话,得罪了两位公子? 可还没等到她去问什么,林意儿就主动跟老太太招了,说那日簪子掉进荷塘,她捞簪子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衣裙,大概是没有给两位公子留个好印象,老太太原还想着责备她一番,可见她主动来解释,又一副懊恼的模样,竟连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失了这两家姻亲虽然可惜,但老太太到底没多说什么,如今想联姻的大有人在,慢慢挑便是。 只是林意儿这边算是暂时放下了,温家温良的婚事却拖不得了,李如珍逃婚一事在汴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温家就是再想攀李家这门亲,也还是要脸面的,原本说好的定亲时日,又不应了。 李家见温家这样的态度,忙不迭赔不是,和安大夫原是瞧不上温家的,奈何温家有谢府和平南王府两门亲戚,若是借着温家,和平南王府扯上关系,送个便宜闺女实在划算。 和安大夫亲自去了趟温家,并保证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再有,又在嫁妆单子上添了足足一番,温家有个台阶就下,便定下了下个月初下定礼。 街头巷尾都传遍了,那个穷秀才6安在李府门前苦苦求了好些时日,这原本也不算稀奇,穷小子爱上富家女,求对方父母嫁女的事不少见,可奇就奇在,许多人都知晓6安此人的秉性。 6家原也是富贵人家,又对李家有恩,两府打小就给6安和李二姑娘定了亲事,谁知6家做生意亏了钱,6安父母又早亡,留下6安一个人孤苦伶仃,按理说李家应该接济人家,但6安性子要强,从没跟李家开过一次口。 6安此人是有学问的,但不知为何,始终未能取得更高的功名,混到现在也不过是个秀才,一边苦读一边在私塾教书维持生计,6安对李家头一次开口求助,竟是为了二姑娘,不得不让人唏嘘。 这日,谢梅一大早就来了谢府,自从温家搬来了汴京,谢梅三天两头就往娘家跑,大家看在眼里也都习惯了,温婉是与她说不上半句话的,也从来不会主动去见她。 可这日,谢梅却是主动来了温婉的屋子,小凤哥儿醒得早,一早就闹着找娘亲,温婉正抱着她在院子里散步,瞧见母亲进了院子,眼睫一颤,偏过头去。 谢梅也不在意,径直走上前来,温婉将儿子放在地上,牵着他的小手慢慢走,小凤哥儿因见外祖母的次数少,还不大认得,怯怯地躲在母亲身后。 温婉心中一叹,原本该是最亲密的人,如今见了,却是这副模样。 小孩子最是心灵,谁对他好,对他抱有多少善意,他一眼便知。 “凤哥儿真乖,已经会走了啊。”谢梅走上前,原想抱一抱外孙,可见小娃娃躲在娘亲身后,便作罢了。 温婉蹲下身子,耐心教儿子:“这是外祖母,凤哥儿要叫外祖母哦。” 小凤哥儿目前还只会爹爹娘亲和姑姑,谢梅又不常来,他呶呶嘴,就是喊不出来,而谢梅本也不是来看女儿和外孙的,丝毫不在意,笑道:“凤哥儿还小,不急,慢慢教就是了。” 温婉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喊过来奶嬷嬷,让儿子自己先去玩会儿,看着奶嬷嬷将儿子抱走,这才敛了笑容,望了眼母亲问道:“母亲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谢梅三天两头往谢府跑,可这西院,却统共也没来过几次。 谢梅面上讪讪:“有件事,你得在中间说道说道。” 温婉以为她又要谢江诚帮温家做什么,当即冷下脸来,不再言语。 没想到谢梅开口说道:“还不是为了你哥哥的婚事,那个李家的二姑娘,死活都不肯出嫁,虽然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父亲铁了心要将她嫁到咱们家,她也不能不从,可那二姑娘是个烈性子,万一在成婚那日闹出什么难堪的事情,咱们家的脸面还往哪处放?” 温良的婚事……温婉心中忍不住冷冷一笑,人家好好一个姑娘,做什么要嫁给温良那种人,莫说人家姑娘早已心有所属,就是没有,也瞧不上温良的。 温婉懒懒道:“母亲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李家二姑娘是什么样的性子,能做出什么来,与我什么相干?” 谢梅本想好好跟她说话,可温婉如今找了个好夫婿,翅膀硬了,句句带刺,谢梅哪里忍得下去,骂道:“怎么与你不相干?你就算是嫁出去了,也还姓温,也还是温家的人!若温家闹了什么笑话,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 温婉早就不把自己当温家人了,如今对于那个家的唯一牵绊,大概就是父亲了,温家闹什么笑话,她不在乎。 可她不愿与母亲争执,还是问道:“那我能做什么?李二姑娘心有所属不愿嫁给温良,我有什么法子?” “你不是与她有些交情吗?你就告诉她,让她安安心心嫁到温家,千万别整什么幺蛾子,不然婚后可没她的好日子过!”谢梅恨恨说道。 这些时日,因为李二姑娘与人私奔拒绝婚事,温家可没少让人看笑话。 “我何时与李二姑娘有交情了?” “若没有交情,上次她能让你传话?”谢梅冷笑:“从前让诚哥儿帮点小忙,你死命拦着不让,如今可没用着诚哥儿什么,不过是想让你去劝劝李二姑娘,你这都不肯?” 温婉何止是不肯,如果可以,她还想帮李二姑娘摆脱婚事呢,只不过她有心无力,和安大夫态度强硬,谁能有法子改变婚事? “我与李二姑娘不过是在平南王府有过一面之缘,她知晓我的身份,不得已才托我传句话,母亲若执意让我去,我去一趟便是,但能否劝得动李二姑娘,我可不敢保证。” 温婉松了口,谢梅自然高兴,忙不迭说道:“若是软的不行,咱就硬着来,她一个姑娘家,自己是不能做主的,这门亲事,她是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既如此,何不让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她若成心对着干,婚后可没她的好果子吃。” 这话,温婉是信的。 依母亲和温良的脾性,李二姑娘嫁过去能有什么好? 打了母亲,温婉转身回了房间,温良和李二姑娘定亲的日子近在眼前,这几日,那个李二姑娘必然不会消停,温婉扶了扶额头,成婚原是喜事,怎么非要弄成这个样子。 清芷收到温婉的消息时,正在北苑,老王妃冯兰若将养了这些时日,身子渐好,老王爷不在了,这几个月,清芷原以为她会想明白,至少该反思,但清芷想错了,她不但没有丝毫内疚,反而变本加厉。 先是觉得赵初临承袭了爵位,却对她这个生身母亲越不敬,又说清芷不孝顺婆母,更言清芷嫁进王府两年,至今未能生下一儿半女,扬言让赵初临休了她。 赵初临再生气,也不能真把母亲如何,只能一边安慰清芷,又一边试图与母亲交谈,可冯兰若就是咬着清芷无所出这件事不放,最后母子二人不欢而散。 她既然嫌清芷不孝顺婆母,清芷也只能每日来请安,可不论清芷做什么,她总是不满意。 “我知你不愿来伺候我,我也没老到需要你伺候的地步,如今你的任务就是为三郎诞下子嗣,不然你想要三郎只守着你一个人,会不会太自私了些?” 清芷如何不明白,老王妃根本就不在乎赵初临有没有子嗣,她只是针对自己罢了。 清芷嫁进来两年,的确没有怎么伺候过婆母,那也是因为平南王府情况特殊,冯兰若并没有把赵初临当自己的儿子看待,如今她拿这些事来指责清芷,清芷无话可说。 “咱们又何苦来看彼此的脸色呢?你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三郎如今承袭了爵位,你若生不出来,他不可能只守着你一个,就算他坚持,官家也不允许。” 冯兰若冷冷的声音,让清芷蓦地一颤。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为官之人最重声誉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为官之人最重声誉 清芷也曾想过,她没有子嗣,会受世人的白眼嘲笑,会有很多压力,可独独没想到,官家不会允许承袭了爵位的赵初临没有子嗣。 离了北苑,清芷思绪一直有些恍惚,她努力不去想这件事,这段时间,自从赵初临袭爵后,各种声音充斥在她的脑海里,她刻意不去在意,也不想让赵初临忙碌之时,还要分心为她担忧。 可她还是变得越来越焦虑,她害怕,真的开始害怕了。 温婉来平南王府时,就见清芷神色不大好,关切问道:“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咱们改天再请李二姑娘来也行。” 清芷调整了思绪,摆了摆手笑道:“帖子都递出去了,我没什么事,大概是没休息好。” 温婉也知道偌大一个平南王府,如今都要靠清芷来打理,心疼道:“从前老王妃不是不想让你管家吗?如今就全放心交给你了?” 清芷想到冯兰若,心里就忍不住一沉,前段时间她神情恹恹,清芷的日子也还算好过,如今她好似重新活了过来,眼里心里依旧只有那个男人和他的孩子。 赵初临同清芷说,母亲故意为难她,大概是冲着他去的,因不满他承袭了爵位,清芷听到这样的话,除了心疼还有一丝悲愤,可她不能做出让赵初临为难的事,也不能让外人觉得赵初临真的不敬生母。 “清芷,你怎么了?”温婉见她失神,晃了晃她的胳膊。 清芷神思回转,笑了笑:“我倒不在乎管不管家,只盼着家宅安宁。” 温婉多少也知道些什么,安慰道:“好在大公子是通透的人,还不至于让你们太为难。” 大哥……清芷心中微微一叹,大哥夹在中间才是两难。 “姑娘,李二姑娘来了。”小莲进来禀报。 清芷敛了情绪,忙让人请进来。 李如珍收到平南王府递来的帖子时,怎么都想不明白,平南王妃要见她做什么,一路忐忑,直到此刻见到了温婉,她才反应过来。 “见过王妃。”李如珍问安。 清芷摆了摆手,笑道:“李二姑娘不必多礼,今日原是我们打扰了。” 李如珍与温婉互相见过礼,才恭敬说道:“王妃召见,是如珍的荣幸。” 清芷有些恍惚,当初乞巧节,王灵芸要见她,她也如同李如珍这般惶恐不知所措,只是如今物是人非,那个高高在上气度华贵的女人,已经不在了。 “原是我要见你,便托清芷请你来。”温婉柔声道。 李如珍扭头望着温婉,轻声询问:“温大娘子要见我?” 温婉才要点头,可瞧见李如珍面上那一抹期待后,心里一沉,抱歉道:“是我母亲,想让我来劝一劝李二姑娘。” 果然温婉说完这话,李如珍神色一下子暗了下去,她还以为……温家会放弃婚事。 “所以,温大娘子是来劝我的。”李如珍暗嘲,心里却忍不住一阵阵酸涩。 这样的境况,温婉也曾遇到过,她拿簪抵过脖颈,跳过冰冷的湖泊,也曾想尽了一切办法逃开,所幸她遇到了谢江诚,并且这个男人有能力带她走出困境。 而如今的李如珍,她爱的那个人,无权无势,空有一腔柔情。 温婉原就是答应母亲来见一见李二姑娘,如今既是见了,那些劝不劝的话倒也不重要了,只是她们都知道,双方尊长敲定了的婚事,更改会有多难,既是难以更改,有些事,温婉还是想让她知道。 “也许这样的话会不好听,但李二姑娘有没有想过,你能做什么?他又能做什么?”这个他,自然是指6安。 提起那个人,李如珍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她握紧双拳恨恨说道:“如果不能嫁给安哥哥,我宁死不从!” “那他怎么办?陪你一起死吗?”温婉说完这话,就见李如珍怔住了,当初温婉之所以可以不顾一切寻死,是因她心中并无心悦之人,可李如珍不一样。 “不,他不能,他不能……”李如珍拼命摇头,她不愿见安哥哥受一丝伤害,何况是去死,那日听说他在父亲面前低头恳求,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啊。 温婉和清芷相视一眼,见李二姑娘这个模样,都很心疼,温婉上前两步,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说这些话只是想告诉你,若你有什么意外,你的安哥哥该有多心疼,且他背负着最爱之人的性命过一生,又怎么会幸福呢?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放弃生命。” 谁又能知道,转机会不会来。 如果当初温婉那根簪子真的刺进了咽喉,那么她如今这些幸福,都不会再拥有了。 “可是我能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这些天,李如珍该闹也闹了,爹不疼娘不爱,没人在乎她的死活,她不过是个谋利的工具,自己做不得主。 她又何尝不明白,即使真的嫁进了温家,她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她之所以从未在乎过这些,不过是因她没想过真要嫁。 哪怕是死,她都不会嫁进温家。 可是死……安哥哥又怎么办? 她压抑了太久,掩面而泣,这是在平南王府,在王妃面前,她本该极力隐忍,可一想到婚期将近,一想到如今尚未有半点办法,她就再也忍不住。 温婉在她面前,伸出手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扭头望了眼清芷,见清芷躲闪了目光,心里大概就明白了,并未开口。 只是温婉到底不忍心,拍了拍李如珍的肩膀说道:“母亲让我来劝一劝你,可那些话我说不出口,我也明白你有多无奈,见你本是为了应付母亲,是我的私心,既然麻烦了你,我也总要替你想想主意,离婚期还有些时日,你先别灰心,咱们一起想想办法。” 李如珍蓦地抬起头,惊愕道:“温大娘子要帮我?” 于情于理,她要帮的那个人都不该是自己吧。 直到李如珍离了平南王府,还一直有些恍惚和不确定,温婉是温家的女儿,自己不想嫁的人是她的亲兄长,她竟然愿意帮自己摆脱婚事? 小莲进屋重新换过茶汤,十月里的天气干冷,茶汤的热气漂浮在上方,氤氤氲氲很快散了去。 清芷望了温婉一眼,抱歉道:“你莫要怪我凉薄,我是有心无力。” 李如珍掩面哭泣时,温婉看她那一眼,清芷明白,正因为明白,才躲开了温婉的目光,不是她不愿帮,而是不能。 温婉喝了口茶汤暖暖身子,才叹道:“是我欠考虑了,得亏你没应下,不然我才要后悔。” 她们之间亲密无间,不需要多说什么也都明白,温婉不会怪清芷凉薄,清芷自然也不会怪温婉欠考虑。 当时温婉真的很想让清芷帮一帮李二姑娘,她如今贵为王妃,让赵初临在和安大夫面前说几句话比什么都管用,可事后想想,清芷拒绝是对的。 赵初临才袭爵不久,若真干涉旁人的私事,只会落得个仗势欺人的坏名声,更重要的是温家,谢梅若知道是清芷和赵初临搅乱了温良的婚事,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说到底,李二姑娘是外人,清芷纵然也心疼,但和平南王府比起来,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说是凉薄也罢、自私也好,但凡对赵初临不利的事情,清芷都不愿去做,她努力维系着他们这个小家,对于旁人,却是有心无力了。 “李二姑娘是个可怜人,你说帮她想想办法,可有主意?”清芷知道,温婉是想到了从前的自己,所以才更能体会李二姑娘如今的无奈。 温婉摇了摇头,她主意少,还是等回府问一问官人吧。 清芷静默片刻,却悠悠说道:“听闻李二姑娘和那个6公子是早定过亲的。” “不过是口头上应下的,并未定过婚盟,和安大夫说不认就不认了,旁人能有什么法子?” “为官之人最重声誉,和安大夫见6家没落了就不认亲事,怎么都说不过去,6安脸皮子薄,不好拿这件事宣扬出去说嘴,可我见李二姑娘是个硬气的性子,李家如此待她,她必然也不在乎李家名声如何了。” 温婉将手中茶碗放下,凝眉问道:“你的意思是揪着此事不放?” “不止如此,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李家不重信、嫌贫爱富、想要逼死亲生女儿,虽然此事早就有不少人知道,但也不过是闲时说嘴两句,其中细则他们未必清楚,人们只看到李家和温家要结亲,却忽略了6家,自始至终,6安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不是吗?” 6安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清芷的话,让温婉眼前顿时明亮了起来,不去管李家和温家是不是要结亲,只大肆传扬李家是如何如何欺辱6安的,仗着权势欺负孤苦伶仃的6安,要知道,6家从前可是对李家有恩的,结果6家没落后,李家不但没有伸出援助之手,到头来,反而连定好的亲事都不应了。 和安大夫如此做派,失脸面是小,断了官途才是大。 第二百八十七章 他对你可中意? 第二百八十七章 他对你可中意? 清芷不知温婉是如何同李二姑娘说的,但近几日,汴京城里的确有些风言风语,只不过不只是关于和安大夫家的。 也不知最早是谁传出来,说谢府老太太的外孙女林意儿,假借宴会之名与男人幽会,原本林意儿见了钱公子与刘公子是事实,且那时两府正欲与她结亲,就算真私下见个面也无可厚非,可偏偏这流言的另一方并非那两位公子,而是赵初秀。 这样的流言传出来,最生气的莫过于老王妃冯兰若了,立马就把赵初秀喊了过去,得知赵初秀那日的确与林意儿见过面,冷哼道:“那小蹄子还真是好手段,不过是恰好遇见出于礼貌打了声招呼,就能编排出这些话来,她是嫁不出去了吗?” “母亲误会林姑娘了,这样的话传出来,影响的是她的声誉。” “她在乎什么声誉?人家想踩着你往上爬,你还替她说话?” 母亲对林意儿的敌意,就连赵初秀自己都莫名其妙,他尽量缓着语气说道:“我与林姑娘清清白白,母亲大可不必对林姑娘有任何敌意,那日谢府摆宴,也是我先同林姑娘打招呼的,母亲这样说,她实在是无辜。” “你又怎知不是她刻意为之?我且问你,你们二人遇见之时,可有旁人在场?” “只有一个使女。” “既是如此,旁人是怎么知道的?指定是林意儿自己传扬了出去。” 赵初秀无奈嗤笑:“母亲何必如此猜度旁人,林姑娘明眸善睐,我如何配得上人家,她自己传扬这些做什么?” 冯兰若可听不得这样的话,在她眼里,她的大郎自然是最好的,林意儿那样的出身,如何能与她的儿子相提并论,可赵初秀没有给她再开口的机会,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冯兰若喊了几声,赵初秀也没有停步,她心里明白,她与大郎之间还有很深的隔阂,依大郎的性子,不会对她不敬,但到底是心里有了抵触,再也没办法像从前一样了。 老王爷战场失踪,是他心里永远的痛,他不提,却无时无刻不在痛着。 冯兰若在赵初秀这里使不上力,却不能任由这样的流言愈演愈烈,如今整个平南王府,都是赵初临和清芷做主,她自然要找上二人。 正好赵初临今日清闲,尚在府中,听使女禀报北苑传来的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母亲有命,他自然会去做,何况此事关系着林意儿,就算母亲不吩咐,他也不会任由流言继续。 只是在这件事之前,赵初临从未想过,大哥和意儿表妹会生点什么,纵然大哥也曾随他们一起住进过林府,可他却没想过,这二人以后会有什么交集。 如今这样的流言传开,赵初临才恍惚觉得,大哥和意儿还挺登对的。 他把心里的想法跟清芷一说,清芷看他一眼嗔道:“你可别乱点鸳鸯谱,虽然我也希望大哥找个爱的人幸福一生,可我是真舍不得意儿嫁进来,母亲那么不喜欢她,以后怎么会有她的好日子过。” 赵初临的意思她懂,想撮合一下二人,可清芷也有自己的私心,冯兰若把赵初秀当心头肉捧着,又那么不喜欢意儿,意儿若真跟了赵初秀,以后还不知吃多少苦。 赵初临见清芷有些不高兴,不敢再多说,连忙哄道:“我就是随口一提,他们两个人还没这意思呢,我不会瞎操心的。” 清芷点了点头,赵初临知道她最近在母亲那儿受了许多委屈,他想安慰,却又不敢再提起那些话让她伤心,成婚两载,没有孩子始终是清芷心里的结。 就算旁人不提,她心里都不好过,何况母亲还时常拿这件事说嘴,句句戳她心窝。 而她却从未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什么,她的坚强懂事,让他劝慰都无从开口,而那些话,说多了他也怕清芷会多心,至亲至疏夫妻,这样敏感的话题,他不愿赌,也不愿让她心里有丝毫不痛快。 “意儿就是为了躲亲事才来了汴京,老太太可倒好,又因为亲事逮着她不放,如今又有这样的流言传出来,意儿心里怎么承受得住。” 意儿虽是个无拘无束的野性子,但也是个姑娘家,赵初秀又是相熟的人,传出这样的话,以后如何相见? 赵初临道:“我已经让赵传去处理了,意儿是你表妹,与大哥碰见说两句话实属正常,我决不允许旁人随意污蔑他们。” “那日父亲过寿,老太太的确安排了意儿与钱、刘两位公子见面,可老太太既然同意,必定是安排妥帖的,荷塘边又极少有人过去,小芙也在一旁守着,不会有旁人看到才是,怎么就传扬了出去?且说的还不是钱公子或刘公子,而是大哥?” 清芷细细想过,意儿和大哥说几句话而已,若真被人无意间看到了,也断然不会说出幽会这样的话来,到底是什么人故意存了恶心人的心思污蔑意儿和大哥? “这件事让子安调查一下,你也别太担心,这世上总是少不了捕风捉影之人,若真是心存恶意,查出来咱们也好早做提防。” 说什么林意儿假借宴会之名与平南王府的大公子赵初秀府中幽会,谢府老太太初听到这样的消息时,很是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意儿和平南王府大公子八竿子打不着的,怎么就传出这样的话来? “他们二人认得?”老太太疑惑嘀咕道。 邹嬷嬷想了想说道:“大概是表姑娘去平南王府见三姑娘时,见过大公子吧。” 老太太眼珠子一转,她怎么没想到这一茬,赵初临的长兄还未成婚呢,若意儿真能与平南王府亲上加亲,岂不皆大欢喜? “那日跟在意儿身边的是谁?喊来我仔细询问询问。” 跟在林意儿身边的只有小芙,林意儿住在谢府期间,温婉便拨了自己的贴身使女去伺候,小芙很快被喊来,听老太太问当日的情况,不敢不答,也不敢乱说什么,只好如实说道:“往合安苑回的途中,的确是遇到了赵大公子,彼此打了个招呼就作罢了,表姑娘并未与大公子多说什么。” 老太太知道这丫头是温婉身边得力的人,嘴严,想必不是她在外头多嘴的,便问道:“那日可还有旁人见到意儿与赵大公子见面的事?” 小芙轻摇了摇头:“近处只有我们三个,再远些……就不知道了。” 小芙是个聪明的,知道这样的话传出来,必然是有人看到了,没准当时就有人躲在远处瞧着,也是她不当心,没有早点察觉,告罪道:“是我不好,该让人好好盯着的。” 老太太摆了摆手:“罢了,又不是做什么亏心事,那样防备做什么,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小芙一愣,印象中老太太可不像这么好说话的人啊,不过她可不敢表现出什么,等回了林意儿身边,就把老太太问的话告诉了表姑娘。 林意儿就知道老太太总会来问她,这两日听见那些风言风语后,她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招谁惹谁了,不过是和赵大公子说了两句话,怎么就成幽会了? “谁在背后这样中伤我,让我知道非饶不了他!”林意儿绞着手中帕子,狠狠跺了跺脚。 小芙和林意儿待久了,知道这位表姑娘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被人摆了一道,必然是要还回去的,连忙劝道:“表姑娘可别冲动,若真知道是谁在背后乱传流言,还是告诉三公子和大娘子吧,他们会为表姑娘做主的。” 表姑娘毕竟是一个人在汴京。 林意儿笑了笑:“我又不是傻的,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正说着话,老太太那边就来人喊,林意儿心中微微一叹,只能拾掇好去了合安苑。 还没等老太太开口,请过安后林意儿就主动说道:“外祖母不要生气,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我与赵大公子清清白白,并非传言那般。” 老太太闻言拧了拧眉,缓了缓竟然问她:“赵大公子,可中意你?” 林意儿微张着嘴,疑惑比不上心里的惊愕,外祖母不怪她传出这样不好的话来,反而问她赵初秀中不中意她?当初她要先见一见刘公子和钱公子,外祖母还顾虑这顾虑那,说什么私下见面影响不好。 “你们怎么认识的?见过几次面?他对你印象如何?” 老太太一连串问题抛过来,林意儿紧蹙着眉头,慢慢也明白了过来,敢情老太太是又瞧上赵初秀了啊,人家那是什么身份,平南王府的大公子,之前与他联姻的是国公之女,自己算什么? “你这孩子,倒是说句话啊?”老太太见她不吭声,着急道。 林意儿叹道:“外祖母,我与赵大公子真的不熟,见面会打个招呼也是因为清芷表姐嫁到了平南王府,再没有其它的了,赵大公子对我也不过是客套两句而已,您可千万别多想。” “怎么叫我多想?你们说话的时候,你就没感觉到他对你有什么不一样?” 林意儿坚决地摇头:“赵大公子待谁都很温和,外祖母您也是知道的。” 第二百八十八章 林意儿的屈辱 第二百八十八章 林意儿的屈辱 老太太见林意儿这样一副不开窍的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既然早就和平南王府的大公子私下有过接触,为何不抓住机会给大公子留个好印象? “你这丫头,这么好的机会不知道把握,你是想气死我!” 林意儿心里万分拒绝,可面上也只能堆着笑:“什么机会啊,人家赵大公子都不正眼瞧我的。” 老太太对赵初秀可不怎么了解,虽见过几次也都是有赵初临和清芷在场,听闻平南王府的大公子是温润的性子,对谁都是和颜悦色的,但就是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老太太也没见过赵初秀先头的娘子,不知齐敏儿是个什么性子,但既然齐敏儿是被休了的,定然不得他的喜欢,老太太细细打量了眼外孙女,意儿灵动又略带英气的长相,不同于那些名门里的大家闺秀般婉约秀美,却是会让人眼前一亮的舒适自然。 而林意儿见老太太打量她的目光,不自觉后退了半步,干笑道:“外祖母,您不会真的有这种想法吧?赵大公子是什么身份?以林家的家世,是万万攀不上平南王府的,您这样的想法若让人知道,外孙女要招人笑话的。” “谁敢笑话你?你表姐如今贵为王妃,你怎么就攀不上平南王府了?” “表姐是表姐,我是我,表姐是谢家的女儿,三表哥仕途正盛,又与表姐夫自幼.交好,清芷表姐可以,我却不行。”林意儿耐心解释道:“林家只不过是商贾之家,王公之子如何会娶一个商贾之女?外祖母可千万别再有这样的想法了。” 老太太心里明白,却也忍不住嘀咕:“那平南王府,以前不也是商贾之家。” “外祖母也说了是以前,今非昔比了。” 老太太瞧明白了外孙女的意思,就是觉得林家的家世是配不上平南王府的,可这丫头也没说对赵大公子是怎么个意思啊,老太太招了招手,林意儿只好往前靠近了些。 就听老太太低声问她:“赵大公子温润俊朗,你可中意他?” 林意儿双颊腾地红了起来,方才问赵初秀中不中意她,如今又问她中不中意赵初秀,老太太这是铁了心要撮合他们啊。 小姑娘面皮薄,老太太都懂,瞧见林意儿通红的脸颊,笑道:“和外祖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若真中意他,外祖母帮你想想法子啊。” 林意儿心里猛地一震,慌忙摇了摇头,哪跟哪儿啊,她怎么就中意了? “意儿对赵大公子从没有逾矩的想法。” 老太太被她一堵,恨恨道:“真是不争气!” 清芷嫁给赵初临的时候,谢府在汴京尚且没有立稳脚跟,因着温良的事,诚哥儿被打压,谢府一落千丈,可清芷还不是攀上了平南王府,如今谢府步步高升,意儿怎么就不行了? 老太太心里打着算盘,心想什么时候让清芷从中撮合撮合,肥水不流外人田,赵大公子娶谁不是娶。 可不等老太太敲响如意算盘,平南王府的老王妃就找上门来了。 冯兰若在大儿子那边碰了壁,怎么想心里都不得劲,大郎敦厚,莫要被那小狐狸精算计了,说不定这些流言就是小狐狸精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大郎还说什么自己配不上林意儿,简直是滑稽,冯兰若越想越觉得要让林家那丫头认清自己的身份,莫要肖想不该想的。 “老王妃要见我?”林意儿趴在窗边,听小芙禀报。 小芙点了点头:“现下在合安苑老太太那儿呢,老太太让你赶紧过去。” “她还是找上门了啊。” “表姑娘说什么?” 林意儿叹了口气,从与赵初秀的流言传出来那天起,她最担心的就是老王妃冯兰若了,第一次去平南王府时的窘境和屈辱,她还记忆犹新,冯兰若指着她骂她的那些话,还印在她的脑海。 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人,就是冯兰若。 合安苑里,老太太陪着,冯兰若性子冷傲了些,但对老太太并没有不敬,老太太在外人面前一向识趣,她可不敢指望冯兰若真拿她当长辈对待。 冯兰若单独和老太太一起的时候,什么都没说,老太太只知道她要来见意儿,也明白大概是与近日的流言有关,可冯兰若的态度如何,她却看不出来了。 “老太太,表姑娘来了。”邹嬷嬷低声在老太太面前说了句。 门帘掀开,林意儿一袭墨绿色襦裙款款进门,冯兰若抬了抬眉眼,淡淡打量了一眼,大半年没见,林意儿出落的更加标致了,也难怪心比天高,妄图攀上大郎。 林意儿缓缓舒了口气,走上前去行礼问安,冯兰若没应,只是淡淡望着她。 老太太招了招手,呵呵道:“老王妃召见,怎么如此慢吞吞,还不快向王妃告罪。” 林意儿才要赔礼,冯兰若便冷冷开口:“不必了,只要你以后不再算计大郎,我便心满意足了。” 林意儿身子微僵,俏脸染了一层薄怒,但被她好好压制住了,启唇言道:“意儿不知王妃此言何意,我何曾算计过大公子?”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这不重要,总之以后请你离他远一点,他与周尚书家姑娘的亲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作为一个懂分寸知廉耻的姑娘,私下碰见本该避让,你可倒好,上赶着去卖乖,还传出这样的流言来,简直莫名其妙!” 老太太听得目瞪口呆,她实在没想到老王妃噼里啪啦说出这样一番话,她去看意儿的时候,林意儿的泪水早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真的想忍住,可面对这样刻薄的话语,她只剩满腹委屈和悲愤。 她紧紧握住双拳,就是不让眼泪掉下来,就是不愿让老王妃看她的笑话,她行得正坐得端,凭什么要受这样的侮辱,忍了许久才缓了缓情绪,林意儿红着眼睛说道:“王妃这话,意儿实在不敢应,我怎么就不懂分寸不知廉耻了?荷塘边与大公子遇见,我不理会便是好教养?意儿自问并未做过任何出格之事,担不起王妃如此指责!” “好大的胆子!如此顶撞我便是不敬,你这样的姑娘我见多了,嘴上说着守礼,私下里还不知是如何行径!” “意儿实在不知哪里得罪了王妃,让王妃如此误解,王妃爱子心切,可也不该随意指责旁人,我对大公子绝没有半点非分之想,若王妃不信,大可找来大公子当面对质,看我私下里是何行径!”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事到如今,你还想再见他?”冯兰若简直不可思议,这林意儿竟然还想再见大郎,“你是想在大郎面前哭诉,博取他的同情?你不过就仗着他心软,可我告诉你,以后你休想再接近他半分!平南王府的门,只要有我在一日,你就永远别想踏进去!” 老太太又是惊愕又是气恼,外孙女被这样冤枉指责,她也心疼,可意儿竟然跟老王妃吵了起来,吓得她魂都没了,还不等她劝两句,林意儿又开口道:“大公子心软良善,可有王妃这样的母亲,实在是不幸!” “你说什么?”这句话,戳到了冯兰若的痛处,她站起身,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一巴掌狠狠甩在了林意儿脸上,林意儿被甩的踉跄几步,亏得身后的小芙扶的及时,不然指定要摔在地上的。 “你算个什么东西,平南王府的事,也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别仗着大郎对你和颜悦色了些,你就敢随意挑拨我们母子关系,要是让我知道你在他面前乱说什么,我定饶不了你!” 冯兰若气急败坏,大郎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冷淡,她正着急又无可奈何,林意儿这句话彻底惹怒了她,她事事为大郎着想,大郎怎么会不幸呢? 老太太在冯兰若那一巴掌落下去的时候就站起身来,年纪大了行动迟缓,邹嬷嬷在一旁搀扶着,老太太颤巍巍走到林意儿面前,见她左边脸颊肿了起来,细嫩的皮肤上是清晰的手指印,冯兰若这一下是下了狠劲的。 “王妃息怒,意儿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王妃,还请王妃不要同她一般见识。”人家贵为王妃,别说是打了意儿一巴掌,就是做了更过分的事,老太太又能说什么? 林意儿气得浑身颤,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似乎都感受不到,满心里都是那些屈辱的话语,她一个尚在闺中的姑娘家,平白就被扣上这样的帽子,如何受得住! 冯兰若没有理会老太太,又对着林意儿道:“今日我说的话你且记住了,若是再让我知道你打大郎的主意,咱们再攒着一起算!” “我没有,我要说几遍你才听明白,我没有、没有!”林意儿的泪水如决堤的河水,她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如果对面这个人不是长辈,不是王妃的身份,她真想和她拼命,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冯兰若冷冷瞪着她,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事,冷笑道:“怎么?你还想还手?” 第二百八十九章 公子是在保护林姑娘? 第二百八十九章 公子是在保护林姑娘? 老太太将林意儿一把拉开,赔笑道:“王妃说笑了,这丫头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王妃动手啊,王妃的话,她都记住了。” “记住了吗?我看未必。”冯兰若斜着眼睛望了眼林意儿。 林意儿知道自己不能做什么,这是一位有品阶的王妃,是清芷表姐的婆母,无论哪种身份,她都只能忍着,所有的屈辱也只能自己忍着。 “你这孩子,快说句话啊!”老太太急得不行,她也没想到,对于林意儿和赵初秀的事情,老王妃反应这么激烈,看来意儿嫁进平南王府是无望了。 冯兰若瞪着她,老太太催促她,可林意儿就是咬着牙不开口,冯兰若的话,没有一个字她需要记住,她才不会记住! “对我不敬没关系,只要离大郎远些就好了,我言尽于此,至于你怎么做,那是你的事情,但你若敢再靠近大郎,也别怪我对你不容情。”冯兰若趾高气扬离开。 自始至终,她都是一个高傲的上位者,对林意儿瞧不上又语气恶劣。 老太太在一旁望着外孙女,心中忍不住地叹气,原先还以为意儿有望与平南王府亲上加亲,如今老王妃这样的态度,是彻底没戏了,今日听老王妃的话语,她竟认为这事是意儿一手策划? 老太太素日里糊涂,却也知道意儿不是那样的人,她轻轻握住了外孙女的手,宽慰道:“她是王妃,不论做了什么,咱们都得忍着,你明白吗?” 她明白,她如何不明白?林意儿把自己的手从老太太手里抽回,拿出帕子擦干了眼泪,她在乎的不是冯兰若打了她一巴掌,而是往她身上泼脏水,她不介意旁人说她性子野脾气差,可冯兰若说她不知廉耻,说她上赶着卖乖,她真真是要恼死! “小芙,快带表姑娘去洗漱一下,脸上抹点药,瞧着怪心疼的。”邹嬷嬷给小芙使了个眼色。 小芙便扶着林意儿离开,林意儿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烧得生疼,匆匆别了外祖母回了自己的屋子。 可她却把一个人关进屋里,急得小芙在外头喊道:“表姑娘,您把门打开,我还是先帮您上点药吧。” 门内只传出林意儿平静的声音:“不必了,我屋里有药,自己抹点就行,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小芙虽担心,可也不敢多说什么,她毕竟是温婉的人,转身就去告诉了温婉,温婉这才知意儿在合安苑被老王妃欺负了。 听着小芙禀报的那些话,温婉登时就红了眼眶。 “表姑娘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也不让我进去,不会出什么事吧?”小芙着急道。 温婉嘱咐奶嬷嬷照看好小凤哥儿,便往意儿住处来,林意儿的房门还是紧闭,温婉贴在门外听了听,里头没有半点声响,她心里一沉,连忙敲门:“意儿,是我,你把门打开,我有事找你。” 没有温婉担心的沉默,门里头很快就有了回应:“表姐你等一下。” 温婉稍微放下心,就听见意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还有瓷器碰撞的声音,她等了许久,林意儿才打开门,温婉抻头望了一眼,奇怪道:“你方才在捣鼓什么呢?这么久才开门。” 林意儿俏脸微红,说道:“收拾屋子来,不然表姐进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方才好好泄了一通,然后就累地倒在榻上,表姐来找她,她自然要收拾一下。 温婉踏进屋子,环顾了一周,虽然意儿已经收拾了一番,但还是看得出方才这屋里有多凌乱,见到这样的场景,温婉忍不住笑了笑,她怎么忘记了,意儿的性子可不像她,意儿不会想不开,天大的事,她都能有纾解的办法。 “表姐找我做什么?” “小芙都跟我说了,我这不是担心你才过来看看你,早知如此,我就不来了,再让你一个人冷静冷静。”说着,温婉从小芙手里接过了药膏,又拉着林意儿坐下。 “以后泄前,先把自己照顾好,都破皮了也不知道先擦药,若留下疤痕,可就不好看了。” 清凉的药膏抹在脸上,林意儿才感觉到刺痛,在合安苑时,心里有一股怒气撑着,她真的一点都没觉得疼,此刻见表姐温柔地给她擦药,才略有些委屈说道:“表姐你轻一点,很疼的。” “你呀。”温婉失笑,眼睛却是红的:“那些话别往心里去,咱们意儿是最最好的姑娘,以后一定会有个如意郎君宠你爱你。” “表姐真好。”林意儿由衷地笑了笑,在谢府,也只有温婉会对她说这样的话,会真的心疼她,老太太只在乎她能不能嫁进平南王府,只在乎她得不得罪老王妃,纵然她也知道老太太对她也有心疼,可终究那份心疼太单薄了。 温婉一边给意儿抹药,思绪却回到了三年前,二姨妈让她们姐妹几个一同读书学习,一人犯错全体受罚,谢清蕊第一日就迟到,被二姨妈逮了个正着,她们每人都被打了手板。 当时清芷自己也挨了打,却捧着她的手温柔的吹着,还问她是不是很疼。 也就是从那时起,她才真切感受到被人爱着关心着是什么滋味,如今意儿一个人住在谢府,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生这样的事,老太太定然也给不了她太多关怀,温婉只希望能让她感受到还有许多人关心着她。 “以后啊,不要再与赵大公子见面了,若是遇到了咱就躲着点走,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看着意儿红肿的脸颊,温婉就忍不住心疼。 林意儿脑海中浮现出赵初秀的身影,忍不住摇了摇头,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而温婉见她摇头,还以为她不赞成自己的话,惊呼道:“你不会真喜欢上他了吧?” “表姐说什么?”林意儿心里一颤,知道表姐是误会了,连忙道:“才没有呢,我统共才见过他几次啊,再说了,有老王妃在,我哪敢有什么想法?” “那就好,那就好。”温婉捂着心门缓了缓,赵大公子人再好,可只要有老王妃在一日,意儿跟着他就不会有好日子过,温婉是真不希望意儿和赵初秀扯上什么关系。 “表姐别多想,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与赵大公子不过点头之交,从不敢逾矩,也断然没有非分之想。” 温婉又瞧了眼她的左脸,药膏已经抹好,她便让小芙收了起来,这才温柔说道:“不让你与赵大公子接触,并非是觉得你与他身份有别,而是因为老王妃,我怕你受委屈。” 清芷就是个例子,不得老王妃喜欢,言语上不知受过多少委屈,她没把赵初临当儿子看待都尚且如此,更何况赵初秀是她的心头宝。 “我都知道,表姐放心,我有分寸的。”别说她对赵初秀没有想法,就是真的有好感,碰到冯兰若这样的婆母,也该退避三舍了,林意儿悠悠道:“她一定很喜欢那个周姑娘吧,真不知道,她是给儿子娶亲,还是给她自己娶亲。” 若说她不爱赵初秀,可她处处为他筹谋算计,可若说她爱他,又从不顾及他的意愿,真不知道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姐妹二人对于旁人的家事,没有过多言谈的欲望,温婉也不是长舌之人,对于平南王府里的事,她也只是偶尔听清芷提过几句,她们都是外人,实在不好多说什么。 另一边冯兰若回了平南王府,便吩咐身边的嬷嬷将她今日的行踪告知了赵初秀,她就是要让大郎知道,她决不允许林意儿那个小狐狸精进平南王府的门。 赵初秀听嬷嬷禀报时,眉头越锁越深,他没想到,母亲竟然去找林意儿了,她怎么能如此? “大公子,您要去哪儿?”嬷嬷见大公子从身旁匆匆离去,在后头喊了一声。 可赵初秀根本没有理会她,只吩咐小厮备马,小厮阿炎跟着大公子一同离开,只见大公子一路策马奔到了谢府门前,下马后却在府门前止步了。 “大公子,是来见林姑娘的?”阿炎跟在赵初秀身边多年,多少也摸清了他的脾性,知道林姑娘受了委屈,大公子肯定心里过意不去,要来赔礼道歉的,可是为何大公子站在谢府门前,却迟迟没有进去? “不,不去了,咱们回吧。”赵初秀后退了几步,深深望了眼谢府的大门,又转身重新上马。 阿炎愣了愣:“回去?那林姑娘……” 大公子一听说林姑娘受了委屈,就急匆匆策马奔来,如今面都没见到,话都没说上一句,就要回去了? 赵初秀抓住了缰绳,淡淡说道:“母亲才离了谢府,我便来见她,若是让母亲知道,只怕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再者流言还未消散,我不能再给她带来任何困扰了。” 阿炎似懂非懂:“公子是在保护林姑娘?” 赵初秀一怔,保护吗?他可以吗?他跟林意儿统共没见过几面,可似乎已经给她带去不少的麻烦和委屈了,他有什么资格谈保护? 第二百九十章 咱们再努力努力 第二百九十章 咱们再努力努力 回了平南王府,赵初秀便把随母亲一同去谢府的嬷嬷喊了过来,询问了母亲在谢府的详情,嬷嬷被冯兰若授意过,并没有隐瞒什么,将今日在谢府生的事情,如实地告知了赵初秀。 “母亲……打了她?”赵初秀似低声呢喃,语气很轻。 那些话足以毁了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不但如此,母亲还动手打了林姑娘,赵初秀从未感觉如此愤怒过,那些愤怒在心中,全都化作了厌恶与排斥。 母亲杯弓蛇影,如此伤害一个无辜的姑娘,林意儿并未做错什么,却要受此屈辱,而这一切,都是自己带给她的。 “也许,母亲是想逼死我吧。”他很努力地走出了失去父亲的悲伤,也很想要一个全新的开始,三弟在尽力维系着这个家的安稳和谐,他也答应了三弟要好好活着重新开始。 只是他没想到,这么难。 他已经连累了太多人,太多人因他受到伤害,他不知自己究竟能做什么才能补偿,也不知这样压抑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他真的很想念父亲,他多希望父亲可以回来,告诉他,他到底应该怎么做。 “大公子,您说这样的话,老王妃如何承受得住。”嬷嬷听赵初秀这样说,顿时大惊。 赵初秀呵呵一笑:“母亲又何曾在乎过我能否承受得住。” 嬷嬷是看着赵初秀长大的,她打年轻时就跟在冯兰若身边伺候,知道她一心都在这个孩子身上,也正因为如此,这个孩子既幸运又不幸。 “老王爷不在了,也许她自己没意识到,可老奴真的很久没见老王妃笑过了。”冯兰若原本就不是随和的性子,如今越变得让人亲近不起来,好似对谁都充满了敌意。 “她还有什么不满意?谁让她不满意了?”赵初秀不是不知道,母亲故意为难清芷,闹得三弟心力交瘁,在这个家里,人人都忍着她迁就着她,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她还想做什么? 嬷嬷在这个家里半辈子,她懂老王妃的苦,却也知道她有多过分,张了张嘴,却只是叹了一声。 冯兰若去谢府找林意儿麻烦这件事,林意儿不想让清芷担心,并没有告诉她,清芷是几日后才得到消息,还是从谢家老太太嘴里知道的。 老太太竟然让清芷在中间说和说和,说老王妃怕是对意儿有误会,希望清芷能从中说开,清芷听见老太太这几句话,心中一片寒凉。 意儿被欺负成这样,老太太竟然说这样的话,使女等着带回清芷的回信,好回去回老太太,清芷只是冷冷说了句:“让她死了这条心吧,老王妃看中了周尚书家的姑娘,定亲之日就在眼前了。” 提起周召婕,清芷也没想到,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后,周尚书家还没有放弃与平南王府的联姻,看来他们把女儿嫁给大哥,为的不是世子之位,毕竟赵初临已经袭爵。 之前碍着老王爷战场失踪,亲事也拖了这么久,如今赵初秀和林意儿的流言传出来,周家便着急了,连忙派人来询问到底怎么回事,清芷不知道冯兰若是怎么跟周家人说的,这两日周夫人每日都来,大概是商量着定亲了。 赵初临回府后,见清芷神色不大好,以为她又在母亲那儿受了委屈,虽然他一再告诉清芷,不要将母亲的话放在心上,可他还是明白,清芷不可能完全不在意。 “等过段时间清闲了,咱们四处走走吧。”赵初临拉住了清芷的手,这一年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从年初大军出征,一直到现在,他知道清芷有多累。 清芷满心里想着意儿的事,听见赵初临这样说,下意识算了算日子,说道:“阿蓁下个月就该生了,这又快到年底,走不开,明天开春吧,若那时你还有空,咱们再商量。” 见清芷真的在认真考虑,赵初临才微微放下心来,双臂环上她的纤腰揽着她,开口说道:“二哥来信,说是准备和周姑娘成亲了,他们不愿惊动任何人,也说不必我们前去,只是来信告知一声。” “二哥和小鱼要成亲了?”清芷眸子一亮,总算是有件高兴的事情了。 “我还没回信,心想你肯定有话和周姑娘说,等着和你的信一起寄出去。” 清芷点了点头,小鱼要成亲了,她自然有许多话要跟小鱼讲,从前小鱼追在二哥身后,后来二哥追着小鱼跑,如今这二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意儿在金陵也和小鱼有过接触,听说她们关系还不错,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意儿,让她也高兴高兴。”之前清芷给意儿的信中,提到了小鱼,后来意儿就真的去找小鱼了,二人还成了朋友,如今小鱼要成亲,意儿定然也很高兴。 “二哥和周姑娘成亲时,也许意儿表妹就已经回金陵了。”赵初临没以为林意儿会在汴京待很久,毕竟她只是为了躲亲事才来的,而且意儿不大喜欢外祖母家,该是不会长住。 可清芷却叹了声:“如今意儿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了,金陵有亲事等着她,汴京老太太又不放她,她当初选择来汴京,如今看来真是个错误。” “老太太给她安排的亲事,她都不满意?” 清芷摇了摇头,叹道:“母亲前几日去谢府见意儿了,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还……打了她。” 清芷的声音很轻,却重重撞在了赵初临的心上,他的眉头紧蹙,对于清芷所说的事情,既无奈又愤怒,“是因为意儿与大哥的流言?” “不然还能为什么?”清芷赌气道。 赵初临颇有些懊恼,他早该想到的,在大哥和意儿的流言才传出来时,他就该想到母亲有多愤怒,就该想到她有可能去找意儿表妹的麻烦。 林意儿何其无辜,大哥又何其不幸。 “这几日流言散了些,知道是捕风捉影,旁人也不敢再乱说什么了,我总以为流言慢慢散了就好,却没想到母亲会去找意儿,是我不好……” “傻子,与你什么相干?”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清芷打断,清芷不过是心里不好受跟他牢骚,她知道这个男人为了他承受了很多,因为爱她,也照顾着她的家人。 成婚二载,他袭了爵,成为当朝最年轻的亲王,又担着枢府要职,而她,却连为他生个一儿半女都做不到,他母亲的施压他无动于衷,世人的指指点点他充耳不闻,待她甚至更胜从前。 冯兰若虽然不是真心想要她为赵初临诞下子嗣,可那些话就连清芷都无法否认,若她的身体真的不适合生育了,那么袭爵了的赵初临,凭什么只守着她一个人? 每每想到这些,她就整夜睡不着,心里像被一根刺狠狠扎着,拔也拔不掉,扎得生疼。 赵初临似看穿了她的心事,紧紧环抱着她,严肃说道:“我从前与你说的那些话,你都忘记了不成?我说过,哪怕我们没有孩子,大哥和二哥的孩子袭爵也是一样的,我从不在乎这些,你不要多想好不好?” 清芷的脆弱在他面前根本隐藏不住,他太懂她的心思,也太细心。 可她真不愿让这样的心思整日萦绕在彼此心头,她真不愿这样矫情地跟他哭诉,赵初临说的话她都记在了心里,她也明白赵初临不会在乎她能否生育。 “我都懂,可我过不了心里那一关,你明白吗?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啊。”清芷抓紧了他的衣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缓。 赵初临圈着她,手臂渐渐收紧,也许他们都太在乎彼此了,不愿彼此生命之中有任何的不完美,赵初临试探道:“咱们再让太医来瞧瞧吧,或者请民间的郎中,咱们再努力努力?” 因为怕清芷心里有芥蒂,赵初临早就不让太医上门了,他不想让清芷觉得自己是个病人,再者,之前太医说只要好好调理,清芷的身子会恢复的,清芷也一直按照太医的方子在调理着,赵初临从未觉得清芷真的不能生育,甚至他觉得哪怕是最坏的结果,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他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清芷自己先放弃了。 “真的还可以吗?”清芷不敢确定,她都调理了一年多了,不敢有片刻松懈,今年夏天那么热,她愣是不敢吃一口凉东西,可老天就是不肯赐给她个孩子,连个机会都不给。 平南王府北苑,周夫人又上门来见老王妃了,冯兰若让人请进来后,立刻笑悠悠道:“我才要让人去请你,你就自个儿来了,我让人瞧过了,下月初十是好日子。” 周夫人也正是为这件事来的,她福了福身,言道:“本也正打算请求王妃瞧个好日子,一桩婚事拖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定下了。” 冯兰若点了点头,才要开口,外头便有使女禀报大公子来了。 周夫人一听是准姑爷,还以为也是为了亲事来的,却一抬眼见老王妃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第二百九十一章 就是为了她 第二百九十一章 就是为了她 “见过夫人。”赵初秀客气见礼。 周夫人论身份,不该受他这一礼,可女儿即将嫁入平南王府,面前这位是她的准女婿,受他一礼也倒无妨。 冯兰若打从赵初秀进门起,神情就冷了下来,她有种直觉,大郎来见周夫人,绝不是周夫人想象的那个样子,果然,见过礼后,冯兰若就听大郎对着周夫人说道:“夫人勿怪,小侄有几句话想跟夫人说明白。” 周夫人淡笑,可不等她开口,冯兰若就先抢着问道:“大郎,你想说什么?” 赵初秀神色很是平静,一字一句说道:“周姑娘蕙质兰心,可我并非她的良配,若夫人真心为她考虑,就请为周姑娘另择佳婿吧。” “大郎!你在胡说什么!”冯兰若怒斥。 周夫人怔了怔:“大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从年前开始,平南王府与周家就有意向结亲,年节里,周夫人还带着周召婕来平南王府做客,周夫人一直觉得,如果不是今年大军出征、不是老王爷战场失踪,召婕和赵初秀早就已经成亲了。 可是今日,赵初秀突然说他并非召婕的良配? “很抱歉,我不能娶周姑娘。” 周家就这一个宝贝女儿,赵初秀这话自然惹得周夫人不快:“怎么?赵大公子是觉得召婕配不上你?” “夫人误会了,周姑娘端庄贤淑,是某配不上周姑娘。”赵初秀不理会母亲的怒视,继续说道:“只是赵某心仪之人并非周姑娘,就算真的娶了她,她也不过是下一个齐敏儿罢了。” 冯兰若眸色骤变,自从齐敏儿死后,大郎几乎再没有提过她,而他今日竟如此轻易说出“她也不过是下一个齐敏儿”这样的话来,让冯兰若没来由觉得有些恐慌。 “齐敏儿?”这个名字,让周夫人心头一颤,那是赵初秀的结妻子,也是赵初秀不爱的人,更重要的是,那是一个死人。 周夫人不知道赵初秀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召婕若是嫁给他,也会和齐敏儿一样的下场吗? “大郎,你莫要再胡言乱语了!”冯兰若一把将赵初秀拉到身后,低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赵初秀的目光却始终放在周夫人身上,平静问道:“夫人真的想要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不爱她的人过一生吗?” “你既不愿娶她,为何不早言明?这桩亲事拖了一年,多少人都知道两家即将联姻,你却在此时说这样的话,置召婕于何地!”周夫人怒声质问。 赵初秀只好抱歉道:“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是母亲一厢情愿,春日西郊踏青时,我便已于周姑娘言明,但或许是我表达的不够清楚,周姑娘并未理解我的意思。” “你……跟召婕提过?”周夫人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原来很早之前,女儿就被面前这个男人拒绝了,可召婕却什么都没告诉她。 “我很抱歉,周夫人。” 周夫人并非胡搅蛮缠之人,她对赵初秀印象是很好的,包括满汴京城,没有人会说赵家大公子哪里不好,她总以为将女儿托付给这样的人能幸福一生,可如今对方明确地拒绝,她也不能厚着脸皮嫁女。 再者,她的女儿,是尚书府的掌上明珠,还没到嫁不出去的地步。 “赵大公子的话,我明白了。” “周夫人不要听这小子胡言乱语,他大概是脑子不清醒,周姑娘与他的婚事,他自己说了不算的。”冯兰若眼见周夫人要离开,连忙劝住。 可周夫人望了赵初秀一眼,才对着她说道:“可我的女儿要嫁的,终归是他不是王妃您,您再喜欢又有什么用,他的婚事能否自己做主我不管,我只在乎自己的女儿能否幸福。” 周夫人是周尚书的续弦,前头两个儿子都不是自己所生,她就这一个女儿,是她的全部。 冯兰若真心不愿放弃这门婚事,如今赵初临承袭了爵位,大郎前头又是成过一次亲的,且齐敏儿是被休撞死在平南王府门前,难得周尚书家不忌讳,又能门当户对,这样的好的亲事,是不好找的。 最重要是周召婕那个姑娘,娴静的性子,与齐敏儿云泥之别,她相信只要相处久了,大郎会喜欢她的。 “周夫人,感情的事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大郎说的不过是气话,他……” “王妃见谅,这门婚事,咱们彼此再多考虑考虑吧。”周夫人对着冯兰若福了福身子,道了声告辞。 冯兰若本想拦着,可见对方态度坚决,她也拉不下脸面,就眼睁睁看着周夫人离开。 一转身,赵初秀一脸平静站在身后,冯兰若也不知是怎地,扬手就打了他一巴掌,手心的麻木让她一下子慌了神,这个自己从小捧到大的孩子,舍不得他受一丝伤害的孩子,自己竟然打了他。 “大郎,你究竟想做什么?”她的手微微颤动,可挨了一耳光的赵初秀,却似乎没有知觉,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过了一会儿,他才哑着声音问道:“那日,母亲就是这样打了她?” 冯兰若一怔,心里怒火中烧:“你果然是为了那个小贱人,为了她,你故意让我难堪,故意破坏与周尚书家的联姻,那个小狐狸精有什么好?” “从今以后,若母亲再伤害林姑娘,儿子只能以死谢罪了。” “你少拿死来威胁我!”她费尽心思为他寻一门好亲事,她有什么错?他却为了那个小贱人来威胁她,“她究竟对你做了什么,让你如此不知分寸?为了她,你竟然用死来威胁?” “儿子实在别无他法了,若母亲不在乎或者不信,大可试试,她若伤一分,我便还她十倍!”赵初秀不愿与母亲说太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有些害怕面对母亲,甚至他只想逃避。 他下意识的不愿见她,只想远远地逃开她。 这样的想法有多可怕,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吓一跳,这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他对她,却似乎越来越淡漠了。 “就为了那个林意儿?” “是,就为了她。” 冯兰若踉跄了几步,从最开始的谭蓁蓁,到后面齐敏儿嫁进来后的种种,她曾与儿子对峙过无数次,甚至更过分的话她也听过,可从没有哪一刻,让她觉得儿子离她那样远。 明明触手可及的距离,却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她的人生已经没有任何希望可言,她爱的、爱她的,都不在了。 南苑里,孙太医才替清芷把了脉,清芷张了张口,却没有勇气询问,赵初临心里也有些紧张,他怕太医说错什么话,怕清芷敏感多想,原本该问的问题,却没有一个人问的出口。 直到孙太医先说道:“王妃的身子已经没有大碍了,若觉得药难吃,不吃也罢。” 孙太医已经许久不来平南王府了,他以为今日王爷唤他来,是王妃不愿再吃药了。 听见太医的话,赵初临和清芷相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些许惊讶,清芷到底没忍住,鼻子一酸,问道:“孙太医,我的身子真的已经好了吗?寒气都去干净了吗?” 孙太医点了点头:“王妃也调理了一年多了,这一年多在饮食上并未犯过忌讳,又有下人精心伺候,已经无碍了。” “可是为何……”清芷忍不住有些哽咽:“为何我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 屋子里没有外人,清芷也不再避讳什么。 孙太医此刻才明白王爷王妃喊他来的意图,他明白王爷王妃伉俪情深,就连他也是奇怪,王妃的身子没什么问题,肚子怎么却迟迟没有动静? 他又重新把了脉,确定真的没有问题后,才问道:“敢问王妃,近日是否心情焦虑?” 清芷点头,她如何能不焦虑,冯兰若天天在她耳边提醒她不能生,她无时无刻不再焦虑。 赵初临握了握清芷的手,询问孙太医:“莫非是因为心情不舒畅?这有太大的影响吗?” “会有影响,但也并非全是这方面的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您方才不是说我的身子没有大碍了吗?”清芷一听孙太医这话,心里更是着急。 赵初临耐心道:“你别急,先听孙太医把话说完。” 清芷半靠在他身上,双手紧紧攥着,孙太医观察着她的神色,试探问道:“王妃心中是否一直介怀此事?” 这话问得失礼,也逾矩了,可他是大夫,有些话一定要问明白,好在清芷和赵初临都是好说话的人,孙太医一直照顾着他们的身体,也不算外人,清芷便如实点了点头。 孙太医了然,言道:“孩子本是上天恩赐,一切顺其自然便好,王妃若一直纠结此事,说不定适得其反,何不试着放松心情,该来的总会来的。” 放松心情,该来的总会来吗? 清芷望了他一眼,苦笑:“这话,可不像一个大夫说的,倒想是算命先生口中的话。” 赵初临揽着她,劝道:“你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管他是大夫说的还是算命先生说的,咱们且试一试呢?” 第二百九十二章 他说的努力 第二百九十二章 他说的努力 清芷越是介怀此事,就越难以实现,因为心中始终记挂着,那颗心一直揪着,可赵初临话说的容易,试一试,怎么试? “我倒是想放松心情,可我真的做不到。”她的耳边,充斥着全部都是冯兰若的那些话,甚至她一闭上眼,脑海中都是冯兰若冰冷的面容。 所有人都盯着她的肚子,她如何能不在意? 孙太医给清芷开了些静气的方子便离了,有些病能用药物医好,可心里的结却并非药石可医。 “我知道你承受了很多压力,这段时间,你一直都不快活,可我们的日子还长,不过才两年而已,孩子是上天的恩赐,有我们感恩,没有也不必强求,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赵初临紧紧握着清芷的手,他一直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跟她好好聊聊,怕她多想、怕她难过,便一直拖到现在。 今日孙太医来瞧了,事实证明清芷身子是没问题的,是她心里太过焦虑,太急切地想要一个孩子,才偏偏事与愿违。 他的话,清芷都知道,对于清芷来说,也没有什么比赵初临更重要,这段时间,她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可他们生活在一起,她的任何一点小情绪都瞒不过他,他在外忙碌,回家还要照顾着她的情绪。 清芷也很想调整好,她也在很努力的平缓心情,可不等她放下,冯兰若就隔三差五来提醒她,她真的受够了。 “她就是不想我们好过,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清芷扑在赵初临怀里,顿时泪流满面。 她是压抑了太久,哭一场也好,不然憋在心里只会越不好受,成婚两载,不管母亲怎么对她,清芷从未在他面前说过母亲半句不好,无论母亲有多过分。 她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说出“她就是不想我们好过”这样的话,赵初临轻抚她的丝,犹豫了下才问道:“母亲她是不是还跟你说过什么?” 清芷渐渐止住了哭声,目光有些呆滞,赵初临见她不出声,捧着她的脸逼迫她抬起头来,“嗯?还说了什么?” 若只是揪着清芷无所出这件事,清芷不会对母亲有这么大的怨气,从前清芷只会因母亲的偏心而心疼他,从未指责过。 清芷并非不愿说,而是回过神后,才知自己方才说了句什么话,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潜意识里开始怨恨了?从前,她不满冯兰若的偏心,心疼自家夫君,可她也知道,那毕竟是赵初临的生身母亲,她从未有过不敬。 那日,冯兰若说赵初临如今袭了爵,就算他可以违抗任何人的意志,可官家的旨意他不能不听,平南王府需要传承,陛下需要赵初临这个左膀右臂,也断然不会放心偌大的王府以后交到旁人手中。 原来不知不觉中,这句话对她影响这么大。 “不管母亲说了什么,你都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赵初临哄道。 清芷静了静思绪,与他慢慢说道:“你总说不在乎我们是否有孩子,我也可以不去介意世人的眼光和母亲的刁难,可是……如果官家插手呢?” “官家插手?”赵初临愣了愣,“你怎么突然这样问?” 清芷苦笑摇头,她既舍不得赵初临,又不愿他为难,这些天她没有与他提起,可冯兰若的这句话还是印在了她的心里,她矛盾挣扎,痛苦害怕。 这些隐秘的情绪,一点点吞噬着她的意志。 赵初临不知母亲究竟同清芷如何说的,事实上,他也不确定最终官家会不会插手,但起码现在不会。 “我不敢跟你保证不会有这样的事生,但你要相信我,哪怕真的生这种事,我也会解决,没有人可以拆散我们,谁都不可以,知道吗?” “谁都不可以?” “是,我不怕外界的阻挠,却怕你自己先放弃,若你都没了信心,我还能做什么?官家需要的是一个忠诚的臣子,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逼迫我做任何事,自然这都是最坏的结果,方才孙太医也说了,你的身子没有大碍,说不定什么时候老天就赐给咱们孩子了,届时所有的事情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关心则乱,那日听到冯兰若说那些话的时候,清芷下意识的选择逃避,因为怕面对,怕官家真的插手,怕赵初临会两难,可此刻好似被他三两句话就解开了难题。 “你总是说的简单,不论多难的事情在你这儿总是轻松的样子,我知道你是不愿我担心,可我也怕你两难。”他们青梅竹马,清芷打从情窦初开,心里眼里就全是这个人,再也没容下过其他。 “真正让我两难的只会是你,只要你和我一条心,不再胡思乱想,我就从来不会陷入两难。”对于他而言,什么事情他都能冷静处理,可唯独关于清芷,他很多时候都束手无策。 清芷嫁给他两年,可听他无意间吐露的情话,还是觉得心里如蜜般甜腻,“我答应你,会好好放松心情,咱们一起努力。” 既然孙太医说她身子无碍,她也期待着那一天。 闻言,赵初临打横将她抱起,眸子一亮:“好,那从现在开始努力。” 清芷突然失重,只能紧紧抱着他的脖颈,羞赧道:“我说的努力是调整心情。” “我说的也是啊,难道每次心情不愉快吗?” 清芷面上腾地红了起来,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不愿再搭理他。 赵初秀和林意儿的流言,因为有平南王府的介入,很快便没人再敢提,毕竟谢府已经放出了消息,说那都是捕风捉影,平南王府也几乎是同时放出消息,若再平白毁人清誉,必将严惩,谁还敢再乱传。 之前赵初临托谢江诚查流言的源头,因寿宴那日宾客实在太多,谢江诚查起来很是费了一番工夫,但好在几日后有了结果,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些流言果然是有人故意散播,而散播之人并非旁人,而是谢清蕊。 既然查到了消息,谢江诚只能如实告知了老太太和意儿表妹,牵扯到外孙女,老太太当然生气,谢清蕊平日里再怎么糊涂,老太太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却急忙将谢清蕊喊了回来。 面对老太太的责问,谢清蕊却扬着眉说道:“祖母误会蕊儿了,蕊儿可是一心为意儿表妹着想呢。” “你让人传出这样的流言来,还说为了她好?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件事,你意儿表妹受了多大的委屈?平南王府的老王妃亲自找上门来,责备意儿上赶着卖乖,说了许多伤人的话。”老太太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竟是谢清蕊做的,从前她故意针对清芷,老太太还能理解,毕竟清芷占了嫡女的身份,谢清蕊心有不甘。 可是意儿碍着她什么事了?意儿并非谢府的人,她是林家的人,且意儿性情开朗,平时也没得罪她,她做什么背地里去做这种事? 谢清蕊惯会察言观色,她知老太太是真的生气,连忙说道:“祖母,您先听我慢慢说,那日我也是无意间看到了意儿表妹同赵大公子在荷塘边说话,我离得远,并未听见他们说了什么,但瞧着二人很是亲近,赵大公子待意儿表妹很是温和,我便以为他们二人郎有情妾有意,这不就想着推波助澜一把,好让意儿表妹顺利嫁入平南王府嘛。” “你真这样想?”老太太也不是傻的,谢清蕊这话,她是不怎么信的。 “千真万确,我若有半句假话,就让我以后都生不出儿子。” “胡闹!”谢清蕊张口就来,可把老太太唬了一跳,责备道:“什么话也敢乱说,越不懂事了!” 谢清蕊委屈道:“我这不是怕祖母误会了蕊儿嘛,蕊儿不在乎旁人怎么想,只盼着祖母不要误会,若祖母都不疼蕊儿了,那蕊儿才真是无依无靠了。” 谢清蕊说着擦了擦眼泪,老太太叹了声:“罢了,意儿对你而言并无威胁,想来你也没有理由故意毁她名声,是我想多了,可以后不能再做这样的糊涂事了,就算你是好心,可到底让意儿受了委屈,你待会去给她道个歉吧。” “去给意儿表妹道歉?”谢清蕊一万个不乐意。 “怎么?你害得她受了这样大的委屈,给她道个歉不是应当的?” 老太太脸色一沉,谢清蕊就连忙改口:“应当的,是应当的,我去就是了。” 林意儿对谢清蕊的确没什么威胁,可谢清蕊就是看不惯林意儿巴结谢清芷,林意儿来了汴京,与谢清芷走得近不说,还主动去平南王府做客,论亲疏,她们都是表姐妹,谢清蕊才是长姐,真要去做客,也该先去白家,最后才轮得到平南王府。 不就是看人下菜碟吗,白家比不得平南王府高贵,人家自然巴结着谢清芷,那正好,谢清蕊索性就成全她,主动散播了她与赵初秀的流言,让世人都知道,林意儿和赵初秀早就暗通款曲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去找老王妃说清楚 第二百九十三章 去找老王妃说清楚 谢清蕊打一开始就知道林意儿不可能嫁给赵初秀,有老王妃在,怎么会瞧得上林意儿那样的出身,她让人散播流言,纯粹是因为心中不满,她嫁到了白家,总觉得所有人都瞧不起她。 可老太太了话,谢清蕊就算再不愿意来给林意儿赔礼道歉,也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林意儿初听三表哥查出的结果时,的确很生气,她又没得罪过谢清蕊,第一次跟母亲来汴京时,谢清蕊正怀着孩子,并没有怎么接触,这一次她是因躲亲事自己来的汴京,和谢清蕊也不过是在二舅舅寿宴那日见过面。 回想起来,她真没想到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过谢清蕊,谢清蕊平白无故这样害她做什么,她又气又恼,毕竟在她心里,谢清蕊是她的表姐,本该是亲近的人才是。 可后来她就想明白了,原本就没什么感情的两个人,就算是血亲又如何,既然谢清蕊根本没有当她是亲人,那她何苦为这样的姐妹情分生气难过。 她能在背后里使阴招,也别指望林意儿对她能有什么好脸色。 谢清蕊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小表妹,平日里跟在谢清芷和温婉身后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此刻却这么趾高气扬,果然是攀上了平南王府的高枝了。 “大表姐真是稀客,不知来找妹妹所为何事?”林意儿没让小芙上茶,她知道谢清蕊也不是来喝茶的。 原本来给林意儿道歉,谢清蕊就很是不愿,林意儿见了她又这个态度,她怎么受得了,呵呵道:“客?表妹说反了吧,在这个家里,究竟谁才是客人?” 林意儿淡淡看她一眼:“大表姐是嫁出去的女儿,已是白家的人了,对于谢府而言,你我都是客。” 谢清蕊不知道这个小表妹竟然口齿这么伶俐,不过她可不是来讨论谁是客这个问题的,待会儿还要去给老太太复命,谢清蕊清了清嗓子,别扭道:“那日在荷塘边见到你与赵大公子说话,表姐也只是想帮一帮你们,促成一段好姻缘,才说漏了嘴,意儿表妹不会误会表姐是故意为之吧?” “大表姐的意思是,前段时间汴京城里的流言,是大表姐散播的?” 谢清蕊一怔:“你又不是不知道,故意装糊涂呢!” 林意儿叹了声:“三表哥的确在查这件事,可当他让人来告知我时,我总觉得其中定然有误会,并不肯信,原来真的是大表姐啊。” “的确是误会,那个赵大公子是温吞的性子,表妹你又年纪小,我这不是想着帮一帮你们嘛,真不是故意的。” “表姐这样说,我自然是信的。”林意儿平日里和谢清蕊接触不多,温婉和清芷又不是那种在背地里说人长短的人,姐妹几个在一起说体己话,几乎很少提及谢清蕊,她要不是今日亲眼所见,也断然不会想到谢清蕊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有表妹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谢清蕊展了笑颜,老太太非要她来给林意儿赔个不是,好话她也说了,也可以去合安苑给老太太回个话了。 可不等她离开,林意儿便先说道:“大表姐虽是无心之失,但却闹得满城风雨,意儿还没成亲呢,就惹出这样的流言来,以后还怎么嫁人?” 谢清蕊神色僵了僵,这林意儿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如这样吧表姐,您亲自帮我在平南王府的老王妃面前澄清一下,表姐既然一心想促成好姻缘,总不能让我在老王妃面前先失了脸面,那不是白费了表姐的一番苦心吗?” “让我去见老王妃?”谢清蕊心里一惊,打哈哈道:“老王妃岂是我想见就能见的?再者,流言不是都压下去了吗,她指不定早就忘记这事了,咱们再去提起来,实在没必要了吧。” “怎么没有必要?如今我在老王妃面前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形象,可表姐知道意儿不是那样的人,表姐散播了这流言,虽然好心办了坏事,但我心里仍然感激表姐,就是想要表姐帮我说句实话罢了,告诉老王妃这流言可不是从意儿嘴里说出来的,意儿也绝没有攀附王府之心。”林意儿一向有两副面孔,在外人面前是一副乖乖女的模样,在亲近之人面前又是个狡黠的野丫头。 谢清蕊前头话说得好听,说什么都是为了帮一帮意儿,才不小心说漏了嘴,如今意儿让她帮忙在老王妃面前澄清,她竟一时找不到理由拒绝,自己说过的话总不好反驳自己吧。 “听三妹妹说老王妃身体一直不大好,咱们去打扰她,不太好吧?”谢清蕊心里直打怵,她和冯兰若没怎么接触过,但从前远远瞧过几眼,一看就不是个好相处的,对方又是王妃的身份,若一个不称意也打她一巴掌可怎么好? “就是说几句而已,不妨事的。”林意儿主动道:“不如咱们先去合安苑请示外祖母吧,表妹也不强求,只要外祖母说句不好,意儿便不要表姐做什么了。” 事情是自己惹出来的,又一副救世主的模样,谢清蕊此刻骑虎难下,听林意儿这样说,连忙点头应下,指望着老太太救她一命。 可她不知道的是,老太太正愁没办法让老王妃消除对意儿的误会,意儿提出的这个主意正合她心意,几乎没有考虑就说道:“如此甚好,前几日见老王妃如此误会意儿,我几日都睡不安稳,你既做下了错事,害得你表妹受这番委屈,去解释一下也是应当的。” 原本老太太只想让她去给林意儿赔不是的,谢清蕊撒娇道:“祖母,您让我去给意儿表妹赔不是我也去了,蕊儿真的知道错了,蕊儿是无心之失啊,您就饶了我吧。” “大表姐这话怎么说的?”林意儿在一旁插话:“表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只不过让表姐去跟老王妃解释一下流言的事情,并不需要表姐受什么责罚,怎么就跟外祖母求饶了?好像外祖母故意跟表姐过不去似的。” 谢清蕊狠狠剜了林意儿一眼,她算是明白了,这个小表妹看着人畜无害,实际上一肚子坏水,老王妃摆明了就不想赵初秀和林意儿有半点接触,就算那些流言不是林意儿散播的,老王妃也还是不会接受林意儿。 谢清蕊明白,林意儿让她去平南王府解释清楚,不过就是想看她出糗,看她在老王妃面前没脸罢了。 “我不去,我不愿意去。”谢清蕊可不愿去丢这个脸,何况平南王府里还有个谢清芷,她才不愿被谢清芷看笑话。 老太太瞪着她,气道:“不去?这可由不得你!你自己做下的错事,就该去解释清楚,不能让你意儿表妹白担了罪名。” “可是祖母……” “你若不愿去,以后就再也别回来了!”谢清蕊的话被老太太打断。 谢清蕊听老太太这样说,很是惊恐:“祖母不要蕊儿了吗?” “反正我也管不了你了,你自己主意大的很,随意散播流言,坏你表妹的名声,如今被你三哥哥查了出来,你才肯来认错,让你去平南王府走一趟,你又推三阻四,罢了,以后你再也别回来了!” “祖母……”老太太可是谢清蕊唯一的靠山了,谢清蕊咬了咬牙说道:“祖母别生气,我去就是了。” 流言是她散的,谢江诚查得清清楚楚,她抵赖不得,老太太态度坚决,她除了认栽还能怎么办,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栽在这样一个小丫头手上。 老太太很快准备好了马车,谢清蕊一把拉住了林意儿:“表妹好好听着,我一定会跟老王妃解释清楚的。” 就算要丢脸,她也要拉着林意儿一起,老王妃原本就不喜欢林意儿,到时候针对的就不是自己了。 林意儿不动声色推开了谢清蕊的手,转向老太太说道:“意儿本应陪着表姐一同去的,只是那些流言才散了没几日,意儿实在不适合出现在平南王府,不然表姐夫和三表哥的心血就白费了,意儿就在合安苑同外祖母一起等大表姐的消息,表姐早去早回。” “你这小贱……”谢清蕊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了,改口说道:“表妹就不怕我在老王妃面前乱说什么?” 林意儿有什么好怕的,冯兰若不可能喜欢她,她也没想过要嫁给赵初秀,自然也不在乎冯兰若对她是什么态度,反正已经这样了,还能再坏不成?管谢清蕊会说什么,有什么重要的? “意儿相信表姐,有过一次教训后,必然不会再乱说什么了。”林意儿笑了笑。 谢清蕊只觉这笑容格外刺眼,这小贱人明里暗里不让她好过,她还真是小瞧了,谢清蕊冷哼道:“那表妹等着便是,我去去就回。” 谢清蕊一走,林意儿就立马让小芙去平南王府传了消息,清芷听说谢清蕊要来见婆母,知道这样的事谢清蕊肯定不愿自己面对,在谢清蕊来平南王府前,就早早溜出了府。 第二百九十四章 待产的谭蓁蓁 第二百九十四章 待产的谭蓁蓁 谢清蕊去到平南王府,果然先就是去找清芷,老王妃是清芷的婆母,若有清芷陪着,有些话自然好说一些,可使女却禀报王妃并不在府中,谢清蕊扑了个空,只好自己去见冯兰若了。 冯兰若这几日正和大郎赌气,为的自然是婚事,这其中本就牵扯了林意儿,谢清蕊又在这个当口来提林意儿的事,差点没被冯兰若派人打出去。 冯兰若看不上林意儿,是瞧不起她的出身,哪怕她品行再好也没用,老太太看不透,非要谢清蕊来解释清楚,可林意儿和谢清蕊心里则都明白,她来跑这一趟,除了赚个没脸,什么用都没有。 “这个小贱人!”谢清蕊心里咒骂一声,她如何都没想到,到头来抓不着狐狸反惹了一身骚。 清芷正好许久没去见阿蓁了,索性就带着小莲去了忠勇侯府,谭蓁蓁如今在府中待产,产房和产婆早就预备着了。 “你能来陪我说说话再好不过了,我都快闷死了。”自从她怀了这个孩子,才知道从前无拘无束时有多自由。 “别不知足了,沈府和谭府所有人如今都紧着你一个人,你还抱怨上了?”清芷瞧着她面色尚好,比当初温婉和谢清菡生产前状态还要好一些,心知她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健些,也因侯爵夫人和沈延清是真心疼她。 谭蓁蓁被娇宠着,不过就是撒个娇而已,拉着清芷的手让她坐下,才问道:“今日怎么有空出来了?” 清芷虽然最近没有来见她,可二人时常通口信,她知道清芷每日要去给婆母问安,心情不舒畅也懒得出府走动。 谭蓁蓁问了,清芷便把意儿表妹与赵初秀的流言,还有谢清蕊到平南王府见冯兰若的事情简单讲与她听,谭蓁蓁因不能出府,府里的人碍着从前的事,也不会把赵初秀和林意儿的流言告诉她。 要不是清芷今日提起,她一点都不知情,不禁疑惑道:“谢清蕊是疯了吗?平白无故传这些做什么?” “谁知道呢,她不一向如此,看不惯什么人,总要背后使使绊子。” “你那个小表妹得罪她了?” 别的清芷不知道,此事她却可以作保:“意儿统共就来汴京两次,第一次正好是谢清蕊怀着孩子,没见上面,再就是这一次,意儿的性子虽野了些,但很是知礼数,她不会得罪谢清蕊的。” “那就稀奇了。”谭蓁蓁是知道谢清蕊的德行的,可这平白无故的,还是让人很难理解。 “再稀奇的事情,落到她身上也就不稀奇了。” 谭蓁蓁如今再提起赵初秀,早已是心如止水,笑问道:“那你这小表妹,和赵初秀到底是怎么回事?” “捕风捉影罢了,能有什么事。”清芷摆了摆手,并不愿林意儿和大哥真走到一起,不然意儿以后不知要受冯兰若多少委屈。 “若真彼此有意,也倒是一桩不错的姻缘。” 赵初秀从前虽有错,但谭蓁蓁并未真的怪他,且他又经历了齐敏儿那段惨痛的婚姻,就算是对从前的惩罚,也该够了,如果可以,谭蓁蓁是真的希望他能遇到一个与他相爱的人,重新开始。 可清芷却无奈叹道:“莫说我自私,我反正是不希望意儿和大哥有什么进展的,这还没什么,婆母就对意儿处处刁难,若真有什么,意儿怎么应付的来?” “她如今还这样?”谭蓁蓁微微惊讶,当初她与赵初秀那段情,就是被冯兰若生生拆散的,后来赵初秀被逼娶了齐敏儿,酿成了那么多祸事,冯兰若还不知悔改? 清芷提起冯兰若,心里就像被一块重石狠狠压着,透不过气来,谭蓁蓁见她神色,便知清芷这段时间都不好过,便岔开话题道:“你这躲了出来,谢清蕊岂不是要自己去面对老王妃了?依老王妃的性子,只怕要见她打出去。” 其实清芷也不是怕见谢清蕊,谢清蕊要拉着她去见冯兰若,她大可一口回绝,反正早就撕破了脸,清芷就怕冯兰若喊她将谢清蕊赶出去,那才真是难看。 “阿荇在府里盯着呢,就算真被赶出去,也是她自作自受。”清芷想到意儿挨的那一巴掌,心里就更气。 说话间,谭夫人来看望女儿,见清芷在,便说了几句话就离了,谭蓁蓁送走了母亲,回身对清芷笑道:“母亲见天的来,亏得婆母不是心思敏感的人,与母亲相处也很融洽,不然换做旁的夫家,恐怕是要多想的。” 侯爵夫人是爽朗的性子,谭夫人也不拘小节,侯爵夫人巴不得谭夫人每日都来呢。 “你这是头胎,又是闹腾的性子,谭夫人定然不放心你。” “母亲这样也就罢了,大哥也每日都派人来问,有时候延清在,我都不好意思,他反倒不怎么在意。” 提起谭家大哥,清芷倒想起一件事来,顿了顿还是说道:“小鱼要成亲了,你知道吗?” 谭蓁蓁一愣:“和赵初毅?” 见清芷点头,谭蓁蓁才喃喃道:“她也算得偿所愿了,是高兴的事。” “谭大哥……”清芷欲言又止。 谭蓁蓁明白她想说什么,叹道:“我大哥是个实心眼,活了二十多年,就喜欢过这一个姑娘,平日里公务又繁忙,家里给他说亲,他也总不上心,我有时候想劝一劝,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只盼着他能自己放过自己。” 谭知远认死理,性子倔,清芷多少也有些了解,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希望终有一日他能自己想明白,就像谭蓁蓁当初那样,再深的痛,也会慢慢愈合忘掉。 赵初临和沈延清从枢府出来,听说娘子在忠勇侯府,便同沈延清一道来接娘子,沈延清从前还会约着枢府的同僚出去吃吃酒,如今旁人想约他一次却是难了。 谭蓁蓁说不定哪天就生了,他每日恨不得生了翅膀早早赶回府中,哪还有别的心思。 就连与赵初临也极少有机会说几句闲话了,赵初临虽是袭了爵,轮身份是和从前不一样了,但沈延清与他相交多年,最是知道他的脾性,真要刻意在乎身份,才是生分。 “今日就不留你们了,等阿蓁生了,咱们再好好吃杯酒。” 赵初临哪会在乎这些,笑道:“到时候少不了你的酒吃,快进去吧,告诉清芷,我在府外等她。” 清芷猜到赵初临会来接她,与谭蓁蓁约好生产那日会来陪着,便离开了。 府门前,赵初临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清芷迎着夕望着他,只觉他浑身上下闪着金光的样子煞是好看,有时候她自己都忍不住惭愧,她的夫君俊美星目,又如此完美。 赵初临见她出来,一个纵身跳下马来,把缰绳扔给了赵传,便朝清芷走来。 “傻站着做什么?走吧,为夫来接你回家了。”他的声音温柔缠绵,伴着威风,吹进了清芷的心里。 清芷伸出手,赵初临便很自然的握住,试着她的手微凉,吩咐小莲道:“如今天气开始冷了,大娘子出府,要准备个手炉。” 小莲点头应下,清芷看了眼赵初临方才骑的马儿,不满道:“你就只知道说我,你也知道如今天气开始冷了?那你还每日骑马上朝,明日起改坐轿子吧。” 轿子太慢,费时又费力,赵初临笑呵呵道:“我骑马才能早早回府陪你啊。” “少油腔滑调的,真有这个心,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是是是,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明日改坐轿子。”赵初临回身瞪了眼赵传:“大娘子的话听见没有?” 赵传很是无辜,王妃明明是责怪王爷,关他什么事?可他没法子,只好应下:“小的知道了,明日让人准备轿子。” 清芷的手被他好好握在手心,原本还有些微凉,此刻满是暖意,赵初临陪她一起坐进了马车,清芷挑了挑帘子,见赵传牵着马,小莲走在他身侧,安安静静的模样,哪怕两人不说话,瞧着也让人心旷神怡。 “过段时间,和潘嬷嬷商量一下,让赵传和小莲成亲吧。” “成亲?小莲那丫头不是还没答应吗?”赵传整日跟在赵初临身边,赵初临知道的一清二楚,去年南下游玩时,赵传就跟小莲表白过心意,只是小莲这丫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迟迟没有答应。 后来回了汴京,也没说好还是不好,倒是潘嬷嬷觉得赵传不错,明里暗里求清芷多劝劝小莲,可他瞧着,小莲待赵传并非全无心意。 “她呀,是因为阿荇。”清芷轻轻说道。 这赵初临就不明白了,关阿荇什么事? 清芷慢慢解释道:“小莲和阿荇都是从小就跟在我身边的,阿荇是个孤儿,无依无靠,她自己不想嫁人,我都没法子,小莲总觉得自己要是嫁了人,以后在我身边的时间就少了,阿荇自己一个人怕应付不过来。” 小莲若是嫁给赵传,虽说依旧可以在清芷身边伺候,但以后成亲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陪在清芷身边的时候总会少一些,且阿荇又不愿嫁人,小莲心里就更纠结。 “等我再劝劝她吧。” 第二百九十五章 谢梅再来平南王府 第二百九十五章 谢梅再来平南王府 不过几日的工夫,转眼就入了冬,天气越来越冷,街上行人都少了大半。 意儿进京一个多月了,二姑妈谢兰来信催促她回金陵,可她知道,自己这一回去,母亲又要逼她成亲,可她留在汴京,外祖母也四处给她琢磨亲事。 还不等她想好要不要回金陵,老太太就先替她做了决定:“我已经给你母亲回了信,你暂时不必回去了,你的亲事不必她操心,有外祖母呢,保准给你寻一门可心的婚事。” 林意儿讪笑了两声:“那个外祖母……我其实并不着急。” 老太太嗔道:“你婉儿表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嫁给你三表哥了,你还不着急,要拖到什么时候?” 婉儿表姐那是被三姨妈逼得,林意儿不愿与老太太争辩这些,她也明白自己不可能改变老太太的想法,只好叹了声:“全凭外祖母做主吧。” 清芷如今就等着谭蓁蓁生产,虽然有那么多人疼爱,但生孩子毕竟是在鬼门关闯一遭,清芷忍不住担心,倒是谭蓁蓁自己好像完全不在意,谭夫人笑她心大,连生孩子都不当回事。 只是清芷还没等到谭蓁蓁生产那日,三姑妈谢梅就找上门来了,不为别的,却是为了温良的婚事。 和安大夫迫于压力,原本该与温家定亲的,又推迟了,实际上若只是世人的闲言碎语,还不至于让和安大夫推迟亲事,重要的是陛下看似随意地过问了几句,让和安大夫好几日心绪恍惚。 谁说皇帝不知民间事,汴京城里的风吹草动,没有陛下不知道的,和安大夫背信弃义,逼迫女儿与温家长子结亲,闹得满城风雨,陛下自然也听了几耳朵,那日下朝后,特意留下了和安大夫,询问此事。 问的和安大夫是冷汗直冒,连忙极力否认,回府后,就立马找来6安,要求6安主动退婚,6安为了李二姑娘,自然是不肯退的,可又眼看着与温家定亲的时日越来越近,和安大夫只好咬咬牙又推迟了日子。 这一推迟,可把谢梅担心坏了,生怕李府悔婚,这才迫不及待来了平南王府。 “姑妈说笑了,我能帮上什么忙?”清芷啜了口茶水,漫不经心说道。 谢梅这是第二次来平南王府,第一次是为了给温良谋个差事,被赵初临三两句话挡了回去,如今还是为了温良,可赵初临与清芷的身份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从前赵初临不过是王府的公子,连世子都不是,如今已是亲王,是这王府名副其实的主人了,清芷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说一句话,比旁人说十句都管用。 谢梅腆着脸笑道:“你可是能帮我大忙的,良哥儿是你的表兄,你可不能眼看着他的亲事就这么黄了啊,这李府也不知在顾虑什么,谈好的亲事推了又推,你若是能让三姑爷帮我问上两句,也能让你表兄早点成家啊。” 谢梅如何会不知道李家为何推迟婚事,只不过就想借赵初临的势给李府施压罢了,可她不知道的是,当初这个主意还是清芷帮忙出的。 “李府因何突然推迟了婚事,三姑妈当真不知情吗?” 谢梅讪讪:“是听说了几嘴,但到底李府没有给个准话,咱也不能瞎猜啊,若是我去问,保不准李府不肯给句实话,但若是三姑爷问一问,那就大不一样了,也不需三姑爷亲自去,就派个人询问两声就好。” 清芷也不瞒她,低声道:“这事不必问了,可巧昨晚王爷与我说了缘由,我本想今日告知姑妈,没想到姑妈反倒先来了。” “你知道?” “听说是官家过问了几句,和6家公子有关,姑妈也知道,为官之人最重声誉,李府背信弃义在先,6家公子没处说理,李家对6家本就是理亏的,捅到官家面前,大家谁都不好看。” 这事极为隐秘,陛下私下里和官员说了什么,能有几个人知道?谢梅自然是不晓得的,她一直以为和安大夫是迫于世人的闲言碎语,不过是先暂时推迟亲事而已,如今听清芷这样说,后怕道:“这事说到底不过是不起眼的家事,官家日理万机,也许过几日就忘了呢。” 如果只是迫于坊间的闲言碎语,亲事不过是推迟些,等风头过了自然再欢欢喜喜成亲,可若是官家过问了此事……那这亲事能不能成就不好说了。 清芷自然是明白谢梅的担忧,无奈道:“官家的确不会将这样的事放在心上,可既然官家提了,李府总要给6家公子一个交代不是?不然若官家哪一日再想起来,和安大夫这顶上乌纱还想不想要了?” “李二姑娘与那个6安并未定过亲,不过是儿时的玩笑话,做不得真的,需要给什么交代?”谢梅撇撇嘴,很是不满。 清芷心道正是因为没有定过亲,才有了后面这些麻烦事,若6安与李二姑娘早就定亲了,哪还有温良什么事? “6安与李二姑娘虽没有那一纸婚书,但两府从前的族老们都是见证,再者,6家曾对李家有恩,和安大夫做得太过分,面子里子都过不去,官家任用贤能,能力和品德都要考究,这事的确难办。” “那三姑爷……” “姑妈。”清芷笑着打断:“并非侄女不愿帮忙,王爷再大,也大不过官家,此事已捅到官家面前,旁人说什么都没用,就看和安大夫怎么做了,若他真能劝得6家公子放弃婚约,那便皆大欢喜。” “若不能呢?”谢梅心中惴惴。 清芷敛了笑容:“天下的好姑娘多的是,那李二姑娘也并非天仙之姿,一颗心又不在表哥身上,表哥一表人才,做什么非她不娶?依我看,那李二姑娘可配不上表哥。” 儿子被夸,谢梅心里自然高兴,可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没了李家这门亲事,要想再找个这样家世的就难了,说白了温家屁都不是,如今就靠着和谢府还有平南王府的这点姻亲关系,不然别说与李家这样的人家结亲,就是个不入流的小官都不一定瞧得上温良。 “亲事拖了这么久,我打心里早就当李二姑娘是自己的孩子了,真要放弃这门亲事,也实在舍不得,而且良哥儿一心就想娶她,好姑娘,你就当成全你表哥呢。” “姑妈的意思我都明白,可我又能说什么?王爷自从袭爵,与我的关系大不如前,如今身份不同了,考虑的事情也多了,我从前在家做姑娘时,就没什么本事,如今空有个王妃的名号,实际上根本帮不了王爷什么,我心中尚且自责,又怎好要王爷帮忙?” 谢梅才要开口,清芷又接着说道:“姑妈权当可怜可怜我,我在这府里,上有婆母刁难,下又一无所出,说不准哪日就被扫地出门了,生活实在艰难,但凡我有半点余力,都会帮一帮姑妈,便是不看别的,为着婉儿,我也不会拒绝姑妈的。” 老王妃待清芷不好也不是什么秘密,谢梅三天两头往谢府跑,自是知道的,可此刻亲耳听清芷承认,心中竟有一丝丝快感,清芷扶摇直上成了王妃,不知有多少人眼红,谢梅就是其中之一。 原以为她的女儿嫁给了谢江诚,已是十足十的好亲事,可和清芷一比,矮了不是一星半点,她打小培养温婉,用的穿的都挑最好的,温婉也争气,不但模样长得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再看看谢清芷,哪有什么出挑的,可就是命好,怎能让人不嫉妒。 谢梅扬了扬眉:“可三姑爷待你如珠如宝,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王爷要个好名声而已,姑妈还真信啊?”清芷吩咐阿荇将茶水都重新换过,才又道:“不瞒姑妈,如今我在平南王府里,是进退两难,我这肚子一直没个动静,王爷面上虽不说,但哪有男人不在意?我日日惶恐,生怕说错了什么话惹得王爷不快,温良表哥的事,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王爷也明确告诉过我,既然官家都过问了此事,旁人说什么都没用了,他这样说,我哪还敢多说什么?” 清芷眼睛渐渐红了,她一直没有身孕,都快沦为满汴京的笑柄了,谢梅忍不住往她肚子上瞥了一眼,清芷说旁的她未必信,可若说到生不出孩子,谢梅倒信了七八分。 赵初临待清芷再怎么好,就算是年少的情分,也不可能完全不介意她无法生育,看来他们的感情的确不如从前了。 只是谢梅依旧不死心,她除了清芷,根本没有旁人可以指望,温婉那死丫头忘恩负义,是指望不上的,且谢江诚和赵初临还差一大截呢,她缓了缓又望着清芷疑惑道:“你可别是唬姑妈的,谁都知道你和三姑爷那是打小的情分,婚后三姑爷待你极为体贴周到,难道仅仅因为这样的事就淡了情分?我看不至于。” 第二百九十六章 阿娘是个怎样的人 第二百九十六章 阿娘是个怎样的人 不论清芷怎么说,谢梅心中总有怀疑,她就会觉得是清芷故意不帮她的推托之词。 在平南王府磨了大半天的工夫,期间茶水都换过五六道了,谢梅渐渐有些坐立难安,清芷一个劲地拒绝她,她也不能硬逼着清芷做什么,毕竟如今她能指望的,也就只有平南王府了。 “道理我都明白,也并非姑妈不可怜你,我这不是也没办法了嘛,良哥儿的婚事已经耽搁了好些年,可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就是瞧上了李二姑娘,我这个做母亲的,除了成全他,还能怎么办?” 温良到底是不是非李二姑娘不娶,大家心知肚明,而要说耽搁了温良的婚事,那是温良自作自受遭了牢狱之灾,清芷可半点都不同情,但她也知道自己这个三姑妈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 清芷只好无奈道:“姑妈说让王爷派人去李府问一问婚事,可我已经告诉姑妈了呀,这事是官家插了手,谁都管不了了。” “官家纵然插了手,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为难平南王府,若是三姑爷能极力促成这门亲,我想就连官家也不会多管什么了吧。” 清芷大惊,忙让小莲和阿荇将门窗关紧,低声道:“姑妈说这话,欲置平南王府于何地?” “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耗了大半日,谢梅也早就没了耐心,若不是如今清芷的身份不同了,大概她早就冷语相加了。 三姑妈和谢府老太太是一模一样的性子,自私自利又从不在乎旁人,她也不想想,赵初临凭什么冒着得罪官家的风险,去做这样的缺德事? 清芷原还想好言好语将她劝走,此刻却觉得,她出了平南王府的大门,还不知道会乱说些什么,倒不如真闹一场,免得到时候她做什么缺德事,赖在平南王府头上。 “姑妈的随口一说,却是要置平南王府于不义,此事实在无须多费唇舌,我说再多遍姑妈还是不懂其中利害,只一味让人去做这儿做那儿,却不考虑事情能否成行,做了会有什么后果,姑妈还是请回吧,表哥的婚事,清芷无能为力!” “你……”谢梅没想到清芷竟然开口赶她,一时脸上下不来台,骂了句:“忘恩负义的东西,跟你娘一样都是白眼狼!” 清芷身子蓦地一僵,娘?她敢肯定,谢梅说的一定不是曾氏,那么是指她的生母? “姑妈说什么?我阿娘怎么了?她怎么就是白眼狼了?”对于自己的生母,清芷一无所知。 谢梅说完就咬了下舌头,自己一时嘴快竟然提起了那个女人,她嘴角一抽说道:“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听岔了。” “姑妈也认识她?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从时间上来算,当年阿娘入谢府待产时,谢梅早已出嫁,阿娘是生她难产去世的,谢梅是在那几个月的时间里见过阿娘的? “我不知你说的是谁,你是曾氏的孩子,一辈子都是,至于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娘,我可不知道。” 与清芷磨了半天嘴皮子,非但没达到自己的目的,还差点吐露了惊天秘密,若是让老太太知道自己差点说漏嘴,那可就真没什么母女情分可讲了,谢梅心思活络,虽然都没用在正道上,但也知道有些话抵死了不能说。 “我说的事情你好好考虑考虑,好歹帮一帮你表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谢梅站起身急匆匆往外走。 而她越是急切,落在清芷眼里就越是疑惑,不过就是提了阿娘一嘴,至于让谢梅如此急切离去吗?她来磨了半天的工夫,自己都没答应她,清芷还以为天不黑她是不会走的,结果就因为说了句阿娘,就什么都不顾了? 清芷心里有无数团乱麻,她多想有个人能原原本本告诉她有关阿娘的一切。 很小的时候,她只知道自己的娘亲是曾氏,可后来懂得察言观色后,她才知曾氏待她,根本就不像一个娘亲,那时府中还偶尔有使女婆子窃窃私语,清芷是从那些使女婆子口中知道的,她并不是曾氏的孩子,她的娘亲另有其人,已经死了。 后来清芷就再也没见过那几个使女婆子,她很想仔细问问,阿娘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什么时候回来? 那时她不过五六岁的年纪。 直到长大后,清芷都不知道,生她的阿娘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成长过程中,她问过曾氏、问过父亲,也问过老太太,甚至她还问过向氏和大伯父。 只是没有一个人肯告诉她,她还为此被老太太责罚过许多次,被曾氏厌弃过许多次。 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人,即使有着最亲近的血缘,但说到底,是没什么感情的,清芷只是想弄明白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的,想要知道她的生母当初到底经历了什么。 只是再后来,她渐渐释怀了很多。 而今日谢梅再次提起,让清芷尘封在心里的困惑又冒了出来,谢梅为何会骂阿娘是白眼狼?阿娘可是为了给谢府诞下子嗣才难产而死的,对于谢府而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怎么就被说是白眼狼了? 若真要论白眼狼,谢府才是吧,就因为生下的不是儿子,就不允许阿娘进门,直到死都没有个名分,成了孤魂野鬼,清芷只是觉得不公,替阿娘委屈。 傍晚时赵初临回府,听说了谢梅来府上的事,不用问清芷什么,他也猜到了谢梅前来的目的,这样的事,他相信清芷能处理好,根本没放在心上,因还有些事情要忙,见过清芷后就去了书房。 阿荇询问清芷是否用饭,清芷才想起来问道:“王爷回来了吗?” 阿荇和小莲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姑爷早就回来了,在书房呢。” 清芷才恍惚记得赵初临跟她打过招呼,她抬眸看一眼窗外,原来已经天黑了,她满脑子都是谢梅临走时那些话,竟不知不觉到了这个点。 “摆上来吧,我去书房寻他。”赵初临若不是有重要的事,一般很少撇下清芷一个人去书房。 清芷怕扰了他,先在书房外听了会动静,才轻轻敲门,里头应了声,清芷便推开门探了个头进去,赵初临淡淡一笑:“不是告诉你以后不用敲门吗?” 清芷抿了抿唇,挤出一丝笑容来说道:“忙了一晚上了,先用饭吧,等会再忙。” 赵初临也是才注意到天已经很黑了,连忙起身心疼道:“是我自己误了时辰,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自己先吃,或者直接来喊我,别饿着自己。” 清芷丝毫没有感觉到饿,也没有胃口,用饭时,赵初临时不时看她一眼,十回有九回她都是在呆,他忍不住问道:“今日应付三姑妈,累坏了吧?” “你说,我阿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清芷也开口问他。 两个人都愣了愣,还是赵初临先开口:“怎么突然问起阿娘来了?改天得空,我陪你去长春观上香?” 清芷摇了摇头,所谓的上香,不过都是做给活人看的,如今她和曾氏的关系有所缓和,她不愿在此时给彼此找不痛快,就算是为了三哥哥和温婉,她也想和曾氏好好相处。 “今日……三姑妈说阿娘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想要再追问,她就匆匆离了。”清芷如实告诉他。 赵初临才知清芷为何一直心不在焉,清芷的阿娘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模糊的人,对于谢府来说,是一个被遗忘的人,而对世人来说,却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你在害怕?” 赵初临的问话,让清芷轻轻蹙了眉,心里有些慌乱,他的夫君一语道破了她的内心,她就是在害怕,害怕阿娘真是那样的一个人,不然为何为谢府生下了女儿,却得不到一个名分?为何所有人都不愿提起她,为何谢梅要说她是白眼狼? 赵初临放下手中银箸,将清芷拉到自己身边,语气轻柔说道:“她是给予你生命的人,不论她曾经是怎样的人,她已经不在了,你不要多想,你最近总是爱胡思乱想,你若真想知道从前的事,我帮你查一查可好?” 其实从一开始,从清芷才嫁给他时,赵初临就想要查从前的事了,他一直都知道清芷并非曾氏所生,却一直不知道清芷的生母姓甚名谁,因为谢府从来不提,他就更加好奇。 那次在长春观与清芷偶遇,他听到了清芷在她生母牌位前说的话,就更加想要弄明白,再后来谢清蕊心思不正,也想要入平南王府,故意在赵初临面前提起清芷的生母,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赵初临心中气恼,也不敢将那些话说给清芷听,怕她难过。 成婚这么久,清芷几乎很少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生母,赵初临有时也不明白,清芷对生母的感情,便一直不敢擅作主张调查。 “算了吧。”过了许久,清芷才缓缓开口。 第二百九十七章 是个好生养的 第二百九十七章 是个好生养的 十一月,谭蓁蓁生女,取名菀姐儿。 清芷一直陪着侯爵夫人和谭夫人在外室等候,谭蓁蓁直到生产前一刻,才开始紧张起来,原本两位母亲是要陪她进产房的,可谭蓁蓁怎么都不让,她们只好都在外室等着。 沈延清心急如焚,谭蓁蓁才怀了身孕,他就出征去了,几个月让娘子为他担忧,回京后因北伐失利也一直比较忙碌,整个孕期,他陪伴在娘子身边的时间太少太少。 他知道阿蓁一直都是很坚强的姑娘,可方才紧紧抓住他手的那一刻,让他心疼不已。 好在谭蓁蓁一直被照料得很好,生产还算顺利,侯爵夫人抱着小孙女欢喜得不得了,将还在门外的儿子忘得一干二净,等回过神来才想着让人出去通知沈延清。 几个人围在谭蓁蓁身边,毕竟劳累一场,清芷她们关切了几句就出了房间,留沈延清自己和他娘子说说话,谭夫人要回谭府报信,清芷原本也想离开,又被侯爵夫人拉到暖阁里喝茶。 汴京城里的事,就没有侯爵夫人不知道的,人们私下里的风言风语,侯爵夫人听过则罢,从未跟清芷讲过什么,可今日儿媳妇生产,侯爵夫人不免想到清芷的身子,她是把清芷当亲闺女疼的,这一年年瞅着,既心疼又着急。 “听说唐州一带有个很有名的妇科圣手,要不咱去瞧瞧,或将人请来?”侯爵夫人小心翼翼问道。 清芷这几日想开了些,赵初临整日开导她,她也不想一直情绪低沉,搅得身边人也跟着不开心,此刻听侯爵夫人这样说,淡笑道:“孙太医说我身子没问题。” 侯爵夫人眉间一喜:“真的?那太好了,也养了一年多了,只要身子无碍,总会有好消息的。” “虽然太医这样说,但我也不知上天什么时候眷顾我。”清芷每每想到这个,还是忍不住失落,从前总是说顺其自然,可两年多都过去了,身边的姐妹朋友都成婚生子了,看着旁人的眼光,她还是会介意。 侯爵夫人是真怕清芷身子有什么问题,可既然孙太医都说了无碍,能说出这样的话,必然是十足十的把握,至于孩子什么时候来,那就真是看天意了。 “是老王妃又为难你了?” 清芷轻摇了摇头,侯爵夫人待她亲近,知道是真的心疼她,可她也不愿让侯爵夫人担心,说道:“夫人也知道,我婆母待人一向冷淡,为难倒不至于,再者王爷向着我,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临之这孩子倒真是不错,这些年瞧着待你十足十的真心。”赵初临纵然如今贵为王爷,但因和沈延清的关系,清芷又是侯爵夫人的义女,私下里一直都很亲近随意。 清芷总是在想,若没有赵初临,这些年生的这些事,和冯兰若给她的这些委屈,她能不能一个人坚持过来?从前在谢府也有许多委屈,可有三哥哥护着疼着,出嫁后有夫君爱护,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如果说从前受过的罪,都是为了嫁给这样一个男人,那么她愿意。 谭蓁蓁是傍晚时才醒来的,得知清芷已经回了平南王府,还又特地让人传话,说菀姐儿洗三的时候,清芷一定要去。 清芷知道她是想自己陪她多说说话,笑着应下,冯兰若得知了谭蓁蓁生产的消息,便借着由头挖苦清芷,清芷已经不大在意冯兰若说什么了。 可是冯兰若之后说:“你可以赖着不走,可以不在乎世人的讥讽,可三郎呢?他最好的朋友们一个个都有了孩子,你可知他是什么心情?” 这样的话,还是刺痛了她。 清芷最最在乎的人便是赵初临,冯兰若便是抓着她的痛处狠狠地戳。 “你有没有想过,你生不出孩子,世人耻笑的不只你一个人?毕竟三郎连个妾室都没有,至今一无所出。” 清芷内心猛然一震,会……是这样吗?赵初临会承受和她一样的嘲笑和风言风语吗?她怎么忍心…… 若让赵初临娶个妾室回来,清芷是一万个不乐意,她还没大度到要和别的女人共享她的夫君,清芷能做的,就是好好调整自己的心态,不要在乎旁人怎么说,她自己心态好了,孩子总会来的。 只是清芷在府中修身养性多日,没有等到怀孕的消息,却等来了谢府老太太的召唤。 不是节日里,又没有什么大事,老太太很少主动喊清芷回去,而清芷细想了一下,好像每一次老太太喊她回去都没好事,她很想推了,但那样势必又会惹怒老太太。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清芷是不愿再与老太太闹不愉快的。 “阿荇才打听过,好像是金陵老家来人了。”小莲低声在清芷耳边说道。 清芷一愣,金陵老家又来人了?“是谁来了?” 小莲摇了摇头:“不太清楚,阿荇没说。” 那就是没打听出来,不然阿荇说话不会只说一半,难怪老太太急着喊她们回去,老家里来人,排面总要摆好。 可巧今日几个孙女婿都忙,抽不出空来,老家里的人来提前也没给个信,老太太传话也传得匆忙,不怪孙女婿们不得空闲,老太太也不强求什么,嘱咐孙女们都回去聚聚。 谢清菡抱着快半岁的恒哥儿,在府门前与清芷相遇,清芷下了马车,先上前抱了抱恒哥儿,才对着二姐姐说道:“恒哥儿胖了不少,再重些我都要抱不动了。” 谢清菡笑道:“都是奶嬷嬷们照顾得好,我自己是没怎么费心的。” 她啥都不会,虽说为了儿子学会了很多东西,但基本还是奶嬷嬷做得多,恒哥儿自己又是个能吃的,不像别的小娃娃挑食,奶.水吃得欢,别的东西也基本都开始吃了。 “原以为会随二姐姐是个文静的性子,如今看着更像是二姐夫。” 姐妹俩说着话进了府,谢清蕊还没有到,却先把孩子送了过来,想着要孩子多讨老太太的欢心,可欣姐儿一双眼睛都在哥哥身上,就连老太太要抱一抱她都不肯。 “多漂亮的女娃娃,我瞧着都喜欢,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谢清菡小声嘀咕了句。 清芷也去看欣姐儿,越大些眉眼越好看,随她母亲,从小就是美人胚子,只是就连她都听说了,谢清蕊对这个女儿根本不上心,欣姐儿几乎是奶嬷嬷和白母整日照料,谢清蕊有时一整日都不见孩子一面,欣姐儿开始还会哭着找母亲,后来哭了只会找祖母了。 “好赖都是她自己生的,就算不好看也不能这样对孩子,何况欣姐儿漂亮又听话。” 恒哥儿的小手一会儿指了指妹妹,一会儿又指了指娘亲,谢清菡敛起思绪,笑望着儿子:“想和妹妹玩是不是?” 恒哥儿“咿咿呀呀”半晌,胖乎乎的小手不停指着妹妹,真真是可爱极了,谢清菡便抱着他去见妹妹。 金陵来的不是旁人,是二叔祖父谢易明的儿子,也就是清芷的堂叔,说是奉了老爷子的命令,进京看望谢府老太太的,侄儿专程进京看她,老太太又是好面子的人,自然很是高兴,这才把清芷几人都喊了回来,一起热闹热闹。 清芷如今是王妃的身份,但在谢府,她就只是小辈的身份,丝毫没有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这让老太太很是满意,当着堂叔一家人的面好好夸了清芷两句。 堂叔谢江是带着妻女进京的,女儿谢清芥妙龄芳华,也不知带来汴京想做什么。 人人看在眼里,心里也明白,但又不会说出口,只是清芷万万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竟然和她有关系。 “前头席面摆好了,二爷喊您过去呢。”使女搀扶着老太太往前头去。 老太太一双眼睛便时不时打量着谢清芥,水灵灵的丫头怎么都好看,老太太笑问:“可许配人家了?” 羞得谢清芥低头说不出话来,还是她母亲替她答道:“是个腼腆的性子,还没有许配人家呢,也不知以后能嫁个什么样的人,但求是个稳妥的,别让她受了委屈才好。” 清芷和谢清菡抱着孩子跟在身后,谢清菡忍不住说道:“老太太不会又想给堂妹寻亲事吧?意儿表妹的事还没成呢。” 清芷叹道:“为着这事,意儿都气病了,老太太还不肯罢休。” 自然林意儿并非真的病了,只不过是挡老太太的借口罢了,她若不病一场,老太太还不知要给她安排多少亲事,她是没办法了才躲着清静。 老太太兴许真是年纪大了,看到适龄的姑娘,就想着给找个好婆家,何况谢江一家人明摆着就是来投奔汴京谢府,好给自己的宝贝女儿许配个好人家的。 这事老太太还真就放在了心上,瞥一眼清芷后,对着身边的邹嬷嬷笑眯眯说了句:“这个清芥瞧着是个好生养的,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 邹嬷嬷明白老太太的意思,淡笑点了点头。 第二百九十八章 老太太的如意算盘 第二百九十八章 老太太的如意算盘 谢清芥想来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一直怯生生跟在她母亲身后,话都不多说一句,老太太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声音却小得可怜。 后来老太太直接绕过她和她母亲谈起了她的婚事,清芷几人坐得远,听不太清楚,便也没在意。 小凤哥儿一岁半了,这么大的孩子坐不住,跟着云哥儿满屋子跑,兰姐儿走路还有些蹒跚,却也在跟哥哥们身后追逐嬉闹。 温婉生怕小孩子们太闹腾没有礼数,可老太太宠爱着,只说让他们尽兴,温婉也不好多说什么,在这个家里,老太太的话就是天,哪怕一点小事也不能违她的心意。 孩子们有嬷嬷使女照看,温婉便和清芷在一旁说话,提起了谢清芥,温婉低声笑道:“老太太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指不定在打什么主意呢。” “男婚女嫁还能打什么主意,老太太真能凑成好姻缘,也是好事。” 温婉是想到了意儿,老太太又琢磨了几家,想来也快了,就等着彼此中意后,让二姨妈一家进京商量婚事了。 谢江一家是客,席间自然都是围绕着他们的话题,老太太说他们来一次汴京,路途遥远,想留他们多住一段时间,而谢江夫妻俩正有此意,还指望老太太给清芥寻门好亲事呢。 谢江诚在官家面前得脸,大房的两个儿子也算争气,再加上出了个亲王妃,如今谢府早已扶摇直上,挤入京都贵族之列,谢清芥又不是远亲,同族本家,原本就是谢府的人。 谢江夫妻俩将她带来汴京,实在是好打算,汴京谢府的几个姑娘都出了嫁,可金陵老家还有谢氏姑娘待字闺中呢。 清芷只以为老家里来人,老太太好面子召集孙女们回娘家热闹热闹也就罢了,怎么都没想到老太太瞧见谢清芥后,竟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那是几日之后,谢江一家已经在谢府住了下来,老太太把谢清芥当亲孙女般天天带在身边,谢清芥又是腼腆温顺的性子,老太太可不就喜欢这样的吗,待亲孙女都没这么宝贝。 谢清蕊怕老太太有了谢清芥,把她这个亲孙女给忘记了,三天两头回来献殷勤,却无意间听到了老太太和邹嬷嬷的私话。 “清芷想来是不能生了,如今三姑爷承袭了王位,她若不能生养,三姑爷不是休妻就是要纳妾,可就是看在与诚哥儿的交情上,想来三姑爷是不会轻易休妻的,那么以后定然会娶侧妃,与其让他娶个不知底细之人,倒不如还娶咱谢家的女儿。” 老太太这话憋在心里好些天了,自从第一眼见到谢清芥,她就开始打这个主意,清芷不能生养,赵初临指定是要娶侧妃的,到时候人家侧妃生了儿子承袭爵位,平南王府与谢府的姻亲也就算是断了。 与其这样,若是谢家另一个姑娘为赵初临诞下子嗣,于谢府而言是没有丝毫妨碍的。 邹嬷嬷一早就看出了老太太的打算,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但是……“三姑娘是不会答应的。” “她现在想不通,等三姑爷厌弃了她,娶了别家的女儿,到时候可就晚了,到时候可没她什么事了。”老太太细想了想,清芷和赵初临纵然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但架不住清芷不能生养,到时候别的女人替赵初临生下孩子,清芷与赵初临有了隔阂,时间久了,一个男人的心也就渐渐变了。 “可是您来做这个坏人,三姑娘可未必领情啊。” 老太太叹道:“我这也不全是为了谢府着想,不也是为了她好吗?到时候清芥生的孩子给她养,就当她自己的孩子,清芥这丫头性子软,不是清芷的对手,也不会和清芷争什么的,若是让赵初临娶了旁人,那可就不好说了。” “理是这个理,但又有哪个做正头大娘子的,愿意自己的夫君纳妾,三姑娘那性子,就更不可能了,您去说这样的话,落不得一点好,反受埋怨。” “那能有什么办法,谢府好不容易出了这一个亲王妃,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婚姻就这样毁了,谢府不能失去平南王府这门姻亲。” 谢清蕊在外头听得又惊又喜,她竟不知道老太太打了这样的主意,谢清芷不能生养她早就知道,原先还想着等赵初临休妻或者是娶了别的姑娘后,看谢清芷的笑话。 如今老太太搞这一出,她却知道,这比让赵初临娶别家姑娘,谢清芷心里指定更膈应。 老太太和邹嬷嬷说的这些话,不知道谢清蕊在外头偷听到,她原本还打算找个好的时机,好好和清芷商量商量,没想到谢清蕊就巴巴的去平南王府,膈应人去了。 清芷听见门房上禀报,稀奇道:“她来做什么?” 小莲在一旁说道:“若是姑娘不想见她,咱就打了。” 反正如今论身份,谢清蕊是远远比不上姑娘的,小莲可没忘记谢清蕊从前是怎么欺负她家姑娘的,如今还有脸上门? 清芷肯定是不想见谢清蕊的,但谢清蕊既然来了,又好好让门房上通报,若清芷打了,反倒显得小气,便回道:“来者即是客,请进来的。” 小莲撇了撇嘴,不情不愿让人去请进来,阿荇瞧见后忍不住嗔道:“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谢府的大姑娘,来妹妹家做客,你摆个脸子给谁看?传出去人家只会说平南王府没有礼数。” “跟这样的人,还讲什么礼数?”小莲跺了跺脚,气哄哄离去。 阿荇摇了摇头,无奈道:“这丫头的性子总是这样。” “她也是心疼我,不必理她,过会儿她自己就好了。”清芷道。 小莲的性子嫉恶如仇,不如阿荇沉稳,谢清蕊从前做过那么多恶事,小莲都一桩桩一件件记在了心里,可清芷也知道,小莲哪怕性子急些,也是有分寸的,断然不会失了礼数。 “三妹妹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谢清蕊很快进了院子,拐过长廊后,打眼瞧见清芷立在窗边,便笑着打招呼。 清芷挑了挑眉,谢清蕊吃错药了不成,“怎么会,大姐姐今日怎么有空来王府了?” “我是来给三妹妹道喜的啊。” “道喜?” 清芷愣了愣,谢清蕊便已经进了屋子,阿荇上了茶水,谢清蕊却先端过来抿了口,润过嗓子后才开口:“三妹妹还不知道吧?清芥妹妹就要嫁到王府和你作伴了,三妹妹真是好福气,有清芥这样温顺可人的同你一起分担,又是自家人都一条心,这可比旁的妾室好多了。” “大姐姐在胡说什么!”清芷脸色沉了沉,谢清蕊闲出毛病来了,到她这里来胡说八道。 “我可没有胡说。”谢清蕊反驳道:“不信你去问问老太太,只有你自己不知道罢了,谢清芥心里跟明镜似的,老太太早就打好了主意。” 老太太……清芷眼眶一热,心里忍不住酸涩,老太太到底要做什么,自己是她的亲孙女,她到底想做什么! “谁说王爷要纳妾了?” 谢清蕊嗤笑道:“你自己不能生养,他难道会守你一辈子?纳妾不是早晚的事吗,不休妻就不错了。” 照谢清蕊的心思,最好是把谢清芷休了,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凭什么霸着正妻的名分?可她也知道,凭赵初临对谢清芷的情分,还有和谢江诚这么多年的交情,他不会轻易休妻。 既然不会休妻,那么妾室总是会纳的,平南王府不能绝后,这偌大的王府,以后总要有人来继承,谢清芷不能生,总会有别的女人替他生。 谢清蕊轻飘飘的话,对于清芷来说是多么刺耳,人人都觉得她不能生了,有人等着看她笑话,有人已经开始琢磨给赵初临塞女人了。 真是可笑,平南王府还没准备给赵初临纳妾,赵初临自己都还没这个打算,头一个做打算的,竟然是清芷的娘家人,清芷唇角扬了扬,忍不住笑。 “你疯了?给赵初临纳妾,你就这么开心?”谢清蕊瞪她一眼,谢清芷的反应令她出乎意料。 清芷抬眸望着谢清蕊,无事不登三宝殿,难怪谢清蕊突然来了平南王府,敢情是故意来激怒她的,清芷淡淡一笑:“大姐姐巴巴赶来给告诉我这个消息,真是费心了。” “毕竟姐妹一场,三妹妹府上有喜事,我来道声喜也是应当的。”谢清蕊眉飞色舞,不管谢清芷装得多不在乎,心里指不定多酸呢。 “不过这声喜,大姐姐道得有些早,清芥不会入平南王府,王爷也断然不会纳妾,大姐姐这笑话,可看不成了。” 清芷话说到这份上,谢清蕊也没必要和颜悦色下去,冷哼道:“你话别说的太早,你怎知赵初临以后不会纳妾?他现在对你情深似海,也架不住以后娶别的女人,我倒要看看,你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他能守你多久?我才不信他能守你一辈子!” 第二百九十九章 老太太真的为了你好 第二百九十九章 老太太真的为了你好 “你是不是忘记了上次来平南王府,是怎么狼狈离开的?真叫人将你赶出去,你我脸面上都不好看,识相的现在离开。”清芷冷声道。 而她越是愤怒,谢清蕊就越是开心,起码证明谢清芷心里有多介意赵初临纳妾,她悠悠一笑:“我不过是来传个话而已,三妹妹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我走就是了,反正等清芥妹妹入王府时,我还要来讨杯喜酒吃的。” 清芷指节微微泛白,谢清芥好好一个姑娘家,谢府在金陵又是有名望的,做什么要给人家做个妾室,老太太不仅糊涂还自私! 谢清蕊离开后,清芷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明明她和赵初临的感情没有任何问题,赵初临也从来没有纳妾的打算,可为何偏偏有这些不相干的人来膈应她。 谢清蕊来了一趟平南王府,老太太那儿得了消息自然要问两句,毕竟以谢清蕊和清芷的恩怨,她无缘无故是不会去平南王府的,老太太多嘴一问,便问出事来了。 谢清蕊也不瞒她,笑呵呵道:“您不是想让清芥妹妹入平南王府吗,我先替您去探探清芷的口风。” “什么?你跟她说了?”老太太很是一惊,她还没想好怎么跟清芷开口,谢清蕊就巴巴去告诉了清芷,她气道:“谁让你去多嘴的!” 谢清蕊面上笑容一僵:“祖母别生气,蕊儿也是想替祖母分担,先去探探三妹妹的口风,我……我没想那么多的。” 老太太如何不知谢清蕊的想法,不过是想恶心清芷罢了,她就是再气,可谢清蕊该说的也都说了,她缓了片刻问道:“那她怎么说?” 谢清蕊忙凑到跟前,一边给老太太揉揉胳膊,一边说道:“她说绝不会让清芥妹妹入府的,我劝了她许久,可祖母您也知道,如今人家是什么身份,哪会把我放在眼里,只差把我赶出来了。” “就算真把你赶出来也是你活该,谁让你巴巴的去多嘴!”老太太听清芷是这样的态度,更加气谢清蕊擅作主张,若是自己和清芷说,肯定会找个合适的时机,也会尽量语气温和一些,可谢清蕊去,指不定说得多难听,坏她的事! 老太太责备,谢清蕊哪敢说什么,可只要让谢清芷不好过了,她就觉得这几句责备也值,老太太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更改,她倒想看看,谢清芷这次还能有什么法子。 被谢清蕊这一搅合,老太太也不必再找别的时机了,既然清芷已经知道了她的打算,她索性就直接让人给清芷传了消息。 清芷没等到赵初临回府,先等来老太太的传话,她也正想问一问老太太,到底为什么要谢清芥进平南王府,为什么非要来破坏她的生活。 以往清芷回谢府,哪怕心里不高兴,也不会表现在脸上,除非老太太或谢清蕊说话很难听,一般她都想着能和气些就和气些,可到了合安苑,老太太打眼一瞧,就看出清芷是带着怒气的。 “天越冷了,先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老太太笑眯眯招呼清芷。 清芷好好给老太太请了个安才坐下,茶她没喝,先开口道:“天色晚了,不知祖母有什么事吩咐孙女?” 老太太清咳了声:“听说今个儿清蕊去找你了?” 清芷抿了抿唇,没有答话,老太太又接着开口:“不论她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在意,这些年我冷眼瞧着,你们的姐妹情分也淡了,我也不强求你们有多和睦了,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我知道,总是你受委屈的多,她就是故意让你不好过,你若放在心上,岂不是称了她的意?” 这么多年,老太太头一次向着她说话,反而去指责谢清蕊的不是,可清芷高兴不起来,她低眸,言道:“她说什么我都可以不在意,可我在意祖母想做什么。” 老太太神色一僵,别过目光道:“别说祖母狠心,你现在觉得委屈,可我都是为了你好。” “让清芥妹妹入平南王府也是为了我好?让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娶我的妹妹,是为了我好?” 清芷的质问,让老太太原本有些愧疚的心冷了下去,就算所有人都不理解她,可她还是觉得她没有错,与其让谢府失了平南王府的姻亲,让清芷以后失去所有的倚仗,不如现在让她来做这个坏人! “你有没有想过,姑爷他已经不只是平南王府公子的身份那么简单了,如今他承袭了爵位,他身上担着的是整个平南王府,他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更何况你……连为他生一个孩子都做不到。” 清芷紧紧握着拳头,她没有为赵初临诞下子嗣,在老太太眼里,就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孽。 “孙太医说过了,我的身子没有问题,有孕不过是迟早的事。” “那不过是太医哄你的话罢了,是姑爷心疼你,故意编的谎话,你的身子若真没有问题,这么久了,肚子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孙太医本来就是赵初临的人,怎么会对清芷说实话呢,老太太是不信的。 清芷无力反驳,因为不管她说什么,老太太都不会相信,她前几日和侯爵夫人这样说的时候,她还记得侯爵夫人有多高兴,相比而言,老太太的话实在是令人寒心。 “好孩子,你听祖母一句劝,让清芥入府,她不会和你争什么的,你就当她是入府替你生孩子的,到时候她生的孩子,抱到你名下养,也是一样的。” “一样的?”清芷嗤笑:“堂叔和婶娘知道祖母是这样的想法吗?知道您只是把清芥妹妹当做一个生孩子的工具吗?” “你不必跟我阴阳怪气的,我都是为了谁?我还不都是为了你?三姑爷若娶了别家的姑娘,你觉得你的地位还能稳固?”就算赵初临再怎么喜欢清芷,有了孩子后肯定会不一样,孩子会向着他的生母,赵初临也难保不会变心。 “所以祖母是认定了他一定会纳妾?” 老太太却是摇了摇头,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会纳妾,比如老太爷,一生也只有她一个女人,可那是因为自己陪老太爷打拼半生,为老太爷育下两男三女,而清芷呢? “三姑爷身份不一样,你也不一样!” 清芷明白,她成婚两载,至今无所出,不论她和赵初临的感情有多坚固,旁人是不会信的,老太太更不会信。 “王爷若真要纳妾,我拦不住,可若他没这个意思,我也断然不会主动塞女人给他,何况还是谢家的女儿!”她早就想过了,若赵初临真有纳妾的想法,她不会拦着,一个男人真有二心,她想拦也拦不住,可她更明白,她爱的这个男人对她的感情有多深,她相信这个男人不会让她失望,所以她不会去做这种伤害两人感情的事情。 清芷的话说得决绝,老太太是领教过她的固执的,恨恨说道:“你宁愿让他娶别家的姑娘,也不愿他娶谢家的另一个女儿,是不是?” “是,谁都行,谢家的女儿不行。” “你!”老太太腾地站起身,可她如今年纪大,已不是几年前了,纵然是养尊处优,也敌不过岁月流逝,本就气极了,这样一起身,只觉得双眼一黑,又重重的跌坐了下去。 清芷眼睛一晃,下意识上前两步,邹嬷嬷在一旁,已经冲了上去,“快请大夫来,老太太晕过去了。” 清芷茫然站在原地,她知道自己应该上前的,可双脚僵在那儿,好像怎么都动不了,她看得真切,老太太是真的晕了过去,并不像往常一样,为了达到目的装病装晕。 可清芷真的不想妥协。 合安苑里乌泱泱来了一群人,清芷就立在角落,看着父亲、大伯父还有堂叔担忧的样子,看着向氏偷偷揉了揉眉心,看着曾氏安静待在父亲身边,看着哥哥嫂嫂们耐心等待大夫的消息。 老太太躺在榻上,花白的头散了些,搭在床榻一侧,半个手臂露在外头,手腕很细,看着没什么重量,手背上布满了褶皱和斑痕,清芷不记得上一次这样仔细看她是什么时候了。 老太太真的老了太多,纵然她已经比大多数老太太都要幸福了。 “邹嬷嬷说了今日的事情,这件事不只是老太太一个人的主意,我们也没有反对,你要怪就怪我们吧,老太太是真的为了你好。”叹息的声音在清芷耳边响起,清芷扭头一看,是谢清芥的母亲柳氏。 清芷想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柳氏顺着清芷的目光看去,正好落在了老太太花白的头上,又说道:“老太太一生为了这个家付出太多,清芥这孩子腼腆性子软,我们也怕她将来受欺负,所以老太太有了这样的主意后,我们想了想便没有反对,也是我们欠考虑了,没有顾虑到你,如今老太太昏迷不醒,旁的事先暂且不提了,咱们做小辈的,总得为老人的身子着想不是吗?” 第三百章 不必祖母费心 第三百章 不必祖母费心 合安苑里,老太太一直没有清醒,柳氏和清芷说的几句话,声音很小,旁人并未听清,可老太太昏倒前,是清芷陪着老太太,向氏自然要问两句。 “白日里老太太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向氏的目光放在清芷身上,清芷也不能不答,诚实回道:“是清芷的错,违逆了祖母的心意,这才惹得祖母不快。” 向氏怔了怔,没想到清芷会这样说,她只是作为长媳的本分才过问的,以清芷如今的身份地位,她可不想明着得罪清芷,便说道:“你一向懂事,想来其中有什么误会,老太太年纪大了,最好不要与她逆着来,等着老太太醒了,有什么事好好与她说。” “是,清芷知道了。” 向氏最会拉拢人心,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从前心里瞧不上清芷,也从未明着苛待过,更何况如今清芷是这样的身份,她更不会开罪,清芷又将目光放在了床榻,却不经意瞥见了怯生生立在一旁的谢清芥。 守在床榻近前的是老太太的儿子还有孙子,像清芷这个亲孙女尚且靠在角落,谢清芥不过是堂孙女,却守在了床榻边,便显得尤为扎眼。 “清芥妹妹。”清芷悄悄走上前,轻声唤了句。 谢清芥身子一僵,回过身来:“王、王妃。” “不必如此多礼,你我都是谢家的姑娘,你该喊我一声姐姐的。” “三姐姐。”谢清芥声音极小。 清芷瞧着这丫头软糯的性子,心里直叹气,竟比当初的二姐姐谢清菡还要胆怯,难怪要她入平南王府为妾,也不见她反对,清芷将她拉到一旁,轻声道:“我知不是你的本意,你无需怕我,你是我的妹妹,哪怕从前并未见过,但你终归也是谢家的女儿,我只是想奉劝你一句,王爷他不会是你的好归宿,你也不该沦为生育的工具。” 清芷话才说了一半,谢清芥眼眶就红了,老太太和父母都要她入平南王府为妾,说什么清芷不能生育,她若为赵初临诞下子嗣,以后的地位不会低于任何人,可如今还没入府呢,人家的夫人就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的头低了又低,只觉得满心羞辱。 “我……我都听母亲的。”半晌后,她才憋出这样一句。 清芷一愣,蹙了眉头:“你是正儿八经的嫡女,做什么要给人做妾?” “虽为妾室,但又是不一样的,那是平南王府。” 清芷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一直觉得谢清芥是不敢反抗,却未想过原来竟是自愿的,自愿入王府为妾。 面前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和二姐姐谢清菡是不一样的。 “老太太醒了,你们两姐妹聊什么呢。”柳氏转过屏风出来,笑着望向二人。 清芷收回目光,冲柳氏颔,便往内室看老太太,大伯父和父亲守在塌边,正低声询问着什么,郎中近前探脉,又嘱咐了几句,老太太是一时起得急了,加上生气,才晕了过去。 但归根结底,是年纪大了,再也经不起折腾了,这样的事情再多两次,说不定哪天晕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母亲,孩子们若惹您不高兴了,您是打是骂都好,可别气坏了身子啊。”谢晋半跪在塌边,神情很是关切,说完还瞪了一眼旁边的二弟谢华。 谢华脸色微红,回过身找清芷,见清芷上前,连忙嗔道:“还不快跟你祖母赔个不是,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因为什么事惹你祖母生这么大的气?” 清芷这几年和老太太一直不对付,气过、闹过,也失望过、心寒过,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她心底里,还是希望老太太长寿安乐,如今老太太醒了,她心里也觉得松了口气。 才要跟老太太赔个不是,床榻之上的老太太反倒先开了口:“不为旁的,是为了清芥给三姑爷做侧妃的事,今个你们都在,也好分说分说,我究竟有没有错!”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老太太要给清芷的夫君塞妾室,还是谢清芥?许多人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叫什么事,听说过给自己的孙女纳妾的,可没听过给孙女婿找女人的。 “母亲,你莫不是气糊涂了,故意说气话吧?”谢华瞅了一圈,除了清芷和谢江一家子,旁人都和他一样惊讶。 老太太撑着儿子的手,半躺着,才又开口:“你们都觉得是我糊涂了,可你们仔细想想,我这样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谢府着想?外头的风言风语你们没听见吗?老王妃为着清芷不能生,说了多少风凉话,就差逼着三姑爷休妻了,与其让三姑爷娶旁人,不如找个同清芷一心的。” 让谢清芥去给赵初临做妾,也亏得老太太想得出来,众人都明白,老太太的确是为了谢府打算,可同样,她有多无私,对清芷来说就有多自私。 谢华才要说清芥和清芷不一定一条心,可瞧见谢江一家子还在,又生生咽了下去,老太太的本意虽是好的,但这事的确是膈应人,清芷怎么可能受得了。 “三姑爷要不要纳妾,要纳哪家的姑娘,自有老王妃和他自己决断,母亲您操什么心?您说了也不算啊,为着这个生气,实在是没有道理。” “我没有道理?是,我是说了不算,可清芷是正头大娘子,做主为自己夫君纳个妾室还是可以的吧,她可以做主让清芥入府啊。” 谢华撇了撇嘴:“这也就只有母亲能想得出来了。” 膈应清芷还不够,还让清芷亲自做主把人接进府里,老太太想什么呢?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老太太捶了他一拳,可她手上没什么力道,打在谢华身上不痛不痒,谢晋缓了好一会儿才捋过来,望了眼清芷,又望了眼谢清芥。 说到底,这是平南王府里的事,就连老太太都插不上手,更何况是旁人,谢晋和向氏除了看热闹,什么都没说,可曾氏就不同了,清芷的地位稳固,对她来说才是最要紧的。 清芷与谢江诚兄妹情深,只要清芷在赵初临心里是有分量的,诚哥儿就永远不会失去平南王府这个倚仗,尽量谢江诚与赵初临是打小的交情,但多一层保障才更好。 曾氏悠悠说道:“母亲操心的也太多了,等哪天三姑爷自己想纳妾了,再把清芥送过去也不迟,如今就让清芷给三姑爷纳妾,只会伤了他们夫妻的感情,得不偿失啊。” “等他自己想纳妾了,必定是与清芷的感情到头了,那时又岂会任由清芷说了算?”老太太不是没想过,她可是把什么后路都想过了,依赵初临的性子,若是他自己想纳妾,必定是和清芷的感情淡了,既然淡了,又怎么会由着清芷给她纳妾,凭赵初临如今的身份地位,想纳什么人进府不成? 曾氏想到那种可能,蹙了蹙眉。 从老太太醒过来,清芷始终立在一侧,不曾说过一句话,可这屋子里的话,却句句都与她有关,不是她不想开口,只是这件事她不会妥协,老太太显然又是劝不住的,那她说什么都无用。 被老太太折腾了这一出,此时已经是戌时了,赵初临见清芷迟迟没有回府,便亲自来接她,不曾想赶上这样一出戏,合安苑聚满了人,赵初临一问就知道了因为什么事,毕竟也没人敢瞒他。 听使女通报,清芷神情一震,好似赵初临来了,就有人帮她面对一切了。 赵初临一眼就瞧见了床榻前的清芷,见她好好的才放下心来,上前给老太太问安,得知她是被清芷气晕倒了,还说道:“娘子若有什么错处,定是我做夫君的不是,祖母不要同她生气,临之替她跟您赔个不是。” 自从赵初临袭爵后,老太太便不敢在他面前托大,这只是孙女婿,不是自己的亲孙儿,人家贵为王爷,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万不会像从前那般对待。 谢晋和谢华早就起身退到一旁,老太太扯了扯唇角:“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就是起得急了而已,三姑爷待她这样情重,我做祖母的便十分欣慰,哪还会生气,你们莫要放在心上,我已经无碍了。” 赵初临顿了顿,才要开口,曾氏便问道:“那母亲的意思,是不要清芥入平南王府了?” 老太太蓦地瞪大了眼睛,慌忙看了赵初临一眼,赵初临早在使女嘴里听到一星半点,并不诧异,紧紧握住了清芷的手,望向老太太说道:“祖母年纪大了,我们做晚辈的本不应该再让您费心,平南王府的内务,就辛苦娘子操持吧,祖母不必劳心。” 赵初临这话,无疑是说老太太干涉平南王府内务,多管闲事了。 实际上确实如此,老太太才不愿在赵初临面前提起,谁知被曾氏明挑了出来,此时赵初临这样一说,她的老脸不禁一红,清咳了声道:“她年纪轻不经事,我不过是稍加提点了几句,费不了什么心思的。” 第三百零一章 此生绝不纳妾 第三百零一章 此生绝不纳妾 满屋子的人,都将目光放到赵初临和清芷身上,屋里一时静默,谢清芥立在角落,抬眸只能看到赵初临的背影。 风神俊逸,清明疏阔。 如果说之前她还有一丝纠结和不确定,那么此刻见到赵初临后,她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犹豫都没有了。 可下一瞬,她就听赵初临说道:“有一件事,一直想跟祖母说明白,近些时日京中流言四起,娘子忧虑烦心,想必祖母也很是惦念,临之在此跟祖母保证,我此生绝不纳妾!对清芷必会爱之护之,请祖母放心。” 老太太微微瞠目,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好半天才回了句:“三姑爷待她情重,是她的福气。” 清芷的手一直被他牢牢握在手心,尽管她早就知道赵初临不会纳妾,也尽管赵初临在她面前说过许多次,可是当着谢家全家人的面,如此郑重其事的保证,她的心里还是不禁滑过一阵暖流。 这个男人,清楚的知道她所有的顾虑,一句话,让老太太哑口无言。 “怎么了?”耳边响起他低沉担忧的声音,清芷才觉自己眼眶渐渐湿润,她轻摇了摇头,说道:“祖母也是为了我着想,我却一时昏了头跟祖母顶撞了几句,实在是不该。” “祖母若挑你的错处,早该不让你进家门了。”赵初临笑道:“以后咱们好好孝敬祖母,她老人家是不会同你计较的。” 老太太眼皮跳了跳,慈爱地点了点头。 谢江夫妻俩在一旁一句话也插不上,谢清芥早已僵在了原地,此时此刻,他们一家子无疑是最尴尬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还有许多目光若有若无扫过他们。 谢晋是长子,不得不站出来开口道:“母亲今日可是把我们都吓坏了,您可要好好保重身子,不能再让我们如此担心了。” 老太太半躺在榻上,使女才端过药喂她喝下,她漱了漱口说道:“人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 老太太心里有怨气,谁都听得出来,可即便是有气,也没处撒去,赵初临一句“此生绝不纳妾”,堵住了她所有的后话,不管这句话几分真几分假,可是人家说出口了,又一副让老太太放心、绝不会负了清芷的态度,清芷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她还能说什么。 赵初临和清芷两口子一唱一和,老太太又原本就不占理,众人心里明白,此事只能揭过不提。 谢晋在外担着个孝子的名声,受不住老太太说这样的话,闷声道:“母亲定能长命百岁,儿子但求母亲不要说这种话,儿子如何经受得住。”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有什么受得住受不住的,总有那么一天罢了。”从前老太太是很不喜欢提“死”这个字的,这两年总是会时不时感叹时日无多,不得不让人唏嘘。 人说年纪大了,会预感到自己的大限将至,老太太虽不至于如此,但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的确是大不如前,精神头一日比一日差,坐不了多打一会儿就累了。 “母亲……”谢晋还要开口说什么,被老太太打断:“罢了,不过是起急了,别大惊小怪的,都回吧,天这么晚了,不必都在这儿守着,都回去歇着吧。” 清芷回谢府时天就不早了,又折腾这么久,临近亥时,大家也的确有些乏了。 月明星稀,从合安苑出来,赵初临给清芷紧了紧身上的斗篷,低声道:“夜里凉,仔细着点别灌风。” 这一年多,清芷一直被他这样仔细呵护着,沾不得一点凉东西,也不曾受过凉,她的目光还是不经意落在了小腹上,就是这样小心仔细,老天还是没给她送来一个孩子。 她没敢停留太久,因为这件事,她已经情绪低沉过很长一段时间了,她不愿让赵初临感觉她总是悲戚戚,他们还年轻,孙太医也说她的身子已经无碍,她愿意像赵初临说的那样,敞开心扉,放宽心态。 上了马车,厚重的棉帘子放下,车厢里放了个小火炉,温暖如春,清芷靠在赵初临怀里,矫情道:“你在合安苑里说,此生绝不纳妾,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这你也要怀疑?”赵初临好笑望着她,他以为他和清芷早就有了这样的默契,娶了清芷后,他从未想过再纳别的女人进门。 “万一将来,你后悔了怎么办?” “后悔啊……”赵初临故意说道:“到时后悔了再另娶也不迟。” 清芷知道他是故意气她,可一想到那种可能,她心里就揪着疼,在喜欢赵初临这件事上,她就是很自私,自私到不愿与任何一个女人共享,自私到容不得彼此一丁点不忠。 “我闹着玩的,你怎么还当真了?”赵初临见她沉默,连忙哄道:“生当同寝,死当同穴,谁都分不开咱们两个,我若负你,就让我……” “好了,我知道的。”清芷伸手覆在他的唇畔,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三哥哥视他为至交,她若还信不过他的品性,也白做了两年多的夫妻了。 “那你可不准再闷闷不乐了。”老太太突然搞这一出,对清芷来说,不只是要给自己夫君纳妾,更是对祖母的寒心,他不知道这一日清芷心里是经过了怎样的心理斗争,但他却知道,那一定很难熬。 清芷原本还有些不快,可在合安苑见到了赵初临,听见他当着谢府那么多人的面说的话,她就全释然了,老太太自私偏心又如何,世人的嘲笑流言又如何,她有这么好的夫君,疼她爱她,包容她的一切,不论此生如何,她都知足了。 谢府西院,谢江诚和温婉从合安苑回来,温婉先悄悄去儿子房间看了一眼,见小凤哥儿睡得正香,又蹑手蹑脚出来。 谢江诚跟在她身后,才要开口,温婉便说道:“儿子睡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今日谢江诚回来得晚,才回府就听闻老太太晕倒,急忙赶去合安苑,一晚上连句话都没和温婉说上一句,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偏偏今日午时温婉突奇想去给他送吃的,结果就碰见他和孙淑清一同从国子监出来。 温婉倒没说什么,也温和同孙淑清打招呼,对他也是关怀备至,可成婚近三载,谢江诚如何不知她温和笑容下是怎样波涛汹涌,有孙淑清在,他没法跟温婉解释什么,回府后又一直没寻到机会。 “婉儿……”谢江诚牵住了她的手,温婉也没有躲开,任由他牵着,回了房间,暖和的气息扑来,她整个人也放松了不少。 去合安苑,原本是担心老太太,谁知竟扯上了清芷,老太太想把谢清芥送进平南王府,这样的事,她简直闻所未闻,好在赵初临是个有分寸的,既没得罪老太太,又轻易将事情化解,不然清芷该多难过。 “今日……”谢江诚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试探开口。 温婉一边解开身上的斗篷,一边打了使女出去,才说道:“我看到她递给你一样东西,但离得远没看清。” 闻言,谢江诚神色一凛,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层层叠叠包裹下,是那把云纹银角梳。 温婉眼睛刺痛了下,小心翼翼从他手里拿起,问道:“你以前送她的?” 谢江诚点了点头。 她又问:“是你亲手做的?” 他顿了顿,终究又点了点头。 “真好看。”温婉由衷赞了句,这上面的每一笔纹路,都可见做这把梳子的人有多用心。 梳子,几乎是嫁娶之时必备的礼物,代表欲与对方结百年、喜结连理。 “是从前我送给她的,但她今日还给了我,说想物归原主。” “送出去的东西,哪还有收回来的道理,她还给你,你就收了?” 温婉的语气实在太过于平静,很多时候,谢江诚是非常不喜欢她这个样子的,可此刻他不敢多说什么,诚实答道:“梳子不比其它,意义非凡,她既想还我,必是不方便再留着了,我收下也好。” 意义非凡,他也知道意义非凡,温婉自嘲笑了笑,她其实没有资格生气的,那时她还只是他的表妹,与他甚至都没见过几次面,她有什么资格去计较。 可听到他和孙淑清从前种种,她心里就止不住悔恨,为何没有早早与他相遇,为何让他心里那么早就装下了别的姑娘,他亲手制作银角梳送孙淑清,情深意重,从前,他一心要娶的姑娘,姓孙不姓温。 “她既还给了你,你就好好收着吧。”温婉努力压下了心头的不快,又轻轻将银角梳送还到他手中。 谢江诚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问道:“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我气什么?”她反问。 谢江诚才要开口,却是一愣,他也说不出温婉在气什么,有什么好气的,可他就是感觉到她不开心,可是他与孙淑清从前的事情,温婉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就因为孙淑清把从前的东西还给了他,温婉就生气了? 第三百零二章 是你高攀不起的 第三百零二章 是你高攀不起的 “我觉得你不开心了。”谢江诚如实说道。 温婉轻摇了摇头:“很晚了,大概是有些累了,早点歇着吧。” 要说生从前的气,她没有资格,可若说不生气,在国子监外看到他与孙淑清一同出来,有说有笑,她到底是不自在。 大概就是谢江诚说的,她不开心了吧,可她真的又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不开心,毕竟从前的事情,计较起来很没意思,这种情绪真的很莫名其妙,明明早就知道谢江诚和孙淑清有过一段感情,如今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她说累了,要早点歇着,若是平日里,谢江诚断然不会再烦她,可此刻的情形,他如何看不出来温婉是不高兴了,“婉儿,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清楚行吗?我不愿你积在心里。” “如果我说我生气了,你会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吗?”温婉望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 谢江诚有短暂的沉默,他虽然不会觉得温婉是在无理取闹,但也的确不知道她在气什么,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从前的事,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啊。 而他的沉默,让温婉心沉了沉,她是介意的,介意自己的夫君,曾经为了另一个姑娘奋不顾身。 可她又没有资格介意,因为那是在她之前,她只能把这种酸溜溜的情绪埋在心里,就算表露了出来,还要担心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 “婉儿……” “我知道我很不该,可我没办法对着你强颜欢笑,我做不到。”国子监门前他与孙淑清相谈甚欢的一幕,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他们曾经是那么般配的一对,曾经深爱着彼此,并不是陌生人那么简单啊。 她能这样说,便是不想再因此事纠结,谢江诚了解她,可心底里又想不明白,王家迁来汴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温婉此时又在介意什么? 夜色渐深,两人眉间都有一丝倦意,温婉是不想再让这件事影响自己的心情,谢江诚是不敢再多问,于是便糊里糊涂谁都没开口,就这样揭了过去。 入了腊月,年节的气氛越来越重。 平南王府里,却无心准备年节,老王爷不在了,冯兰若深居简出,除了赵初秀,对谁都一副带刺的样子。 往年,都是一家人一起过年,如今再也不是一个完整的家了,他们还记得父亲每年早早让厨房备下年货,除夕那日,一定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守岁,听父亲讲从前经商时的趣事儿。 那些温馨的时刻,从今往后只剩回忆了。 在这样团圆的日子里,平南王府里,哪还有心思过年,平日里是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了。 相比平南王府,谢府里却是另一番光景,老太太小病一场,子孙们整日在跟前尽孝,她也算好好受用了一回,又因为林意儿过年要回金陵,老太太索性就给金陵林府去了信,让林府一家子今年来汴京过年。 林姑父家长辈都已不在,老太太的信一到,谢兰就应了下来,不为旁的,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越不好,有这样的愿望,她能满足的自然尽量满足,更何况意儿还在汴京,一家人总不能分两处。 腊月初启程,一大家子赶到汴京时,已经是大半个月后了,林意儿又是欢喜又是担忧,一家人能一起过年,她自然是高兴的,不然自己一个人在外祖母家,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可她是逃婚出来的,临走时只留了封信,就一个人来了汴京,母亲生她的气,父亲和哥哥也为她担心,此次见到,她怕母亲还会逼着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听见小芙欢快地说二姑太太一家进府了,林意儿才磨磨蹭蹭换衣裳,小芙催促道:“表姑娘快些,还能去合安苑外头迎迎他们呢。” 林意儿讪笑了笑,到底没敌过即将见到家人的喜悦,连忙换好衣裳赶去合安苑,正好在外头与父母兄长碰了面。 “小妹。”林阶招了招手,笑意盈盈。 林意儿跑上前去,甜甜喊了几声“爹爹”和“哥哥”,又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道:“你们可算是来了,意儿想死你们了。” 谢兰见女儿全须全尾,又生气又无奈,当初她一声招呼不打就自己跑了,没有消息那几日,自己成宿睡不着,整日担惊受怕,就想着逮到这丫头要好好教训一顿,后来收到清芷的信,说找到了她,谢兰才算将心放下。 她虽然素日里严肃些,但女儿是自己生养的,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几个月没见,又是年节里,谢兰不愿再责备她,无奈嗔道:“都是大姑娘了,这样子成何体统,还不快站好。” 林意儿嘻嘻道:“母亲有没有想我呀?” “哪个会想你,没你在耳边聒噪,我不知多清静呢。” 林意儿吐吐舌头,林阶摸了摸妹妹的脑袋,笑道:“两个多月没见,小妹好像又长高了些,你别听母亲嘴硬,她天天念叨你呢。” 谢兰只当没听见,率先进了合安苑,林意儿和两位兄长相视一眼,跟在身后。 老太太许久没这样高兴过,知道二女儿今日到,特意喊了温正兴一家子,谢梅立在廊下,远远见了就打招呼:“二姐可算是到了,母亲方才还惦记呢。” 姐妹相见,自然亲切,不论感情如何,很长时间才见一次,半分生疏半分亲昵。 温、林两家人都聚在合安苑,向氏和曾氏自然作陪,老太太笑呵呵道:“今年过年可就热闹了,你三妹妹听说你们来,也说在谢府过年,到时几十口子人,才更有年味。” 谢兰道:“母亲前些时日怎么又病了?您年纪大了,底下的人若不尽心,您要及时告诉谢晋和谢华才是。” 老太太摆了摆手:“没有不尽心的,都过去了,不提也罢,你看我如今不是好好的?” 二女儿的脾性她知道,若是让二女儿知道她想把谢清芥塞进平南王府替清芷生孩子,清芷拒绝后她才气病的,不但不会关心,反而还会受埋怨,责怪她不会做事。 她索性提都不提,反正赵初临早已放了话,她什么都做不了了,但那日赵初临走后,她仔细想了想,赵初临既然说了这话,起码短时间内是不会考虑纳妾的。 她与其想法子塞别的谢家姑娘进去,不如趁着这两年赵初临对清芷的热乎劲还没过去,想办法医好清芷的身子,只要清芷诞下子嗣,这王妃之位便坐稳了。 谢兰瞧着老太太的精神不算差,便没多说什么,冲着一旁的谢梅问道:“听说良哥儿要成亲了,是哪家的姑娘?日子可定了?” 之前与老太太信件往来时,就听说温良要成亲,老太太还问她到时要不要来汴京,可如今都年底了,怎么反倒没有动静了?谢兰不知其中内情,便顺口一问。 哪知谢梅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她不只一次派人去李府问过,还特地寻了个媒人在中间传话,可李府那边始终没有松口,也不知到底还在顾虑什么。 谢梅好不容易给温良攀上这门亲事,不愿让姐姐一家看笑话,硬着头皮说道:“是和安大夫家的嫡次女,很是可人,年前事情太多一直没定下来,估计得年后了,不如姐姐晚些走,正好能吃上良哥儿的喜酒。” “那良哥儿可要抓紧些了,我们倒想多留一段时间,只是家里一堆事,过完年还是要早早回去。”谢兰是有什么实话实话,一大家子人都走了,总归是惦记着家里,待不久的。 谢梅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一阵阵紧,也不知这门亲事到底能不能成,那6家的穷秀才也是个硬茬,这么久了,竟一直咬着牙不松口,不过是个女人而已,这样上心做什么! 林家进了京,赵初临和清芷还特意抽了个时间回谢府见了见,毕竟他们当初去金陵时,曾在林府做过客。 汴京距金陵千里之遥,汴京的流言传不到金陵那么远的地方,可如今谢兰来了汴京,那些关于意儿和平南王府大公子的流言又悄无声息传了开,旁人都以为林家人进京,是为了二人的婚事。 这让谢兰很是摸不着头脑,平南王府的大公子曾经去过林府,谢兰是见过的,对大公子的印象虽然很不错,但绝没有想把女儿嫁他的想法,意儿进京不过才两个月,且听老太太说,她极少出府,就算出去,也是有温婉或者清芷陪着,怎么会和平南王府大公子接触上? 更可气的是,流言不禁说意儿和赵初秀有私情,还有人说一切都是意儿自导自演,为了嫁入平南王府不择手段算计了赵初秀,谢兰脾气火爆,如何听得这样的话,立马就找来了女儿询问。 林意儿原本就冤枉,便跟母亲如实说了当时的情况,不过却省去了平南王府的老王妃来羞辱她的事情,谢兰听完后,沉默许久才说道:“咱们家,就是个普通的商贾人家,虽说家境殷实,但和平南王府是一个天一个地,赵初秀即使是成过一次亲,那也是你高攀不起的,你明白吗?” 第三百零三章 大公子有些不一样了 第三百零三章 大公子有些不一样了 林意儿打从一开始,就和赵初秀保持着距离,不敢有丝毫逾矩,可此刻听见母亲这样说,她心里不禁有些难过:“母亲是觉得,我故意接近他?” 谢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你认不清,到头来一场空,伤心的还是你自己。” 当初清芷之所以能嫁给赵初临,除了赵初临的情深意重外,还因清芷是谢府的嫡女,意儿终究不是谢府的姑娘,赵初秀也终究不是赵初临,谢兰太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性,在赵初秀的软弱和老王妃的强势下,意儿是不会幸福的。 她是做母亲的,不愿眼睁睁看着女儿跳进这个坑里,她宁愿女儿低嫁,也不愿她去攀平南王府的门槛,赵初秀的前任大娘子可是国公之女,以意儿的身份,是万万不能够的。 林意儿不愿去想什么攀不攀得上的,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要去高攀赵初秀,母亲虽然说没有那个意思,可话里话外,都觉得她是去贴着平南王府。 这些话谁说都行,可偏偏从母亲嘴里说出来,比冯兰若那一个耳光,还让她疼。 “母亲为何不肯信我,我从未想过嫁进平南王府。”流言也罢,冯兰若的指责也罢,她没有就是没有,可母亲这样说,她真的很难过。 谢兰并非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只是她这个人固执刻板惯了,无风不起浪,她只是想劝女儿离赵初秀远一些罢了,见女儿极力否认,她叹了声,问道:“你对他……没有动过心?” 赵初秀不差,而且算是很优秀的人,世家子弟中人品相貌都是出挑的。 林意儿想了想,说道:“我不讨厌他,但也没想过更多。” 第一次见赵初秀,是在金陵林府门前,他静静立在赵初临身侧,丰神俊逸、温润如玉,待谁都是恬淡的笑容,可眼底里总是若有似无流露出几分神伤,莫名地,让人有些心疼。 后来她来了汴京,去平南王府见清芷表姐,听冯兰若说他已经定亲了,她心里并无波澜,毕竟与她无关,虽然冯兰若的话很是难听。 酒楼前,他喝得醉醺醺,失足时她伸手相扶,觉得他身子有些单薄,她下意识就皱了眉头,从小被宠爱长大的姑娘,也会疼人,她单纯觉得他好像不是很快乐。 荷塘边,他彬彬有礼,她满身泥泞,她很是窘迫,就觉得自己这副样子,不该出现在他面前。 要说是否对他动过心,大概是没有吧,就算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也被冯兰若一巴掌给打醒了,可时至今日,她仍然觉得,自己不讨厌他,虽然因为他,她受了许多委屈。 可她从来没有怪过他,哪怕再次遇见了,她也没想过要真躲着他,她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 谢兰听女儿这样说,稍微放下心来,赵初秀是很好的人,但绝不会是意儿的良人,谢兰顿了顿说道:“你心里有打算就好,依我看,过完年咱们就抓紧回金陵去,等你嫁了人,我也就没什么心事了。” 她就知道母亲没有放弃让她赶快嫁人的想法,不知为何,现在林意儿很排斥这件事。 腊八之后,年味越来越重,寒冷的冬日里,街市上却是人声鼎沸,家家户户采购年货,迎接春节的到来。 往年这个时候,清芷基本都和谭蓁蓁一起逛逛街市,可如今谭蓁蓁还在月子里,哪都去不了,正好温婉说好久不出门了,约着清芷一起,二人又叫上了林意儿。 街市上人来人往,姐妹三人一人抱着一个手炉,清芷更是里里外外包裹得严严实实,不然赵初临可不允许她出门,反倒被温婉和意儿好一阵打趣儿。 “过年时,赵二公子和小鱼会回来吗?”林意儿问道。 清芷摇了摇头,二哥早就来了信,说今年就不回来了,老王爷离开那段时间,赵初毅回来过,年节里再回来也是徒增伤感,而且这个家里,除了两个兄弟,没有他可留恋的,知道大哥和三弟都好好的,他回不回来都无所谓了。 “小鱼身体不好,二哥不愿带着她奔波,说是不回来了。” 林意儿知道周小鱼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夏日里瞧着也很是虚弱,“也好,反正我过完年就回金陵了,到时候再去看她,喜酒总要补上的。” “你要回去了?老太太肯放你走了?”清芷和温婉都有些诧异。 林意儿苦笑了笑:“是母亲非让我回去的,外祖母那儿还没话呢。” “这样的话,估计老太太不肯放人,她为着你的婚事,前前后后操持了两个多月,好不容易渐渐有些眉目了,怎么肯让你回去?” 老太太对意儿真的很上心,所以她为意儿挑选夫婿,温婉和清芷都没多说什么,总想着万一真遇到合适的人呢,老太太虽没明说,但府上媒人往来不断,估计是又有新的眉目了。 林意儿都要愁死了,前段时间要不是她装病躲过了一阵,估计老太太更心急。 母亲是极孝顺的,只要外祖母找的人家不差,母亲基本上都会顺着,而父亲又事事听从母亲,林意儿想反抗都难。 “你也别灰心,咱们先看看,说不定呀,真就有好姻缘落到你头上了。”清芷自己嫁了个好夫君,婚姻幸福美满,自然什么事都往好的方向去想。 温婉却道:“但也要提前问清楚,对方是否有心上人,别为了和谢府联姻,拆散了有情人。” 清芷没多想,自然而然觉得温婉说的是李二姑娘和6公子的事情,叹道:“李二姑娘真是个痴情的人,好在6公子也不曾负她,不论和安大夫怎样威逼利诱,他始终都不曾松口,甚至还找了族老作证人,怎么都要娶李二姑娘,弄的和安大夫如今都没有法子。” 温婉一愣,想到那个倔强的姑娘,想到她在自己面前说着“此生非安哥哥不嫁”那样的话,心里头竟微微有些刺痛,年少的感情,纯粹又热烈。 几人逛了一会儿,身上有些凉,便进了一家酒楼,暖洋洋的气息扑面而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温婉握了握清芷和意儿的手,笑道:“果然清芷穿得多,手都是暖和和的,不像意儿,摸着有些凉。” 清芷抿唇笑了笑,就听小莲在一旁低声说道:“姑娘,是大公子。” 清芷抬眸一看,果然见酒格子里走出来的正是赵初秀,这日清闲,他正约了几个同僚在此吃酒,没想到出来透口气就迎面碰到了清芷她们。 赵初秀见她们身后有小厮提着东西,便知她们是逛街市累了来歇一歇,若只是有温婉在,赵初秀早就上前打招呼了,但林意儿在一旁,赵初秀脚步一顿,犹豫该不该上前。 反倒是林意儿率先朝他远远福了福身子,清芷见状,便走上前去,笑道:“大哥今日好兴致。” 赵初秀微微一笑:“偷得浮生半日闲罢了。” 因年节采购年货的人多,连酒楼也比平日里生意好些,下午这个时候基本是人满为患,进进出出许多人都瞧见了他们几个,赵初秀和林意儿的流言还传得沸沸扬扬,二人在此见面,虽说是偶然碰到的,但在旁人嘴里又不知会传成什么样。 说起这件事,清芷心里也奇怪,当初荷塘边大哥和意儿巧遇,是谢清蕊故意让人传的流言,后来赵初临使了手段把流言压下去了,之后再也没有人提过,起码明面上是没有人再敢胡说八道了。 可这次二姑妈一家进京,那些流言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甚至愈演愈烈,从前只是说大哥和意儿在谢府里幽会,说这二人有私情,如今却全是骂意儿不知羞耻,妄图攀上平南王府这样的话,流言一边倒,反正都是意儿的不是。 这也是为何赵初秀见到林意儿不敢上前的原因,因为他,已经给这个姑娘带去了很多麻烦,赵初秀的目光快从林意儿身上掠过,对清芷说道:“外头冷,快进酒格子里暖和暖和吧,以后若缺什么东西,让府里人出来采买就是了,你们何必大冷天的跑出来。” 清芷在平南王府,哪会缺什么东西,抿唇笑道:“只准大哥偷得浮生半日闲,就不准我们出来游玩?” “怎么会,再过几日三弟清闲了,让他带你去西郊住两日,好好放松放松。”赵初秀没有点破,实际上这些时日,平南王府里没有一个人是开心的,赵初临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积压了太多的情绪。 这是他袭爵后第一个年节,人情往来肯定少不了,可这也同样是老王爷不在的第一个年节,从今以后,万事都要赵初临自己承担着,他身上担着的是整个平南王府,再也不是他和清芷两个人的小家了。 清芷与赵初秀别过后,与温婉和意儿进了另一间酒格子,才坐下,便听意儿说道:“大公子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他方才见到我们的时候,犹豫了。” 第三百零四章 是我配不上她 第三百零四章 是我配不上她 温婉和清芷同时愣了愣,她们似乎都没想到意儿会主动提起赵初秀。 “哪里不一样了?”清芷问道。 意儿道:“说不上来,但我记得我头一次来汴京,到平南王府做客时,他特意来打招呼,结果惹来老王妃的不满,今日清芷表姐在,碰见了本就不该置之不理,他却犹豫没有上前。” 林意儿不说,清芷还没有注意到,大哥是怕给意儿带去麻烦,可从前,大哥和谭蓁蓁在一起时,二人经常一起出入街市酒肆,不顾世人流言蜚语,也许大哥真的变了吧。 人会随着年岁的增长,变得越成熟稳重,对待同样的事情,也会有不同的做法。 自然,那时大哥和谭蓁蓁两情相悦,如今和意儿又是不同的。 “老王妃去谢府找你麻烦后,大哥可曾私下见过你?” 林意儿摇了摇头,她原本也以为依赵初秀的性子,一定会立时登门道歉,在那个节骨眼上,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见,见了要说什么,可赵初秀却没有去,她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赵初秀是个最重礼数,性情温和之人,林意儿因为他受了那样大的委屈,被他的母亲那般羞辱,就连清芷都以为他私下找意儿致过歉了,如今见意儿摇头,才是竟然没有。 “真不知大哥是怎么想的。” “我却觉得,赵大公子是在保护意儿。”温婉淡淡开口:“那时,他若依旧不管不顾见意儿,不论是道歉还是别的原因,只会惹得老王妃更加不满,指不定做出更过分的事,且那时流言还未被赵初临压下去,他的确不该再见意儿。” 温婉的话不无道理,意儿说赵初秀变了不一样了,大概也是因为此事,为了保护一个人,他学会了隐忍和变通,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几杯温热的茶水下肚,几人休息了一会儿,便准备离开酒楼,也是巧合,赵初秀与几个同僚吃完酒也要离开,两下碰见了,只是点头示意,并未多话。 下楼时,清芷几人与一青衣男子迎面,楼梯并不宽敞,她们便后退了几步,让青衣男子先行,青衣男子从她们身旁走过时,有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皱眉。 这人该是吃了不少酒,清芷回身本想喊着意儿和温婉,哪知却看到青衣男子在意儿身侧停步。 “林、林姑娘?”青衣男子口齿不清。 林意儿出于礼节,没有立时捂住鼻子,但不着痕迹退了半步,疑惑道:“公子识得我?” 青衣男子醉眼朦胧笑了笑,伸出手指,指了指林意儿:“你是我未来的娘子,我如何不识得?” 林意儿瞠目,旋即薄怒:“公子是醉了吧,还请公子自重!” “我没醉,我、我记得你,你是谢府老、老太太的外孙女,咱们两家媒人都往来好、好多次了,你不知道吗?”青衣男子半个身子倚在楼梯围栏上,说话断断续续,脑子倒还算清醒,他呵呵笑道:“谢家二老爷生辰那日,我远远瞧见过你。” 他这样一说,林意儿大概就明白了,老太太最近又开始给她琢磨亲事,婉儿表姐也说有些眉目了,想来便是眼前之人了,不知是哪府的公子,可林意儿此时见到此人,完全提不起任何兴趣。 “若是定了亲,外祖母定会告知,既没有下过定礼,还望公子慎言。” “是,是……”青衣男子点了点头,他明白的,女儿家名声最重要嘛,他才要多说几句好听的,抬眸就瞧见了林意儿身后不远处的赵初秀,面色登时就沉了下来。 与林意儿的亲事,他要不是看在谢府和林意儿貌美的份上,区区一个商贾之女,他还瞧不上眼,更何况这个林意儿小小年纪,就与平南王府大公子的流言满天飞,哪怕知道大多是子虚乌有,但他心里仍然介意。 可谢府老太太坚持,家中长辈也都同意,他便也应了下来,可林意儿倒好,一面与他家商定着婚事,一面与赵初秀酒楼私会,这样品性败坏的女子,如何能进他吴家的门。 “林姑娘不在深闺,跑到这酒楼里做什么?”他质问道。 林意儿压了压怒气,她要做什么、去哪里,还轮不到面前之人质问什么,可这是在外头,面前之人又吃醉了酒,她不愿过多纠缠,便说道:“与我两位表姐在此休息了片刻,这便要离去了,公子自便。” “是吗?确定是与你两位表姐,而不是旁人?”青衣男子不依不饶。 林意儿本想绕过他离了,哪知他却挡在她面前,林意儿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青衣男子冷哼了声:“我吴家乃是清白人家,似你这般不知点检的姑娘,如、如何入得了我吴家门庭!” 清芷和温婉在林意儿身前,听见后面的动静,纷纷蹙了眉,哪里跑来这样一个醉汉,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也就罢了,竟然还出口伤人,败坏意儿的名声,实在可恨。 她们才要开口,就听林意儿骂道:“你有病吧!滚蛋!” 清芷和温婉瞠目结舌,青衣男子更是愣在当场,好半晌才红着脸憋出一句:“粗鲁!粗鲁至极!” 林意儿在汴京住了这两个多月,都快忘记骂人是什么滋味了,今日竟被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登徒子激了出来,原本好好出来逛个街市,在酒楼休息休息都能碰到这样的人,真是倒霉! 莫说亲事还只是老太太私自意向,尚未定亲也未交换庚帖,就算是真的定了,她一日不是他的娘子,他就没有资格管她什么,更何况他平白说一些侮辱人的话,实在让人火大。 “让开!”林意儿嫌弃他满身酒气,不愿靠他太近,他又挡着路不肯相让,只好又斥了一句。 青衣男子何时被一个姑娘家这样呵斥过,原本就因吃了酒红润的脸颊,此刻胀得通红,他自觉两府已经开始商量婚事了,林意儿就是他未过门的娘子,就动起手来。 手掌才要拂过林意儿纤细的手腕,就被人一把甩开,他满面怒容,望向来人,竟是赵初秀,他再横,也不敢明着和平南王府的公子过不去,咬了咬牙忍了下去,却嘲讽道:“原来是赵大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怜香惜玉……” “你没听见吗,她让你滚蛋!”赵初秀冷冷说道。 林意儿眼睫微颤,她从来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温润如玉的赵初秀口中说出,忍不住噗嗤一笑,又忙捂住了嘴巴。 她这一笑,青衣男子更觉羞愤,这一对狗.男女竟然这样对他! 他不敢对赵初秀多说什么,便对着林意儿道:“你们林家不过是个小小的商贾之家,吴家肯与你们结亲,便是你天大的福气了,你还妄想攀上平南王府,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想飞上枝头,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我呸!”林意儿真想呸他脸上,天上掉下这样一个无赖,竟然被她给遇上了,“你们吴家就是皇亲国戚,我也不想要这样的福气,你有多远滚多远,我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可就算我什么都不是,也瞧不上你这样的小人,你们吴家教出你这样的人,定然家风不正,这天大的福气不要也罢。” 论吵架,林意儿就没怕过谁,只不过有些人,她不能吵,譬如老王妃冯兰若,可对面前的青衣男子,她可没什么顾忌。 青衣男子没想到一个小姑娘满口粗鲁之言也就罢了,口齿还这么伶俐,一时竟接不上话,片刻才哼道:“你可别后悔!” “鬼才会后悔。”林意儿白他一眼。 “你瞧不上吴家,不过是想攀上平南王府,但你不会真的以为他会娶你吧?”青衣男子被激怒,又加上吃了酒,也不在乎赵初秀的身份了,直接指向他。 又说道:“你这样的身份,入平南王府做妾,人家还要掂量掂量,他不过是图你一时新鲜,真要谈婚论嫁,你还不够格,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若没有赵初秀在,林意儿有一百句骂他的话,可他口口声声都是自己和赵初秀如何如何,又涉及的是女儿家的婚事,他字字诛心,林意儿竟百般不是滋味。 “吴公子大概是误会了,我与林姑娘相识是不假,但清清白白,并未有任何私情和失礼之处。”赵初秀淡淡的声音响起,林意儿心沉了沉,却又听他接着说道:“可若真谈及婚事,也是我配不上她,林姑娘蕙质兰心、花容之姿,赵某不过是泛泛之辈,林姑娘如何瞧得上赵某?” 林意儿静静听着,心里微微一颤。 青衣男子没想到赵初秀会说这样的话,不甘心道:“你这番说辞看似在说是她瞧不上你,可说到底,你还是不会娶她,不过是虚抬高她的身份罢了。” 赵初秀望了林意儿一眼,轻声言道:“若是林姑娘肯嫁,赵某必三媒六聘迎他进门。” 三媒六聘,正妻之礼。 第三百零五章 是母亲让人传的吧 第三百零五章 是母亲让人传的吧 赵初秀此言,让在场的几人都愣住了。 “若林姑娘肯嫁,赵某必三媒六聘迎她进门。”这句话,像是一个魔咒,盘旋在林意儿脑海。 但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姓吴的口出恶言,句句相逼,赵初秀一是为了替她解围,二是为了近日京中流言。 酒楼人多,他们几人聚在楼梯口,自然挡住了旁人的去路,只是碍着身份没有争闹,反而在一旁看起了热闹,流言盛传,说林意儿妄图攀上平南王府,算计了赵大公子,可今日看来…… 依赵初秀此言,竟是他欲娶林意儿为妻,而林意儿瞧他不上? 这简直是惊天骇闻,那些流言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白白让一个姑娘家挨了许多时日的骂名,人家当事人都亲自说出这样的话了,可见那些流言都是假的。 林意儿说不出是怎样的情绪,心里头既沉重,又对他很是感激。 青衣男子瞠目结舌,因赵初秀这句话,酒醒了大半,踉踉跄跄上了楼,心里不禁有些悔意,他今日不仅毁了姻缘,还彻底得罪了平南王府,回去后,父亲指定要怪罪他的。 人群聚集,清芷见许多人窃窃私语,便说道:“先离开吧,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 出了酒楼,马车停在拐角处,赵初秀同几位同僚告别,也跟在了清芷她们身后,行到马车旁时,赵初秀才朝着林意儿躬身施了一礼:“情急之下失礼了,林姑娘海涵。” 林意儿抬眸,目光与他相对,淡淡摇了摇头:“我知大公子是替我解围,又怎会怪罪。” 赵初秀顿了顿,欲言又止,清芷心里有些复杂,若是没有冯兰若,她倒不介意意儿和大哥真生点什么,可有冯兰若的介入,这终究不是件两全其美的事。 “回吧。”沉默之后,赵初秀只说了两个字。 几人微微福身,上了马车,林意儿掀起棉帘一角,见赵初秀依旧立在原地,神情有些萧索,她不禁一叹。 这声叹息被温婉听了去,问道:“可还是为了方才之事不高兴?” 林意儿不假思索,直接说道:“我只是在想,他好好出来同友人吃杯酒,原是高兴的事,却因我受人指责,平白参与一场闹剧。” “他?” 林意儿忙回过神来,匆匆将棉帘子掖好,说道:“没什么。” 这汴京城里的贵人们最是爱嚼舌根,上流圈子不大,一丁点小事也被传得津津乐道,更何况赵初秀在酒楼扬言想娶林意儿,不出半日就散了开来,甚至有不少人遣人去谢府道喜,弄得老太太很是莫名其妙。 等老太太回过神来,顿时大喜,没想到赵初秀还真看上了意儿,只是唯一不足的是老王妃的阻碍,这个赵初秀最是听他母亲的话,就算对意儿有好感,恐怕也不会违逆母意。 于是老太太就在林意儿面前不停劝说,让她务必要抓紧赵初秀的心,赵初秀曾经选择错了一次,这一次说不定会坚持呢。 林意儿哭笑不得,只好跟老太太说道:“外祖母不知当日情景,赵大公子纯粹是为了替我解围罢了,当时清芷表姐和婉儿表姐都在场,她们可以作证,若赵大公子不那样说的话,那个姓吴的还不知会再说出什么话来。” 林意儿仔细说了当日的事情,听得老太太一阵唏嘘:“吴家小儿竟然说这样的话?” “就是呀,他压根就瞧不上我,自然他这样的品性,我也是瞧不上他的。” 老太太有些愧疚道:“是我看走了眼,让你受委屈了。” 林意儿就算心里不满,也不会怪老太太,才要开口,哪知老太太又说道:“不过赵大公子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必然不单单是为了替你解围,他指定是对你有意,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外祖母,我都说了他没有……” “哪有人会拿婚姻大事替人解围,再者,想要嫁入平南王府的姑娘那么多,也从不见他去帮旁人解围。”老太太信誓旦旦。 林意儿无语道:“他是看在清芷表姐的面子上。” 老太太以为林意儿大概是面皮薄,顺着她说道:“好,就依你所言,可这起码证明,他不讨厌你。” 林意儿心尖蓦然一颤,前几日母亲问她是否对赵初秀有意,她也说自己不讨厌他。 临近年关,之前还精神尚佳的冯兰若,这段时间却总是神情恹恹,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如今这王府里都是赵初临的人,贴身的老嬷嬷为了她着想,也没有把大公子在酒楼说的话告知与她,她还是因周夫人询问才得知此事。 大郎竟扬言要娶林意儿那个小贱人,差点没把她气死,也不知林意儿给他下了什么蛊,等周家的人走后,她立时就冲到赵初秀面前质问道:“你之前在酒楼的什么疯?那些话真是你说的?” 赵初秀知道母亲早晚会知道,他淡淡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冯兰若更是愤怒,气道:“你抓紧澄清一下,说那日是吃醉了酒的胡话,算不得真,她林意儿根本不配嫁入平南王府!” 赵初秀不出声,冯兰若蹙眉道:“难不成你还真想娶她?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有我在一日,她林意儿就甭想进平南王府的门,那小贱人是个长刺的,与你甚是不配。” 母亲咄咄逼人,赵初秀也真的不想再忍耐了,缓缓言道:“若林姑娘不嫌弃我,我愿意娶她。” “她休想!” “我娶林姑娘,并非是因对她生了情愫,而是为了赎罪,母亲不明白吗?您早该料到会有今日了啊。” 冯兰若身子一个踉跄,颤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赎什么罪?” 赵初秀叹了口气,疲惫问道:“那些流言,是母亲让人传的吧?” 说什么林姑娘算计他,妄图攀上王府,句句都是林姑娘的不是,说的有理有据,再者,之前的流言,三弟已经压了下去,并放出了话,谁人还敢再乱说? 而能做这些、有目的做这些、又将矛头全部指向林姑娘的,只有母亲。 冯兰若瞪大了眼睛:“你在指责我?” 赵初秀摇了摇头:“母亲既然让林姑娘深陷流言,儿子只好以这种方式偿还,您伤她一分,我便还她十分,您若再伤害她,我便去求官家赐婚。” “为了一个林意儿,你竟然去求官家赐婚?”冯兰若简直是不可思议,当初大郎和谭蓁蓁两情相悦时,自己以死相逼,他都不曾去求过官家什么,如今竟要为了林意儿那个小贱人,去求官家? “你还敢说不是对她生了情愫,她一个小门小户的丫头,又是那么野的性子,顶撞我不说,还逃婚,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赵初秀嗤笑道:“在母亲眼里,只有她的不好,可我眼中的林姑娘,洒脱随性,活泼开朗,又大方识礼,哪怕被激怒说些粗蛮之语,也是可爱至极,并无任何缺点。” “她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蛊!” “母亲是不是觉得,天下的姑娘都想嫁进来?”赵初秀忍不住嘲笑:“我何德何能,让林姑娘青睐?我就算愿意娶她,人家还未必瞧得上我,母亲的担心实在是多余。” 冯兰若受不了儿子这样跟她说话,仿佛陌生的不能再陌生,他望着她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温度,冰凉如寒夜。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为了谁!”冯兰若一直是一个孤冷又强势的人,此刻却忍不住泪流满面,喃喃道:“赵洁他不在了,他死了……咱们娘俩还有什么依靠?” 从前她可以仗着赵洁对她的纵容而肆无忌惮,可如今赵初临袭爵,大郎若还不为自己打算,将来只会一无所有。 “不要提父亲!”赵初秀提高了声音,压抑了许多天的情绪在一刻爆,母亲是最没有资格提父亲的人,父亲何其悲哀,守护了一生的女人,在他死后也只是觉得失去了依靠而已。 母亲又是何其狠心! “他把爵位传给了赵初临,他心里只有他的儿子,你还把他当父亲对待,你怎么这样愚蠢!他若真的爱你,为何不让你袭爵?”若是真的疼爱大郎,不应该把最好的给他吗,赵洁从始至终都没想过把爵位给大郎。 赵初秀痛苦地闭上眼睛,脑海中都是父亲的音容笑貌,他不是父亲的血脉,父亲却待他如亲子,三弟是母亲所生,母亲却当他是外人。 这世间的感情,当真与血脉亲疏无关。 “母亲,您近日身体不好,儿子送您去西郊休养吧。” 冯兰若浑身一震:“我为何要去西郊?你想送我走?” “母亲因思念父亲,悲伤过度,怕在府中睹物思人,想要独自去西郊休养身体,儿子们自当满足母亲心愿,明日就让三弟这样给官家回话吧。”赵初秀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 冯兰若近乎歇斯底里:“赵初秀,你怎么敢!” 她是尊长,是他的生身母亲,他怎么敢这样对她! 第三百零六章 他一定是死了 第三百零六章 他一定是死了 冯兰若几乎从未连名带姓喊过赵初秀,此刻她无疑是最愤怒的,心中除了怒火,还满是不可置信。 “不孝子,不孝!”冯兰若捂着胸口猛咳了几声,眸色猩红。 说出这样的话,赵初秀心中何尝不痛,可他不能再心软了,一次次的心软,换来的是今日局面。 “人人都知道,自从父亲走后,您身体一直不好,送您去西郊顺理成章,母亲的确需要休养一段时间了,您喜欢调香,香料原是能让人平心静气的东西,儿子再为您寻一些,一并带到西郊去。” “我不会去的!你们休想送我走,只要我不同意,你们能强迫我不成!”自古以来,还没有做儿子的逼迫母亲如何如何,“赵初临才袭爵不久,这又是第一个年关,往来走动打点的不少,我就不信他连好名声都不想要了!” “母亲大概是忘了,三弟纵然袭爵,但在这个家里,我还是大哥,外头的人都知道母亲偏爱我,由我提出亲自送母亲去西郊,与三弟何干?”赵初秀特地加重了“亲自”二字。 冯兰若身子一晃,那句“母亲偏爱我”,让她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她这一生,只为了两个人而活,前半生为了那个人,后半生全部都寄托在大郎身上,她所有的心思和偏爱,都给了大郎,如今大郎却要舍弃她。 悲哀,何其悲哀。 冯兰若站立不住,扶着桌子才能勉强撑住,心里的痛蔓延至全身,却只能化作苦涩的泪水,她这一生所求所愿,一个都没达成,年轻时没有与所爱之人厮守,如今被最疼爱的儿子舍弃。 所有的一切,都与她背道而驰。 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像此刻这样,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她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足够冷、足够硬了,可当赵初秀冰冷坚定地说要将她送走时,她还是崩溃了。 赵洁走了,大郎舍弃她,所有人都不要她了,都不要她了。 “就因为我伤害了林意儿?”她想不明白,为何是林意儿,旁人为何不行,周召婕为何不行。 赵初秀望着窗外,目光放在了那几株光秃秃的树干上,突然说道:“三弟院子里新移了些杏树,母亲知道吗?” 冯兰若蹙了眉:“我如何会知道?平白无故的栽杏树做什么,难不成想要吃个果子,还要自己栽种?” “是三弟妹偏爱杏花。”他淡淡回答。 冯兰若嗤之以鼻:“又是为了谢清芷。” “三弟会去迎合清芷的喜好,是因为爱她,他们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成婚两载,感情甚笃,可是因为母亲,清芷最近很不开心,三弟袭爵后,压力很大,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清芷体谅他,必然也不会让他忧心,只能将苦楚埋在心里。”赵初秀平日里从来没有说过这些,可他将什么都看在眼里。 “二弟孤身在金陵,过年都不愿回来,每次来信,都会问一句母亲安,可母亲您可曾关心过他一句?您方才问我送您走,是不是因为您伤害了林姑娘,我可以坦白告诉您,是,但不完全是。” “父亲不在了,我要替他守护好二弟和三弟。”说到这一句,赵初秀鼻间一阵酸涩,一下子湿了眼眶,“有您在,我们所有人都不会快乐,如果只有我,那么我也认了,可您对二弟和三弟从未尽过母亲的责任,他们凭什么还要忍受这样的您?” “忍受?”冯兰若的眼前,是一片朦胧雾气。 赵初秀自始至终没有去看她一眼,平静了心绪后慢慢说道:“您走吧,西郊并不远,我和三弟会经常去看您,那里清静,我希望母亲一个人的时候,能多想想以前,一家人在一起时,那为数不多的欢乐时光。” 毕竟那样的时候,太少太少了。 冯兰若呵呵笑道:“你还会去看我吗?” 都迫不及待送她离开了,还去看她做什么?看她一个被丈夫儿子丢弃的孤独妇人过得有多悲惨吗? “大概会吧。”赵初秀没有给出确切答案,如果母亲安安稳稳,他和三弟是一定会去看她的。 “百善孝为先,一个不要母亲的儿子,就不怕世人谩骂耻笑?” “没有人不要您,时至今日,母亲都不曾反思过自己吗?您有没有想过,也许父亲还在,他只是不想回来了。”就算是自己骗自己,赵初秀心里就是这样想的,父亲他一定还好好的活在某个地方,他只是不愿再回来了而已,一定是这样。 赵初秀的话,让冯兰若失了魂,心里猛然一震,如巨石落入平静的水面,撞出巨大的漩涡,“你在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死了,他死了!”相比较他不愿再回来,冯兰若宁愿他死了,这个男人爱了她一辈子,包容她的一切,怎么会不愿意回来呢。 他若是还活着,就是爬也会爬着回来的,冯兰若心里一遍遍这样告诉自己,他一定是死了! 而“死”这个字,是赵初秀最不能接受的,他竟也赌气一般说道:“他现在一定很快乐,因为不必再爱而不得,不必再守着一个不爱他的女人,他再也不必面对从前种种,不必受您的埋怨,他彻底地解脱了。” “你住嘴!”冯兰若扬起了手,却没有力气打下去,赵初秀的话,似抽走了她全身的气力,赵洁还活着吗……他真的不愿再回来了吗? “不,不可能!”冯兰若怒瞪着双眸:“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赵初临从没有放弃过寻找他,这半年来,他不知派了多少人去北方,若不是走不开,他差点就自己去了,他几乎动用了他所有的势力,若赵洁还活着,怎么会这么久都没有一点消息?他一定是死了,死在了那片尸横遍野的战场,他不可能还活着!” “母亲就那么巴不得父亲死?”赵初秀努力压下心中的怒气,若对面站着的不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他大概会与她拼命吧。 父亲是他最敬重的人,此生都是。 屋子里的火炉子烧得正旺,冯兰若的身体却一片寒凉,许多个夜晚,她都会从梦中惊醒,梦到赵洁浑身是血,离她越来越远,而她低头一看,自己手中的剑还有血迹未干。 梦中的她,是一个刽子手,而现实生活中,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这一生,只求过一次,只求过一个人,那便是当初恳求老王爷退婚,自此之后,她再也没向任何人低过头,她的凉薄和孤傲,是刻在骨子里的,伴随了她一生。 “我宁愿他死,他该死。” 违心与否她不知,她只知道,从赵洁拒绝退婚后,她就巴不得他死了,这句话、这件事,早已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她恨他,恨他毁了她,还故作情深。 他若真的爱她,当初为何不放手,为何…… 赵初秀痛不欲生,他以为自己会跌跌撞撞离开,可走时的脚步是那样平稳。 赵初临和清芷不日就得到了消息,正如赵初秀所言,虽然袭爵的是赵初临,但在这个家里,只有长幼,并无尊卑,赵初秀是大哥,他决定的事情,赵初临不会多说什么。 更何况送母亲去西郊,他私心里是同意的。 西郊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既离了平南王府,又不是特别远,说是去休养,也不至于让人诟病,大哥还是为他着想的,怕有什么闲话,对他不利。 赵初临很快就禀告了官家,因为老王爷战场失踪,陛下本就对平南王府有些愧疚,听闻老王妃悲伤过度、思念成疾,自然一口就应下,并说若西郊住得不舒服,可以让老王妃去金明池住一段时间。 赵初临自然婉拒,只要这事官家同意了,他便没任何顾虑。 只是母亲这里,却迟迟不肯松口,赵初临知道,大哥劝说都没用,自己不论说什么,母亲都不会听的,所以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去见母亲。 可冯兰若却一直在等他,她在想,把她送走这样大的事,赵初临不可能什么表态都没有,可她等啊等,赵初临就是不来见她,让她徒有满腔怒火却无处泄。 还有那个谢清芷,前些时日还想赚一个孝顺儿媳的名声,日日来给她请安,可这都好几日了,连她都不来了,这个家,果然有她没她都一样,做母亲、做婆婆的混到这样的地步,也真够悲哀的。 冯兰若倚在窗下,想到大郎说赵初临院子里移了几株杏树,她突然想去看一看,仔细回忆一下,她似乎连赵初临的院子是什么样都快忘记了。 “夫人,外头凉,您怎么又把窗子打开了?”老嬷嬷将斗篷抖开披在冯兰若的身上,又连忙将窗子关紧,“您身体不好,可不能再吹风了。” 冯兰若见窗子被关上,微微蹙眉,想到以后她都要独自被困在西郊,就忍不住害怕。 “太阳落山了,赵初临是不是该回来了?” 老嬷嬷一愣,老王妃可是极少会主动问三公子的。 第三百零七章 反目成仇的那日 第三百零七章 反目成仇的那日 “要不要老奴去看一眼?或者让三公子来见您?”老嬷嬷试探问道。 冯兰若挑了挑眉,淡淡说道:“听说他院里新移了几株杏树,咱们去瞧一眼。” 老嬷嬷才想说还未开春,能瞧什么,可望着老王妃的模样,心想她大概也不是为了去看杏树的。 冯兰若来时,赵初临还没回府,南苑只有清芷,拿了自己的小匣子出来,对面站着的是阿荇和小莲。 潘嬷嬷催得紧,小莲自己也有意,清芷和赵初临也都乐得撮合她与赵传,清芷好说歹说,答应她就算成婚后也和从前一样,依旧跟在清芷身边,小莲这才应下。 “我的好东西可都在这儿了,你挑两件,就当我送你的新婚贺礼。”清芷将小匣子推到二人面前,目光从小莲身上移向阿荇,说道:“我尊重你的意见,以后若遇到合适的人,你只要与我说一句,我便放你走,咱们仨是一同长大的,你们就跟我亲妹妹是一样的,东西你也挑两件拿去。” 阿荇轻摇了摇头:“我从没想过要嫁人,姑娘的好东西,还是好好收着吧。” “如今你不要,以后可再也没有了。” 阿荇就怕姑娘赶她走,平日里的沉稳都不在了,背过身去说道:“我才不稀罕。” 清芷和小莲在身后笑了笑,还没等再开口,就见潘嬷嬷急急进了屋子,禀报道:“姑娘,北苑的老王妃过来了。” 冯兰若极少会来她院里,每次来都没有好事,清芷眉头一跳,还是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院子里,冯兰若站在杏树底下,抬眸望了眼从屋里匆匆出来的是清芷,便知赵初临还没有回府,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不急着进屋,反而在院里转悠了几步。 清芷走到跟前,恭敬行礼问安,才道:“外头冷,母亲请进屋里去吧。” 年底下了几场雪,清芷特地让人在院里留出一块雪地没有清扫,素白一片很是好看,上面还有清芷和赵初临一同堆的雪狮子,憨态可掬。 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她与赵初临生活的痕迹,大到赵初临特意为她改建的书房,小到屋里的一个小摆件,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有可爱的泥塑,有赵初临亲手做的灯笼和风筝,有二人信手写的字画,一点一滴,是寻常夫妻该有的模样。 冯兰若从未仔细打量过这个院子和清芷的房间,几十年来,她也似乎忘记了,一个正常的夫妻间到底该怎么相处,她和赵洁,赵初秀与齐敏儿,都是悲哀的。 让她误以为,夫妻间的生活不过就是那样而已。 可面前的谢清芷,哪怕总会有许多琐事缠身,哪怕有那么多不如意,可眉眼间,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幸福的神色,是赵初临给她的爱足够多,才让她有勇气承受一切。 “原来你喜欢杏花。” 没来由的一句话,清芷尚且来不及反应,冯兰若又接着说道:“他为你,是费了很多心思的。” 曾几何时,赵洁也为了她费过许多心思,他似乎从未对她生过气,她有时候会想,怎么有那么好脾气的人呀。 清芷想到她放在站在杏树底下的样子,以为她这样说,是责怪赵初临待她太好,便恭敬说道:“官人的确为我做过许多,我心中甚是感激。” 冯兰若嗤笑:“他无论做了什么,都是自愿的,又不是你逼他去做的,感激什么?” 清芷不明白冯兰若突然跑来说这些话做什么,便没有出声,静默片刻后,冯兰若才在屋里寻了个椅子坐下,火炉旁很暖和,可她裹着斗篷,身上还是冷地颤。 “大郎说要送我去西郊,你知道了吗?” 清芷入平南王府有两年多了,除了这段时间,与冯兰若大都是和平共处的多,可即便是和平共处,她们二人也未曾有过类似此刻谈心般的交流。 这件事赵初临已经跟她说过了,能送冯兰若离开,清芷自然很是乐意,但她也明白,冯兰若一定不愿意走。 清芷点了点头,除了沉默,好像也没有合适的话要说。 “你们都巴不得我离开吧?不过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愿见到你们。”冯兰若不客气道:“只是别以为我离开后,平南王府就真的是你当家做主了,只要我还活着一日,平南王府的女主人,就只能是我。” 清芷就知道她不可能会转了性子,才说了几句话,清芷就感觉一阵疲惫,反正冯兰若就是不喜欢她,不论她怎么做,她也不愿再去讨好,可这不代表,冯兰若可以一次次的踩着她。 “仁孝之内,我与官人都会尽量满足母亲,母亲就好好在西郊休养身子吧。” “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在这个家里,最没有资格赶她走的就是谢清芷了。 她是很记仇的,谢清芷曾在老王爷离开后,指责过她的那些话,冯兰若都记在了心里,赵初临和赵初毅都不曾那样指责过她,谢清芷又有什么资格。 “母亲误会了,我们从未想过赶您走,送您去西郊,也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清芷不卑不亢。 冯兰若其实心里知道,大郎铁了心要她去西郊,她躲不过的,而赵初临和谢清芷更是巴不得她走得越远越好,在这个家里,没有人待见她,也没有人会帮她,赵洁不在了,没有人会帮她了。 “不必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你我心知肚明,如今赵初临满心里都是你,你才有底气跟我讲这样的话,可你不会得意太久了,你很快就将被取代。”冯兰若坐直了身子,她一直很美貌,体态也一直很好,有些人的精致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说着最狰狞的话,表面上看起来仍然端庄优雅。 可清芷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些,满脑子都是那句“你很快就将被取代”。 “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冯兰若呵呵一笑,才要开口,便被外头更响亮的声音打断:“看来母亲是迫不及待想去西郊住着了,儿子这便亲自送您过去吧。” 赵初临嘴上说着恭敬的话,然脸上看起来布满乌云。 冯兰若这几日很不开心,从大郎说要送她离开,甚至更早之前,就一直提不起精神来,她不高兴了,也总得让别人不痛快不是。 “你无需紧张,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不过看样子,你也不是什么事情都告诉谢清芷的,起码这件事,你瞒着她了,不是吗?”所谓的情深似海,也不过如此。 清芷听得一头雾水,可她也明白,赵初临是有事瞒着她,且不是件小事。 有什么事情,清芷愿意私下里和赵初临解决,不愿在旁人面前,更何况是冯兰若,她好好忍耐下了困惑和心慌,才问向赵初临:“你才回来,是要先用饭,还是直接送母亲去西郊?” 赵初临观察着清芷的神色,也知母亲在,不是交谈的好时机,便道:“既然母亲迫不及待了,便先去西郊吧。” 冯兰若即使知道躲不过去,可也没想到要这样快,连忙说道:“明日吧,今日我乏了。” 她从迟迟不松口,到主动说出明日吧这样的话,赵初临便知足了,原本还不知道该怎样劝说,实在不行,他都想要大哥再去试试,没想到母亲竟主动说了时间。 冯兰若心底里是千万个不乐意,但大郎已经两日没回府了,她明白,只要她一日不搬出去,大郎就一日不会回来,她走,走就是了。 “不知道你们二人,有没有反目成仇的那一日呢?”冯兰若小声呢喃了句,因为爱得深,便总归是自私的,自私的想占有对方,可赵初临很快就做不到了。 爱之深责之切,如今谢清芷有多爱赵初临,届时就会有多恨他吧。 屋里原本就寂静,三人离得又不远,她小声呢喃的话,还是被清芷听了去,清芷浑身一僵,下意识看向了赵初临。 赵初临冲外头招了招手,让老嬷嬷陪着冯兰若离开,冯兰若倒也没有拒绝,只是又说了句:“我可以走,但你转告大郎,他若不去看望我,我随时都会回来,若到时闹得难堪了,影响的可是你新王爷的名声。” 赵初临心里微微一痛,但那种痛,明显已经微乎其微了,他想,面对母亲的狠心和绝情的话,他已经能慢慢释怀了。 冯兰若才离开,赵初临就连忙去看清芷,正好清芷的目光也投过来,四目相对,清芷从他眼神中看到一丝愧疚,她的心猛地一沉。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问出这句话,清芷的声音都在颤抖。 赵初临扶着她的肩膀,柔声道:“你别紧张,什么事都没有,母亲就是故意不让你好过,你又不是不知道,别瞎想,没事的。” “是不能告诉我,还是不想?”她又问。 赵初临既不愿让她担忧,也不愿瞒她,可既然母亲点破了,他不说清楚,清芷只会胡思乱想,权衡之下,他还是说道:“陛下开始过问我的子嗣了,你知道的……上次北伐失利,辽国气焰更盛,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要出征,平南王府无后……” 第三百零八章 环环相扣的心机 第三百零八章 环环相扣的心机 这些话,赵初临真的不愿讲给她听,“陛下知道你我情深,说道若是不愿休妻,可以娶平妻,总之平南王府需要嫡子。” 清芷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赵初临紧紧握住她的肩膀,郑重言道:“但这些只不过是官家私下里说的,只是他的建议而已,我已经明确禀告过陛下,我不会休妻,更不会娶平妻,你的身子没有问题,咱们总会有孩子的,你不要多想,我原本没打算告诉你,我能解决的,你相信我。” 赵初临竟有些语无伦次,他的担忧和害怕,清芷都懂,但理解归理解,心里的痛却没办法消减一分。 好像所有人都认定了她无法生育,官家自有官家的考量,平南王府需要嫡子,赵初临不能无后,老王爷不在了,将来若有需要,赵初临挂帅出征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清芷没有生那件事,两年不怀孕,或许还不会有这么多闲言碎语,可偏偏人人都知道,她曾被齐敏儿关入冰窖一整夜,身子侵了寒气。 “清芷,你相信我。”他在她面前,总是喊她娘子,却极少唤她的名字。 他总是让她相信他,可他不知道的是,清芷并非不相信他,而是不想让他为难。 他当然可以咬着牙不休妻、不纳妾,清芷明白他的心,但坚持的背后,需要付出多少的代价?他心疼她,反过来,她又何尝不是呢? 这一次官家虽然只是私下里说几句嘴,可也证明官家已经开始慢慢介入,赵初临不只是平南王府的当家人,还是陛下的亲信,朝堂势力错综复杂,就连官家,也要培养自己的势力。 若有一日,官家强势给赵初临赐婚,届时赵初临又当如何? 未来的路,他们一定走得很艰难,可他原本,可以避免这些的。 清芷被他揽在怀里,他的胸膛始终这样温暖宽厚,她原本就纤瘦,身量娇小,伏在他胸膛上便显得越柔弱,当年他娶她,是因为爱她,想宠她护她,可婚后,他却让清芷受了那么多磨难和委屈。 这样小小的一个人儿,本应被她捧在手心里,却总是自己扛下所有,不忍让他为难半分。 “陛下知我的态度,施压倒是有可能,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赐婚的,咱们再好好努力努力,我再努力努力,可好?”本是一句极不正经的话,可此刻谁都没心思玩笑。 清芷将脑袋埋在他的胸膛,知道赵初临看不见她的面容,才闷声说道:“我只稍一想,心里就难过得不行,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承受的,那一定是让我离开你。” 他是她年少时,所有的期许。 她的话缓缓淌入赵初临的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他的手臂圈得紧了又紧,低头亲吻了下她的额:“不会有这么一天的,你想都不要想。” 何止是清芷,就是他只要一想有一日清芷会离开他,他也觉得不能承受。 二人拥抱依偎,尽量将心里的不快和恐慌压下,他们成婚虽然才两载,可也一起走过了许多风风雨雨,他们从不是将悲戚压在心里的人,对待生活和婚姻,他们始终都在努力朝好的方向走着。 过了许久,清芷才抬起头,目光撞进他的深眸,她缓缓问道:“若是平妻,官家……可有人选了?” 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有猜测。 赵初临没有躲避她的目光,但还是有些不自在,官家的确已经物色好了人选,且不是旁人,他开口答道:“英国公之女。” “果然是她。”这个答案,清芷一点都不意外,在清芷嫁给赵初临之前,官家就想让赵初临和英国公府联姻,两年多,魏映容始终未嫁,也不曾议亲,按理说她这个年纪已经不小了,只不过家世显赫,旁人才没有多说什么。 如今官家依旧没放弃这样的想法,让赵初临和英国公府联姻,一方面稳固了赵初临的地位,一方面又拉拢了英国公府,一举两得。 “对了,那件事你查的怎么样了?”清芷一提,赵初临就明白,当初王灵芸临死前约见清芷,让清芷小心魏映容,之后赵初临便开始着手调查去年乞巧那日的事情,如今已经两个多月了。 原本此事不算难查,但当时清芷遭罪,赵初临怒火攻心,私调巡卫兵不说,还一气之下将带走清芷和周小鱼的那些人都处理了个干净,于是清芷会被齐敏儿带走这件事到底是谁透露的,便无从知晓了。 有没有人透露给魏映容,一切是不是巧合,恐怕只有当事人才心知肚明,但之后,赵初临还是寻到一些蛛丝马迹,魏映容的贴身侍女有个远房表亲,曾经在户部做过齐昀的手下,虽然并没有证据证明魏映容从此渠道得知了消息,但能证明,她是有机会的。 因为原本那个冰窖,就是齐昀提供的,赵初临为避免魏映容察觉,没敢惊动那个远房表亲,而是让人无意中去套过话,没想到那人实属圆滑之人,三两句不对就东扯西扯,套话的人怕被他看出端倪,也就没敢再多问。 但这恰恰说明,此间是有猫腻的。 “这样说来……真的不是巧合?”每每想到那一日,清芷都像是经历一场噩梦,她想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冰窖中无助恐惧的一整晚,若是魏映容无意中得知了齐敏儿要暗害她的事情,从而在乞巧那日故意联合王灵芸将她引开,好让齐敏儿有可乘之机,那么这环环相扣的心机,该有多深? 清芷想想就忍不住胆寒,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魏映容不只利用了王灵芸的妒忌之心,更是利用了齐敏儿,来达到她自己的目的……毁了清芷。 清芷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赵初临见她这模样,轻轻皱眉问道:“你怎么了?可是想到了什么?” “挑起魏王妃的妒忌之心,利用齐敏儿的阴谋,伤了我的身子不能生育,官家介入……”她喃喃自语,很多事情渐渐明朗,原来以为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其实是早就串联好的,这一切的一切,最后的受益人,只有魏映容。 她知道赵初临对清芷的感情,她不像李兰歆一样硬是扑上来惹得赵初临厌烦,而是让赵初临以一种不能拒绝的方式接受她,那便是官家的赐婚。 毕竟从最开始,官家想为赵初临指婚的人就是魏映容,所以她两年来不出嫁不议亲,难道就在等待这一日? 这也太疯狂、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会有人将事情算得那么清楚? 清芷这样一说,赵初临也立马明白了过来,最开始,他对魏映容是没有任何偏见的,他知道官家想要为他赐婚,也私下问过他的意见,所以那时他借口调去寿州,就为了回来后向陛下请旨求娶清芷,没想到被谢江诚打乱计划后,又被母亲阴差阳错先去谢府提了亲。 魏映容对他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但因怕清芷误会什么,西郊赏红梅时,他故意装作不认识,实际上,他也的确忘记了魏映容的模样,但他知道那宅子是英国公府的。 再后来赵德昭与王灵芸大婚时,他与魏映容说了几句话就有流言传出来,魏映容的处理方式也让他很是欣慰,甚至对这姑娘生出几分赏识,可后来王灵芸临死前对清芷说的那些话,让他顿时生了警惕。 人一旦对另一个人有了警惕之心,便很容易察觉出从前察觉不到的许多事情。 “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那一日,你尽量不要与她接触,官家这边你放心交给我,魏映容那里,我也不会放松警惕。”如果官家知道了魏映容的为人,断然不会再将她嫁给赵初临。 自然没了英国公家的姑娘,还有别家的,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赵初临的初心,从未变过。 “我总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清芷明白自己绝非蠢笨之人,但让她如此环环相扣去算计一件事,她想来是做不到的,王灵芸说魏映容一直故意挑拨,夸大渲染她与赵德昭的事情,目的就是引起王灵芸的妒忌,那应该是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吧,早到王灵芸与赵德昭大婚那日。 她是想借王灵芸的手除掉自己,还是那时就知道齐敏儿要暗害她了? 万一乞巧那日,王灵芸没有要见清芷呢?万一清芷没有单独去见王灵芸呢?万一齐敏儿没有及时得到清芷孤身一人的消息呢? 这其中,有太多的不确定性,魏映容就真算得那么准? 赵初临知道这的确不可思议,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就算她没有这样算计,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小心着点总没错,原本你与她也谈不上多好的交情,以后能不往来就尽量别往来了,像上次她生辰你孤身前去祝贺这样的事,可再不能有了。” 如今想来,赵初临竟有些后怕。 第三百零九章 想要去北方 第三百零九章 想要去北方 翌日,赵初临和赵初秀兄弟两个,亲自送冯兰若前往西郊。 原本以为在临走时能见一见大郎,冯兰若心里是高兴的,她原本以为大郎还是不愿回来,可再见到大郎特地赶回来送她时,她心中的悲凉竟大过喜悦。 “从此以后,你们便开心了。”冯兰若嗤笑了声,抬步上了马车。 赵初秀面无表情,见母亲坐稳后,才与赵初临翻身上马,寒风凛冽,一行走得极慢,一路无言,到西郊时,已接近午时。 西郊的宅子虽不常住,但时常会有人来打扫,这两日,赵初秀更是亲自来查看了几次,一应摆设和母亲在王府的房间无异,冯兰若注意到这些细节时,强硬了一路的心,还是柔软了一下。 大郎的心里还是有她的,但又为何这样绝情,非要她搬出王府,独自在西郊居住。 “你会来看我吗?”临走时,她终究问了句。 赵初秀的心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无动于衷,做出这样的决定,他比谁都痛心,都难熬,世人都知母亲偏宠他,他和二弟、三弟终归是不同的,他们可以对母亲冷漠,因为母亲也从未对他们尽过责,可自己呢?有些事情换做他来做,便是忘恩负义了。 如果可以,他希望母亲能改变,父亲已经不在了,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家人,但他也明白,这太难、太难了。 “我想离开过一段时间。” “你要去哪儿?”冯兰若紧张望着他。 赵初秀顿了顿:“北方。” “不行!你不准去!”北汉才刚刚收复,尚且混乱不堪,辽国还虎视眈眈,时常滋扰,大郎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跑到那战乱之地做什么! “就当是还个愿吧。”当初他本想跟随父亲一起上战场,只是父亲不同意,可之后父亲再也没有回来,他只是想去那个父亲消失的地方看一看,就看一眼。 冯兰若心里很慌,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她一把抓住了赵初秀的胳膊,沉声道:“他已经死了,你去也没用,官家和赵初临都派了那么多人找他,不还是没有结果?你去能有什么用?” 她很怕,怕大郎会和赵洁一样,去了那个地方,就再也不回来了。 “大郎,你别去,你想让我搬离平南王府,我已经搬出来了,你还想怎么样?我会如你所愿安心在西郊修身养性,还有那个林意儿……只要她不纠缠你,我不会再为难她了,可好?” 赵初秀并不是想以此威胁母亲,而是自从父亲失踪后,他就一直想亲自去一趟,可那时平南王府突遭此难,他不能留三弟一人面对所有困难,可是现在……是时候了。 冯兰若也好似突然反应了过来:“你把我弄走,就是为了自己能安心去北方?” 她心中一片寒凉,原来大郎是怕自己再找赵初临和清芷的麻烦,他早就有了去北方的打算,所以才想办法让她离开,他才能安心。 “母亲若真想让我安心,便放过清芷和三弟,也放过自己吧,三弟身上的担子那么重,我与二弟没什么本事,帮不上他什么,他却从未抱怨责备过,我们兄弟几个虽然走的路都不一样,可同心同德,母亲为难三弟时,有没有想过我有多痛心、多难做?” “那你有替我想过吗?”冯兰若忍不住质问:“你要孤身去北方战乱之地,不放心的只有他们,你可曾想过我会有多担心?” “对不起,是儿子不孝了。”赵初秀这句话是真心的,不论母亲曾做过多少糊涂事,但对他的爱,他一直都知道,他承认他的做法伤害了母亲,但他终归不是完人,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不要你的道歉,只要你别去。” 赵初秀心意已决,淡淡摇了摇头。 冯兰若几近崩溃,如今的大郎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唯母命是从的人了,他决定的事情,已是不能更改,就算她以死相逼也没用了。 “坐马车这么久,母亲想必是累了,先歇着吧,儿子们就先回去了。”赵初秀望了眼还等在外头的赵初临,开口说道。 而冯兰若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曾经她觉得大郎是个听话的孩子,温和善良、孝顺有礼,在她心目中,和他的亲生父亲一样优秀,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大郎怎么就从一个懂事听话的孩子,变得对她这样冷漠了? 现在的大郎,让她束手无策,她只能恶狠狠威胁道:“你若离开,我便立即回王府去,搅得他们不得安宁!” 以自己的儿子的幸福去威胁另一个儿子,这样的事,恐怕也只有她能做得出来吧,赵初秀轻轻合上眼眸,叹道:“母亲安心在西郊住着吧,三弟会让人好好照料母亲,至少半年,母亲会谢绝待客,静心休养。” “你们要软禁我?你们怎么敢!” “我们是为了母亲好。” “你们忤逆不孝,胆大妄为,我要在官家面前告御状,要让世人都知赵初临是怎样的品行!”让她搬走还不够,如今还想软禁她,冯兰若瞪大了眼睛,她已经做出了让步,他们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官家和世人心中,自有一杆秤。” “这世间流言最是可怕,我就不信你们全然不在乎,你别以为我不敢,你们若真敢软禁我,我自然就敢鱼死网破!”她如今在乎的也不过是赵初秀一个人,可大郎都这样对她了,她还有什么顾虑,大不了都不要好好过了。 赵初秀握住了母亲的手掌,一根根把她的手指掰开,然后抽回了自己的胳膊,他什么都没再多说,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母亲还是太过天真,三弟如今贵为亲王,早已不是那个在平南王府羽翼之下的王府公子了,母亲既然入了西郊宅子,三弟又怎会允许母亲的丁点消息泄露。 就当是不孝吧,这世上的人原本就是互相为难,谁又何必一直大度。 赵初临一直等在院外,隐约听见母亲和大哥似乎又争吵了起来,他不想去了解其中细则,反正这么多年,也都习惯了。 赵初秀出来时,就见他低着头呆,赵初秀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说道:“走吧,以后王府和这边,就全交给你了。” 赵初临心一沉,纠正道:“不是以后,最多半年,我们等你回来。” 赵初秀无奈笑了笑:“好,最多半年我便回来。” “那可说好了,若到时大哥不回来,我就亲自去绑回来。”家里的人越来越少,他很怕以后就剩他自己。 赵初秀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了他的担忧,心中微微一叹,四目相顾,却是无言。 兄弟二人骑马回去,比来时脚程快了些,才在平南王府门前下了马,就见小莲探了头等在门前,赵初临以为清芷有什么急事,连忙上前询问。 哪知小莲却说道:“是周尚书家的姑娘来了,说是……想要见大公子。” 赵初临一愣,转头望向大哥,赵初秀显然也是一怔,周召婕要见他? “她是自己来了?” 小莲点了点头:“是的,明面上是来拜见我家姑娘。” 印象中,周召婕一直是规矩知礼的性子,从前见过几次面,也基本都是和她母亲一起,如今却孤身前来王府,更指名了要见他,赵初秀想不出是为何。 但他还是和赵初临一同去了南苑,清芷正在招待着,周召婕话不多,清芷也不好多问,两人干坐着实在尴尬。 “大哥和王爷回来了。”清芷站起身迎了迎。 赵初临和赵初秀同周召婕见过礼,赵初秀本想直接问周姑娘找他何事,可不等他开口,周召婕便先说道:“有几句话想同大公子讲,不知大公子方不方便?” 赵初秀颔:“周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周召婕却环视了房间一眼,目光落在清芷和赵初临身上,她的意思很明显,是不想有外人在,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赵初秀实在不方便单独见她,便装作没看见。 清芷和赵初临也不好留下大哥一个人,反而是周召婕又言道:“我想单独与大公子说,可以吗?” 周召婕的神色很是坦然,赵初秀微微皱了眉,想了想便道:“那便去院里吧。” 不然总不能留他二人在房间里,好在周召婕也没多说什么,朝赵初临和清芷福了福身子,便跟着赵初秀走了出去。 穿过回廊,到了外院,此间都是清芷和赵初临的人,赵初秀也不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传出去,直接说道:“周姑娘此时可以说了。” 周召婕定了定心,抬起头望着赵初秀,她比他矮了近一个头,仰望着他有些吃力,“大公子为何不肯娶我?可是召婕哪里不够好?” 赵初秀瞠目,随即摇了摇头:“很抱歉,让周姑娘误会了,并非周姑娘不好,而是赵某如今实在无心婚事。” “是因为……那个林姑娘吗?”京中的流言,她不是不知,但她之前就是觉得那一定不是真的,可前几日,赵初秀在酒楼说的那些话,让她有了一丝怀疑。 第三百一十章 一年又一年 第三百一十章 一年又一年 “赵某的确无心婚事,但因我之故,让林姑娘受了许多委屈,若她不嫌弃,赵某愿补偿她、照顾她。”赵初秀不愿有所隐瞒,便将心中所想如实说出。 周召婕听在耳朵里,她听清楚了,却又不是很明白。 赵初秀的意思是他愿意娶林意儿,却不愿娶自己,可他娶林意儿,真的只是像他说的补偿而已吗?周召婕摇了摇头,尽量不去想这么复杂,直接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愿意与你一起补偿照顾林姑娘,咱们的婚约还能继续吗?” 赵初秀心里猛地一跳,似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里,不上不下,“周姑娘……”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我之间其实并无感情我也知道,但为着这桩婚事,父亲与母亲准备了近一年,原以为是已成定局的事,怎料突然生了变故,母亲觉得很可惜,那是她觉得你会是一个好丈夫好官人,我的婚事其实已经拖了好些年了,这些年上门提亲的不少,但让全家人都满意的只有你一人。” 周召婕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是想说,你能不能再考虑考虑?我觉得我会是一个合格的妻子,你总要再娶的不是?而且与其娶一个让老王妃厌烦的,不是娶个她喜欢的,往后也能和睦一些,你说呢?” 如果是旁人来说这番话,赵初秀会觉得这是个很有心机的姑娘,可周召婕明显不是那样的人,他反问:“你不想放弃这桩婚事,只是因为你的父母满意?” 周召婕认真想了想,点了点头后,却又摇头,赵初秀不明所以,便听她说道:“父母满意是其一,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再者就是想到将来与我共度余生的人是你,我心里是开心的。” 开心……赵初秀淡淡一笑,周召婕年纪不小了,但心思却还是像小姑娘一样,是父母把她保护得太好了。 “你笑什么?”周召婕抬眸问他。 赵初秀诚恳说道:“周姑娘应该嫁给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而不是父母满意的人。” “我不这样认为。”周召婕摇了摇头:“这世上两全其美的事情太少,我宁愿选一桩父母满意的婚事。” 赵初秀微微诧异,没想到一个父母关爱下长大的姑娘,会说出“这世上两全其美的事情太少”这样的话来,不过他无心去解读太多,还是说道:“我很抱歉。” 他是一个已经错过一次的人了,他不想错第二次。 “这样吧,我等你半年,如果你反悔了,就来周家找我。”周召婕的神色始终淡淡的,仿佛在谈论的不是自己的婚事,而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赵初秀不明白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坚决,他是一个不怎么会拒绝的人,今日对周召婕说的拒绝的话已经够多的了,反正他马上要离开汴京了,半年就半年吧。 “好。”他颔应下。 周召婕展了笑颜,白白净净的面容暴露在阳光下,美好又恬静,“那便说定了,你若反悔,记得来找我。” 周召婕离开后,赵初秀在院中又立了许久,似周召婕这样的姑娘,他还真是头一次见,说她通透吧,她有些想法又很奇特,可说她不通透吧,又对一切都很看得开。 只是自己,终归不是她的良人。 除夕那日,赵初秀和清芷两口子,先去西郊陪冯兰若吃了顿年夜饭,然后又匆匆赶回王府守岁,曾经热热闹闹的一家人,如今就只剩他们三个,赵初秀已经跟官家告了假,过完年就出,之后这王府里的人,就越少了。 清芷围着火炉子涮肉,赵初秀和赵初临则在一旁吃酒,兄弟两个煮酒夜话,瞧着也算温馨,即使每个人心里都在怀念离开的那个人,即使他们心中多少都有些悲凉,但谁都没表现出什么。 “明日大朝会后,前来拜年的人指定不少,年节里,你们可要忙一阵了。”赵初秀望着清芷和三弟,浅浅一笑。 赵初临打趣儿道:“总归是娘子多辛苦一些。” 见他们夫妻感情这样好,赵初秀心里也高兴,二弟和三弟都娶了自己最爱的那个人,他便没什么遗憾了,借着酒劲,他敞开心扉说道:“只要你们两个彼此信任包容,不必去管旁人说什么,日子是自己过的,人生苦短,当把握眼前人。” 赵初临和清芷相视一眼,大哥几乎从未对他们说过这样的话,因为不管在谁看来,单就婚姻而言,赵初秀实在没什么可指教旁人的,自然赵初临和清芷不会这样想。 当把握眼前人,这又何尝不是他们的所思所想。 “大哥放心,不必惦记我们,我们会好好的。”赵初临伸出手牵住了清芷的,清芷冲她柔和一笑,也对着赵初秀说道:“虽然不必惦记我们,可大哥还是要早些回来呀。” 清芷嫁到平南王府后,除了婆母,每个人都是真心爱护她,把她当最亲的家人对待,即使在谢府,她都没有这样真的融入到一个家的感觉,爱这个家,除了因为她深深爱着她的夫君,还因为这些家人。 过了子时,清芷就先回了南苑,留他们兄弟两个守岁,想必他们还有许多话要讲。 小莲和赵传的婚期定在了正月底,过完年还有许多事情忙碌,好在小莲的父母都在汴京,赵传是个孤儿,凡事赵初临都可做主,小莲出嫁后,也依旧留在清芷身边,和从前无异,至于成婚一切事宜,有潘嬷嬷操持,清芷也清闲一些。 正月初一,原本每年谭蓁蓁都会约着清芷去马行街看关扑,可今年她才生了孩子,虽说已经出了月子,但娃娃还小,她既想出门又放不下孩子。 而清芷这边,也不如往年清闲,来拜年的一拨接着一拨,她也实在是走不开,谭蓁蓁便也懒得出门了,只好邀了几个好友在府中玩乐,好在侯爵夫人喜欢热闹,和谭蓁蓁性子相投,这样的事情不用她怎么去做,侯爵夫人就先安排上了。 平南王府里,前头有赵初临和赵初秀待客,女眷便只有清芷来应对,但幸好以他们如今的身份,并不是什么人都见的,不然更要累。 除了跟随自家官人前来拜访的官中女眷,还有一些名门贵女专门前来拜见王妃,清芷在赵初临授意下,只收下了一小部分人的帖子,其中有赵国公和齐尚书家的姑娘,还有永宁郡主和怀安王的妻妹,这些人清芷从前也都见过,算不上熟悉,但还是能说上话的。 她们也都知道年节里忙碌,并不多打扰,基本是坐会儿就走,临近午时,门房上禀报英国公之女前来拜见王妃,赵初临第一反应就是不见,但清芷心知魏映容算是友人,无缘无故不见总说不过去,便道:“这可是在平南王府,你担心什么?年节里来拜年再正常不过,咱们故意不见才说不过去。” 赵初临也不是担心魏映容会做什么,魏映容心思深沉,才不会做什么明目张胆的事情,只是知道了一些事情后,他很难不拿异样的眼光去对待,何况要面对她的人还是清芷。 “好了,你快去忙你的,我自己能应对。”清芷将他推走,他要在这儿,指不定魏映容要看出什么的。 虽说赵初临也说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会警惕着些,但的确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什么,她还不愿就此与魏映容撕破脸。 “拜见王妃。”魏映容进了暖阁,恭恭敬敬行了礼,清芷虚扶了一把,她才又说道:“心想午前王妃这里定然忙碌,映容才没敢来打扰,拜年拜迟了,王妃可别见怪啊。” “你什么时候来都不迟,午前的确是见了一些人,但不过是应付,总是端着也累人,你来了咱们就好好说说话便罢了。”清芷让阿荇换过茶水,又盛了些新鲜瓜果,这个季节能吃到新鲜的瓜果可不容易,好些都是从南方一路加急运过来的。 “听闻老王妃身子不适,去西郊休养了?不然映容理应先去拜见。”魏映容淡淡说道。 清芷眼睫微颤,不动声色道:“母亲喜静,就连我们也不敢多去打扰,魏姑娘有这份心便够了,我会转告母亲的。” “说起来咱们两府在西郊的宅子紧挨着,等过些天我去西郊时,再去拜见老王妃也行,总归是个礼数。”关于平南王府的老王妃独自搬去西郊一事,并非没有闲言闲语,只不过普通百姓不关注也接触不到,有些闲话便只在贵人圈子里传两句。 冯兰若虽平日里性情孤傲,但也不是全然不通情理不见人的,依旁人对她的了解,她断然不会撇下赵初秀,独自去西郊休养身子,这其中指不定有什么内幕。 但平南王府里的消息,轻易传不出去,也没人敢去明目张胆地打听,只不过是猜测罢了,冯兰若搬去西郊这件事,可能与如今的平南王妃谢清芷有关。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两个人隐秘的小心思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两个人隐秘的小心思 有道是一个府里只能容得下一个女主人,老王妃强势,一直与谢清芷不对付,而谢清芷又至今无所出,被老王妃厌弃,与老王妃几度闹得不可开交,结果这才过了几个月,老王妃就被赶出了平南王府,不得不说谢清芷的确是有手段的。 自然这些都是旁人的猜测,魏映容知道绝不会这样简单,原想着在清芷这里套一套话,可清芷也绝非是蠢笨之人,又对她生了防范之心,哪会多说什么。 魏映容打听这个,并不是关心冯兰若,只是想知道清芷和冯兰若是否真的已是水火不容,或许,她可以从冯兰若那里下手。 “你有这份心,母亲定然欣慰,只是她一向喜静,为了休养特地搬去了西郊,就是为了静养,恐怕轻易不愿被打扰,自然魏姑娘可以去试试,但若是母亲真不肯见,魏姑娘也别见怪。” 魏映容连呼不敢:“拜见老王妃是映容的礼数,怎敢真的去打扰。” 清芷淡淡一笑,招呼她多吃些瓜果,前头散了一拨,赵初临遣人来问是否该用饭了,清芷明白赵初临是不想她与魏映容多待,才故意让人来问的,便顺势说道:“想必王爷是饿了,抓紧让厨房准备吧。” 大年初一的日子里,魏映容本也不好多待,听见他们要传饭,稍微坐了一会儿便离了。 出了平南王府,魏映容在门前站了片刻,因之前齐敏儿撞死在平南王府门前,正门这里被重新整修过,赵初临承袭爵位后,也稍微变动了些,和她印象中的样子已经差了很多。 她是两年前才注意到平南王府的,那时母亲跟她透露,官家欲给平南王府的三公子赐婚,选的便是她。 新帝登基,赵初临被委以重任,且当时老王爷迟迟不立世子,便有传言说世子之位会落到三公子身上,陛下信重又手握实权,多少豪门贵族都想攀这门亲,但他们似乎也都明白,赵初临的婚事,陛下心中早有主意。 纵观满汴京的权贵,能配得上他的姑娘不多,魏映容觉得,自己勉强算是一个,后来再宫宴上,陛下有意无意提起,又特地同英国公闲话了几句她的婚事,这意图便很明显了。 魏映容只记得,那时英国公府里,已经开始为她的婚事做准备了,虽然没有赐婚旨意,但一切大家心知肚明,可没过多久,就传出了赵初临与谢清芷定亲的消息,猝不及防。 除了知晓内情的几人,相信很多人都是云里雾里,陛下为此生了好大的气,还是老平南王和赵初临一同进宫请求,才平息了陛下的怒火,赵初临才得以迎娶谢清芷进门。 魏映容又静静看了眼平南王府的大门,才收回目光上了马车。 谢府里,前来拜年的人也不少,谢江诚圣眷正浓,家中又有一个老太太健在,一般前来拜年都会带着内眷去见老太太。 陛下欲笼络江南,对江南众臣大多优待,谢江诚打江南来,如今得陛下倚重,便是最好的证明,王家迁来汴京快一年了,陛下欲收拢王家在金陵的势力,能用得上的人只有谢江诚。 王文冰并非那些个纨绔子弟,虽比不得谢江诚的才名,但也绝非泛泛之辈,陛下欲培养成自己的势力,便时常让谢江诚与之接触,王文冰也懂陛下的意思,一方面他知道谢江诚是陛下信任之人,通过谢江诚,同样他也可以取得陛下的信任。 而另一方面……却是他自己的私心了。 他的娘子孙淑清与谢江诚的那一段往事,他是清楚的,并且成婚后他也与娘子开诚布公谈过,自家娘子的品行,他信得过,既然嫁给了他,就绝不会再与谢江诚纠.缠不清。 可人的心里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在作祟,尤其是他无意中现,娘子还留着谢江诚送她的梳子,梳子为何意,他太清楚,而娘子当宝贝一样压在箱底,他也的确心里很不舒服。 纵然隔日,娘子就亲自去还给了谢江诚,但心里那种隐秘的不安和怀疑,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相信娘子和谢江诚不会再有什么,可心里呢? 年少相知相许,成婚前的闷闷不乐,那样一个孝顺懂事的姑娘,也差点为了谢江诚不顾一切,王文冰又怎能不嫉妒。 婚后他与娘子相敬如宾,孙淑清不失为一个好妻子、贤内助,成婚三载,他们从未有过争吵,就算那次他看了那把梳子了,孙淑清也立马就告知了他梳子的来由,并未有丝毫隐瞒,且解释了留下梳子并非因旧情难忘,而是用不得丢不得,只好压在了箱底。 他们没有争吵,孙淑清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模样,他也吵不起来。 他就是想与谢江诚多接触一些,其实每次看到谢江诚待温婉的好,他心里都会放松又欣慰,作为一个男人,他看得出来谢江诚有多爱温婉,同时温婉也多在乎谢江诚。 大年初一这日,他算是奉旨来拜年,孙淑清在金陵时就与谢府有往来,于情于理都该来给谢家老太太请个安。 合安苑里,温婉陪在老太太身边待客,瞧着老太太和孙淑清熟络又亲热的模样,她到底有些不自在,也许老太太根本没有多想,甚至都已经忘了曾经那些事,在老太太眼里,孙淑清就像一个孙女一样,如今嫁做人妇,她该关心几句。 可温婉看在眼里,却又是很不一样。 孙淑清是那种长辈们很喜欢的姑娘,温和大方、谦逊有礼,看得出来,谢府里的人都很喜欢她,若当初她没有被父母先指婚,而是与谢江诚有情人终成眷属,必是琴瑟和鸣、家庭和睦。 不像自己,哪怕生了凤哥儿,依旧不得婆母的喜爱,又有那样拖累人的娘家。 这样的念头一旦开始产生,便会迅在心中滋长,从年前看到孙淑清与谢江诚从国子监出来那一幕起,每当王文冰前来谢府拜访,她就会想起,在心中愈演愈烈。 “二哥儿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吧?家中可有打算了?”老太太闲聊起孙淑清的二弟。 孙淑清浅笑回道:“年前来了信,说是要定下来了,估计今年就该成婚了。” 老太太满头花白,追忆道:“想起从前他跟在诚哥儿身后一丁点的样子,仿佛还在昨天似的,可如今你们都成家的成家、议亲的议亲,我当真是老了,老了。” “老太太精神矍铄,可一点都不见老,还和十年前一样。” “你这孩子,怎么也学得这样嘴甜,竟会哄人了。”老太太略嗔,眉眼间却满是笑意。 孙淑清忙说道:“这可不是哄人,不信您问问温大娘子,自己外孙女的话总该信了吧。” 若是平日,温婉自然顺着哄老太太高兴,可孙淑清一提她,她莫名就不想回答,低着头当做并未听见。 孙淑清稍微有些尴尬,好在谁都没有在意,老太太也没放在心上,只以为温婉是真的没听见而已,又与孙淑清闲聊了几句,才说道:“你比诚哥儿还早成婚,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姐儿,可要抓紧些了,听说王家公子并未纳妾,可见心里是只有你一人的,有夫君的宠爱固然是好,但总要生个儿子才稳妥些。” 孙淑清和王文冰如今只有一个女儿,她生女儿时难产遭了罪,王文冰心疼她,一直没有提要二胎的事儿,孙淑清想要夫君的体贴爱护,心中微微一暖。 老太太见她沉默,又连忙说道:“老婆子话多,你可别嫌烦。” 孙淑清回过神,摆了摆手:“老太太是没拿淑清当外人,才说这些话的,我又岂能不知,您的话我记下了。” “你是个有福气的,诚哥儿……”老太太突然打住了话头,而她这一顿,孙淑清和温婉都有些尴尬。 论亲疏,老太太自然是向着温婉的,可孙淑清这丫头她也很喜欢,方才一时没在意就说秃噜了嘴,忘了温婉还在一旁坐着。 温婉原本就万分不自在,这些时日她和谢江诚并未再谈论过这样的话题,一方面她也觉得是自己小气,计较起来没意思,另一方面她相信谢江诚,哪怕心里总是不痛快。 可今日老太太不经意的话,好似将她压在心里多日的不甘和不快都捅了出来。 孙淑清一见气氛不大对,连忙说道:“三哥才是有福气的,有温大娘子这样贤良淑德的人在身边,又有小凤哥儿那样乖巧懂事的孩子,才让人羡慕呢。” 老太太呵呵道:“你们都好,都很好。” 温婉默不作声,一颗心像被放在油锅里滚来滚去,她是万万不会在老太太面前甩脸色的,只能自己压着,而孙淑清那声“三哥”,仿佛在提醒着他们曾经是多般配的青梅竹马。 哪怕因种种缘由没有走到一起,少时的情意还在,他还是她的三哥,可她也还是他的淑清妹妹。 “王公子说想来拜见老太太。”使女在门外禀报。 老太太一听,知道他们男人家的事情谈完了,便笑道:“快快请进来。” 温婉站起身,门帘子掀开,谢江诚和王文冰一同入内。 第三百一十二章 给他做通房也愿意 第三百一十二章 给他做通房也愿意 王文冰先给老太太请安见礼,便径直在孙淑清身边坐下。 老太太这儿方才还有许多人,林意儿和谢清芥都在,现下就只有温婉陪着老太太待客了,谢江诚和孙淑清点头致意了下,老太太忙让下人上茶水,大概都是打江南来的,老太太瞧着也亲切。 温婉方才就坐不住了,王文冰和谢江诚才过来,一时半会肯定走不了,她是想好好把情绪压在心里,但有些心思一旦冒出头,怎么压都压不住,尤其是谢江诚和孙淑清就坐在她面前。 她知道是自己小气,明明觉得揪着以前的事情很没意思,又总是忍不住在想谢江诚和孙淑清从前的过往。 她这一走神,旁边的人说什么便没在意,直到见谢江诚凝眉望着她,她心里一沉,才恍惚间意识到方才好像是孙淑清同她说了什么,但不知为何,她没有说抱歉,也没有去问孙淑清方才说了什么。 屋里瞬间沉默了下来,还是老太太说了句:“做了母亲的人,孩子不在身边便总是心神不宁,凤哥儿有奶嬷嬷照看着,你不必惦记。” 温婉顺着台阶说道:“外祖母也知道,他一时也离不开我,我的确心里有些担心,怕他哭闹,我先去把他抱过来吧。” 老太太知道她想走,大概是自己方才说错了话,也没多说什么,温婉同王文冰和孙淑清告辞离开,出了合安苑,她才觉得松了口气,原本就尴尬的身份,还总是不可避免的要见面,次数多了果然是要出事的。 温婉不是不理智的人,她不想因为这样的事和谢江诚闹不愉快,平复了下心情,才往南苑去。 初一来来往往的人不少,谢江一家人原本在年前就该回金陵的,可因为谢兰一家要来汴京过年,老太太一挽留,他们便也顺势留了下来,实则还是想要给谢清芥攀门好亲事。 上一次赵初临在合安苑明确说了不纳妾,堵了老太太的后路,老太太知道让清芥入平南王府无望,便对谢清芥的婚事不怎么上心了,可谢江两口子着急啊,姑娘家到了年岁,婚事可拖不得。 拖着拖着成了大姑娘,就更不好找婆家了,但人的欲望一旦被放大,便再也看不上那些个小门小户了,之前老太太信誓旦旦让谢清芥入平南王府,谢江夫妻俩还以为老太太放话,是水到渠成的事了,如今哪还看得上旁的人家。 这不今日就给谢梅送了些好处,让谢梅带着去了平南王府,名义上是拜年,实则心里还打着原先的主意,清芷只听门房上禀报说三姑妈谢梅来了,还好一阵惊愕。 她是个晚辈,哪轮得到谢梅来给她拜年,直到看见谢梅身旁的谢江一家人,她才回过神来。 “应该是清芷去给叔叔婶婶和姑妈拜年的,怎么好让长辈们先来王府?可真是折煞我了。”清芷招呼着谢梅他们进屋。 谢梅来过平南王府不只一次,可每一次来,都惊叹于平南王府的华贵大气,谢江夫妻俩更是眼睛都直了,若是清芥真的能嫁到平南王府里来,可就有享不完的福气了。 “我们也是闲着没事做了,这才出来转转,这转着转着就转到平南王府来了。”谢梅笑着开口。 清芷下午好不容易得空歇一歇,这下又不得不应付,谢清芥依旧怯生生跟在她母亲身边,话也不多说,清芷摸不准她心里的想法,且上次自己明确跟她说了赵初临不会是她的良人,也不知她听进去了没有。 不过此刻看来,她听没听进去不知道,谢江夫妻俩这念头是还没消的,清芷就不明白了,赵初临都说了不会纳妾了,她们竟然还不死心? “芥儿,你三姐姐的茶水都凉了,还不快去重新换一杯?”谢梅使了个眼色给谢清芥。 谢清芥抬了抬眼眸望向清芷,才抬步,就见小莲抢先一步端过了清芷身边的茶碗:“有奴婢们在呢,哪能劳烦芥姑娘。” “不妨事的,做妹妹的给姐姐换杯茶水也是应当。”谢梅又道。 小莲哀求道:“三姑太太可饶了奴婢吧,若真让芥姑娘做这种事,我们家姑娘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谢清芥上前也不是,退回去也不是,还是她母亲柳氏呵呵道:“小莲丫头是个伶俐的,你家姑娘才舍不得你呢。” 小莲笑着福了福身,忙端着茶水退了下去。 清芷淡淡扫了谢梅一眼,瞧见她手上戴的金镯子眼生得很,此刻被她当宝贝一样戴在手腕上,该是收了谢江的好处了,不然这种出力的事,她才不会做。 “清芥妹妹快坐下,别一直站着,这要让外人知道,该说平南王府不知礼数了。”清芷浅笑。 谢清芥有些尴尬,她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原不想给人家做妾,但那日见过赵初临后,心道要是给他做个通房丫头也是愿意的,尽管她明白,这个家里的女主人永远也不可能是她。 谢江是男人家,不好说什么,柳氏便主动开口:“听说老王妃身体不好,如今可见好?” 冯兰若去西郊休养又不是什么秘密,清芷直接道:“婆母去了西郊休养身体,昨个儿吃年夜饭的时候精神还不错,但她一向喜静,不愿我们打扰,嘱咐到过了上元节再去也不迟。” “西郊的确幽静一些,不过老王妃一个人,恐怕也是孤单,你是做儿媳的,别让人说出什么闲话来。”柳氏看似好心提醒。 清芷多少也听了一些外人对这件事的看法,难听点无非就是说自己逼走了婆母,用尽手段,她和冯兰若原本也是相看两相厌,背点骂名也无所谓了,只要府里能相安无事就好。 “嘴是长在人家脸上的,要说什么闲话我也堵不住不是?”清芷微微一笑:“只要自家人不误会清芷,我又何必去管旁人,您说是不是?” 柳氏讪笑:“你说得也对,甭管旁人说什么,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柳氏一语双关,清芷如何听不出来,但也只是一笑作罢,可柳氏提到了冯兰若,还是让她心一沉,冯兰若终归是一个变数,他们只是想让她离开平南王府,并不是真的软禁她,她若想作妖,还有无数种可能。 现在赵初秀还没离开,冯兰若肯定不会有任何举动,如今柳氏都把主意打到冯兰若身上了,让清芷不得不防范着些。 谢江和柳氏见识过平南王府后,就更想把女儿塞进来,最好是让赵初临主动要了清芥,可如今看来这法子行不通,可如果能从老王妃那里下手,或许会容易得多,给儿子纳个妾的权力,老王妃总还是有的吧。 冯兰若独自在西郊,实则也一直关注着外头的事情,虽然她的一举一动赵初临也了如指掌,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大郎去了北方一去不回,旁的事情暂时没了心思,若大郎都不在了,她争抢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谢梅因收了柳氏的好处,帮着柳氏把谢清芥塞进平南王府,可还没等这件事成,温良的婚事再一次出了岔子。 和安大夫家的二姑娘殉情了,此事引起了好大的轰动,就连官家都听到了风声。 自然李二姑娘没死成,被及时救了下来,但救人的家仆都明白,李二姑娘那是真的抱了必死的决心的,如果不是有人恰好经过,她早就一命呜呼了。 要说李二姑娘为何突然殉情,还要怪和安大夫,年节里,李府和温府多走动了些,温家催婚事催得急,和安大夫怕温家反悔,就头脑一热,对6安使了些手段想逼他就范。 6安是个倔脾气,没想到脾气那么硬,硬生生被卸了一只胳膊还是没有松口,李二姑娘得知了此事,伤心欲绝,便做下了傻事。 可事情展成这样,和安大夫也很懵,他没想真的动6安,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而已,哪怕真的动手,最多让他受点皮肉之苦,不会这样严重,可去办事的人也不知是没领会他的意思,还是失了分寸,总之6安就成了这样了。 李府此事做的实在是过火,原本就因李二姑娘的婚事闹到了官家面前,现在又生这样的事,最害怕的竟然是和安大夫,6安再无权无势,大小也是个秀才,天子脚下公然行凶,他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这不李如珍殉情的事情一传开,和安大夫年节里就立马进宫请罪,官家是不愿管这样的闲事的,但这件事沸沸扬扬这么久,已经不只一次传进他的耳朵了,京官的风评也很重要,品性差的人如何能担重任。 “若是6家尊长都健在,你们彼此商量着退了婚,旁人都不会多说什么,如今你可倒好,见6安孤苦无依,将人欺负成这样,实在是过分!”皇帝赵炅到底是有些怒气。 和安大夫颤巍巍跪在殿中,只能不停说是无心之失,官家也懒得多说什么,只扔他一句话:“一个月之内把这些污糟事解决掉,不然就回家养老去吧。” 第三百一十三章 要平南王府赔门亲事 第三百一十三章 要平南王府赔门亲事 天子脚下公然行凶,且已经闹到了官家面前,只要6安追究,就算陛下不让和安大夫回家养老,他也总要付出点什么代价的。 温家和李家是否联姻,原本与赵初临无甚关系,但这事气就气在温家打着平南王府的名号娶亲,和安大夫也是想攀上平南王府和谢府,才想要和温家联姻。 为着此事,官家又在赵初临面前提起娶平妻一事。 “你那个大娘子也是麻烦,莫要被她拖累了。”成婚多年不但没有子嗣,还净惹些麻烦,赵炅还是有些意见的,平南王府的女主人,须得是英国公府那样的人家,能在功业上对赵初临有所帮助。 旁人说这样的话,赵初临都能反驳,可陛下这样说,他只能默默听着。 如今清芷的情绪好不容易稳定了些,母亲也搬去了西郊,没想到因和安大夫家的婚事,又扯到他和清芷身上,赵初临不能对着陛下说什么,只能把气出在和安大夫家。 回头就派人去了李府,告诉他们,哪怕与温家联姻了,温家是温家,平南王府是平南王府,没有半点关系,和安大夫一听平南王府的态度,心都凉了半截,兜兜转转费尽心思想攀上平南王府,结果人家直接断了后路。 李府一退亲,温家就急了,谢梅跑到老太太跟前哭闹,说清芷太绝情,毁了温良的好姻缘,老太太也是火大,以为都是清芷的主意,谢梅是清芷的亲姑妈,怎么会没有关系? “平南王府放出这样的话来,不是成心毁良哥儿的亲事吗?母亲,我到底是她的亲姑妈,她竟半点情分都不顾了!”谢梅眼高于顶,与和安大夫家的联姻眼看就要成了,却不成想竹篮打水一场空,以后再想给温良说亲事可就难了,上哪儿再去找那样好的人家。 且最主要的是平南王府放出这样的话来,但凭温家那个家世,莫说娶个官宦人家的姑娘,就是稍微有名望的商贾都不愿把女儿嫁过去,温良的品行多少也传开了些,像和安大夫这样丝毫不把女儿当回事的毕竟是少数。 “这事她的确做的过火,你有没有再去李府问问,看看亲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老太太生气归生气,可也知道,话是赵初临放出去的,不管背后是不是清芷的主意,说都说了,就算此刻把清芷叫回去骂一顿也于事无补。 再者老太太如今和清芷的关系又不如从前,真闹得僵了也不行,而且清芷也不一定愿意回来,为今之计,还是温良的婚事最为要紧。 谢梅脸色铁青,李府自身难保,哪还有什么回旋的余地,她嘟囔了声:“反正亲事是平南王府给弄没的,总要再给良哥儿赔个媳妇才是。” 谢梅越想越觉得事实就是如此,若不是平南王府放出那样的话,和安大夫也不可能说退亲就退亲。 老太太虽觉得平南王府是有责任的,但这事归根结底还在李府自己身上,李二姑娘原本的婚事都没解决好,就忙着攀另一门亲,结果闹出这么多事来,惹得一身骚。 “照我说,那李府也不见的是多好的人家,婚事没就没了,再给良哥儿重新寻一个,也不是非他们李家的姑娘不可了。” 老太太说的轻巧,谢梅撇了撇嘴:“哪就那么容易了。” 温良从前出过事,谢梅心里跟明镜似的,好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嫁进来,像李家这样的情况,是再也没有了。 谢梅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离了谢府就直奔平南王府而去,前两天才为了谢清芥来了一趟,没过几日就又跑来王府,清芷心里犯嘀咕,又不能不见。 哪成想谢梅进了院子,还没见到人影就骂道:“温良他再不好,也是你表哥,你不说为他点好,反而成心毁他的婚事,我们温家是招你惹你了?” 清芷迎出屋子,满心莫名其妙,眉头蹙了蹙问道:“姑妈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李府退婚了,你知不知道?” 这件事清芷还真不知道,赵初秀就要离开汴京,正月里原就忙碌些,清芷这两日又要忙着打点,没闲心去理会外头的事,但李二姑娘殉情她倒听过一嘴,当时还唏嘘不已。 清芷以为李府退亲是因为李二姑娘殉情,便说道:“姑妈不要生气,那个李二姑娘做到这种地步,就算温良表哥真娶了去,也不是桩好姻缘,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了李二姑娘,还有别家的姑娘不是。” “你倒是撇得干净,要不是你跟三姑爷吹枕头风,三姑爷会平白无故放出那样的话来?说什么温家是温家,平南王府是平南王府,并无关系,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有我们这样的亲戚,给你们丢脸了是吧?” 谢梅什么事都可以不在乎,唯独温良的事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儿子的婚事说没就没了,她找哪个说理去! 清芷越听越糊涂,怎么听三姑妈这意思,是赵初临说了什么才让李府退亲的?可她了解赵初临,平白无故,他不会去干涉这样的事,一开始他就知道和安大夫想把女儿嫁给温良是为了攀上平南王府,可当初李二姑娘私奔寻死,赵初临都不曾多说什么,如今怎么突然插手了?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事说不出话了?”谢梅嗤笑:“你们平南王府的确高贵,我们高攀不上,但人是要讲良心的,谢府将你养这么大,风光送你出嫁,如今平步青云当了个王妃,就可以不把娘家人放在眼里了?” 谢梅打一进院子就骂骂咧咧不停,清芷尊着她是长辈能忍就忍,可也不能由着她平白指责。 说白了,温良能有这门亲事,也是因着平南王府,如今婚事没了,她可不欠温家什么,别说她不知道赵初临做了什么,就算她早就知道,也只会觉得做得对。 平南王府有温家这样的亲戚,都是因为自己,清芷可不愿因自己的原因给赵初临带去什么麻烦。 清芷觉着廊下风大,便转身进了屋子,轻飘飘说道:“姑妈也说了,是谢府将我养这么大,可不是温家。” “你这小贱……”谢梅盯着清芷的背影,才要开口骂,就被一个厉害的婆子瞪了一眼,她硬生生将脏话咽了回去,清芷如今贵为王妃,就是老太太也不能随口骂她什么,更别说是谢梅了。 若真不顾亲戚间的情分,治她一个不敬王妃的罪名,她可要吃不了兜着走,谢梅咽了口唾沫,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可是你的亲姑妈,你爹爹的亲妹妹,哪怕你嫁出去了,也别想和我们脱了关系。” 清芷接过阿荇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大口去了身上的寒气,才开口道:“血缘不血缘的,谁都否认不了,但若有人打着平南王府的名号做些什么,或想谋求些什么,是万万不行的,王爷一人维持王府生计实在不易,我不能拖他的后腿啊。” “谁给你们拖后腿了!”谢梅也跟着进屋,清芷拐着弯骂她,别以为她听不懂,“你们明知道李家想嫁女儿到温家,就是为了能和平南王府沾点边,可你们放出这样的话,不就是成心的吗!” 清芷望了眼跟在她身后进屋的谢梅,扯了扯嘴角:“原来三姑妈一直都知道这门亲事是怎么来的啊。” 既然都心知肚明,还怎么好意思来责怪平南王府,当初亲事谈得好好的时候,也不见谢梅来感谢,如今婚事没了,反倒都是平南王府的过错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谢梅可不管这些,冷哼了声:“婚事是你们弄没的,良哥儿年纪不小了,有桩合适的婚事也不容易,你们把婚事搞黄了,总要赔他一门亲事的!” 清芷瞪大了眼睛:“姑妈这是什么意思?” “良哥儿的婚事,就交给你们了,要求不高,不比李府差就是了。” 谢梅说得理所当然,清芷实在想笑,可又笑不出来,温良那样的人,还想找个不比李府差的大娘子,简直是痴人说梦,再者这和平南王府有什么关系,怎么就被赖上了? “姑妈说笑了吧?天底下还有做妹妹的负责哥哥婚事的?”简直闻所未闻。 “并不是做妹妹的负责哥哥的婚事,而是你们搞砸了良哥儿的姻缘,总要负责吧?” 谢梅脸皮有多厚,清芷早就见识过的,她真赖上了,清芷怎么跟她说都说不通,“姑妈想必心里也明白,温良表哥是犯过事的,又和李二姑娘闹这一出,恐怕这一时半刻,很难再有何事的亲事了。” “这可是平南王府,有多少人想和平南王府联姻都没门路?你若诚心帮你表哥,婚事并不难。” “温良是温家的人,他姓温不姓赵。”清芷提醒。 谢梅索性硬着头皮说道:“可他是你的亲表哥,当初和安大夫想嫁女儿,不也是这个原因?关键就看你和三姑爷对良哥儿的态度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撕破脸 第三百一十四章 撕破脸 绕来绕去,还是要扯上平南王府,赵初临放出那样的话,就是想和温家这样的亲戚撇开关系,谢梅还上赶着来贴,甩都甩不掉,清芷总算能明白温婉的心情了,摊上这样的娘家,真是上辈子造了孽。 “姑妈,您以为这平南王府是我说了算的吗?我如今自身难保,您又不是不知道。”之前谢梅就为了温良的婚事来平南王府找过清芷,让清芷去李府说和说和,赶紧把婚期定下来,如今温良和李二姑娘的婚事黄了,又来让清芷重新给他寻一门亲。 清芷简直是哭笑不得,谢梅好意思开这个口,她都不好意思听。 “老王妃不是都离开了吗?三姑爷为了你连亲娘都能舍弃,你再说什么自身难保的话,谁能相信?”冯兰若搬去西郊,明眼人都知道没那么简单,平南王府偌大的府邸,人口又不多,怎么就不能休养了?非得跑到西郊去? 清芷心里一下子堵了一口气,顾不得长辈不长辈的了,冷声问道:“姑妈这些话是从哪儿听来的?” 清芷的目光实在太过凌厉,让谢梅很是一愣,印象中,谢清芷虽不像谢清菡一样总是唯唯诺诺,但在长辈面前,也是从不敢高声的,后来嫁人后虽然渐渐露了本性,但也不曾这样冷脸过。 谢梅是欺软怕硬,以清芷如今的身份,真要硬着来,谢梅也是不敢的,遂悠悠说道:“好像是听过一嘴,不记得了。” 清芷脸色微沉:“姑妈听旁人说这样的话,就该立时撕烂了她的嘴,什么污蔑的话也敢传,真当平南王府是佛爷性子?” “难道不是如此?老王妃离开,真的与你无关?”谢梅不大相信。 清芷胸膛起伏不定,气道:“旁人说这样的话也就罢了,姑妈也这样说,是想让清芷背一个不敬婆母的罪名吗?” 清芷真的生了气,谢梅就不大敢乱说什么了,“我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有别的意思。” 小莲端起茶杯送到清芷面前,劝她消消气,清芷才勉强喝了一口,谢梅有些坐立难安,温良的婚事还没有指望,可别因别的原因彻底得罪了谢清芷。 她虽然瞧不上清芷,可架不住清芷嫁得好,该低头总要低头的,谢梅富态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旁的事暂且不提,你表哥的婚事你可要上上心啊,他年纪不小了,可不能再拖了。” “温良的婚事到底是怎么没的,姑妈心知肚明,6公子如今还躺在病榻下不了床,这笔账又该怎么算?”清芷挑了挑眉,淡淡说道。 谢梅心猛地一跳,不可思议望着清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账?和我们什么相干?” “和安大夫只是让人吓唬吓唬6公子,怎么就失手了呢?就算再没有分寸,也不至于就把人家胳膊给砍了下来,这背后是谁买通了行凶之人下的手,难道还要我提醒姑妈吗?” 谢梅身子一晃,后退了半步,堪堪稳住身形后结巴道:“你、你胡说什么?我半句都听不懂。” 听不听得懂,清芷并不在意,这件事才出时,赵初临就查了查,可很快就查到了温良身上,温良是个没头脑的,做事不知道遮掩,这事赵初临能查到,旁人自然也能,和安大夫只是自顾不暇,一时没回过神。 等他知道这都是温良坏的事,别说结亲了,报复的心思都会有。 “姑妈,人在做天在看,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和安大夫被官家盯着,正愁不能脱身,若到时候将温良推出去顶着,说句难听的话,那也是温良自己活该啊。”6安多无辜,原本就该是自己的姻缘被硬生生拆散,为了所爱之人坚决不低头,反倒落了个这样的后果,温良多歹毒的心思,才能买通了人往死里整6安。 谢梅不是不知道这事,但她是事后才知道的,李二姑娘殉情后,事情闹得大了,温良怕牵连到自己,这才把事实告知了谢梅,行凶之人原本就是和安大夫找的,温良给过好处后,事后又有厚礼,那些人并未跟和安大夫透露半句。 谢梅问过之后,便让温良把事情烂在肚子里,跟谁都不准再提,可如今就被清芷这样放在明面上讲了出来,谢梅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但她还是咬着牙不肯承认:“他是你的亲表哥,什么活该不活该的,亏你说得出来,6安那才是活该,一直肖想不该想的人,被对方父亲教训了教训,与良哥儿什么相干?你难不成想把脏水泼到他的身上去?” “事实如何便是如何,何必要旁人再去泼脏水,姑妈不承认也罢,我也权当不知道,但温良的婚事,我无能为力,姑妈以后休要再提,不然我可不能保证哪天说露了嘴,会有什么后果。” “你在威胁我?”谢梅恨得牙痒痒,谢清芷竟然威胁她! 清芷摇了摇头:“不敢威胁姑妈,只不过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这个麻烦是谁,谢梅听得出来,此刻她真想活剐了谢清芷,可她什么都做不了,若在平南王府里对王妃动手,恐怕她手才抬起来,就被送进大狱了。 “你也知道你喊我一声姑妈,便当真如此绝情?” 是啊,她喊谢梅一声姑妈,她们本该是很近的血缘,清芷冷笑了声,这样的话说出来多么讽刺,“我绝情?罢了,我原也没指望姑妈会替我想一想,只盼着从今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安生过日子罢了。” 清芷冷淡的模样,谢梅是真的没了法子,硬的软的她都试了,谢清芷就是不肯帮忙,她生气归生气,但也没胆子真撕破脸,“哪个不让你安生过日子了?你表哥……” “姑妈。”清芷轻轻开口打断:“日后不论做什么,千万不要再打着平南王府的名号了,王爷也说了,温家是温家,平南王府是平南王府,我的娘家是谢府,和温家什么相干?谢府都尚且没有打着平南王府的名号谋求什么呢。” 清芷的话不好听,谢梅是忍了又忍,她不想撕破脸,是因为不愿失去平南王府这门亲戚,可清芷不在乎,她巴不得甩掉谢梅这个极品亲戚。 “所以,你是想撕破脸了?” “不然呢?姑妈以为如何?” 谢梅嗤笑:“你也终究不藏着掖着了,我是你的长辈,你的亲姑妈,你的礼数和教养都去哪儿了?嫁到平南王府,平南王府真是骄纵着你越没有规矩了。” “我的礼数和教养也不是人人都受得起的。”温婉是谢梅的亲生女儿,都能彻底舍弃,清芷还怕什么,像谢梅这样的人,多牵扯一日就多一日的麻烦,还不如就此撕破脸,以后落个清静。 “小莲,送客。”清芷给小莲使了个眼色,又对着谢梅说道:“以后姑妈也不必再来了。” “你……”谢梅指着清芷,张口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看清芷这架势,她要不走,就是打出去了,她再怎么说,也是清芷的姑妈,是谢华的亲妹妹,老太太的亲生女儿。 便是不看僧面看佛面,谢清芷都不该这样对待自己!谢梅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冒,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瞪着清芷的眼里似要喷出火来。 清芷知道她从前总是打温婉,时刻防范着,又有阿荇和小莲一左一右在谢梅身边,谢梅便是怒火攻心真想动手,也碰不到清芷的衣角半分。 “好啊,好啊,真是有能耐,昔日的三丫头真是了不得了!”谢梅一把甩开小莲的手,冷声道:“做什么!我自己会走!” “姑妈走亲侄女家,是被赶出来的,说出去不怕被人笑话吗?” 清芷不理会她说什么,也不管世人会怎么传了,反正不管她做什么,总不会传她的好话,她何不自己自在些,赵初临总说她在乎的太多,这么些年被老太太欺负,被谢清蕊欺负,如今一个嫁出去的姑妈也来欺负她。 清芷如今又不是她一个人,她身边站着的是她的夫君,身后靠着的是平南王府,便是不为自己着想,她也要为赵初临和平南王府多想想,她虽然做不到像温婉那样,只有夫家没有娘家,但似谢梅这样的亲戚,能舍还是尽快舍了吧。 温良从前能当街调戏良女入了牢狱,如今能让人卸了6安的胳膊,以后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谢梅不分是非,只会一味纵容儿子,出了事就全推到旁人身上,从前是三哥哥谢江诚,如今是平南王府。 若真和这样的亲戚再有往来,麻烦事只会越来越多。 谢梅离走出平南王府的大门,脸上始终火辣辣的,再没脸没皮的人,也会有羞耻心,她几乎是被清芷赶出来的,不管怎么说,她终究是长辈,怎么会受得了。 心中窝火,竟不管不顾,一屁股坐在了平南王府门前哭了起来,门房上听见动静出来看时都傻眼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糊涂的母女 第三百一十五章 糊涂的母女 青天白日的,在人家府门前哭像什么样子! 且这可不是别的地方,这是平南王府门前啊,行人路过忍不住驻足,有认出来的,喊道:“这不是温家的大娘子吗?平南王妃的亲姑妈,怎么在这儿哭了起来?” 谢梅不理会旁人,一个劲地哭,那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驻足的人越来越多,有看热闹的,也有上前询问的,只不过谢梅一句话不说,她原本只是想让谢清芷难堪,可越哭越伤心委屈,温良的婚事彻底没戏了,以后就算要娶,也不过是那些个小门小户家的姑娘。 她当初费尽心思搬来汴京,谢府指望不上,平南王府也指望不上,她到底图什么啊! 门房上见动静闹得大了,连忙去通知王妃,清芷也没想到谢梅临走还来这么一出,便在小莲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府门前被为了个水泄不通,谢梅到底是王妃的亲姑妈,门房上不能赶,也不敢做什么,瞧见小莲姑娘出来,顿时松了一口气,迎上前去:“才从府里出来就这个样了,这么多人瞧着,可如何是好?” 亲姑妈在自己侄女门前哭闹,谢梅是不要脸面的,可平南王府还要啊。 小莲望了谢梅一眼,又环视了人群,才抬步走上前去,谢梅停止了哭声,望着小莲出来也有点懵,她不过是想恶心一下谢清芷,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驻足不前。 她知道真惹急了平南王府,不会有她的好果子吃,才要爬起身,就听小莲委屈叹道:“三姑太太,我们家王妃说了,不管您如何责备她,她都不能为了温良表少爷徇私枉法,表少爷买通行凶之人,致使6安公子重伤一事,平南王府实在无能为力,国有国法,陛下自有圣裁,您就算再怎么哭闹,平南王府也绝不能枉顾纲纪。” 谢梅身子僵住,原本是半蹲在地上的,现下直接扑通一声坐了下来,人头攒动,互相交耳,听小莲说这样的话,不禁窃窃私语。 和安大夫家的二姑娘因6安公子殉情,闹得人尽皆知,且李二姑娘与温家公子的婚事,沸沸扬扬也传了许久了,如今6安被人暗害,都道是和安大夫所为,原来其中还有内情啊。 这温家大娘子竟是为了儿子来平南王府求人情的,人家不应就在人家府门前哭闹? 谢梅环视了眼四周,脸上更是烧得火辣辣,她一骨碌爬起来,指着小莲气道:“你胡说些什么!你们这是栽赃陷害!” 小莲说完了自己该说的话,便不吭声了,规规矩矩立在一旁低着头,任谢梅怎么谩骂都无动于衷,门房上怕小莲吃亏,一直护在她左右,谢梅自己骂得累了,又无法忍受围观群众指指点点的目光,终是推开人群离了。 小莲这才对着众人说道:“原是平南王府的私事,让大家看笑话了,都散了吧。” 百姓原本就是看谢梅笑话的,人都走了,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在平南王府门前久留,且小莲面上虽和气,按语气却不容置疑,如今平南王府是新王妃当家,小莲姑娘的话也更有分量。 谢梅来平南王府这一趟,赚了个没脸还把儿子搭了进去,这样的消息一传出去,估计不用半日,和安大夫就要去找温家的麻烦了,谢梅不敢回家,转身就去了谢府。 日落西山,老太太年纪大了睡觉也早,天才擦黑就躺下了,谢梅来时老太太才将将睡着,邹嬷嬷在外室拦了拦,说道:“已经睡下了,姑太太不如明日再来?” 谢梅从前有事没事就爱往谢府跑,老太太喜欢女儿在身边,邹嬷嬷以为谢梅还是和往常一样,只是回来看看老太太,且午前才来过的,便拦着没让进。 可谢梅心里窝火又害怕,去了平南王府这一趟,连累了温家不说,还白白让人看了一场笑话,谢清芷实在是过分,丝毫不念及骨肉亲情,她咽不下这口气,又实在没有法子,除了老太太,她不知道还能找谁。 “嬷嬷体谅,并非我要扰了母亲休息,实在是出了大事,不得不来找母亲,您还是去通禀一声吧。” 女儿是老太太的心头肉,邹嬷嬷心里明白,又见谢梅实在是急切,便进了内室喊老太太,老太太浅眠,又才躺下本就没睡沉,还不等邹嬷嬷靠近就自己醒了过来。 邹嬷嬷低声道:“三姑太太来了,看那样恐怕有急事求您。” 谢梅今日是从谢府离开,直接去了平南王府,老太太是知道的,一联想便知她是在清芷那里碰了壁,老太太微微一叹:“早就说了让她不要去,良哥儿的婚事找清芷有什么用,哪个会管。” 老太太嘴上嫌弃着,但女儿来了还是要见的。 谢梅在外头坐立难安,瞧见母亲被邹嬷嬷扶着出来,连忙迎上前去,哭道:“母亲救命,救救良哥儿吧。” 被谢梅突如其来这一哭,老太太一怔,旋即大惊道:“良哥儿怎么了?” 谢梅抱着老太太的胳膊,哭得很是伤心,将温良买通行凶之人下重手的事说了,老太太缓了片刻,气道:“他是作死了吗!什么样的事情他都敢做!这可是在天子脚下,6家公子好歹是个秀才,和安大夫都尚且只敢让人教训教训他,不敢真的下重手,他倒好!作孽啊!” 怎么都没想到,6安遭了此难,竟是温良所为,老太太一把甩开女儿的手,这些年她替女儿和外孙擦了多少次屁股,他们还是不长记性,纵的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谢梅还能指望谁,母亲推开了她,她还是立马贴了上去,“求母亲救救良哥儿吧,女儿也是走投无路了,谢清芷那个死丫头这样绝情,这件事就是她透露出来的,她是成心不让温家好过啊。” “她透露出来的?”老太太半信半疑,“你不去惹她,她平白透露这些话做什么。” 便是为着温婉,清芷都不会主动找温家的麻烦,老太太心里还是清楚的,但她还是有些生气,谢梅是做姑妈的,不论有什么过错,当小辈的还真就一点情面都不讲,实在是让人寒心。 谢梅想到谢清芷将她赶出平南王府时的样子,就恨得牙痒痒:“他们两口子实在是过分,赵初临毁了良哥儿的婚事,清芷那小贱人又将良哥儿逼到绝路上,母亲,良哥儿可是您的亲外孙,您不能不管啊。” 老太太打从年轻时,就对小女儿偏爱,最是受不了她哭闹,缓了缓心绪问道:“这样的事,你让我怎么帮?我有什么法子?” “谢清芷是指望不上了,但还有诚哥儿,他若肯出面调和一下,李府和6安,肯定就不敢追究了。”谢梅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她今日和谢清芷撕破了脸,想要再让谢清芷帮忙,是没戏的,但谢府还出了个谢江诚。 原本和安大夫想与温家联姻,就不单单只是平南王府的缘故,谢梅这棵大树,也好乘凉。 “6安那里倒是好说,他要想追究早就追究了。”老太太想了想,说道:“行凶的人是和安大夫派去的,6安要追究的话,李府也跑不了,可他为了李二姑娘,至今也没说要追究,估计能私下里调解,就看和安大夫怎么做了。” “那李府那边呢?”谢梅着急问道。 老太太一叹:“李府被良哥儿这样一搅合,算是吃了个闷亏,听说官家都介入了此事,他正愁甩不开锅,怎么肯轻易罢休?” 其实谢梅不是不知道,不然她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可听老太太这样一说,她心还是又凉了凉,紧紧抓着老太太的手腕求道:“让诚哥儿去,他现在得官家倚重,有本事的。” “诚哥儿自然是有本事,但为着良哥儿,他未必肯出手。”老太太脸色沉了沉。 “母亲的话,他不敢不听的,求母亲救救良哥儿,他若有事,女儿也活不成了。” 老太太听不得她说什么活成活不成的话,瞧着女儿哭得泣不成声,终究是不忍心,“罢了,良哥儿是婉儿的亲哥哥,这个忙他是一定要帮的。” 谢梅一听这话,心就定了,有老太太出马,由不得谢江诚不同意。 “那母亲可要尽快,谢清芷那丫头丝毫情面不留,话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的,李府肯定很快就得了消息,此事可拖不得啊。” 老太太一看天色,哼道:“就是再快也得明日了,现下晚了,此事还须得和诚哥儿好好说道说道,我且要想一想的。” “母亲垂怜,良哥儿就全靠母亲相救了。” 以谢江诚如今的名望地位,想让和安大夫自己抗下不再追究并非难事,但官场上的人情最是难还,此次这样大的人情一旦欠下,以后和安大夫让谢江诚帮什么忙,若是有违礼法道义,谢江诚是帮还是不帮? 可老太太和谢梅不想这么多,这对糊涂的母女,自私冷漠如出一辙。 第三百一十六章 护犊父亲 第三百一十六章 护犊父亲 谢江诚如今尽量避着温家了,虽说原本也没什么交集。 最近温家和李府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温婉就提醒过他,莫要过问和干预,就算谢梅找到他,也一定不要硬撑什么,他躲着躲着,麻烦还是找上门了。 老太太一大早就把他喊去,他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诚哥儿,他是你的亲舅哥,你不帮他,谁还能帮他?”老太太好言相劝。 谢江诚是很怕老太太的,但这种怕并非是怕她这个人,可是怕她的糊涂,老太太明明是一心为了谢府着想,可偏偏总爱做糊涂事,偏心自私不明事理,可她是这个家的尊长,人人都要敬着她,实在是令人头疼。 谢江诚的沉默,让老太太心里很没底,她又接着说道:“这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是?那些人原本就是和安大夫派去的,也不算冤枉了他,只是良哥儿让事态变得更严重罢了,反正婚事是指定吹了,若是能从此靠上谢府,他何乐而不为?” “祖母倒是挺会为他着想。”谢江诚淡淡说道。 老太太讪笑:“这不都是为了良哥儿嘛。” “那祖母可曾为孙儿想过?”谢江诚反问。 老太太一怔,显然不是很明白他这句话,谢江诚叹道:“要我出面容易,可从此便欠下李府一个大人情了,祖母可知,官场上的人情最是不能欠,官场如战场,稍不留神便会粉身碎骨,以和安大夫之品行,孙儿若真跟他有什么牵扯,日后的麻烦事必不会少。” 一个温家就够谢江诚头疼的了,幸亏自己的大娘子识大体,也和娘家断的干净,如今又平白扯进来一个李府,以后真出了什么事,谢江诚找哪个说理去。 “哪就这么严重了,官家如此信重你,你和三姑爷又是至交,他如今贵为平南王,你的亲妹妹是王妃,这样坚固的依靠,你还那般小心翼翼做什么?” “伴君如伴虎,祖母何以不明白这个道理?我与临之之所以几十年交情不变,那是因为我们从不会成为对方的拖累,官场之上我们相互扶持,可靠的也只是自己,我是如此,延清亦是如此,不论临之是何等身份,我们从未想过要因此谋求什么。” “他是你的亲妹夫!你们自是与旁人不同的。”老太太想不明白,清芷嫁给了赵初临,赵初临如今可是谢府的姑爷,帮衬谢府不是应当的嘛。 谢江诚凝眉:“就是因为他是我妹夫,我更不能连累了他,也连累了清芷。” 老太太把自己牵扯进去还不够,还想出了事有平南王府托着,清芷已经够难了,娘家帮不上忙也就罢了,还总想着谋求些什么,谢江诚一想到这个自小就被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的妹妹,心里便更加不满。 “如果不是临之待三妹妹情深,就是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麻烦事儿,换做别的夫家,清芷不知早被休了多少次了。”从最初给温良谋亲事,到后来谢家族老去倚老卖老,还有老太太想把谢清芥塞进平南王府,如今谢梅去平南王府哭闹。 清芷在那个府里,能依靠的只有夫君的情意,老王妃处处刁难,又因至今无所出被多少人冷眼等着看笑话,她的处境尚且艰难,老太太丝毫不为她着想,反而一盆盆冷水往她身上泼。 谢江诚每每与温婉提起清芷,都忍不住心疼,原以为嫁得如意郎君,清芷就算苦尽甘来了,谁想到还有那些个祸事在等着她。 老太太明白他们兄妹情深,如今有事求着诚哥儿,便顺着他说道:“这次你岳母去平南王府可不是我要她去的,清芷将她赶出来,我不是也没说什么嘛,我知道清芷不容易,以后多顺着她些就是了,至于平南王府是否帮衬,且凭三姑爷和清芷的心意吧。” 老太太这样说,实则心里是有底的,清芷舍不下谢府,这毕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只要她的父亲和兄长都在,她就不可能舍弃娘家,说句不中听的,谢府若真出什么事,清芷不可能不帮衬。 “这次良哥儿的事儿,平南王府说话指定更有分量,可我也是不愿麻烦清芷让她为难,这才找你过来,良哥儿是婉儿的亲哥哥,就跟你和清芷是一样的,若是你有什么麻烦,清芷也绝不会袖手旁观不是?” 老太太竟然拿温良和他相比,谢江诚道:“温良是怎么待婉儿的,祖母您不是不知,今日就是婉儿在这儿,也绝不会允许我插手此事,祖母您若真心为了谢府着想,就不要管这件事了。” “我不管,难道再眼睁睁看着良哥儿出事?”老太太狠不下心来,撅着嘴闷声说道:“我怎么不是真心为谢府着想了?你不必拿谢府压我,这件事充其量不过是你欠下个人情罢了,你如今身处高位了,拉不下脸了。” 老太太阴阳怪气的话,听在谢江诚心里很是难受,不论这些年老太太做过多少糊涂事,可对待他这个孙儿,一向都是极好的,这也是为什么谢江诚格外痛心的原因。 “相比整个谢府,孙儿的脸面不值一提,可祖母怎么不明白,谢家所有人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今日欠下和安大夫的人情,何尝不是谢府的债?6安公子尚在病榻,李二姑娘亦是险些丧命,他们不无辜不可怜吗?祖母只一味心疼温良,那被他伤害的人呢?” 老太太眼神闪躲,孙儿的句句逼问,也让她觉得很没脸,可能怎么办,眼门前的人都还顾不过来,她怎么去顾及旁人? “你就说你帮不帮吧,不必扯些没用的。”不出意外,和安大夫今日就该去温府闹事了,老太太知道不能再拖了。 谢江诚微微阖目,他知道这一拒绝,老太太指定又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搅得阖府里不得安宁,但他不能答应,才要开口,就听门外一声愤怒的声音传来:“她又去平南王府作什么妖?是瞧见清芷好欺负吗?” 老太太身子一震,她最是拿这个暴躁的小儿子没办法,听见谢华的声音,就立刻别过脸去。 谢华进了屋子,没瞧见儿子也在,直接对着老太太说道:“母亲,昨个儿小妹又去平南王府做什么?还在平南王府门前哭闹,她是成心不让清芷好过是不是?” 老太太瞪着他:“你来我这吼什么!要耍横去温家耍去!” 谢华嘟囔道:“她一向有母亲你撑腰,去平南王府还不是母亲授意?因着老王妃搬走一事,外头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了,清芷从未回来抱怨哭诉过,自然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用,帮不上她什么忙,可咱们总不能再去给她添堵吧?” 为着照顾妻子的情绪,谢华对清芷这些年一直没怎么上心,原本就觉得亏欠了女儿,他也尽量不给女儿惹麻烦,可架不住旁人去祸祸! “你瞧瞧你说的是什么话?她一个大活人我能拴着她?她要去平南王府,关我什么事,谁给清芷添堵了?你们总说我给清芷添堵,可你们想想,咱们当初风光送她出嫁,她倒是嫁入高门了,可也没为娘家谋什么好处吧?”跟养了个白眼狼似的,让她帮点小忙都推三阻四的。 谢华嘴一抽,哼了声:“母亲怕不是忘了清芷往回拿了多少钱财,西大街那间铺子每个月光毛利如今都有好几百贯了,为了这件事,她还差点和三姑爷闹僵,您怎么不记人家的好呢?” 老太太老脸一红,又是羞愤又是气恼:“她不过是给了点钱,你就记到现在,那当初她出嫁时,谢府少给了吗?把她养这么大不需要花钱啊?” 谢华才不愿和老太太掰扯这些,养个闺女还是算得这么清楚,搞得像是个外人似的,他背过身去,一打眼才瞧见谢江诚竟一直站在身后,愣神道:“你什么时候来了?怎么也不吭声?” 谢江诚尴尬道:“一大早就过来了。” 父亲一进来就气冲冲奔到老太太面前,哪有他开口的份啊。 “该去办差了,你还在这儿干嘛?”谢华疑惑问他。 谢江诚顺势言道:“来给祖母请个安就要走了。” 谢华点了点头,老太太见谢江诚要离开,哪能就这么让他走了,良哥儿的事拖不得,要真出了事,可真是要了女儿的命啊,她急忙喊道:“你站住!如今我是吩咐不动你了是吗?让你为良哥儿说句话就那么难?今日你若不去找和安大夫求这个人情,以后就再也不必来给我请安了!” 老太太说这么狠的话,谢江诚就无论如何也不会扭头就走的,他转身望向父亲。 谢华一脸莫名,皱眉道:“生什么事了?温良又怎么了?” 谢江诚低声跟父亲解释了两句,谢华的火爆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欺负完清芷还不够,又让江诚去欠人情,是我们二房欠她了温家吗?母亲这样做,未免太偏心了些!” 第三百一十七章 谢华去温家受了伤 第三百一十七章 谢华去温家受了伤 原本谢华只知道谢梅去平南王府闹了一场,就气得够呛,如今倒好,温良作死犯下这样的过错,凭什么又要江诚去收拾烂摊子! “母亲怕不是糊涂了吧?您到底要纵容他们到什么时候!” 老太太被儿子一吼,气得浑身颤:“良哥儿纵然有错,该打该骂就是了,可也不能袖手旁观吧。” “这事没得商量!”谢华甩了甩袖子,背过身对着谢江诚说道:“时辰不早了,赶紧办差去吧,别再耽搁了。” 老太太站起身,一手抓着邹嬷嬷,一手指着儿子:“良哥儿是你妹妹的命.根,你当真见死不救?” “是他自己作死,赖不得旁人。”谢华知道老太太的脾气,不闹得阖府不得安宁她是不会罢休的,温家一家都是能惹事的,谢梅先去给清芷找事儿,又来麻烦江诚,难道就他的一双儿女合该被欺负吗? 谢华咽不下这口气,又知道和老太太根本讲不明白,索性说道:“当初小妹一家要来汴京时,我和大哥就不同意,母亲偏不听,现下惹出事来了,又要谢府去给他收拾烂摊子,我倒要去问问,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瞧见儿子要走,老太太蹙眉问道:“你要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温家!” 平南王府里,清芷才与赵初临一同用过早饭,提起了昨日那场闹剧,赵初临心疼道:“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回来再解决,何必与她硬碰硬。” 虽然谢梅不一定真敢动手,可那种人逼急了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就清芷那小身板,赵初临怎么能放心。 清芷笑道:“还有阿荇和小莲呢,你紧张什么,我若不与她撕破脸,以后还指不定有多少麻烦,这样的事,我做总比你做好。” “你我夫妻一体,都是一样的。” 望着他认真的模样,清芷想,大概不管过了多少年,只要一眼,这个男人总会让她心动,儿时的临之哥哥,再相见时的赵三公子,如今她的夫君,他似乎一直没有变。 总是如一颗璀璨的明珠,照耀着她周身的黑暗。 “你再这样看着我,我会舍不得离开的。”赵初临打趣儿。 清芷羞赧,推了推他:“快走吧,别误了时辰。” 赵初临却抓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今日偷懒一下,不想去了。” “别闹了。”清芷嗔他,可听他说要偷懒,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人人都道他承袭爵位无限风光,可自从他袭了爵,就几乎没多少空闲,也一直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赵初临推她去梳妆,说道:“不与你玩笑,今日是官家放我的假,我也知你好久不出府了,咱们去沈府溜达溜达,或者去看你二姐姐也行。” 大年初二时,见过了二姐姐,倒是与阿蓁许久未见了,年节里忙碌,又总是麻烦事不断,清芷就是想去侯府找她,也懒得出府门,如今有赵初临陪着,不论去哪儿都是开心的。 “真不去枢府了?”她再次确认。 赵初临揉了揉她的脑袋,反问道:“你可是怪我没有好好陪你?” 她矫情道:“王爷公务繁忙,妾身怎敢怪罪?” 瞧着她眉眼间的笑意,赵初临也舒心了不少,这段时间,因着母亲搬离了王府,坊间对清芷误会颇多,清芷还反过来安慰他不要多想,让他于心何忍。 谭蓁蓁自从生了菀姐儿,就没怎么出过府门,清芷又不得空来看她,今日听沈延清说她两口子要来,一早就开始张罗。 菀姐儿遗传了爹娘的好样貌,小小年纪英气十足,谭蓁蓁还笑说这丫头是个学武的料,可如今国泰民安,中原一统,已非战乱年代,姑娘家还是多通些笔墨得好。 沈延清怕谭蓁蓁让宝贝女儿受苦,早就和谢江诚通了气,等到了年纪就让她跟着凤哥儿一起读书,也好做个伴。 谭蓁蓁也没什么意见,对于诗书笔墨,她连沈延清都不如,教不了女儿什么,谢江诚满腹经纶,若能得他教导,再好不过。 赵初临和沈延清在前头吃酒,清芷便在谭蓁蓁屋里陪着她说说话,菀姐儿活泼好动,清芷抱在怀里,她的小手就一直不停抓来抓去,一会儿抓抓清芷的衣领,一会儿又抓抓头。 清芷爱怜地望着怀中女娃,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羡慕还是被谭蓁蓁捕捉到,谭蓁蓁痛快道:“你若是喜欢就抱走吧。” 清芷一愣,旋即笑道:“你舍得?” “给你就舍得,再说了,你若真抱走了,那她以后可就是郡主了,该谢谢我呢。” 清芷的确是喜欢,不仅因为菀姐儿乖巧可爱,更因这是阿蓁的孩子,她在汴京没几个交心的朋友,除了家人,便是阿蓁与她最是亲近,“这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就算你舍得,沈延清可舍不得这样一个宝贝姑娘。” 自从有了这个女儿,沈延清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多跳脱的性子,如今在女儿面前说话都温声细语的,生怕吓着她,反倒是菀姐儿咯咯笑起来,要多豪爽有多豪爽。 谭蓁蓁虽然极少出府,但对于府外的事,还是知道一些的,年前平南王府的老王妃搬离了王府,之后便渐渐有闲话传出,说是清芷将老王妃赶走的,她们婆媳纵然不和,但谭蓁蓁却知道清芷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冯兰若搬去西郊,谭蓁蓁可不管其中有什么内情,但她不能白白让清芷受这份委屈,便问道:“老王妃搬去了西郊,你就由着旁人乱说?赵初临也不管管?” 清芷倒还真不在意这些,冯兰若如今不在王府,她别提多自在了,不过是背些不真实的骂名,和如今的好日子比,不值一提。 “赵初临再能耐,也堵不住悠悠之口啊,况且这事儿八成是我婆母在背后推波助澜,也罢,如果这样她能少闹些幺蛾子,我也能轻松些。” “真不知道她到底图什么。”谭蓁蓁对于冯兰若,从前是恨的,可大概是因为对赵初秀没了感情,连带着对冯兰若的恨意也消散了,如今的怨,也只是因为冯兰若给清芷受的委屈罢了。 清芷对着谭蓁蓁,是没什么不能说的,一边哄着菀姐儿,一边小声说道:“其实有时候,我觉得她挺可怜的,虽然可恨的时候更多。” 谭蓁蓁不明白她的意思,望了她一眼,清芷又继续说道:“她这一辈子,想要的东西都没得到,为着一件事,偏执到几尽疯魔,折磨了身边人的同时,又何尝不是折磨着她自己,说到底,她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那也是她自作自受。”谭蓁蓁不会可怜冯兰若,她这个人,一向爱恨分明,冯兰若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自作孽,能怪谁? 从前她还能怪老王爷,可如今老王爷都不在了,不管是爱还是恨,也都该解了,她却还总是找清芷的麻烦,成心不让人好过。 清芷也只是一时感概,对冯兰若的同情,也多是源于她终究是赵初临的生身母亲,血脉这个东西,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 姐妹二人说着体己话,时间过得也快,菀姐儿饿了开始哭,谭蓁蓁自己喂了会儿又交给了奶嬷嬷,没了小娃娃哭闹的声音,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屋外的脚步声便格外明显。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便是只听脚步声,便能猜出来人,谭蓁蓁甩了甩酸疼的胳膊,说道:“他不在前头陪着赵初临吃酒,又跑来后院做什么?还真是一会儿都离不开他姑娘。” 沈延清在外头敲了敲门,谭蓁蓁懒懒道:“菀姐儿被奶嬷嬷抱走了,不在我这儿。” “你跟清芷说一声,谢府二老爷出事了,临之在院外等她。”侯爵夫人收了清芷为义女,清芷名义上便是沈延清义妹,虽然他从未这样喊过,但一声清芷还是叫得的。 一听父亲出了事,清芷连忙开门,急道:“爹爹出什么事了?” 沈延清侧着身子给她让了道:“平南王府送来的消息,只说谢府二老爷在温家出了事,具体还不知道,你先别担心,快跟临之一块去看看吧。” 清芷回头望了谭蓁蓁一眼,谭蓁蓁点了点头,眸中也满是担忧。 赵初临在院外等她,见她步伐急切又凌乱,安慰道:“我又问过了,岳父受了点伤,不是很严重,已经回了谢府,咱们这就回去。” 父亲受了伤,清芷眼睛一下子红了,从小到大,父亲在她眼中,都是一个严父的形象,对自己极少过问,她从前不理解,甚至还在心里埋怨过,后来渐渐大了才明白,父亲不管她,何尝不是在保护她。 怕她被曾氏刁难,不敢表现出对她的关心。 “好好的怎么会受伤?他去温家做什么?” 赵初临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和安大夫带了人去温家闹事,正好岳父在温家就赶上了,至于到底生了什么,且要去了才清楚。”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不必管他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不必管他了 谢府西院,郎中才给谢华包扎好伤口,曾氏在一旁抹泪,老太太坐在塌边,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她虽然疼小女儿,可对于小儿子的宠爱,有过之而不及,只不过小儿子性子直,又一点就着,总是和她不对付,让她又爱又气。 此刻看着早上还生龙活虎的儿子躺在榻上,头上和胳膊上都缠着棉布,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气,她就一阵阵心疼。 曾氏抹了抹泪水,哽咽道:“李家的人要去闹,和你什么相干?你跑去出什么头?” 谢华哪是去给温家出头的,他也是去找麻烦的,谁知道就赶巧了,正碰上和安大夫带人去了温家,谢梅怎么混账,到底是他的亲妹妹,自家人怎么算账都行,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外人欺负。 他就上去劝了两句而已,温良那小子就跟人打起来了,他是一边劝架一边躲避,身上还是受了伤,不过受点伤也好,这伤怎么也算是替温家人受的,谢梅大概也没脸再要求江诚和清芷替她做什么了。 谢华只一个劲地傻笑,气得曾氏要捶他,老太太斜着眼睛看了曾氏一眼,曾氏才抬起的手不得不放下,有老太太在,现在谁敢动他儿子一下。 清芷和赵初临赶到时,谢江诚也才得了消息回来,早上父亲说去温家,他想着不过是和三姑妈嘴上吵吵两句,哪知竟受了伤回来,不禁万分自责。 出了这样的事,温家竟没一个人跟来谢府,谢华还是被家丁送回来的,曾氏恨恨说道:“好歹也是为了他们才成这样,也不见他们谁来关心半句!” 老太太坐在一旁一声不吭,也觉得小女儿这次实在过分了些,做兄长的伤成这个样子,且还是为了她,她竟然都不来看一眼。 温婉端了药进来,曾氏瞧见她,更是生气,一把将药碗抢了过来,滚烫的药汁洒了些,溅到了温婉手背上,她倒抽一口气忙把手抽回,曾氏顿了顿,她并非有意,可终究什么都没说。 谢江诚在和郎中交待着什么,并未注意到妻子,温婉手背起了泡,藏在了长袖中,突然眼泪就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她再绝情也始终无法否认,她是温家的人,这辈子都是。 母亲大闹平南王府让清芷难堪,又让谢江诚去给温良求情,现在二舅舅也因温家受了伤。 也许是最近心里积压的事情太多,以往曾氏也会给她脸色看,可她从未像今日这般难过,见众人都围在塌边,她退后几步悄悄离了。 赵初临拍了拍清芷的肩膀,安慰道:“郎中也说了是轻伤不打紧,你不要太担心了。” 清芷点了点头,听到爹爹在温家受伤的消息时,她真的吓坏了,此刻见到了爹爹,虽然身上多处包扎看着严重,但爹爹还有说有笑精神不错,她便放下心了。 谢华需要静养,人都杵在这儿总是不好,他浅笑望了妻子一眼,才对着旁人道:“小伤而已,无须在意,都回吧,母亲也不必担忧,等儿子伤好了再去合安苑给您请安。” 老太太除了担心儿子,实则还有心事,清咳了声问道:“良哥儿他……怎么样了?和安大夫没说此事如何解决?” 谢华原本都没在意自己的伤势,可一提起温良,他气就不打一处来,要不是温良冲动闹事,也不至于会打起来,和安大夫有气不假,可到底也顾忌着谢府和平南王府,并没有直接闹得多难看,只不过是去讨个说法罢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和安大夫就是想借此机会谋求点好处,不管是通过谢府还是平南王府,温良不重要,就是弄死他也挽回不了什么,可若因此换得谢府或平南王府一个人情,才是最重要的。 可温良那货,直接仗着这层关系耍横,丝毫不将和安大夫放在眼里,还扬言若动他一下,保管让和安大夫丢了官位,结果人家对方还没动手,他就先让家丁要把和安大夫一行打出去。 谢华清楚自己并非聪慧之人,可见过蠢的,也没见过温良这样蠢的,原本或可大事化小,如今好了,两家彻底翻脸,当天下午,和安大夫就把暗害6安之人的口供上交给了府衙门。 谢华沉下脸来,冷冷说道:“被府衙门来人带走了,还能如何解决?他做错了事,自有律法裁决!” 老太太心猛地一震,惊恐万分:“被衙门里的人带走了?他、他……” 老太太瞧见清芷和赵初临在身后,顾不得多想,一把抓住了赵初临的手腕,说道:“三姑爷,良哥儿是清芷的亲表哥,你可不能不管啊。” 的确,对于赵初临如今的身份而言,解决这样的事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清芷心里厌恶,才要替赵初临开口拒绝,就听他先说道:“祖母不必担心。” 老太太顿时一喜,以为赵初临同意救温良,哪知又听赵初临道:“进了府衙门,自然有人会管教他。” 老太太听见这话,嘴角抽了抽,他这样说,便是不肯管了,和安大夫是官场上的人,若去府衙门打声招呼,还会有良哥儿的好日子过?而良哥儿这边,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他出头。 谢华气恼地看了一眼母亲,哼道:“您就消停会儿吧,我都这个样子了,也算是对得起他们温家了,官场上的事情您不懂就不要瞎掺合。” “可这也是家事,我怎么说不得了?” 老太太一反驳,谢华就叫疼,他们母子两个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心性,看着儿子这副模样,老太太纵然知道他多半是装的,可也怕真气出什么好歹来。 她环视了眼屋子里的人,赵初临在一旁不动声色,以他的身份,老太太不敢要求他做什么,而谢江诚兄弟几个则躲着老太太的视线,谢晋更是直接背过身去。 老太太叹了声,知道求谁都没用了,只能看看温家那边能不能自己谋个路子。 清芷和赵初临还没等离开谢府,和安大夫就带了赔礼上门,去温家闹事,那是温家自作自受,可误伤了谢府二老爷不是小事,且这二老爷还是平南王妃的父亲,就更严重了。 谢华脾气虽然不大好,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当时的情况很乱,又是温良先动的手,且这事温家怎么都理亏,怪不得人家和安大夫,他从不会仗着自己的一双儿女作威作福,自然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但老太太却怎么都不满意,一点也不想温良做下何等混账事,谢华不愿和母亲争辩什么,让人好好送了和安大夫离开。 傍晚的时候,谢梅才和温正兴一起来了趟谢府,曾氏在一旁冷冷说道:“敢情这是没找好路子,才想起我们来了。” 温正兴脸皮厚,不在乎旁人怎么说,且妻子和儿子什么德性他知道,也没脸多说什么,只在一旁闷声不语,谢梅则压着满肚子火气,她来求人办事,只能低声下气。 谢华知道娘子一向这样,没什么坏心,但说话难听,叹了口气对着温正兴说道:“妹夫别见怪,你嫂嫂没别的意思。” 温正兴低垂着眼眸,望了妻子一眼,才低声回道:“孩子不懂事,让二哥受苦了,咱们都是做父亲的,二哥就可怜可怜我,帮那浑小子一把,让他在里面少受点罪。” 虽然都是做父亲的,但父亲和父亲还是有不同的,谢华心想,若是谢江诚像温良那么混账,大概早就被他打死了,哪容得他蹦跶到现在。 “我都成这个样子了,你们还来难为我。”谢华半躺在榻上,真心说了句:“若你们认我这个哥哥,就听我一句劝,温良是被你们给惯坏了,才如此无法无天,这次你们不要管他……” “怎么能不管?哪有做父母的不管自己孩儿的?”谢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梅打断。 温正兴瞪了她一眼,呵斥道:“二哥话还没说完,你插什么嘴!” 谢梅呶呶嘴,儿子是她的心头肉,她可见不得儿子受丁点苦,可这不是来求人的嘛,终是闭了嘴。 谢华摇了摇头:“咱们是亲兄妹,你的孩儿,我也是和自己孩儿一样疼的,难道我能害他吗?你们这样才是害了他,让他觉得就算是捅破了天,也总有你们替他顶着,上一次的教训还不够,他反而更变本加厉,再这样下去,以后真捅破了天,谁都救不了他!” 谢华并非危言耸听,温正兴心里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温良的性子长成这样,是他们做父母的责任,纵然心有不舍,但谢华的话不无道理,真到不可挽救的时候就晚了。 “那二哥觉得该怎么做?”他狠了狠心问道。 谢华望着他,说道:“他被府衙门放出来前,都不必再过问了,也不必托关系去看他,让他知道犯了错就该承担后果,不管6安追不追究,和安大夫会不会报复,都让他受着!” 温正兴闭上眼睛,始终都点不了这个头,谢梅却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你们疯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都是谢梅的错 第三百一十九章 都是谢梅的错 谢梅在合安苑哭了一晚上了,哭得老太太心都碎了,但又没什么法子,她一个老婆子能指望的不过是儿子孙子,可找也找过了,闹也闹过了,小儿子还因此受了伤,她也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 “你就是哭坏了眼睛,我也无能为力了,诚哥儿要听他父亲的,你二哥又伤成了那样,我总不能再去逼他吧?” 谢梅以往在老太太面前哭上一场,总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可这次不一样,谢华受伤了,那可是老太太最疼的小儿子,平日里母亲疼她,是她会撒娇会戳母亲的软处,可真到紧要关头,谢梅明白,在老太太心里,儿子总是比女儿亲的。 可良哥儿被府衙门的人带走了,一想到儿子要受罪,她心尖就疼,扑在老太太腿上哀求道:“不是还有平南王府吗?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又没有多难,怎么就不行了?母亲再和清芷两口子好好说说?” “你自己把人得罪了,让我去说什么?”老太太没好气道:“三姑爷态度摆在那儿,他如今是什么身份,尊我一声祖母是瞧得上我老婆子,他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又能如何?我还能要求他做什么?” “可清芷是您的亲孙女啊……” “那丫头你更是不要想了。”因为从前一些事,老太太和清芷的关系若即若离,老太太心里还后悔着呢,若是从前能对清芷好些,如今许多事情也不至于这样被动。 谢梅哭得眼睛都肿了,恨恨说道:“难道她攀了高枝儿,就连亲祖母的话都不听了吗!” “你消停消停吧,真得罪了她,对你有什么好处?”老太太倒难得明白了一回,真把清芷惹急了,她要是和娘家老死不相往来,谢府可就亏大了。 虽说有她父亲和兄长在,但那二人的性子一模一样,什么事宁愿自己担着,也不会去麻烦清芷,老太太可不敢指望他们。 “那我们良哥儿怎么办,他怎么办?”谢梅抽抽噎噎,伏在老太太膝边,这一整日,她和温正兴不是没求过旁人,但有头有脸的人家之所以和温家来往,也不过是看在谢府和平南王府的脸面上。 如今出了事,谢府和平南王府都袖手旁观,谁还会去管那个闲事?他们两口子奔波了一整日,是实在没法子了,才又赶来谢府,不怪曾氏阴阳怪气。 老太太叹了口气,良哥儿受苦,她也心疼,尤其看着小女儿哭得撕心裂肺,她做母亲的又怎能好受,可温良一次次犯错,总是得罪不该得罪的人,老太太心疼之余,也免不了愤恨。 “依我看,这次就听你二哥的,让良哥儿吃吃苦头也未尝不可。” “母亲,他可是您的亲外孙,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谢梅怎么都没想到,一向疼她的母亲会说出这样的话,什么叫让良哥儿吃吃苦头,他从小到大都是被捧着长大的,哪受得了这样的罪! 上一次入狱一年,老太太还帮忙找各种关系,让良哥儿在狱中的日子能好过些,如今说不管就不管了? 老太太别过脸去,久久没有言语。 屋外,温正兴一个人站在廊下,日渐西山,光亮一点点被湮没,他眼睁睁看着天色从白天到黑夜,心情也从沉默变得越来越烦躁不安。 谢梅在屋里两个多时辰了,到现在还没有出来,温正兴想到谢华说的那些话,对妻子的失望就越积越深,温良养成今日这样的性子,都是他母亲一手造成的。 要不是谢梅无条件纵容,良哥儿何至于到如此地步! 天色越来越黑,而屋子里时不时传出谢梅的哭声,温正兴的耐心被一点点磨光,想了想,他还是转身踏进了屋子。 老太太正愁不知该如何把女儿哄走,见女婿进屋,忙说道:“快帮我劝劝她,良哥儿出了这事我也心疼,可这不没法子嘛,她一个劲的哭,把眼睛哭坏了良哥儿也回不来啊。” 温正兴沉着脸给老太太见了礼,转而望向了谢梅,闷声说道:“很晚了,不要打扰岳母休息,咱们回府吧。” 谢梅抽了口气,瞪着丈夫:“回府?你儿子还在衙门里,你不管他了?” “我怎么管?你告诉我,我能怎么管?”温正兴压在心头怒火。 “你能管点什么事?儿子出了事你一点用都没有,你问我怎么管,你自己去想办法啊,那是你儿子,你不会去想办法吗!”谢梅歇斯底里,她就看不惯温正兴整日游手好闲的样子,平日里不上进,用他的时候又半点用都没有,身为良哥儿的父亲,就眼睁睁看着良哥儿被府衙门的人带走。 “今天我没想办法吗?该求的我也求的,你还要我怎么办?” 听见他说这话,谢梅更气:“我要你怎么办?那是你儿子啊!你难道是为我求的吗?”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老太太头都大了,温正兴在老太太面前一向是话不多的,印象中老太太从未见他大声过,更别提此刻这般隐忍着怒火的样子,到底是男人家,真起火来,还是让人心里胆寒。 老太太拉着小女儿,轻声道:“良哥儿出事,你们做父母的着急,彼此都能理解,但也别错了分寸,说些有的没的,姑爷他尽力了,你也别责怪他,快跟他回家去吧。” 老太太不肯帮忙,谢梅心里有气,一把甩开了母亲的手,赌气道:“你们都不管了,可他是我十月怀胎生的,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能不管他!” 温正兴冷冷看着她,问道:“你怎么管?” “我就是豁出这张老脸挨个儿求人,也要把良哥儿弄出来,温婉是他亲妹妹,我去找她。” “你给我站住!”温正兴吼了声:“你还嫌给她惹得麻烦不够多吗?” 温正兴极少吼她,谢梅一愣,旋即火气更大:“我给她惹什么麻烦了?如果不是我,她能嫁给谢江诚,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可你看看她成婚后都做了什么,几乎和娘家断了关系,我养她这么大,她回报我什么了?” “你养她?你对她除了打就是骂,你养她是为了卖个好价钱,你是为她好吗?”这么些年,温正兴几乎就没和妻子怎么争吵过,一来他觉得为了温婉没必要,女儿总要嫁出去的,是外人,说到底没触碰到他的底线,他总是得过且过。 像这样的重话,几乎是没有的,夫妻几十年,话都没说的这样难听过,谢梅扑到他面前,一下下捶打着他,哭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我是为了谁,我不是为了温家吗?你可别忘了,当初我是下嫁给你!” 不提当初还好,一提温正兴更是火冒三丈,他温家也不是穷苦人家,怎么就算下嫁了?那时谢府也没见高贵到哪儿去,他一把推开妻子:“我们温家也没求着娶你,用不着你如此瞧不上!” 话越说越没谱,老太太实在听不下去,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好端端提起从前的事干嘛,都先消消气,梅儿她的性子一向如此,姑爷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老太太的话还没说完,谢梅就冷哼道:“母亲怎么不听听他都说了些什么?净会指责我的不是。” 老太太脸色一变,她这几日被吵吵的已经很难受了,且此刻已经很晚了,她身子乏不说,又听小女儿哭了一晚上,还要被埋怨,心中很是恼怒:“我才懒得管你们了,都快回去吧,我要歇着了。” 母亲赶她走,谢梅更是难过,红肿着眼睛立着不动,只觉自己孤立无援。 温正兴扯了扯她的袖子,沉声道:“有什么话回府再说,不要再外头丢人现眼。” 谢梅嘲讽道:“你自己屁点本事没有,我只能哭着来娘家求人,你反倒嫌我丢人现眼了?那你们温家倒是出来个人把良哥儿救出来啊。” 温正兴攥紧拳头,手指咯咯作响,一字一句道:“良哥儿不救了,让他记住这次的教训,免得以后再胡作非为。” “不行!”谢梅坚决反对:“他已经知道错了,以后绝不会再这样糊涂,不能把他留在府衙门。” “他长成这个样子,都是你的责任,是你的纵容毁了他!” “我怎么毁他了!你又做过什么?你尽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吗?你文不成武不就,经商也没有头脑,这些年要不是靠我娘家接济,咱们全家等着喝西北风吧,你有什么脸来指责我?你自己没用……” “啪”一声,谢梅接下来的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耳光打断,温正兴的力道何其重,谢梅整个人直接被掀翻在地,撞到了身后的玫瑰椅才停了下来,唇角很快流下血迹,身上骨头碎裂的疼痛感让她险些疼晕过去。 这一耳光太重,温正兴是用了十足十的力道。 这一耳光也太突然,谁都来不及反应,且没有人会想到,温正兴会在谢府、在合安苑,当着老太太的面动手打了谢梅。 第三百二十章 是她活该 第三百二十章 是她活该 老太太眼瞅着女儿扶着腰身,疼得死去活来,她面上苍白一片,拄着拐杖就要去扶女儿。 谢梅已经动不了了,除了疼,其实她整个人都是懵的,温正兴打了她,他竟然打了她! 这个男人,哪怕是生气也只会闷在心里,他软弱自私、游手好闲、贪图享乐,要不是和谢家联了姻,早不知穷成什么样了,在她的印象中,他总是唯唯诺诺。 从前她虐.待温婉,他说几句不满的话后,被她吼两句就再也没管过了,家里的事情一向都是自己做主,这个男人最是没用,谢梅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会动手打她。 “梅儿,你怎么样了?哪里疼?”老太太颤巍巍的手在谢梅身前寸许的地方停下,她不敢乱动,怕弄疼了女儿。 邹嬷嬷和使女想上前,又和老太太一样,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谢梅呆愣愣的,没有回答母亲的话,老太太吓坏了,喊道:“都愣着做什么,快去请郎中来啊!” 温正兴手上火辣辣的,眸色猩红,他是一个男人,却几十年如一日的面对妻子的讥讽和嘲笑,他不是没有忍,可忍的后果呢,却是谢梅的变本加厉,此番温良出事,他寒透了心,他就这一个儿子,被谢梅教养成什么样子了! “姑爷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怎么能动手呢?”老太太语气沉沉。 温正兴打都打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岳母方才也在场,她句句带刺,对我言语辱骂和讥讽,这样的大娘子,我温家实在受不起。” 谢梅仿佛此刻才反应过来,忍着身上的疼痛爬起身,不可思议道:“怎么?你还想休我不成?” “如此最好!” 温正兴的话,给了谢梅闷头一棒,脸颊嘴角的疼痛感让她说话都困难,这个男人不但打了她,竟然还想休她,她疯了一样扑过去,死死拽着温正兴的衣领,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还敢休我,这么多年,你得了多少谢家的好处?你们温家在金陵连个屁都算不上,要不是谢府……” “你还敢提在金陵!”温正兴一脚踹在谢梅肚子上,将她踹走,气道:“要不是因为你这贱人,我们怎么会在金陵待不下去,被谢家族老赶了出来!” 金陵是温家生活了几代的地方,如今却回也回不去了,一家人灰头土脸被赶出来,逼不得已才进京投靠了谢府,好在老太太对他们一直很好,温正兴才算压下了这件事,可此刻谢梅还敢提,她还敢提! 谢梅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抽搐,温正兴的一耳光不足以打醒她,此刻这一脚她才感觉到害怕,他想打死她,他一定是想打死她。 谢梅爬到老太太脚边,抱着母亲的腿哭道:“母亲救命,救命!” 老太太年纪大了,本就行动不便,谢梅一下子扑到温正兴面前,又被温正兴一脚踹飞,她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看着女儿惊恐的模样,她心里也害怕,温正兴大概真是疯了。 “快去叫人,去叫人!”老太太护在女儿身前,吩咐屋里的使女。 温正兴又不是打人上瘾,他动手纯粹是被谢梅刺激的,听见老太太叫人,他沉声道:“岳母叫人也好,最好是把两位舅哥都喊来,也好让大家做个见证,断断这些年的是与非。” 谢梅浑身抽搐,老太太环抱着女儿,心疼不已。 合安苑的动静闹得大了,谢晋和谢华都得了通知赶来,孙儿辈的,就只有温婉和谢江诚一起过来,林家来京过年也是住在老太太的合安苑里,只不过温家的事,他们不好插手。 谢兰听见妹妹哭天喊地,本要过去看一眼,被儿子和女儿劝住了,温家都是是非,旁人管不了,这几日为着温良的事,牵扯了多少人,林意儿是硬拖着母亲,才不让她去掺合的。 好在谢兰虽然重视兄弟姐妹间的情意,可自己的小家才是最要紧的,怕连累了林家,终是没有干预,摇了摇头说道:“收拾收拾,过两日咱们就回金陵去吧,不能再多待了。” 才过完年没几天,原本一家人说好过完正月再走的,汴京离金陵太远,下一次再来也不知是几时,且老太太年纪大了,说句不中听的,是见一面少一面,能多陪一天是一天吧,可温家突然出了这事儿,他们留在这儿帮不上忙不说,老太太也分不出心思在他们身上,他们还不如早早回去。 “行,这两天就收拾东西,和老太太说一声。”林父点了点头。 谢兰又往隔壁院瞧了一眼,叹道:“声音这样大,也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 林意儿怕母亲又心软去掺合,忙说道:“左不过是为了温良表哥的事,咱们也帮不上忙啊。” 提起温良,谢兰心肠便硬了起来:“早就该让他受点教训了,再这样下去,非得害死全家人不可。” 老太太这儿,谢梅被人扶起来坐在椅子上,她的手还死死拽着母亲的胳膊,郎中还没来,谢晋是做大哥的,瞧见这满屋子的狼狈,又见谢梅脸上的伤痕,不用问什么,也猜到了。 但他还是装糊涂问了句:“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温正兴拧了拧眉没有说话,老太太生气地瞪了他一眼,沉默片刻,谢梅才捂着脸哭道:“大哥救救小妹,官人要杀了我啊!” 谢晋和谢华大惊,句听温正兴冷哼了声:“我是打了你不假,那也是你活该。” 谢梅一个劲哭,谢晋和谢华相视一眼,沉沉问道:“生什么事要到了动手的地步?不论小妹做错什么,妹夫也不该动手打人啊。” 谢梅那些话有多过分,老太太是知道的,她以为温正兴自己定然说不出口,没想到就全一股脑说了出来,这些年谢梅是如何辱骂和羞辱他,是怎么虐.待温婉,怎样纵容温良,温家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地步。 他或许真的是压抑了太久,从前无法诉说,此刻越说心中越悲愤。 天边蒙蒙泛了丝亮光,合安苑里却寂静如夤夜,听了温正兴的控诉,饶是老太太都替女儿脸红,谢江诚紧紧握着温婉的手,虽然他一直都知道从前温婉在家里的日子不好过,可并不知谢梅会对她动辄打骂。 听着她从前所受那些苦楚,谢江诚只觉心尖被扯得生疼,如果他能早一点遇见她就好了,如果那些年他与温家多走动,以表哥的身份守护在她身边,她就不会受那些罪了。 而对温婉来说,一颗心从滚烫到冰凉,十多年的时间足够了,此刻听父亲诉述从前那些过往,她的心里竟然掀不起一丝波澜,仿佛那是旁人的故事,与她无关。 温家早就不是她的家了,对于谢梅,她也早已没有了母女情意,谢梅生养了她,那十多年的虐.待打骂就权当还了谢梅的生养之恩,两不相欠了。 “我没事。”温婉回握住谢江诚的手,轻声开口。 谢梅蜷缩在椅子上,郎中来给上了药又开了方子,她吃了药就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不曾动过,大概是觉得满屋子都是她的娘家人,面对温正兴愤怒的抱怨,她冷冷说道:“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这些年你不是在吃软饭?” 纵然是自己的亲妹妹,可谢晋和谢华听见这话,也觉得是她活该,两口子有什么事情私下里解决,当着娘家人的面说丈夫吃软饭,哪个能受得了?何况如温正兴所言,这些年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头,谢梅我行我素,丝毫不给丈夫脸面。 “你少说两句吧。”看着女儿脸上狰狞的伤痕,老太太又心疼又生气,都闹成这样了,她还不知收敛,非得拆了这个家才甘心吗。 温正兴此刻是瞧见她这张脸都觉得厌恶,嘴角一抽说道:“她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岳母和两位舅哥都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你们觉得这日子还过的下去吗?” 谢梅话虽说得难听,但也不全都是胡言乱语,温家的确没少受谢家的接济,温正兴打了也打了,还真想休妻不成? 谢华望着外头天色越来越亮,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怕被瞧见,顺势开口问道:“那依妹夫之意?” 温正兴清咳了声:“她这性子想改也难,良哥儿遭难都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无限纵容的后果,单凭这些年她做下的这么多错事,我也完全可以休了她,但念在夫妻多年,那就和离吧。” “和离?”谢华心提了起来,温正兴来真的啊。 谢梅可不是年轻的小娘子,和离之后还能再嫁,她这个年纪和离后除了送回娘家孤独终老,再没别的出路了。 而一想到谢梅以后要被送回娘家,谢晋和谢华就心中戚戚,他们可不愿谢梅回来掺合娘家的事。 谢梅自然也想到这样的后果,没想到温正兴还真说出这样的话,她不能和离,决不能! “你想得美,想把我赶走再娶个年轻貌美的?温正兴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第三百二十一章 还有哪个林姑娘 第三百二十一章 还有哪个林姑娘 老太太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性,温正兴能忍受她这么多年实属不易,年少夫妻走到今天几十年了,哪能说离就离。 她拍了拍女儿的背脊,劝道:“你们是夫妻,本该荣辱与共,是一体的,以后这些话可万不能再说了,姑爷一时气急打了你的确不对,但你也是有责任的,夫妻几十年了,有什么矛盾不能好好解决?” 谢梅只一个劲地哭,她心里何尝不害怕,若温正兴真下定决心和离,她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老太太见女儿有了悔意,又对着温正兴说道:“姑爷也先消消气,梅儿是做了许多错事,说话也难听了些,但今日你也打了她,我们可以不追究,但以后可不能再随便动手了,都是一家人,没有过不去的坎,我会劝梅儿改正,也请姑爷多包容一些。” 耗了这一整夜,大家早就累了,温正兴更是心神疲惫,这几日为了儿子的事本来就没睡好,眼看着儿子被府衙门的人带走,他去求爷爷告奶奶也没个结果,又被谢梅数落一顿,闹成这个样子。 他叹了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这一辈子注定没什么出息了,她如此嫌弃我,不如我放她走,让她攀高枝儿去吧,省的说我拖累了她。” “都是气话,姑爷莫要放在心上,什么高枝儿不高枝儿的,咱们是实实在在的一家人,不说旁的,良哥儿和婉儿那可都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给温婉使眼色,温婉才不想来掺合,只是碍着身份,为了自家夫君才一同过来,老太太的暗示,她只当没看见,生活在那个家里十几年,她最清楚父母之间有多深的矛盾。 但同时她也清楚二人的脾性,和离这事,还真不一定能成。 温家如今全靠谢府撑脸面,父亲在汴京的生意有一大部分是因为谢府的原因在经营着,若真和离了,父亲生意损失大半不说,想要再娶个家世上能给他帮衬的并不容易。 父亲心里定然也有算计,若不是被母亲逼急了,断然不会说出和离这样的话来,温婉不在乎他们离不离,但就像两位舅父所想的一样,母亲若真被温家赶出来,除了谢府根本没别的地方可去。 除了老太太,谁都不希望谢梅留在谢府。 老太太见温婉不吭声,硬要逼她开口:“婉儿,还不快劝劝你父亲,让他消消气?” 老太太点了名,温婉不能再沉默下去,但也只是顺着老太太的话对温正兴说道:“父亲且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温正兴对女儿是有愧疚之心的,他没谢梅那般心狠,虽然没为女儿做过什么,好歹没虐.待过女儿啊,且温婉嫁得好,他这个做父亲的脸上也有光,缓了缓神色道:“耗了一夜了,小凤哥儿醒来见不到你该哭闹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温婉道:“如今他已经没那么黏我了,有奶嬷嬷在,没事的。” “他是该独立些,男娃子太黏母亲,总是不太好。” 温婉知道他是在说温良,没有吭声。 谢梅蜷缩在椅子上,听见他们父女慢慢聊了起来,她的脑袋却越来越昏沉,一整夜担惊受怕又挨了打,哭闹了这么久,谢梅竟然病了。 老太太现异常的时候,她已经昏了过去。 温正兴担心她是装晕,几番想上前查看,可老太太怎么会允许他再近谢梅的身,客气说道:“如今梅儿病成这样,事情是谈不成了,且良哥儿还在府衙门,咱们这儿就别添乱子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老太太让人抬了谢梅进内室,谢华和谢晋知道老太太是不想让和离的,微微放下心来,温家日子过得好不好他们不在乎,谢梅可千万不要再回娘家祸祸他们了。 谢家人这样的态度,谢梅这病又来得及时,温正兴还能说什么,只能先这样拖着,温婉和谢江诚送他离开,出了府门,他还哼道:“这次我不会轻易罢休,我一次次的妥协换来的都是她的变本加厉,和离已经是念在夫妻多年的情分上了,她还不知好歹。” 谢江诚没想到对于和离这件事,温正兴是这样大的决心,顿时头疼了起来,真和离了,以后麻烦事更多。 温婉却不动声色,仿佛根本没有听见父亲的话,等温正兴走了,谢江诚瞧她神色淡淡的,才问道:“你希望他们和离吗?” 温婉垂眸道:“他们不会的。” “什么?” “他们是一样的人,只要母亲稍微示弱一些,就离不成了。”在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谢梅和温正兴,在利益面前,他们不会放弃任何有利的条件,谢府这门姻亲,父亲不会轻易舍弃。 清晨还有些冷意,谢江诚握了握温婉的手,果然冰凉,赶紧放在胸前想给她暖暖,温婉淡淡抽回,嗔道:“在外头呢,也不怕被人瞧见。” “怕什么?谁敢笑话咱?” 温婉不理他,径直往回走,儿子每日醒得早,温婉还真有些不放心,谢江诚跟在后头,望着她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最近年节里事情太多,他有事难免忽略了温婉的情绪。 也许是二人的感情一直很稳定很甜蜜,不需要他费什么心思,渐渐地,他也就真的不费心了,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温婉有些变了,但那种变化是微乎其微的,很难察觉,就算察觉了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 谢江诚心里有些毛躁,愣的工夫,就见温婉停下来等他,柔声道:“什么愣呢?外头冷,快回去吧。” 她还是温温柔柔的模样,谢江诚点了点头,快跟上她的步伐,心里在想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 谢梅在谢府里养病,和温正兴闹和离的事情,清芷这里还是得了消息,但清芷可没空去管温家的闲事,与赵初临提都没提。 如今已是正月中旬,赵初秀将要离京的日子就在眼前,临走时,总要再去西郊见一见母亲,不然的话等他走后,冯兰若不知还会整什么幺蛾子。 虽然当初让冯兰若搬离王府,是以休养为由,但冯兰若身子的确不大好,整日提不起半点精神,赵初秀都怀疑是不是因为她一天不找点事就不自在,原以为又是一番争吵,可这次冯兰若没多说什么,只是问他何时回来。 赵初秀是有公职在身的,不可能无期限休假,不过路途遥远,且皇帝赵炅听说他要去北方,准了他三个月的假期,他如实回道:“最多三个月。” “那么久?”冯兰若眉头紧蹙,三个月的确太久了,久到可以生许多许多事。 “光在路上就要耽搁一个月。” “一定要去吗?” 赵初秀不再说话,冯兰若自嘲地笑了笑,仿佛也知道自己这话问了也是白问,大宋疆域辽阔,有那么多地方可去,为何偏偏去动.乱的北方?冯兰若是知道答案的,也正因为知道答案,才更明白赵初秀非去不可。 罢了,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心魔,他想去就让他去吧,去过了才能相信,那个人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也就死心了。 不知为何,冯兰若心里猛地抽搐了一下,她的脑海中,竟然闪过了赵洁的影子。 赵初秀离京的那日,清芷和赵初临出城送他,他拒绝了赵初临给他安排的人,只带了贴身侍卫阿炎,赵初临不好坚持,便说道:“等兄长去了太原,我的人自会与兄长联系,有什么困难,兄长直接找他们便可。” 自从父亲出事,赵初临的人一直在北方搜查寻找,一日也没放弃过,这些赵初秀都知道,他也不愿让家里人担心,便应了下来,但赵初临还是暗中派了人一路保护,毕竟北方不比其它地方。 两人双骑离了汴京,一路往西北方奔去,汴京以北,客栈里的人并不多,赵初秀原本就喜静,便寻了间角落的房间住下,阿炎下楼吩咐掌柜准备饭食,却许久才回来。 赵初秀简单洗漱了番,洗净面上的灰尘和疲惫,才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阿炎却凑到赵初秀面前。笑嘻嘻说道:“公子猜我方才遇见谁了?” 赵初秀疑惑望他一眼,他自己就说了出来:“是林姑娘。” “哪个林姑娘?” “还有哪个林姑娘?”阿炎暗自腹诽,公子您是认识几个林姑娘啊。 赵初秀微微凝眉:“是她?林意儿?” 阿炎猛点头,赵初秀失笑:“那你一定是看错了,林姑娘已经启程回金陵了。” “我没有看错,真是林姑娘呀,咦?公子怎知林姑娘回金陵了?” 赵初秀清咳了声:“是清芷说的。” 真是奇怪,为何自己离京前,会去打听林意儿?赵初秀自己也不明白,得知林意儿已经跟随家人启程回金陵了,他第一反应是回去也好,免得再面对汴京城里的流言蜚语。 可那之后,竟然在想,这一走,恐怕以后再难见面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别怕,是我 第三百二十二章 别怕,是我 阿炎见公子愣,以为他不信自己的话,着急道:“我瞧得清清楚楚,虽然只是个侧影,但我绝不会看错的,那一定是林姑娘。” 阿炎没见过林意儿几次,只看个侧脸就一眼认出,赵初秀是不大信的,且最主要的是,林意儿此时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此地。 “金陵在汴京以南,咱们是往北走的,怎么会遇到她?这世上有相似之人不奇怪,你认错罢了。” 公子这般肯定,阿炎也在心里犯嘀咕,林姑娘往北边来做什么?且方才所见她好像是孤身一人,这的确不大可能,不久楼下送了饭食上来,阿炎陪着公子用饭,这事就按下没再提。 可赵初秀的心却久久没有平静。 夜里,赵初秀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不知为何,越想睡着,思绪就越清醒,望着窗外月色明亮,他索性起身走到窗边。 正月里的夜晚还泛着丝丝冷意,他推开窗的瞬间,冷风灌进来,而与冷风一同吹进来的,还有一声若有若无的求救。 赵初秀顿时一凛,将头抻出窗外,喊叫声变得清晰了起来,大概与他隔了两三个房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赵初秀转身出了房间,除了心中正义感作祟,还因为他觉得那声音格外熟悉。 在窗外听见声音来源就在他西边数第三间屋子,可赵初秀出了房间后,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也许是他开门的声音惊动了什么人,四周一片静谧。 赵初秀只好稳住身形,不敢弄出半点声响,一点点往前移动,客栈里人本就不多,又是深夜,估计掌柜和酒保都已经呼呼大睡了。 静默片刻后,赵初秀终于听见面前那间屋子里传出细微的响动,接着一低沉的男生响起:“别藏着了,我知道房间里有人,不想死的就出来!” 赵初秀想都没想就推开门冲了进去,借着月色,他看清了屋子里的人,身材矮小、盗徒打扮。 那人也没想到,这偏僻的客栈深夜里还会有人闯进来,先是一愣,接着就想跳窗逃跑,赵初秀虽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可也自幼习过武,在盗徒跳下窗子之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明亮月色下,另一道明晃晃的亮光闪现在他的眼前,是盗徒掏出了匕,赵初秀微微拧眉,不得已松开了盗徒的胳膊,那人倒也识时务,并不恋战,赵初秀一松手,他就顺着窗逃走了。 赵初秀望了眼房间,乍一看空无一人,可床边帘子的异动没有逃过他的双眼,帘后果真有人,他一步步走上前,不确定是吉是凶,一边警惕着一边轻轻挑开帘子。 帘后颤抖的身影迎入他眼前,她虽然低着头躲避,可赵初秀还是认出了她,阿炎说看见她的时候,他怎么都不相信,事实上此刻她就站在自己面前,赵初秀也有一种恍惚感,生怕是夜里黑暗看错了。 “我……所带银两不多,都在包裹里,你可以都拿去……”林意儿不敢抬头,颤巍巍说道。 赵初秀才回过神,意识到方才那人应该只是谋财,见这家客栈人少,就来试试运气。 林意儿这样害怕,赵初秀忍不住上前两步,才要开口,就见她止不住后退,可她身后是墙壁,退无可退,便抱着双臂蜷缩在墙角,惊恐说道:“我身上没有什么贵重饰,你别伤害我,我的银两你都可以拿走。” 赵初秀吓得不敢再动,轻声说道:“别怕,是我。” 林意儿身子一僵,这声音……这声音…… 她缓缓抬起头时,早已是泪流满面,赵初秀慌了神,伸出胳膊,抬起又放下,“你别哭,没事了,那人应该只是谋财,已经离开了。” “赵……大公子?”他的名字,林意儿差点脱口而出,方才她真的吓坏了,纵然知道那人应该只是谋财,可她孤身一人在客栈里遇到这样的事情,怎能不害怕,她的性子已经算是冷静的了,一开始不明白生什么事惊喊了两声后,就躲了起来。 幸亏房间大,她赤脚又没什么声音,悄悄躲到了帘子后头,那人不敢轻举妄动,她才躲过一劫,若换做别的姑娘,早惊慌失措大声吼叫了。 但即便如此,在见到赵初秀这一刻,她腿还是一软,顿时觉得失了所有力气,赵初秀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眼疾手快托住了她,将她扶到一旁坐下。 庆幸这一夜的失眠,庆幸他恰好听见了喊声,不然还不知会生什么。 “林姑娘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待林意儿情绪平静之后,赵初秀才开口询问。 林意儿低着头,有些难以启齿,顿了顿才说道:“我不愿回去成亲,就又偷跑了,怕往南走和家里人遇见,索性就一路往北了。” 谢兰一家离开汴京时,老太太原是不允的,这才过完年没多久,且年后生了这么多事情,她还没来得及和女儿多相处,怎么女儿就要回去了,这一走下一次见面就不知是几时了。 且林意儿的婚事,老太太一直上着心,欲联姻的消息都放出去了,不愿放人,可谢兰说金陵的亲事还在,对方还在等着意儿,一直没再议亲,这次回去就先把亲事办了。 林意儿听见这样的话,哪还会乖乖跟母亲回金陵,可她也不愿继续待在外祖母身边,便假意与母亲离开,却在半路留下书信逃走了。 赵初秀听她叙述完,却忍不住沉下脸来:“你也太胡闹了,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今晚若不是我恰好在,你该怎么办?” 赵初秀这人,见过他生气的没几个,林意儿从前见过的赵初秀,或温润、或失意、或淡然,却从未见过他冷脸的模样,这样的赵初秀让她一时无法适应,整个人呆愣住了。 赵初秀也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了,缓了缓说道:“是我一时情急,你别介意。” 林意儿轻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不怪你。” 这话一出,二人便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四周一片静悄悄,房间里的两人说不出的尴尬,赵初秀想走,却又不放心留下林意儿一个人,可孤男寡女,他留下又实在不便。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赵初秀清咳了声:“林姑娘想说什么?” “你……能不能别走?”林意儿咬着唇说出这句话,恨不得找个墙缝钻进去,她知道这很不应该,但才经历过这么惊心动魄的事情,她真的不愿再自己待着,待在这陌生的客栈里。 此时此刻,赵初秀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 房间里又是死一般的沉寂,林意儿以为像他这样恪守规矩的人,一定会拒绝她,她都做好了再次开口的准备了,却突然听见赵初秀柔声道:“我在这儿坐着,你去睡吧。” 林意儿心一下子就定了,赵初秀起身,搬过了床边的屏风将房间一分为二,也将二人隔开,这一举动,让林意儿惶惶不安的心里滑过一丝暖流,透过屏风,是赵初秀挺拔的身影。 这一夜,林意儿因先前受了惊吓,一直半梦半醒,可是梦中,一直有个温暖的声音告诉她:“别怕,是我。” 林意儿失踪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谢府和平南王府,谢兰一觉醒来现女儿不见了,只有桌子上安静躺着一封书信,这个场景太熟悉,她不用拆开信就知道生了什么,作为母亲,她又担心又生气。 “我就该白天黑夜守着她,就该将她捆起来绑回金陵去!”谢兰气地浑身颤,这死丫头太不懂事了,三番两次孤身离开,万一生点什么意外…… 谢兰想都不敢想,生气归生气,哪怕找回来打死她,现在也还要先找到她才行啊,林家人才出了汴京没多远,林意儿就跑了,现在他们只能暂时先返回汴京。 谢梅留在合安苑养病,老太太一颗心都在她身上,见二女儿一家人折了回来,得知林意儿失踪,差点也跟着谢梅一起病倒。 “她一个姑娘家走不远的,肯定还在汴京附近,抓紧派人出去寻,很快就能找到的。”老太太拦着二女儿的肩膀,安慰道。 谢兰恨道:“再找到她,我非打断了她的腿才行!” 老太太知道这是气话,可林意儿这次实在是过分,前头那次离家出走,起码还知道来汴京投奔外祖母,这次却一声不响不知去了哪里,就算是太平盛世,可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也太危险了。 平南王府自然也派了人出去找,上一次就是赵初临的人找到的林意儿,这一次谢兰亲自去了平南王府,为了女儿也不在乎那么多了,请求清芷一定要找回意儿。 就算二姑妈不说,清芷也不会放任意儿不管的,安慰道:“姑妈不必太过担忧,意儿的性子您最清楚,她机智过人,一定能保护好自己。” “她是被她父亲和哥哥们宠坏了,无法无天,什么事情都敢做!” 这话不假,可意儿本性善良,和旁人是不同的。 第三百二十三章 跟他走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跟他走了 汴京这边急成一锅粥,林意儿那边却也和赵初秀杠上了,她说什么都不肯回汴京或金陵,赵初秀又不能把她自己放下,很是为难。 回金陵,母亲要逼她嫁人,去汴京,老太太那儿也不省心,林意儿心中一万个不乐意,这些赵初秀都明白,私心里,他也不愿林意儿就这样回去,她就算要嫁,也该嫁个自己中意又待她好的人,怎能随意议亲。 可莫说前一晚才出过盗徒入室一事,就算什么事都没生过,赵初秀也不放心将她自己留下,可他去北方势在必行,且假期一到就要回来办差,不能耽误,再者他心中原本就很急切。 当谢府收到林意儿寄来的书信时,已经是几日之后了,林意儿跟随赵初秀去了太原府,谢兰听到这样的消息,差点气晕过去,雇了马车就要去追赶,被老太太硬拦了下来。 “赵大公子的人品是信得过的,意儿既然不愿回来,就由她去吧,有赵大公子在,她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倒宁愿她会有什么危险,也不能让她一个在室女和一个男人不清不楚走了!”且对方是谁不好,偏偏是赵初秀!平南王府里人丁虽少,可麻烦事却不少,老王妃又那么不喜欢意儿,谢兰巴不得意儿离那个赵初秀远远的。 可老太太不这样想,赵初秀哪里不好了?论家世和品行都没得挑,她看了女儿一眼,说道:“这还不都是被你逼的,你明知道她不愿嫁给那朱家小儿,还硬要她跟你回去。” 谢兰知道是这个原因,可心中的火气怎么都消不下去,朱家公子那是她看着长大的,多老实温厚的一个人,意儿来汴京后,他还表示愿意等意儿,谢兰活了半辈子,自认为看人的眼光不会错,意儿嫁给朱家公子,绝对是享福的。 可若嫁进了平南王府,恐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不行,我不能让她这样糊涂!”谢兰越想越不安,有老王妃在,平南王府就是龙潭虎穴,她一个做母亲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往里跳。 “你给我回来!”老太太敲着手里的拐杖,急道:“你知道他们走的哪条道,知道他们到了哪里了?前前后后这么一耽误,你怎么追的上?” 赵初秀可不是游山玩水,虽不至于日行千里,但脚程一定不会太慢,谢兰此时去追,足足比他们晚了三日的路程,又不知他们到底走的哪条道,怎么可能追的上。 谢兰和谢华一样,是个火爆脾气,只想着要追女儿回来,一时根本想不到那么多,被老太太这么一点,懊恼道:“那我再去一趟平南王府,赵大公子的行踪,平南王府一定知道。” “你还是打住吧,意儿是你生的,她的性子你最了解,她若不想回来,你就算追上了她,也带不回来她,且你去平南王府,是想让老王妃知道意儿和赵大公子在一起吗?” “老王妃不是搬去西郊了吗?” 老太太说道:“她是去西郊休养,又不是被软禁了,要知道什么消息得不到?你还是别节外生枝了,意儿又不会有事,你瞎操心什么?” 谢兰不愿反驳母亲,可还是忍不住嘀咕:“她是我闺女,怎么是我瞎操心?这样的事一旦传了出去,意儿以后还怎么嫁人?” “赵初秀肯带意儿走,你还怕他不会负责?”老太太却觉得这事儿稳了,赵初秀竟然同意带意儿北上,要说没半点猫腻,老太太是不信的。 谢兰现自己和老太太想的压根不是一回事,她是想要意儿离赵初秀远远的,而老太太则巴不得意儿能嫁到平南王府,她叹道:“但愿他瞧不上意儿才好。” 老太太无语瞪她一眼,真不明白这样好的一门亲事,女儿怎么就是不同意。 平南王府里,赵初秀的书信也差不多同时到,带着清芷的表妹一同北上,他自然要跟清芷说一声,信是赵初临拿给清芷的,他早就看过知道生了什么事,但瞧清芷神情,读罢信后却并不怎么高兴? “怎么了?在担心意儿?” 清芷撇了撇嘴:“反正我是管不了了,她自己有主意,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赵初临失笑:“怎么这样大的火气?” 清芷别过目光,悠悠说道:“你别觉得我对大哥有什么意见,可我真心不希望意儿跟了大哥,我……” “我明白的。”赵初临打断了她的话,上前握住她的手:“你是怕意儿受委屈,我都懂。” 清芷叹了声,赵初临又道:“不如这样,咱们不必干涉,他们若真彼此有意,咱们就祝福,也多帮衬些,若无意,咱们也不瞎撮合,一切看他们自己好不好?” 还能怎么样,清芷知道意儿那丫头,若自己说一句不希望她嫁入平南王府,她一定会和大哥保持距离,可清芷不会说这样的话,主要她也不知意儿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清芷嘴上再怎么不愿,可若意儿和大哥真两情相悦,她是想尽办法都要帮他们的。 因为林意儿私自逃走,林家回金陵的计划被迫搁置,只能在汴京多待一段时间,等着意儿回来,不过谢兰的两个儿子忙着经商,没工夫多耽搁,得知妹妹平安,便先行一步回了金陵。 正月底的时候,汴京城里有桩喜事,和安大夫家的李二姑娘终于要和6安公子成亲了,说是喜事,但其实婚礼又是最潦草简单的,真正开心的没几个人。 把女儿嫁给6安,和安大夫从头梢到脚底都写着不满意,可没办法,女儿除了6安,嫁给谁都要死要活,且还不是吓唬人的,她真的敢去死,自然和安大夫也不是心疼女儿,只是觉得真死了可就啥都没了。 最重要的是,与6安的亲事早就定了,这几个月为着这事人尽皆知,官家又给了他期限,让他抓紧把这些污糟事解决掉,温家又反目成仇,和安大夫一咬牙,索性就让女儿和6安成了亲。 权当丢了这个女儿,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解决了。 6安和李二姑娘一成亲,温良也因祸得福被府衙门放了出来,原因是受害人6安不再追究此事,其实对付温良这种人,实在不用心软,6安废了一条胳膊,心里怎会没有怨言。 但要追究起来,温良跑不了,和安大夫也是涉事者,为了李二姑娘,6安只能忍,这也是和安大夫同意将女儿嫁给他的条件,6安不得不应。 只不过最终到底是便宜了温良,温良一被放出来,谢梅的病也立时好了,拉着儿子的手嘘寒问暖,生怕他受一点罪。 温良倒是出来了,可谢梅却不敢回温家,温正兴不知气消了没,若还是坚持和离,难不成她再病一场?哪有那么巧的事。 谢梅又在谢府住了小半个月,才在温良的授意下回了温家,虽说本性难移,但暂时收敛起性子还是做得到的,谢梅看着温正兴眼色行事,让温正兴很是受用,和离的事便暂时没再提。 这可让谢府一众人松了口气,这谢梅三天两头往娘家跑,他们都差点受不了了,若以后在娘家长住,估计谢府就乱成一锅粥了,管他们夫妻二人怎么生活,只要不来妨碍娘家人就好。 这日,谢清蕊回谢府看望老太太,说起了一件稀奇事,无关旁人,却是有关清芷的。 “她这王妃之位恐怕坐不久了,祖母可要早做打算啊。” 老太太心里一凛,瞪着她:“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我还能从哪儿听得?自然是官人告诉我的,昨日他和赵初临一块进宫,亲耳听陛下提起的,陛下想要赵初临休妻另娶,实在不行就娶个平妻,人都给选好了,是英国公府的嫡女,多显赫的身份,清芷怎么比得了?” 谢清蕊说的有鼻子有眼,且老太太知道白珏那个人,若不是真有其事,他是不会乱说的,看来官家真的要干涉平南王府里的事了,赵初临再有能耐,可他也不能违背官家的旨意,清芷这一次悬了。 谢清蕊听白珏说这些话的时候,高兴的一晚上没睡,今日一大早就来了谢府,迫不及待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旁人,自然这对她来说是好消息,对旁人可不一定,尤其想到白珏昨晚说这些话时担忧的样子,她就觉得好笑。 “祖母,您极少出府不知道,平南王府的老王妃如今不是自己住在西郊吗?您猜最常去看望她的是谁?”谢清蕊神神秘秘说道。 老太太心里烦得很,没好气道:“有什么话一下子说完,别吞吞吐吐的。” 谢清蕊也不计较,悄声道:“正是英国公之女魏映容,有人看到她去过好几次呢,老王妃在西郊闭门谢客,可唯独这魏映容次次都能进去,这还不够说明问题?” “你的意思是老王妃也中意那魏姑娘?”老太太凝眉问道。 谢清蕊呵呵道:“那自然是了,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身份。” 第三百二十四章 清芷有孕 第三百二十四章 清芷有孕 原本官家是知道白珏和赵初临是连襟,说话也没避着他,没想到白珏回去告诉了自家娘子,谢清蕊又巴巴的回谢府说了这件事。 而谢清蕊那张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这些话一传十、十传百,清芷这个当事人都还是从旁人口中得知了此事。 “如果不是谢清蕊为了看我笑话到处去说,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了?”清芷紧紧盯着赵初临的眸子,他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压在心里,独自承受着官家给他的压力。 上一次若不是冯兰若点破,赵初临也不会告诉她,这一次同样是这样,为什么每次她都要从旁人的口中得知。 赵初临手足无措:“你别生气,我正在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可以和英国公府交涉。” “不要。”清芷一下子就否定掉了,“英国公府是陛下选定的,你去同他们交涉,要陛下如何想?这不是和陛下对着干吗?” 且魏映容……未必是赵初临劝得动的。 “官家他知道我的决心,所以他没有赐婚,而只是施压而已,只要我不点头,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你明白吗?” 清芷低下头,却是沉默了,伴君如伴虎,君臣之间的关系,哪怕再亲近,也经不起半点违逆之心,官家已经不只一次想要赵初临与英国公府联姻了。 “恐怕会影响你们的君臣关系。” 她很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因为这是事实,赵初临一次次违逆陛下的意愿,定会失了陛下的信任,慢慢地,君臣关系必不如从前。 赵初临眼神中闪过一丝惶恐,清芷太冷静了,她把什么事情都看的这样清楚明白,这才是令他最害怕的事情,他了解清芷,知道她不忍心让他为难,或者说她压根不愿让他为难。 “娘子……” “你先听我说完。”清芷的手指轻轻覆在他的唇边,目光撞进他的深眸:“在嫁给你之前,我甚至从不敢奢求可以与你相守在一起,后来成了你的妻子,我珍惜与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不管有多少风雨多少磨难,或者有多少人反对,与你一起的心从未变过。” “我曾说过,如果这世上有什么是我不能承受的,那就是让我离开你,我甚至想过,如果陛下真的赐了婚,咱们就和离,我真的没有办法与旁人共享一个你,可那样的结果,我只稍一想,便痛不欲生。” “与其离开,从此与你再无瓜葛,我宁愿……宁愿接受别的女人为你诞下子嗣,起码你还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清芷几乎是捂着胸口说完的这些话,她以为她能很坚强、很理智,可话才说了一半就湿了眼眶,眼前朦胧一片,她看不清赵初临的模样,只有层层水汽晃动。 与其等到官家真的赐了婚,赵初临抗旨那一日,不如此时她先劝劝他,赵初临不能为了她连累整个平南王府,可也断断不会负她,届时他会有多为难,她能想象得到。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没有问题,太医也说了早已无碍,可老天就是不赐她一个孩子,她能有什么办法,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她可以等,赵初临却没办法无休止的等下去。 嫁给他,许是耗光了她此生所有的运气,她不敢再强求什么了,就这样吧,让另一个女人为他生儿育女,她做不到的,让旁人来做。 她被赵初临紧紧抱在怀里,他的手臂圈着她,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可她贪恋这样的怀抱,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了……她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颗颗落在他的胸前,滚烫着他的心。 赵初临的声音中充满了心疼:“有你,便是一个完整的家,如果没有你,我拥有了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清芷的脸庞深深埋在他的胸前,痛的说不出话来,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全部啊,七年,她爱了他七年。 “清芷,你抬头看看我好不好?”赵初临语气轻柔,声音却有些沙哑。 清芷根本没办法抬起头来,她不敢看他,不敢看他的神情有多痛,她没有那个勇气啊。 “我这一生,除了没有母亲缘,其它的路,都走得很顺,入仕也罢,婚姻也罢,我想要的都得到了,我曾经以为,只要我够努力,我想要的一切都会有,我总是自以为是能解决一切,我自以为能将你保护好,能给你安稳的生活,可我终究没有做到,你曾是我费尽心机都要娶的姑娘,可我……大概是让你失望了。” 他的无奈,全部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为什么他不能给清芷更好的生活,为什么他连自己心爱的姑娘都留不住,那当初他费尽心思要娶她,又为了什么? 清芷的双手揪住了他的衣裳,身子已是颤得厉害,她不住地摇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 “清芷,我真的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过。”那种无力感让他的心一阵阵钝痛。 他一直想给清芷无忧无虑的生活,可他从没做到过。 他既没办法打消官家赐婚的念头,又不能让清芷安心,甚至她都解决不了母亲对清芷的伤害,因为爱他,清芷才会留在这个家里受苦。 出嫁那日,谢江诚背着清芷上轿,对他说:“你若对她不好,我还是要背回来的。” 他当时只当笑言,那时的他豪情万丈、满怀信心,他必用一生证明,他会对清芷好,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和磨难,可他食言了。 李兰歆加害清芷时,他在京西南路赈灾,齐敏儿的人将清芷绑走时,他没有陪在她身边,母亲对清芷刁难时,他没办法替清芷出气,如今官家要重新给他赐婚,他也没有法子。 “不,不是的。”清芷哭着说道:“你已经做得足够好,因为你,我也成为了别人口中羡慕的那个人,你给了我足够的体贴和爱,是我……是我拖累了你。” 为什么他们只想好好在一起就这么难,娘家人三天两头找事儿,冯兰若处处看她不顺眼,老天不肯赐给她孩子,连官家都要插手欲给赵初临重新赐婚。 就像赵初临说的,也许是从前的路走得太顺了,年少相识,彼此两情相悦,没有任何阻碍就成了亲,他是她的夫,她成了他的妻,他们之间只有彼此。 他们那么幸福,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吧。 当初那么容易就如愿嫁给了他,清芷还以为是自己前半生的日子太苦,上天给他的补偿,却原来幸福那么短暂,才三年就要没收回去了。 清芷的眼睛哭得生疼,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毫无顾忌的痛哭一场了,她原本已经放下了,再给她些时间,她真的能全部放下的。 “娘子!”清芷意识模糊前,只听见赵初临急切地喊了她一声,就毫无知觉了。 她小小的身子倒在他的身上,他只稍一用力就托住了,可她软绵无力的样子,让他彻底慌了神,“太医,快请孙太医!” 阿荇和小莲在外头听见喊声,心头一震。 屋里,赵初临将清芷抱到榻上,慌张说道:“娘子,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应我一声好不好?” 清芷什么反应都没有,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赵初临握着她的手,又是紧张又是害怕,“是我说错了什么让你生气了,所以你才故意吓我是不是?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成,别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我,你快醒过来好不好?” 孙太医被急忙请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幕,赵初临蹲在清芷塌边不住地呢喃,他的手始终紧紧握着她的,眼中只有榻上那个人。 “王爷,孙太医来了。”阿荇说道。 赵初临才回过神,急忙起身给孙太医让了位置,却因起得太急身子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住,孙太医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给清芷把脉,清芷的身子他最清楚,按理说不会无缘无故晕倒。 他连忙上前搭脉,赵初临在一旁,几乎大气都不敢出,他很想问清芷如何了,可他又怕扰了孙太医给清芷诊脉。 直到孙太医满脸震惊,又充满惊喜的同他说道:“恭喜王爷,王妃有喜了。” “……” “王爷?” “……” 孙太医的喜悦之色僵在了脸上,清咳了声,又说道:“王妃是喜脉,之所以会晕倒,是因情绪波动太大,平时多注意些就好了。” 赵初临好久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有喜?她……有了?” “千真万确。” “你确定没诊错?”并非是他不高兴,实在是这样的消息对他来说,太震撼。 孙太医自然明白,他们夫妻二人盼一个孩子来,盼的多辛苦,为了防止误诊,他又蹲下身子重新搭上脉,赵初临比方才更紧张了。 “下官确定,王妃的确是喜脉。”行医几十年,喜脉他不会诊错的。 赵初临突然背过身去,久久、久久没有回身,孙太医和阿荇都知道此刻不能打扰他,得给他时间缓一缓情绪,才要退出房间,就听赵初临说道:“你不能走,你得等她醒来,亲口告诉她。” 第三百二十五章 魏姑娘可放宽心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魏姑娘可放宽心了 清芷并没有昏睡多久,一个多时辰后就醒了过来,而她不知道,这一个时辰,赵初临的心情有多大的起伏。 赵初临几乎是眼睛都不眨守着她,见她醒来连忙凑到跟前:“娘子,你醒了。” “我睡着了?”清芷还记得睡前还在外室同赵初临说话,什么时候躺到榻上去的? 赵初临替她理了理丝,温柔望着她:“娘子,咱们有孩子了,你有身孕了。” 清芷愣愣看着他,以为是自己幻听,可瞧见他惊喜且认真的模样,她能确定,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可是他说什么?她有身孕了? “你明知道我受不住这样的话,你还来哄我……”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便落入了他的怀抱,不似先前那般用力,他的动作很轻柔,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午前你昏倒了,我请了孙太医前来,才知你有了身孕,娘子,咱们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你……说真的?” “我知你难以相信,特地留下了孙太医,你自己问他。” 赵初临喊了孙太医进来,清芷听孙太医声声恭喜,又听他说了许多孕期该注意的事情,怕她太过谨慎,还特意告诉她胎儿一切正常,她的身子也早已无碍,不会有丝毫影响。 这样的消息对清芷来说实在太难以置信,就在一个多时辰前,她还因为没有孩子要接受赵初临有别的女人,为此她肝肠寸断,内心里忍受着莫大的煎熬,就在走投无路之时,她竟然有了身孕? 这让她如何相信? “因为我说了那些话,所以你就伙同孙太医一起欺骗我是不是?”她红着眼睛瞪着赵初临。 赵初临哭笑不得,揉了揉她的头笑道:“傻子,我们都没有骗你,这是真的,千真万确,你若还不信,我再给你请一百个郎中来,让他们告诉你好不好?” 清芷的眼泪忍都忍不住,赵初临这样说了,她信了,她真的有了身孕,清芷慢慢低下头,手覆上小腹,这里面有一个小生命正在孕育,是她和赵初临的孩子呀。 “王妃,这是高兴的事儿,可不能哭啊。”孙太医笑道。 清芷喜极而泣,眼泪就是停不下来,为了这个孩子,她盼啊盼,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只为了要一个孩子,其中的辛苦,只有她自己明白。 赵初临挥了挥手,孙太医躬身告退。 屋子里,赵初临坐在了塌边揽着她,轻声道:“不能再哭了,你想让孩儿以为是我在欺负你吗?” 清芷根本还没缓过神来,也没心思跟他玩笑,她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小腹,她这个样子,赵初临最能体会,在清芷昏睡的这一个时辰里,他也同样如此。 “我要不要再吃些药?他……他万一……”清芷不敢说出那样的话,她怕孩子万一不来了呢,她的身体毕竟侵过寒气,万一保不住他呢。 赵初临认真且严肃的望着她:“不许说这样的话。” 清芷也知这话不能说,可她心里害怕极了,从没像此刻这样惶恐不安过,没有孩子她着急,有了孩子她也怕啊。 “你不是大夫,咱们听孙太医的好不好?他说孩子一切都好,咱们就听他的,若需要吃药他一定会告诉咱们的,那些苦兮兮的药,你也不愿吃不是?”他又温柔哄她。 清芷窝在他的怀里,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忍住了想哭的情绪,坚强说道:“我不怕苦,只要他能健健康康的。” “一定会的。” 清芷怀孕的消息,只有孙太医和亲近的几个人知道,就连谢府都没得到信儿,并非清芷不想告诉,实在她太过小心翼翼,用她自己的话就是,她怕惊着孩子。 此时此刻,她就只想安安静静守着她的孩子,慢慢的让他长大。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阿荇和小莲整日变着法让她吃东西,赵初临又无微不至地呵护,她的身子丰.腴了许多,赵初临瞧着满意道:“你从前就是太瘦了,这样子才算正常。” 清芷有时候在镜中瞧着自己,都有些担心这样胖下去以后可怎么办,只不过她的担心架不住赵初临整日的耳提面命,又加上有身孕之后她确实贪吃了些,人家怀着孩子都挑三拣四没有胃口,可她倒好,见着什么都想吃。 从前还有几分挑食的毛病,如今怀个孩子反倒给治好了,她又贪睡,每日吃吃睡睡的,能不胖吗? 怀着身孕的小妇人对外界的事一无所知,赵初临推了大半的应酬,每日忙完就回府陪她,平南王府里这样平静,有的人终究是忍不住了。 魏映容在京中一众未出阁贵女中,算是年龄最大的了,只因她家世显赫,所有人又都心知肚明,她的婚事恐怕要等到官家赐婚才能决定,是以京中并没有流言提及她的婚事。 可却有极少人知道,她一直没有议亲的真实原因。 等待官家赐婚是不假,可前两年官家并没有生出要把她许给赵初临的想法,虽然赵初临成婚前官家是这样想的,可当赵初临娶了清芷,他们夫妻和睦后,官家便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如今是关乎平南王府子嗣传承大事,官家才又动了心思。 可那两年,英国公府迟迟不给魏映容议亲,便耐人寻味了。 官家有这样的想法,最清楚的除了赵初临,自然还有英国公府,一个月前官家还暗示英国公该替魏映容准备婚事了,可一个多月过去了,怎么又没动静了? 魏映容时常往西郊陪伴冯兰若,有时会侧面打听一些,并未听说平南王府里有什么变动,一切如往常,可官家之前还很急切,现在怎么又不急了? 魏映容自然不能进宫去问官家,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去一趟平南王府。 门房上通报魏映容前来拜访时,小莲是一口回绝了的,清芷在屋里听见动静问了句,小莲便道:“姑娘如今不比往常,还是不要见她了吧。” 清芷大概能猜到魏映容来的目的,她摸了摸小腹,轻声道:“一个多月了,也该见见外人了。” “可是姑娘……”小莲皱着眉,那个魏映容定然没安好心,姑娘怀着身孕,怎么能见那样的人呢。 清芷温柔的笑了笑,眉眼间却隐隐有丝凌厉,淡淡说道:“不怕,请她进来吧。” 魏映容进屋的时候,阿荇和小莲丝毫不敢离开清芷左右,倒比清芷还紧张,惹得清芷嗔道:“茶水也不上,越没有规矩了。” 小莲和阿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离开,清芷气道:“我如今是吩咐不动你们了是不是?” 二人见姑娘动了气,不敢再惹她,阿荇给小莲使了眼色,才不情不愿离开,清芷笑着望了眼魏映容:“府里的人没了规矩,让魏姑娘见笑了。” 魏映容摇了摇头,却是说道:“映容今日前来,是来向王妃请罪的。” “请罪?”清芷不明所以:“魏姑娘此言何意?” 魏映容神色略有些窘迫,朝着清芷恭敬福了福身子,换做以前清芷可能还会虚扶一把,如今她可不会让自己靠近魏映容,虽说魏映容不至于会在王府里对她做什么,但只要一想到害自己到如今地步的人很可能就是面前之人,她心里就一阵厌恶。 “前不久,父亲说我的婚事有了着落,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竟然……竟然是王爷,父亲说这是官家的意思,违抗不得,我心中惶恐,却又没法替自己做主,我一直知道王爷同王妃伉俪情深,又怎么忍心横插一脚?只是官家的旨意,英国公府也无可奈何,是以映容特来请罪。” 官家欲让赵初临与英国公府联姻,算起来从几个月前就开始了,魏映容此刻才来请罪,未免漏洞百出,不过清芷不会拆穿,反问道:“魏姑娘说的是我家王爷?以英国公府的家世,总不会委屈魏姑娘委身妾室吧?” 魏映容愣了愣,蹙眉道:“王妃竟丝毫不知情?” 不应该啊,难道赵初临没有告诉她吗?也难怪,他是不想让谢清芷难过吧。 清芷摇了摇头:“倒是听过几嘴,只当是不实的传言。” 魏映容尴尬道:“官家的意思是,让王爷娶平妻。” 清芷神色淡淡,将目光放到了窗外,叹道:“是因为我一直没有孩子吗?” “王妃不必难过,您与王爷感情深厚,并非此事可以撼动的,再者……”魏映容低头道:“以后映容的孩子,也是王妃的孩子。” 她见清芷冷冷看着她,连忙又说道:“自然,映容是不愿入平南王府的,说句不敬的话,映容视王妃为友,又知王妃与王爷感情甚笃,入王府是千百个不愿,但此事是官家的意思,并非英国公府能私自决定的。” 清芷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她的话,这的确是官家的意思,不过…… “魏姑娘既不愿入王府,如今可放宽心了。”清芷低头,望向了自己的小腹。 魏映容眼睛微眯,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就听清芷平静言道:“我已有身孕,就不劳烦魏姑娘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生下来才算本事 第三百二十六章 生下来才算本事 清芷有身孕的消息,很快传了开,自然不是魏映容传的,清芷先让人回谢府告知了老太太,不出半日,老太太就能闹得人尽皆知。 都以为她再难有孕,就连老太太都动过歪心思,何况是旁的人家,那些曾经暗地里嗤笑的如今也该闭嘴了,这事实在太突然,谁能想到,她说怀就怀上了。 老太太嘱咐清芷好好将养着身子,要不是她年纪大了,指定亲自来平南王府了,这还天天派人来询问,这么些年,清芷还是头一次受到老太太这番待遇,还不是为了她自己,不免唏嘘。 清芷这一有孕,最尴尬的当属谢江一家,谢清芥还妄想能进平南王府做妾,这下好了,原本赵初临就说了绝不纳妾,如今清芷又有孕,更不会提这一茬,老太太瞧着谢清芥也很是尴尬。 她怕清芷心里膈应,天天盼着谢江一家离京,可人家是大老远来京看望她的,她也不能赶人家走,只能试探地问几句,谢江和柳氏知道入平南王府是无望了,原还指望在汴京给清芥许个别的人家。 可如今老太太这态度,他们也留不得了,没过几天就收拾细软离了京,老太太一向好面子,不可能让谢江一家空着手回去,大大小小的物件装了好几箱子,到底是高高兴兴把人送走了。 温婉和谢清菡得知清芷有了身孕,亲自去平南王府探望,就连谭蓁蓁都撂下女儿,作为一个过来人对清芷嘱咐个不停,自然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恭喜就有人心怀诅咒。 谢清蕊前不久才听白珏说官家欲给赵初临赐婚,高兴的一晚上没睡着,这才过了多久,清芷就怀上了,还有比这更膈应的事儿吗? “她怎么就这么好命!”原以为就要看谢清芷的笑话了,这下可好,反倒让她更加风光了。 刘嬷嬷翻了翻白眼,哼道:“姑娘别急,怀上又如何?生出来才算她的本事,就算真生出来,也得养的大才行。” 谢清蕊眉头一跳:“你的意思是?” 刘嬷嬷低下头,小声道:“三姑娘是坏过身子的,能有孕已是天大的福气,可她已经不适合生养了,就算真怀了,能不能生下来还不一定呢。” 谢清蕊听了刘嬷嬷的话一个激灵,是啊,谢清芷受过寒,之前好几年都怀不上孩子,可见身子确实不好,如今勉强怀孕了,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个问题呢。 想到这儿,谢清蕊心里就没那么堵了,她就不信谢清芷真那么好命,嫁到了平南王府,夫君承袭了爵位,如今又有了身孕,若是一举得男,可是王府嫡子,怎么天下的好事都让她一个人占了! 谢清蕊举目望了眼狭窄的院落,整个白府还没谢清芷一个主院大,就连白珏在官家面前得脸,也是托了赵初临的福,可是明明在谢府做姑娘时,她处处比谢清芷得脸,谢清芷纵然顶着嫡女的名头,也没多少人把她放在眼里,如今怎地世道就变了。 “真希望她肚子里那个生不下来!”谢清蕊恶狠狠说道。 刘嬷嬷才要附和,就听见门外有动静,唬了一跳,连忙说道:“是谁在外面?” 谢清蕊的心也提了起来,虽说这是在白府没有外人,可私下里诅咒王府嫡子,这个罪过她也是吃不起的。 房门从外面推开,奶嬷嬷抱着欣姐儿尴尬站在门外:“欣姐儿方才哭闹着要找祖母,可老夫人跟芬儿、章儿去河边浣洗去了,老奴这才抱着她来找大娘子。” 谢清蕊敛了神色,冲欣姐儿招招手,奶嬷嬷便抱着孩子进了来,若是白母或者白珏这样招手,欣姐儿早就抬起胳膊要抱抱了,可谢清蕊手抬了许久,欣姐儿都没什么反应。 谢清蕊沉下脸,才要作,刘嬷嬷就抢先说道:“欣姐儿乖,嬷嬷抱好不好?” 欣姐儿果然也同样别过脸去,刘嬷嬷便说道:“许是哭闹累了,想睡觉了。” 奶嬷嬷在这个家里大半年了,早摸清了几人的性子,刘嬷嬷给了台阶,她也顺势就下了:“是啊,想必是累了,我抱她去睡一觉吧,醒了才有精神。” 谢清蕊原本也懒得去逗弄孩子,懒懒说道:“去吧,仔细着些。” 待奶嬷嬷抱着欣姐儿离开,刘嬷嬷才劝道:“为着欣姐儿跟您不亲,姑爷都气过好几回了,姑娘以后可要在欣姐儿身上费费心思,不然和姑爷的感情可要受影响了。” 谢清蕊如何不知,欣姐儿那小妮子,小小一个人儿却惯会察言观色,她爹爹和祖母一抱一个准,就连跟奶嬷嬷都比跟自己亲,谢清蕊有时候心血来潮想跟她亲近一会儿,她却一点面子都不给。 次数多了,白珏难免生气,说她这个生母对孩子根本不上心,谢清蕊自己也奇怪,欣姐儿明明是自己生的,可自己对她真是半点亲昵感都没有,当初满以为怀的是个孩子,哪知生出来是个丫头。 又加上她产后身子虚,对孩子根本就没管过,时间久了,欣姐儿开始认人了,就开始对她爱答不理,她也不在意,反倒更清闲一些,如今欣姐儿半岁多了,蹒跚学步时,也是奔到祖母和奶嬷嬷跟前,从来没向她迈过一步。 谢清蕊可以不在乎一个小娃娃,可不能不在乎白珏的想法,白珏这个人固执得很,真生起气来谢清蕊也是很忌惮的。 “我倒是想费心思,可方才你也看到了,她理都不理我,我难不成还要上赶着去讨好她?”自己辛辛苦苦生她一场,到头来还要去讨好卖乖?谢清蕊怎么想都不是这个理。 刘嬷嬷耐心说道:“欣姐儿还小,什么都不懂,您多亲近.亲近她,她自然就找您了,哪有孩子不喜欢在生母身边的,您就当是为了姑爷呢,您和欣姐儿亲了,姑爷也高兴不是?” “我为着他高兴做什么!”谢清蕊赌气道:“我在这个家里,大的要讨好,小的也要讨好,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谢清蕊过的日子还真不是一般人能过的,婆母尚在,不但不用日日请安,甚至家里的活都要婆母去做,夫君凡事包容着爱护着,家里大事小事她都能拿主意,孩子不用自己照看,生活起居有人伺候。 但有些人就是不知足,永远会羡慕比自己好的,却不想想旁人的好都是人家应得的,不想想旁人从前受过多少罪、吃了多少苦。 刘嬷嬷在这个家里,和谢清蕊一个鼻孔出气,可听见这样的话,都免不了嗤之以鼻,谢清蕊这样的日子若都算不好,那这世人大多数人恐怕都活不下去了。 自然这样的话她肯定不会说,转了话题道:“咱们方才在说三姑娘的那些话,不会都被奶嬷嬷听去了吧?” 谢清蕊回忆了下,那时她可没刻意压低声音,房间本来就不大,奶嬷嬷站在门外定然能听得一清二楚,她心里烦躁得很:“听见了又如何,我就不信她敢出去乱嚼舌根子!” “三姑娘肚子里这个孩子,平南王府有多看重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但愿奶嬷嬷是个识时务的。”刘嬷嬷后怕道。 谢清蕊怎么说也是平南王妃的亲姐姐,又有老太太罩着,若平南王府想找人撒气,刘嬷嬷才是最好的人选。 谢清蕊没想那么多,哼道:“我和谢清芷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就是天天烧高香祈祷她的孩子平安,她也是不会信的。” 谢清蕊如何诅咒,清芷完全不知,她如今才真真体会到谭蓁蓁所说的无聊到底有多闷人,从前她还能隔三差五出府溜达溜达,现在所有人都牢牢看着她,就连南苑都不让她出,更别说出府了。 从前多温柔的一个人,如今也学着闹脾气,有时候冷静下来后想想又觉得很不应该,好在夫君体谅,从来没放在心上,总是耐心哄着她,清芷都忍不住埋怨说:“我越来越无理取闹,想来都是你惯得。” 赵初临真是委屈,凶她哄她都赚不到一句好,要换做旁人,他早就爱谁谁去了,可谁让清芷不是旁人,是他的正房大娘子,还怀着他的孩子,无比娇贵。 日子一天天过得也快,不去理会外头的琐事,阿荇和小莲也从不让那些污糟事来扰她,她每日就安安静静待着,能吃能睡,身子也一天比一天圆润。 愿以为她怀孕的消息送去西郊,冯兰若至少会有点什么反应,没想到出乎意料的平静,冯兰若是不在乎赵初临有没有孩子的,可她不喜欢清芷众所周知,如今清芷有孕,她应该不高兴才对,可一没闹,二没说过分的话,倒让清芷和赵初临有些不适应了。 若她真想开了不再作妖,那前段时间和魏映容走得那搬近做什么? 以她的身份,又是在西郊静养,若不愿见,大可一口回绝了,可据赵初临所知,每次魏映容去西郊,母亲必会见她,且每次都留她一同用饭,有时一待就是大半日。 第三百二十七章 还忘不了他 第三百二十七章 还忘不了他 这汴京城里的风,向来是吹得快,散得也快。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平南王妃身怀有孕的消息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了,要说如今京中茶余饭后闲谈的,都是金陵王家的事儿,自从王家搬来了汴京,一直风头正盛。 官家器重,又在金陵是大族,根基深厚稳固,一年之内,王家的二姑娘和三姑娘相继出嫁,联姻的还都是京中望族,可比同样是金陵来的谢府都要风光的多。 王文冰是王家独子,才来汴京时,也是有许多姑娘惦记着,只是王公子早已娶妻,且又不肯纳妾,有名望的人家不来凑这个热闹,想凑热闹的又挤不进来。 可近几日,王家的后院可热闹了,王公子与孙大娘子感情不和,王公子日日南楼买醉。 有人说是因为孙大娘子嫁进王家这么多年,却只生了个姑娘,王家老夫人不满。 也有人说王公子欲纳妾,孙大娘子不肯,这才闹上的。 甚至还有人说是因为孙大娘子忘不了与谢府三公子的那段旧情,时常私下见面,惹得王公子不快,正欲休妻。 反正众说纷纭,具体是怎么回事,却只有当事人清楚,孙淑清嫁给王文冰已经快四年了,夫妻俩几乎没大争吵过,相敬如宾、和和睦睦,可这一次,两人已经冷战好几日了。 王老夫人当初就是看中了孙淑清的品性,才不在乎家世去孙府提了亲,孙家就是普普通通的书香门第,和金陵望族差一大截呢,可谁让老夫人喜欢,所以外界传言王老夫人对孙淑清不满,是万万不能够的。 孙淑清虽然只生了一个姑娘,可也是老夫人的心头宝,这次小夫妻两个冷战,还真是他们自己的问题,王文冰对孙淑清是有很深的感情的,虽说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娶了她,大概是他这辈子觉得最不后悔的事。 孙淑清这个人,太端庄贤淑了,做人妻子,她无可挑剔,可王文冰始终不确定,她的心里是否像他一样,满满装着自己呢? “夫人,今晚大公子又去书房睡去了。”使女尴尬禀报。 王老夫人叹了声,恨恨说道:“都是不开窍的,多大个人了,还要我替他们操心!” 使女不敢多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听老夫人吩咐道:“夜里凉,你让淑清去书房给文冰送床被衾,就说是我嘱咐的。” 孙淑清本也没睡着,听见使女说这样的话,自然明白婆母是什么意思,王文冰又不是今日才去书房睡,要送被衾早就送了,不过是想让她先去给个台阶下,可婆母不知道,并非是她不想给台阶,而是她压根不懂夫君心里在想什么。 孙淑清还是依言来了书房,使女抱着被衾上前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不耐烦的声音:“什么事?” 孙淑清开口说道:“是我。” 里头静默了一会儿,房门被打开,王文冰不自在问道:“找我有事?” “母亲说书房凉,让我送来被衾,我给你拿进去吧。” 话音才落,王文冰便冷冷说道:“不必了,冻不死。” 这几日,他总是这样,孙淑清心中微微一叹,从使女手中接过被衾便踏进了书房,王文冰蹙了蹙眉,紧随其后,“我说了不用,不必你假好心。” 孙淑清给他放到榻上铺好,听见这话也难免有些恼怒:“咱们夫妻多年,我对你何曾有过假意?” 王文冰也知这话重了些,别过脸去:“母亲让你送你才送,难道你自己不知书房冷吗?” “所以你为何要来书房睡?” “你……”王文冰现自己在对牛弹琴,好几天了,她竟然都不知自己为何要来书房睡?“你既不知,为何不来问我?” 问他?孙淑清沉默了,是啊,她好像从未问过他为何要来书房睡,又为何生她的气。 成婚四载,他们二人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对彼此没有丝毫隐瞒,就连谢江诚送她的梳子被他现了,她也是立马告知了前因后果,并将梳子送还给了谢江诚。 孙淑清几乎从来不需要问他什么,因为他从不瞒她什么,任何事情,他都会直接跟她说,她倒忘了,她是可以问的。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在乎过我的想法?”王文冰心里一沉,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心头。 孙淑清几乎是立刻否认:“当然不是,你是我的夫君,我怎么会不在乎你呢?” 他是她的夫君,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当初在他即将成为她的夫君时,她曾是万般不愿,他原以为自己不介意,只因当初没爱她这么深,如今一丁点隔阂,都让他万分介怀。 王文冰鬼使神差问了句:“那与谢祭酒相比呢?” 孙淑清明白了,他这几日的反常、这几日的冷漠,都是因为谢江诚,她登时红了眼眶,忍着泪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为何不正面回答我?” “我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要你这样折辱我!”孙淑清当初既忍痛放弃了谢江诚,嫁入王家,就证明是个将礼数名节看的极重的姑娘,自从嫁做人妇,她恪守妇道,从未做过对不起夫君的事。 可王文冰竟问她这样的话,他难不成是怀疑她?还是听信了流言,认为她与谢江诚有染? 这话不禁折辱了她,更是看轻了谢江诚,如今谢江诚与他的娘子夫妻恩爱,她心中早没有半点想法了,几年前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提? “那日街头遇见,你亲切唤他三哥,是不是你心里还忘不了他?我只是你的退而求其次,是你的逼不得已?”王文冰声声质问。 孙淑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迅滴落下来:“就因为我喊了他一声三哥?孙家与谢家相交多年,我喊他一声三哥有什么不对?” 一声三哥,不至于让他失控,是太多的事积压在一起,最终全因这一声三哥压死了骆驼。 成婚前的不情不愿,压在箱底的银角梳,街头的一声三哥。 “我的过往你并非不知,过了这么多年你才来翻旧账,对我公平吗?”孙淑清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声音数度哽咽。 王文冰到底是不忍的,娘子极少有这样难过软弱的时候,看得出来,她很委屈,可他也委屈啊,他全心全意爱着面前这个人,试图在她心里寻求一丝存在感,他不确定,真的不确定。 “如果当初岳父岳母没有先答应王家的求亲,你会嫁给他吧?” 孙淑清不能否认,曾经的她,一心等着谢江诚来求娶,只是他来晚了,如果没有王家突然求亲,她会一直等下去,事实上,谢江诚那时也已经开始准备提亲之事了,只是终归错过了。 “你提起这些往事,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证明,你心里还有他,你还忘不了他。” “就算忘不了他又如何?他已娶、我已嫁,能改变什么?”争吵中的人总是会说一些最伤人的话,图一时痛快罢了。 王文冰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痛苦问道:“你承认了是吗?” 她沉默不语,心中不比他的痛少一分。 王家老夫人那儿还等着下人禀报书房里的消息,得知小夫妻两个不欢而散,又气又无可奈何。 然而谢府里,温婉终究也忍不住了,王家的人闹得大了,谢江诚这几日总爱在温婉面前提起,说孙淑清性情温和却也固执,不知和王公子到底生什么了,王公子对她是真心的,希望二人能彼此真心相待云云。 开始温婉还会附和几句,今日却忍不住冷声道:“你若这么关心她,何不去王家探个究竟?” “我去王家做什么?他们夫妻俩的事,我怎么好掺合。” “你也知道你身份尴尬不能掺合,那提起这些又想做什么?” 谢江诚这才现温婉不对劲,紧张道:“你生气了?你不想听,我以后不提就是了。” 他真没别的想法,只当是个熟人关心几句,且不是对着外人,是对着自家娘子闲话,正因为心里早已放下了,才会如此坦然提及,可温婉的反应让他始料未及。 “我很想听,你继续说吧。”温婉背过身子。 谢江诚如何听不出她在说反话,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身,低声呢喃:“不说了不说了,娘子,我没别的意思,你别生气。” 温婉推开他的手,淡淡说道:“我没有生气,先来后到的道理我懂,是她先住进你的心里,我有什么资格生气?” 这话太严重了,谢江诚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烈,扳过她的肩膀,与她认真说道:“从前的事都过去了,如今我只当她是妹妹,孙家与谢家是旧识,她出了事我关心几句,也只是看在两家交情的份上,别无他想。” “妹妹?”是啊,她一直都是他的淑清妹妹,温婉压着心头怒火说道:“可你别忘了,我也是你妹妹。” 曾经,她也是喊他一声三表哥的。 谢江诚怕越解释越乱,只好连忙表心意:“咱们成婚这么多年了,我心里当真只有你一人,如今再也没有谁比你更重要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三百二十八章 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这样说,无非是知道与她再无可能,若是她不曾嫁人,若是你有机会与她在一起,你还会说这样的话吗?”温婉问完就觉得自己太傻,若是孙淑清不曾嫁人,谢江诚自然是要娶她的,哪有自己什么事。 这话问的真傻,也让谢江诚不知该如何作答,这世上不会有假如,正因为孙淑清嫁给了王文冰,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生,老天冥冥之中都注定了,人的这一生该遇见谁,都是安排好了的。 “我只知道,我的心里除了你,再无她人。” 他唯一确定的就是,温婉早已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他的一切,昔年那个悲惨又决绝的小表妹,早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过去的那段情他无法否认,对于孙淑清,是年少时的喜欢,对于温婉则是情之所至。 “不可否认我曾经喜欢过,但人是会变的,既知无可能,便不会再纠缠,如今再见她,我心中早已无半点波澜,我到底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谢江诚很无奈,他以为他的一颗真心,温婉早已明白。 温婉并非想跟他吵架,她只是因为谢江诚跟她提起了孙淑清,一时情绪失控而已,她又不是没有心,谢江诚对她如何,她都能感受得到,平心而论,遇到谢江诚是她的幸运。 她从前都不敢相信自己会嫁给这样好的夫君,她婚姻美满幸福,曾氏虽然不喜她,但也从未苛待她,又因为有老太太的偏爱,她比两位嫂嫂过得更舒心,夫君爱护包容,又有儿子膝下承.欢,只是…… “大概人心总是永不知足的,我明白是我的问题,我不是怪你,真的……不是怪你。”谢江诚从前爱过孙淑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没有错,这件事原本也没有对错。 不过是她心里的一个结,从几个月前见到谢江诚和孙淑清并肩从国子监出来,这个结就埋在心里了,再到老太太对孙淑清的态度,然后是孙淑清的一声三哥。 她的夫君,曾经为别的姑娘奋不顾身过。 如果二人从此再不相见,也许这件事就真的过去了,温婉偶尔想起也不会有这样强烈的反应,可谁知王家也搬来了汴京,且因同是江南旧臣,朝堂之上几多牵扯,两家反倒走得近了起来。 这就好比一个人身上的伤疤,不动它总会慢慢痊愈,可因为许多不得已的原因,这个伤疤不停被揭开,哪怕已经不疼了,可瞧着心里膈应。 谢江诚很怕她说这样的话,他宁愿温婉怪他,跟他争吵,也不愿她如此纠结矛盾,他又重新牵住她的手,好声言道:“你应该怪我的,你怪我也没有关系,反正你我之间,我总要比你矮一截的。” 凭心而言,若是温婉心里从前住过别的男子,他大概会嫉妒得狂吧。 温婉没有抽回手,对于这件事,尴尬就尴尬在,计较了没什么用,更没意思,谢江诚哄一哄她,表白一下心意,她就能缓过来,生活还要继续,不能因为曾经的过往而一直揪着不放。 她真正在意的,也不过是他的一颗心而已。 “别乱说,若被旁人听见,该说我不知礼数了。” “咱们私下里说什么话,哪个会知道?再者,若是夫妻私底下都要守着规矩礼数,该有多无趣?” 谢江诚和赵初临一样,是惯会哄娘子高兴的,且他与温婉早已互通心意,相知相守多年,闹一闹哄一哄,总能过去,可王家那边就没这样容易了。 孙淑清与王文冰从前是相敬如宾,就连争吵这也是头一次,没有经验不说,彼此也拉不下脸面来,王文冰心里膈应着,孙淑清又不会说软话,心里的隔阂只会越来越深。 隔些天,温婉和谢江诚去平南王府看望清芷,清芷才知二人因从前的事吵过一次,清芷是陪着三哥哥去金陵亲身经历过那件事的人,其实最开始,她也担心三哥哥旧情难忘,只是这一年年走过来,三哥哥心里的人是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姐妹二人窝在屋子里说话,二月底的天气,春风正盛,开着窗子,微风吹进来很是惬意。 “当初我怀凤哥儿时,老太太也是拘着我,我还为此跟官人闹过好几次脾气,你现在月份还小,暂且忍耐着些,可别想着要出门。” 清芷淡笑:“我怎么感觉怀个孩子,脾气都变差了?你让我不出门,我倒也能忍耐,只是如今春日里被拘着,过些时日能出门了,天气也热了。” 温婉知道她这样说,其实还是想出去,往年春日里都会约着郊游踏青,今年是别指望了,“你若嫌闷,我多来陪陪你可好?” “那记得带小凤哥儿一起来,我还怪想他的。” “今个儿他知道要来见姑姑,非吵着要来,你三哥哥怕他毛手毛脚冲撞了你,愣是不肯带他,可委屈坏了。”想到来之前儿子委屈巴巴的模样,温婉心里就柔软了不少。 清芷嗔道:“你们也真是,做什么不带他来,我好得很,不必那般小心翼翼。” 在最初才知自己怀有身孕时,她几乎夜不能眠,孙太医每日来给她按时请脉,她都要问一句孩子安好,后来孙太医告诉她,她太过紧张反而对孩子不利,适当放宽心态,休养好才是要紧。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有赵初临时常开解逗乐,清芷已无最初那般忐忑紧张,她平静地等待孩儿的降生,与赵初临过起了最简单无忧无虑的生活。 从前许多麻烦,都因她怀有身孕迎刃而解,冷嘲热讽没有了、老太太也不找事了,就连冯兰若都安静了下来,虽然清芷知道这是因为赵初秀不在汴京,冯兰若要想知道大郎的消息,还得从赵初临这儿得知,很是消停了一段时间。 “若是日子永远这样就好了。”清芷忍不住感慨,嫁进平南王府多年,包括在谢府的那十几年,这两个月是她最最舒心安乐的。 温婉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好日子都在后头呢,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清芷回握住她的手:“婉儿,我真心觉得,是老天在眷顾我,我原以为这次需得有所割舍了,哪成想就真怀上了,这样幸运的事,我从前想都不敢想。” 温婉愣了愣,旋即红了眼眶,她没想到清芷能这样说,心怀良善的人总是先想着感恩,明明她受过很多委屈,明明她原本就可以早些生儿育女,不必受这么久的嘲讽和冷眼。 可她怀孕后,想的竟是老天的眷顾,竟是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这是你应得的,当年要不是齐敏儿……”温婉没有再说下去,斯人已逝,那些罪恶何必再提及,可温婉每每想到,心里还是有很深的恨意,清芷原本可以不经历这些艰辛的,都是因为齐敏儿! 算起来,齐敏儿走了有一年半了,清芷偶尔会想起乞巧那日的无助和黑暗,却极少会想起齐敏儿这个人,再者…… 清芷低声说道:“那年乞巧,其中尚有疑虑,齐敏儿当然不无辜,但恐怕也是被人算计了。” 温婉蹙眉望着她:“被人算计?” 清芷慢慢与她说了赵初临查出的事,又道:“虽说还没有确凿证据,但官人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上一次我见她,隐约觉得,那件事和她脱不了干系。” 人的直觉就是很奇怪,怀疑一件事或一个人时,慢慢地总会现一些蛛丝马迹,那日魏映容得知她怀有身孕时的震惊和不可思议,让清芷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在魏映容的脸上,她没有现一丝一毫的喜悦。 “她竟然……”温婉好半晌气得说不出话来,当初在西郊,魏映容热情招待他们,还把价值不菲的古琴赠予了她,若魏映容真是如此歹毒的心机,温婉用着那把琴都觉得恶心。 “莫要声张,官人要我小心着,说如果那件事真是她做的,如今我怀着身孕,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温婉顿时紧张了起来:“你的意思是,她会对你下手?那怎么办?你在明她在暗,你怎知她何时动手用什么手段?不行不行,这太危险了。” “你放心,官人会保护好我的,我既对她生了防范,就断不会让自己身处危险境地,我比谁都珍惜这个孩子,不会拿自己冒险的。” 温婉还是觉得不保险,摇头道:“小人难防,她如果真是心机深沉的人,你千防万防也难免疏漏,这可怎么办?你可不能有丁点的闪失啊。” 清芷真后悔告诉温婉这些话,原是说到齐敏儿就顺势提起了,如今反倒要温婉为她如此担心,她连忙说道:“如今我怀着孩子,平南王府就如铜墙铁壁一般,我这主院,也是轻易不会进人来的,你不必担心,官人一定会护好我,你可千万别告诉三哥哥和父亲,白白让他们担心不说,还容易打草惊蛇。” 第三百二十九章 热闹聚会 第三百二十九章 热闹聚会 三月初,官家惯例游金明池,只是今年清芷是不得去了,且金明池人多眼杂,赵初临也不放心。 上个月赵初临移了许多花卉进府,如今又请了戏班子来,只为给清芷打时日、逗她开心,谭蓁蓁家的菀姐儿快四个月了,原先心疼孩子小,一直没带出来过,弄得谭蓁蓁也不出府。 如今听说清芷在家过这样的好日子,早已是心痒难耐,沈延清便趁休沐这日,带着谭蓁蓁来了平南王府,赵初临索性把安元修和谢江诚一并请了来,平南王府许久没这样热闹过了。 恒哥儿已经半岁多了,生的是虎头虎脑,清芷抱在怀里竟有些吃力,谢清菡见状忙接了过来,嗔道:“你怀着身子且要小心着些,这小子壮实,又好动,一般人还真弄不住他。” 若换做平时,清芷也不至于会抱不动一个才半岁多的小娃娃,只是她自从怀了孩子就总是嗜睡,身上也懒,又小心着,才觉得有些吃力,此刻淡笑道:“从前看恒哥儿像二姐姐,以为会是温柔的性子,如今渐渐长开,竟瞧着像二姐夫多些。” “可别像我,经不住事儿,一遇到点事就慌了神。” “人各有各的缘法,二姐姐是心善的人,所以就遇到了二姐夫这样的好夫君啊。”纵然二姐姐谢清菡胆小怯懦,可她从未做过害人的事儿,从前被谢清蕊欺负成那个样子,也没想着报复,反而让安元修在朝堂上多帮衬着白珏,这样好的二姐姐,合该有人来疼她。 谢清菡自知没有清芷说的这样好,人都有自私的一面,想想自己从前还经常麻烦清芷,明明她才是做姐姐的,她性格是有缺陷,从小如此,如今也改不过来了。 遇到安元修,的确是她的福气。 正说着话,恒哥儿在娘亲怀里乱动,胖实的小胳膊挥来挥去,要去瞧不远处的哥哥和妹妹,温婉无奈道:“半刻都不得清闲,要是像凤哥儿那么乖巧就好了。” 小凤哥儿如今走路已经很稳当了,站在摇篮旁盯着菀姐儿,浅浅一笑:“妹妹~” 谭蓁蓁微微惊讶,这才第一次见,小娃娃就知道这是妹妹了,温婉笑道:“他最喜欢小妹妹了,在家里时,也总爱和二哥哥家的兰姐儿玩。” 清芷和谢清菡瞧着这一幕,都不约而同笑了笑,从前她们很少都抱着孩子一起来,虽说彼此感情好,可还是怕清芷会多想,如今好了,清芷有孕,一切都好了。 “让他去一起玩吧,凤哥儿如今是个小大人了,可以照看弟弟。”凤哥儿和恒哥儿都是六月里生的,差了足足一岁,恒哥儿九个月大,正是开始学步的时候,在娘亲怀里半刻都待不住。 谢清菡就把他放在地上,牵着他的双手让他自己走,可这么小的娃娃才迈开步就要摔倒,谢清菡拽着他的胳膊就把他提了起来,看的清芷心一揪:“你轻点别扯着他的胳膊。” 谢清菡却不在意道:“没那么娇贵,我手上有分寸的。” “他还小,学步也不急,慢慢教。” “岂止是学步,你姐夫差点就教他打拳了,不然能养成这样闹腾的性子?”谢清菡忍不住抱怨:“你姐夫说男娃不必娇贵着养,他打拳的时候,就让奶嬷嬷抱着恒哥儿在一旁看着,你说这么小的娃娃能知道什么,每次就只会咯咯笑,许是还以为爹爹在逗他开心呢。” 这真像是安元修能做出来的事,小恒哥儿兴许是知道娘亲在说他,双腮鼓鼓盯着娘亲,惹得谢清菡一阵大笑,他见娘亲笑话他,竟生起气来,想要挣脱娘亲的手,谢清菡可不敢放开他,这一放开,他指定一屁墩摔在地上。 “好了,恒哥儿乖,娘亲抱抱好不好?” 母子两个僵持着,清芷抿唇笑道:“恒哥儿这样跳脱的性子,以后可得个厉害的娘子管着他,不然性子柔顺的,要被他气着。” 谢清菡瞥她一眼:“哪就想那么久远了?” 清芷的目光落在了菀姐儿身上,一个激灵说道:“我看菀姐儿这性子能治他,活脱脱就是一个小阿蓁。” “你可别胡说八道了,说话没个边,是不是仗着自己有身孕,我们没法治你?” 清芷只管呵呵笑,别看她现在肚子里的孩子才两个多月,她有时候闲时竟忍不住在想以后孩子的婚事了,自然如今还不知道是哥儿还是姐儿,自然什么都好,可她私心里还是想要个嫡子的。 不为旁的,只因自己的身子,她怕以后还会像这一次这么难,怕只有这一个孩子,那自然她要为赵初临生个嫡子的。 赵初临总是嗔她爱胡思乱想,说是个闺女也不打紧,以后就招个上门女婿,闺女的孩子照样可以承袭家业,清芷又会暗怪自己去想这些,若肚子里真是个闺女,那她想的这些对孩子多不公平。 不论是男是女,都是她的心头肉,她必用一生去爱护。 院子里的笑声此起彼伏,有小娃娃的地方总是热闹些,赵初临几个进院子时,就见凤哥儿摇着菀姐儿的摇篮,而恒哥儿竟也乖巧坐在一旁,安元修惊奇道:“恒哥儿什么时候这么乖了?” 谢清菡嗔他:“说的好像他平时总不听话似的。” 安元修不敢多说什么,见儿子似乎很听凤哥儿的话,对谢江诚赞了句:“凤哥儿还真有做哥哥的样。” 谢江诚反说道:“在家里他也是跟在云哥儿身后跑的。” 小孩子总是这样,或许会不听父母长辈的话,可遇到比自己大的哥哥姐姐,反倒很是乖巧。 因为没有外人,除了谭蓁蓁和沈延清,他们算起来都是一家人,且谭蓁蓁与清芷不分彼此,沈延清又是她的义兄,彼此都不见外,索性一大桌子人围在一起用饭。 清芷比从前更爱吃肉,赵初临给她烤肉的度都赶不上她吃,清芷笑道:“自从我有了身孕,你是不是都没吃饱过?” 赵初临温柔看着她:“乱说,每日厨房做那么多好吃的,我跟着你一起用饭,都长胖了不少。” 清芷全然忘了还要那么多人在,顺手在他腰上摸了把,点头道:“好像是胖了些。” 赵初临立时绷直了身子,自从清芷怀孕,他连抱着她都小心翼翼,她反倒越不规矩起来了,赵初临微窘,清咳道:“别乱动,快吃饭。” 清芷抿唇直笑,她就是仗着赵初临不能对她如何,反而总爱对他放肆。 用过饭,众人又到园子里听了会儿戏,有小娃娃在,戏是没法好好听的,不过就图个热闹,而赵初临几个男人家却嫌她们这儿太吵,早就去了前院。 小莲和阿荇端来瓜果给她们吃,小莲和赵传是在正月底成亲的,那时清芷才查出有了身孕,敏感又紧张,小莲想推迟婚期,赵初临却做主让他们如约完婚,不然等清芷缓过劲来,指定要内疚的。 可小莲心里惦记着姑娘,这个孩子来的太不容易,她必须时时刻刻守在姑娘身边才能放心,便和赵传说好,等姑娘生产后,才能顾上他们自己的小家,如今万事以姑娘为重。 赵传也是打小陪在赵初临身边的,小莲有这样的要求他全然接受,是以直到如今,小莲还和阿荇住在一起,就在清芷的隔壁,有事好随时照应。 清芷几人正吃着瓜果,潘嬷嬷悄声来到清芷面前说道:“魏姑娘又来了。” 清芷微微蹙眉:“就跟她说府上有客,不便接待。” 上一次魏映容失魂落魄离去,没想到又厚着脸皮再来平南王府,她是真把清芷当傻子了吗。 潘嬷嬷道:“老奴已经回过话了,可她说亲手做的浇杏酪的蒸羊羔,知道王妃爱吃,特地送了过来,说是为上一次的失礼赔罪。” 上一次魏映容几乎是落荒而逃,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镇静,可要说赔罪,过了这么些天才想起来,也太没诚意了吧。 潘嬷嬷见清芷没说话,又问道:“老奴没敢擅自收下,要去打了吗?” 清芷摆了摆手:“她是光明正大来的,一点吃食是心意,若不收难免被人说嘴,你去拿进来吧,好声替我感谢。” 不一会儿,潘嬷嬷提着食盒又回来,清芷掀起盖子瞧了眼,一看就很有食欲,闻着也香,潘嬷嬷知道她是想吃,连忙说道:“姑娘若是喜欢,老奴吩咐厨房去做,她拿来的东西可是吃不得的,谁知道干不干净,我这就去倒掉。” 清芷淡淡说道:“要是这蒸羊羔是不干净的,反倒是好事,可她魏大姑娘才不会做这么蠢的事。” 那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人,怎么会蠢到亲自来送有问题的吃食。 “可是姑娘……” “你放心,不管她做了什么山珍海味,我都不会吃的,去倒掉吧。” 就算知道饭菜不可能有问题,清芷也不会吃,莫说她如今不吃府外的东西,就算是吃,也要看对方是什么人的。 第三百三十章 痴傻的魏小公爷 第三百三十章 痴傻的魏小公爷 英国公府,后院厨房里,厨司的几个老妈子互相看了眼,又望向正在飙的表姑娘言韵儿,纷纷嗤之以鼻。 言韵儿皱着眉气道:“我问你们话呢?都哑巴了?我辛辛苦苦忙了半日的蒸羊羔,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定是你们偷吃了!” “表姑娘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可没见那个蒸羊羔,怎么赖上我们了?” “平日里偷奸耍滑,如今还学会偷主家东西了?” “表姑娘是英国公府的主子吗?”其中一个老妈子小声嗤笑道。 话音才落,外头一个高大的身影跨进来:“放肆!她不是,难道你这个糟老婆子是吗?” 看向来人,厨房里的老妈子顿时吓得魂都没了,颤巍巍退到一旁:“小、小公爷恕罪。” 魏文禹绕过老妈子走到言韵儿面前,神色柔和了许多:“大老远就听见你在厨房吵闹,你是什么身份,何苦跟下人们置气。” 言韵儿瞥他一眼,冷冷说道:“我可不管什么下人不下人的,我是就事论事,再者我是什么身份?又比她们高贵多少?” “你为何总说这样的话……” “行了,我不想争辩这些。”言韵儿不理他,又问道:“我再问一遍,炉子上的蒸羊羔到底去哪儿了?” 老妈子们都不吱声,魏文禹沉着脸道:“表姑娘问话为什么都不回答?这厨房是你们在看着的,丢了东西那就是你们的责任!” 面前站着的是国公府的继承人,她们哪还敢再耍横,低头应道:“是……是大姑娘身边的彩琴端走了。” 魏文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言韵儿气冲冲跑了出去,他连忙追出去,拦着她问道:“你去哪儿?” 言韵儿瞪着他:“怎么?你想替你亲妹妹出头?”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你吃亏,再者阿容兴许不知道那是你做的,以为是厨房里备着的才拿走呢,你这样气势冲冲去,想必也是没法好好说话的。”他尽量耐着性子。 言韵儿却不愿搭理他:“你让不让开?” 魏文禹不肯让,她嗤笑道:“想必国公夫人和老太太早就叮嘱过小公爷,不要与我走得太近,小公爷看来都没听进去啊。” “你又不是外人,为何不能走得太近?”魏文禹蹙紧了眉头。 言韵儿摇了摇头:“你和魏映容一母同胞,且还虚长她两岁,可你却连她十分之一的心机都没有。” 这偌大的英国公府,也就魏文禹格格不入了,言韵儿在这里生活了近十年,清楚的知道府里每个人的秉性,英国公府尽是些沽名钓誉之徒,个个心机深沉,偏偏这魏文禹却是个傻子。 魏映容毕竟是他的亲妹妹,魏文禹有些不高兴说道:“你和阿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咱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 “啰嗦!”言韵儿一把推开了他,径直往前走。 魏文禹被她推的一个踉跄,倒也不恼,无奈叹了口气,阖府里,就只有言韵儿从不将他放在眼里,就连阿容见到他这个兄长都恭恭敬敬的,府里哪个人不敬他是小公爷? 可言韵儿似乎总是躲着他,明明他们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妹。 愣神的工夫,言韵儿就走远了,魏文禹只能快步跟上她,到了魏映容的院子,他终归是怕她的性子会吃亏,便与她一同进去。 魏映容没能进去平南王府,心知是谢清芷对她有了隔阂,正思虑下一步该如何做时,就听外头一声高喊:“魏映容,是你让彩琴端走了我的蒸羊羔?” 魏映容挑了挑眉,望向了站在一旁侍候的彩琴,彩琴连忙说道:“奴婢是见厨房灶上蒸着,不知那是表姑娘的。” 魏映容神色淡淡,她如何不知彩琴的心思,定是知道那是言韵儿的才故意拿走,不过这不重要,反正她也从未将言韵儿放在眼里。 “表姐这是怎么了?怒气冲冲的,谁惹你了?” 言韵儿站在廊下,实在不愿进魏映容的闺房,质问道:“厨房蒸的羊羔,是我忙活一整日的,你说端走就端走,问过我的意见吗?” 一份蒸羊羔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她宁愿是厨房的人偷吃了,也不愿便宜了魏映容。 魏映容淡淡笑了笑:“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厨房的人也没说那是表姐要吃的,彩琴不知道就端了过来,若是表姐想吃,再吩咐厨房做就是了。” “那是我自己做的,是给小芹的!你凭什么说拿走就拿走?我告诉你,以后我的东西,你们再也别想拿走一分一毫,拿走多少,我一定会让你们吐出多少!”她一语双关,魏映容心里明白,却不能点破。 魏文禹却似乎听不太懂,疑惑看了眼言韵儿,又看了眼魏映容。 魏映容和她向来不对付,根本懒得和她争辩什么,清声道:“东西我已经送去平南王府了,有本事你去平南王府要去。” “你拿我的东西送人情,你还要不要脸?” “你……好歹也在英国公府生活了这么多年,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真是给英国公府丢脸!” “阿容!”魏文禹打断她的话,嗔道:“她是你表姐,你怎么能这样跟她说话?还不快向你表姐道歉。” “大哥,明明是她先说我的。”魏映容很是不满,自己才是他的亲妹妹,为什么大哥每次都向着这个野丫头。 “是你先拿走了她的东西,原本就是你不对,快跟她道歉。” 魏映容怎么肯和言韵儿道歉,在这个府里,她是正经的主子,言韵儿不过是借住在英国公府,靠着英国公府赏给她口饭吃才活到现在,凭什么自己要跟她道歉? “够了,你们兄妹不必在这儿一唱一和,我告诉你们,总有一天那些属于我的东西,属于言家的东西,我会一点一点拿回来!”言韵儿狠狠瞪了魏映容一眼,转身离了。 魏文禹怔愣了下,还是跟了上去,走到没人的地方,言韵儿实在是不耐烦:“我说小公爷,你跟着我做什么?你就这么闲吗?” “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属于她的东西、属于言家的东西,她都会一点一点拿回去? “或许等你做了家主那一日,你就会知道英国公府如今的一切富贵都是怎么来的。”言韵儿说完,就紧紧皱了眉,等魏文禹当了家主,那么自己要对付的、要恨的人,就是他了吗? “国公之位乃先帝亲封,有什么问题?这和言家又有什么相干?” 听他这样说,言韵儿心又冷了下来,呵呵笑道:“与言家什么相干?魏小公爷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这样不谙世事呢?” 她的语气太冷,让他很不舒服:“韵儿,咱们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我让你离我远点,你听了吗?” 魏文禹是那种典型的翩翩贵公子,素日里就是吟诗作赋、骑马射箭,两耳不闻窗外事,虽入了朝堂,但因有英国公府庇佑,又不参与那些勾心斗角,以后等着顺利承袭家业即可,也无需去争什么抢什么,便养成了这样单纯的性子。 言韵儿心中嗤笑了声,倒也难得。 “好,我不与你争辩什么,可有件事,我想告诉你。”魏文禹瞧着她的神色,慢慢说道:“那个乔家的姑娘,今年及笄,母亲那边已经开始预备婚事了,这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不能娶她呀。” “乔姑娘十三岁时就内定为英国公府未来的当家主母,如今人家及笄了,你才说不能娶她?”真是好笑,那人家姑娘这两年算什么。 魏文禹急了:“我当初就不同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父亲和母亲私自定下的,我可从未答应过。” 这倒是真的,言韵儿好笑道:“乔家虽不在汴京,但其父亲镇守一方,手握实权,她本人听闻也是仙人之姿,你有什么不满?” 魏文禹蓦然一滞,呆呆说道:“你、你从前说过要嫁我的,你都忘记了?”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儿时说的话岂能当真?”那时言家还未没落,她也是世家里数一数二的姑娘,高贵自傲,瞧着魏文禹性情极好,便笑言要他当她的夫婿,一晃快十年了。 “儿时的话就可以不当真了?婚姻大事岂能戏言?”魏文禹满脸不可思议,他记这句话记了十年,她却说儿时的话不能当真? 言韵儿瞧他认真的模样,生出一丝不忍来,与他耐心说道:“魏小公爷,你怎么还不明白,今非昔比了,我是什么身份,莫说嫁你为正妻,成为这英国公府未来的当家主母,就是做个妾,恐怕也是没有资格的,老太太和国公夫人都让你离我远些,她们是为了你好,我是一个不幸的人,只会给你带来厄运,乔家姑娘才是你要娶的人。” “我不明白,你的身份差在哪儿?你是祖母的亲侄孙女,自小在英国公府长大,咱们青梅竹马,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你别天真了行吗?”言韵儿没好气瞪他一眼:“懒得和你废话。” 第三百三十一章 可怜的小娃娃 第三百三十一章 可怜的小娃娃 三月底,冯兰若那边送来消息,问大郎是不是该回来了,清芷算着日子,是快了,便亲自去了趟西郊。 她才三个月的身孕,还未显怀,瞧着只是比从前圆润些罢了,冯兰若淡淡瞥她一眼,说道:“自打你怀了孩子,还从未出过府吧,我还以为你小心到一辈子不出门了呢。” 清芷笑了笑:“前两个月的确是身上懒,如今好些了,便也该来给母亲请安了。” “赵初临竟放心让你出门?”况且还是来她这儿,他不就怕自己把谢清芷气小产? “孙太医说胎象已经稳了,官人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且也不是去别处,来母亲这儿自然使得。” 冯兰若是知道谢清芷嘴上功夫的,她在自己面前,向来是滴水不漏。 “大郎可来信说哪日启程?”这才是冯兰若关心的问题。 清芷今日来,也正是为了此事,恭敬回道:“前几日才来了信,说是准备启程了,想来如今已经出了。” 冯兰若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他一个人脚程快,最多半月就回来了。” 冯兰若还不知道林意儿跟赵初秀在一起,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除了谢府,也就清芷这里知道了,事关意儿的名声,有老太太压着,谁都不会乱传。 且老太太知道冯兰若是极不喜欢林意儿的,她也不愿把事情弄僵,自然是能瞒着就瞒着。 “你告诉他,回京后要立刻来西郊见我,我有些话要嘱咐他。” 清芷点了点头:“大哥一向孝顺,回京后自然第一时间会来见母亲。” 孝顺……冯兰若愣了愣神,如果换做以前,这话谁都不能反驳,可是如今呢?大郎对她,应该是厌恶了吧…… 有时候她也忍不住在想,这些年到底在图什么,从前,赵洁在时,整个平南王府都围着她转,可如今,她一无所有了,没有人将她放在眼里,更别说放在心上了。 也许她会一个人在西郊孤独老去,平南王府里,早已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地。 冯兰若的目光落在了清芷的肚子上,幽幽说道:“将来这孩子的前途必不可限量,若是个男娃,便是王府继承人了吧?” 依赵初临对谢清芷的宠爱,这孩子一定会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 冯兰若的目光,让清芷很不自在,她淡笑回答:“做父母的总是会想尽办法给孩子最好的。” 冯兰若蓦地一滞,总感觉谢清芷这话是在指责她,可她仔细去瞧,谢清芷一直是温和淡笑的模样。 今日原是赵初临当差,可他听说娘子去了西郊,怎么都放心不下,骑了马也匆匆赶来,正巧碰见清芷从里头出来,他忙迎上前去,问道:“算着时辰你进去也没多久,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清芷见到他倒没多少意外,似乎知道他一定会不放心跟过来,主动将手递给他:“母亲只是问了几句大哥几时回来,并未多说什么。” 她与冯兰若话不投机半句多,本也没什么好聊的,她今日来西郊,也是因为冯兰若孤身在此,她作为儿媳,总不好几个月都不来看一眼,前几个月可以仗着才有了身孕要小心着,可这都三个月了,不能再推脱了。 原本冯兰若搬来西郊,坊间就对清芷有些不好的传言,她若真置之不理,指不定更难听的话都能传出来。 “春日里风大,仔细别吹着。”赵初临扶着她上了马车,也一跃上去坐在了她身旁。 清芷靠在他身上,浅浅一笑:“咱们好久没出门了,是不是?” 赵初临瞥了她一眼:“怎么?又要开始不老实了?” “哪有,我都几个月不出门了,还不够老实吗?” 赵初临爱见她撒娇的模样,揽着她的肩说道:“今日既然都出了府,索性就回一趟谢府吧,不然老太太知道你来西郊了,指不定要埋怨你不回去看望她。” 清芷要是一直不出门,老太太肯定不会多想什么,可既然都开始出门了却不回谢府,照老太太的脾气,怕是不能依。 “也好,就去一趟吧,也省的以后再单独跑一趟。” 只是他们没想到回谢府时,谢清蕊也在。 谢清蕊为了和欣姐儿增进母女感情,最近几日经常带着欣姐儿回谢府,在白家,有老太太在,欣姐儿根本不理她,她也不敢给女儿甩脸色看,虽然白母压根看不见,但那老婆子却比一般人敏锐。 在谢府里,谢清蕊就没那么多顾忌了,欣姐儿除了她,跟其他人更不亲,自己好歹是她的生母,就像刘嬷嬷说的,多接触接触,哪有孩子不喜欢自己的母亲? “早知就改日再来了。”清芷踏进合安苑,忍不住嘀咕了句。 赵初临安慰道:“不必理会她就是了,且咱们坐会儿就找个借口离开。” 怀着孩子就是最大的借口,清芷孕期里嗜睡,反正老太太也是知道的。 “听见消息传进来,我还怕是传错了,你怎么出门了?不好好在府上安胎?”老太太嘴上嗔两句,心里怎能不高兴,堂堂一个王妃,怀着孩子也不忘来看望她。 清芷与赵初临恭敬请了安,老太太忙让使女扶着清芷坐下,清芷没有去看谢清蕊清冷的目光,直接对着老太太说道:“许久不来给祖母请安,孙女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如今没有什么比你的身子更重要的了,好好安胎才是要紧,以后可不能再乱跑了。” “是。”清芷点头应下,屋子里突然传出婴儿的啼哭。 清芷下意识心一紧,就见谢清蕊怀中的欣姐儿不知为何哭了起来,而谢清蕊正一脸不耐烦:“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别人一来你就犯斜!” 清芷不理会她语气中的不满,只一心盯着孩子,先前她就很心疼欣姐儿,有个这样的娘亲,如今自己有了身孕,兴许是对小娃娃有了更多的亲近感,听着欣姐儿的哭声,她心就一直揪着。 老太太皱了眉,瞪着她嗔道:“你一抱她就哭,一下午一直好好的,她自己玩着也挺好,你非要抱她!” 老太太如今的身子,已经不适合再去抱这样的小娃娃了,从前还总抱在怀里,可自从上一次又病倒后,仿佛又一下子老了许多,身上没半点力气不说,精神头也不如以前了。 谢清蕊被老太太责怪,很是委屈:“她是我生的,我还能害她不成?天天跟我摆脸子看,我看她就是来讨债的!” 小孩子最是敏感,她这样的语气说话,欣姐儿哭着更厉害了,伸出手就要找旁人抱,可奶嬷嬷不在,她也不知道该找谁,最后竟朝清芷伸出了手。 清芷一愣,心知谢清蕊是绝对不会把孩子交给她的,只能耐心哄道:“欣姐儿乖,不哭了好不好?姨妈陪你玩好不好?” 谢清蕊转了个身子,把欣姐儿转到了离清芷远的那一侧,可没想到欣姐儿又扭头来找清芷,才出生就漂亮的小娃娃,如今渐渐长开更是讨人喜欢,看的清芷心都要化了。 “你是作死了是不是!你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你的亲娘!”谢清蕊简直要气炸了,欣姐儿和白母亲近、和白珏亲近、甚至和奶嬷嬷亲近,这也就罢了,谢清芷算什么东西,欣姐儿竟然找她不找自己? “你这是什么话,别吓着孩子。”清芷终于忍不住,哪有做娘亲的这样对待才半岁多的小娃娃。 “她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你一来她就又哭又闹的,三妹妹,别说我没提醒你,听说小娃娃的眼睛是能通灵的,可以看到大人看不见的东西,可别是妹妹身上不干净吧?” “混账!”还没等清芷飙,老太太就先气着了,清芷怀着的是平南王府的子嗣,谢清蕊说她身上不干净,无异是在诅咒清芷肚子里的孩子。 老太太一声吼,吓得谢清蕊一哆嗦,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清芷趁她愣神的工夫,伸手把孩子抱了过来。 怀里一松,谢清蕊伸手已经晚了,欣姐儿已经稳稳待在了清芷怀里,可更气人的是,欣姐儿一到清芷怀里就不哭了,谢清蕊火冒三丈:“谢清芷,你是想孩子还想疯了吗?怎么旁人的孩子你都抢?” 清芷稳稳抱着欣姐儿,逗弄了会儿,一转头望向谢清蕊便冷了脸:“你有什么资格做母亲?你是生了她,可从她对你的态度也能知道,你不曾照顾过她一日吧?她对我这个陌生人尚能亲近,对你却避之不及,可见你不但不曾照顾过她,反而对她态度很是恶劣,不知这些白珏可知情?” 赵初临一直紧张着清芷,她抱着孩子又离谢清蕊那么近,真怕谢清蕊疯伤了清芷,便不动声色护在了清芷身后。 谢清蕊被清芷说中了,正恼怒,又听她最后那句,气道:“你还想在他面前乱嚼舌根不成?谢清芷,你是不是闲着难受了?” “你若肯消停,我才懒得管你的闲事。”清芷尽量压低声音,怕吓着欣姐儿:“哪凉快哪待着去,孩子我会让白珏来接,你怎么对孩子的,我也会一五一十告诉他,你若再闹,就算是在这儿,我也能赶你出去!” 第三百三十二章 她不敢 第三百三十二章 她不敢 以赵初临和清芷如今的身份,真想在谢府里耍横,谁能拦得住?只不过大家都是要脸面的,怕伤了和气不说,传出去也不好听,但这不代表他们真的不能把谢清蕊如何。 清芷并非吓唬她,谢清蕊若再多咧咧半句,她就要撵人了。 “你当这是在平南王府呢?在娘家还这么横,祖母还在这儿呢,你耍什么威风?”谢清蕊知道老太太最是看重面子,谢清芷竟然当着她的面要将自己赶出去,老太太岂能忍得下这口气。 她满心以为老太太会生气,没想到老太太竟躲过了她的目光,像是没听见她的话。 清芷抱着欣姐儿,与赵初临坐在一起,欣姐儿很好的遗传了父母的好样貌,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因为和清芷不太熟,一直乖乖巧巧待在清芷的怀里,时不时用小手勾勾她的衣领,像是在一点一点试探。 清芷望了赵初临一眼,很低的声音说道:“这个孩子真让人心疼。” 谢清蕊此刻是话也插不上,呆愣愣地站在一旁,谢清芷明明也没有多凶,甚至因为抱着欣姐儿刻意压低了声音,可那气势却是骇人,自己与她早已是撕破脸,她毫不怀疑谢清芷真能把她丢出去。 可在平南王府也就罢了,这可是在谢府,她才是谢府里的大姑娘,如今怎么连在娘家,都要听谢清芷差遣了不成? 直到回了白家,谢清蕊都没缓过气来,想到谢清芷毫不将她放在眼里的模样,她就气得浑身颤,关键是欣姐儿如今还在谢府,她抱不走,就连老太太都帮着谢清芷说话。 谢清蕊自己一个人在房中,从气愤恼怒变得有些忐忑,这个时辰,白珏该去谢府接孩子了吧,谢清芷定然不会说她的好话,指不定还添油加醋说她虐.待孩子,谢清蕊心跳的越来越快,原本因为孩子的事,白珏就对她很是不满了。 “姑娘,好像是姑爷回来了。”小鸢听着动静低声说了句。 话音才落,果然外头的脚步声就近了,白珏带着一身冷意进来,望了眼屋子里的小鸢:“你先出去。” 小鸢不敢不听,担忧地看了姑娘一眼,才退了出去。 谢清蕊最受不了白珏对她冷脸,瞧见他这模样,她就先委屈了起来:“我又哪里招你惹你了?一回府就给我脸色看?” 白珏眼神中充满了无奈:“生了什么事,你当真不知道?欣姐儿是我去谢府接回来的,你难道不知为何?” 谢清蕊抬头问他:“对了,欣姐儿呢?” “你还知道关心她?在母亲那儿呢,不劳你费心。”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不劳我费心,她可是我生的。” “原来你还知道她是你亲生的!”白珏对待谢清蕊,一向是极好脾气的,就算因为有些事对她不满,也会尽量克制自己与她好话好说,可在欣姐儿这件事上,他作为一个父亲,无论如何都忍不下去。 谢清蕊登时就红了眼眶,白珏何曾凶过她,从前就算是对她不满也最多给个冷脸,此刻却是在凶她? “谢清芷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让你对我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面对她的质问,白珏只是觉得心寒,“三姨妹什么都没说,只说让我把孩子接回去,可我不是傻子,欣姐儿是你抱去的,为何你自己先回来了?” “我……老太太说想让欣姐儿多陪陪她,就留下了啊。”谢清蕊说谎向来脸不红心不跳。 然而白珏与她成亲近两载,朝夕相处,怎会不了解她,他已经受够了她的谎言,一次又一次,说谢清菡是扮猪吃老虎,说谢清芷是仗着嫡女不将两位姐姐放在眼里,可他亲眼所见并非如此。 “够了!我就不明白了,对待自己的家人你无半分亲情可言,对待自己亲生女儿也冷淡至极,在你心里,到底什么才重要?” “我想对她冷淡吗?”谢清蕊委屈道:“我生产时,正赶上官家北征,你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法陪在我身边,我那时没有经验,心里别提有多害怕了,辛苦生她一场,疼得死去活来。” 白珏听她提起生产,也知那时他没有好好照顾她,因为北征,他连请假陪她待产都做不到,直到生产那日才匆匆赶回来,想到这些,他心里不禁有些愧疚。 谢清蕊见他缓了神色,继续说道:“月子里我倦怠,是没怎么照顾她,那也是因为对奶嬷嬷放心,并非是不喜欢她啊,后来我想亲近她,她却总是对我爱答不理的,她是小娃娃,我不该同她计较,可我心里也委屈呀。” 白珏最是见不得她落泪,顿了顿说道:“可你若真心待她,她怎会不亲近你?” 谢清蕊没别的本事,讨好奉承一向熟门熟路:“是我不好,欣姐儿是我头一个孩子,我也不知该怎么同她相处,以后我改还不行吗?我答应你,一定多陪她、多照顾她,以后咱们一家人都和和美美的,好吗?” “你若能这样想,那自然再好不过,但希望你说到做到,如果你连对自己的亲生孩儿都狠心,那我真不知该怎样面对你了。”白珏微微一叹。 谢清蕊连忙说道:“我都听你的,你别生气了,忙了一日想必饿了吧,我陪你用饭可好?” 她娇滴滴说几句哄人的话,又答应他会改,白珏也只能暂时相信她。 饭后白珏去了书房,谢清蕊一个人回了卧房,刘嬷嬷端了蜜饯进来,笑道:“方才姑娘没怎么吃东西,不如吃点蜜饯吧。” 谢清蕊懒懒说道:“我还哪有心思吃东西?” “姑娘还在想白日里的事情?” “你说谢清芷多管什么闲事?欣姐儿又不是她生的,她心疼什么?”谢清蕊一想起白日的事情,就忍不住的气闷。 刘嬷嬷给她斟了杯茶水,说道:“如今她可是有品阶的王妃,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管什么就管什么了。” “她爱去管谁管谁,可她欺负到我的头上就是不行!”谢清蕊从小就是不肯吃亏的性子,从前仗着美貌和老太太的偏爱,事事都要比两个妹妹高一头,结果现在嫁得不如妹妹们好也就算了,还被做妹妹的钳制,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那能有什么法子,姑娘只能暂且忍耐,她的身份在那儿,又有三姑爷纵着,旁人能耐她何?” 谢清蕊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茶水,才道:“从前有老太太压着她,她还不敢怎么放肆,可如今老太太是怎么了?竟然向着谢清芷,她是老糊涂了吗?” 今日谢清芷在谢府里那般耍横,这样是在往日老太太是绝不会允许的。 刘嬷嬷看姑娘气哄哄的模样,解释道:“还能为啥,不过是因为三姑娘肚子里怀了平南王府的种,老太太想要保住谢府与平南王府的联姻,可全指望三姑娘肚子里这个孩子了。” 经刘嬷嬷这样一提醒,谢清蕊才恍然大悟,难怪老太太如此纵容谢清芷,原是仗着肚子里有货啊,可谁没怀过孩子,偏她的金贵不成?怀个孩子别人就得全让着她纵着她?凭什么? 刘嬷嬷知道谢清蕊心里在想什么,出主意道:“姑娘若是气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保管让三姑娘一辈子都缓不过来。” 谢清蕊眼前一亮,忙问道:“是什么法子?”一想到能让谢清芷不好过,她就兴奋了起来。 刘嬷嬷凑到她跟前,压低声音说道:“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这漫长的十个月,总会有点意外不是?” 谢清蕊心里一咯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嬷嬷又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吓得谢清蕊手中茶杯都掉在了地上,清脆的响声像是撞在了她的心上,她慌张摇了摇头:“你在胡说什么?这怎么能行?谋害王府嫡子,这可是死罪啊!” “神不知鬼不觉,只要做得隐秘些,谁知道是姑娘所为?” “不行不行!”谢清蕊拼命摇头:“她那么聪明,况且赵初临也不是个傻的,拼人脉,谁能拼得过平南王府?我若真做了这种事,会不得好死的,赵初临和谢清芷不会放过我的!” 刘嬷嬷见她是真的害怕,便道:“自然老奴都是为了姑娘着想,只是姑娘若下不去手,只能让三姑娘一辈子压您一头了,她如今倚仗的不过是肚子里的孩子,若这个孩子没了,她的王妃之位必然也保不住,对老太太来说,她也成了一颗弃子。” 谢清蕊明白,以谢清芷的身子状况,若这个孩子意外流了,以后定然难在有孕,没有孩子的女人根本没法在夫家立足,何况还是那样的高门大户,可、可是…… “我是瞧她不顺眼,也恨她处处高我一头,平时耍点小心机膈应她也就罢了,谋害子嗣这样的事,我还真做不来,弄不好就死无葬身之地啊。”她就算恨毒了清芷,从前也只敢怂恿李兰歆去暗害,自己却不敢下手,如今更是如此,她明白赵初临的手段,所以才更害怕。 第三百三十三章 魏映容的密谋 第三百三十三章 魏映容的密谋 谢清蕊神色慌张,刘嬷嬷说的事她不是没有想过,从清芷怀孕的消息一传出来,她就整日盼着那个孩子出点什么意外才好,可这不代表她敢去做这样的事。 诅咒和自己动手是两码事。 杀害谢清芷肚子里的孩子,她没这个胆,也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刘嬷嬷皱眉问道:“可从前姑娘不是尚敢将她关进废弃园子,欲毁她清白吗?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没有什么比毁了清白更严重的吧?” “那不一样,那时她尚未出嫁,如今她有靠山了啊。”从前谢清芷不过是有一个谢江诚护着,可如今她身后是整个平南王府,那能一样吗? “可是……” “行了,你别再说了,不能再说了。”谢清蕊打断了刘嬷嬷的话,这样的事她想想就罢了,不能做,真的不能做,她还没活够呢。 英国公府里,魏映容听着彩琴的回禀,蹙了蹙眉:“枉我以为她是个顶用的,谁知这样胆小,从前缺德事又没少干,怎地如今改邪归正了?” 彩琴嗤之以鼻:“她哪是改邪归正啊,分明是胆小怕事。” 魏映容哼了声:“连齐敏儿半分都比不上!” 当初齐敏儿可是敢对谢清芷下死手的,如今不过是让谢清蕊对付谢清芷肚子里的孩子,她都不敢。 魏映容继续道:“给刘嬷嬷施施压,如果想她家人好过,就多劝劝谢清蕊。” 彩琴应下,才要离开,猛地瞧见房间外似乎有人,她吼了一声:“什么人在外面?” 只听外头一阵惊慌的脚步声,彩琴立刻打开门追了出去,却只看到一片衣角。 魏映容沉声问道:“可看清是何人了?” 彩琴摇了摇头:“从衣裳看是府里的使女,但她闪得太快了,没有看清是哪个。” “一定要揪出来!” 彩琴明白,今日在门外偷听的这个使女,是一定留不得了。 而另一边,使女小芹慌张失措跑了很远,来到了表姑娘言韵儿院子里,言韵儿在国公府只比下人待遇好一点点,住的院子又偏又小。 言韵儿瞧见小芹惊恐的模样,心下一紧:“出什么事了?” 小芹不敢瞒着她,一五一十把自己听到的话转述给了言韵儿,害怕道:“彩琴一定是看到我了,怎么办?我死定了!” 大姑娘的手段她是知道的,自己撞破了她这样惊天的密事,她是不会允许自己活在这世上了。 若说言韵儿在这个府里还有信任的人,那唯一一个便是小芹了,她知道小芹不会骗她,可她听到这样的事情,还是一时难以置信,与魏映容从小一同长大,她明白魏映容是笑里藏针的性子。 魏映容心思重,喜怒不形于色,又惯会算计,可她没想到魏映容竟然敢去密谋暗害王府嫡子,这样的事情一旦败露,莫说她自己的命保不住,甚至英国公府都未必能够脱身。 “她果真是疯了,她不要命了!”言韵儿迅稳住心神,握住了小芹的手安慰道:“彩琴若是看准了是你,定然立时就来捉你了,你放心,我就是拼了命也会护住你。” 小芹害怕极了,她怎么会想到魏映容房间外竟无一人看守,又怎会想到自己会听见这样的秘闻。 可纵然她吓得要死,还是摇了摇头:“不,姑娘,你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完成,不要因为我断了一切,我不值得。” “说什么傻话呢!”言韵儿捂住了她的嘴,在自己最困难无助、一无所有之时,一直是小芹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对她而言,小芹是她最亲的姐妹。 小芹一直躲在言韵儿屋子里,魏映容没有找上她,时间慢慢过去,她知道自己是暂时保住一命了,而言韵儿冷静下来后,心里却开始有些犹豫。 平南王妃她是见过的,那样温柔善良的一个人,且全汴京的人都知道,王妃这个孩子得来有多不容易,那是忍受了多少讥笑和白眼才好不容易怀上的。 “若是那孩子没了,她恐怕也活不成了吧。”言韵儿喃喃自语。 小芹愣了愣:“姑娘在说什么?” 言韵儿一下子抓住了小芹的手,言道:“魏映容有的是手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纵然平南王府因为看重那个孩子肯定诸多戒备,可也耐不住小人背地里放冷箭啊,咱们既然知道了,不能不管是不是?”、 “姑娘……您想做什么?您可别糊涂啊。”相伴多年,小芹几乎一下子就明白了言韵儿的意图,她是想去告诉平南王妃,可莫说空口无凭,平南王妃未必会相信,就算真的相信了,以平南王府的势力,若来为难魏映容,吃亏的还是言韵儿啊。 魏映容是不会放过言韵儿的,英国公府也不会放过她,她在府中生活本就艰难,多年来忍辱偷生就是为了夺回言家家产,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前功尽弃,那这么多年的屈辱又算什么? 道理言韵儿都明白,她并非冲动之人,这么些年任由英国公府欺压,她都忍了。 “可这事我不知道就罢了,如今知道了,如何能置之不理?那个孩子是无辜的,魏映容既有了这样的打算,就不会轻易放弃,如果没了孩子,平南王妃会活不下去的。” “可这与姑娘什么相干?你与她并无交情,你去可怜她,谁又来可怜你?”小芹太明白言韵儿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了。 言韵儿渐渐沉默了下来,她的确应该好好想想,毕竟她身上背负的是整个言家。 “姑娘,您有没有想过,若魏映容真的做了这样的事,其实是在帮姑娘你?”小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还是忐忑说了出来:“咱们可以慢慢收集证据,反正她在明咱们在暗,等平南王妃的孩子没了……也就是魏映容的死期,届时英国公府也跑不了,姑娘便可不费吹灰之力……” “住口!”言韵儿扬起了巴掌,虽然没有甩下去,但手掌却被气得抖。 小芹从未见她过这样大的火,一时僵住了。 “你从小就在我身边,我把你当亲妹妹般疼,方才那些话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是你该说出口的吗?我从小就怎么教你的!” 小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我错了姑娘,你不要生气,我真的知道错了。” 言韵儿缓缓放下手,瞪着她:“你若再有这样的心思,别怪我翻脸无情。” 她终究是狠不下心来责打小芹,因为她知道小芹都是为了她着想,她原本也是个善良的丫头,却为了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小芹自己说完也是后悔,又见姑娘这么生气,哪还敢再多言,一直跪在地上认错赔不是,言韵儿将她扶起来,耐心说道:“我不怪你,但你要将功补过,咱们既然知道了魏映容有这样的心思,若是无动于衷,就等同于帮凶了是不是?” 小芹哭道:“姑娘想做什么,小芹都依就是了。” “你放心,我又不是没脑子,怎么会明目张胆去平南王府告密,那不等于明着告诉魏映容吗,且我与平南王妃也没什么交情,以我的身份前去王府,更会引人怀疑,但如今为难的是,我见不到王妃,又怎么通知她该小心?” 这的确是个问题,平南王府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况且如今王妃怀有身孕,进出王府更是比从前严格,王妃还轻易不见客,言韵儿又不能明着去。 小芹抹干眼泪,想了一会儿眼睛一亮,说道:“姑娘可以去找小公爷帮忙啊,您进不去平南王府,可小公爷可以呀,如果有小公爷在,大姑娘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不是?” 反正魏小公爷整日就爱围着言韵儿转,英国公府里的人也都见怪不怪了,有魏小公爷作陪,言韵儿就是想去皇宫,魏小公爷也会极力满足。 可是……行是行,但言韵儿心里总是过不去那坎,前几日才对魏文禹说了狠话,此刻又去求他帮忙,未免太反复无常了,况且她去平南王府,总要找个理由,魏文禹虽然好糊弄,但也得糊弄不是? 清芷这边完全不知道这么多人惦记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近日整个平南王府也比平日里热闹一些,因为大公子赵初秀就快回京了。 旁人只知大公子回京,可清芷和赵初临却知道,与赵初秀一同回来的还有林意儿,这二人回来,还不知要引起多大的风波,意儿是肯定不会好过了,单是二姑妈谢兰那里就交代不了,况且还有冯兰若。 “她自己做事不计后果,就该自己去承担,也好让她长长记性!”清芷狠着心说道。 赵初临知道她嘴硬心软,笑道:“那等着他们回京,你可别管啊,你现在怀着孩子,反正我也不想你去掺合任何事。” “你故意气我是不是?”清芷瞪他一眼,这人就是故意气她,明知道她不可能真的不管,可她心里的确是生气,意儿当初怎么不好,为何偏偏跟着大哥离开,这一走就是三个多月,可想过后果? 第三百三十四章 赵初秀回京 第三百三十四章 赵初秀回京 只是还没等赵初秀和林意儿回京,言韵儿就先找上门了。 自然是同魏文禹一起来的,魏小公爷前来拜见,赵初临不好推辞,毕竟当初还有相借马球场的情义在。 魏小公爷带着女眷,清芷自然要招待,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言韵儿竟是为了之前清芷吃了她的蒸羊羔,才特地找上门的,这话一出,不只清芷颇为尴尬,就连魏文禹都呆住了。 言韵儿可没告诉他,她是来找平南王妃算账的啊,再者和人家平南王妃也不相干呀。 魏映容是时刻盯着平南王府动静的,兄长和言韵儿去了平南王府这样大的事,她自然一早就得到了消息,后来从兄长口中得知言韵儿为了份蒸羊羔去找谢清芷算账,她气得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她是有病吧,成心让我难堪是不是?”魏映容捂着胸口,气得喘不过气。 为了个蒸羊羔,至于吗?如今她和谢清芷还没有撕破脸,虽然她能感觉到谢清芷对她的态度不胜从前,但毕竟还是能好好说句话的,结果被言韵儿这样一闹,谢清芷会怎么想? 魏映容简直要气炸了:“平日里祖母和母亲就是太惯着她了,早该给她些教训了,整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她不过是英国公府收留的可怜虫,到底有没有认清她自己的身份!” 彩琴知道姑娘是真的动了怒,对于平南王府的一切,姑娘一直是小心翼翼,不敢太冒进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绝不容许任何人打乱她的计划。 “表姑娘在这个府里,不过是仗着小公爷的庇护,有小公爷在一日,谁又能把她如何?”彩琴不满说道。 魏映容握紧了手,言韵儿除了大哥,根本无人可倚仗,可她也是聪明的,她倚仗的这个人是未来英国公府的当家人,不过……乔家的人就快进京了,言韵儿想要事事依靠大哥,再也不能够了。 彩琴又在一旁说道:“小公爷定然是被她给蒙骗了,只要咱们揭露了她的真面目,小公爷断然不会再理会她了。” 魏映容冷冷瞥她一眼:“如今我哪有心思对付她?” 言韵儿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眼看着谢清芷的肚子越来越大,这才是魏映容该着急的事,纵然她恨言韵儿恨得牙痒痒,也只能让言韵儿先靠边站了,等谢清芷肚子里的孩子没了,陛下定然会赐婚,届时想要对付一个言韵儿,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彩琴还想说什么,被魏映容凌冽的目光震慑住,“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答应你以后会想办法把你塞进大哥房中,但此时你若敢多生事端,别怪我不留情面!” “奴婢不敢。”彩琴忙低下头,这些年自己的心思早就被姑娘看在眼里。 与此同时,平南王府里才用过晚饭,清芷吃多了些,赵初临便陪着她在府里散散步消食,如今昼长夜短,此时日头才将西沉,落日的余晖洒在石子小道上,平添了许多暖意。 赵初临紧紧包裹着她的小手,时不时提醒她注意脚下,又问她累不累,清芷笑道:“等咱们的孩儿出生,你对他的宠爱也不过如此吧。” “就算他出生了,你也是最要紧的人,自然了,你们都是。” 娶她时,他的承诺都做到了,清芷依偎着他缓步走着,想到今日言韵儿对她说的那些话,言道:“虽然咱们一直防备着魏映容,也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但我心里还是很感激言姑娘,毕竟我与她非亲非故,她却特意来告诉我这些,听说她在英国公府的日子并不好过,若是让魏映容知道她来向我告密,还不知会怎样对付她呢。” 因之前在西郊时,言韵儿撞到赵初临还言辞无礼,赵初临对她一直没什么好印象,但今日算是完全改观了,不管如何,她肯冒着被报复的风险来告知这些话,起码证明是个有情有义的姑娘。 再者,这还关系到他家娘子的安危,他更要好好感激人家才是。 不过清芷的担心他却觉得有些多余:“有些人一眼看去就是透着聪慧,上次你也说了,她在魏映容面前很是放肆,丝毫不将魏映容放在眼里,既然她在英国公府过得不好,却还敢对家中嫡女不敬,定然是有自己的手段。” 赵初临顿了顿又说道:“再者,你没瞧见魏小公爷对她的态度?有魏小公爷护着,你无需替她担心。” “可我见她似乎不怎么爱搭理小公爷呀。”以魏文禹的家世,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清芷只是见着这一回,就看出他魏小公爷眼里只有言韵儿了,言韵儿自己又岂能不知? 赵初临可没心思去管旁人风花雪月的事,嘱咐道:“太阳落山了,等会该凉了,我们回去吧。” 四月初,赵初秀回京。 赵初临早派了人去城门外迎接,可却只接到了赵初秀和阿炎二人,等回了平南王府,赵初秀才告诉他和清芷,其实他和林意儿早就早一日就到了汴京。 只不过他先让阿炎悄悄将林意儿送到了谢府,他则是拖了一日才进城。 赵初临瞧见大哥走了这三个月,人虽因奔波有些消瘦了,但精神和起色都不错,终是放下心来,又听见他解释此事,拍了拍大哥的肩膀说道:“为着意儿的名声,大哥也是费心了。” 赵初秀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失神,清芷和赵初临对视一眼,皆不动声色。 过了一会儿,就见赵初秀神色坚定说道:“我已经错过一次了,这一次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清芷心下一惊,脱口而出:“大哥的意思……你和意儿……” 赵初秀言道:“我还不知道,请多给我一些时间。” 让他自己想清楚,也让林意儿想清楚。 清芷说不出是喜还是忧,遂沉默不再言语,赵初秀舒了口气,望向了清芷:“还没有恭喜你们,终于得偿所愿。” 听到清芷有身孕的消息,他别提多高兴了,和林意儿在客栈里还为此痛饮了几杯。 清芷的手覆在小腹上,想到这个孩子,眉眼间都是笑意。 “还要恭喜我,就快要做伯父了。”赵初秀呵呵笑道。 林意儿前一日就回了谢府,清芷原先并不知情,实际上直到林意儿进了谢府的门,老太太和谢兰她们才得到消息,那时天色已近黄昏,老太太准备就寝,愣是被这个消息惊了起来。 谢兰听说女儿回来了,鞋子都没穿好就着急跑出去,林父在后头好歹是把她拦下了,瞧她那架势,女儿八成是不好过了。 谢兰这次真是被女儿伤透了心,从林意儿第一次进京,她就千叮咛万嘱咐,要她离平南王府的人远一些,可她倒好,不但没有丝毫避讳,反而越走越近。 先是与赵初秀传出流言,被老王妃上门羞辱,如今直接是跟人跑了。 “你是能耐了是吧?你还知道回来!你还有脸回来!”谢兰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她是气得语无伦次了,要不是老太太和林父拦着估计早就上手了。 而林意儿在一旁一直不吭声,任由母亲怎么责骂,她在回来前就预想到了,不论怎样,都是她该受的,母亲生她的气,也是为了她好,她都明白。 至于老太太……父亲将母亲拉走后,老太太果然就开始问她了。 “好孩子,回来了就好,你一走就是三个月,我们都很担心你,幸亏赵大公子也是知根知底的人,不然我们哪能放心啊。” 林意儿低着头,恭敬说道:“此次是意儿任性了,想要去太原府游玩一番,幸亏路上遇见了赵大公子,赵大公子看在清芷表姐的面子上,没少帮衬我。” 老太太一愣:“你去太原府做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他要去,你才跟他一起去的?” 林意儿作势唬了一跳,连忙说道:“外祖母何出此言?这话……这话意儿可承受不住。” 这话对外自然不能说,可和自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老太太只以为是林意儿害羞,倒也体谅她,只是问道:“不论如何,你和她一同离开这么久,万一传出去,你姑娘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赵大公子既然愿意带你同行,总要对你负责吧?” 这话……赵初秀好像是说过。 林意儿微微晃神,回京的途中,赵初秀说若是回去后有什么传言对她不利,他绝不会让她受委屈,也愿意对她负责。 他的意思……林意儿是明白的,二人朝夕相处了几个月,从陌生到互相了解,纵然有些话没有点破,但是她明白呀。 可正因为明白,她才越忐忑,她觉得她看不清自己的心,直到和他分开时,她的心都是乱的,她需要时间来好好想清楚。 “意儿?你这孩子倒是说句话啊?”老太太急切想知道赵初秀的态度,奈何林意儿一声不吭。 林意儿回过神来,相比母亲对她的责骂,外祖母的关心反而更让她心寒。 “此事除了咱自家人,没有外人知晓,再者,我与赵大公子不过是途中遇见了,他见我一个姑娘家多有不便,才看在清芷表姐面子上照看一二,哪就说起负责不负责的话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一个下手的机会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一个下手的机会 清芷从赵初秀口中得知林意儿一切都好,便也没去谢府看她,一来她怀着身孕不便,二来上一次回谢府耍了通威风,老太太明面上没说什么,心里指定不痛快,她还是少去触霉头的好。 赵初秀只是简单梳洗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去了这满身的风尘,便骑马去了西郊。 冯兰若日盼夜盼,终于等到儿子回来的这一日,却见他衣冠整齐的模样,不冷不热说道:“原来不是先来的我这儿啊。” 赵初秀淡淡回道:“一身风尘,怕在母亲面前失礼,故先回府换了身衣裳才敢来见母亲。” 他的回答毕恭毕敬,却也疏离得很。 冯兰若一双眼睛在赵初秀身上打量,不知为何,他回来了,她却没有想象中那般喜悦。 这三个月,她日日为他担忧,担心北方动.乱之地他会有危险、担心他心灰意冷不愿再回京、甚至担心他去到那个伤心地会有轻生的念头,她每日都在等他的来信。 听到谢清芷怀孕的消息,她都无动于衷,满心都在大郎身上,可是此刻大郎就站在她面前,还是从前的模样,她原以为自己会很高兴,可很奇怪,并没有。 面前这个她偏爱了三十年的儿子,让她头一次产生了一种厌倦的感觉,也不知是厌倦他,还是自己。 他好像有些瘦了,她张口欲关心几句,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能想象到他会说什么话、神情有多冷淡,只稍这样一想,她就没有再开口的欲望。 “天色晚了,母亲若没别的事,儿子就先回去了,母亲也早点歇着吧。”再开口就是告别的话语。 冯兰若抬眸,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只觉他面前隔了一层雾,怎么都看不清楚,纵然他离京时,就对她的态度很是冷淡了,可她仿佛直到今日才看清,自己对他而言,真的只是名义上的母亲了。 正如赵初临和赵初毅那般。 “你既不愿多待,那就回吧,你我都不必勉强。” 赵初秀身子微微一顿,恭敬拜了一礼,转身才要离去时,又突然被母亲叫住。 冯兰若站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忐忑:“你去了北方,可有……可有寻到他的消息?” 赵初秀僵住,面上有丝疑惑,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没想到母亲会主动去问父亲的消息,可很遗憾,他无奈摇了摇头:“战场之上寻不到尸身的太多太多了,我本不该心存侥幸的。” 他总觉得找不到父亲的遗体,就可以骗自己父亲还活着,但当他去了北方,从当地百姓和兵将口中得知那场战事有多么惨烈时,他就知道不该抱希望的。 若不是父亲死在了战场且身体损伤严重,又怎么会那么多人寻找都找不到? 冯兰若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样的消息她早该想到的,赵洁他死了,他早就死了,自己不是一直都希望他死的吗,可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是为何? “你既去了这一趟,也该死心了吧。”冯兰若喃喃道。 赵初秀叹了口气,他去北方,原本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谈不上死心不死心,正如三弟从未放弃过一样,在他的心里,也不会放弃寻找父亲,哪怕穷极一生。 魏映容这边还在想办法怎么对付清芷肚子里的孩子,可平南王府守卫太严,赵初临将她保护得太好,清芷自己又很谨慎,魏映容根本就没有可乘之机。 但她明白,清芷这个孩子一旦生下来,不论男女,地位都可稳固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只要清芷的孩子没了,伤了的身子再想有孕就难了,也许以后还有机会,可陛下等不得。 平南王府需要子嗣,陛下不会允许赵初临无休止等下去,必然会赐婚,而赐婚……魏映容是选。 “如今平南王府严得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谢清芷也不出府,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眼看着谢清芷月份越来越大,魏映容也越着急了。 彩琴在一旁出着主意:“她前几日不是还出府了吗?可见并不是完全不出去的,只要有合适的理由,她定然还会出府,一旦离了平南王府,还愁没有下手的机会吗?” “你说得容易!我又不知她到底何时出府,再者,要想做得隐秘,需要提前布置筹划,如果冲动行事,就算她的孩子没了,那我也搭进去了,还有什么用?” 魏映容是极聪慧的,如今对她而言,只是缺一个机会,一个得知谢清芷提前出府的机会,今时不同往日,当初齐敏儿能在街上将谢清芷掳走,那是赵初临疏于防范,可自从那件事之后,谢清芷出门,身边从未少过人,更何况她如今还怀着身孕,必定不是能轻易掳走的。 既然不能掳走,就只能制造什么意外了。 魏映容正愁不知该怎么把清芷弄出府,没几日这机会就来了。 凤哥儿、恒哥儿、欣姐儿都是在六月里生的,今年又是恒哥儿和欣姐儿的周岁宴,老太太索性就在谢府里大摆宴席,为几个孩子庆生,安元修这边因没有长辈在世,自然全听老太太的,谢清菡又极好说话,哪怕在谢府办儿子的周岁宴也无妨。 白珏那边就更不反对了,白母是个没主意的,白珏也觉得几个孩子在一起热闹,于是便这样敲定了。 还有两个月,谢府就开始各处送帖子,刚好英国公府也收到了,魏文禹和谢江诚几人有些交情,也愿意去热闹热闹,魏映容一盘算,这样的日子,谢清芷八成会到场,到时候人多眼杂的,也比较好下手。 “孕妇身子娇贵,碰不得摔不得,难免会有什么意外呀。”魏映容望着窗外刷刷响的树叶,娇媚笑了笑。 原本定下了六月中旬的宴席,谢兰一家怎么也要给孩子们庆完生再走的,可这回金陵的日子一拖再拖,不知不觉她们一家来汴京有小半年了,家里实在是放心不下。 “阶儿兄弟俩还在家里,这都好几个月了,我心里实在惦记,这次真的要回去了。”谢兰拒绝了老太太的挽留,原本一家人只是来汴京陪老太太过个年,谁知生了这么多事,一拖再拖这都四月了。 老太太也知女儿回金陵的心坚决,可如今意儿和赵初秀的事好不容易有了些眉目,她怎么肯轻易放意儿离开? “你们要走我不拦着,可是意儿那丫头,就让她先留在汴京吧,也好多替你陪陪我。” 谢兰着急离开,除了放心不下家里,最重要的就是林意儿,她实在不愿女儿再与平南王府的公子有任何牵扯,趁现在事态还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她要赶快带女儿离开。 “意儿在汴京已经待得够久了,她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不能总不嫁人呀,此次回金陵,先把她的婚事给办了,以后母亲若想她,我再让她来看您。” 谢兰打着商量,老太太却脸一沉说道:“你还敢提婚事,她这次一跑就是三个月,都是被你给逼的,你若再强行带她走,她半路再跑了怎么办?” “我把她拴在我身边,看她还怎么跑?要是再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我先打断她的腿!”提起这件事谢兰就生气,意儿跟一个男人不明不明待了三个月,这要是传出去,意儿这辈子就毁了! “她是个人,又不是牲口,你还想拴着她?你越这样逼她,她越是不听话,你听我的,把她放心交给我,我会给你看好她的,决不让她乱来。” 老太太的保证,谢兰可不敢信,她太清楚母亲心里在打什么算盘,遂语重心长劝道:“母亲,意儿与赵大公子,我是不会同意的,您若真心为意儿好,就该知道意儿若嫁进平南王府是不会幸福的,况且老王妃也决不允许赵大公子娶意儿,如今老王爷不在了,平南王府里就老王妃这个长辈,婚姻大事越不过她去,意儿只会成为满汴京的笑柄。” “况且那个赵大公子,又不是非意儿不娶,此次他带着意儿北上,可见是极不稳重的人,做事丝毫不顾后果,他也不想想这样的事若传出去,意儿可怎么办?母亲难道放心把意儿交到这样一个人手上?” 谢兰一句句,说得老太太哑口无言,老太太并非不心疼林意儿,可和家族稳固比起来,意儿的幸福就不值一提了,再者意儿嫁给赵初秀,也不见得就不幸福。 她嘴硬说道:“赵大公子同意带意儿北上,说不定就是准备迎娶她了呢,你可别先误会了人家的好意,若这一路没有他照顾,意儿不见得能安全回来。” “母亲怎么说这样的话!”什么叫意儿不见得能安全回来?谢兰极力压着自己的火气,本不愿对母亲不敬,可这话也太难听了,好像巴不得意儿出事一样。 老太太别过脸去,嘟囔道:“我说的也是事实啊,是你先暗指赵大公子品行不好,我才这样说的啊。” 第三百三十六章 他是街边乞儿也嫁 第三百三十六章 他是街边乞儿也嫁 谢兰和老太太僵持不下,最后只能好把林意儿喊了过来,谢兰是知道女儿不愿待在谢府的,满心以为女儿会听她的话一同离开,可没想到林意儿坚定说道:“母亲,我不走了。” 谢兰嘴巴微张,吃惊道:“不走了是什么意思?” 林意儿咬着唇,这几天她每天脑子里都很乱,母亲生她的气不愿理她,可她明白母亲想要立刻带她走的决心,所以她不得不去想接下来的路,她如果跟母亲回金陵,想必成婚前不会再有机会回来了。 那么她与赵初秀,真的要从此分道扬镳、再无相干吗?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一个纠结的人,若真喜欢一个人,必然不顾一切去争取,可她也会怕,怕平南王府门槛太高,怕冯兰若坚决不允,怕赵初秀为了她与冯兰若闹不愉快。 除了老太太,几乎所有人都不愿意她与赵初秀在一起,道理她都明白,那条路确实太难了,她犹豫彷徨不知所措,以为自己根本没那么喜欢他,所以才会去计较担心这些。 可婉儿表姐的一句话点醒了她,温婉说:“正因为你对他动了情,才会去考虑在一起后面临的种种困难。” 是啊,她都开始考虑这些了,难道不足以证明自己的心吗? 早在三个月前的那间客栈里,盗匪入室,赵初秀的一句:“别怕,是我。”就让她的心开始动摇了,相处三个月,他清楚地了解了赵初秀的秉性,如果说起初只是感恩于他的相救,那么之后便是熟悉后的倾心了。 他纵有许多不好,可他也在顽强反抗着,他本该成为一个悲情人物,却总是用善意和笑容面对一切,这样的一个人呀,让她如何不动心。 “母亲,赵大公子说,他会娶我。”她知道赵初秀说这话时只是觉得该对她负责,可是没关系,她愿意。 谢兰顿时火冒三丈:“你一个姑娘家,怎地如此不知羞耻!你跟他不明不白离开三个月也就罢了,难道想用此事拴住他,逼迫他迎娶你吗?” 母亲的质问,让她微微失神:“在母亲心里,就是这样想女儿的?” 母亲竟然以为是她逼迫赵初秀娶自己,拿自己清白做要挟吗? 谢兰已经失了理智:“那不然呢?他是什么身份,且老王妃已经明确表示不喜欢你了,你还上赶着往上撞,你是嫁不出去了还是怎么?就那么想嫁入高门?” “母亲觉得我是想嫁入高门,可我就不能是喜欢他才想要嫁给他吗?” “住嘴!”谢兰扬起手,打在了女儿的半侧脸颊:“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样毫无廉耻的话你都说得出来!” 林意儿捂着脸,面上的疼痛比不上心里的,母亲虽然严厉,可从未动手打过她,父亲和兄长们更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她长这么大,挨过两巴掌,一个是冯兰若打的,另一个是母亲。 而两次……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你打她做什么?”老太太拄着拐杖走到林意儿面前,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瞪着谢兰道:“她是你亲生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要打她。” 上一次老太太拦不住冯兰若,这一次也拦不住谢兰。 谢兰是个最重视规矩礼法的人,女儿养成了跳脱不拘束的性子,原本就很让她头疼了,如今为了婚事离家出走,跟一个男人在外流浪了三个月,回来就说对他动了心要嫁给他? 这样的事谢兰绝不会答应,她现在很怀疑赵初秀是别有用心,绕过老太太说道:“母亲不要拦我,我今日非得打死这个不孝女,不然她早晚要气死我!” 母亲的愤怒,犹在林意儿意料之外,她屈膝跪地,缓缓说道:“母亲生女儿的气,女儿都明白,平南王府的确是我不能高攀的,老王妃也的确是我惹不起的,我也知道做出这样的决定,难免会有许多流言蜚语传出,更会暗指林家攀龙附凤。” “可是母亲,我想嫁的只是他那个人,和他的身份无关,和他母亲亦无关,他是王府嫡子我嫁,他是街边乞儿我也嫁!” 谢兰目瞪口呆,她原以为女儿是一时被迷了心智,可此刻竟斩钉截铁说出这样的话,她低估了女儿的毅力和决心,不过短短三个月,何以对赵初秀死心塌地至如此地步? “你……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他娶你,可曾也有这番决心?”莫名地,谢兰竟有些心疼。 林意儿跪在地上,恭敬朝母亲拜了一礼:“一辈子太长了,我不愿糊里糊涂的过,请原谅女儿的任性,我只想跟我喜欢的人过一生,至于他是怎么想的,我会去问清楚,情出自愿,他若无意,我亦无悔。” 谢兰忍不住踉跄了几步,什么叫他若无意、她亦无悔?若赵初秀对意儿没有付出同样的感情,那意儿后半生会如何?赵初秀纵然勉强娶了她,她也不会幸福的啊。 “你别傻了,我是做娘的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去做傻事,你跟着他是不会幸福的。”纵然她很想要成全女儿的心意,可眼睁睁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她做不到。 “您怎知我一定不会幸福?”幸福是要自己争取的,林意儿虽没有完全把握,但她一定会努力去做。 老太太也在一旁附和:“之前为着意儿的婚事,不知道争吵多少次了,如今难得她愿意嫁人了,你反倒推三阻四,你是想把女儿砸手里,成大姑娘嫁不出去吗?” 谢兰心里实在窝火,老太太想要意儿入平南王府,不过是为了稳固谢府与平南王府的姻亲关系,说白了清芷的身子不好,这次虽勉强怀了孩子,以后还不知会怎样,就算清芷的地位一直能稳固,但多一个人来维系,总归没有坏处。 但谢兰决不允许女儿成为老太太眼中谋利的工具,林家就是普通的商贾之家,小门小户不去攀平南王府的高门! “就算砸手里嫁不出去,林家也能养她一辈子,断然不能让她去平南王府受委屈!” 林意儿跪的膝盖生疼,眼睛却渐渐湿润了,母亲生气归生气、打骂归打骂,可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她好,母亲一辈子几乎都没违逆过老太太,是顶顶孝顺的人,今日却为了她多番顶撞。 母亲对她的爱,她心里一直都明白,哪怕儿时对她严厉了些,可责骂中透出的心疼,她如何看不出来? 她挪动了膝盖,上前两步,轻轻握住了母亲略有些粗糙的手掌:“是女儿不孝,总是惹母亲生气,可这一次,恳请母亲成全女儿,我知道您是担心我会不幸福、担心我会受委屈,平南王府里有清芷表姐,您担心的无非就是老王妃。” 林意儿坚定说道:“如果我能让老王妃同意这桩婚事,您是不是就不会反对了?” 女儿暖心的举动,让谢兰心中泛起了涟漪,又听她说这样的话,忍不住问道:“你有办法让老王妃同意你与赵大公子的婚事?” 林意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会尽力一试,实在不行,也是天意,求母亲给女儿一次机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谢兰舒了口气,虽没有立时应下,但却沉默了许久,老太太似乎也知道自己被嫌弃了,为了不给林意儿添乱,终于聪明了一回没有开口。 林意儿等着母亲的决定,可她实在跪得太久了,身子撑不住坐在了地上,谢兰到底是心疼,一把托住了女儿的胳膊,叹了口气,冷脸道:“以后可别哭着来找我诉苦!” 温婉是来给老太太送粥羹的,厨房做的凤哥儿很喜欢吃,软糯的口感也很适合老人家,她便亲自送过来,却不曾想在门外听见了这些,还记得意儿才入京时,斩钉截铁说不愿嫁人,没想到这才一年多的光景,她就已经为了一个人奋不顾身了。 可是她做的这些、她的决心和毅力、她跪在母亲面前的恳求,赵初秀知道吗?又真的值得吗? 温婉将粥羹交给了使女,没有进去,她为意儿高兴,同时也为意儿担忧,意儿的喜欢仅仅是一个开始,此事远远没有结束,要想取得老王妃的同意,恐怕比登天还难吧? 赵初秀能做到吗?他又肯为了意儿不顾一切吗? 温婉不知道,林意儿也不知道,实际上她比谁都忐忑,跟母亲谈过后,她一直想去找赵初秀,一是没有机会,二是不敢。 她甚至都有些耻笑自己,何曾这样胆怯过,曾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头去哪儿了? 就在她下定决心要找赵初秀寻一个准确的答案时,赵初秀却先主动见她了。 赵初秀要见林意儿,自然要拜托清芷,如此才能名正言顺,清芷也是许久没有见意儿,自己如今怀着孩子不便,想要找表妹进府一聚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那时林意儿还不知是赵初秀要见她,满心想着见完表姐后和表姐说一声好去见他,可她没想到,使女领她进院子,在院子里等着她的,正是赵初秀。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两情相悦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两情相悦 那个背影,只需一眼她便认出,顿时心跳漏了半拍。 “大公子。”她浅笑盈盈,缓缓施礼。 赵初秀回过身,迎着温暖的日光冲她点了点头。 “表姐说找我有事,正好我也许久未见表姐,没想到先见到的却是赵大公子。” “今日原是我托清芷请你来的,失礼了。” 林意儿眼睫颤颤,她以为是碰巧遇见,却不知他在等她。 院子里只有他们二人,领路的使女不知何时离开的,赵初秀立在杏树底下,一袭绯色长袍略有些张扬,见惯了他温润如玉的模样,却不知他肆意起来,映照着周遭一切都黯淡无光。 他说是他要见她,林意儿心想,莫不是离别时的话,他后悔了? “不知赵大公子找我来……何事?” 赵初秀清咳了声:“上次分别,我询问林姑娘的事,不知林姑娘考虑得如何了?” 果然是为了此事,林意儿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分别时,他说若她肯嫁,他必三媒六聘娶她进门,不过才半月的光景,他又来问她,是怕她当了真?还是…… 赵初秀见她迟迟不言语,急切解释道:“若林姑娘需要多考虑一段时间也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可以等你”这几个字落在林意儿耳中,挠的她整颗心酥酥痒痒,“赵大公子的意思是……” “我希望林姑娘能同意。” 细雨微风般的声音撞在了她心上,林意儿一时没反应过来,原来他不是后悔了,而是再次求娶。 她心中惶恐,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赵初秀说这样的话是因为责任,归根结底是冯兰若的那一巴掌,还有之后京中那些故意抹黑她的流言,酒楼里吴家公子刁难,激得赵初秀说出要娶她的话来。 这些林意儿都明白,后来赵初秀告诉她,那些流言是冯兰若故意让人传的,林意儿便知,他娶她的真正原因了。 可是她想嫁他,不是这个原因呀,林意儿从不是扭捏之人,也在母亲面前立过保证,她势必要寻一个答案,努力追寻自己的幸福,只是她还未开口,赵初秀就先给了她答案。 “也许这话略显轻浮,但请林姑娘放心,赵某是真心实意想迎娶姑娘,与道义责任无关,太原来回三月之久,赵某心知不该生出邪念,却情难自已,回程后,我曾反复思量,怕给不了你安稳的生活、怕让你受委屈,所以迟迟不敢开口。” 一句“情难自已”让林意儿彻底撤下了心防,那些忐忑不安,顿时烟消云散,这真是她听过最动听的话了。 世上最难得之事便是两情相悦,她以为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却不知在自己踏出脚步的那一刻,对方已经奔至她眼前。 她眉眼弯弯,真心笑道:“那如今为何又敢开口了呢?如今便有安稳的生活、不会让我受委屈了?” 这个问题,他真的思虑了很久,这些天他几乎足不出户,虽然他可以完全跳过母亲,但那对意儿不公平,世人会如何看她?一个不被婆母所容、成婚时婆母都不在场的大娘子,会让世人耻笑的。 他想娶她,自然是想给她最好的一切。 赵初秀静默片刻,低眸言道:“虽不敢说让你完全不会受委屈,但我必竭尽所能护你周全,我……很怕会错过你。” 失去过一次的人,会更懂得珍惜眼前,同样的错误他不会犯两次,如果这一次错过了林意儿,他想他的人生再也不会有光亮了。 这一次他不只想试试,而是势在必行。 “我答应你。”她朱唇轻启。 赵初秀愣了愣,因为她回答得太快太坚决,让他晃神了,他以为她至少会多问些什么,至少会先让他过了母亲那一关,可她就直接这样……答应了? “你不需要再多考虑考虑?婚姻大事需得慎重……” “难道你不够慎重、还没考虑清楚吗?”林意儿反问。 赵初秀忙说道:“自然不是,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那不就得了,你既考虑得清楚,怎知我不够慎重?”这样的结果对她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好吗? 林意儿在心里偷偷笑着,她今日来,就是来问他一个答案的啊,可他比她早说出口,她不必再问了,自然也不必多纠结什么,这几日何止他彻夜不眠,她同样是辗转反侧。 她的顾虑不比他少一分,但其实她最怕的不是母亲的反对、不是冯兰若的刁难,只是怕他心志不坚、怕他为了责任而娶她,可他说对她情难自已,那么剩下的都不是问题了。 冯兰若同样不喜欢清芷表姐,可清芷表姐也从未退缩过啊,她在乎的从不是冯兰若的敌意,而是赵初秀的心意。 “意儿……”他轻轻唤了声她的名字,脑海中浮现的都是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她站在林府门前迎接,娇俏可人、又落落大方。 “不管母亲同意与否,我娶你的决心不会变,但我一定会让她同意的,你相信我,也许这条路很难,但我……” “不必再说了。”林意儿轻轻摇了摇头,相处了三个月,她自认还是了解他的,他能说出这番话,必是经过深思熟虑,他有多少顾虑她都明白。 “不论前路有多艰险坎坷,我都愿意和你一起走。”她娇羞低下头,第一次在他面前坦白了自己的心意,毫不顾忌。 清芷和赵初临在屋里等了许久,大哥说有事要见意儿时,他们就猜想到什么了,整个院子都是他们的人,今日的事情不会有半句话传出去,可清芷心里还是充满了担忧。 不论是赵初秀还是林意儿,对她来说都是至亲的人,她既想大哥娶到心中所爱,又不愿意儿受冯兰若的委屈,两相为难下,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初临半倚在软榻,手中拿了本闲书,时不时望一眼清芷,见她眉头深锁、坐立不安的样子,笑道:“你消停会儿吧,人家两个的事让人家自己决定行吧,你跟着瞎操什么心?” 清芷骂他没良心:“你是为大哥着想,只有我心疼意儿。” “你以为意儿若不愿意,他们能聊这么久?不用多长时间,你就等着吃他们的喜酒吧。”大哥能勇敢跨出这一步,他自然高兴,至于林意儿,那是清芷的亲表妹,他也断没有置之不理的想法,只要那二人互通了心意,他一定会帮他们克服种种困难。 清芷心中微微一叹,她其实也能感觉到,意儿那丫头八成也动了心,不然怎会跟着大哥一走就是三个多月,罢了,若是相爱的两个人不能在一起才真的痛苦,她不能做棒打鸳鸯的事,只能顺着他们了。 可她就是看不惯赵初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就一点也不担心意儿以后会有多少麻烦?单是冯兰若那里,指不定还有多少委屈呢。 “不用多长时间?你说得简单!” 赵初临放下书,笑悠悠望着她:“怎么?你还在跟我赌气?” 从前清芷跟他赌气,最多半日就好了,可也不知是怀了孩子脾气大,还是别的原因,这都快两日了,还时不时噎他两句。 清芷别过脸去,显然是不愿理他,可这两日他总像个棉花一样,笑悠悠、软绵绵,就是不提那件事,这会儿好不容易又提了,清芷便道:“你若肯答应我,我便不气了。” 赵初临坚定摇了摇头:“万事我都应你,唯独此事不行。” “你说过以后事事顺我,且我如今还怀着孩子,你就这般待我?”清芷佯装委屈哭诉。 赵初临偏偏不吃这一套,“别说你如今还怀着孩子,就是没有,我也绝不会允许你以身犯险。” “我就是想确定是不是她,我才好心里有个底啊,纵然你查到的结果都指向她,纵然言姑娘冒险来提醒我,可我还是想确认一下,她是不是真的想害我,再者,若她真生了这个心,我们正好可以引蛇出洞不是?” 二人争吵不为别的,却是为了谢府一个多月后的生辰宴,赵初临知道这对魏映容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怎么都不允许清芷前去,纵然他会时时护在清芷身边,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绝不会让清芷冒这个险。 而清芷却在想着引蛇出洞,可趁机揭露魏映容的真面目,如果顺利的话,她甚至还能为自己报仇。 赵初临冲她招了招手,清芷如今是求着他,不情不愿上前,手就被他握住了,赵初临耐心说道:“我明白你是想借此机会拿到证据,好将她绳之以法,可莫说以她的心机不会轻易让人寻到破绽,就是有,那你想过自己吗?万一你真的……” 他不忍心也不敢说出那样的话,也怪他一直没有查到当年魏映容暗害清芷的实证,只能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推断,毕竟事情过了那么久,魏映容当年又没有亲自参与。 清芷再三保证:“只要我在场,她总归要做点什么的,只要她有动作,就不愁没有破绽,我保证不会让自己身处危险,我自己有分寸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 谢府生辰宴 第三百三十八章 谢府生辰宴 谢府的生辰宴,对于魏映容来说是个机会,对于清芷又何尝不是? 若不能尽早把魏映容揪出来,难道清芷要防她一辈子吗?那以后恐怕都没有安稳日子过了,她的人生,总不能为了防魏映容而活。 “你若不答应我,我总有办法偷偷跑去。”清芷抬起头与他对视:“与其这样,还不如你事先就安排好让我跟着一起去,也好放心不是?” 赵初临不说话,清芷又道:“老太太费心一场,还指着咱们去给撑场面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者凤哥儿和恒哥儿一起过生辰,我既是姑妈又是姨妈,怎么能不到场呀。” 此次老太太选择在谢府给三个孩子一起过生辰,无非是想显示家族兴旺,先前因温正兴与谢梅闹和离,温良又被府衙门的人抓走,谢府却不施以援手,可让外头的人好一阵说嘴。 不管她说什么,赵初临都无动于衷,清芷便急了:“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在听?” 过了一会儿,赵初临才叹道:“你别任性好吗?” 她知他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可她还是湿了眼眶,倔强道:“我就任性这一回了。”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就是在平日里他们也极少会争吵,更何况如今清芷还怀着孩子,赵初临不愿让她有丝毫委屈,可这件事,他真的怕。 冷静下来,清芷也知是自己让他担心了,他说她任性,话虽不好听,但其中情意她都懂,可她也有她的考量,魏映容既想要保全自己,又要对付她,就不可能明目张胆动手。 “我可以保证不吃旁人经手的任何东西,我需要在场,她才会行动,不然我要防她到几时?我现在才四个月,接下来的这半年时间,我都要日日夜夜提防,这样只会让我寝食难安。” 她主动开口,赵初临转过身望着她,他知道自从言韵儿来告诉清芷那件事后,清芷心里一直悬着,那种时时刻刻要防着有人放冷箭的滋味有多难受他都懂。 “可是万一呢?”万一有防备不当的时候,哪怕一丁点后果,也将是他不能承受的。 清芷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然后慢慢放在了自己的小腹处,虽然看着还不显怀,但碰触到的感觉还是很明显,清芷柔柔说道:“这个孩子我盼了这么久,比谁都珍惜,做出这样的决定我绝非冲动之举,你相信我,我会保护好咱们的孩子,魏映容她不单想要害咱们的孩子,她的最终目的是你,是官家的赐婚,我就算站在她面前,她都不敢对我动手的,她只敢在背地里耍手段,只要她有行动,就不愁没有破绽。” “如果是去英国公府,我是万万不会去的,可谢府里有三哥哥,咱们想查点什么还不容易吗?你若再不放心,那我什么都不吃、什么也不碰可好?”她去,只是为了引魏映容动手。 赵初临淡淡说道:“你若什么都不吃、什么都不碰,老太太恐怕还以为你是去怄她的。” 见他有心思玩笑,清芷又连忙说道:“不管她怎么想,保护好自己才是要紧的,你说是不是?” 她急切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赵初临动了动唇:“你容我再想想。” 重午这日,厨房妈妈一早就包好了粽子,二哥赵初毅最爱吃糖蜜巧粽,可今年他不在,清芷又变了口味,厨房里如今什么都紧着清芷,全包的是香栗粽。 清芷吃的比赵初临都多,赵初临怕她积食,硬拉着她在府里散步。 去年重午,大军北伐,赵初临忙得吃住都在枢府,且老王爷跟着陛下御驾亲征,走之前又那样闹过一段时间,平南王府里哪有心思过节,今年虽也没有往年热闹,但好歹有了些过节的气氛。 清芷又怀着孩子,瞧着就喜庆,二人散着步,正遇上从西郊回来的赵初秀,两下打了个招呼,赵初临便问道:“母亲一切安好?” 冯兰若独自在西郊,也有小半年了,不管外头的人怎么评论,反正赵初秀兄弟俩是一点都没有接她回来的意思,就这样两处住着就挺好,谁也不妨碍谁,大家都舒心自在。 赵初临知道母亲不愿见他,索性去都不愿去,赵初秀则为了林意儿,不得不去见母亲。 “节日里,许是想起从前的热闹,情绪有些低沉,身子倒无碍,孙太医隔几日便去一趟。” 赵初临点了点头,对母亲那丁点感情也在一次次疲倦伤心中消磨殆尽,他从前竟不知,自己有一天也能心硬到如此地步,除了例行询问和关心,他已经几乎不会去想起母亲了。 不会闲暇时去想她一个人在西郊过得怎么样,也不会再期盼她能幡然悔悟、骨肉团圆,他已经不需要了,在他理解的家里,有没有母亲,已经不再重要了。 清芷见他们兄弟再无话,可她还惦记着,便说道:“大哥可曾向母亲提起与意儿的婚事?” 事到如今她还是会想,若冯兰若反应太激烈,若最终意儿还是要受伤,那不如现在就断了,可她又不能说这样的话,大哥和意儿两情相悦,已是认定了彼此绝不回头了。 赵初秀摇头道:“见她提不起精神便没说。” 其实说与不说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冯兰若不可能会同意林意儿进门,但这件事的关键其实还在赵初秀身上,他若能坚持住,冯兰若已经不能拿他如何了。 “二姑妈已经回金陵去了,她既然把意儿留在了汴京,便是同意了你们的婚事,但依她的性子,是绝对见不得意儿受委屈的,若是……”她想说若是冯兰若给意儿难堪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谢兰可是会随时将意儿带走的。 只是她不必说完,赵初秀也明白,“我既做了这样的决定,便一定会护她周全,谁也不能让她受委屈,我也不能。” 他都这样保证了,清芷再说什么都是多余,赵初临在一旁说道:“这次大哥从太原回来,母亲变了许多,从前隔三差五就要大哥去见她,如今已经很少主动提起了,或许大哥与意儿的婚事,没我们想象得那么难。” “你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清芷嘀咕道。 赵初临笑了笑:“既然麻烦还没来,先宽心几日不好吗?” 转眼到了六月中旬,在清芷软磨硬泡之下,赵初临想不答应她都难,若咬着牙不答应,他还真担心清芷偷偷跑去,到时候他没顾上她才是后悔莫及。 “别忘记你答应我的话,一定保护好自己。”临出门时,赵初临还不忘叮嘱她。 清芷的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可还是不得不好好应下:“我知道的,你放心便是。” 马车一路往谢府而去,因今日宾客多,他们便早到一会儿,谢府门前停着的马车还不算太多,一打眼就瞧见了安府的,恒哥儿是主角,谢清菡一家一早就到了,倒是瞅了一圈没见白家的马车。 以谢清蕊的性情,欣姐儿又是主角,她必不会晚到,恐怕是嫌弃白家的马车寒酸,故意停在了远处。 清芷六个月的身孕,肚子已经很明显了,从下了马车,赵初临的手就没放开她,其实眼瞧着清芷肚子越来越大,清芷每动一下,他的心就要揪一下,要不是孙太医说要多走动走动,他恐怕都要限制清芷的行动了。 闹的清芷笑话他:“谁家怀孩子也没跟你一样,每日生怕我有什么闪失,其实我没那么娇弱。” 纵然这个孩子得之不易,但她也不愿赵初临太过紧张,就好像只有他们平南王府有人生孩子似的,传出去让人笑话不说,闹得清芷也跟着他紧张。 赵初临自责道:“是我不好,以后一定改。” 从前也见过孕妇,但那都跟他没关系,如今落到清芷身上,他根本想象不出一个人肚子里有个孩子是怎么样的感受,就怕清芷有什么不自在,清芷知道他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也不跟他计较。 说话的工夫就到了合安苑,小娃娃们都在,老太太特意穿了件喜庆的绯色衣裳,瞧见清芷和赵初临来了,忙冲他们招招手,笑道:“才念叨你们呢,你们就到了,你二姐姐还说你恐怕不会来了。” 清芷和赵初临一同给老太太见过礼,才接话:“这样的好日子,我怎么舍得不来?” “我就说嘛,你该来的,也沾沾凤哥儿和恒哥儿的喜气,好生个大胖小子。” 老太太这话本也无心,可听在谢清蕊耳朵里,如何都不是滋味,三个小娃娃一起过生辰,只有她家是个女娃不说,老太太还说这样的话,不是明着嫌弃她生了个闺女吗? 谢清蕊顿时就拉下脸来,瞅了眼在一旁玩耍的欣姐儿,恨恨想着为何她就没生个儿子出来,而且生了欣姐儿一年了,她也没能再怀上,要是谢清芷这一胎也是个哥儿,才真要怄死她了! 老太太虽然喜欢热闹,但娃娃实在太多,又都是闹腾的年纪,云哥儿和凤哥儿已经能跑能跳了,满屋子地转,老太太便让人领着小娃娃们到院子里玩。 第三百三十九章 盯得紧紧的 第三百三十九章 盯得紧紧的 小娃娃们一走,屋里就安静了下来,老太太到底是年纪大了,早上醒得早,被小孩子闹过一阵就有些乏了,不过是强撑着而已。 大嫂嫂苏如慧伺候在老太太身旁,轻声说道:“宾客们还都没到,祖母先去歇一会儿吧。” 老太太这把年纪,如今也不是谁都见的,除了身份高贵一些的,别的小辈她几乎都不会见,听苏如慧这样一说,她好在没勉强,顺势道:“那待会儿人多了你记得喊我。” 赵初临不可能时时跟清芷在一起,而温婉和谢清菡都要顾着孩子,今日不比往日,凤哥儿和恒哥儿过生辰,她们自然要在儿子身边,赵初临便提前让沈延清务必把谭蓁蓁带来。 谭蓁蓁知道今日她的任务重大,要保护好清芷,索性就把菀姐儿放在了家里没有带出来,这不一来谢府,就陪在了清芷身边。 “你放心,有我在谁都不能对你怎样。”谭蓁蓁拍着胸脯保证。 清芷笑道:“你以为在谢府里,还有人敢明目张胆对我动手不成?” 话虽这样说,但有阿蓁在身边,她的心到底也踏实一些,赵初临那儿一直让谢江诚留意着,英国公府的马车一到,门房上就有人来通知了清芷,清芷与谭蓁蓁说道:“我倒很好奇,她会怎样对付我。” 谭蓁蓁嗔她道:“你这样说,我心里很是忐忑,既不愿她动手,又怕你白来一遭,以后还要对她千防万防。” “她若能改邪归正,不对我孩儿下手,我本想着从前的事就算了,毕竟齐敏儿已经付出了代价,魏映容也不是真正动手的那个,可如今看来,她根本没打算收手,既如此,那便新账旧账一起算,这两年受过的苦,反正也都有她的份!” 想到前年乞巧那一夜,还有这两年忍受的白眼和嘲笑,清芷的喉咙就梗得难受。 谭蓁蓁与她并肩走着,恨恨说道:“你就该这样想!凭什么算了?要不是她将你带走引开,齐敏儿哪有下手的机会?今日我看她还敢怎样,她不出手就罢了,一旦出手,定让她出不了谢府的大门!” 前年乞巧,谭蓁蓁可是寻了整整一夜,那一晚,她们都是亲身经历的人。 宾客越来越多,人多眼杂的,赵初临终是不放心,抽空就来看看她,老太太醒了,清芷和谭蓁蓁就一直在合安苑待着,有女眷来给老太太请安,清芷也在一旁坐着,她虽是小辈,但以她的身份,只有旁人来给她见礼的份。 魏映容是和兄长魏文禹一同来的,魏文禹去了前头,魏映容便带着使女彩琴来合安苑给老太太请个安,合安苑里女眷不少,都知道谢府的老太太喜欢热闹,来陪着混个脸熟,更何况平南王妃也在,能有机会结识一下再好不过。 魏映容在京中一众贵女之中,身份高贵也颇有名气,同她交好的不少,在合安苑时,基本一直有人同她说着话,她打一进门就瞧见了老太太旁边坐着的谢清芷,而那姣好的面容和圆滚滚的肚子,也格外惹眼。 清芷冲她淡笑点了点头,她便又上前来见礼道:“见过王妃,多日不见,王妃气色越好了。” 清芷无意识抚摸了下肚子,回道:“劳魏姑娘惦记,英国公府做的蒸羊羔乃是一绝,魏姑娘实在是费心了。” 魏映容目光一顿,谢清芷提起那份蒸羊羔,无异于当众羞辱她,当初言韵儿上门找事,谢清芷早就知道那不是她做的了,不过她魏大姑娘的忍耐向来极好,面上不动声色,反而言道:“只要王妃喜欢,费多少心思也是应该的。” 老太太瞧见这二人像是相熟的模样,心下奇怪,不禁问道:“什么蒸羊羔?” 之前谢清蕊特地跑回谢府说官家欲给赵初临赐婚,对方正是英国公之女魏映容,老太太还以为清芷对魏映容应该是没有好脸色的。 清芷淡笑讲了缘由,老太太呵呵笑道:“没想到魏姑娘还有这份心意,实在是难得,我就说那些传言不可信,魏姑娘这样好的出身,怎会委身给人家做平妻,到底也不是正经的大娘子。” 老太太说话没个忌讳,满屋子女眷望望清芷,又望望魏映容,都默不作声,若不是老太太提起,她们都要忘记还有这么一出了。 之前平南王妃生不出孩子,听闻陛下都干预了,想给平南王赐婚,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可这消息才传出没多久,平南王妃立马就怀上了,老天还真是眷顾。 可这边是老天眷顾,再瞅瞅魏映容这头,不免就成了个笑话。 可不论是平南王府还是英国公府,都不是她们能开罪得起的,只好权当没听见,甚至连讲话都不敢大声。 魏映容出身名门,自有不凡的修养和气度,不会因老太太顺嘴的几句话就沉下脸来,索性顺势言道:“那都是些没谱的话,但求王妃不要误会映容。” 清芷才要接话说不会,老太太就先摆了摆手:“怎么会呢,她和三姑爷夫妻和睦,不会去理会那些不实之言,再者就算那都是真的,也离间不了他们夫妻二人,以魏姑娘的出身和样貌,断然不会去做破坏人家庭的恶毒姑娘,你说是不是?” 魏映容笑容一僵,点了点头。 清芷望了老太太一眼,心里不禁笑了笑,老太太为了谢府真是操碎了心,为了稳固和平南王府这门姻亲,都主动帮她说话了。 正说着话,使女禀告说园子里的戏开场了,三公子问老太太和诸位女眷要不要去看戏,老太太知道小孩子爱热闹,此刻定然都聚在戏园子那儿,看一个家族的兴旺,子嗣是关键,老太太一拍手笑道:“自然要去,年轻的小姑娘闷在我这儿也是无聊,不如看戏去。” 谭蓁蓁给清芷搭了把手扶她起身,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到了戏台那边,你可不准离开我半步。” 清芷失笑:“不如我挂在你身上可好?” 谭蓁蓁白她一眼:“哪个稀罕你?要挂你去找赵初临去。” 清芷脸颊腾地一红,恼道:“你现在生了孩子,是越没个正经了,仔细我让沈小侯爷治你。” “我还怕个他?”谭蓁蓁傲娇道。 乌泱泱一群人往院园子里去,谭蓁蓁闹归闹,一直仔细护着清芷,免得被人冲撞了,好在大家都知道平南王妃如今是顶尊贵的人,平南王府把这个孩子看得极重,谁敢没事近她的身? 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清芷有什么闪失,她们还怕赖到自己身上呢。 园子里的杂剧演得正欢,小娃娃们虽看不懂,但又瞧着好奇,以云哥儿为,竟都乖乖巧巧坐着看戏,二哥哥谢江谦的闺女兰姐儿已经一岁半了,性子随爹爹,沉稳内敛,倒不似安然那般大大咧咧。 安然今日没有出席,她又有了身子,月份还小,向氏体谅她,不让她出来忙碌,说到底这次生辰宴,出风头的是二房,谢清菡和谢清蕊虽然是大房的,但不是向氏肚子里出来的,且又是嫁出去的姑娘了,生的孩子又不姓谢,没得让大房也跟着忙前忙后。 凤哥儿最喜欢这个妹妹,去哪儿都要带着,温婉也因为儿子的缘故,同安然的关系亲近不少,从前安然和大嫂嫂苏如慧走得近,如今有什么好物件,也总有温婉的一份。 谭蓁蓁和清芷并排坐着,时不时眼睛望向魏映容,见她安安静静看戏,不禁言道:“她还真沉得住气。” 清芷目光未移,淡淡说道:“咱们不必管她,自有人盯着她呢,你没瞧见她身边的彩琴不见了?” 谭蓁蓁不是个很细心的人,心思又一直放在魏映容身上,根本没去注意她身边的小丫头,此刻听清芷这样提醒,顿时一惊:“对呀,那个使女呢?坏了,她去做什么了?” “你不必慌,三哥哥和官人早就安排好了,就连魏小公爷带来的人都派人盯着呢,只要有人敢下手,准跑不了。”清芷安慰她。 谭蓁蓁才放下心来:“那个丫头不会无缘无故不见,希望这次能逮个正着。” 小娃娃们开始还能安安静静看戏,一会儿就坐不住了,一个跑了,其余几个也闹着要走,大人们便拿了些点心哄了哄才消停下来,刘嬷嬷陪在谢清蕊身边,想到一会儿要给欣姐儿和恒哥儿试晬,姑爷他们也会来。 便在谢清蕊耳边说道:“待会儿姑爷过来,若是看见您和欣姐儿亲近,肯定会很高兴。” 谢清蕊一想是这个理,忙让刘嬷嬷去将欣姐儿抱过来,可刘嬷嬷尴尬道:“您知道的,欣姐儿不待见老奴,老奴……” “行了,我亲自过去。” 谢清蕊起身到欣姐儿身边,欣姐儿走路虽不大利索,但牵着云哥儿的手,还是能慢慢走的,她瞧见母亲过来愣了愣,谢清蕊朝她伸手,她也没理。 这么多人看着,谢清蕊难免拉不下脸,才要训斥,刘嬷嬷赶紧将她拉走,劝道:“今日宾客多,姑娘可千万要沉住气,您一凶,欣姐儿指定要哭,若被姑爷知道,又生事端。” “那我能怎么办?我想亲近她,可你看看她这样,敢情我是个继母?” 刘嬷嬷眼珠子一转,不经意望了魏映容一眼,说道:“今日厨房里一定做了许多好吃的,若是能挑几样欣姐儿喜欢的,说不定她会主动过来找您呢。” 第三百四十章 飞来的利矛 第三百四十章 飞来的利矛 戏毕,谢府安排了物件给小娃娃们试晬,将果木、饮食、官诰、笔砚、算称等,还有一些经卷与针线一一摆在盘中,地上铺了毡席和薄毯,将盘子挨个放到地上,让恒哥儿和欣姐儿抓取。 这么小的娃娃其实不懂什么,只是平时见大人拿什么也跟着有样学样,恒哥儿总是见他爹爹舞枪弄棒,想都没想就拿了个精巧的木枪头,谢清菡在一旁扶额,心道这娃娃长大肯定和他爹爹一样是个武夫了。 人们都以为欣姐儿会去拿胭脂水粉或饰,毕竟谢清蕊是出了名的貌美,哪知她伸手抓起了针线,旁人不知情,清芷几个却是知道,欣姐儿是白母照顾得多,白母眼睛虽看不见,但缝缝补补的事没少做,欣姐儿瞧见觉得眼熟就拿着了。 谢清蕊面上有些不大好看,这死妮子拿什么不好,偏偏学些下人的活计。 可她又不能作,倒是老太太打了个圆场,笑道:“咱们欣姐儿长大后一定是个心灵手巧的。” 众人哄哄笑笑便作罢,继续看戏的看戏、闲谈的闲谈,只有谢清蕊身边空空荡荡,刘嬷嬷去了厨房,她身边就只有小鸢陪着,可瞧瞧旁的人身边,无一不是三五好友作陪,就连谢清菡那个唯唯诺诺的性子,也因为嫁给了安元修,同京中几位将军的夫人交往密切。 谢清芷就更不用说了,谭蓁蓁半刻不离守着,另外一些贵女、夫人也不远不近作陪,她如今不管身在何处,都是足够的风光。 “登高易跌重,如此高调也不怕福气过剩压着肚里的孩子。”谢清蕊恶狠狠说道。 小鸢愣了愣,不知道自家姑娘怎么又针对三姑娘了,她往三姑娘那儿瞧一眼,疑惑道:“桌子上满满当当的吃食,三姑娘好像都没动一口啊,记得姑娘以前怀欣姐儿的时候,很爱吃东西呢。” 谢清蕊哼了声:“她多金贵啊,是怕吃食里有毒吧。” “姑娘……”小鸢低声惊呼,“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谢清蕊自然知道谢府里的吃食不会有问题,她就是心烦而已。 恰好刘嬷嬷去厨房端点心回来,还有欣姐儿爱吃的糯米团,软软糯糯的口感,又加了蜜枣,小孩子都喜欢。 谢清蕊知道白珏就在不远处,便端着糯米团走到欣姐儿面前,蹲下身子柔声道:“欣姐儿看这是什么?想不想吃?” 小娃娃虽不喜欢这个娘亲,但瞧见好吃的到底是心动,点了点头,谢清蕊便高兴地抱了抱她,喂她吃了一个。 见状,刘嬷嬷也上前,有可口的糯米团,再加上谢清蕊和刘嬷嬷耐心哄两句,欣姐儿渐渐也不再那么排斥了。 谢清蕊陪了会儿孩子,打眼见白珏离开,顿时没了兴致,刘嬷嬷便抱起欣姐儿到一旁玩去了。 清芷一边和谭蓁蓁说着话,一边欣赏戏台上的杂剧,忽然一个软糯糯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吃、吃。” 清芷一怔,低头看去,欣姐儿正拿了一个糯米团子望着她,小手举得高高的,显然是让清芷吃的意思,清芷眸间一亮,上次见欣姐儿她还不会说话,现在竟然会拿东西给旁人吃了。 清芷摸了摸欣姐儿的小脸蛋,笑道:“这是给姨妈吃的吗?” 欣姐儿有些害羞,但还是乖巧点了点头,清芷心里一软,就要伸手接过,谭蓁蓁清咳了一声:“谁家的东西你也敢接?” 谭蓁蓁是第一次见欣姐儿,小娃娃虽然没有过错,但一想到她是谢清蕊的女儿,就没什么好态度。 谭蓁蓁不知道谢清蕊是怎样待亲生女儿的,清芷也不怪她,低声说道:“小孩子心思单纯,好歹是份心意,我若不接恐让她伤心,我不吃就是。” 清芷笑望着欣姐儿,伸手接了过来,问道:“是娘亲让欣姐儿拿来给我吃的吗?” 清芷心道,若是谢清蕊让欣姐儿拿来的,这东西八成是有问题,可欣姐儿却摇了摇头,想说是嬷嬷却又说不出来,只好伸手去指,可这里人这么多,她这一指,清芷也不确定她指的是哪个。 “欣姐儿真乖,有好东西知道分享,真是个好孩子。”清芷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欣姐儿年纪虽小,可也能分辨谁待她是真心,清芷和善,她莫名就想亲近,竟主动挨着清芷坐了下来,谭蓁蓁见她这个样子,在清芷耳边稀奇道:“谢清蕊竟然愿意让她同你亲近?” 清芷小声回应:“谢清蕊想生个儿子,不待见欣姐儿,欣姐儿是祖母带着的。” 听见这话,谭蓁蓁心里顿时酸涩难耐,望着欣姐儿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她家的姑娘被全家人当宝贝宠着,可面前的女娃娃不过比菀姐儿大几个月,竟连亲生母亲都不待见。 “既然不喜欢,当初又何必生她,可怜这孩子了,纵然有祖母和父亲疼爱,但被亲生母亲厌弃,童年总归是不完整的。” 清芷心里蓦地一颤,想到了自家夫君,只是还来不及再多想什么,只听戏台上一阵惊呼,等清芷抬起头时,顿时瞪大了眼睛,心都漏了半拍。 只见一个尖利的矛头冲清芷飞了过来,戏台上演杂耍的艺人手中,还留着半截木棍,虽然大家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但这一刻都屏住了呼吸,这个矛头是直冲着平南王妃而去的,若打到身上,怕是要当场毙命吧。 清芷根本来不及躲闪,而且她月份大了行动不便,就是能躲也躲不掉,只能下意识抱住肚子,勉强侧过身,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感受的到,意外的是耳边传来一声闷哼,人群渐渐躁动。 清芷意识到什么,身子僵住,转过头去看谭蓁蓁,只见她背上直挺挺插着那个矛头,鲜血染红了衣裙,她正咬着牙满脸痛苦。 “阿蓁!”清芷伸手抱住了她,心中一片慌乱。 “你没伤到吧?”谭蓁蓁忍着痛问她。 清芷泪水止不住往下落,冲人群喊道:“快请郎中来!去请郎中来!” 原本以谭蓁蓁的身手,想要护住清芷并不难,无奈清芷身边还坐了个小娃娃,谭蓁蓁想要推开清芷,欣姐儿就很有可能受伤,那么短的时间她根本来不及同时救下两个人,只能用自己的身子去挡。 “若要用这样方式护我,我情愿你不要来。”清芷抱着她,看着细密的汗水从她额头冒出,便知道她忍着多大的疼痛。 谭蓁蓁紧紧抓着她的衣袖,沉声道:“我说过,今日有我,谁都别想伤你分毫。” 清芷泣不成声,赶紧让人将谭蓁蓁抬到屋里去,看着她安置好,清芷握住她的手道:“你且等着,我决不让你的苦白受。” “这是冲你来的,你一定不能放过她!”她们心里都明白,这件事跟魏映容恐怕脱不了干系。 清芷回到园子,戏台上,失误的艺人早已被控制了起来,由两个年长的嬷嬷押着,清芷还未上前,那艺人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王妃饶命,小的一时失误,险些伤了王妃,实在罪该万死!” “失误?”清芷红着眼睛,利矛不可能无缘无故甩出来,更何况就那么巧,偏偏对着她?清芷缓缓将目光转向了魏映容,魏映容也望着她,神色如常。 艺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不断求饶,这件事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一个失误,杂耍过程中难免有不妥当的地方,只不过这个艺人太倒霉,在这样的场合下失误,更险些伤了一位亲王妃。 可在清芷心里,伤了谭蓁蓁比伤她更甚,再者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她厉声问道:“究竟是何人指使你来暗害我?你若从实招来,或可从轻落。” “小的真的是一时失误,绝非故意暗害王妃,就是借小的一百个胆,小的也不敢啊。” “你还嘴硬!是不是非得把你送进府衙门你才肯招?” 那艺人匍匐在地,吓得身子止不住颤,以平南王府的威势,将人送进府衙门就别想活命了,可他还是一个劲求饶,只说是自己一时失误。 温婉和谢清菡混乱之中忙着安置孩子们和通知前院,只有林意儿很快来到清芷身边,清芷又气又痛,林意儿轻轻抚着她劝道:“表姐先平复一下,这人不管是有意无意,交给表姐夫去处理,表姐夫一定会给谭姑娘一个公道的。” 清芷知道赵初临得了消息会马上赶过来,可一想到谭蓁蓁为她受了伤,她就失了理智,魏映容就在不远处,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越是这样平静,清芷就越肯定与她有关。 虽然不知道她用什么方法竟然收买了戏班里的艺人,要知道这样的事情一旦做了,那就是灭门的重罪。 清芷压不住心里的怒火,抬步便朝魏映容走去,只是她才迈步,手却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握住,清芷低下头,欣姐儿惨白的小脸正对着她,而另一只手紧紧捂着肚子,眉头都皱到了一起,旋即哇哇哭了起来。 清芷大惊,抱着她:“欣姐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 欣姐儿说不出来,窝在清芷怀里,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清芷心揪了起来,蓦地望向了桌上的糯米团子。 第三百四十一章 没有证据 第三百四十一章 没有证据 利矛伤人的事情才生,欣姐儿又食物中毒晕倒在清芷怀里。 若说前一件事是失误、是意外,那么欣姐儿中毒无意是有人谋划暗害,宾客们顿时人心惶惶,她们来参加宴席,可都是吃过谢府里的东西啊。 谢清蕊站得远,又有人群阻隔瞧不大清楚,还是小鸢惊呼道:“呀,好像是欣姐儿出事了。” 谢清蕊愣了愣,这才四下一看,没有女儿的身影,就连刘嬷嬷都不见了,她一直以为欣姐儿和刘嬷嬷在一起,小鸢先她一步去了清芷身边。 谢清蕊跟随着她的脚步,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她没有着急或难过,她只是觉得奇怪,好像哪里怪怪的。 “欣姐儿这是怎么了?”小鸢捂着嘴巴,望着清芷怀中那个虚弱的小人。 清芷不停拍打着欣姐儿的小脸:“欣姐儿乖,不要睡,姨妈这就带你去看郎中。” 谢清蕊疯一般推了清芷一把,亏得林意儿在一旁挡了下,就这样清芷还是被推到了地上,众人都吓了一跳,一个孕妇被这样推搡可不行,但谢清蕊却不管不顾,抢过了清芷怀里的欣姐儿。 “你给她吃了什么东西?你自己倒是惜命得很什么都不碰,却拿她给你试毒呢?谢清芷,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她才一岁,你纵然恨我,可也不该这样对一个小娃娃啊。” 清芷扶着肚子,检查自己并无不妥后,才冷声回道:“我没给她吃任何东西,相反是她拿了东西来给我吃,既然那糯米团子有问题,你也跑不了,你的账且等我稍后跟你算!” 没想到一场生辰宴,竟有这么多人想要害她的孩儿,清芷搭上了意儿的手想要起身,却看到赵初临急急跑了过来。 园子里的事情闹得这样大,温婉通知了前院,赵初临赶过来时就见清芷倒在地上,他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好在听见了清芷的话,知道她尚无大碍。 “出什么事了?你还好吗?”赵初临抱她起身,清芷抓紧了他的手腕,委屈、愤怒、惊慌,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 赵初临抱着她,轻轻拍她的后背:“我在,没事了,有我在。” “阿蓁为我受伤了,你一定要查清楚,不能让她逃脱了!” 此时想必谢江诚已经将谢府封锁了起来,好好一场生辰宴闹出这些事情,现在大家竟然想离开都不能够,自然少不了怨言,但有赵初临压着,此事又关乎到平南王妃,他们也只能听从谢府的安排。 清芷远远望着魏映容,此刻魏文禹已经站在了她身边,询问她有没有事,魏映容摇了摇头,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老太太由向氏和曾氏陪着,早就被人送回了合安苑,听说诚哥儿把府门封了,三姑爷势必追查真凶,老太太捂着心门口后怕道:“真人菩萨,怎么会生这种事,这清芷肚子里的孩子万一有什么好歹,只怕咱们也脱不了干系吧?” 看三姑爷那个样子,不出事还好,真出了事,殃及池鱼也未可知。 曾氏在一旁没说话,向氏不满道:“母亲这话说的,三丫头出了事,与咱们什么相干?这可是她的娘家,咱们还能害她不成?” 老太太心里怕得紧,没空和向氏多嘴,转头朝邹嬷嬷问道:“欣姐儿怎么样了?郎中怎么说?” 邹嬷嬷一怔,尴尬道:“方才郎中忙着给谭大娘子止血,还没顾得上欣姐儿,现下不知如何了。” “没顾得上是什么意思?欣姐儿才那么小,不行,我得去看看。”老太太就要起身,邹嬷嬷连忙扶住,向氏和曾氏也惦记着外头的情况,便随老太太一同去看看。 为了方便郎中诊治,欣姐儿和谭蓁蓁被安排在一个屋子里,沈延清寸步不离守着,谭蓁蓁身体底子好,一直忍着疼,始终保持清醒,沈延清握住她的手,满眼的心疼。 “你自从进了屋子就一句话不说,若不想理我,你就别进来。”谭蓁蓁瞪他一眼,倒抽了口凉气。 沈延清又气又心疼:“你少说句话吧,刚包扎好的,别再又扯疼了。” 好好的来参加个生辰宴,她也能把自己伤成这样,沈延清又不能责怪她什么,她是为清芷受伤的,说多了清芷定然自责,可他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让她也要照顾好自己,伤的是她,可他这心里只怕比她更疼。 清芷和谭蓁蓁说了几句话,让她先休息一下,就去陪着欣姐儿,欣姐儿没什么大碍,那糯米团子里原是打胎的毒药,于性命无碍,欣姐儿吃得又不多,大概刘嬷嬷没空让她多吃,她就只是肚子疼。 可清芷明白,欣姐儿同样是因为她才吃了有毒的糯米团,有人想借欣姐儿的手害她肚子里的孩儿,就算她不吃,那飞来的利矛也会刺向她,这一连串的设计,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真是好算计。 “她人呢?”清芷问赵初临,语气中是深深的怒气。 赵初临道:“都还在园子里,她哪也去不了,那个叫彩琴的使女也看押了起来,但是……她什么都没做。” 彩琴一离开魏映容身边,就有人跟着她,可跟了一路,只见她形迹可疑在谢府里打转,原以为能逮到什么,可直到园子里出事,她都什么都没做。 “可我觉得,一定是她。”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切一定都是魏映容的阴谋,虽然看似都和她没有关系,桩桩件件她都能置身事外,但清芷依然觉得,是她做的。 她的愤怒,赵初临都明白,他的心里又何尝不是,“但即便我们知道是她,也需要证据,且还是充足的证据,不能捕风捉影,她不是一个无名百姓,她是英国公府的嫡女。” 即便他是一个亲王,也不能随意处置一个国公之女。 “彩琴只是个幌子,想要引开你们的视线,那个演杂耍的艺人才是关键,还有有毒的糯米团子,去厨房调查,一定会有蛛丝马迹。”她就不信魏映容真的那么神通广大,做事能不留一点痕迹。 赵初临紧紧握着她的手:“我知道,你别急,厨房那边,子安已经去查了,那名艺人也看管了起来,绝不会让他寻死,你今日太累了,又受了惊吓,剩下的交给我好吗?” 这一日,她的确身心疲惫,她是想用自己做幌子,引魏映容出手,可为此伤了谭蓁蓁和欣姐儿,却是她始料未及。 欣姐儿吃了药睡着了,白珏心疼地抱在怀里,谢清蕊在一旁假模假样掉了几滴眼泪,老太太只会唉声叹气。 屋子里人不少,清芷推了推赵初临:“你去忙吧,不必管我,外头定然乱糟糟的,你若不在,不一定压得住。” 赵初临点了点头:“你就在这儿陪着她们,别出去了。” 赵初临离了没多久,阿荇从外面回来,在清芷耳边说道:“魏映容在外头,说想要见姑娘。” 清芷瞪大了眼睛:“她还敢来见我?” 她现在还没拿到确凿的证据,魏映容就烧高香吧,还敢主动来见她? “奴婢说姑娘现在不方便见客,她便说想来问一问,彩琴犯了什么错,为何被抓了起来。” 清芷冷哼了声:“好一出贼喊捉贼,就出去会会她又何妨,我就不信她真生了七窍玲珑心,一点破绽都没有。” 魏映容是自己过来的,阿荇倒也不担心她会对姑娘做什么,便扶着姑娘往外走。 哪知清芷才站起身,还未等走出房门,谢清蕊就拽住了她:“你要去哪儿?欣姐儿被你毒成这样,你不该给个交代吗?” 清芷心里正窝着火,谢清蕊又像个恶心人的苍蝇拽着她,清芷想都没想,甩开了她的手,扬起胳膊就给了她一巴掌:“糊涂东西!” 手心的麻劲传来,谢清蕊捂着脸颊不可思议道:“你竟然敢打我?我可是你的长姐,你这小贱人……” “放肆!”清芷目光骤冷,在谢清蕊想还手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屋子里的人都懵了,清芷如今可怀着身孕,阿荇和小莲可不管那么多了,一左一右押着谢清蕊。 谢清蕊挣脱不得,骂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欺负我?” “凭你对王妃不敬,就能治你得罪!” 老太太知道今天清芷差点被害,难免有怨气,倒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劝道:“蕊儿是冲动了些,有什么话好好说,三丫头也别生气,你还怀着孩子呢。” 白珏放下欣姐儿,对妻子失望至极,欣姐儿这个样子,她不说关心几句,还在屋子里跟三姨妹吵吵嚷嚷,得亏欣姐儿拿给三姨妹的糯米团子三姨妹没吃,不然这个罪过,他白家该如何偿还。 清芷见白珏上前,不等他开口,先对谢清蕊说道:“郎中已经查过了欣姐儿的吃食,有问题的是那盘糯米团,你方才也在场,你是聋了还是故意找事?我倒想问问你,那盘糯米团是如何来的?出自何人之手?厨房的人说是你让刘嬷嬷去厨房做的,既如此,焉知毒不是你下的?你安的什么心?” 谢清蕊才要开口,清芷又道:“你想假借欣姐儿的手来毒害我,却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骨肉,你不配做一个母亲,更不配做人!” 第三百四十二章 仗势一回又如何 第三百四十二章 仗势一回又如何 谢清蕊面色惨白:“你胡说什么?我没有,不是我做的!” “可那糯米团是你的人做的,欣姐儿也说了是有人让她拿给我吃,这些你怎么解释?” 谢清蕊惊地连连后退,突然想起什么喊了声:“刘嬷嬷……刘嬷嬷呢?小鸢,她人呢?” 小鸢就没见到刘嬷嬷的人影,摇头道:“奴婢没看到刘嬷嬷啊。” 当时谢清蕊见白珏离开,就将欣姐儿交给了刘嬷嬷,后来她就没在意了,再后来谭蓁蓁受了伤,乱糟糟的,她也没想起来去寻欣姐儿,直到小鸢说好像是欣姐儿受了伤。 刘嬷嬷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她去了哪里? 谢清蕊总觉得哪里不对,她脑子里乱糟糟的,那糯米团子的确是刘嬷嬷亲手所做,那是为了哄欣姐儿高兴,怎么会有问题呢? “不可能有问题,一定是你,是你们!”谢清蕊指着清芷,“是你陷害我对不对?” 清芷之所以会这样说,不过是想看看这件事到底是否与谢清蕊有关,可看她的神色,是当真不知情,既然糯米团子里的药不是谢清蕊下的,那看来这果然还是魏映容的连环计,也对,她最擅长的就是如此。 谢清蕊的手才指向清芷,就被小莲和阿荇死死按住,她急了破口大骂,全然一副泼妇做派。 白珏对着清芷拱手言道:“娘子口不择言,三姨妹勿怪,今日生这样大的事,三姨妹也受了惊吓,为今之计是先找出凶手要紧,你还怀着孩子,切勿动怒。” “你是疯了是吗?没看到她是怎么对我的?你不替我教训她,反而对她示弱做什么?”谢清蕊恨恨瞪着白珏。 清芷抬眸,望了白珏一眼,心中到底是有些愧疚,缓了语气说道:“今日之祸皆因我而起,下毒之人想害的也是我,欣姐儿的确是无辜受累,大姐夫不责怪我,我心中已然不安。” “你也是受害者,我责怪你什么呢?”白珏叹了口气,女儿还那么小,看着孩子受罪,比挖他的心还让他难受。 “大姐夫放心,平南王府一定查出真凶,给欣姐儿一个交代。” 清芷说完,又转向谢清蕊,谢清蕊脸颊涨得通红,心道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自己的女儿还替谢清芷挡了灾,她凭什么还要这样羞辱自己? 她到如今也想不明白,那糯米团怎么会有问题。 “我若要对付你,有的是法子,用不着对一个小娃娃下手,我告诉你,今日你最好安分一些,刘嬷嬷不见了,你到现在都搞不清楚状况吗?若找不到她,你根本逃脱不了嫌疑!有在这里跟我叫嚣的工夫,还是自求多福吧!” 清芷说完就示意小莲和阿荇放开她,魏映容还在院外等着,清芷踏出了房间,吩咐小莲:“你去跟官人说一声,务必要找到刘嬷嬷,此人亦是关键。” 魏映容等了这么久,丝毫没有表现出不耐烦,见到清芷出来,依旧恭恭敬敬上前行礼:“方才一片乱糟糟的,也不方便问一句,王妃身子可还好?” 清芷目光清冷:“你找我什么事?” 魏映容一愣,对清芷态度的转变有些意外,她以为在没有证据之前,起码面上的和平总要维持,哪怕是装一下呢。 可她还是估算错了,谭蓁蓁和欣姐儿接二连三为清芷受伤,清芷对她,再也不可能和颜悦色了。 魏映容又拜了一礼:“方才谢府的人来通知,说彩琴被看押了起来,不知她犯了什么错?这丫头自小在我身边,若有行事不妥之处,我待她向谢府赔个不是。” “魏姑娘。”清芷打断了她的话:“她是你带来的,不好好在你身边侍候,闲着没事在谢府里瞎转什么?从戏才开始时她便离了,那么长的时间,你竟也没找过她,看来丝毫都不担心啊。” “她说内急先去如厕,我便由她去了,后来见她迟迟不归,也曾拉了个使女问过,只不过谢府这么大,我想她大概是迷路了,本想着等宴会结束再请谢府里的人帮忙找找,哪知她就被抓了起来。” “你倒是推得一干二净,她若真是迷路,随便找个人问问也知园子的方向,可有人跟了她一路,她不去如厕也不询问,倒像是故意绕弯子,你又怎么解释?” 魏映容道:“王妃派人跟了她一路?这是为何?” 她还好意思问为何?清芷冷声道:“魏映容,你敢说今日一切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刘嬷嬷是你的人吧?” 魏映容后退半步,惊讶道:“什么刘嬷嬷?王妃又是指哪件事?映容不明白。” “你可以不承认,但只要你做了,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寻,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刘嬷嬷也好,那个杂耍的艺人也罢,哪怕他们都死了,平南王府也有法子从死人嘴里撬出点什么,更何况他们还是能开口说话的活人,因果报应,从来错不了。” 纵然知道她是故意吓唬自己,魏映容心里还是一颤,就像谢清芷说的,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纵然她已经很小心地把自己摘干净,但以赵初临的手段,也许真能查出点什么呢? 但她没有选择,谢清芷的月份越来越大,以后出府的机会恐怕更少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不能不动手,尽管她最后还是失败了,没有人知道她现在内心里有多愤恨,为什么谭蓁蓁要去挡,原本可以万无一失的! 她知道谢清芷吃糯米团的几率很小,她之所以安排这一出,只是想把矛头指向谢清蕊,让所有人都怀疑谢清蕊罢了,她真正倚仗的就是那个飞去的矛头,原本是可以刺进谢清芷的肚子! “魏姑娘,人在做天在看,也许今日我不能将你如何,但等到我拿到证据那一日,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魏映容握了握拳,愤懑说道:“王妃既认定是我下的手,那不管我说什么王妃也不会信了,空口无凭,凡事都要讲证据的。” 清芷冷冷一笑:“你别急,证据会给你的,希望魏姑娘到时可要承受得住才是。” 魏映容强自镇定,就算真有证据又如何,她是英国公府的嫡女,只要谢清芷和肚子里的孩子都还好好的,英国公府一定能保下她,这样一想,她冷静了许多,又问道:“看来,王妃是不打算放了彩琴了?” 那个使女……清芷突然现或许还有些用处。 “原本她也没做什么,是可以放了她,可是现在我不想放了。”清芷挑了挑眉:“魏姑娘,你说我让人好好审一审她,她能不能吐出些什么呢?她自小侍候在你身边,该是知道你不少事情吧?” “你……”魏映容千算万算,没算到谢清芷来这一出,她压着怒气说道:“王妃也说了她什么都没做,你们又凭什么私自扣押、滥用私刑!” “你若不忿,大可去敲登闻鼓,到官家面前告御状,看看官家会不会为了你英国公府的一个小小使女,训斥平南王府行事不端?” “王妃此番做派,不正是仗势欺人吗?”魏映容咬牙问道。 “那我便仗势一回又如何?” 嫁到平南王府这么久,她几乎从未仗着身份趾高气扬过,更何况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但魏映容既然如此想要这个身份,她就用这个身份压着她。 魏映容气得面色白,彩琴那丫头她还真没把握,她从来不会相信世上有绝对的忠诚,好在她也从未真正信任过什么人。 清芷走后,屋里的人都沉默了下来,谢清蕊跌坐在椅子上,还在想清芷走之前说的那句话,若找不到刘嬷嬷,她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谢清蕊将目光转向了老太太,还未开口,老太太就先问她:“你实话告诉我,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她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眼泪就止不住往下落:“祖母为何会这样问?您怀疑蕊儿吗?” 老太太叹了声:“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清芷,你从前不管怎么胡闹,我都由着你,可你若真的起了害她肚子里孩子的心思,我决不能饶你!” 清芷的孩子,关系着谢府与平南王府的联姻,老太太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来破坏。 谢清蕊从椅子上跌落下来,顺势跪倒在老太太面前,哭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怎么会这样?我真的什么都没做,祖母您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做。” “若真不是你做的,清芷和三姑爷也不会冤枉了你,你快先起来,跪在地上像什么样子?欣姐儿遭了罪,还要你做母亲的多照料。” 谢清蕊去看欣姐儿的方向,白珏一心守着女儿,并未理会她,她的心里就更是难过,要不是为了讨好白珏,她也不会让刘嬷嬷去厨房做糯米团,也就不会生这些事了,怎么到头来都成了她的错,被谢清芷羞辱一番不说,自家夫君也不向着自己,就连老太太都不相信她。 第三百四十三章 让她禁足 第三百四十三章 让她禁足 来参加谢府生辰宴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虽说有平南王府压着,但也总不好一直拘着人家不让离开。 在理清楚整件事情的脉络,人员都清查了一遍后,谢府便准备大开府门,好生送宾客们离开了。 只不过人还没开始走,又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英国公之女魏映容与平南王妃起了冲突,一气之下将王妃推倒在地,听闻摔得可不轻。 消息传到众人耳中,几乎所有人都懵了,不是听说这二人交情不错吗?怎么会动起手来?且平南王妃如今怀着孩子,魏映容是有多想不开,去推一个孕妇,这要是出了好歹,是想拿整个英国公府陪葬吗? “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阿容她不会伤害王妃的。”魏文禹呆愣地摇摇头,虽然他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可就算再生气,阿容也不可能去伤害平南王妃呀。 “方才那个使女跑去前院通知时,就说魏姑娘将平南王妃推倒了,若不是实情,平南王妃也总不至于空口冤枉她吧?” “就是啊,要是没摔断然说不出这样的话来,要是摔了,指定是和魏姑娘有关,不然王妃还能自己摔一跤?她还大着肚子呢。” 人群窃窃私语,魏文禹待不住,就要往后院冲,被使女拦下:“魏小公爷,后宅内院,外男怕是多有不便。” 魏文禹心急如焚,转身去前头寻赵初临。 后院,清芷被阿荇和几个使女抬到另一间屋子里,阿荇守着门,除了郎中谁都不让进,就连老太太想进去瞧一瞧都被挡在了门外。 “到底怎么样了?为何不让我们进?”老太太急切想知道清芷的孩子有没有事。 阿荇客气说道:“已经让人去请王爷了,一切还是等王爷过来再决断吧,王妃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老太太一听这话,心顿时提了起来:“孩子……孩子还在吗?” 阿荇沉默了会儿才道:“郎中会尽力的,宫里的孙太医也会很快赶来。” 老太太差点晕厥过去,好几个使女扶着才堪堪立住,一句“郎中会尽力”,恐怕是悬了。 “魏姑娘你好狠的心!你与清芷多大的仇怨,竟去伸手推一个孕妇?她今日原就受了惊吓,还如何经得住你这一推?”老太太指着魏映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魏映容此刻跪在清芷房外,今日是无论如何她都说不清了,若谢清芷的孩子真没了,她这辈子恐怕也就毁了,她是想害了谢清芷的孩子,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 “王妃,方才生了什么您心知肚明,我有没有推您,您也一清二楚,映容不知王妃为何要这样说,可映容实在是冤枉啊!” 魏映容在外头不停喊冤,阿荇言道:“王妃现在需要好好休息,魏姑娘再继续这样大喊大叫下去,是成心不让王妃好过吗?” 魏映容看向阿荇,急忙说道:“方才阿荇姑娘也在场,我没有推平南王妃,你是知道的啊!” “魏姑娘难道没有伸手吗?” “那是王妃她先拽住我的!” “所以您心生不满,一把将王妃推倒在地,奴婢看得清清楚楚。” “你……”魏映容如何还不明白,这主仆二人就是摆明了想冤死她,她孤身一人,连个作证的都没有。 院外急切的脚步声传来,魏映容扭头一看,是赵初临! “王爷,您相信我,我没有推王妃,我真的没有推王妃。”她顾不得什么,起身跑到赵初临面前,拽住了他的衣袖。 赵初临冷冷看她一眼,一把将她甩开,魏映容在他面前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轻易就被甩在地上,赵初临居高临下望着她:“你最好跪在这里祈求清芷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平安无事,不然不只是你,你们整个英国公府,都会为你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的绝情和冷然让魏映容如身处冰窖,“她说什么你都信吗?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摔的!” “她是我娘子,我自然信她,不然还能信你这个心思歹毒的毒妇吗?” 魏映容攥紧了双拳,这一刻,她的内心里是深深的恨意。 赵初临懒得再多看她一眼,长腿绕过她快往屋里去,房间门打开又被重重关上,老太太想和赵初临说句话都来不及。 “清芷……”他张皇失措,目光去寻榻上的人,却现清芷正在笑悠悠望着他。 “嘘,别担心,我没事。”清芷朝他伸出了手,赵初临愣了愣上前握住,心中的惊惧依旧未消。 “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让你担心了。”清芷见他神色不好,连忙先示弱。 赵初临呼了口气,缓了一会才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实在是太嚣张了,以为现在拿不到证据就奈何不得,我偏要让她心里膈应着,让她处处都不自在,我这个孩子没落地前,她是别想有好日子过了。”摔这一下是清芷突奇想,魏映容太有恃无恐了。 赵初临心中五味杂陈,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上一次是李兰歆,这一次是魏映容,她总是做这种让他提心吊胆的事情,他不理清芷,问了郎中几句话,确认无碍后,才缓了脸色。 “我有分寸的,你放心便是。” “你若真有分寸,就不会做这种事!”赵初临板着脸训她:“我早说让你不要来,你偏不听,今日若不是阿蓁替你挡了一下,你的命还能留到现在?你大着个肚子,和魏映容争什么一时之气?” 被他如此训斥,清芷无法反驳,阿蓁和欣姐儿因为她遭了罪,她心里比谁都难过,赵初临说的对,如果她今天没有来,这一切都不会生了。 她的突然沉默,让赵初临意识到方才的话太重了,他轻轻抱住了她,抚摸着她的秀,柔声道:“我方才是一时情急,也是担心你是不是?你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下手之人心思何其歹毒,是你我都想不到的,阿蓁是我让延清带来的,如此说来是我的过错,与你什么相干?” 他的话,轻轻柔柔抚平她心中的不安和愧疚,清芷问他:“事情查得如何了?刘嬷嬷可有寻到?” “整件事情就是魏映容一手策划,谢清蕊只不过是被利用之人,那个刘嬷嬷恐怕早已是魏映容的人了,还有杂耍艺人,延清已经在审了,他伤了阿蓁,延清不会放过他的。” “魏映容许了什么,竟然让他们一个个如此为她卖命!” 赵初临道:“恐怕不是许了什么,而是拿什么威胁。” 清芷随即也反应了过来,若论财势,英国公府定然比不得平南王府,贪财贪利之人犯不上为此得罪平南王府,更何况这是掉脑袋的事,唯一可能就是魏映容拿住了什么把柄或什么人,以此为要挟。 赵初临扶她躺下,轻声道:“你先休息一下,我不会让任何人进来打扰你,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不会让你白摔这一回。” 他们夫妻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清芷自然信他。 赵初临踏出房间后,外头已经聚满了人,大房二房的人几乎都到了,老太太冒着烈日等待,不曾离开半步,赵初临连忙上前,对着她们说道:“让祖母和各位长辈忧心了,外头炎热,还是先回吧,子安忙着送客,我亦有许多后续要处理,今日生这么多事,临之改日再跟各位长辈致歉。” 老太太不管这些客套话,径直问道:“三姑爷,清芷的孩子到底怎么样了?” 赵初临神色痛苦,叹了口气:“不大好。” 老太太倒抽一口气,只觉晴天霹雳,这个孩子要真没了,一切可都完了! “不可能!她怎么会有事?我没有推她,她想陷害我,又怎么可能真让自己有事?”魏映容就要往房间里冲,被门外的使女拦了下来。 赵初临远远望着她,斥道:“魏姑娘慎言!谁想陷害你?平白诬告亲王妃,你可知是什么罪过?我已经让魏小公爷回英国公府商量对策了,相信过不了多久,英国公府就会来人领你,你究竟犯了何罪,待会自然会说分明。” “我没有罪!”魏映容一口否认。 赵初临冷笑了声,懒得再和她多说半句。 该离开的宾客都离开了,戏班子被控制了起来,那个杂耍艺人也被沈延清转移走了,一个时辰后,英国公府来人,来的是国公夫人和魏小公爷,国公爷并未出面。 魏文禹虽然不敢相信妹妹会推王妃,可也觉得王爷和王妃不会平白冤枉她,只是请求从轻落,并未开脱什么。 国公夫人却和魏映容一样咬牙不承认,反正也没有别的证人,阿荇是王妃的贴身使女,说的话做不得数,国公夫人是聪明人,知道这样的事就算真做了也不能承认。 赵初临不和她们多费唇舌,直接说道:“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也别说我没平南王府仗势欺人,我家娘子现在还躺在床榻动弹不得,这件事总要有个交代,让她禁足,在孩子降生之前,她就安安静静在闺房之中为我家娘子祈福吧。” 第三百四十四章 你知道后果的 第三百四十四章 你知道后果的 让她禁足,无异于限制了她所有的行动,在谢清芷的孩子生下来前,她别想再做什么了!魏映容如何肯依,她明明没有推谢清芷,凭什么要禁足。 “那依王爷的意思,若这孩子没了呢?我岂不是终身不能出府了?” 赵初临的目光倏地望向她,眸中是森然的冷意:“你说什么?” 国公夫人忙捂住了她的嘴巴,低声道:“傻孩子,这话不能说啊。” 赵初临一步步靠近,居高临下:“你最好祈求别生这样的事,不然……你知道后果。” 魏映容是天之骄女,打一出生就注定了与旁人不同,英国公府唯一的嫡女,千娇百宠长大的姑娘,姿色才气俱佳,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似赌气般说道:“人人皆知她身子不好,能怀上这个孩子已是上天恩赐,也许她的身子就是不适合生育,一开始就保不住呢,这也要赖到旁人身上不成?” 她不提这个还好,清芷为何吃了这么多苦才终于怀孕,魏映容心知肚明,此刻她还敢拿这件事说嘴,赵初临恨不得立刻掐死她。 魏文禹看出他已是忍不住怒意,对着妹妹呵斥道:“只是让你禁足,王爷已是法外开恩,你莫要再乱说了。” 国公夫人也知此刻不能再多说什么,禁足而已,反正在自己府里,和从前并无二致,便也拉了拉女儿的衣袖,低声道:“快快住嘴,你还想把事情闹得更严重?” 国公夫人和魏小公爷并不知魏映容先前做下的那些恶事,可魏映容心里清楚,禁足只是开始,绝不是结果。 果然就又听赵初临言道:“你且安心在府里自在几日,等我寻到证据,就没你的好日子过了。” 赵初临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实在懒得应付她们,便对着国公夫人道:“夫人还是快些将她带走吧,不然别怪本王改变主意。” 国公夫人面对赵初临,根本端不起长辈的架势,对面站着的是一位亲王,只有人家将她放在眼里,才敬她是长辈,不然她也只有低三下四的份,很显然,赵初临待她是后者。 魏映容再不情愿,也被兄长和母亲连拖带拽弄走了。 待谢府的宾客们都离了,沈延清才抱着谭蓁蓁出来,马车停在了院外,清芷那事本就是假的,他们便也没让谭蓁蓁知道,谭蓁蓁临走时还让赵初临转告清芷:“让她千万别自责,只要她无事,我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 赵初临感念她们的朋友之谊,深深拜了一礼,谭蓁蓁又道:“不过这凶手一定要尽快查出来,不能轻易放过,不然我这伤可白受了。” “你放心,这次一定不会再让她逃脱!” 沈延清将谭蓁蓁抱上马车,马车里铺了四五层柔软的被衾,保证不会颠簸,谭蓁蓁身上的伤口还疼得厉害,说话也没什么气力,沈延清给她调整好姿势,柔声道:“谢府离咱家很近,很快就到了,你若疼就喊我,别忍着。” 谭蓁蓁咧嘴笑了笑:“没事,我不疼。” 赵初临亲自送他们离开,又折回来接清芷,知道内情的也就温婉和林意儿,她们未免老太太盘问,不敢来见清芷,清芷是在赵初临怀里被抱出去的,可巧那时候她睡着了,连装都不必装了。 老太太瞧了眼,见清芷“昏迷”着,不住地掉眼泪,还安慰赵初临:“你们还年轻,好好养身子,以后还会有的,清芷这丫头太苦了,姑爷请多怜惜怜惜她。” 不管这话背后的目的是什么,赵初临都替清芷承这个情了,恭恭敬敬言道:“请祖母放心,不论将来如何,我必善待于她,绝无二心。” 老太太老泪纵横,虽不至于完全相信,但到底心有安慰,只要有这份情意在,将来哪怕他另娶旁人,也会看在曾经的情分上与谢府多有往来,再加上诚哥儿与他向来想好,谢府也不至于全无倚仗。 老太太心底的盘算,赵初临并无兴趣,他这一生只会娶清芷一人,对清芷好的,他必然善待。 傍晚时分,白府里,下人一箱箱的东西往府里搬,白府就那么大,有点动静谢清蕊就能知道,出了院子来瞧,见白母和白珏站在廊下。 她顺口问道:“这些都是什么?哪来的?” 白珏没有应声,使女芬儿回道:“是平南王府送来的东西,都是给欣姐儿的。” 谢清蕊脸一沉,喊道:“谁让你们搬进来的,都给我扔出去!” 搬运的下人停下手中的动作,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白珏淡淡说道:“抬进去吧,替我多谢王爷的好意。” 谢清蕊哼道:“这算什么?欣姐儿可是救了谢清芷一命,就拿来这么几个破箱子就完事了?她谢清芷的命是命,欣姐儿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白母原本就心疼小孙女,听谢清蕊说这话,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她只知道欣姐儿在宴会上吃错了东西,根本不知道今日生了多少惊心动魄的大事。 白珏才哄女儿睡着,只觉满身疲惫,望向谢清蕊的目光中,丝毫感情也无,不知不觉间,他与谢清蕊成婚两载有余,从最初的惊鸿一瞥、心之所动,到如今的淡漠,旁人根本想象不到他经历过什么。 这个女人,心肠与外貌严重不符,他也曾试图改变她、试图融化她,可如今他才现,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她。 他转身欲走,谢清蕊不知好歹凑上前去:“我的话你听见没有?欣姐儿此番遭了这么大的罪,你连为自己女儿讨个公道都不敢吗?” 白珏被她逼停脚步,问她:“那你觉得应该如何?” “欣姐儿横竖是因为谢清芷才中毒的,这是平南王府欠咱们的,咱们要点什么也在情理之中吧?” “谢清蕊!”白珏忍无可忍,冲她怒斥:“欣姐儿是你的亲生骨肉,她遭了罪,你就只想着怎么从中谋利?你是一个母亲,你可还记得你是一个母亲?” “那欣姐儿已经这样了,咱们好好照料就是了,咱们要求平南王府付出点什么,不也是为了不让欣姐儿的罪白受吗?”谢清蕊就想不明白了,她又不能让时光倒流,让欣姐儿免遭此罪,既然事情都生了,当然要去想之后的事情了。 白珏倏地抬起手掌,谢清蕊整个人呆住了,不可思议盯着那摇摇晃晃的手掌,颤声道:“你……要打我?” 成婚两载,白珏连大声对她说话都极少,现在竟然对她抬起了手掌? 白珏这一耳光终是落下,却是狠狠打到了自己脸上,他当初真是瞎了眼,以为她并非传言那般,以为他们会和和美美过好日子,他在外奔波,为这个家呕心沥血,只为让她不再吃苦,到头来却又换来了什么? “你这是做什么?”谢清蕊吓坏了,她清晰地听到这一耳光有多重,他是疯了吗,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 白珏冷冷望着她,语气中没有丝毫温度:“今日就算没有欣姐儿,那盘糯米糕也进不了三姨妹的肚子,明明是有人利用欣姐儿要害三姨妹,你别是非不分,有在这里撒泼的工夫,不如先把刘嬷嬷找回来,糯米糕是她做的、也是她喂欣姐儿吃的,如今又下落不明,这其中的疑点你想不通吗?” “刘嬷嬷……”谢清蕊喃喃自语:“不可能,她全家老小都在谢府谋生,她不会害我的。” 刘嬷嬷是老太太亲自挑选的人,是当初作为陪嫁送来白家的,她的丈夫和孩子都在庄子上干活,她做这样的事,不是置自家人于死地吗? 谢清蕊摇头道:“是有人利用她,她一定是出事了,她回不来了,她出事了……” “你说的不无可能,但还是要尽快找到她,不管她是死是活,平日里你与她待的时间最久,她有无问题也是你最清楚,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若她并非无辜,我决计不会放过她。”他就这么一个女儿,没有人可以伤害他的孩子。 白珏说完便冷漠离去,就连白母都很快回了房间,以往、以往白母都会哄她几句的,谢清蕊身边如今只有小鸢一人,小鸢年纪轻不经事,自然没有刘嬷嬷得心应手,谢清蕊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如今又被夫君厌弃,心底里到底有些害怕。 清芷白日里实在累了,这一觉睡傍晚才醒,赵初临并不在房中,清芷知道他有很多事要忙,虽然魏映容已被禁足,但难保不会有帮手帮她毁灭证据。 小莲守在塌边,见姑娘醒了,问道:“姑娘可是饿了?” 清芷摇了摇头:“王爷回来告诉我一声。” 小莲应下,还是起身去给姑娘准备吃食去了,在谢府里就没吃东西,这又睡了一下午,哪能不饿呢? 清芷坐了起来,轻轻摸着肚子小声道:“好孩子,你可一定要坚强一些,娘亲不是故意要摔你的,你别跟娘亲生气好不好?” 话音才落,赵初临便踏进房中,朝她阔步而来,沉声道:“刘嬷嬷找到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饶她这一次 第三百四十五章 饶她这一次 清芷心里一颤:“如何?在哪儿找到的?” “在她儿子家。” “儿子?刘嬷嬷她只有一个女儿,在庄子上啊。” 赵初临道:“此事还多亏了刘三儿,他说以前为袁小娘做事时,刘嬷嬷知道袁小娘放利,曾找袁小娘借过钱,我查过,刘嬷嬷一家三口都在谢家做事,她丈夫担了个捞油水的差事,女儿也没到出嫁的年纪,根本不会缺钱,她却去找袁小娘借高息的利钱,这显然不合常理。” 清芷满心疑惑,听他继续讲道:“若不细查一番,又怎知刘嬷嬷年轻时曾嫁过人,并育有一子,那些钱就是贴补儿子家的,如今她儿子全家都被人带走藏了起来,刘嬷嬷不肯说出背后之人,就是怕儿子惨遭非命。” 当初老太太将她给谢清蕊时,必也是精挑细选的,怎知她身上还隐藏着这样大的秘密。 “只要咱们找到她儿子一家,就能拿到实证了吧?” 赵初临道:“我总感觉刘嬷嬷并不知道背后之人是谁,只不过想利用平南王府替她找到儿子,魏映容做事,不会轻易让人拿到把柄,接触刘嬷嬷,她是一定不会出面的。” “那就一层层去查,只要是她做的,就一定能查出破绽!”清芷就不信她有天大的能耐,什么事都能将自己摘干净。 赵初临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追查到底。” “还有那个杂耍艺人呢?” “他倒也聪明,知道一时失手比蓄意谋害的罪名要轻得多,不管延清怎么审,就是咬牙说自己是一时失手,赵传已经去查他最近接触什么人了,相信这两日就会有结果。” 清芷还想再问什么,赵初临打断道:“你如今的任务就是安心养胎,别的事都不要管了,魏映容被禁了足,想要作妖是不能够了,咱们有的是时间治她,可这些都没有你重要,你可不能再费心神了。” 清芷之前答应了他,这一次同意她去生辰宴,以后什么事都听他的,整个孕期,她已经闹过很多次脾气了,他都是一一包容,这次清芷知道他要为此事费心费力,便乖乖应了下来。 “我知道啦,都听你的。” 她这样乖,赵初临还一时有些不适应,笑了笑,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不管外头的事再怎么闹心繁琐,只要家里的这个人好好的,就都不是问题。 平南王妃在谢府生辰宴上,被魏映容推倒导致险些滑胎一事,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太医极力为王妃保胎,而魏映容被禁足在府,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看,平南王妃这一胎的结果到底是什么。 若是最终真出了事,魏映容这一生恐怕也就毁了。 清芷要安心养胎,出府是不能够了,且正好借着这个由头,赵初临更有理由拘着她了,但她还是三天两头派人去忠勇侯府,关心阿蓁的伤情,阿蓁为她受伤,只恨她不能亲自去看望照料。 谭蓁蓁伤在肩背,只是不能抱菀姐儿,别的倒也无碍,侯爵夫人把她当亲女儿疼,沈延清又周到体贴,她不觉得替清芷挡了下受了伤就多了不得,清芷是她的朋友,要她眼睁睁看着朋友受伤,她做不到。 倒是借着这个机会和沈延清多撒撒娇也不错,毕竟平日里她总是大大咧咧,很多时候照顾不到他的情绪,如今孩子基本是奶嬷嬷和婆母在照料,她就有更多心思放在自家夫君身上了。 所有人都以为清芷这一胎是不大好了,就连老太太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平南王府的消息向来是最难探听的,清芷闭门养胎,赵初临又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老太太竟半点消息都得不到。 派去平南王府的人也根本见不到清芷的面,老太太就觉得铁定是不好了,不然何至于这样藏着掖着,她旁敲侧击问过谢江诚和温婉,这二人口风紧,一概只说不清楚,相信太医会好好照料清芷。 可老太太急啊,先前因清芷迟迟没有怀上,官家预备给赵初临赐婚,若清芷这一胎没了,恐怕赐婚的旨意不久就要下来了,清芷在平南王府没了地位,谢府自然也跟着落一大截。 老太太瞅着瞅着,就把目光瞅到了林意儿身上。 “你与赵大公子的事如何了?上次生辰宴你们偷偷见面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林意儿面色微红,生辰宴那日她的确在温婉的安排下与赵初秀见了一面,他们商量好了,二人的婚事且等清芷生产之后再提,不然若冯兰若闹起来,遭罪的还是清芷。 林意儿如实同老太太说了,老太太喃喃道:“她这次……恐怕是悬了。” 林意儿沉默片刻没有言语,并非是她们故意要瞒着老太太什么,只是怕老太太一时不察说错了话,老太太不知道魏映容从前做那些事,乍听清芷拿孩子去陷害魏映容,肯定是不能理解的。 “也罢,且再等等看吧,宫里有的是医术好的太医,说不定就保住了呢。”老太太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啊。” 赵初临这些年在朝堂磨练,如今又执掌平南王府,手段也是有的,魏映容再有心机,也是个闺阁女子,且很多事做起来并没有男人方便,三五日的工夫,赵初临还真查到了那个杂耍艺人与魏映容的联系。 那艺人有个相好被卖到了大户人家做妾,那家主母是个不容人的,妾室的日子过得生不如死,魏映容答应帮他赎出相好,那艺人也是个痴情的,为了相好竟连命都不要了。 与此同时,赵传也找到了刘嬷嬷儿子的下落,虽说刘嬷嬷的确不知威胁她的人是谁,但也提供了有用的线索,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不难查到魏映容。 赵初临正准备将这些好消息告诉清芷,就先被陛下召进了宫。 紫宸殿外,内侍黄门已经等候多时,见到赵初临,恭敬弯身道:“陛下让王爷先进殿内等候。” 赵初临客气点了点头,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皇帝赵炅神色凝重从后殿过来,不等赵初临行完礼,率先说道:“方才英国公进宫见朕了。” 赵初临内心一震,没有言语,皇帝又道:“从前是朕看走了眼,只觉得魏家姑娘身份尊贵,英国公府又能成为你的助益,竟不成想她是如此品性,幸亏当初没有硬撮合你们,不然朕如何对得起王兄。” 赵初临拱手:“陛下一片爱护之心,臣心里都明白,如今臣家中娘子尚在病榻,英国公之女蓄意谋害,还望陛下为臣做主。” 赵炅顿了顿,很长时间才说道:“英国公今日来见朕,便是为了此事,临之啊,我问过太医了,你家娘子就是受了惊吓,孩子一切都好,魏家姑娘有错,但到底没有真伤了你的妻儿,此事……便作罢吧。” 赵初临拱手的拳越握越紧,没有说话。 赵炅径直走到他面前,将手掌放到了他的拳头上,言道:“咱们是一家人,我是你的叔父,你的妻儿受苦,我心中一样难受,但是临之,我不只是你的叔父,还是一国之主,凡事应以大局为重,如果你的孩子没了,朕绝对会为你主持公道,不会轻饶了她,但既然你的妻儿无碍,此事便不要追究了,英国公来求朕,朕也已经斥责过他教女无方,就算是为了朕,饶她这一次。” 没有一个执政者愿意看到位高权重的两大家族结仇,亦不愿看到朝局不稳,英国公进宫认错赔罪,只为饶他女儿这一次,皇帝已经答应了,赵初临根本没有话语权。 可是他如何甘心,几乎从未违抗过圣明的人,忍不住说道:“纵然陛下觉得娘子受了惊吓不算什么,那沈将军的夫人呢?白侍郎的女儿呢?她们皆因英国公之女受害,受害者难道不该追究吗?” “那你想怎么追究?”皇帝的语气已经有些微微不悦。 赵初临伴君多年,不是察觉不出来,但还是说道:“蓄意谋害亲王妃,依法处置。” “从此与英国公府结下世仇,让朕两下为难?” 赵初临闻言跪倒在殿:“臣并无此意,臣只是……” “这件事到此为止。”为君者一言九鼎,出口既是旨意。 赵初临匍匐在殿,久久没有起身,缓了片刻,赵炅托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托了起来,安慰道:“朕答应你,若她再有不轨的心思,朕替你解决了她,这一次,算是朕对不住你。” 话说到这种地步,赵初临若再不识时务,必定惹得君颜大怒,可他答应了清芷,必定追究到底,他终究是食言了。 清芷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参加生辰宴,就是为了引魏映容出手,而他呢,连替她讨个公道都做不到,算什么好夫君、好丈夫。 出了紫宸殿,六月里的热浪扑来,赵初临抬眸望了眼高高的殿宇,烈日刺目,晃得他睁不开眼睛,他就这样一步步往宫门走去,根本不知该如何回去面对清芷,也不敢想象清芷会有多失望。 第三百四十六章 帮她对付英国公府 第三百四十六章 帮她对付英国公府 清芷如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府里研究吃食,今日又跟着厨房妈妈学做了几道菜,自然她就只学,没人敢让她动手,满满当当一桌子吃食,只等赵初临回府了。 赵初临见她高兴,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面对清芷,他终究也有胆怯的时候。 这几日忙里忙外,清芷一直在等他的好消息,因为相信他,所以从未催过他半句,可是如今,他要怎么告诉她,这件事要这样算了? “愣着做什么,快吃呀。”清芷给他盛汤放一边冷着。 赵初临几次张口却欲言又止,这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饭毕,他就借口去了书房。 清芷望着没动多少的饭菜,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使女进来将饭菜收走,阿荇泡了茶端进来,顿了顿问道:“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清芷摇了摇头:“不是我,是他。” 阿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是书房的方向,“王爷?” “阿荇,你说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话没头没尾,阿荇听不明白,疑惑道:“姑娘在说什么?” “赵传寻到了刘嬷嬷的儿子,都知道第一时间告诉小莲让她高兴,可他呢?方才半个字都没对我讲。” 阿荇想了想说道:“兴许王爷是想事情都解决了再告诉姑娘呢,王爷之前不是说了,不让姑娘操心的吗?” 清芷蹙了蹙眉,都说至亲至疏夫妻,他不高兴了,她如何看不出来? 书房里,赵初临凝神坐了会,赵传侍立在侧,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难道真就这样算了吗?王妃吃了那么苦,这也太不公平了!” 赵初临的手指一下下敲击在桌案上,突然停下了动作,沉声道:“是啊,这也太不公平了,若真就此算了,我还算是一个合格的夫君吗?没能保护好她已是我的失职,若在事后都不能给她一个公道,也枉费了她待我的一片真心。” 赵传知道王爷有多爱护王妃,既这样说了,便是不肯轻易就范,可官家明确说了不准再追究了,王爷如今是左右为难。 “可……不能跟官家对着干吧?” 赵传这脑子,是实在不知该如何办了,既觉得王妃委屈,又不能真让王爷抗旨,急得抓耳挠腮,忽然听见王爷问他:“西京那边如何了?” 赵传一怔,显然没明白这话,赵初临不耐烦道:“之前让你派人去西京调查言氏一族,这也好几个月了,没什么消息传回来?” 赵传一拍脑袋,忙回道:“有有有,这几日事忙,一直没来得及禀告王爷,王爷猜得没错,言氏与英国公府之间果然有猫腻。” 日落西山,清芷才想去书房见赵初临,他就先回了房间,清芷不愿二人之间有什么事情瞒着彼此,不管生什么,她都希望能坦然相待。 “你在书房冷静一下午了,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赵初临心底一叹,是他没有隐藏好情绪,还是让她察觉到了,他扶着她到一旁坐下,慢慢说道:“英.国公入宫向官家求情,官家召我进宫,希望此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清芷的心重重沉了下去:“这、这是什么意思?” “你别急,我说好了要给你一个交待,就绝不会就此算了。” 清芷很快明白了过来,魏映容终究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作为英.国公府的嫡女,有时候就连官家也不得不投鼠忌器,说白了官家不认为为了一个她与英国公府交恶是明智之举。 可赵初临的意思……“你要抗旨不成?” “娘子可还记得英.国公府有位表姑娘,叫言韵儿的?” 平白无故提起她做什么,清芷愣愣看着他,不知他想说什么。 赵初临将心中打算说与她听:“之前她来府上提醒你小心魏映容,我多留了个心眼,知道她在英.国公府过得并不如意,便让人去她的老家西京调查了一番,之前咱们就奇怪英.国公府家大业大,怎么就容不得一个小姑娘,如今我算是明白了,这个言韵儿待在英国公府,绝对有自己的目的。” 清芷听得愣愣的,问道:“你到底查到了什么?和魏映容有关吗?” “官家既不让我追究此事,我便换个法子,她魏映容犯下的罪孽数不胜数,毁他一个英.国公府也不算冤。”赵初临目光渐渐凌厉,他想了一下午,哪怕冒险了些,但为了清芷,何妨一试?“言韵儿是为复仇而来,我决定助她一臂之力。” 清芷心中惴惴:“言姑娘不是老国公夫人的亲侄孙女吗?” “其中秘辛我并未详知,若我猜得没错,言氏一族突然没落,和英.国公府脱不了干系,言老夫人将言韵儿养在身边,其实是为了堵言氏族人的嘴,而那个言韵儿手里,应该有我想要的东西。”言韵儿在英.国公府住了近十年,她既为复仇而来,想必这么些年,不会是两手空空。 清芷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言韵儿若真是如赵初临说的这般,在英.国公府这些年就不会一无所获,从她能得知魏映容暗中谋划之事便可知,英.国公府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她都了如指掌。 “可就算你猜得全都准确,我们毕竟与言姑娘不熟,这样大的事她如何肯信我们?再者,你又怎知她是可信之人?”清芷恨透了魏映容,如果有机会对付她,清芷必不会犹豫,但要与人为谋,必是信得过之人才可行。 赵初临道:“她若是聪明人,就不会拒绝平南王府这样强大的助力,且上一次她既冒险来提醒你,便不会是泯灭良知之人,我倒愿意信她一次。” 他说得笃定,清芷撇了撇嘴:“你才见过她几面,就这样相信她?” 赵初临失笑:“这你也要吃味?” 清芷不与他玩笑,握住了他的手:“你且把言氏与英.国公府之间种种,细细说与我听,不然我这心里总觉得悬。” 赵传派去西京的人,足足调查了三个月,言氏从前是西京望族,先帝出生于西京,与言家关系匪浅,老国公夫人嫁到魏府时算是下嫁,魏府尚靠着言家庇护,可后来,言家家主,也就是言韵儿的祖父竟离奇死亡,言氏一族渐渐衰败,而魏府却以迅雷之势突然崛起,更被先帝封了国公。 这其中的猫腻,非当局者,恐不能尽悉。 “你怀疑言氏的衰败,是魏府所为?言韵儿的祖父是被人害死的?”清芷说完捂着嘴巴,心中实在惊骇。 “不是怀疑,是有八成把握,当初言氏的家产全数归了魏府,光这一点就站不住脚,也就是说如今英.国公府所拥有的一切,其实都是言氏的,且当初与先帝有交情的也是言氏,魏府的这个国公之位当年便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有些人为名为利,什么事做不出来?” “那时言韵儿还很小吧?又怎会知晓当年之事?” 赵初临淡淡说道:“我曾告诉过你,有些人一眼就透着聪慧,言韵儿便是那样的人,言氏一族虽然衰败,但西京尚有族人,她既在英.国公府过得不好,为何不离开?” 赵初临慢慢与她分析,清芷的心早已经动摇了,她知道赵初临既告诉她这些,便是**不离十,不然他不会开这个口,若英.国公府败落,魏映容没了这个靠山,官家也就懒得再庇护什么了。 “你准备怎么做?”清芷听见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赵初临揽着她的肩膀,说道:“此事还得娘子出马,与言韵儿开诚布公谈一次。” 七月七,乞巧日。 街上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各府门前灯火通明,清芷还没寻到合适的机会约见言韵儿,毕竟如今她可是安心养胎之人,人人都知平南王妃闭门谢客。 好在这事也急不来,言韵儿在英.国公府是特殊的存在,她盯着旁人,旁人必然也盯着她,行事还要稳妥些才好。 相思的日子里,少不了相思的人,赵初秀与林意儿,一个在平南王府,一个在谢府,虽不能见面,心却在一处,时时惦念。 赵初临和清芷虽然不出府,但在这样的日子里,赵初秀总不能也陪着他们窝在府里,原以为能与林意儿在街市偶遇,却先被旁人捷足先登拦了下来。 周尚书之女周召婕,是特意在必经之路上等他的,马车停下,周召婕慢慢靠近,赵初秀神色淡淡,躬身施了一礼。 周召婕浅笑盈盈,说道:“半年未见,赵大公子别来无恙。” 赵初秀眉间一颤,突然记起了与周召婕有个半年之约。 “这样吧,我等你半年,你如果反悔了,就来周家找我。”周召婕的话犹在耳侧,赵初临深深拧了眉。 “看来赵大公子已经知道了召婕的来意,虽然没有等到大公子去周家提亲,召婕心中已有了答案,但还是想亲耳听大公子说一句。”她对赵初秀,并无男女之情,其实她心里明白,只是这桩父母最满意的婚事,让她心里始终记挂着。 再者,就在前不久,在西郊的老王妃还派人去了周家。 第三百四十七章 需要你的帮助 第三百四十七章 需要你的帮助 “周姑娘,赵某还是那句话,你应该嫁一个自己喜欢的,而不是父母满意的人。” “我没有喜欢的人。”周召婕真诚说道:“但我觉得我不讨厌你。” 赵初秀依旧神色淡淡:“我很抱歉。” 周召婕莫名觉得有些心酸,问他:“前几日,老王妃派人来找母亲,说希望母亲能继续考虑我们的婚事,你可知道?” 赵初秀眉头深深蹙起,母亲竟然还没打消这个念头,看来他还要和母亲好好谈谈了。 “之前,赵某已经与周夫人说明白了。”他委婉言道。 周召婕笑了笑:“是啊,母亲一口回绝了呢。” 赵初秀一怔,周夫人回绝了?那也就是说周召婕来找他,完全是她自己的意思? “大公子想娶的人是林姑娘吧?” “是。”没有任何犹疑,赵初秀诚实回道。 “既如此,召婕便明白了。”她想嫁他,大概只是觉得合适,还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可她并非不知进退的姑娘,他既有了心上人,她决不会再纠缠就是了。 被周召婕这样一耽搁,赵初秀与林意儿便错开了,林意儿是跟着几位表嫂出来的,家里都有孩子,早早就回府了。 隔日,赵初秀原想去西郊见冯兰若,却先得知母亲请了周姑娘去西郊做客。 目的是什么,赵初秀不必猜也知道,为了不让周召婕难堪,也不愿在外人面前与母亲争执,赵初秀没有去西郊。 而他不知,周召婕会替他与林意儿说话。 “早就想请周姑娘来做客,只是我身子一直不大好。”冯兰若原本就是清冷的性子,在西郊她从未觉得孤单或无聊过,她不愿一个人在西郊,只是来此的理由是由于儿子的驱赶,这让她无法接受。 周召婕仪态落落大方,在冯兰若面前也一直恭恭敬敬,果然没多久,冯兰若就又提了婚事,周召婕不傻,今日来也是为了把话说清楚,与平南王府的这桩亲事,周家不愿再纠缠了。 “蒙老王妃厚爱,召婕心怀感激,只是召婕与大公子有缘无分,恐怕要让王妃失望了,母亲已经为召婕另寻了一门亲事。” 冯兰若微微惊讶,周家竟这么快就舍弃了平南王府这门姻亲,要知道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她是看中周召婕的家世和人品,但周家并不是唯一的选择,既然周家如此不识时务,也不是非她不可。 “召婕是真心愿入王府,只是大公子的心并不在我身上,我想过了,与其让他不快活,何不成全他迎娶心中所爱。”周召婕深深拜了一礼。 冯兰若静静望着她,体会她话中之意,过了一会才问道:“周姑娘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什么叫成全他迎娶心中所爱?大郎又有心仪的姑娘了? 周召婕淡淡一笑:“召婕是个外人,原不该说这种话,只是召婕是真心愿大公子安好,希望他此生平安喜乐,大公子是仁孝之人,若以后要娶的姑娘能被王妃接纳,想必他会很开心。” “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召婕僭越了,召婕只是心有所想便这样说了出来。” 周召婕走后,冯兰若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姑娘竟然教她怎么爱护自己的儿子?真是笑话,她做的哪件事不是为了大郎好? 七月中旬,谢府老太太派去平南王府的人终于见到了清芷,老太太听到使女回禀,双手合十高兴道:“胎象稳定了就好,果然宫里的太医们有本事,受过惊吓后又那样狠狠摔了一跤都没事,可见也是老天庇佑。” 邹嬷嬷在一旁说道:“老太太日盼夜盼,想必是上天听见了您的祷告。” 听见了谁的祷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清芷的孩子没事,等清芷平安为平南王府生下嫡子,那以后的地位便可稳固了。 那孩子有谢府的一半血脉,以后哪怕是清芷真与赵初临感情不和了,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赵初临也不会亏待了谢府。 满汴京都在伸长了脖子看平南王妃的肚子,哪知人家硬是挺了过来,也不知上天是眷顾平南王妃,还是她魏映容,这下魏映容可放心了,等王妃的孩子落地,她也就不必再禁足了。 魏映容自然不会真的高兴,这件事无论结果如何,她都高兴不起来,可更让她郁闷的是,谢清芷身子好了后,第一个邀请的客人,竟然是言韵儿。 要说她们二人有什么私交,魏映容是不信的,言韵儿在英国公府,除了大哥不防备,可是多少人盯着的,魏映容从没听说这二人有过接触,可谢清芷平白无故邀请言韵儿去平南王府做客干嘛? 魏映容才要吩咐彩琴出去查探一番,才想起彩琴被赵初临的人带走,如今还没被送回来,暂且不论彩琴吐露了她多少秘密,如今没了彩琴在身边,她又被禁足在府,真真是什么事都做不了! 清芷在府中备好了茶点,没过多久,下人便禀报言姑娘到了,清芷让小莲好生请进来,瞧着言韵儿有些疑惑的模样,径直说明缘由:“上一次言姑娘仗义相告的恩情,清芷还未曾好好谢过,前段时间我又在府中养胎,此事便搁置了,今日请言姑娘来,便是想好好跟言姑娘道一声谢。” 言韵儿提醒她要小心魏映容,并说魏映容在暗中谋划要对付清芷肚里的孩子,可清芷还是差点被害,言韵儿也不知这声谢自己该不该受了,便问道:“王妃身子如今可大好了?” 清芷笑道:“我原本就无事,那一跤是我自己摔的,我有分寸。” “王妃……”言韵儿忙出声,试图打断,可清芷还是说完了,她自然知道清芷是故意自己摔的,她太了解魏映容了,魏映容可以暗地里做许多动作,但独独不会笨到自己动手去推王妃。 可是她心里明白是一回事,亲耳听到王妃告诉她又是另一回事,再者,王妃为何要告诉她?无缘无故请她来,又告诉她这样的秘密,总不见得王妃是与她一见如故,不对她设防吧? 言韵儿可不是十二三岁的姑娘不经事,她在英国公府卧薪尝胆多年,观察人心的事情,比谁都看得透。 “王妃不该告诉我。” “为何?” “论亲疏,我与魏映容是表亲,论恩情,英国公府对我有养育之恩,我该向着她的,不是吗?” 清芷与她对坐窗前,淡淡说道:“可言姑娘不但不会向着她,还会拍手叫好,要是英国公府还为此付出点什么代价,想必言姑娘还会谢我一遭。” 言韵儿目光转动,定格在了清芷身上:“王妃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 清芷望了眼已经很明显的肚子,才又重新抬眸说道:“我恨她,如果不是因为她,我可能早就儿女绕膝了,这两年我与王爷为了孩子的事,吃过很多苦,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孩子,魏映容又想着法子来迫害,这一次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会放过她,人活着总要为了一口气,言姑娘说是不是?” “王妃为何要告诉我这些?”言韵儿是真的不明白,她恨魏映容,想法子治她就是了,跟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我需要言姑娘的帮助。” 言韵儿目瞪口呆:“王妃不是在说笑吧?” “自然不是,我诚意十足,想请求言姑娘相帮。” “莫说我没有理由帮你,就算真要帮,我又能做什么?她是英国公府的嫡女,而我不过是寄养在英国公府的孤女,自身尚且难保,又能替王妃做什么?” “自然,没有让言姑娘单方面付出的道理,只要言姑娘肯帮我,那么平南王府自然也会为言姑娘达成心中所愿。” 她的心中所愿吗?言韵儿在心中忍不住冷笑,谁又能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要做的事,旁人若是知道了,恐怕会觉得她是个疯子吧,可她没想到,清芷接下来会说道:“英国公府多行不义必自毙,而我只要魏映容不好过,言姑娘可让英国公府身败名裂,咱们彼此各取所需,事成之后两不相欠,永不提起,如此言姑娘也可告慰言老太爷的在天之灵了。” 她……竟然知道! 言韵儿心中如惊涛骇浪,她一个闺阁女子,所做之事有限,她原想利用魏文禹报复英国公府,可那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待她一片赤诚,她下不了手,也做不到那般狠心牵连无辜。 她以为她可以慢慢收集证据,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苦于没有位高权重的靠山,可谁知,平南王府就这样送上门来了,且谢清芷明确告诉她,是彼此各取所需。 她该信她吗?言韵儿不知道,便试探问道:“以平南王府的威势,解决一个魏映容,应该不难吧?” 在拿有实证的基础上,谁又能左右平南王府的行事?言韵儿这样一想,突然一个激灵,果然就听清芷说道:“实不相瞒,有官家护着,除非英国公府没落,不然很难动她。” 第三百四十八章 生下来就是世子 第三百四十八章 生下来就是世子 果然是因为官家介入了啊,当年如果没有言家,魏家焉能被皇室看重。 “但即便如此,王妃就确定我能帮上忙?”言韵儿问道。 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有完全把握的,但既然有一条路,为何不试一试? 清芷浅笑:“今日你我二人所言,绝不会被旁人知晓,言姑娘也知道,这些话就算说出去,除了英国公府也没人会信,言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了,这件事只是各取所需而已,如果没有一个绝对强大又信得过的靠山,言姑娘手中就是有再多的证据,也难保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平南王府可以帮你,你也正好需要,仅此而已。” 的确,这个诱惑对言韵儿来说无法拒绝,且平南王府有理由让她相信,毕竟她身上并没有什么能让平南王府算计,谢清芷没必要骗她,但是…… 这件事对言韵儿太重要了,从她十岁入英国公府,她就几乎每一日都为扳倒英国公做准备。 “我想再考虑考虑。” “这是自然,如今魏映容尚在禁足,我亦未等足月,有的是时间让言姑娘考虑。” “等王妃顺利生产,我再来给王妃答案。”左不过还有三个来月,她总需要好好盘算盘算。 赵初临日落西山后才回府,他与清芷虽然决定去做这件事,但筹码也不全是压在言韵儿身上的,如今有官家护着魏映容,不过是因为英国公府还有大用,如果让英国公失了陛下信任,那么魏映容自然也会受到她该有的惩罚。 欣姐儿闹了几天肚子虽然已经好了,但谭蓁蓁的伤还没有痊愈,这些账,清芷都一笔一笔算着。 “那个彩琴受不了皮肉之苦,关了这些天还没怎么动手就吓得不轻,几乎问什么她就说什么。” “可有虚言?” “半真半假吧。”赵初临灌了几口茶水,说道:“以她的能耐,魏映容不可能什么事都告诉她,她所知有限,但总算不是全无用处。” 清芷拿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孕妇体热,屋里放了冰,赵初临从外头回来,乍一进清凉的屋内容易受凉,清芷便拉着他去外室,赵初临恳求道:“咱们就在这儿说说话,别出去了吧?” “我知道你热,但好歹离冰远些呀,我给你擦一擦,再给你拿蒲扇扇着可好?”她温声细语,赵初临便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待凉快了些,清芷才问他:“要把彩琴放回去了吗?” 赵初临却道:“一直关着吧,她为魏映容做了那么多昧良心的事,也该受些惩罚,且留着她以后还有用呢。” 清芷自然也不愿放她回去继续替魏映容做事,但彩琴毕竟只是在谢府瞎转悠了会儿,总这么关着也不是法子,赵初临看出了她的想法,安慰道:“你放心吧,英国公府没脸来要人,官家也不可能连一个使女都管,这件事本就是咱们受了委屈,关她一个使唤丫头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你既这样说,那我便放心了。” 清芷扶着腰身,突然感觉到一阵胎动,站着好半晌没敢动,赵初临也不是头一次遇到,但每一次都稀奇得很,清芷不动,他也不敢乱动。 过了会儿,清芷笑道:“以后兴许是个活泼好动的小子,必不让人省心。” “也许是个姑娘呢?” 清芷愣了愣,自从怀了孩子,他们从未认真讨论过这样的话题,有时候玩笑两句也未放在心上,只因这个孩子来之不易,他们全部的心思都放到了如何保护好这个孩子,甚至她从未问过赵初临,是想要个儿子还是姑娘。 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她想要个儿子,只有生了儿子,才能解决许多问题。 “你怎么又胡思乱想了,这毛病可不好,得改。”赵初临刮了下她的鼻子,力道自然很轻。 清芷依偎在他怀中说道:“我想给你生个嫡子,有了嫡子,官家不会再想着为你赐婚,老太太也就高兴了,皆大欢喜。” 她说这话,七分认真,三分赌气。 “咱们又不是为旁人生的。”赵初临嗔笑:“不是说了吗,是个姑娘咱就招个上门女婿,这样咱们的姑娘就不会受委屈了,这偌大的家业都是她的。” 反正他想好了,不管这一胎是男是女,在太医没说清芷的身子完全恢复前,他不会想着再要第二胎,哪怕就只有这一个孩子也不打紧,以后平南王府的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清芷的身子也越笨重,每天都懒懒的,安心养胎的日子里,没有人敢来打扰她,从前老太太爱摆些排场,时不时就要让她们回娘家,如今却隔三差五遣人来嘱咐清芷,生产之前千万别再想着出府了。 赵初临推了大半的差事和应酬,最后这两个月,几乎一直陪在清芷身边,有他陪着,清芷倒也不无聊。 产期越来越近,多少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只想看看清芷这一胎生的是男是女,赵初临纵然不在意,可在旁人眼中,这其中的差别可大了。 若是个男孩,那就是平南王府第一个嫡子,八成就是以后的世子,这平南王妃的地位便是谁都动摇不了了,可若是个姑娘,以平南王妃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有下一个孩子还不好说,平南王府的日子,指定不能平静了。 这其中最关心的,莫过于谢府老太太了,天天求神拜佛,盼清芷得一个嫡子,曾氏也是这样的期望,而谢江诚、温婉等人,就只盼着清芷平安生产,自然大家都各有各的心思,但这丝毫不影响清芷平静又忐忑的生活。 这到底是她的头胎,又牵扯良多,说不紧张是假的,产房和接生婆子也都早安排妥帖了,甚至奶嬷嬷也提前多备了两个,就怕到时候出什么状况。 九月初一,谢府送来了“催生”的物品,盛放着粟秆的金盘,用锦绣巾帕覆盖着,上面插着花朵及通草,还有用帖罗扎制成的五男二女花样,和用一个盘盒盛装着馒头。 扎制了眠羊、卧鹿等模型,取其眠卧的意思,另还备了小孩子的衣物包被。 为了生产顺利,赵初临日日陪着清芷在府中走动,走到清芷累了,他再将她抱回房间,清芷如今比从前足足重了三十多斤,每次赵初临要抱她,她都担心他会抱不动。 惹得赵初临笑道:“你就是再胖上三十斤,我抱你也是轻而易举。” 清芷可不敢想象再胖上三十斤的模样,恐怕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了,“若是生产后瘦不回来了该咋办?你看看我现在脸上的肉,一捏就一大坨。” 赵初临作势捏了捏,软乎乎的很是好捏,他知道清芷是在用别的方式转移注意力,她在乎的何曾是胖瘦,而是越到产期,她就越紧张了起来。 他能做的,只能尽可能宽慰她,在这种事上,他真的恨自己的无能为力,都说生孩子是在鬼门关上闯一遭,光是想想,他就能惊出一身冷汗来。 这日,官家召赵初临进宫,赵初临安置好清芷才离开。 如今赵初临差事都不大做了,更是许久没有进宫,为着官家不让动魏映容一事,赵初临心中总归有些隔阂,官家是心思敏锐之人,也知此事是平南王府受了委屈,赵初临是他的左膀右臂、肱股之臣,自己也不能让他寒了心。 这日召赵初临进宫,便是为了清芷肚子里的孩子,这么多年,皇帝冷眼瞧着,这位谢大娘子是被赵初临捧在手心里的,况且她又是子安的亲妹妹,赵炅乐得做个人情。 “月底你家娘子便该生产了吧?” 陛下能记得这样的小事,赵初临有些惊讶,恭敬回道:“是,月底。” “若是个嫡子,便立为世子吧,早早确立下来,也好早早安心。” 赵初临蓦地抬眸,官家这份礼,送得不轻。 “怎么?你还不乐意?”赵炅佯怒,他何尝不是在向赵初临示好,但他是帝王,赵初临终归只是臣子。 赵初临忙呼不敢:“臣领旨谢恩。” “以后这孩子就按下一任平南王的规格教养,允他与众位皇子一同读书识字,不分彼此。” 这份恩赐太大,赵初临却是不敢领受,但赵炅由不得他拒绝,让这个孩子同宫里的皇子一起长大,他也是有私心的。 陛下恩旨,若平南王妃这一胎是嫡子,便立为世子的消息很快传了开,这个孩子还没出生就注定了不同凡响,赵初临怕清芷更紧张,索性没有告诉她,只让她安心等待临产之日。 可是月底时,清芷却迟迟没有分娩的迹象,急得赵初临团团转,就怕有什么意外,亏得孙太医一直在府上,告诉他迟几日生产实属正常,王妃一切都好,让他不要太过担心。 就这样又拖了五六日,清芷的肚子才终于有了动静。 众人忙将王妃抬进产房,接生婆子和使女们将门窗紧紧关着,赵初临等在外头,心急如焚。 第三百四十九章 宣哥儿 第三百四十九章 宣哥儿 这一定是他最难熬的一日,除了在产房外苦等,什么都做不了。 他甚至能听见清芷粗重的呼吸声、能听见接生婆加油打气声、能听见使女在房间不停忙碌的声音。 当初谢清菡产子时,清芷片刻不离的守护,如今轮到清芷生产,谢清菡亦是始终陪着,唯一不同的是,她是生过孩子的妇人了,可以进产房去,知道赵初临在外头定然等得焦心,时不时隔着窗子宽慰几句。 赵初临知道娘子都好,心里也不至于那么难熬,他和清芷盼这一刻盼了好几年,他应该给清芷信念,而不该先自乱阵脚。 合安苑里,老太太知道清芷入了产房,她行动不便,但又迫切想知道消息,便让使女搬了桌椅坐在廊下,望着这外头的天,似乎目光就能伸到平南王府似的。 初冬的天里,已是有些冷意,邹嬷嬷拿了毯子搭在老太太身上,淡笑道:“孙辈的如今都有了孩子,可这还是头一回见您如此上心呢。” 当初谢清蕊生产,老太太也不过是指了人过去,如今清芷生产,平南王府那样的家境,自然不需要老太太送什么人进去了,可老太太冒着风坐在廊下等消息,这还真是头一遭。 “这个孩子非比寻常,我心中挂念着,总是不安。”老太太裹了裹毯子,目光始终望着外头。 邹嬷嬷安慰道:“平南王府多少人盯着呢,听说官家都从宫里拨了人去,好几个太医守着,三姑娘定能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这几个字说到了老太太的心坎,她眉头舒展了些,却冷不丁想起了二十年前,清芷的生母生产之时…… “你说她若是还活着,现在的谢府会是什么样?” 大概真是老了,总是时不时想起从前的人和事来,邹嬷嬷最近总听老太太说起几十年前的事,但说的都是几位老爷和姑太太儿时,这突然来这一句,她倒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老太太又自言自语:“当年我以为她怀的是个哥儿,愣是把她接进了府,若早知是个女娃娃,就该装作不知道,让二郎一直将她养在外头,也免了后头那些风波,英儿一家也不会几十年不往来,她……也许就不会死了。” 老太太不停呢喃,邹嬷嬷也明白了她口中的人是谁,而英儿则是老太太的大女儿谢英,算起来,已经二十年没见了。 老太太很少提起这个女儿,可纵然嘴上不说,邹嬷嬷也知道,老太太的心里一直记挂着,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说断绝就断绝了,做娘的心里哪能不寒心。 “你说清芷要是知道当年的事情,会不会怪我?如果不是我把她生母接进了府……”老太太没有再说下去,如今清芷贵为王妃,若是有心去查当年的事,赵初临一定会帮她。 邹嬷嬷道:“这不怪您,当时那种情况,您作为这个家里的长辈,定然不忍心让谢家子嗣流落在外,再者,后来她难产没挺过来,也不是您的错呀。” “难产……”老太太喃喃道:“好好一个人,怎么就说难产就难产了?生产前还一直好好的,她不是因为难产走的吧……” “老太太!”邹嬷嬷吓了一跳,连忙看四下里有没有人,慌张道:“您这一句话,可是能让这个家翻天啊。” “我知道,我也就和你私下里说说,当着他们的面,我不会提的。”今日若不是清芷生产,她也不会平白无故想起这些来。 邹嬷嬷捂着心口,缓缓说道:“这要是让二夫人知道,只怕要大闹一场,二夫人纵然不喜欢她,可害人这种事,怕是做不出来。” 曾氏那个性子,清高孤傲又小家子气,没有向氏会左右逢源,她向来把什么心思都摆在明面上,不喜欢清芷是这样,厌恶清芷的生母时也是这样。 说句不中听的,她若存了歹毒的心思,清芷只怕是活不到现在,可人心这种东西啊,谁又说得透呢,说不准就有人会一时头脑热做下不可挽回之事呢。 “罢了,不想了,都过去二十年了,清芷就算是为了诚哥儿,也断然不会去翻旧账,咱们操什么心。”老太太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若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她这一生,都是为谢府而活,为了早逝的夫君,守着这偌大家业。 “生了生了。”两个时辰后,使女匆匆跑进院子,一路从平南王府把消息送出来,路上没歇半口气。 老太太心里一震,抓紧了邹嬷嬷的手:“是个哥儿?” “恭喜老太太,三姑娘生了个小世子,母子平安。” 顿时,老太太喜极而泣。 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了平南王府寂静的夜空,整整一日清芷才生下来,其中煎熬怕是没有谁比赵初临更能感同身受。 此刻他守在塌边,望着精疲力竭的娘子,心疼地在她额头吻了又吻,他一直都知道,清芷怕疼,可这份疼,他却不能替她承受。 “辛苦你了娘子,谢谢你,为我生了个小世子。” “世子?”清芷声音有气无力。 赵初临紧紧握着她的手:“官家恩旨,若是嫡子便立他为世子,娘子,这是咱们的孩子,咱们有自己的孩子了。” 清芷没有多余的力气震惊或高兴,她有些昏昏欲睡,但在睡之前,她想看孩子一眼,赵初临忙让奶嬷嬷抱上前,小娃娃面色红润尚看不出美丑,清芷笑了笑,实在撑不住就睡了过去。 赵初临就一直守着她,真好,母子平安。 清芷一觉睡到了翌日一早,她是被惊醒的,口中还喊着:“孩子。” 她一睁开眼,就见赵初临紧紧抱着自己,熟悉的房间、熟悉的人,她的一颗心才慢慢放下,赵初临被她惊醒,忙问道:“怎么了?身上疼吗?” 怎么会不疼,清芷扯了扯唇角:“不疼了,孩子呢。” 赵初临起身穿衣,亲自抱来了孩子放在榻上,小娃娃才吃了奶正睡得香,清芷的目光一眨不眨盯着他看,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怎么都看不够。 这个小东西在自己肚子里待了十个月,一下子到她眼前,她还有些不习惯呢。 “像你一样好看。”赵初临爱怜望着她。 清芷道:“就会哄我,明明像你多些。” “昨日你睡着了,宫里送来许多赏赐,陛下赐名赵文宣,咱们的宣哥儿。” 清芷眼睛一亮:“宣哥儿……” 皇帝赐名,何等荣耀,清芷心里也欢喜:“那是不是要进宫谢恩呀。” “等你出了月子,咱们一起去。” “一起去?”清芷愣愣望着他。 赵初临将她和孩子一起揽在怀里,轻声道:“到时候咱们带着宣哥儿一起去,德妃娘娘也想见见。” “李德妃?” 赵初临点了点头,陛下的两任正室夫人都已故多年,这位李德妃还是先帝在时,为当时的晋王选的王妃,可没等入府,就遇先帝驾崩,这一等就是两年,前年才入了皇宫,封为德妃,算起来,德妃娘娘和清芷该是同岁。 几乎所有人都明白,这位李德妃会成为皇后,自陛下登基以来,虽然追封了两位皇后,但后宫中,还从未真正有过女主人,赵初临这样说,可见李德妃在宫中的地位。 “你嫁进平南王府多年,还从未进宫向陛下和众位娘娘请过安,这次是陛下要求的,说是一定要让我带你同去。” 清芷知道,从前官家瞧不上她,不只因为她没能为平南王府诞下子嗣,还因为她的出身,谢府原就不是什么位高权重之家,她这个嫡女的身份又不清不楚,配赵初临的确是高攀许多。 官家一心想让赵初临与英国公府联姻,哪怕不是英国公府,也该是旁的王公之家或重臣之女,总之万万不会是她谢清芷。 可如今不一样了,她生下了平南王府的小世子,一切都不同了。 “你在家陪我两个月了,官家该骂你偷懒了吧。”清芷淡笑道。 赵初临却说:“我又没完全撇下什么都不做,该经手的事一件也没少,如今陪你和孩子才是大事,官家会体谅的。” 赵初临不说,清芷却也隐隐猜得出,上次魏映容的事,让他们君臣间有了隔阂,这种微妙的、谁都不会提起的改变,终究是生了,官家想保魏映容的用意,清芷都明白,可作为局中人,她无法接受。 好在赵初临不曾负她。 平南王妃产子,小娃娃一出生就被册立为世子,陛下更是亲赐名,何等尊贵与荣耀,这眼巴巴瞅了好几个月的人也终于该歇一歇了,虽然此事跟大多数人都无关,但也总少不了嫉妒看不顺眼的。 她们都不明白,谢清芷怎么就这么好命,本来生不出孩子的一个人,却一举得男。 其中最气的当属魏映容了,她被禁足在府,谢清芷却生下男胎,且这个孩子已经是世子了,她以后还有什么指望?就算把谢清芷挤走,也没她什么事了啊。 第三百五十章 缺一个长辈教导 第三百五十章 缺一个长辈教导 清芷生子的消息传到西郊,冯兰若也只是嗤笑了声:“她还真是有福气。”便没再多说什么。 温婉和谭蓁蓁等不到小儿满月,隔天就结伴来瞧清芷和小世子,都欢喜清芷总算苦尽甘来,好日子都在后头了。 清芷这几日夜里总是睡不好,既惦记儿子,又不忍心吵醒赵初临,有时候睡着睡着就一下子惊醒,然后漫漫长夜便很难再入睡了。 谭蓁蓁自打见过小世子后,整日在婆母面前念叨,说小宣哥儿真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小娃娃,平南王府的人原本就生得好看,清芷也不差,这生出来的孩子,就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侯爵夫人心里也惦记清芷,原想等着满月洗儿会时再去看望,可如今被儿媳妇勾的心痒难耐,套了马车就往平南王府来。 清芷还不能下榻,半躺在榻上逗弄怀中小娃娃,阿荇直接将侯爵夫人请进了屋,清芷眼前一亮笑道:“天冷了,还劳烦夫人出一趟门。” 侯爵夫人上前,一边盯着她怀中小娃娃,一边嗔道:“和我还说这样见外的话,原本你生产那日我就想来的,延清说官家拨了好些人来伺候,人多也是手忙脚乱,帮不上忙,索性就罢了。” “那时我就知道疼,夫人就算来了,恐怕我也顾不上了。”生子一场,她仿佛只记得那日身子有多疼,整整一日一直生不下来的慌张和担忧,如今竟然全忘了。 侯爵夫人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女人都要经历这一遭,虽说不公平但也是命,等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你就会觉得当初疼那一场不后悔。” 清芷低眸,望着熟睡的儿子,心里头的满足是从未有过的,那种全心付出、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的情感,也是从未体会过的。 “你才生产几日,不适合太劳累,孩子睡了就放下吧,你还需要多多休养。” 清芷点了点头,怕说话吵醒了儿子,就让奶嬷嬷把儿子抱走了,侯爵夫人陪她说了会话,却现她神色有些倦怠,说道:“是不是夜里睡不好?” 清芷一愣,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侯爵夫人慈爱说道:“好多妇人生头胎都会这样,别太紧张了,他是有福气的,生在王权富贵之家,会受到最好的照顾。” “夫人……”清芷顿了顿:“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原以为有了他就算苦尽甘来,谁知夜夜睡不着觉,一会儿不看着他,心里就很慌。” 说着话,手被侯爵夫人握住,侯爵夫人这些年看着清芷一步步走来,心里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傻孩子,别想那么多,把握好现在的幸福才是紧要,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这个孩子,他与旁人并无不同。” 清芷的眼睛里渐渐蒙上一层雾气,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侯爵夫人轻轻将她抱在怀里,说道:“你不要想着他来到这个世上有多不容易,事实上他与旁人并无不同,都是怀胎十月一朝分娩,都是两只胳膊两条腿,爱他是做父母的责任,可若你将他看得太重,总难免迷失了自己,也会给他很大的压力,就把他当个普通孩子去看待,护他安稳、育他成人,其余的,不必多想。” “夫人……”清芷哽咽。 侯爵夫人拍着她的背脊,微嗔:“你若要哭,我才要骂你呢,月子里的妇人可哭不得,容易落下病根的。” 清芷也知道,已经尽力在忍了,可这一刻她怎么都忍不住,多日的失眠难安,无非就是缺了一个长辈在她面前教导宽慰几句,她与赵初临都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赵初临就是再体贴,可终归也没有经验,她自己是个没有母亲缘的人,曾经以为嫁了人侍奉婆母,可以弥补这个缺憾,可却摊上了冯兰若。 她怀孕生子,身边并没有长辈教导,侯爵夫人与她并无血亲,却把她当亲闺女一般疼爱,夫人总说她上辈子一定就是她的女儿,这辈子遇见,第一眼她就认出来了。 “夫人的话,我记下了。”这种有长辈爱护的感觉,她如今也就只在侯爵夫人身上能感受得到了。 曾氏冷漠,老太太自私,冯兰若视她为眼中钉,真正的血亲,比不上一个外人。 侯爵夫人心疼清芷睡不安稳,亲眼看着她入睡才离开,阿荇守在一侧,望着这一幕,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好好照顾她,才生了孩子情绪不稳也是有的,让你家王爷多担待些。”侯爵夫人走时,小声对阿荇说道。 阿荇点了点头,恭恭敬敬行礼:“若夫人得空,还望能多宽慰宽慰姑娘,姑娘她……” “我都懂,你放心吧,我会时常过来的。”侯爵夫人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看不明白,对清芷这孩子,她是打心眼里喜欢,有一种东西叫做眼缘,缘分就是很奇妙的。 清芷难得睡了个好觉,整个人状态都好了不少,阿荇瞧着欢喜,让厨房做了许多好吃的,哄着她吃了不少。 她这边平静坐月子带孩子,却免不了有人欢喜有人愁。 英国公府,魏映容闷在房间里,始终不曾出门,按理说平南王妃顺利生产,她这禁足自然而然就解了,可没有会搭理她,她自己心里也赌这口气,就是不愿出来。 国公夫人担心女儿,亲自来宽慰,魏映容也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 “你这是何必呢?平南王妃顺利生产,你不必再拘着自己了,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做什么?” 魏映容心里烦躁,她不知道自己出这个门还能做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喃喃道:“官家不会再赐婚了,我彻底没戏了。” 国公夫人何曾见过女儿这副模样,她的女儿向来高傲果决,是这汴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此时却因为这样一点小小挫折就一蹶不振了? 国公夫人一把拽起女儿的胳膊,沉声说道:“你到现在还想着婚事?你知不知道为了给你求情,你父亲把老脸都搭进去了?当初让你把我这桩婚事,是因为谢清芷生不出孩子,平南王府迟早容不得她,可不是让你为了赵初临那个人!” “我没有!”魏映容目光坚定,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么,赵初临就算再优秀,若没有平南王府这个倚仗,她也断然不会在他身上费心思。 她要嫁的从来都不是赵初临,而是当初的世子、如今的平南王! 只是位高权重者也不是没有,可如他这般所有方面都让人满意的,还真挑不出第二个来,她花费多少心思才走到这一步,若是能将就,她何至于筹谋这么多,如今早已是嫁为人妇了。 就是觉得不舍,才越不甘。 “为什么有的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能轻而易举得到一切?而我机关算尽,最后却什么都没有?”明明离成功就差一步,只差一步了啊。 “你以为这就是最后了吗?彩琴还没有被放回来,赵初临手里仍然拿着你那些把柄,他随时想置你于死地,你到底明不明白?”国公夫人一生育有一儿一女,原以为这个女儿和儿子不一样,她行事果断、坚韧顽强,如今看来,却如此让人失望! 魏映容被母亲甩到一旁,她的心也跟着抽搐了一下,既然入平南王府已是无望,她决不能再让自己搭进去,决不能! “母亲放心,我对他绝不会有半分留恋,他既如此绝情,我亦不会心慈手软。”她从来都不是任人宰割的主。 “只要英国公府还在,只要你别再犯糊涂,你就不会有事,如今你得给我好好振作起来,平南王府巴不得再抓你什么错处,你务必要稳住才是。”国公夫人给女儿出着主意,平南王府既然能查到证据,她们也能毁掉证据,反正如今他也动不了魏映容。 魏映容点了点头应下,却问道:“大哥……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提起魏文禹,国公夫人神色变了变,她这个儿子半点不随她和英国公,很是让人头疼。 魏映容低下头,喃喃道:“这么长时间,大哥一次都没来看我,我知道,他一定是对我失望了。” 他那样干净的一个人,一定很厌恶有自己这样的妹妹吧。 “禹儿那边有我呢,你不必担心,他是个孝顺的孩子,又一向对你疼爱有加,我劝说两句就好了。” 魏文禹可就只有这一个嫡出的妹妹,两人年岁又只差一岁多,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妹妹犯了错,他何尝不心痛,恐怕是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吧。 魏映容还是很敬爱大哥的,可是一想到大哥身边有一个言韵儿,她就恨得牙痒痒。 “大哥我倒是不担心,可是母亲……言韵儿可是一直缠着大哥呢,大哥心性良善,那个言韵儿又总会装可怜,大哥难免耳根子软,若听信了什么……” 魏映容没有说下去,可国公夫人知道她要说什么,这也是她最担心的事。 “是时候解决掉这个麻烦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满月洗儿会 第三百五十一章 满月洗儿会 十一月初,平南王府为小世子举行满月“洗儿会”,遍邀亲朋好友。 老王妃冯兰若也被请了回来端坐位,赵初秀亲自去西郊接她,又是这样举家欢乐的日子,冯兰若倒也仪态大方,未生任何事端。 如今大局已定,赵初临有了儿子,又已被立为世子,冯兰若再想为大郎谋求什么已经不能够了,且她明白,大郎根本不稀罕,如今她多做一点,只会惹得大郎厌烦。 有时候她会想,现在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可她又舍不得,至于舍不得什么,就连自己都不大清楚。 官家赐了许多赏赐给小世子,赵初临和清芷代儿领受,今日来的亲朋实在是多,就连金陵老家也来了人,谢家的女儿为平南王府生下小世子,这样家族荣耀的事,他们自然不会错过。 族中的许多长辈,清芷认不全,好在有父兄替她照应,谢华与谢江诚父子俩今日格外忙碌,老太太非要来凑这个热闹,他们还要负责把老太太伺候好。 这繁荣华贵的汴京城里,最不缺见风使舵之人,今日来参加满月宴的,许多都是从前嘲笑清芷生不出孩子的,如今换副嘴脸罢了,好在清芷也不会与她们深交,来者即是客,好好招待着就是。 这不是清芷头一次操持这样的宴席,早在赵初临封王之时,平南王府就曾摆过宴,那时来的宾客不比这次少,清芷也倒算熟门熟路,许多事情做起来比第一次有经验多了。 且她才出了月子,赵初临也不让她做什么,前头有赵初临、赵初秀兄弟俩,还有清芷娘家的兄长们帮衬,后院有谭蓁蓁、温婉几个搭把手,阿荇和小莲又是能干的,清芷反倒轻松自在了。 “你生孩子这样大的事,二公子和小鱼怎么没有来?”没人时,谭蓁蓁低声问道。 清芷瞧她神色,反问:“谭大哥还放不下?” 谭蓁蓁忙摆了摆手:“不是,我大哥虽然是个死心眼,但君子不夺人所好,他知道小鱼幸福就好了,不会再多想什么了,我只是觉得……赵初临的二哥一直在金陵不回来,有些风言风语说他们兄弟不和,我这不是担心嘛。” 清芷浅浅一笑:“二哥早就来信了,也给了侄儿礼物,他们兄弟几个感情好着呢,二哥是豁达之人,原本也不在乎什么名利,他和小鱼在金陵经商,忙的实在走不开,说得空了就来看我们。” “那我就放心了,你摊上这样的婆母已经很闹心了,若他们兄弟再有什么不和,日子还怎么过下去。”谭蓁蓁在婆家如今比在自己娘家还舒心,越是这样,她就越心疼清芷。 今日冯兰若列席,知道的说她是为了亲孙儿的满月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旁人家做客呢,一整日连个笑脸都没有,甚至连小娃娃都没有主动抱一下,谭蓁蓁看在眼里,怎能不心酸。 她家的菀姐儿,公公婆婆当宝贝疼,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她。 清芷和赵初临早就不在乎了,对他们来说,兄弟和睦比什么都强,他们都知道二哥不愿回京,最大的原因在于冯兰若,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原本他们兄弟间也不介意这些,知道彼此都好便足够了。 潘嬷嬷抱着宣哥儿欢喜道:“姑娘,可以为小世子搅盆了。” 谭蓁蓁拉着清芷往外走,“光顾着闲聊了,倒忘了正事。” 院子里,摆放着烧好的一大盆热水,里面放着一些红枣、铜钱以及葱蒜等,用几丈长的彩布围绕着,宾客们围绕着大盆瞧热闹,清芷一出来,就有人拿钗子搅动盆里的水。 搅盆后,宾客们纷纷将铜钱撒入水中“添盆”,水盆中原先撒入的红枣有些直立了起来,年长的就说这是生男孩的好兆头,妇人们争相去捡那些直立的红枣吃,都想沾沾这样的喜气。 人群中,谢清蕊脚步动了动,见好些妇人去凑这个热闹,也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她心里明白谢清芷是有好运气的,不但怀了身孕还一举得男,说不定还真能沾沾福气。 只是她拉不下这个脸面,这些枣,谁家的她都能吃,偏偏是谢清芷的,如今她和谢清芷的差距是越来越大了。 直立的红枣原本就不多,被拿走一些就所剩无几了,谢清蕊还是动了脚步走上前,才要伸手,就见有人先她一步拿走了最后那一个,谢清蕊蹙了眉头,扭头一看是二嫂嫂安然。 安然冲她笑了笑:“大妹妹就让给我可好?我也想沾沾三妹妹的福气,这一次希望能给你二哥哥生个大胖小子。” 说着,安然还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早在谢府生辰宴时,安然就有了身孕,如今五六个月了,瞧着就惹眼,谢清蕊撇了撇嘴:“二嫂嫂自然是有福气的。” 安然和她一样,头胎也是个姑娘,可这转眼人家又怀上了,而她的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像谢清菡她们都是生了儿子,自然是不急的。可谢清蕊急啊,生个女儿有什么用,而且她家那个白眼狼跟她还不亲。 最主要的是,如今白珏开始疏远她了,从前床笫之间她稍微勾一勾就能让他失魂,如今她能明显感觉到这其中的不同,白珏总是借口累不碰她,有时候哪怕做了那事,也没有从前的温存。 她是一个女人,能依靠的只有夫君,若白珏都厌弃了她,她还有什么指望? “妹妹也别急,欣姐儿才一岁多,离不开人,你再多将养将养身子再要也不迟,免得让欣姐儿受了冷落,你说是不是?”安然嘴里嚼着红枣,轻轻将核吐出来。 谢清蕊脸色僵了僵,谁都知道欣姐儿和她不亲,说什么受冷落的话,故意膈应她呢! 谢清蕊皮笑肉不笑:“二嫂嫂不也才生下兰姐儿一年多就又怀上了?怎么到我这就不行了?” “嗨,我也不想啊,这不是架不住你二哥哥疼我呀。” “不害臊!”谢清蕊低声呸了句。 安然挑了挑眉:“又不是十几岁的闺阁姑娘,孩子都生了的人,害什么臊。” 谢清蕊知道这个二嫂嫂性子直,嘴上功夫厉害,懒得和她多犟,甩了甩胳膊就离了,安然望着她的背影哼了声:“少动些歪心思,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样。” 自从她嫁到谢府,就被谢清蕊挑唆,幸亏她自己是个明事理的,不然指定和温婉生分了,谢清蕊唯恐天下不乱,挑拨大嫂嫂苏如慧和温婉的关系,又在婆母向氏面前嚼舌根。 原本不碍着她什么,她也不至于给谢清蕊脸色看,可谢清蕊如今越过分,在老太太那儿不如从前了,又来重新讨好向氏,净说些挑拨谢府几个兄弟的话,向氏对二房不满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谢清蕊为了讨好向氏,自然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要不是安然时常在谢江谦面前吹耳边风,真怕谢江谦那性子什么都听她母亲的,和三弟生分了。 “也不知她图什么,娘家不好了,她能有什么好?” 宴席上的小插曲太多,清芷也顾不过来,此刻她正忙着给儿子洗.浴,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小娃娃从浴盆中抱出来,乐得呵呵直笑,清芷还头一次见儿子笑得这么开心,心中实在欢喜。 谢清菡道:“给他剪了胎就哄他睡一会吧,闹了一日了。” 清芷应下:“平日里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今日也的确是累着他了。” “珍惜现在他安静的时光吧,等再大些,你就知道家里有个小娃娃多闹腾了。”谢清菡自己想想就头大,亏得安元修是个开朗的性子,闲时就陪儿子玩耍,不然谢清菡可真陪不了。 清芷道:“看恒哥儿的性子,就知道二姐夫是上了心的。” 谢清菡嗔她:“你惯会取笑我。” 说她性子软,恒哥儿不像她唄。 清芷忙求饶:“不敢不敢,二姐姐再生个姑娘吧,像你一样温柔贤淑。” 没想到清芷说完这话,谢清菡脸色渐渐染了一层红晕,低眸道:“我又有了,昨个儿才知道的,你先莫声张,我也希望这是个姑娘。” 清芷惊喜莫名:“恭喜二姐姐了,咱们恒哥儿要有伴了。” “你姐夫是整日见沈将军显摆他家的姑娘,非缠着我要生个女儿,也不知道他们男人家是怎么想的,生个孩子还要攀比。”谢清菡嘴上嗔道。 清芷抿唇笑了笑,沈延清最是宝贝自家小菀姐儿,可不得见人就显摆吗,从前赵初临没有孩子,他顾忌着赵初临的情绪倒不大提孩子,可自从清芷有孕,沈延清就没消停过。 赵初临都和清芷抱怨过好几次,说沈延清现在说话,三句不离小菀姐儿,一个大男人天天提起女儿,笑得跟朵花一样。 姐妹两个说说笑笑,阿荇避开众人来到清芷面前,低声道:“姑娘,英国公府的言姑娘托人送来了贺礼。” 清芷一怔,悬了许久的心,莫名松了一些。 第三百五十二章 言韵儿的贺礼 第三百五十二章 言韵儿的贺礼 “言姑娘说今日人多,她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只送了贺礼过来。”阿荇说道。 清芷见阿荇手中捧了个小盒子,点了点头:“好生放起来,别让人乱动。” 宴席散后,赵初临已经有些微醺,可一听清芷说言韵儿送来了贺礼,顿时整个人都精神了。 “原以为她是不愿,还想让你和她再聊一聊呢。” 清芷端了醒酒汤给他,说道:“说了让你耐心等等,这不就等来了?” 赵初临直夸还是娘子有眼光,清芷知道他喝了酒就会说好听的,转进内室把小盒子捧出来放到赵初临面前:“就是这个,我还没动。” 赵初临从她手里接过,轻轻打开,上头是一些华贵的锦缎,都是些质地柔软的,想来是给宣哥儿的,锦缎下面有个布袋,赵初临解开布袋看了看,越看眉头拧得越深。 “怎么了?”清芷问他。 赵初临拿给她看,沉声道:“真没想到英国公这些年做了这么多缺德事,言韵儿能将这些东西送来,便是完全信了咱们。” 英国公魏淮安做下的混账事不少,有的事证据确凿,有的却只是言韵儿的猜测并无实证,但赵初临和清芷明白,哪怕只是猜测,恐怕多半也是真的,只要有个方向,就不怕赵初临查不出来。 “英国公这么大年纪,还在外面养外室?”清芷见过英国公夫人,那可不是个善茬。 “不老实的人可不分年龄。”赵初临说道:“你看这个,上面都是英国公府这些年私自处理的使女,上面写着大多是受虐而亡,年纪都在十五六岁。” 还是个老变态,清芷心里恶心得不行。 赵初临又道:“这些都是内宅里的事,言韵儿手中有证据,可还有一些是牵扯朝堂,她只是猜测,就需要我们自己去查了。” 清芷方才看了,言韵儿说魏淮安收敛钱财、卖官鬻爵,甚至结党营私,还提到了几个人名。 “内宅里那些事不足以扳倒一个国公府,若他挑衅皇权,事情就不一样了,言韵儿也是聪明,把这些交给我们,让我们去查,她倒省事了。”赵初临摇了摇头,原本对付英国公府是私心,但若言韵儿写的这些情况属实,那么此行便是必须。 两人正说着话,听见隔壁婴儿的啼哭,清芷这些天听习惯了,也倒不怎么紧张了,只是笑道:“儿子醒了,我去把他抱过来。” 最开始听见儿子哭的声音,清芷心里就紧张得不行,生怕儿子有什么事,可渐渐地倒也习惯了。 赵初临半倚在软榻上,等着清芷将儿子抱过来放在小摇篮里,看着她们母子二人依偎在一起的模样,他的心里被什么东西装的满满的,他的家,终因有她们而变得完整了。 “你别过来,一身酒气,可别熏着我儿子。”赵初临才要靠近,就被娘子嫌弃了。 他无奈道:“我喝得不多,就一点点。” 今日儿子满月,他怎么也要表示表示,好在以他如今的身份,轻易没人敢灌他酒,敢灌的那几个不会在这个场合上灌,他也就只是高兴喝了几小杯。 可清芷不管这些,哪怕喝一杯也是有酒气的,她倒是可以忍,儿子不行,便催促他去沐浴,赵初临忙里忙外这一整日,实在懒得动弹,上前抱着清芷就不撒手了。 清芷倒是少见他有犯懒的时候,眸色一动,问道:“怎么?还要我帮你不成?” 赵初临身子一僵,顿感一阵燥.热,这都快一年了,他实在是想她,抱着抱着手就不老实了起来。 清芷重重拍他的手背,嗔道:“儿子还在呢,别不正经。” 赵初临将脑袋埋在她的肩头,闷声道:“那你等会儿可要来啊。” 清芷心里止不住笑,吃了酒的男人就跟个孩子似的,她可是早就见识过,哄道:“你先去洗干净再说。” 她这样一说,赵初临顿时不犯懒了,麻利地爬了起来,吩咐人给他备热水。 清芷就静静守着儿子,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儿子的五官更像他父亲,这让清芷很是满意,赵初临生得好看,儿子以后也不会差,自然不管美丑,都是娘亲心里的宝。 自从有了宣哥儿,她时常这样静静望着他,似乎怎么都看不够,有时候宣哥儿是睡着的,乖乖巧巧的模样看的人心都化了,而他醒着的时候,也会同样望着娘亲,眼睛还提溜提溜转。 小娃娃来到这个世上,对一切都是陌生的,每日见的最多的,除了爹爹和娘亲,就是照顾他的奶嬷嬷郑氏,郑嬷嬷是清芷老早就选好了的,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是侯爵夫人推荐的。 清芷和赵初临没有长辈给他们操.持这些,侯爵夫人都替他们想到了。 一进了腊月,京城里的年味便重了。 英国公府里正欢喜地筹备宴席,几个使女闲话道:“乔家的人终究还是赶在年前进京了,这下英国公府可有的忙碌了。” “乔家姑娘及笄,乔家的人进京是准备婚事的,小公爷要成婚,也就是年后的事儿了吧。” “可不是,小公爷都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乔家姑娘及笄,国公夫人和老太太肯定想抓紧操持婚事。” “这么多年,小公爷屋里连个侍妾都没有,乔家姑娘真是好福气。”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便走远了,角落里,言韵儿和小芹走了出来,言韵儿脸上倒没什么情绪,小芹却低落道:“乔家的人进京,小公爷真的要娶那个乔家姑娘吗?” 言韵儿淡淡说道:“这还能有假?不是早就定下来的事。” “可小公爷心里的人是姑娘你啊。” “不许乱说!”言韵儿紧紧蹙着眉头,呵斥道:“他是他,我是我,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小芹呶呶嘴,她知道姑娘没有心思想这些,可姑娘也不小了,总要嫁人啊,与其嫁给别人,还不如嫁给小公爷,起码小公爷待姑娘一片真心。 言韵儿继续往前走,今日是国公夫人要见她,她原本还不知为何,此刻却是明白了,原来是乔家人进了京。 她也来了吗?应该会和魏文禹见面的吧? 言韵儿心里忍不住在想,像这样的家族联姻,虽然不太会考虑当事人的想法,但听说乔家那个姑娘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应该会被安排和魏文禹见个面,既然有婚约,大概也不会在乎那许多了。 魏文禹会喜欢上那个姑娘吗? “表姑娘来了,夫人请您进去呢。”主院里,一位年长的嬷嬷在门前迎接。 言韵儿收起小心思,自己进了房间,国公夫人抬眸望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韵儿来了。” “夫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于言韵儿的无礼,国公夫人早就习惯了,老太太都让她忍着些,她也犯不着跟这样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乔家的人进京了,你已经知道了吧?” “夫人安排使女在府里到处嚼舌根,我就是想不知道也难吧?”真是让国公夫人费心了,怕她不知道这个消息,特地安排人告诉她。 国公夫人冷冷看着她:“从前乔家姑娘年纪小,也不在汴京,你与禹儿走得近些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如今她来了,我希望你能收敛了些,离禹儿远一点,别让乔姑娘误会了什么。” “夫人这话我却听不懂了,他是我表哥,我们又是一同长大的,若刻意疏离才是惹人怀疑吧?乔家姑娘又不是个傻子,夫人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你别装作听不懂!”国公夫人怒道:“禹儿是有婚约在身的,你也还未出阁,纵然你们是表兄妹,也该避讳了些,别仗着他对你一点好就不知好歹。” 言韵儿打小没少受国公夫人的冷眼,起码老太太还能装作表面的和气,国公夫人却是连装都懒得装一下,国公府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碟,当家主母都对她这个态度,越连一些下人都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言韵儿身边就只有小芹,向来所有活计都是她们两个自己做,国公夫人对她,原本就没好态度,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奇怪。 可言韵儿可不是那种凡事都忍着的人,她知道国公府不能将她如何,那为何又要卑躬屈膝? “夫人说错了吧?不知好歹的是您的儿子魏小公爷,我求他对我好了吗?您有责备我的这份心思,何不去劝劝他离我远一点?” “你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你一直纠.缠着他,他会理会你?”这个小贱人还敢瞧不上她的儿子? 言韵儿冷冷一笑:“我不是什么东西,可就是让魏文禹放不下,既然夫人说我一直纠.缠他,那我要是不这样做,岂不是让夫人失望了?” 国公夫人知道这小贱人天不怕地不怕,婆母和夫君又特地交代不能动她,不然她早就活不到现在了,她正气得牙痒痒,就又听言韵儿说道:“对了,前不久他还说要娶我呢,您说我该不该答应?” 第三百五十三章 他自己的婚事 第三百五十三章 他自己的婚事 出了国公夫人的房间,言韵儿只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回到自己院里,可没多久魏文禹就找上门了。 言韵儿才自己沏了茶,抬眸见他急匆匆进了院子,两人隔着窗子望了一眼,魏文禹一怔,说道:“大冷的天怎么开窗了?也不怕着凉。” 言韵儿没理会他,喝着热茶望向窗外,魏文禹挑起帘子进屋来,觉着屋里暖和便没多说什么,但还是走到窗前将窗子关紧。 好好的景致被他阻隔在外头,言韵儿没好气道:“急匆匆跑来做什么?” 魏文禹静了静心,缓声道:“乔家的人进京了……” “我已经知道了,知道了!”言韵儿才因为这事被国公夫人骂了一通,他又来提醒她,“我说你们至于吗?要一个个来通知我,进京就进京了唄,和我有什么关系?” “韵儿……你怎么了?”魏文禹见她很是恼怒的模样,小心翼翼问道。 言韵儿白他一眼:“我才从主院回来,国公夫人让我别不知好歹,离你远一点,我求求你了,别来找我了行吗?” “母亲她找你了?”魏文禹上前两步靠近她,“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别生气……” “我不生气,我只是让你别再来找我了。”她打断了他的话。 魏文禹一下子沉默了下来,他得知乔家人进京后,这颗心就一直提着没落下过,他从未应承过这门婚事,甚至也在尊长面前据理力争过,但两族联姻,根本没有他拒绝的余地。 他一直在想办法,他不想要这门亲事,他有喜欢的人,而且只想娶他喜欢的人。 怕她误会,他特地赶来告诉她,却原来她根本就不在乎。 “我知道,可能母亲说了一些过分的话,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你莫要放在心上,乔家的人虽然进了京,但我不会娶乔云莲的,他们总不能绑着我成婚吧?” 这话好笑,言韵儿问道:“乔家姑娘知书达理,听说还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与你既有婚约在身,你就理应娶她,再者你又没见过她,又怎知自己不喜欢?” 话呀,还是不要说得太死。 魏文禹急了:“从小到大,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给我闭嘴!”他们两个只差了几个月,言韵儿才来英国公府时,比魏文禹还高半个头,向来没喊他一声表哥,在魏文禹面前,她就是这样没大没小,魏文禹也习惯了,此刻被她吼一嗓子,吓得不敢再多说什么。 言韵儿冷冷瞪着他:“魏小公爷,我与你不同,你锦衣玉食、身份尊贵,哪怕什么都不做,以后照样能继承这偌大家业,你可以什么都不考虑,一心风花雪月,可我不行,你从来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她想要言氏失去的一切,想要他的至亲身败名裂,而他还要来跟她谈感情?可笑至极! “你想要什么可以告诉我,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啊。” “你帮不了我,也不可能帮我。”言韵儿摇了摇头。 “你不说怎知我帮不了你?” 言韵儿厌倦了他的穷追不舍,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我累了,想休息了,你出去!” “韵儿……” “出去!”言韵儿推着他的胳膊,将他推出了门外。 房门重重关上的那刻,她的心也沉了下去。 谢府里,老太太去参加完宣哥儿的满月宴就病倒了,两个儿子和儿媳轮流在身边照顾。 老太太其实就是累着了,倒不是什么大毛病,此刻歪在榻上休息,谢华盘腿坐在椅子上嗑甜瓜子,老太太见儿子不陪她,唉声叹气说自己身上难受。 谢华何尝不知道老太太惯会这一招,一点小病小痛她能喊出天去,埋怨道:“说了不让您去,您偏不听,多大年纪了还非要去凑那个热闹,您是清芷的亲祖母,您在场,多少人都会去给您请个安,这一天下来能不累着吗?” 虽是埋怨的话,可却说到了老太太心坎里,她这么一把年纪去参加宣哥儿的满月宴,为的不就是这个脸面,平南王府的小世子,可是她的重外孙呢。 “您可给儿子们省点心吧,若是真疼小世子,等再大些,清芷自然抱他回来给您见,何必去那宴席上受那份辛苦?”老太太不出声,谢华越没完了。 惹得老太太骂道:“你是来伺候我的还是气我的?我不用你在这儿守着,不够生气的。” 谢华嘟囔道:“谁气您了,我这不是关心您嘛。” “清芷是你闺女,那平南王府的小世子就是你的亲外孙,你无事也多去走动走动,去闺女家还有什么抹不开脸面的?离得又不远,你自己想想,清芷嫁到平南王府三年多了,你总共去过几次?” 谢华怔了怔,这话怎么说,他做老丈人的,不等姑娘、姑爷来孝敬看望他,反倒去姑爷家跑什么? “清芷和姑爷时常回来不也一样?” “从前就罢了,如今他们有了小娃娃,定然没有以前那般轻松,带着孩子出门一趟又不方便,你要多去瞧瞧小世子,和他多亲近.亲近。” “母亲放心,那是我的亲外孙,我自然疼他,得空会去的。” 谢华没多想,老太太又道:“小世子的祖父不在了,都说隔辈亲,可他那个祖母是不把他放眼里的,你不多心疼心疼他,还有哪个去疼他?” 老太太这一说,谢华心里也不大好受,人家家里的小娃娃都是全家人呵护着,可宣哥儿就只有爹娘爱护,没有祖父,有个祖母还不如没有。 谢华叹了口气闷声道:“儿子知道了。” 老太太心里有一把算盘,这平南王府以后是要交到小世子手中的,和外祖一家多亲近些,以后有什么事自然也不会忘了。 歇了两日,老太太精神好了些,便不让他们轮流守着了,她这一有精神,另一件悬在心头的大事便等不及了。 那便是林意儿和赵初秀的婚事,之前说好了等清芷生了孩子就办,如今孩子的满月宴都过去了,这二人还没个动静,老太太就坐不住了。 可她问林意儿,林意儿就只会模棱两可说赵初秀会记在心上的,就再无别的话了。 老太太气道:“你什么事都等着他去做,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你就不能催一催?” 林意儿瞪大了眼睛:“这种事情,我怎么去催?难道要我催他早点娶我进门?” 老太太这也太不拘束了吧。 老太太清咳了声:“不能明着催,你至少要给他些什么暗示啊,这男人家有时候对这些事不上心,你得让他知道你的心意。” 她的心意啊,赵初秀怎会不知,林意儿是没办法和老太太说明白的,她知道赵初秀心里也有她,其余的她相信他可以办好。 “你清芷表姐为平南王府生下小世子,那可是大功一件,可你别以为她从今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越是身处高位,越要战战兢兢,她一个人在平南王府里,你也不说多心疼心疼她,早点嫁过去也能帮衬她一些不是?” 老太太试图劝说林意儿,叽里咕噜说一大堆,总而言之就是让她早点把婚事解决了,可林意儿才不想给赵初秀什么压力呢,赵初秀真想娶她,自然会放在心上去落实,若有半分推脱之意,她就是催促又有什么用? 这边老太太急得不行,实则赵初秀那边,没一日忘记这事,满月宴才忙完,他就开始准备自己的婚事了,一边让赵初临和清芷帮他费心筹备着,一边想着怎么去劝说母亲。 林意儿纵然不催促,可他心里也着急,年初与林意儿一同去北方,如今都到年底了,这一年竟过的这样快,而自打回京后,二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恨不得能立即娶她进门,与她日日相见。 宣哥儿的满月宴后,冯兰若当日就回了西郊,再次回到居住了许多年的平南王府,她竟然有种陌生的感觉,想来还真是有些可笑,原本那是她的家,如今她就是个外人。 在西郊的日子虽然冷清了些,但无人打扰、无人惦记,她竟也习惯了。 所以当下人禀告说大公子来了时,她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满月宴上才见了,这才没过多久,实在没想到大郎会来。 她以为还要她哪天忍不住了请他,他才会来呢。 冯兰若抬眸望了望外头的天,才不过辰时,太阳才刚刚升起,这个点他可从未来过,以往都是赶在午后匆匆请个安就离了,今日可真是稀奇。 “大公子在南楼买了些菜肴带来的,已经送去厨房了。”使女欢喜道。 冯兰若挑了挑眉,不等多说什么,大郎已经进了院子。 上前请过安后,赵初秀主动扶着母亲的胳膊,说道:“天气越来越冷,母亲可要注意保暖,哪怕在屋里,也别不当回事,这人进人出的,容易灌进风来。” 冯兰若眼睫微颤,点了点头,儿子的关心,可真是久违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赵初秀的决心 第三百五十四章 赵初秀的决心 “母亲还未用饭吧?我买了些母亲爱吃的菜肴,待会咱们一起吃。” “一起吃?” 赵初秀笑了笑:“儿子可是天不亮去就南楼等着了,这个点还没吃上口东西。” 冯兰若说不出此刻是什么心情,她搬来西郊已经整整一年了,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些年与大郎闹也闹过、吵也吵过,母子两个甚至差点反目成仇。 这一年她的心足够平静,一个人的时候她会想起很多从前的事,后悔也罢、遗憾也罢,大多数都是迷茫的,她好像一直都是凭着一股信念在支撑着自己,而如今静下心来回想,很多事情竟然有些模糊了。 望着面前这个她一心守护的儿子,她也会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他已经长的很是高大了,也不再像从前那般事事听从于她,如今的大郎啊,心里面有自己的主意。 “我都不记得上一次和你一起用饭是什么时候了。”冯兰若自嘲笑了笑。 赵初秀歉疚道:“儿子回京后,的确没有多来陪陪母亲,清芷在府中待产,平南王府一切人员出入都有规定,儿子也不愿给三弟平添什么负担,只能先委屈母亲了,儿子给您赔个不是。” 冯兰若都懒得去计较他话里的真假了,没多久,厨房摆好席面,赵初秀便扶着她一同去用饭,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饮食向来随意,虽说下人们不敢怠慢她,可她真的没多少胃口。 基本都是简单吃点,也多是清淡的菜色,像今日这样满满一大桌丰盛的饭菜,在西郊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过了。 “都是您爱吃的,您多吃点。” 冯兰若瞥他一眼,说道:“难得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儿子怎么会忘?从前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时,父亲就总是吩咐厨房做这些,儿子看得多了,自然也就记着了。”他不紧不慢说话,冯兰若心里却蓦地抽搐了一下。 有时连她都没有注意的事情,儿子都看在了眼里,赵洁对她的确是无微不至的关爱,记得她所有的喜好、包容她所有的坏脾气。 她低头吃饭,突然有种孤单的感觉,很奇怪,明明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觉得,怎么反倒儿子来陪她了,她却觉得孤单? 赵初秀给母亲夹菜,又说道:“儿时,二弟很是闹腾,经常不好好吃饭,父亲就让他站在一旁看着我们吃,等吃完了饭,我和三弟就偷偷陪他去厨房拿吃的,父亲嘴上严厉,却是每次都吩咐厨房特意留出来,想想那时,一家人在一起多开心啊。” “人长大了,总有一些东西要舍弃,儿时有儿时的欢乐,长大自然也有长大的欣喜。”冯兰若淡淡说道。 “母亲说的对,人是要往前看的,从前那些美好我们是该好好放在心里,但最重要的,是过好将来的日子。” “你想说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来陪她用饭,又说起这些,冯兰若可不信是无缘无故。 赵初秀摇了摇头:“儿子只是昨夜梦到了父亲,有些想他了,母亲若不愿听,儿子不说就是了。” “你梦到了他?”冯兰若怔怔然,一年半多了,她从未梦到过他,想来是他不愿入梦吧,“你们可说话了?” “父亲说他现在过得很好,让我们不必挂念,他希望我们能放下过去,好好生活。”他并非虚言,事实上他昨夜确实梦见父亲了,只不过梦里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渐行渐远,父亲没有来得及和他说一句话就消失了。 他醒来后辗转难眠,这才一大早去南楼买了菜肴来见母亲,他想……父亲大概是放不下母亲吧。 “过得很好?”冯兰若蹙眉道:“他一个人倒是逍遥自在了,离开我们,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赵初秀终是为父亲不平,叹了声:“从前儿子最崇拜的便是父亲,不论有多少钱财和权势,在家里,他就只是一个丈夫和父亲,他把自己奉献给了这个家,给了他最亲最爱的人,儿子想着,长大后一定要成为父亲这样的人,娶一个深爱的妻子,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守护我们的家。” 如果没有父亲,这个家早就散了吧,赵初秀不只一次这样想,在他的心里,父亲是他最敬佩的人。 冯兰若放下碗箸,沉默了下来,大郎年纪已经不小了,至今还没有个一儿半女,曾经那个孩子没有保住,他一定很痛心,算起来,齐敏儿走了已经两年多了,这两年,他的感情一直都是空白的。 原来他的心愿如此简单,娶一个深爱的妻子,有一个温馨的家,一直以来,都是她强制给他,他却从未开口要过,她知道自己给他的东西,他并不想要,可冯兰若觉得那只是因为他年轻又重感情,总有一天他能明白她的苦心。 可直到现在,他还在说如此幼稚的话。 “你是在怪我,没有让你如愿吗?当初逼你放弃谭蓁蓁,反而娶了齐敏儿,你是在怪我是吧?” 赵初秀轻轻摇头:“不怪您,儿子已经想明白了,真的不怪您。” 冯兰若愣了愣:“你说的可是实话?” 赵初秀颔,并非是因为他现在的心里只有林意儿,才会说这样的话,而是当他静下心来去想从前的事,现真的不怪母亲逼他放弃所爱,转而娶一个不爱的人。 当初的他,懦弱无能,若真娶了谭蓁蓁,恐怕也不会给她幸福,反而误了她一生,娶齐敏儿是他自己点头的,拜堂是他自己拜的,谁都没按着他的头逼他,不论齐敏儿行事如何,终究是他没有承担起一个丈夫的责任。 往事如烟,现在的他,已经能很平静的看待过往种种,林意儿是他人生中的那束光,在他重新活过的生命里出现的恰到好处,没有早一分、也没有晚一分。 冯兰若听他说不怪她,心里竟然很是难受,为了这些事,他们母子两个闹成了什么样子,齐敏儿孩子没了的时候,大郎差点要寻死,如今竟也能平静的说一句不怪她了。 “我吃好了,你自己慢慢吃吧。”冯兰若起身,就要往外走。 赵初秀喊住了她:“母亲……我要成婚了。” 她的脚步僵住,没有回头,心中像一块巨石重重落了下来,她问道:“是林意儿吗?” “是,我希望年后就筹备婚事。” “你知道的,我不可能答应。”谁都行,为何偏偏是林意儿? 赵初秀望着母亲的背影,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局,他缓缓言道:“虽然很希望能得到母亲的祝福,虽然听到母亲反对时心里很是失落,但很奇怪,我没有一丝难过。” “为何偏偏是林意儿?旁人不行吗?”周家拒绝了婚事,她心里已经降低了标准,她已经决定不再多干涉了,可林意儿不行,她当初那般折辱林意儿,以后她们婆媳二人肯定不能共处。 如今大郎已经不怎么待见她了,若是林意儿进了门再吹吹枕边风,大郎就真的忘记还有她这个母亲了吧。 “母亲可以去问问三弟,除了清芷,旁人可以吗?或者您扪心自问,父亲当年为何非要娶您进门,旁人不行吗?” “放肆!”冯兰若扭过头,他竟然还敢提当年那桩旧事,是嫌她的心不够痛吗! 赵初秀拱了拱手,拜了一礼:“感情的事情就是很奇怪,喜欢了便是喜欢了,没有道理可讲,我想娶她,也只能是她,就是这么简单。” “我不同意!我是不会同意的!” “意儿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姑娘,她说若是母亲同意了我们的婚事,她也可以不计前嫌好好孝敬您,甚至您若不再为难清芷,我们可以把您接回平南王府,我和三弟待您还如往常一般。” 这算什么?威胁吗?冯兰若笑了笑:“她有什么资格不计前嫌?现在是我不让她进门,她不配。” “她为何没有资格?”赵初秀反问:“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反而要被母亲折辱,要承受那莫须有的流言,是母亲对不起她。” “这还没进门呢,你就这样向着她,那等她进门了还了得?”冯兰若就是不喜欢林意儿,正如赵初秀说的,喜欢就是喜欢,那不喜欢也没道理可讲。 从第一眼在平南王府见到林意儿,她就对林意儿有偏见,后来纵然是误会也好、事实也罢,反正这梁子是结下了,让她去接受林意儿,她做不到。 “等她进门了便是您的儿媳,只要母亲不刻意为难她,她必然不会介意从前,自然,若母亲真的没办法接受,儿子也只能不孝了。” “你……想做什么?”冯兰若冷冷瞪着他。 “儿子宁愿辞官离京,哪怕去金陵做林府的上门女婿,也要娶她。” 她一直以为儿子是还没放下谭蓁蓁,所以才迟迟不愿议亲,连周召婕那样的好姑娘都瞧不上,她以为哪怕大郎对林意儿有些好感,也不过是好感而已,可他竟然会为了林意儿做到这种地步,让她实在想不到。 第三百五十五章 母子之间的对抗 第三百五十五章 母子之间的对抗 清芷如今大多数时间都陪着儿子,纵然没法交流,可她总爱跟儿子说话,赵初临有时候瞧见了就笑话她:“你说什么他也听不懂,你还说得怪起劲。” 清芷嗔他:“你知道什么,说得多了他自然就懂了,小娃娃长得可快了,咱们要珍惜他任何一个阶段,不然他眨眼就能跑能跳了。” 虽然知道她夸大其词,可赵初临也不敢反驳她,只笑着道:“好,你说什么都对。” 清芷见他好像要出门,顺口问道:“今天不是休沐吗?还要办差?” “不是,去趟西郊。” 清芷晃摇篮的动作一停顿,问道:“大哥的婚事?” 赵初临点了点头:“为了这事,母亲派人给我传了好几回话,我去看看。” “去吧,有什么话好好说。” “我知道。”赵初临在她和儿子的脸颊上各亲了一下,笑道:“要是意儿嫁进来,明年也生个孩子,咱们府里就热闹了。” 清芷想到那时候,心中也不禁欢喜,大哥和意儿的孩子,她和赵初临必定视若己出,一家人知根知底也没有隔阂,不像以前…… 原本清芷这心里始终是不大放心,但拗不过大哥和意儿的心意,她只能祝福,可自从知道大哥在西郊说的那些话,她的心就彻底放下了,大哥既然愿为了意儿去林府做上门女婿,有这样的决心,意儿又怎会不幸福。 赵初临去到西郊时,已经午后了,冬日里,冯兰若没有午睡的习惯,这两日她一直在等赵初临来,派人去催了好几次,他都借口忙,今日好歹是过来了。 “这小小的西郊,惊不动王爷的大驾了。”冯兰若嘲讽道。 赵初临才迈进屋子,听见这话,神色如常,近前躬身施了一礼,言道:“母亲着急唤儿子来,所为何事?” “我找你何事你会不清楚?你大哥要成婚,你不知道吗?” “大哥要成婚,我与清芷必会尽心尽力,不会让母亲受累。” “赵初临!你不必跟我打马虎眼,我什么意思你心知肚明,大郎要娶林意儿,我是坚决不允的!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冯兰若已经急了好几日了,赵初临却还在跟她装糊涂,她怎能不生气。 赵初临就知道来见母亲会是这个样子,他好不容易休沐一日,还想陪在妻儿身边,可不是为了来挨骂的。 他直接说道:“要成婚的是大哥,不是我,母亲同意与否,只管与大哥去说,与我说不着。” 他神情冷淡,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让冯兰若很是恼火:“大郎这次是铁了心要娶那个林意儿,我若不同意,他就要去林府当上门女婿,他如此糊涂,你这个做弟弟的,自然有劝导之责,更何况你还是王府的当家人。” “我尊重大哥的决定,他与意儿两情相悦,去了金陵有何不好?再者二哥也在金陵,还可以互相照应。” 冯兰若冷笑:“你倒是打的如意算盘,你以为他们两个都走了,你这个王位就坐得稳了?他们可是你的亲兄长!” 如果是从前听见这些话,赵初临心中定会起波澜,可很多话啊,听得多了,就麻木了。 “母亲到如今还说这样的话,难道母亲以为大哥留在汴京,这王位就能易主?”赵初临笑着摇了摇头:“若大哥想要,我就是拱手让他又何妨?可您从来都不知道大哥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这个王位对他来说是禁锢、是枷锁,您对他的爱,总是那么自以为是。” “你知道什么!”冯兰若已经很久没听到这样的指责了,可这样的话,她受不了,她望着赵初临,没有丝毫感情:“你话说得冠冕堂皇,说白了还是个贪恋权势之人!” 面前这个女人,只是生下了她,没有尽过一日母亲的义务,所以对于她的误解,他没必要解释。 “我是什么样的人就不劳母亲费心了,今日您唤我过来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了。” “你站住!”冯兰若喊住了他:“决不能让你大哥娶林意儿,我不同意!” 赵初临又回过身来,认真说道:“儿子给母亲提个建议,这件事还是顺着大哥好,不然大哥真辞官离京,去了金陵做上门女婿,只怕那时您哭都来不及,到头来又图什么?” “他还真敢做出这样的事?” “那您大可试试,我觉得母亲心里明白,大哥既然这样说了,便是真有这个打算,且若母亲不同意,他必然会实施。”所有人都不觉得赵初秀这话有假,包括冯兰若。 她的身子微晃,她就是怕,这才唤赵初临前来。 “哪怕是死,我也不会让他娶林意儿!”她与林意儿之间有化不开的仇怨,且她才不会相信林意儿对她没有丝毫怨言,那个小贱人指定会把她的大郎抢走,一定会的! 赵初临没有说话,静静望着她。 冯兰若后退半步,惊恐道:“你们就是想逼死我,是想逼死我对不对?” “没有人想要您死。”纵然没有感情,但好歹是给了他生命的人,他反倒希望她健康长寿。 冯兰若压根听不下去,始终重复着:“既然你们不在乎我的死活,那大家都别想好过了。” 赵初临叹了口气:“母亲既然坚持如此,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大哥的婚事我无法左右,就算可以,我也会尊重大哥的意见,婚姻大事,虽然还是父母在场的好,但若母亲病重无法列席,我想大家也都能理解。”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把我软禁起来,让他们两个成婚?赵初临,你敢!”冯兰若歇斯底里,大郎成婚,她必须在! “可我瞧着母亲的状态实在是不太好,还是静养的好,我会对外宣称母亲病重,大哥娶妻为您冲喜,孝心可嘉。” 冯兰若怎么都没想到赵初临会来这一手,虽然他早就有了这样的能力,可是软禁生母,他怎么敢! “你就不怕世人对你指摘,毁了你的名声?” “为了家人的幸福,不要那虚名又何妨?我就算如今一无所有了,也并不担心。” 冯兰若攥紧双拳,指尖掐进肉里,隐隐有血迹滴落,她目光凶狠,恨恨言道:“你们既然如此对我,那大家都别想好过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还不如死了干净,我若死了,你们须持丧三年,期间不得行婚嫁之事,不预吉庆之典,他想要娶林意儿,怕是不能够了!” “他会娶的。”赵初临坚定言道:“您若死了,我会封锁消息、秘不丧,然后平南王府会为他们二人操持婚事,等他们成了婚,再来为您守孝。” 冯兰若愤怒的手掌狠狠打在他的脸上,赵初临僵硬着身躯,没有挪动半分,他只是她一定会以死相逼,无非就是比谁更狠心罢了。 “你好狠的心,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置生身母亲的性命于不顾,你太狠了,太狠了!” “所以母亲,还要寻死吗?”他冷静问道。 冯兰若又抬起手掌,被他轻易躲了过去,“同样的手段,用两次可就不管用了,大哥当初想娶谭蓁蓁时,您便以死相逼,害他郁郁寡欢、一病不起,如今他好不容易走出过去的伤痛,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也重新接受另一个人,您又要来这一招,您不是真的想死,可却是真的想逼死他。” 冯兰若不会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最小的儿子捏得死死的,她的所有招数,在他面前都不堪一击,在赵初秀成婚这件事上,她反对的力量是那么弱小。 她同意,此事皆大欢喜,她不同意,对结局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冯兰若疯狂笑了起来,赵洁不在了,没有人会哄着她顺着她了,她连儿子的婚事都做不了主,她什么都做不了,死都不能。 “你别忘了,当初你能和谢清芷成婚,是我赶在官家赐婚之前先为你订了婚,若知道你爱的人是谢清芷,我就该毁了这门婚事!” “所以,我很感激您。”除了给予他生命,还有他的婚事,他会一直心怀感恩,哪怕母亲的本意并非如此。 “你若真感激我,就不该帮着你大哥反抗我!” “这是两码事。”赵初临摇了摇头:“母亲大概是累了,歇一歇吧,也希望母亲能好好考虑我的话,放大哥自由。” “从今天开始,你就要软禁我了吗?”她冷嘲热讽。 赵初临躬身拜了一礼:“儿子就先回去了,母亲好好休息。” 出了房间,外面的冷风一下子吹了过来,赵传站在廊下等王爷,听见屋里头有激烈的争吵声,此刻见王爷出来,脸上还有血迹,惊讶道:“王爷,您的脸怎么了?” 赵初临抹了把,轻轻将血迹擦净,想到母亲掐出血的手掌,淡淡吩咐道:“多派些人好好守着她,免得她……寻死。” 赵传一愣,回过身望着紧闭的房门,又望了眼王爷,虽然他不知道方才屋里头生了什么,但他想,王爷与老王妃的母子情分,大概就到这儿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那个湖泊 第三百五十六章 那个湖泊 腊八这日,英国公府宴请乔家人,府里上下一片忙碌。 乔家人来的不多,乔云莲、她的父母和两位兄长,但英国公府为了迎接他们,足足准备了四五日,可见对乔家人的重视。 使女小厮穿梭在府中,来来回回忙碌着,言韵儿从侧门回府,穿过前院和后院的拱形门时,差点和一个端菜的使女撞到一起,那使女来要骂人,见是她,便憋了回去,哼了声走了。 小芹不满道:“一个厨司的丫头也这么目中无人,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言韵儿才不在乎这些,她只是微微失神,这几日府中的不寻常都是为了乔家,而今日,乔云莲真的来了。 “姑娘,昨个儿小公爷在您房外等了一下午,您为何不肯见他?”小芹知道今日宴请乔家人,想到小公爷对姑娘的痴心,不免为小公爷可惜。 言韵儿瞥她一眼:“你操什么心,在外面挨冻的又不是你。” “昨日可是下了一整日的大雪啊。”小芹故意这样说,果然见姑娘低下了头,她顺势问道:“小公爷待姑娘的心,日月可鉴,姑娘就一点都不喜欢他吗?” 她以为姑娘还会和以前一样责备她,或者直接说不喜欢,可过了许久,她便听姑娘问道:“小芹,你觉得怎么做才真的为他好?” 小芹愣了愣,言韵儿悠悠说道:“你是最了解我的人,你知道我留在英国公府的目的,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我若接受了他,事成之后又该如何面对他?我与他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他看不见,而我跨不过去,与其这样,我还不如就此远离他。” “可是小公爷什么都不知道啊,他若知道英国公和老国公做下的那些事,一定不会让姑娘受委屈的!” “傻小芹,那是他的父亲和祖父,血浓于水,既是他是良善之人,可我不敢赌,你明白吗?” 言韵儿神色凝重离开,小芹望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姑娘也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么狠心,她叹了口气,姑娘的身世已经这样悲惨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待她的,偏偏又不能在一起。 为何老天对她这样不公?小芹这样想着,突然喃喃道:“可是姑娘,你还没说到底喜不喜欢他啊。” 平南王府里,清芷才陪着儿子睡了一觉,两个多月的小娃娃如今除了吃就是睡,清芷守着他,有时候看他睡得那么香,她也就跟着犯困了。 赵初临带了一身风雪进屋,先在火炉子旁暖和会儿身子,才去她们母子身边,清芷正好起身,又被他给按了回去:“你起来做什么,外面那么冷。” 清芷瞪着他:“我再懒下去,就要胖得不成样子了。” 原本怀孕时就胖了不少,生下宣哥儿又被好吃好喝伺候着,如今还天天陪着儿子好吃懒做,她又胖了一圈了。 赵初临笑道:“有吗?我怎么瞧着刚刚好。” 清芷不理他,掀了被子起身,赵初临在身后说道:“也就年前你能好好歇一歇了,年后有你忙的时候。” 清芷停顿了下,问道:“决定了吗?年后就成婚?” 赵初临点头道:“我和大哥商量了,尽快办了吧,免得夜长梦多,母亲那儿不知什么时候又出幺蛾子,就趁着她还没缓过劲来把婚事办了,反正她住西郊,意儿嫁进来住在平南王府北苑,彼此谁也碍不着谁。” 清芷没有别的意见,他们既然想早办婚礼,她就抓紧准备着,毕竟成婚不是小事,要忙碌的事情太多了。 只是她不免心疼意儿,想她自己才嫁进王府时,冯兰若纵然不喜欢她,那时也从未苛待过她,老王爷又把她当亲闺女般疼,可如今意儿嫁进来,老王爷不在了,冯兰若又像跟她有多大仇怨似的。 这辛亏彼此分开住,不然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老太太的意思是让意儿直接从谢府出嫁。”清芷道。 “也好,不然再回金陵,来回耽误工夫不说,就怕有什么意外。” 清芷笑了笑:“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二姑妈那个人刀子嘴豆腐心,大哥的决心她都明白了,断然不会再干涉意儿的婚事了,老太太又极力撮合,恨不得意儿明日就嫁进来,这事儿不会有什么意外,你就准备好定礼去谢府下定吧。” 当初赵初临和清芷下定,是赵初秀去谢府办的,如今也该赵初临为他操持一场了。 腊月二十七,赵初临亲自备了定礼去谢府下定,比之当初清芷出嫁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本这事要尊长或兄长代劳,但赵初秀是老大,父亲又不在了,赵初临是平南王府的一家之主,亲王之尊,也倒不算坏了规矩。 于是这个年关,大家闲聊中提及最多的,便是赵初秀与林意儿这桩婚事了,遥想一年前,那时候京中就盛传这二人的风言风语,可话语里多是对林意儿痴心妄想的嘲讽,后来赵初秀在酒楼扬言要娶林意儿。 转眼一年多了,没想到还真成了,这谢府啊,还真是个宝地,先是谢江诚步步高升,后是谢府三姑娘得嫁高门成为了亲王妃,如今这一个表姑娘都要嫁入王府了。 可在这桩喜事背后,冯兰若病重的消息,便让人心中有了许多疑问,上个月平南王府小世子满月宴的时候她还好好的,这突然就病重了? 赵初秀为了给老王妃冲喜,定下来二月初成婚,这个正月里,过得便格外忙碌。 林家的人急着往汴京赶,老太太忙着准备林意儿出嫁,就连温婉都为了意儿的婚事忙前忙后,她自己成婚时,因为特殊情况一切从简,可如今意儿表妹是嫁到王府去,嫁给她心爱的如意郎君,温婉要保证让她心满意足的出嫁。 喜服前前后后改了好几次,林意儿和老太太都说可以了,温婉还是不满意,每次总能挑出问题,老太太说她是鸡蛋里挑骨头,意儿却知道表姐是为她用足了心思。 谢江诚忙完差事回府,还没靠近,就听温婉在盘算婚礼前夕去平南王府铺床的人选,谢江诚从身后抱住她,笑道:“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呢,你着什么急?” 温婉拍开他的手,嗔道:“你们男人家只知道捡现成的,什么事情不先盘算好,等着到时候出问题就晚了。” 无缘无故挨她一顿训,谢江诚是自讨没趣,只能附和道:“是,娘子说得有道理,还是娘子想得周到。” 正说着话,凤哥儿从外头跑进来,嘴里喊着:“爹爹,爹爹回来了。” 谢江诚回身抱住儿子,一把将他托了起来,柔声道:“咱们凤哥儿听见爹爹的声音了是不是?” 凤哥儿笑嘻嘻点了点头,奶嬷嬷气喘吁吁跟在后头,手里还拿着一件小斗篷。 温婉瞧见了没好声道:“这大冷的天,衣服不穿好就往外跑,平时娘亲是怎么教你的?” 凤哥儿两岁半的男孩子,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可他一向性情柔和,见娘亲训他,埋在爹爹肩膀上嘟着嘴不吭声。 谢江诚替儿子解释道:“左不过是两步路,他也是想见咱们,没顾虑那么多而已。” “你就宠着他吧,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他是男孩子不能娇养,我倒是听你的不娇养了,你又跟我反着来,反正怎么都是我不对,你们父子一条心,我是个外人就是了!” 这话严重了,谢江诚连忙将儿子放下,过来哄她:“好好的怎么生气了?” 奶嬷嬷见状,冲凤哥儿招了招手,凤哥儿也很懂事,牵着奶嬷嬷的手就离了,临走时还冲爹爹使了个眼色,让爹爹好好哄哄娘亲。 温婉倒也不是生气,她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情绪确实不大好,冷静下来后就不说话了。 谢江诚坐在她身边,轻声道:“娘子,你最近为了意儿的婚事忙碌,是不是累着了?我给你揉揉肩可好?” 温婉噗嗤笑了声:“不必哄我,你手劲大,我这点小身板可经不住。” 她原本没别的意思,可说出来才觉得这话暧昧,红着脸不吭声,只希望谢江诚别多想才好。 谢江诚最是明白她,可瞧着她红彤彤的脸颊,甚是喜爱,偷香似的在她脸上落下一吻,温婉躲开,就听他说道:“你是在府里闷坏了,也怪我没有好好陪你,今日我带你出城去吧。” 温婉还没应声,就被他拉了起来,他像是心血来潮,温婉问他去哪儿他也不说,又为温婉找斗篷又是找手炉,之后又匆忙让人备马车,见他这一连串动作,温婉被他逗笑了:“到底去哪儿,怎么还神神秘秘的?” “去了你就知道了。”谢江诚牵着她的手出门,将她抱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出了城门,半个多时辰后才停下,温婉迫不及待掀开帘子往外看,见到那片结冰的湖泊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记忆如洪水翻涌而来,当年她可是差一点死在这片湖里,是谢江诚奋不顾身跳下来救她上岸,原来,已经过了四年了,她嫁给他,也已经四年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让娘子久等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让娘子久等了 “这个地方……”温婉心中起伏不定。 她与谢江诚的缘分开始于此,她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可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四年了。 谢江诚牵着她的手下了马车,又替她拢了拢斗篷,正月里依旧冷得刺骨,湖里的冰还未完全融化,谢江诚塞给她手炉,说道:“走一走吧。” 温婉愣愣点了点头,当年她在这里肚子坐了一整日,谢江诚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夜色昏暗,可他还是在飞驰的马背上一眼看到了她。 如果当初他们就这样错过了,她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那么……他们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怎么想起来这儿了?大冷的天。” 微风轻拂她的丝,都是做了娘亲的人了,可她还是从前的模样,如雪的肌肤、恬淡温柔的模样,眉眼弯弯、齿白唇红,他心念微动,哑声问道:“婉儿……你可愿嫁我?” 温婉怔了怔,笑道:“你傻了不成?我不是已经……” 话才说了一半,她便戛然而止,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两个人,他问她可愿嫁他? 当年她的回答是不愿意,可是如今,她心中是一百个愿意。 “你可愿嫁我?”他又问了一遍,急切而虔诚。 温婉眸子渐渐湿润,重重点了点头:“我愿意。” 话音才落,身子便落入他的怀中,谢江诚言道:“当年我求娶,你拒绝了我,我总觉得是个遗憾,虽然如今咱们的孩子都几岁了,可我还是想问问你,如果回到当初,你还愿不愿意再嫁我一次。” “若知有今日的幸福,让我受多少磨难,我都愿意。” 有她这话,谢江诚心里说不出的满足,他可以很确定,他对温婉的动心,比所有人想象得都要早,早在成婚前,他就被这个外表温柔内心坚毅的姑娘深深吸引,只是不自知罢了。 她当初在那样的绝境下,都能保持本心拒绝他的求娶,原本只要她答应,一切就可迎刃而解,可她不愿连累他,宁愿去死,这样的好姑娘,还好他没有错过。 “婉儿,我还有话想跟你说。”谢江诚紧紧握着她的手,认真说道:“关于孙淑清……我知道我做得不够好,让你受了委屈,我没办法否认当初的那一段感情,可我至少应该与她划清界限、彻底远离,但我没有做到,才让你闷在心里有苦说不出,对不起。” 他总觉得自己心里坦荡荡,便依旧与孙淑清兄妹相称,把她当亲妹妹看待,可他没有想过这在温婉看来,是有多难受,那段时间,温婉经常不高兴,他努力解释过,可依旧没办法让她敞开心怀。 而温婉正因为知道他心里坦荡,所以哪怕心里不舒服也不能说出来,到头来只会为难自己,他熟读圣贤书,却并非圣人,他想他能做的,就是给足她安全感,把自己的心一遍遍袒露给她看。 温婉已经很久没想起他与孙淑清了,可她知道,不想不代表这件事过去了,她依旧会纠结、会矛盾、会无法释怀,此时此地,她没想到谢江诚会提起这件事,他的诚恳她都感受得到,她也努力劝自己不要那么小气,可是这种事情,越在乎越计较。 “我总觉得与王家相交,是奉了陛下的旨意,便忽略了你的感受,自从娶了你,我心里便再也没有过旁人,如今哪怕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选择你,我想我已经离不开你了。”他目光真诚,温婉心中则是深深的震撼。 他又道:“公事上,我与王文冰会交涉,私事上,没有你在场,我不会见他们夫妻,若必须要去,我也会带上你,咱们夫妇一体,我明白谁对我更重要。” 温婉的目光撞进他的深眸,总算明白了他今日带自己出来的意图,原来他都记在了心里,她的所有情绪他都感受得到。 “傻子,你会不会觉得是我太小气了?”温婉鼻子酸酸的,就想听他说几句好听的罢了。 谢江诚不是不开窍的人,裹着她柔声道:“小气些才好,你若哪日不小气了,我还会想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要弃了我。” 温婉噗嗤笑了声,依偎在他的怀里,任冷风肆虐,他的怀抱依旧温婉如初。 二月初,赵初秀与林意儿大婚。 婚礼前夕,赵初秀还是去了一趟西郊,冯兰若不知道他成婚的日子,瞧见他来,阴阳怪气说道:“难得你还肯来看我,看看我这个被软禁起来的寡妇。” 赵初秀道:“明日我就要成婚了。” 冯兰若僵住,旋即呵呵笑了起来:“明日成婚……呵呵,明日成婚了。” “也许我不该来,可我还是想给彼此一个机会,阿娘,孩儿要成婚了。” 他如儿时那般,轻轻唤她阿娘,冯兰若顿时泪流满面,她最疼爱的儿子,她倾注了所有心血护着的儿子就要成婚了,可却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她都不能亲眼见证。 赵初秀俯身跪了下来,磕了个头:“明日儿子不能给阿娘磕头了,今日权当做受了阿娘的祝福,儿子以后一定好好待意儿,家宅安宁、幸福美满。” 好好待意儿……冯兰若后退两步,不愿受他这礼,他是故意来气她的,故意来膈应她的! “我不会祝福你们的!永远不会!”如果不是林意儿,她何至于被软禁在此,连亲儿子的婚事都不能参与。 赵初秀磕完头便起身了,这是他最后一次奢望什么了,毕竟母亲爱护他三十年,可事实证明,他的奢求毫无意义。 “婚事繁琐,儿子就先回去了。” “大郎!”冯兰若凄厉喊了他一声,“一定要是林意儿吗?为什么一定是她?” 赵初秀背对着她,连多解释半句的心思都没有,轻声说了句:“母亲多保重。” 望着儿子离开的背影,冯兰若怎么喊他好像都听不见,大郎再也不会为她停留了。 平南王府最近喜事连连,人们都说,小世子的降生无形中给王府带来了许多好运气,林意儿虽是续弦,但该有的规格一样不落,相比多年前赵初秀与齐敏儿大婚,单看赵初秀,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不一样。 当年头婚的时候,赵初秀拖着病体成婚,身体和心里都不舒服,如今这一瞧,才是个新郎官该有的样子。 一切礼仪流程,不过是再走一遍当初清芷走过的路,林意儿盼这一天盼了这么久,临到成婚这日了,才流露出女儿的娇羞,当初那个信誓旦旦不想嫁人的姑娘,要成亲了。 “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跟阿娘说,哪怕拼尽所有,阿娘也会为你讨个公道。”谢兰替女儿梳着头,声音几度哽咽,虽说赵初秀有足够的决心,可这次成婚,冯兰若终究是没有同意,这在谢兰看来,是个遗憾,也是个隐患。 哪怕冯兰若在西郊,她也终归是赵初秀的生母,没有哪个母亲愿意自己的女儿还没进门就不受婆母待见,如果可以,她真不愿应承这门婚事,可她又怕阻碍了女儿的幸福。 做父母的,向来拗不过自己的孩子,除了担忧和祝福,她还能做什么。 林意儿宽慰母亲:“您家姑娘像是受欺负的性子吗?您放心,我才不会白白被人欺负,若赵初秀对我不好,我就再回来赖着你和爹爹,以后再也不嫁人了。”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谢兰嗔她:“今日是出嫁的日子,可不许这样说!” 林意儿笑了笑,这种话只有母亲能说,她就说不得,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迎亲队伍来了,林意儿拜别父母尊长,却扇遮面,一步步踏出府门,这一别,她再也不是林家的姑娘,而是平南王府的大娘子了。 两位兄长争先背她上轿,赵初秀体贴殷勤,坐在花轿中,她由心笑了笑,这一刻,她没有对未来的担忧和彷徨,有的尽是嫁给心爱之人的喜悦。 平南王府里,有她最爱的夫君,有清芷表姐,有表姐夫,她什么都不怕。 清芷抱着儿子站在廊下,听见迎亲队伍回来,笑着对小莲道:“跟你家王爷说一声,拦门的时候意思意思就得了,大哥是老实人,可架不住那些人的花花肠子。” 小莲才不去说这些话,反说道:“大家就是讨个彩头,我看是姑娘迫不及待让表姑娘进门了。” “以后要称呼林大娘子了。”阿荇在一旁笑嘻嘻说道。 小宣哥儿突然“嗯啊”了两声,似乎也在为伯父和姨妈高兴,清芷在儿子脸上亲了亲:“今年呀,就让你姨妈给你生个小弟弟,你就有伴了。” 宣哥儿竟呵呵笑了起来,惹得小莲和阿荇都忍不住大笑。 主仆几个逗弄着小娃娃,另一边林意儿则被送进了新房,老太太买了几个使女给她,另也指派了一位年长的嬷嬷,都是新人,彼此摸不准脾性,还要慢慢相处才知道。 可林意儿才不担心这些,平南王府是清芷表姐当家,她呀,只管享福就是。 新房的门被推开,林意儿闻到一阵酒气,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赵初秀回身关上房门,笑道:“让娘子久等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我要娶韵儿 第三百五十八章 我要娶韵儿 夜色渐深,清芷才哄了儿子睡下,一旁的赵初临早已经睡得沉了,今日大哥成婚,他心里高兴又喝了不少酒,回来就倒头睡下了,他一般很少喝多,清芷便也由着他。 平南王府热闹了一整日,此刻才终是归于平静。 都说是亲上加亲,清芷从前可不敢想大哥会真的跟意儿表妹走到一起,可见缘分这个东西,真是奇妙的很。 儿子被抱走,她蹑手蹑脚上榻,赵初临便侧将她揽在怀里,他其实没有醒,只不过养成了一种习惯,只要清芷在身边,睡觉时他都会抱着她。 清芷望着他熟睡的容颜,喃喃道:“真好,你一直都在。” 翌日一早,赵初秀就带着新妇去西郊拜见老王妃,反正人是去了,至于那所宅子里生了什么,究竟有没有见到老王妃,旁人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按照平南王府放出的消息,老王妃病重,该是没法见人。 谢兰和林父以及林意儿的兄长们,待到她三日回门后就离了汴京,这两年他们往来汴京许多次,金陵家里都有些顾不上了,女儿嫁了人,也算是了却了他们的一桩心事,以后过得如何,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老太太再三保证会时常照应,谢府就是意儿的娘家,可谢兰却不敢把女儿交到母亲的手上,若是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她相信老太太会对意儿照应一二,可一旦牵扯到谢府,老太太只怕也会最先舍弃意儿。 她能拜托的,只有清芷和谢江诚,毕竟他们这一走,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来汴京了。 谢兰一家回金陵,温正兴便也想一同回去,可当初他们是被谢家族老们赶出来的,再回去恐怕生存都难,温正兴便让老太太给金陵族老们写封信求个情,老太太自然愿意求这个情。 主要也是因为事情过去两年多了,当初流放沙门岛的人也已经被释放,这个时候去跟族老们求个情,多半会大事化小,可谢梅死活都不同意,是她告的密,再回金陵去,五叔不会放过她的。 “母亲,我不回金陵,五叔父子在沙门岛受了两年的苦,还不知道有多恨我呢,我若回金陵,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老太太当然知道,恨恨道:“你当初做下的孽,让全家人陪你受罪,你回去好好跟你五叔认个错,你是小辈,态度诚恳些,你五叔不会跟你计较的。” “母亲您糊涂了吗,五叔怎么可能不跟我计较。”谢梅心里明白的很,谢家族老们都是睚眦必报,她现在只有在汴京,躲在谢府的羽翼下才算安全。 “那我能怎么办?姑爷要回金陵,那毕竟是他的根啊,再说了,你就不顾及良哥儿了吗?”温良在汴京犯下那么多事,想要再好好议亲是不能够了,可他一年年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回金陵去,娶个本本分分的姑娘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 果然一提起温良,谢梅就沉默了下来,为了儿子,她整日焦头烂额,可是如今…… 谢梅凑到老太太跟前,小声道:“母亲,前两日还真有人来给良哥儿说亲了,您猜对方是什么人家?” 老太太一愣,竟然还有人去给温良说亲? “真的吗?快说说看。” 谢梅骄傲一笑:“对方是英国公府。” 老太太可是吓了一跳:“英国公府,魏映容?不对不对,是哪个庶女?” “母亲您可真会开玩笑,魏大姑娘是英国公府嫡女,脚指头想想都不可能啊,那些个庶女毕竟也是国公之女,咱也不够格呀,说亲之人介绍的是寄住在英国公府的一位表姑娘,叫言韵儿的。” 老太太可不知道什么言韵儿,喃喃道:“就算是个表姑娘,那也是英国公府的人啊,说亲的媒人靠谱吗?” 谢梅道:“这种事情,若没有英国公府的授意,媒人哪敢私自说媒?不瞒您说,我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比您还吃惊呢,但愿这是真的良哥儿也能和英国公府攀上亲戚了。” 老太太心里却还有一个顾虑,慢慢说道:“可英国公府与平南王府有仇怨啊,魏映容险些害得清芷孩儿不保,她自己也因为此事被禁足了好几个月,他们家若要说亲,怎么都不该说到温良头上去啊。” 这对谢梅来说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才不管那么多,“与平南王府有仇怨,关我们什么事?反正平南王府也从拿我们当亲戚待过,凭什么她结下的怨要我们来偿?我听说那个言韵儿已经快二十岁了,现在还没嫁出去,英国公府是着急了唄,再者我们良哥儿也不差啊。” 老太太白她一眼,就温良做过的那些混账事,亏她好意思说这样的话,老太太只是说道:“若是英国公府授意的,这的确是件极好的婚事,但就怕清芷那丫头心里有什么想法……” “你管她做什么?”谢梅冷声打断:“她的孩子不是好好生下来了吗,何必为难英国公府,我可不管,这次温良的婚事,可不许她再给我搞砸了。” 老太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温良能说上一门亲不容易,清芷那边若为难,她尽量协调就是了。 英国公府内,言韵儿丝毫不知自己的婚事已经被国公夫人暗地里安排了,这事还要从腊八前一日说起。 宴请乔家人前一日,魏文禹为了见言韵儿一面,在大雪里站了一下午,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第二日便病倒了,连乔家人都没见,国公夫人又心疼又生气,问了府中小厮,才知儿子生病的缘由。 她哪还忍得住,不管不顾就去找言韵儿骂了一顿,从那日起,她就开始琢磨言韵儿的婚事了。 找上温家并非偶然,正是因为知道温良那个人品行败坏,所以才要言韵儿嫁过去,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为了恶心谢清芷,言韵儿那个小贱人不是最近同平南王府走得近吗,她就让她们更进一步,把言韵儿索性就嫁给谢清芷的表哥。 媒人很是尽心,捎回温家的意愿后,国公夫人就派人去了西京,她毕竟不是言韵儿的母亲,言韵儿的婚事她也不能就自己做了主,可若西京言氏族老们点了头,这事就定了。 原本这事是悄悄进行的,她就怕言韵儿闹,最后不成了,可她没想到谢梅那边早就走漏了风声。 老太太怕清芷不高兴,派人传了话,让清芷不要介意,清芷这才知晓此事,言韵儿和魏小公爷之间到底如何她不清楚,可清芷知道言韵儿是绝对不肯嫁给温良的,这事八成她还不知道,就赶紧给言韵儿传了个信。 言韵儿倒也不吃惊,国公夫人如今就等着魏文禹和乔云莲成婚,绝不会允许有任何阻碍,原本她还在想国公夫人会怎么对付她,原来是要她嫁人啊。 “姑娘,这可怎么办?难不成姑娘真要嫁给那个温良?听说他品性不好啊。”小芹急得团团转,姑娘的双亲都不在了,如今暂住在英国公府,无依无靠,国公夫人若铁了心要姑娘出嫁怎么办。 言韵儿蹙眉道:“她算个什么东西,要我嫁谁我就嫁谁吗!” 嫁去温家,不用想就知道国公夫人没安好心,温良臭名昭著,也亏国公夫人想得到。 “她定然派人去了西京,小芹,等会我写封信,你帮我悄悄送去平南王府。” 清芷收到信时,立马就明白了言韵儿的意思,当天就把温良做下的那些丑事快传往了西京,言氏族老们原本还为韵儿要嫁人而高兴,结果就听说对方是个品行极其败坏的人,当即就给国公夫人回了信,语气自然是不大好,他们把韵儿交给英国公府,是想让意儿得到最好的照顾。 国公夫人还疑惑西京的族老们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儿子就找上门来了。 “母亲,听说您要给韵儿说亲了?”魏文禹冲进来就急切询问。 国公夫人冷着脸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事就悄悄进行的,他怎么会知晓? 魏文禹自然不会说是小芹偷偷跑来跟他说的,只是坚定言道:“我要娶韵儿为妻,请母亲成全。” 国公夫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骂道:“你是一个有婚约且马上要成婚了的人,你说什么胡话呢!” “儿子并非说胡话,儿子是真心想娶韵儿,与乔姑娘的婚事,儿子自始至终都没同意过,母亲也从未问过我的意见,我想娶的人,只有言韵儿。” 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最是了解,他生性纯良,又是个死心眼,指不定被言韵儿灌了什么**汤了,国公夫人尽量耐心说道:“与乔家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也是因为我们都觉得这是一桩极好的亲事,而那个小贱……言韵儿,你可以把她当妹妹,但你决不能娶她。” “为什么不能?” “禹儿,你不是一个普通人,你将来要担负起英国公府整族的重任,你的妻子决不能是无权无势、对你毫无帮助的人,乔家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第三百五十九章 凤哥儿受伤 第三百五十九章 凤哥儿受伤 魏文禹沉默片刻,却是言道:“那这英国公府,以后就交给二弟或三弟吧,儿子不要了。” “混账!”国公夫人简直要被他气死了,“那两个庶子,焉能与你相提并论?” “他们也是父亲的儿子,怎么就不行?若母亲不同意我与韵儿的婚事,我……” “你待怎样?” “我就带韵儿离开英国公府!” 这个痴儿!国公夫人努力压着心头怒火,她知道,这些年,是她把儿子保护得太好了,让他以为所有的一切来得那么容易,所以他不会珍惜,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爵位,他弃之如敝履。 言韵儿那个小贱人真是好手段,紧紧抓住了禹儿的心。 国公夫人耐着性子说道:“韵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把她当自己的孩子看待,你对她若真有心,母亲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可是禹儿,你要知道并非母亲反对你们,而是你与乔家姑娘的婚约在前,你不能单方面说解除就解除,你要置乔姑娘于何地?” 魏文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总觉得婚约不是他亲口答应的,也一直否认这桩婚事,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却是真实存在的,魏文禹沉默了下来。 国公夫人顺势言道:“这样吧,你让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看这事该怎么解决,既让你如愿,又不伤了与乔家的和气,你看可好?” “既如此再好不过了,多谢母亲成全。”魏文禹高兴应下来,又听母亲说道:“禹儿,你说你想娶韵儿为妻,可有问过她的意见,她可答应?” 魏文禹笑容僵在脸上,失落地摇了摇头:“她若不应,我便终身不娶。” 国公夫人心中大骇,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个傻儿子,竟对言韵儿痴心至此,看来她还要好好合计合计才是。 自从意儿嫁了过来,清芷倒清闲了不少,赵初临和赵初秀忙公务时,她们姐妹俩就守着孩子说说话,清芷还借口要陪儿子,把好些事交给了意儿。 林意儿矫情道:“我还以为嫁过来是享清福的,结果是来当老妈子的。” 清芷嗔她:“你闲着也是闲着,还让你做多少事了?再者你嫁给了大哥,就应该帮我多分担一些。” “那你先喊声大嫂听听?” “你讨打是不是?”清芷瞪着她,这丫头是越来越坏了。 平南王府地方大,她们南苑北苑分开住着,互不干涉和打扰,彼此轻松自在,想在一块时又过来,比之前冯兰若和齐敏儿在时,不知亲近了多少,从前这北苑,清芷是不大来的,如今却也熟门熟路。 “园子里的花都是早些年种下的,你若有喜欢的,再吩咐人重新种些。”清芷抱着儿子和林意儿在花园里散步,春风正盛,园子里开了许多花,瞧着便是喜庆。 林意儿也不客气,笑道:“那容我好好想想,把想种的花列出来。” “这样才好,咱自己住,总要舒心些。” 清芷累了,林意儿便接过宣哥儿抱在怀里,不知不觉,小宣哥儿都快五个月了,不爱自己躺在摇篮里,走到哪里都要抱着,瞧见什么都稀奇,小手挥舞着要去采花。 林意儿稳稳抱着他,说道:“咱们宣哥儿倒是不认生,谁抱着他都欢喜,不像凤哥儿小时候。” 清芷摘了朵杏花放到儿子手上,“赶明把凤哥儿接来住两日,上次他就说想来看小弟弟。” 正说着话,小莲寻了过来,高兴说道:“谢府才递了消息来,二哥儿的娘子生了个大胖小子。” 清芷眼睛一亮,笑道:“二嫂嫂这下可圆满了,儿女双全。” 安然头胎生了兰姐儿,这下又得了个大胖小子,是有福气的,清芷算了算,再过三个多月,二姐姐谢清菡也要生了,她说想要个姑娘,不知能不能如愿。 洗三这日,赵初临不得空,清芷就自己带着儿子去了谢府。 宣哥儿是平南王府的小世子,老太太抱着就不肯撒手,清芷也由着她,只是让郑嬷嬷在老太太身边照应着,老太太无非是好面子,抱着宣哥儿给宾客们瞧瞧。 如今只要她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清芷也懒得计较什么了,老太太年纪越来越大,身子和精神头都不如从前了,父亲偷偷跟她说,老太太有些不记事了,到底是老了。 “是宣哥儿满月宴那日,沾了你的福气。”安然拉着清芷的手,开心地说都是因为吃了那颗枣。 清芷笑道:“那我再来沾沾你的福气可好?” 老太太告诉清芷,若是身子没问题就抓紧怀,安然却道:“不急不急,你且好好养好身子,生产一场耗费精血,咱们可得对自己好一点。” 清芷一直都很喜欢二嫂嫂的性子,虽然安然嫁进谢府时,她已经早一步出嫁了,但这些年短暂的相处下来,安然豁达的性情很是招人喜欢。 就像此刻,她看出清芷有些心不在焉,便主动说道:“宣哥儿还在老太太那儿吧?你快去看看孩子吧,免得他找不到你哭闹,这么大的小娃娃可离不得娘亲。” 清芷顺势言道:“自打他出生,还没怎么离开过我,那我先过去了,你好好休息。” 使女送了清芷离开,回到安然跟前,疑惑道:“老太太怎么就抱着小世子不撒手了呢,她年纪大了,已经很少抱小娃娃了,且小世子来之不易,王妃必然万分珍惜,老太太怎么连这点数都没有。” 安然瞪她一眼:“你如今越厉害了,还敢数落老太太的不是了。” 使女忙噤了声,又听安然道:“还有,别再说小世子来之不易这样的话了,宣哥儿一天天长大,很快就能听懂大人们说话了,以后可得悠着点,别什么话都乱说。” 使女是安然娘家带来的,平日里主仆二人在一起时说话没分寸,此刻使女软软应下:“是,姑娘,我记下了。” 清芷回了合安苑,见宣哥儿已经是郑嬷嬷抱着了,心下松了口气,想必老太太抱一会累了,她就是担心老太太抱不动也不撒手,不过老太太虽然把宣哥儿交给了郑嬷嬷,但一直让郑嬷嬷待在她身边。 林意儿回门那日之后还没回来过,此刻和赵初秀一同来谢府做客,老太太自然催促起了孩子,林意儿才成婚不到一个月,直说得她面红耳赤,老太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丝毫不顾及小妇人的尴尬。 倒是赵初秀神态自若,对老太太说他会努力,清芷在一旁听着,想起赵初临曾经也在老太太面前说过同样的话,感叹他们虽然性情不同,但到底是亲兄弟,骨子里还是一样的。 前头开席,老太太招呼女眷们也去入席,她年纪大了就不去席上凑热闹了,如今很多东西她吃了也不消化,反倒受累。 众人才起身,就听老太太突然问道:“蕊儿呢?怎么老半天没看见她了。” 谢清蕊就来时给老太太请了个安,老太太身边许多人围着,又把宣哥儿当心头宝一直抱着,忽略了谢清蕊,此刻才想起来。 邹嬷嬷道:“好像是去找欣姐儿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也没在意,可众人才出了合安苑,就听使女一边往合安苑跑,一边喊道:“老太太不好了,凤哥儿从台阶上摔了下来,满脸都是血。” 老太太还没听见消息,清芷和林意儿先慌了神,抓住那使女就问道:“在什么地方?” “在园子戏台那里。” 清芷嘱咐郑嬷嬷照看好宣哥儿,与林意儿连忙赶了过去,还没近前,就听见几个小孩子都在哭,许是都吓坏了。 温婉抱着凤哥儿满脸惊慌失措,清芷只看到凤哥儿满脸的血迹,而凤哥儿在温婉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清芷心里一下子揪得生疼,上前托了托温婉的胳膊,努力镇定道:“快抱他回屋,郎中马上就来了。” 温婉愣是一口气将儿子从园子抱回了房间,若是平时,她指定是抱不动的,把儿子放在床榻上,她好似也不觉得累,跪在榻前不断安慰道:“凤哥儿乖,不怕不怕哈,郎中很快就来了,凤哥儿很快就不疼了啊。” 清芷捂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做了母亲的人,真见不得小娃娃受一点伤,何况凤哥儿这满脸血的模样。 小凤哥儿估计是太疼了,哭得嗓子都哑了,还伸着手要娘亲抱,温婉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心疼得仿佛在滴血。 谢江诚几人也很快得了消息赶过来,曾氏只有这一个孙儿,当心头肉疼,如何见得,寻了在场的使女责备道:“你们为什么不看好他,那么高的台子为什么要让他上去!” 使女们知道责任重大,不敢乱说,跪在地上求饶:“原本我们一直跟在几个哥儿和姐儿的身边,可小孩子们玩的撒了欢,东跑一个西跑一个就没影了,凤哥儿当时和欣姐儿在一起,大姑娘说她看着点,我们就去照看别的娃娃了,夫人饶命,是我们的疏忽。” 曾氏闻言,左右瞧了瞧:“谢清蕊呢?她人呢?” 第三百六十章 到底是谁推的 第三百六十章 到底是谁推的 谢清菡怀着孩子没来,安元修是个心大的,来了谢府就把恒哥儿交给了两个哥哥,让他们照看弟弟,凤哥儿出事的时候,恒哥儿也是和他在一块的。 不过才一岁半的娃娃,还是头一次见这样血腥的场面,又见哥哥哭得伤心,他也跟着不停哭,安元修听说凤哥儿出了事,这才赶紧来找儿子,见儿子站在凤哥儿屋外哭,心下一紧,上前问道:“怎么了?你也受伤了?” 恒哥儿一下子扑到爹爹怀里,什么都不说就是哭,安元修被他哭毛躁了,板着脸道:“男子汉哭什么哭,受伤了就告诉爹爹!” 恒哥儿摇了摇头,抽噎道:“没、没有推、推哥哥。” 安元修拧了眉:“你说什么?” 屋子里,谢清蕊牵着欣姐儿的手,面对众人说道:“就是这样,两个小娃娃玩闹,恒哥儿也不是有意的,小孩子手上没有分寸,他如今还站在院里哭呢。” 曾氏冷冷看着她:“小孩子没分寸,你这么大个人了也没分寸吗?你当时守在旁边,为什么不防备着些,让两个那么小的娃娃在高台上嬉戏,你怎么看得下去?” 谢清蕊哼了声:“二婶婶心疼凤哥儿我能理解,可不能随便冲我撒气啊,这种事情我怎么预料得到,再说那时候我还抱着欣姐儿,也顾不过来啊。” 谢清蕊声音尖利,温婉本就心疼难过,又听她在那儿吵吵嚷嚷了半天,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待会好好分说分说,现下别都堆在屋子里了。” 凤哥儿哭的声音都小了,哪怕是心狠如谢清蕊,也不禁有些不忍心,半句话没说就出了屋子,清芷让三哥哥好好陪着温婉和孩子,也和意儿出来了。 院子里,安元修高大的身躯挺直,牵着儿子的手站着一动不动,恒哥儿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身子还一抽一抽的,但倔强的没有再哭。 安元修见她们都出来,目光直接望向了谢清蕊,问道:“敢问大姨姐,确定看到了是恒哥儿推的凤哥儿?” 谢清蕊被他摄人的气势镇住了,她稍稍低眸,不满道:“你什么意思,我自然是看得真切,当时他们两个在高台上打闹,是恒哥儿失手将凤哥儿推了下去。” 安元修点了点头,低下身子望着儿子,认真问道:“你告诉爹爹,是你推的哥哥吗?” 恒哥儿含着眼泪摇头:“没有,没有推哥哥。” 谢清蕊冷笑道:“二妹夫不会相信这么小的娃娃说的话吧?” 安元修坚定言道:“他的性子随我,是个硬脾气,是自己做的绝不会不敢承认,想必是大姨姐看错了吧?” “呦,你向着自己的儿子,也是人之常情,可你也不想想,他才多大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怕被大人责罚,肯定不敢说实话啊。” “他不会!我相信他!”安元修和儿子朝夕相处,他最知道儿子是什么脾性。 谢清蕊耸了耸肩:“我无所谓啊,这话你跟三哥哥说去,他推的是凤哥儿,又不是我的孩子。” “可话是大姨姐说出口的,你至少该为你说的话负责吧。” “那好吧,就当我没说,我没看见总行了吧。” “你……”安元修气得说不出话,他是个武人,和谢清蕊这种不讲道理的人根本没法交流。 清芷和林意儿互相看了眼,她们都很心疼凤哥儿,但即便真是恒哥儿失手推的,她们也知道恒哥儿定然无心,就像谢清蕊说的,小娃娃们打闹没分寸,可此刻看安元修的态度,此事八成还有内情。 恒哥儿紧紧咬着唇,小脸上满是倔强,身子站得笔直,和他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郎中被使女一路带着请进屋子,曾氏和清芷她们便暂时放下心中疑惑,赶去看凤哥儿。 凤哥儿哭得累了,只呜呜咽咽,脸上被清洗干净,温婉才看到儿子脸上并没有伤口,方才凤哥儿满脸的血,她怕弄疼儿子,都不敢动也不敢擦,此刻被郎中清洗完才看得真切。 正当她要询问时,血又从儿子嘴里冒了出来,她似丢了魂般:“这……这是……” 郎中忙说道:“大娘子莫急,小公子是磕掉了两颗门牙,这才不停出血,我先给他止血止疼,掉落的牙齿以后还会长出来的。” 温婉捂着嘴巴,她知道儿子一定很疼很疼。 温婉一直抱着儿子小小的身子,谢江诚怕她抱累了想接过来她都不撒手,他轻声安慰道:“你别太担心了,小孩子受点伤没什么的,他还没到换牙的时候,牙齿还会再长出来的。” 温婉何尝不知道,她就是疼,心里特别疼。 郎中忙活了一个时辰,安元修父子俩就在院子里站了一个时辰,一动未动,清芷出来时见他们还在,上前宽慰道:“二姐夫别一直站着了,你无所谓,恒哥儿怎么受得住?凤哥儿是磕掉了牙齿,看着吓人,但没什么大碍,你们先回去吧。” 安元修轻轻摇了摇头,言道:“三姨妹,如果是我,大家亲戚一场,不计较也罢,可我不能让人白白冤枉了恒哥儿,若这次冤枉了他,那他以后还有何是非观?” 清芷心中震动,她看到了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教育和疼爱,她蹲下身轻轻牵起了恒哥儿的手,耐心道:“哥哥现在不疼了,你想不想去看看哥哥?” 恒哥儿快点了点头,但又抬头望向了爹爹,安元修道:“去吧,哥哥毕竟是因为与你打闹才掉下去的,你也有责任,去跟哥哥道个歉。” 清芷牵着恒哥儿进屋,今日是喜宴,谢江诚不能撂下宾客光守着儿子,屋子里只有温婉抱着凤哥儿。 “哥哥……你还疼吗?”恒哥儿一进屋,就软软问了句。 平日里见惯了恒哥儿调皮捣蛋的模样,清芷还少见他这样安静又软糯,她轻轻推了推恒哥儿,笑道:“去吧。” 凤哥儿从娘亲怀中抬起头,竟然咧嘴笑了笑:“娘亲说我没有牙齿不好看了。” 清芷一怔,失笑:“瞎说,咱们凤哥儿是最好看的孩子。” 恒哥儿一步步上前,小腿走得很是稳健,他对着哥哥说道:“哥哥,对不起,我不该和你在高台上打闹,害你摔了下去。” 凤哥儿有些腼腆,虽然是做哥哥的,但他打小性子就柔,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没、没事,我不怪你。” 温婉摸了摸恒哥儿的小脑袋,柔声道:“你们在高台上打闹是不对的,以后可不许了哦,哥哥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不怪你。” 恒哥儿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却没有说出口,清芷站在他身边,心道这孩子虽然顽皮了些,但却很懂事,便替他问了出来:“凤哥儿,你告诉姑妈,你是怎么掉下去的?和姑妈好好说说好吗?” 凤哥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因为没了门牙,说话透风:“是被推下去的,有人推了我。” 清芷蹙眉:“你看到是弟弟推了你?” 凤哥儿摇了摇头:“不知道,在背后推的。” 温婉一直在屋里陪着儿子,不知道院子里生的事,见清芷这样问,疑惑道:“怎么了?你在怀疑什么吗?” “谢清蕊说是恒哥儿推了凤哥儿,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清芷望向了恒哥儿。 恒哥儿瘪着嘴,略带哭腔:“没、没有推哥哥。” 温婉心中大骇,她相信孩子不会撒谎,作为一个母亲,她决不允许有人对自己的孩子下狠手,若是孩子打闹期间无意受了伤,她不会多说什么,可若还有内因,她也必须要弄清楚。 “你们告诉我,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恒哥儿说话还没那么顺畅,凤哥儿便主动说道:“我和弟弟在玩游戏,大姑妈说让我们离台子远一点,我们没有远一点,她就来拽我们,她拽人可疼了,我就不让她拽我……和弟弟继续玩,后来我就掉下去了。” 他说得断断续续,但清芷和温婉都听懂了,两个孩子在高台上嬉戏,谢清蕊让他们远离台子也是好心,只是后来凤哥儿怎么就掉下去了?且他明确感觉到有人在背后推了他,恒哥儿又说没有推哥哥。 清芷心中惊惧,沉声问道:“除了大姑妈,还有谁在你们身边吗?” “还有妹妹。” 恒哥儿道:“不对,妹妹还在好远。” 这种事情,不能有半点马虎,清芷望向恒哥儿:“你看真切了吗?妹妹离你们很远?也就说她够不到哥哥是不是?” 恒哥儿愣愣点了点头,他还小,不懂姨妈问这些话的意思,但温婉却握紧了拳头,满脸不可思议:“不可能呀,她有什么动机,凤哥儿又不碍她什么,这怎么可能。” 清芷自然也不愿相信,谢清蕊品性是不好,但也不至于对一个孩子下手吧,且她推凤哥儿能做什么? 再者,虽说童言无忌,但她们也不能仅凭恒哥儿说的话,就断定了谢清蕊是凶手,清芷缓缓言道:“把欣姐儿找来吧,听听她怎么说。” 第三百六十一章 白珏的纵容 第三百六十一章 白珏的纵容 谢清蕊听说她们找欣姐儿,抱着欣姐儿就闯进了屋子:“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宴席散了还不让走,现在又来审我女儿,你们想干嘛?” 清芷和温婉对视一眼,心道恐怕是安元修不让她离开的,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她没有走正好,温婉冲欣姐儿招了招手,欣姐儿还没动,谢清蕊就一把拉住女儿。 温婉见她这态度,好像自己要把欣姐儿怎么着似的,她不理会谢清蕊,自己上前蹲在欣姐儿面前,轻声问道:“欣姐儿乖,你告诉舅妈,你看见恒哥哥把凤哥哥推下去了吗?” 欣姐儿抿着唇不说话,温婉又道:“告诉舅妈好不好,这对舅妈很重要。” 欣姐儿突然哇哇大哭了起来,把温婉吓了一跳,愣愣望向了清芷,清芷也很懵圈,欣姐儿好好的怎么就哭了。 她以为欣姐儿是想到了方才凤哥儿满脸血的模样吓到了,也蹲下身子安慰道:“哥哥已经没事了,欣姐儿乖,不怕不怕,你把你看到的告诉我们好不好?” 欣姐儿就是一直哭,而且越哭越大声,谢清蕊冷眉倒蹙:“看你们把孩子吓得,有什么话问我就是了,我不都说了吗?” 温婉淡淡看她一眼:“你说的是实话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心给你看着儿子,你还怀疑我不成?” 温婉没有证据,纵然心有怀疑也没有说出口,她还想试图问一问欣姐儿,但欣姐儿站在那儿哭个不停,瞧着很是可怜。 温婉和清芷都以为不会再问出什么了,没想到欣姐儿哭着来了句:“娘亲、娘亲不让说。” 谢清蕊闻言,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背上,气道:“你胡说什么!” 欣姐儿还不到两岁,那小身子板挨了谢清蕊这一下,往前趴去,清芷和温婉就蹲在她面前,稳稳接住了她,欣姐儿怕极了,身子颤得厉害。 温婉抱着欣姐儿,怒道:“你怎么能打孩子呢!” “我自己的孩子想打就打,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谢清蕊说着便去拉欣姐儿,欣姐儿挨了她的打,哪还肯跟她走,抱着温婉不停哭。 清芷原本就很心疼欣姐儿,如今做了母亲,更见不得小娃娃受委屈,她拽开了谢清蕊的手,斥责道:“她不愿跟你走,你看不见吗?你若再对孩子动手,我就让白珏过来看看。” 谢清蕊有些忌惮,好歹松了手,温婉轻轻拍拍欣姐儿的背,声音轻柔:“不怕不怕,舅妈和姨妈都在呢,欣姐儿不怕啊。” 隔壁屋子的凤哥儿听见妹妹的哭声,赤着脚跑过来,清芷连忙将他抱住,嗔道:“地上凉,你赤脚出来做什么。” “妹妹怎么了?” 凤哥儿最喜欢小妹妹,打小就见不得女孩子哭,清芷轻声道:“你带着妹妹去隔壁屋子玩,好好哄哄妹妹行吗?” 凤哥儿点了点头,温婉便把欣姐儿交给了儿子,谢清蕊也要走,被她一把抓住:“你且等一等,咱们有些话还没说明白呢。” “我跟你们可没什么好说的。”谢清蕊想甩开温婉的手,可温婉为了儿子满身的怒火,死死抓住了她。 谢清蕊也不傻,清芷和温婉是一伙的,硬来她逃不着什么便宜,便蹙眉道:“你松开,我不走就是了。” 温婉想到儿子疼的在她怀里抽搐的模样,她的心就一揪,欣姐儿的那句“娘亲不让说。”已经把实情说了出来,谢清蕊若心里没鬼,为什么要特意嘱咐欣姐儿不让她说? “凤哥儿还那么小,他到底怎么得罪了你?有什么不满,你冲我来呀,做什么去糟践孩子?”温婉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几句话,声音哽咽。 谢清蕊目光闪躲,揉了揉被捏红的手腕:“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如今是怎么个意思?觉得白家是好欺负的,就想把屎盆子扣到我的头上?” “恒哥儿明知道自己没有推哥哥,他进屋第一件事就是跟哥哥道歉,凤哥儿怕弟弟自责,自己疼的说不出话还安慰弟弟说不怪他,两个一两岁的小孩子尚且如此,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温婉一向是娴静的模样,也几乎不会骂人,可她此刻,只是一个儿子被欺负了的母亲。 谢清蕊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被摔伤的凤哥儿,低着头没有说话,清芷冷冷问道:“凤哥儿是你推的吧?” “我没有!”谢清蕊还是一口否认。 清芷道:“好,你可以不承认,那就把大家都叫来分说分说,几个在场的小孩子也都找来,还有外头没有离开的宾客,今日就好好捋个明白。” “我不是故意推他的!”谢清蕊气急败坏,一下子红了眼睛:“我至于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吗,他们在台子玩,我是觉得太危险了就去拽他们离开,可凤哥儿很抵触我,我明明是为他们好,搞得我像洪水猛兽,我当时也很生气啊。” “所以你就把他推下了高台?” “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拽他的,只不过脚下一滑就……” 温婉捂着嘴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谢清蕊一个失手,就让凤哥儿受了这么大的苦头,她是该庆幸没有人要故意害她儿子呢,还是为儿子不平找谢清蕊算账? “哪怕你失了手,只要你不是故意要害孩子,我们会把你怎么样吗?你为何要赖在恒哥儿身上?他才不到两岁啊,你如何忍心!” 谢清蕊知道是自己做得不对,看到凤哥儿伤成了那样,是个人都会动容,可她也知道自己在旁人心里是如何一个存在,不满说道:“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们会信?你们只会认定我要对孩子下手,恒哥儿还小,说是两个小娃娃打闹没了分寸,本来就可以小事化了,有何不好?” 温婉和清芷简直被她的谬论和厚脸皮惊呆了,因为孩子小,就可以随便把什么锅都甩到他身上吗? 清芷淡淡说道:“旁人不信你,那也是你做的坏事太多,咎由自取。” “谢清芷,你就这么爱多管闲事?” 这对清芷来说,当然不是闲事,凤哥儿是三哥哥和婉儿的孩子,就和她自己的孩子是一样的。 温婉望着谢清蕊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你当真不是有意?” 谢清蕊恼了:“你爱信不信吧,我伤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件事,我不会替你隐瞒,你自己做的事诬陷给一个小娃娃,如此行径实在为人不齿,你自己去跟安元修交待吧。”温婉撂下她去隔壁屋子看儿子。 之后见清芷也跟着进来,低声问她:“你觉得她真不是有意的吗?” 这事清芷也说不准,并非她们不相信谢清蕊,而是她那个人就不值得信任,清芷慢慢说道:“也许一开始是好心,也许当真是脚下一滑,也许能救却没有救,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恐怕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了。” 安元修是个硬脾气,自己尚且受不得委屈,何况是儿子,既然大家知道了真相,他没有别的要求,只是让谢清蕊给恒哥儿赔个不是。 谢清蕊如何肯跟一个一岁多的小娃娃赔不是,咬着牙不松口,安元修也就跟她僵着,他是个武人,妻儿就是他的软肋,如果连他爱的人都保护不了,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二妹夫,对不住了。”白珏匆匆赶来,满脸羞愧,他在前头待客,虽听说了凤哥儿受了伤,却怎么都没想到,又是他的娘子招惹的祸端。 他知道娘子脾气不好,小气任性,又妇人之仁,还对孩子不上心,谢清蕊有许多毛病,可白珏独独没想到,她能这样对一个小娃娃,敢做不敢当也就罢了,竟然诬陷到一个一岁多的孩子身上,此刻他只觉得无颜再见安家的人。 安元修回过身,面对白珏,他淡淡说道:“大姨姐和姐夫,我一向分得很清。” 他的意思白珏明白,可夫妻本是同林鸟,谢清蕊做下的事,他并不能完全脱开关系,他朝着安元修深深拜了大礼,又对着一旁安静站着的恒哥儿说道:“恒哥儿是个勇敢的好孩子,你没有错,错的是姨妈,是她不对。” 安元修拧了拧眉,却看向了谢清蕊,白珏了然,冲她说道:“你是一个母亲,该有担当为孩子们做个榜样,跟恒哥儿赔个不是吧。” 谢清蕊脸上火辣辣的,私下里让她怎么讨好卖乖都行,让她被安元修盯着跟一个小娃娃道歉,她还真做不出来,可她一抬眸就见白珏冷冷望着她,那目光如冬日里的寒冰,冷得人心颤。 也不知僵持了多久,她感觉白珏已经忍无可忍的时候,还是妥协跟恒哥儿赔了不是,说了几句软话,她以为这就可以了,但没想到安元修离开前,却对白珏说道:“大姐夫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朝堂上有大好前程,私下里也有不少至交好友,你心里清楚,她这些年做下的错事不只这一件,很多时候旁人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不跟她计较,可你的纵容只会让她变本加厉,你可以惯着她,但旁人可未必。” 第三百六十二章 彻底死心 第三百六十二章 彻底死心 安元修的话让谢清蕊勃然大怒,可不等她开口,白珏先她一步说道:“妹夫的话我记下了,我的确是有责任的,从前从来没有人跟我讲过这些,没想到第一个说这些话的人会是你。” 安元修没说话,抱起儿子就离了。 谢清蕊心中惴惴,上前挽住了白珏的胳膊,软软说道:“我知道错了,我当时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白珏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回家吧,欣姐儿已经在外面等我们了。” 谢清蕊愣了愣,不等她有什么反应,白珏便迈步往外走,谢清蕊望着他的背影,明明他没有责怪自己,可她这心里,却很是不安。 欣姐儿年纪虽小,可谁对她好不好,小孩子最是感受得到,也会记在心里,谢清蕊才打了她,她还从未被人打过,又加上和谢清蕊不亲,现下见了难免畏惧,颤巍巍躲在爹爹身后,都不敢露头。 白珏俯下身抱起了女儿,轻声道:“欣姐儿乖,跟爹爹回家了。” 又回头跟谢清蕊说道:“欣姐儿怕你,你坐谢府的马车回去吧。” “这怎么行……”谢清蕊的话被白珏冷冷的目光打断,她只能狠狠剜了眼欣姐儿,这个死丫头净给她找事。 白珏回府后,就把欣姐儿交给了母亲,怕母亲察觉出什么担心,还特地说道:“今日凤哥儿受了伤,她大概是吓着了,母亲早些哄她睡下吧。” 白母一听凤哥儿受了伤,连忙问道:“怎么伤了,严重吗?” “不小心摔了一跤,母亲好好哄哄欣姐儿吧。” 欣姐儿一向和祖母最亲,窝在白母怀里不吭声,若是平日里,早叽里咕噜说一大堆在谢府里的趣事儿了,以往每次从谢府回来,她都告诉祖母和小哥哥、小姐姐们玩得多好,尽管她说话还不是很清楚,可她一直是一个很爱分享的姑娘。 可是今日,明显她情绪不太对,白母知道自己不好多问什么,但却不信凤哥儿只是摔了一跤那么简单,不然欣姐儿不会这样。 “那你忙去吧,我待会就哄她睡了。”白母摸了摸孙女的小脸,轻轻捏了捏。 白珏躬身告退,出了房间对章儿说道:“大娘子回来后,让她来书房找我。” 章儿应下,却有些担忧,印象中,他好像从未见过姑爷的脸色这样沉重。 谢清蕊坐着谢府的马车随后就回来了,一路上她都在想怎么消除白珏的怒火,白珏这个人平时性子柔和,可一旦认真了,谢清蕊还是很怕他的。 书房的门从外面推开,谢清蕊端着热茶笑意盈盈进来:“天气还有些冷,饮杯热茶吧。” “还有一个多月,咱们就成婚三年了,时间过得真快。”白珏没来由感慨了一声。 谢清蕊笑着凑上前:“可不是,一晃快三年了,还记得才嫁给你那会儿,咱们家还住在那个偏僻的陋巷,如今日子越过越好了。” 白珏叹了声:“你是谢府的大姑娘,嫁到白家,确实是委屈了你。” 谢清蕊本以为回来后会面对白珏的怒火,却没想到白珏竟说这些话,她连忙卖乖道:“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你待我好就成。” 白珏仰头望着站在她身边的谢清蕊,眸子里是深深的失望与不解,当初为报谢晋的恩情,答应娶谢清蕊,不在乎她名声如何,也不在乎她骄奢蛮横,只一心想跟她好好过日子,可日子怎么就过成了这样。 “有好几次,我听见母亲在偷偷哭,可我每次问她,她什么都不说,但我大概知道一些,自从家道中落,母亲把我带到乡下抚育我成人,她比不得高门大户里那些养尊处优的夫人,自然不得你谢大姑娘的待见,从一开始我便知道你瞧不上母亲,是我一直对你抱有希望,却委屈了母亲。”是他不孝,整日在外奔波忙碌,留下家里两个女人,母亲那性子是极能忍的,哪怕谢清蕊做得再不好,母亲也从未在他面前说过半句。 在母亲心里,家和万事兴,她希望自己与谢清蕊能好好的,仅此而已。 谢清蕊原本高兴的心情一落千丈,愣愣问道:“什么叫委屈了母亲?我给她什么委屈了?我是没好吃好喝敬着她,还是打她骂她了?” “你对母亲是否有孝心,又是否真的尊敬,你心里明白,我不愿多说什么让母亲难堪。” “你到底什么意思?说这些话做什么?” 白珏站了起来,去离她远一些的地方坐下,如今哪怕与她靠得近些,他都有些厌恶了,从一开始瞧见她就欢喜,到如今的厌恶,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历过什么。 三年了,他对谢清蕊的一见钟情,慢慢被磨了个干净。 一开始,他的确是被她的美貌吸引,哪怕她耍脾气,也觉得娇俏可爱,他觉得既然娶了她,就要对她负责、好好爱她,从她成为他妻子的那一刻,他就决定了疼她、护她。 终究是他错了,安元修说得没错,是他一次次纵容了谢清蕊,如果一开始现她那些劣性后,他能及时改正或者让她受到教训,也许她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吧。 诬陷一个不满两岁的小娃娃,这让他很不可思议,又很矛盾地觉得谢清蕊能干得出来。 “你……你说话啊。”谢清蕊有些慌张,白珏望着她一动不动。 白珏收回目光,不再看她,慢慢说道:“你走吧,最开始买这宅子的钱是挪用了你的嫁妆,这两年我也都还给你了,带着你的嫁妆离开,我白家不会多占你一分。” 谢清蕊心里强烈震了一下:“什么叫我走吧?” “谢府的人对我都很不错,你若愿意的话,咱们和离,你若不愿……我只能休书一封了。” 谢清蕊一下子把书案上的茶杯扫到了地上,“碰”的一声碎了满地,她瞪大眼睛问他:“你要休我?你是疯了吗?” 她想过无数种白珏生气的后果,也许像上次一样,很长一段时间不理她,对她冷漠一些罢了,可怎么都没想到,白珏竟然敢休她,她谢清蕊是下嫁到白家的,到头来反而被休,还不如让她去死。 相比较谢清蕊的暴躁,白珏却很平静:“休妻是下策,你若不愿伤和气,咱们就和离,从此两不相欠。” “我呸!”谢清蕊怒道:“如何能两不相欠?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三哥哥帮了你多少?如今你平步青云了反要休我,白珏,你良心被狗吃了?” 谢府里的人,尤其是几位舅哥,对他的确不错,白珏也不否认有如今的成就,谢江诚是出过力的,所以他很感激谢江诚,但这和谢清蕊无关。 “你口中的三哥哥唯一的儿子被你推下了高台,磕的满脸是血,你怎么好意思提他?” “你不必反来将我,这是我们谢府自己的事,打破了头也还是一家人,三哥哥和温婉还没把我怎么样,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不过是为你的无耻找个借口罢了。”谢清蕊怒火攻心已经失了理智,自然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白珏要休她,白珏竟然要休她。 “好,我不提就是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愿去指责你什么,总归是夫妻一场,大家都留些脸面吧,你好好考虑考虑,考虑好了告诉我。”白珏起身就要往外走。 谢清蕊猛地扑到他身上,从身后抱住了他,她是彻底慌了,她可以接受白珏对她冷漠、可以接受白珏斥责,可她接受不了被休,和离也不行。 白家穷是穷了些,但如今日子已经越过越好了,且她一进门就能当家,婆母平日里躲着她,轻易不在她跟前晃悠,她的日子过得舒心,怎么肯离开。 再者,当初是父亲以恩情作为交换,逼白珏娶她的,她若离开了白家,哪还嫁的出去,就算勉强嫁出去了,也再也找不到像白府这样的人家了。 她慌张哭道:“你不就是怪我今日诬陷了恒哥儿嘛,我去给他道歉还不行吗,我去安府,我现在就去。” 白珏把她放在他腰上的手臂拽开,平静说道:“今日这件事,大概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吧,咱们之间,早已没有感情了不是吗?” “怎么没有?怎么能说没有就没有呢?”谢清蕊哭得泣不成声:“我哪里不好,我都可以改的,你告诉我,我可以改啊。” “如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便是母亲和欣姐儿,可一个不瞧不上,另一个你铁石心肠,她们本该都是你至亲至爱的人,从欣姐儿出生到现在,快两年的时间了,你若真有心,俘获一个小娃娃的心能有多难?” 不过是不愿费心思罢了,若是旁人也就算了,欣姐儿可是她的亲生女儿,这是白珏最不能接受的。 “我以后会对她们好的,我对她们好还不行吗?” “一个人的品性是注定了的,你改不了,我也已经不愿给你时间了。”他对她,已经彻底死心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必须要离 第三百六十三章 必须要离 不管谢清蕊怎么求他,他都没有丝毫心软,谢清蕊明白他是铁了心的,可她不能和离,绝对不能! “你想和离就和离,哪有这种好事?得了谢府的便宜就过河拆桥,你脸皮挺厚啊。”谢清蕊知道求他没用了,转身跑了出去,一路跑到白母的房间。 还隔着老远,她就大声喊道:“母亲,白珏他要赶我走,他想赶我走!” 白母才好不容易哄了欣姐儿睡下,被谢清蕊这一吵,欣姐儿一下子惊醒,哇哇哭了起来,白母叹了声:“欣姐儿乖,继续睡吧,祖母在呢。” 被突然吵醒的小娃娃哪会那么乖,不停哭闹,白母没法子只能把她抱了起来,谢清蕊也推门而入了。 “母亲,您去劝劝夫君吧,他要休了我!” 白母手臂一紧,惊讶道:“你说什么?他要休你?这怎么可能?” 她眼睛虽看不见,但也知道自己的儿子待谢清蕊是真心的,所以有时她宁愿多迁就忍让一些,也不愿让这个家支离破碎。 欣姐儿还在哭闹,谢清蕊厌烦得很,可她也学乖了,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表现出对欣姐儿的厌恶,她望着女儿,泪眼朦胧:“欣姐儿也在为娘亲伤心是不是?娘亲若走了,欣姐儿就再也不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追到门外的白珏听见这话,生生止住了脚步,欣姐儿…… 白母耳朵灵敏,说道:“珏儿来了是吗?快进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该面对的总归要面对,白珏进了屋子,却是道:“先把欣姐儿哄好让奶嬷嬷抱下去吧,其余的事,咱们再好好说。” 白母也知道欣姐儿哭闹没法好好谈,可谢清蕊可就指着孩子让白珏心软了,一把从白母手中抢过了孩子,哭道:“我可怜的欣姐儿啊,你爹爹想找个后娘来虐.待你,以后哪还有你的好日子过啊。” 欣姐儿被吵醒本来就难受,在祖母怀里还能安分些,可被谢清蕊抱着,她浑身不舒服,谢清蕊抱她很用力,又在她耳边哭喊,她只能用小手不停挣扎,一边哭一边要离开。 白珏看不下去,要去接孩子:“你弄疼欣姐儿了,把她交给我。” “我不!”谢清蕊手臂圈紧,哼道:“她是我生的,凭什么给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爹爹抱……爹爹抱……”欣姐儿实在是难受,哭着要爹爹抱,白珏心疼坏了,推了谢清蕊一把,把孩子接了过来,谢清蕊被他推到了长桌上,正好磕到了腰上。 “她是你生的不错,可你看看你自己,哪配做一个母亲?你可曾真正心疼过她?有你这样的娘亲,还不如没有!”白珏心思都在女儿身上,没有现谢清蕊的反常,还是白母听见了呻吟声,问了句:“怎么了?生什么事了?” “救命,杀人了,你们想杀人了!” 白珏见她倒地不起,一手扶着腰.身,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心下亦是一惊,把孩子交给母亲后,就去扶她:“伤到你了吗?” 谢清蕊恨恨看着他:“你就算再看我不顺眼,我们好歹夫妻一场,你这是想置我于死地啊。” 白珏蹙眉:“对不起,是我一时心急,下手重了些。” 白珏连忙让人请郎中来。 欣姐儿被奶嬷嬷抱了下去,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人,谢清蕊躺在榻上生生呻吟:“哎呦,我怕是活不久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嫁到你们白家,到头来命都要没有了。” 白母在旁边不住地叹气,她这个儿媳,她是降不住的,她从来都没想过做个厉害婆婆,可也没想到反娶了个厉害媳妇。 白珏一直忍着不吭声,毕竟谢清蕊是她推的,若真有事,他不会推脱责任,母子俩就任由谢清蕊骂个不停。 没多久郎中来了,可郎中看后却说谢清蕊只是伤到了皮肉,并未伤着骨头,休息一会儿就行了,谢清蕊非说人家是庸医,吵吵嚷嚷,就是咬定自己摔坏了。 郎中没办法,只能说道:“你们还是再请别的郎中来瞧吧。” 可一连换了四五个郎中,都说没有大碍,谢清蕊还是不依不饶,白珏实在没了耐心,待郎中离了后,他沉声道:“装了一晚上了,也该够了,你若实在是疼,咱们就明日再谈。” 谢清蕊捂着腰.身,挣扎着要下榻:“都是些庸医,他们说的话你信,我说的你就不信,让我去死好了,反正你也要休了我,我还不如死了。” “我是同意和离的,并非一定要休妻,你是谢府的大姑娘,就算和离再嫁,也不是什么难事,你照样可以找个比白府更好的人家,何必屈就自己呢。” 白珏根本就不知道谢清蕊曾经做下的那些事,那些隐秘的、难以启齿的事。 谢清蕊却明白,不会有好人家肯娶她了,可一般的人家她也瞧不上,白珏是有能力的,大好前程摆在眼前,傻子才弃了。 “一定要离吗?”谢清蕊含着眼泪问他。 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若是从前白珏见了一定会心软,此刻却坚定言道:“是,一定要离。”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个决定不是今日才下的,他曾在脑子里想过无数次,大概是从欣姐儿出生后,这一年多的时间,看着小娃娃不被生母待见,从渴求母爱到排斥生疏,他不止一次想过要与谢清蕊和离。 “那欣姐儿怎么办?你忍心她小小年纪就和生母分离?” 白珏冷冷一笑:“你觉得就算你在,她又能得到几分来自母亲的关爱?对于欣姐儿来说,有你没你,并无不同。” “就算如此,那你续弦再娶,那人就一定能对她好吗?多少后娘虐.待儿女的例子,你不是不知道,到时候受苦的是欣姐儿,都说有后娘就有后爹,你有想过这些吗?” 谢清蕊这话算是说到了点上,白珏沉默了片刻,他和谢清蕊和离,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欣姐儿,他怕不能给欣姐儿一个完整的家,也怕以后会让欣姐儿受委屈。 “好官人,你再想想,我承认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都可以改,欣姐儿毕竟是我生的,骨肉相连是割舍不断的,我以后一定会对她好,把她捧在手心里疼,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好吗?”谢清蕊放软了语气,又走到白母面前,挽住白母的胳膊说道:“母亲,我这性子是心直口快了些,从前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您见谅,都是那个刘嬷嬷教唆我的,我怎么知道她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以后我再也不听信她人的话了,我都听您的好不好?” 白母原本是不想介入的,她虽然想这个家圆满,可谢清蕊做的事情也实在令人心寒,怎样对她无所谓,可对欣姐儿和白珏不好,她是不能接受的,只要儿子决定了,她不会干涉。 可谢清蕊软下语气求她,她的心也强硬不起来了,“你若早这样想该多好。” “母亲,您再给蕊儿一次机会好吗?” 白母才要开口,白珏先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也不愿对你狠心,可我真的倦了,欣姐儿你不必担心,我哪怕再娶,也一定是对欣姐儿好的,否则我宁愿永不续弦。” 为了与她和离,他宁愿永不续弦,谢清蕊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起来,她是有多被厌恶啊。 这一夜,谁都没有睡着,第二日一早,白珏就送来了和离书,谢清蕊不接,白珏只能说道:“我会去谢府见老太太,跟她说明缘由,若你执意不接,这和离书,我只能换成休书了。” 平南王府里,温婉带着凤哥儿来见小弟弟,凤哥儿嘴里还有些肿,不大敢吃东西,始终闷闷不乐的,温婉便带他出来散散心。 “弟弟什么时候才能说话?”凤哥儿蹲在摇篮边,盯着小宣哥儿。 清芷笑道:“最快也要大半年呢,凤哥儿当时说话早,你得空就来帮我教教弟弟可好?” 凤哥儿高兴应下,温婉见他见了弟弟欢快了许多,无奈道:“从在襁褓时就喜欢小娃娃,平日里不管多不开心,只要兰姐儿逗逗他,他准高兴,我要他赏个笑脸还要哄半天。” 清芷暧昧望着她,又低头瞧了瞧她的肚子,抿嘴道:“凤哥儿也是在告诉你,该给他生个小弟弟或小妹妹了。” 温婉自己也不是没想过,但这种事,顺其自然吧,她现在全部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再来一个她都觉得无暇分身。 凤哥儿逗弄着小弟弟,温婉则和清芷说着话,突然小莲急急跑了过来,清芷见了嗔道:“都是有身孕的人了,怎么还这样毛躁?” 小莲顾不得其它,忙说道:“姑娘,谢清蕊硬闯了进来,门房上怕伤了她拦不住,说是瞧着来势汹汹。” 清芷与温婉对视一眼,谢清蕊又突然什么疯,昨日才生那样的事,温婉心里还气着,自然不愿见她,清芷沉声道:“孩子们都在,不准她乱来,给我拦在院外!” 第三百六十四章 谢清蕊的脸皮有多厚 第三百六十四章 谢清蕊的脸皮有多厚 话才说完,就听见谢清蕊隔着数道院墙破口大骂:“你们两个倒是跟没事人一样逍遥自在,我落到这个下场,你们满意了是吗!” 清芷和温婉把孩子们安置好,出了屋子,谢清蕊被使女们拦在院外,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你们还有脸出来,这下你们满意了吧,看我过得不好,你们就那么开心?”谢清蕊挣扎要进来,可她这样子,使女们怎么敢放她进来,死命拦着。 清芷望着她:“你才被疯狗咬了来的?” “我呸!你巴不得看我笑话是吧,这下你可以看个够了!” 谢清蕊这模样,根本就是了疯,温婉说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清楚,说话都说不明白就来责骂一通,我们连什么事都不知道。” “我说了我不是故意推凤哥儿的,哪个小娃娃不磕下绊下?偏你的金贵,就当是两个小娃娃打闹不行吗,你非得把事情闹大,我又不是有意的,怎么就全是我的错。” 这话说得没道理,温婉直视着她,沉声道:“敢做不敢当的是你,我还不能替我儿子讨个公道了?你自己做错了事反倒来怪旁人,恒哥儿就活该就冤枉,我儿子就活该摔掉两颗门牙?” 如今想起儿子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她的心还揪着疼。 “为了你的公道,白珏要休了我,你满意了吗!”谢清蕊近乎嘶吼,她的精神被折磨了一整夜,她多想昨日的一切都是梦境,可白珏一大早就送来了和离书,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此话一出,温婉和清芷都愣了愣,谢清蕊疯成这样,原来是白珏要休妻,说实话,她们对这样的结局并不意外,只是乍一听到,还是觉得有些……突然。 谢清蕊吼完就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清芷和温婉素日里见惯了她张扬跋扈的样子,哭成这样却很少见,可见白珏的决定对她的打击确实不小,但万事皆有因果,走到这一步,都是她之前种下的因。 清芷上前两步,隔着两个使女,淡淡问道:“那你今日来找我们是想做什么?” 谢清蕊惊讶抬起头,绝美的脸颊上布满了泪水,自己都要被白珏休了,而且和谢清芷还有温婉脱不了干系,她们就这个态度?还问自己来是想做什么? “我落到这个下场,都是拜你们所赐,要不是你们非要弄清凤哥儿受伤的原因,白珏根本不会做这样的决定,你们难道就没有一丝愧疚之心?” 清芷望着她,只觉得她特别可笑,谢清蕊永远都不可能认识到她自己的错误,出了问题永远先怪到旁人身上,白珏都要休妻了,她不想着怎么挽回夫君的心,还能跑来平南王府质问她们,这是有多蠢。 温婉心里惦记着两个孩子,可没工夫在这儿听谢清蕊的悲惨事迹,跟清芷说道:“凤哥儿照看不好弟弟,我先进去了。” 温婉一走,清芷也不想待,和谢清蕊多待一分她都觉得浪费时间,便道:“我心中并无愧疚,你可以走了。” “谢清芷,你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好过!”谢清蕊迅爬起身就往里冲,两个使女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冲到了清芷跟前。 清芷后退了几步,被她扑了个空,使女们快按住了她,清芷气道:“你要再疯,我就把你乱棍打出去,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是一个疯妇,扔到人堆里都不会多看你一眼,白珏要休你,简直是大快人心。” 当初谢清蕊是嫁不出去的,能嫁给白珏享这三年福,都是她赚了,可她不但没有丝毫悔改,还变本加厉,搅得白家也不得安宁,生下欣姐儿又冷待她,到处惹是生非爱嚼舌根,这样的人,白家不早赶她走,就已经是大善心了。 谢清蕊是真的气极了又没法子,白珏已经去了谢府,和离的事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其实她一开始来平南王府,是想借平南王府的势给白珏施施压,可不知道怎么了,一看到谢清芷过得好,她就浑身不自在。 看着谢清蕊哭得泣不成声的模样,清芷半点感觉都没有,她见过太多谢清蕊尖利刻薄的嘴脸,心中对她早已没了感情。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轻轻说了句,就要转身离开。 谢清蕊见状,哭着喊住了她:“三妹妹,你帮帮我,我不能离开白家,你知道的,我不能啊。” 清芷好笑道:“你们夫妻的感情问题,旁人要怎么帮?再者,白珏做出这样的决定,必然是攒够了失望,要想伤一个人的心容易,可要他回心转意却太难了。” “平南王府财势滔天,若让他知道,休了我以后他的仕途会不顺,他一定会再权衡一二的。” “你是在叫平南王府以权谋私?” 谢清蕊知道谢清芷和赵初临假正经,忙说道:“也不算,就是震慑一下而已。” 清芷对着她,气都气不起来了:“这样失心疯的话,你最好说完就忘掉吧,我只当没听过。” “你不肯帮我?” “你是怎么有脸来说这些话的?”谢清蕊一次次刷新清芷对她的认知,一个人究竟脸皮能有多厚,见过谢清蕊后,她大概都想象不出了。 “这对你们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你就狠心至此?” 清芷冷冷看着她:“对你没有情分可讲。” 又对着那两名使女道:“把她赶出去,若她不出去,就去喊几个护院来,她要是不嫌难堪,也不必给她留脸。” 谢清蕊还在后头骂骂咧咧,清芷已经懒得去管了,进了屋子才觉得清静,连忙清了清耳朵说道:“怎么会有这样的姐姐,真是上辈子造了孽。” 温婉抱着宣哥儿说话,对清芷笑道:“亏你还和她纠缠了这么久,你理她做什么,早赶出去就是了。” 谢府里,白珏已经在合安苑待了一个多时辰了,他本不是搬弄是非之人,可光同老太太说这些年谢清蕊的所作所为,就说了一个多时辰,老太太是听得目瞪口呆。 全程只一句:“不会吧,不能够吧。” 白珏一开始也不会想到自己娶了个这样的人,嫌贫爱富也就罢了,对自己的婆母丝毫尊敬也无,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儿媳。 “她嫁到白家三年,我母亲从未让她立过一天规矩,她一进门,管家之权就交到了她手上,全家人事无巨细都听她的,搬了新宅,她住主院,母亲和下人住在一起,她嫌母亲身上脏,母亲大冷天去河边洗澡染了风寒,当晚就了高烧,怀了欣姐儿,更是每每对母亲指桑骂槐、言语不尊,欣姐儿出生后,她没尽过一日做娘亲的责任,她怎么对旁人的我就不说了,这些都是她在白家做下的事,类似的事情太多太多,我尚不能一一尽述,和离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老太太原本还要劝说几句,白珏直接把她的话全堵住了,听见这些话,谢清蕊就算被休也不为过,可白珏却愿意和离,确实是最大的让步了,但老太太心里清楚啊,白家是个好归宿,谢清蕊离了白家,这辈子才要毁了。 “姑爷啊,听见你说这些,我心中实在是惭愧,蕊儿她有千般过错,可到底与你夫妻三载,此事就无转圜的余地了吗?”老太太软下语气,近乎哀求。 白珏也实在不忍心,说良心话,谢府的人对他的确不错,从未嫌弃过他出身低微,几位舅哥和妹夫都对他照顾有加,要不是谢清蕊实在是过分,他何尝舍得这样好的一家人。 “祖母见谅,我心意已决,您还是劝一劝她吧,就算看在您的面子上,我都不愿拿出那一封休书。” “我明白的。”老太太叹气点了点头,若是和离,谢清蕊还有再嫁的可能,可被休,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老太太上前握住了白珏的手,叹道:“好孩子,你的心情我都明白,你的确是受委屈了,代我向你母亲赔个罪,我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行了,唯一期盼的就是孩子们幸福美满,蕊儿这个孩子也是命苦,她生母是个不着调的,把好好一个孩子教成了这样,嫡母又不上心,我也顾不过来,她若是有人好好教导,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与她朝夕相处多年,她还为你生了那么漂亮的女儿,欣姐儿那么乖巧懂事,也一定希望有生母陪在她身边。” 白珏要开口,老太太又道:“我知道她不配做一个母亲,可凡事都有第一次,她也是太想为你生一个儿子了,你不知道产妇生产后容易情绪失控,那段时间她也一定很难熬,没有心思去照顾欣姐儿,后来想亲近了,欣姐儿又不爱理她,便成了如今的局面,她是一个母亲,的确该先跟孩子低头,可她也是头一次做母亲,咱们是不是该给她多一点耐心,再给她一次机会?” 白珏想起谢清蕊生产后,的确情绪不稳,也许是他忽略了,也许还有别的原因,可现在他已经不愿去想了,失望透顶的心,还怎么回到当初? 第三百六十五章 因果报应 第三百六十五章 因果报应 谢清蕊被老太太派人从平南王府门外捡了回来,老太太嘱咐她到了白珏跟前除了认错和软弱,别的一句话都不能多说。 谢清蕊知道如今能救她的只有老太太了,便真的一句话不多说,只是哭,哭得很是伤心,不论白珏说什么,她都承认是自己错了,并说以后会改。 白珏不是要她改,而是不想再与她继续下去了,可谢清蕊这态度,实在让他谈不下去,若不是顾及谢府其他人,他真就一纸休书扔给她了。 “你真是作孽啊,这样好的婆家你都不好好珍惜,你还想上天不成?若姑爷不要你了,你也别回来了,就当我们谢府没你这个姑娘!”老太太说着气话。 谢清蕊哭倒在老太太跟前:“祖母,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也不知怎么就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都不是我的本意啊,从前的事都是那个刘嬷嬷教唆我的,我心里也很是后悔,我已经努力在改正了,我真的已经试着跟欣姐儿相处,她也没从前那么排斥我了,我会好好爱她的。” 这话是说给白珏听的,白珏只不过装没听见而已,欣姐儿还小,对她稍微和颜悦色些,她就不会对人使脸色,可若说亲近,对谢清蕊还真算不上。 老太太眼角瞥了眼白珏,见他无动于衷,狠心把谢清蕊推了出去,骂道:“我谢府就没有被退回来的姑娘,你已经出嫁,不再是谢家的人,爱去哪儿去哪儿吧!” “祖母!您不能赶蕊儿走啊,我还能去哪儿?我没有地方可去啊。”谢清蕊哭着求饶。 白珏实在看不下去,叹道:“祖母何必如此,若是和离,她再嫁亦是不难,我白家的庙太小,实在供不下她这尊大佛。” 谢清蕊又扑到白珏面前,连忙说道:“从今以后我决不让母亲操劳半分,家务活我会学着做,咱们一家四口,好好过日子行吗?” 毕竟是自己的妻,看着她这样跪在自己面前哀求,若说完全不动容,那也太狠心了些,可这些话若是早一些说该多好,他多盼望一家四口能好好过日子,为何要等他彻底死了心。 “官人,咱们成婚三载,你对我就真的半点情分都没了吗?” 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曾经他视若珍宝,她掉一滴眼泪他都会慌乱不已,可渐渐的,那份感情终究是不再了。 白珏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他不喜欢她跪在自己面前,他怕自己狠不下心,“你我并非良配,何不放过彼此,多余的话不必再说了,还是把长辈们都找来做个公证,就此离了吧。” 他的坚决让她失了控,可她什么都做不了,老太太的叮嘱犹在耳侧,她只能示弱。 老太太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白珏是再难回心转意了,便道:“那你就把她赶出去吧,我谢府也绝不容她。” “祖母非要如此吗?”白珏再狠心,也做不到让谢清蕊流落街头,别的不说,她好歹是欣姐儿的生母,就算为了欣姐儿,他也想给彼此留脸面。 “姑爷,并非是我老婆子心狠故意说气话,我是真的生气啊,谢府里三个姑娘,打小我最疼她,可结果呢,数她最不让人省心,这样一个麻烦我让她留下做什么?她能如此放肆,不过是仗着有娘家做靠山,那我就让她知道,娘家也不要她了,爱去哪去哪儿吧!” 老太太说着就喊了两个使女来:“把她给我赶出去,以后不准她再进谢府的门!” 谢清蕊吓坏了,拼命求饶,扑到老太太脚边,又被老太太一脚踢开,使女将谢清蕊拖了起来,老太太抓住了她的胳膊往外推,很低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回去后好好表现,等他气消。” 谢清蕊愣了愣,抬眸又见老太太一副恼怒的架势,她都怀疑方才那句话是不是幻听。 白珏就眼睁睁看着谢清蕊真被拖了出去,目瞪口呆,他真没想到老太太这么心狠,真把亲孙女赶了出去,说不要就不要了。 “祖母,您这是……” 老太太抬了抬手:“这事你不要管,我心意已决,谢府丢不起这个人,我就权当没有她这个孙女了。” 白珏还要再开口,又被老太太打断:“你要和离还是休妻,我都不反对,这是你们两口子的事,你若不要她,就让她自生自灭吧,和离书你稍后派人送来就是了,我都应了。” 白珏离了合安苑,脑袋还是懵的,他的目的是达到了,可谢清蕊怎么办?真就看着她有家回不去?他做不到。 谢清蕊就在谢府的门前,她害怕丢人没有在门前大哭大闹,而是静静坐在一棵树下,神情很是落寞,平日里见惯了她张牙舞爪的模样,像这样凄凉的样子还是少见。 夫妻一场,他还真有些不忍心,驻足片刻,谢府里有人出来,在谢清蕊面前为难道:“大姑娘,老太太说了,请您离远一些,别在谢府门前晃悠,若让她瞧见了,就……就拿棍子赶走。” 谢清蕊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起身望了白珏一眼,伤心地走开了。 白珏就鬼使神差跟了她一路,见她自己走到了河道旁,他心下一紧,果然见谢清蕊离河道越来越近,他快赶过去将她拽住:“你要做什么!” 谢清蕊看见他,哭得更凶了:“你让我死了算了,你还管我做什么?” “你非得这样吗,一定要以死威胁我?” 谢清蕊呵呵笑了起来:“你觉得我是在威胁你?我还有什么资格威胁?如今我就是一个丧家之犬,被夫家休弃,被娘家厌倦,无依无靠,只能流落街头,这和让我死有什么区别?” “老太太只是一时生气,你是她的亲孙女,等她气消了就会接你回去的,再说了,还有岳父大人呢,他不会不管你的。” “父亲……呵呵,他心中何曾有过我。”谢清蕊挣脱开他的手,“你走吧,不必管我,祖母都说了让我自生自灭,你还管我做什么?咱们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没有资格管我了!” 她要投河,白珏怎能不管不顾,死死拽住她,沉声道:“你先跟我回去,你是欣姐儿的母亲,我不会看着你流落街头的。” “你……肯带我回家了?” 白珏道:“我会再去劝劝老太太,你先在白家住着,但说了,我最多留你十日,届时不管老太太气消没消,我都把你送回谢府。” 谢清蕊垂下眼帘,十日够了,她就是使尽浑身解数,也得让白珏重新接纳她! 平南王府门前,赵初秀和林意儿才下了马车,今日他们出府访友,倒错过了一场好戏,林意儿听说温婉还在南苑,便来找她们,才听说了谢清蕊来闹过。 “她还有脸来闹?昨日就不该轻饶了她!”林意儿见凤哥儿伤成那样,就对谢清蕊恨得牙痒痒,可她倒好,自己被人休了,还有脸来怪旁人。 清芷和温婉这会子也只当笑话来说,方才的气早消了,温婉笑道:“没想到吧,还真没见过脸皮这样厚的。” 清芷也说道:“我把她赶出了府,后来她就被老太太的人接走了,估计此刻还在谢府闹呢,白珏若真铁了心休妻,老太太那儿怕是不好对付。” 林意儿眼珠一转,喊来阿荇道:“你没去打听打听?” 阿荇早就蠢蠢欲动了,看了清芷一眼,小声道:“姑娘不让。” 林意儿道:“快去打听看什么情况了,这样的大事,毕竟是姐妹一场,怎么能不关心呢?” 阿荇应了声,欢快跑开了,清芷嗔道:“把你闲的,打听她的事做什么?” “我这不是关心她嘛。” 这话清芷和温婉才不信,但也由她去了,半个时辰后,阿荇就跑了回来,稀奇道:“老太太竟然答应了。” 清芷几人都吃惊不已,老太太突然了善心了? 阿荇又道:“可谢清蕊又跟白珏回去了,听说老太太把谢清蕊赶出了府,说不要她了,白珏没法子只能又把人领回去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清芷淡淡一笑:“老太太这招以退为进实在是高明,白珏跟她比狠心,自然还差一些。” 温婉道:“这一领回去,再想送出来就难了,谢清蕊为了留在白家,毕竟什么都做得出来,看来这一次又要让她逃过去了。” 她们都觉得白珏该离,谢清蕊那样的人,在白家也是祸祸人家。 林意儿推说有事匆匆离开了,清芷和温婉还没来得及问她一句,林意儿回了北苑,赵初秀在房里歇着,见她进来,笑道:“温婉回去了?” 林意儿顾不得说这些,把谢清蕊的事情简单跟他说了一遍,赵初秀也很惊讶,可不等他开口,林意儿就抿唇说道:“你还记得那次二舅舅过寿,咱们在荷塘边碰见说了几句话,后来就有了流言,说得很是不堪。” 这事赵初秀怎么会忘,为此,母亲还去谢府羞辱意儿,甚至打了她,每每想起,他就深深的自责与心疼。 林意儿靠近他,接着开口:“这件事,就是谢清蕊传的,那时我跟她无冤无仇,她却在背后这样害我,我当时就想,因果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就是时候了。” 赵初秀见她说得认真,便直直坐了起来:“你说吧,想做什么?” 第三百六十六章 绝不后悔 第三百六十六章 绝不后悔 他们成婚时间虽不长,但林意儿性子率真,赵初秀一猜就知道她是有了主意。 林意儿挽着他的胳膊,脑袋轻轻靠在了他的肩头,缓声道:“我若真做些什么,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落井下石?” 这也是她急忙回来告诉赵初秀的原因,她不想赵初秀觉得她不好。 赵初秀低头笑了笑:“怎么会呢。” “我是认真的。” 赵初秀敛了笑容,便也认真回答她:“说实话,若是我,可能就算了,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咱们也已经成了婚,但我明白这是我性格上的缺陷,我不如你,你的性子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这也是你最可爱的地方,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并且无条件帮助你。” 有了他这话,林意儿心就放回了肚子里,摇晃着他的胳膊亲昵道:“官人你真好。” 白珏怎么都没想到,才回府凳子还没坐热,就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件,上面细数了谢清蕊出嫁前所有不堪的过往,怎么排挤两个亲妹妹;把清芷骗到西郊的废弃园子,欲让人毁她清白;算计沈小侯爷,想嫁入高门;挑拨李兰歆对清芷下手;勾引自己的亲妹夫被抓了个现行等等,甚至当初谢清蕊着急出嫁,谢晋以恩情想求,都是因为谢清蕊做下种种不堪的事。 这封信看得白珏差点昏过去,他这是娶了个什么人啊! 其实林意儿压根就不想匿名,谢清蕊不仁在前,也不必怪她不义,她也不怕旁人说三道四,反正她又不像谢清蕊一样瞎编乱造、歪曲事实,她说的可都是实话。 只不过她现在毕竟是嫁了人,便是不为自己,她也要为夫君多着想,旁人怎么说自己无所谓,可要说赵初秀的不是,她可受不了。 谢清蕊还美滋滋躺在房间休息,压根不知道白珏此刻有多生气,等她休息好了,才慢悠悠去了趟厨房,装模作样做了点吃食,端来给白珏,哪成想一进书房,白珏就用一种很厌恶的目光看着她,让她一阵胆寒。 “我知道你不愿见我,我没别的意思,闲着也是闲着,我便去厨房做了点吃的,你尝一尝?”谢清蕊强自镇定,堆起笑容上前来。 白珏望着她,实在想象不到这样美丽的皮囊下,究竟是怎样一颗扭曲肮脏的心。 “你既闲着,你该多去陪陪欣姐儿,而不是费无用的心思做这些。” 谢清蕊忙说道:“是的呢,我方才去看过欣姐儿了,她正睡着,玩了一整日了,也乏了,你放心,今后我一定事事以欣姐儿为先,好好教养她成人。” “教养她?”白珏忍不住冷笑道:“你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你来教养,想把她养成个不知礼义廉耻、刻薄寡恩的人,以后嫁不出去?我可对旁人没有那么大的恩情,可以让人家娶她。” 谢清蕊笑容僵在了脸上,回府的时候白珏还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哪怕要休她时,他都没说过这么难听的话,她心中实在惶恐不安,又生气又害怕,老太太让她一定要忍住,等着白珏气消,她如今只能忍耐。 “你这是怎么了?白家是清流人家,你也是饱读诗书,做什么说这样的话?”谢清蕊委屈地站在一侧,眼圈红红的。 白珏缓缓舒了口气,谢清蕊说得对,他饱读诗书,的确不该是这样的嘴脸,这也不像他,他不能因为一个谢清蕊就让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他眼睛望着谢清蕊,淡淡说道:“你还是走吧,和离书我已经派人送去了谢府,老太太也应下了,你我已经不是夫妻,再住在一起不合适,也容易惹人非议,白家是清流人家,不愿被人背后议论是非。” 谢清蕊惊恐道:“把我从河边带回来的是你,这才不过两个时辰,你就又赶我走?” “是,带你回来就是个错误,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不该多管闲事。” “白珏!你还有没有良心,我就算有种种不是,可终归与你夫妻三载,把我带回来的是你,赶我走的也是你,你说过给我十日的时间,难道就这样说话不算话了?”她简直要气炸了,十日的时间愣是被白珏改成了两个时辰,谁受得了他这样反复无常? 白珏面有愧色,但很坚决:“是我食言了,抱歉,但今日你必须要走。” “我偏不!”她就耍赖了,难不成白珏还能把她扔出去?谢清蕊料定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她可是白珏亲口答应带回来的,如今想让她就这样走,哪那么容易? 白珏似乎知道她不会轻易就范,便道:“我亲自去谢府告知老太太一声,你已经是被谢府赶出来的人了,想必老太太也不会管你了,咱们已经和离,我请你出去天经地义。” 他去通知老太太一声,也算是全了谢府对他的恩情,到时就算真把谢清蕊丢出去,也不会和谢府闹得太难看了。 “白珏,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已经那样哀求你了,你但凡有一丁点良心,都不至于这么心狠,我都说了我会改,软硬都使了,你别太过分!” 白珏不理她,径自离开了书房,谢清蕊瞧见他的背影越来越远,一颗心也渐渐沉了下去,她缓缓坐了下去,身子好似一下子没了力气,然后她一打眼,瞧见了书案上的那封信。 “贱人!是哪个贱人如此害我!”谢清蕊将那纸张捏得稀碎,气得浑身颤,她就说白珏不会无缘无故疯,敢情是看了这封信啊。 信里的内容很多是旁人不知道的,只有她们自己家里人才清楚,谢清蕊自然一下子就想到了清芷,只有她有这个动机又知晓所有的事情,甚至信中的内容大多数都与谢清芷有关。 “一定是她!这个小贱人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谢清蕊冲了出去,还没到府门前她又冷静了下来,她不能离开白府,她这一走,今后可再也回不来了。 白府这两日比往常更加安静,白母一心守着孩子,不参与他们两口子的事,小鸢没被允许再回白府,章儿和芬儿也被白珏连同谢清蕊的陪嫁一起打了回去,谢清蕊在府里跑来跑去,自然没一个人理会她,她自己在院子里转了会儿,又回了房间,白珏回来时,她已经打算死赖着不走了。 可白珏的强势,让她始料未及,他竟然公然把谢清蕊……扔了出去,不管谢清蕊怎么哭闹,他都无动于衷。 闹的动静大了,自然有许多人围观,白珏把事先准备好的和离书示众,明确告诉众人,他已经和谢清蕊没有任何关系了,围观群众真是观了个奇景,头一次见和离的一方,是被对方扔出去的。 “从此你我一别两宽,你是谢府的大姑娘,还是给谢府留点脸面吧,你若一直在白府门前闹事,我只能状告到府衙门来解决了。” 谢清蕊是真的被扔出来的,被白珏拖着给扔了出来,要多难堪有多难堪,又听白珏说去府衙门告她,她又羞又恼:“夫妻多年,到头来竟成了仇人?” 她的质问,让白珏微微失神,而后淡淡说道:“你若不想成为仇人,便给彼此留点脸面,别太过分了,从今日起,你我再无瓜葛。”白珏说完便进了府门,然后转身将门闭紧。 他与谢清蕊的情分,这就是尽头了,就像这扇门,关上就是关上了,他不会再为谢清蕊开。 白家的宅子不大,府门前闹了那么大的动静,白珏耳朵那么灵敏,自然听得见,就连欣姐儿都迷迷蒙蒙醒了过来,窝在祖母怀里呜呜咽咽。 白母一边哄着孙女,一边对白珏说道:“你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我不多干涉,我知道,你一定是气极了、失望极了才会这样,可我还是要说一句,不为旁的,她毕竟是欣姐儿的生母,你与她闹成这个样子,等欣姐儿长大了该如何面对?” 白珏不愿把谢清蕊从前那些羞耻的事说给母亲听,便道:“是我考虑不周到,等以后我会好好跟欣姐儿说的。” 白母拍了拍欣姐儿背脊,温柔哄着,时不时和白珏说两句话,白珏坐在一旁,望着这样的画面,心莫名就定了。 “母亲,以后咱又要过回从前的日子了,没有下人伺候,彼此相依为命。”从前他与母亲便是这样过来的,日子虽清苦了些,但舒心自在。 白母笑了笑:“并不是,如今咱们有欣姐儿了啊。” 母亲的话,让白珏豁然开朗,他们还有欣姐儿,欣姐儿就是他们的全部。 “母亲,我会好好办差赚钱,赶明儿去买两个使女来。”这次和谢清蕊和离,他把能给的都给了谢清蕊,然而母亲年纪大了,一些粗活累活根本做不了,又要照看孩子,家里没有几个使女帮衬根本不行。 白母是明事理的,也不跟白珏矫情,点头道:“你决定就是了,只有一点,可千万别后悔。” 白珏知道母亲指的是什么,对于和谢清蕊分开,是他做的最明智的决定,他绝不后悔。 第三百六十七章 彻底成为了笑柄 第三百六十七章 彻底成为了笑柄 谢清蕊被白家赶了出来,此事传得沸沸扬扬,老太太气得差点病倒,谢府这次丢脸可丢大了。 谢清蕊还是被接回了谢府,整日以泪洗面,原本她就不好嫁人,又被白珏扔出来,所有人都知道了,她以后可别想再找个好人家了,如今的她,不只是谢府里的笑柄,更是满汴京的笑柄。 老太太是瞧见她就来气,狠狠地把她骂了一顿,白家那么好的人家,当初是谢晋千求万求来的亲事,就这样让她给作没了,谢清蕊只一个劲的哭,白珏是不会再回心转意了,白母巴不得她快点走,欣姐儿又是个没良心的,她如今什么指望都没了。 “祖母,白珏是看了那封信才要休我的,一定是谢清芷那个小贱人,一定是她!” 信的事情,谢清蕊回了谢府就跟老太太讲了,其实就连老太太都觉得是清芷在背后搞鬼,也只有清芷知道所有的事又有这个动机,但问题是,就算知道是她又能如何,信里的内容难道不是事实? 哪怕如今去指责清芷也于事无补,况且老太太也不愿为了已成定局的事去找清芷的麻烦,毕竟清芷今时不同往日。 谢清蕊见老太太不吭声,又哭道:“祖母就眼睁睁见着孙女被欺负成这样?您可要给蕊儿做主啊。” 老太太如今听见她哭就生气,骂道:“你还有脸说被欺负,信中哪一句是胡编乱造?你自己做下的孽,如今便是报应到自己身上了。” 老太太的话实在是不留情面,谢清蕊遭遇此等变故,想死的心都有了,回到娘家还没有一句安慰,反而都是恶言恶语,如今这个家里,阿娘不在了,向氏是个两面三刀的,父亲只为两个兄长的仕途,旁的不管不顾,如今就连老太太也瞧不上她了。 “祖母就是这样看我的,如今我被婆家赶出门,又被娘家厌弃,还不如死了干净,免得在你们跟前碍眼!” “你少拿死来吓唬我,我活着这把年纪,什么事情没见识过?”老太太怪她给谢府丢脸,又在气头上,才不受她的威胁:“你拿对付白珏那一套来对付我,在我这儿不好使。” 谢清蕊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两眼一黑,想起都起不来,邹嬷嬷上前瞧了瞧,掐着她的人中安慰道:“大姑娘别伤心,老太太是说气话呢,事情都生了,便该想着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才是。” 邹嬷嬷这话算是说到谢清蕊心坎上了,她就是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这才要死要活啊,白珏那个狠心的男人,就这样把她扔出了白家,那么多人都看着呢,她这辈子算是毁了。 这样想着,她又要晕过去,便听老太太道:“回去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儿了,以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天又没塌,怎么就活不成了?你是谢府的大姑娘,别说是和离,哪怕被休了也照常能嫁出去!” “祖母……” “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了,你不去多讨好你的嫡母,将来谁再给你操办那些?” 谢清蕊自己本来就是个没主意的,从前都是听她小娘的,后来嫁人了又听那个刘嬷嬷的,现在被白家赶了出来,只能全凭老太太做主了,好在老太太还没有完全放弃她,不然她可真就没法活了。 平南王府门前,清芷和赵初临才抱着孩子上了马车,准备进宫参加宫宴,宣哥儿出生那会儿,官家就说等出了月子让赵初临带清芷进宫见见,可巧赶上年节,各国使臣入京,一直没得空。 三月里陛下惯例游金明池,热闹多日后才闲下来,便又记起这事了,清芷知道官家主要是想见宣哥儿,赵初临曾和她提过,官家想让宣哥儿和皇子们一起读书。 马车一路被恩准入了宫门,之后又有软轿来接,清芷吓得不敢乱坐,赵初临笑道:“是德妃娘娘体谅你带着孩子不便,你且去吧,我就在你旁边守着。” 有他这话,清芷才抱着宣哥儿上了轿,旁人都道陛下的李德妃仁慈宽厚,清芷今日见过才知所言不虚。 正殿内,清芷和赵初临进去时,就见官家与李德妃说着话,神色很是温和,清芷只在游行时远远见过皇帝赵炅,如今近距离还是头一次,跟随赵初临叩拜时,就怕出什么岔子。 行过礼后,赵炅招了招手,让奶嬷嬷把宣哥儿抱上前,笑着说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们不必拘束,今个儿是家宴,阿卿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待会你们尝尝看。” 李德妃闺名李苏卿,这声“阿卿”便是指她了,清芷这下才敢抬眸去见那位传言会成为皇后的女人,清芷与她是同岁的,可李德妃是那种一眼看去就很端庄知礼的姑娘,原本雍容华贵不该去形容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可清芷莫名就觉得,再也没有人比她更适合这个词了。 不愧是先帝为官家选的王妃,李家是开国元勋,想必早就得到授意,女儿也是按正宫娘娘的品格教养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温和大方、端庄知礼。 官家和李德妃瞧着襁褓中的宣哥儿,都顾不上赵初临两口子,李德妃眉目间都透着慈爱,清芷紧张的心情莫名就放松了下来。 “多漂亮的娃娃啊,跟他母亲一样好看。”李德妃拿了一对精品玉器给孩子做见面礼。 清芷规规矩矩坐在下,李德妃瞧见了,笑道:“这个时辰了,想必也都饿了,陛下,咱们去用膳吧。” 赵炅点了点头,吩咐摆膳,清芷原以为还会有别的亲王或娘娘,坐下后才知就他们几个人,皇帝和李德妃在他们面前就像寻常夫妇一样。 “这道羊舌签和三脆羹是阿卿做的吧?”赵炅笑着问。 李德妃温柔一笑:“每次陛下都一猜一个准,好没意思。” 赵炅哈哈大笑,奶嬷嬷抱着宣哥儿站在一旁,宣哥儿听见大人笑,也咯咯笑了起来,李德妃眸子一亮,伸手接了过来,宣哥儿却瞧上了她额前的翠玉.珠子,伸手扯着玩。 清芷一惊,忙道:“小娃娃顽皮,莫要扰了娘娘用膳,德妃娘娘,还是交给妾身吧。” 李德妃摇了摇头:“无碍,宣哥儿很乖,你是有福气的。” 清芷瞧见李德妃的神色黯淡一些,知道她是想起了伤心事,清芷不敢多瞧,把目光放到儿子身上。 李德妃年前有孕,只是那个孩子才生下没多久就夭折了,是个皇子,自那以后,李德妃的身子一直不大好,直到现在也再没好消息,清芷自己是多少年盼来的这个孩子,更能理解李德妃抱着宣哥儿时那满眼的慈爱和羡慕。 “宣哥儿想必也饿了,让奶嬷嬷抱下去吧,咱们先用膳。”赵炅淡淡开口,李德妃这才把宣哥儿还给奶嬷嬷。 过后又跟清芷说道:“你若得空了就多进宫来陪陪我,虽说辈分上我比你长一辈,可咱们是同岁的,我还比你小两个月呢,在我面前你不必拘束,且舒心自在些才好。” 清芷应了声:“是。” 就听陛下和赵初临提起了谢清蕊,“你那个大姨姐最近很是麻烦啊,我在宫里都听见了几嘴,白珏家里生了这样大的变故,愣是让人什么都瞧不出来,要不是我听到了点风声,还不知道他家里出了事。” 赵初临回道:“白珏公私分明,我们私下碰见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人家的家务事,臣也不好多问。” 赵初临才没闲工夫去管谢清蕊如何,出了这样的事,他甚至都没问过清芷半句,在他看来,白珏早就该离了,当初白珏要娶谢清蕊时,他就有许多顾虑,果然后面出了那么多问题。 赵炅淡淡望了清芷一眼,看似无心说道:“子安有大才,我也很器重,只是他家里的麻烦事太多了,你嫁给了临之,咱们今个儿又是家宴,我做叔父的难免要念叨几句,你莫要多心。” 清芷惶恐,连呼不敢,就听赵炅继续道:“单说你那个大姐姐就是个麻烦,听说还有一群姑妈、叔祖父的倚老卖老,都说出嫁从夫,临之守着偌大家业不易,你要把握好其中的分寸,做好他的贤内助啊。” 清芷才要开口,赵初临就先她一步说道:“陛下放心,清芷她一直做得很好,倒是这些年,我让她受了许多委屈。” “你看看你,我这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向着你家娘子,一家人坐在一起就是闲聊罢了。” 李德妃亲手给赵炅斟了杯酒,淡笑:“早先就听闻临之夫妻俩感情甚笃,如今看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清芷明白陛下对她始终是有些不满的,话虽然都是向着赵初临,但清芷很是受用,从她嫁给赵初临那日起,她就没想过要把娘家的麻烦事带给他,她明白谁对她才是最重要的。 清芷起身,欠身恭敬言道:“陛下的教导,妇人铭记于心,虽不敢说一定能做好官人的贤内助,但必不敢成为他的负累。” 她如此郑重其事,倒让赵炅有些愣神,呵呵道:“快坐下坐下,闲话罢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英国公的外室 第三百六十八章 英国公的外室 清芷这一进宫,就意味着她也是能随意出入宫门的贵人了,从前不论身份多高,宫里的娘娘从未召见过,如今生下了小世子就是不一样。 回府的路上,想起陛下说的话,赵初临道:“官家没有恶意,我也从未觉得你给我带来什么麻烦,你别往心里去。” 宣哥儿在清芷怀里睡着了,清芷轻声道:“我觉得陛下是真心为你好,既如此,我有什么好在意的,我高兴还来不及。” 赵初临舒心笑了笑,望了儿子一眼:“德妃娘娘好像很喜欢宣哥儿,临走时还一直在说,让你多带着宣哥儿进宫陪她。” 清芷小声道:“可官家好像不太喜欢德妃娘娘提起孩子。” “皇子早夭,大概官家是怕娘娘伤心吧。” 清芷圈着儿子的手臂紧了紧:“娘娘还年轻,总会再有孩子的。” 赵初临知道清芷作为一个母亲,尤其是经历那么多磨难才成为的母亲,她心中有不安也有对未来的未知迷茫,他伸手将她们娘俩揽在怀里,却是提起了另一桩事:“那个言韵儿还真是不肯吃亏的主,英国公夫人想把她嫁给温良,她就先搅得英国公后院起火,直接把外室领到了国公夫人面前,如今这英国公府,可有一阵子不能消停了。” 清芷和言韵儿虽未再见面,但二人私底下是通着消息的,这事言韵儿当笑料说给清芷听,清芷却担心把英国公和国公夫人惹急了,真对言韵儿做什么,她一个姑娘家孤零零在英国公府,怎能不吃亏。 清芷淡淡说道:“不过是一个外室罢了,英国公大不了打了,国公夫人是聪明人,难道不知道见好就收?” 何况英国公府里又不是没有妾室,这么些年,英国公明里暗里也有不少女人,英国公夫人怎么可能丝毫不知。 赵初临却笑她不懂:“依我看这绝不仅仅是个外室那么简单,这个外室还给英国公生了个儿子,魏淮安对这个外室应该是上了心的。” “府里的妾室不也有生儿子的?魏淮安若真放不下,纳进门就是了。” 赵初临笑了笑:“正因为放不下,所以才不能纳进门啊。” 清芷一激灵,恍然道:“是怕进门后被国公夫人欺负,所以宁愿瞒着正室夫人在外养着。” 不知为何,清芷莫名就想到了她的生母,也是被养在外头,被老太太现了才接进了谢府,却落得个香消玉损。 赵初临顺着她的话说道:“英国公夫人多有手段的人,若是纳进府还能有她好日子过?魏淮安若不是真上了心,断然不会如此,其实妾室或者外室都不打紧,重要的是魏淮安的心在哪儿。” 清芷见他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笑眯眯望着他,看得赵初临毛骨悚然:“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清芷挑了挑眉:“赶明儿我得好好调查一番,你莫不是也在外头养了个我不知道的,不然怎会如此清楚。” 赵初临哭笑不得:“天地良心,我整日在做什么你都一清二楚,除了办差就是陪着你们娘俩了,哪有那个闲工夫。” 清芷是故意逗他的,他自然也知道,笑道:“男人家的那点小心思我自然清楚,不过你大可放心,我的心永远都在你这儿。” “惯会说好听的。” “我不只会说,我还会做。”成婚近四载,他们夫妻二人的相处,除了更加亲昵外,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他还是想时时刻刻与她在一起,对她有说不完的话,哪怕是说了许多次的话。 而她呢,嗔他惯会说好听的话,心里却如抹了蜜。 不论生活中有多少磨难,只要身边一直是这个人,心中的信念就不会崩塌,而除了彼此,这是任何人都给不了的。 马车在平南王府门前停下,赵初临先跳下马车,接过清芷怀里的宣哥儿,又扶着她下车,宣哥儿睡了一路,此刻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爹爹的怀抱温暖有安稳,他舔了舔嘴唇,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清芷笑道:“大概是梦见什么吃食了,打小就是个小吃货。” 宣哥儿这孩子一下生就会咕咕吃奶,你不制止他,他自己是不待停的,人家别的娘亲都生怕自己的孩儿饿着,到清芷这儿就怕他撑着,赵初临整日说能吃是福,可看看宣哥儿这小胖脸和小胖手,清芷都不敢想象长大会是什么样。 他这还不多六个月,快二十斤了,清芷抱一会胳膊就酸,那胖实的小身躯,真是挺沉。 才进院子,小莲就迎出来,说道:“姑娘,老太太送了些清凉香来,嘱咐说天越来越热了,夏日里蚊虫多,仔细着别让宣哥儿被叮了。” 清芷与赵初临对视一眼,淡淡一笑:“老太太这是知道咱们今日进宫了。” 自从有了宣哥儿,老太太三天两头送东西过来,虽然都是些小东西,但好歹是个心意,清芷还是都好好记下了,纵然平南王府里什么都不缺。 赵初临进屋将宣哥儿放在小榻上,给他盖了个薄毯,才出来外室吃杯茶水。 “你才进禁宫的大门,相信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你原本就是有封号的夫人,早就该时常入宫请安的,多少人伸长脖子等着,如今可叫她们失望了。” 进不进宫,清芷才不在乎,让阿荇给她捏了捏肩,疲惫道:“如今身子真是不行了,进宫赴一场宴就浑身乏力,又抱了宣哥儿那么久,此刻是一动都不想动。” 赵初临打了阿荇,亲自给她捏着,问道:“可是生完孩子后没休养好?” 清芷摇了摇头:“孙太医亲自把关的,对于自己的身子,你知道的我一向谨慎,太医说什么我便都照做,怎么会没休养好,大概是上了年纪?” 赵初临没好气重重捏了下,气道:“双十的年岁就上了年纪?你不故意气我难受是不是?” 清芷拍了下他的手:“你轻点,原来力道就大,你还下重手,侯爵夫人说女人生产一场,是极耗费精血的,多少会有些损伤,要慢慢才能补回来。” “娘子,辛苦你了。” “你对我好些我便不辛苦。” “我还不够好?” 赵初临瞪大眼睛望着她,把清芷逗乐了,大笑道:“够了够了,你足够好了。” 英国公府里,魏淮安在老国公夫人的屋里生闷气,他想把言韵儿送走,老太太却不乐意,有言韵儿在手里,言氏那些族老就掀不起什么风浪。 魏淮安别过身子气道:“好好的弄这么一个小妖精进府,搅得府里每一天好日子过,禹儿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汤,死活不肯去乔家的姑娘,就看上那小妖精了,真是祸害!” 最重要的是,她把自己的外室给抖搂了出来,这下麻烦可大了。 言韵儿是言老太爷唯一的孙女,言氏族老们认死理,谁的面子都不给,就认这个小丫头,老太太能怎么办,当年许多事情那些个族老们就心怀不满,要不是这些年言韵儿一直是英国公府在照料,他们能乖乖闭嘴? 虽说一个区区没落了的言氏不足为惧,但官家是念旧情的,官家和先帝同言氏那是打小的交情,英国公府能不惹这个麻烦就不惹,再者言韵儿那个丫头鬼主意多,与其把她放回西京,还不如拘在身边稳妥。 “母亲倒是给个痛快话啊,言韵儿那个小妖精是真不能留了,您就算不为了儿子,也该为了禹儿想想啊。”魏淮安急得又问了一遍。 老太太就是拿不定主意,禹儿是他最疼爱的孙儿,又是英国公府的小公爷,她比谁都明白与乔家联姻的重要性,可…… “禹儿一向孝顺懂事,这些年很听你们的话,你们再去说说呢,韵儿这边我看就找个跟前的嫁了,最好是能入赘,就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待着。” “他要是能劝得动早就劝了,我和他母亲软硬都施了,他就非那小妖精不娶,我们能怎么办?若是绑着他拜堂成亲,乔家的人该怎么看?反正我是没法子了。”如今他还一堆烦心事没解决呢,两头都焦头烂额。 老太太一心觉得只要言韵儿出嫁了,禹儿自然会死心,盘算道:“不是有那个温家的小子吗,他要是同意入赘,就立刻办了,不必再拖了。” 魏淮安拧紧了眉,心道就是因为这件事,言韵儿把他的外室拎了出来,若再强行逼她,还不知她又会做出什么事来,魏淮安就不明白了,这个外室他藏得极其隐秘,甚至怕被现,几乎很少去见她,就连妻子那么精明的人都没现,那小妖精是怎么知道的? “那儿子就托媒人问问,温家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入赘的可能性不大吧。” “不问问怎么知道,就温家小子那个名声,还能娶到什么姑娘?入赘英国公府,也是他几辈子求来的,他若不肯,自有大把的人乐意,不愁找不到人家。” 魏淮安应下,此刻他最担心的反而是言韵儿,那可不是个任人摆布的善茬,果然魏淮安才离了屋子,迎头就与言韵儿撞上了。 魏淮安见着她气就不打一处来,可他好好忍耐下了,没想到言韵儿笑嘻嘻问他:“叔父怎么瞧着气色不大好?沈娘子的事都办妥了吗?” 第三百六十九章 言韵儿被陷害 第三百六十九章 言韵儿被陷害 沈娘子就是魏淮安那个见不得人的外室啊,还真别说,那个沈娘子不比国公夫人小多少,可那脸蛋、那身段,风韵犹存啊。 言韵儿狡黠一笑:“叔父也忒委屈沈娘子了,这么多年没名没分跟着你,生儿育女还见不得人,就跟做贼似的,要多憋屈有多憋屈,侄女儿也是为沈娘子抱不平,叔父可千万别怪我呀。” 魏淮安瞧着她这模样,心里那叫一个恨啊,他藏了十几年的女人啊,怎么就毁在一个小丫头片子的手上。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咬着牙低声说道:“言韵儿,你别得意太早,要不是老太太还护着你,我绝容不得你如此嚣张。” 言韵儿明亮的眸子望着魏淮安,整个英国公府,最恶心的就是这个人了,她唇角一扬,冷哼道:“叔父说错了吧,可不是老太太护着我,是她、是你们,忌惮言氏族老。” 她在西京,是整个言氏的掌上明珠,哪怕言氏没落,可她依旧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只不过族老们想给她更优渥的生活,他们以为英国公府能给她优渥的生活,而言韵儿自己也有私心。 魏淮安拳头咯咯作响,当年这个小妖精进了府,他就觉得不是个善茬,如今把儿子搭进去了不说,还给自己也惹了一身骚,看来他是要好好考虑老太太的话了,给言韵儿尽快找个人家。 “韵儿来了?怎么不进来?”老太太在屋里头喊她。 言韵儿瞥了魏淮安一眼,没打声招呼就从他身旁离了,进了屋,老太太满脸慈爱,冲她招了招手:“韵儿快来,外头热得紧,一直站在外头做什么。” “碰见叔父了,就说了几句话。” 老太太笑道:“你婶婶给你琢磨了一桩婚事,我一直还没来得及问你,韵儿可曾满意?” 言韵儿作势想了想,回道:“听说是个不上道的闲散公子,跟随他父亲经商,啊……还入过狱,进过府衙门。” 老太太嘴角撇了撇,打哈哈:“是吗?不能够吧,进府衙门不是说是误会吗,那可是平南王妃的亲表哥啊。” “姑祖母觉得,这门亲事不错?”言韵儿反问。 老太太道:“关键还得看你满不满意,你要不反对,咱们就定下了。” “族老们什么意见?他们若不反对,婚姻之事,韵儿自然不会擅作主张。” 老太太脸色一僵,两个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言韵儿见状径自说道:“那个温良温.公子,纵然是平南王妃的亲表哥,但姑祖母为我选亲,必先看重的是这个人的人品,而不是他的身份家世,韵儿是没见过他,但略一打听,光他的糗事坏事都能打听出一箩筐来,这样一个人,韵儿如何敢嫁?” 小妮子拿话堵她,老太太也不恼,反正她也不是为了此事来找言韵儿来的,便言道:“既如此,那便作罢了,这样的人家,不能让你嫁过去受委屈。” 言韵儿一愣,国公夫人那边还死命拽着,老太太说放弃就放弃了? 不等她多想,老太太又说道:“你是做妹妹的,也不着急,你表哥的婚事也近了,不妨等他成了婚,再好好操办你的,乔家人在汴京待不久,禹儿的婚事得尽早办了,这样吧,你帮姑祖母个忙好不好?” 言韵儿微微蹙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就听老太太平静的语气开口:“乔姑娘在汴京人生地不熟,你帮姑祖母带她四处转转可好?也算代你表哥跟乔姑娘多接触接触。” “不是有魏映容吗?”言韵儿不是很愿意,魏映容才是魏文禹的亲妹妹,这事怎么都轮不到她啊。 老太太叹了口气,无奈道:“自从上次那件事后,你表妹就不大爱出门了,你也知道,外头的话有多难听,她那么高傲的性子,怎么受得了。” 魏映容在谢府把平南王妃推倒,被禁足在府好几个月,后来平南王妃平安生产,一朝产子、立为世子,再加上前个儿平南王妃被召进宫,李德妃和陛下亲自接见,魏映容入平南王府的希望是彻底破灭了。 免不了就有些酸言酸语,可言韵儿才不觉得魏映容会因为区区一些流言就吓得不敢出门,老太太让她去见乔云莲,指定没安好心,她还没想好理由拒绝,老太太又接着说道:“就明日吧,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了,正好金明池还开放着,你们去玩玩,晚上还可以逛逛夜市什么的,你也许久没有出去玩过了是不是?” 老太太笑得和蔼亲切,言韵儿不好拒绝,只能说道:“既然姑祖母都已经安排好了,韵儿照做就是了。” 一个乔云莲罢了,娇滴滴的小姑娘,陪她一天又何妨。 言韵儿陪乔云莲游玩这日,清芷正好也约了谭蓁蓁,菀姐儿才学会走路,半刻都闲不住,须得有人时时刻刻盯着,不然一眨眼的工夫,她自己就不见人影了。 清芷抱着宣哥儿,在花园里陪菀姐儿,谭蓁蓁望着前头一会儿采花一会儿扑碟的女儿,苦笑道:“还是宣哥儿乖巧,我们家这个就是个小魔王,也就她爹爹陪她最有耐心,我反正是不行。” 清芷却觉得菀姐儿娇俏可爱,怎么看怎么喜欢,抿唇问道:“你曾说把菀姐儿抱给我养,这话还当不当真?” 谭蓁蓁瞪着她:“你不是都有宣哥儿了吗?” 当初是因为清芷迟迟不能生育,外头的流言、冯兰若的刁难、娘家的压力、官家的干涉,各方面的问题接踵而来,压得清芷喘不过气,谭蓁蓁就说把自己的孩子抱给清芷养,可如今清芷都有宣哥儿了,还来说这话,谭蓁蓁真要恼了。 清芷捂着嘴笑,故意气她:“你若再嫌弃我们菀姐儿,我就给你抱走。” 谭蓁蓁不等她一把抱走菀姐儿,先把她怀里的儿子给抱走了,跑得远远的才说:“我手里这个可是平南王府的小世子,金贵着呢。” 菀姐儿见娘亲抱着弟弟,也屁颠颠走过去要抱弟弟,谭蓁蓁哭笑不得:“你就比他大一岁,还真把自己当个大人了。” 可菀姐儿就要抱,伸着手一直不放下,谭蓁蓁无奈,只能蹲下身子让她抱了抱宣哥儿的胖胳膊,宣哥儿身上奶香奶香的,菀姐儿吧唧一口亲上了他的小脸蛋。 宣哥儿一愣,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实在不知该如何反应,竟哇哇哭了起来。 清芷和谭蓁蓁被这两个小娃娃逗乐了,清芷抱过儿子,笑道:“有姑娘愿意亲你,你怎么还哭上了?” 菀姐儿心知惹祸了,躲在了娘亲身后,谭蓁蓁揪住她,说道:“你是个姑娘家,就不能矜持一点?” 小莲和小云站在一旁偷笑,有小娃娃在的地方,总是少不了欢笑声,几人正乐着,阿荇从远处走来,到了跟前,见没有外人在,径直说道:“姑娘,言姑娘她出事了。” 谭蓁蓁还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言姑娘是谁,清芷却是知道,忙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乔家的人告她蓄意谋害乔家姑娘,她已经被府衙门的人带走了。” 清芷紧紧蹙着眉头,心中很是担忧,让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阿荇刚听到消息时就打听了,这事就生在大庭广众之下,想打听也不难。 就在金明池,好多人都亲眼看到言韵儿把乔云莲推.进了湖里,亏得有个随行的使女识水性,不然乔云莲指定就救不上来了,湖中心的位置就那一条船,旁的船离得远,想救也救不了。 有许多人作证,言韵儿百口莫辩,重点是乔云莲到现在都还没醒,也不知到底如何了,言韵儿很快被府衙门的人带走。 “乔家老爷镇守一方,话要言姑娘偿命,英国公府四下打点都没用。”阿荇道。 清芷冷哼了声:“他们巴不得言韵儿别出来了,怎会四下打点。” 清芷是不信言韵儿会做出这种事的,此事绝对有内情,可问题是那么多双眼睛看到了,乔家又是轻易惹不得的存在,言韵儿这一次还真是悬了。 谭蓁蓁听了半晌,才知她们说的是谁,疑惑道:“这二人有仇吗?” 大庭广众之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动手,不惜拖累自己,这得有多大的仇怨啊。 清芷摇了摇头:“英国公府的魏小公爷为了言韵儿,不肯跟乔家姑娘成亲,言韵儿这次八成是被人设了局,想害她呢。” 这事谭蓁蓁还真不知道,英国公府封锁的挺严啊,乔家人进京她是知道的,也知道来和英国公府联姻,原来其中还有内情,难怪乔家人在京城好几个月了,婚事一直没办。 黄昏时赵初临回府,清芷立马告诉了他,只不过赵初临已经知道了,这么大的事,半日就全传开了,乔家这个姑娘可是乔老爷的掌上明珠,至今生死不明,言韵儿一时半会肯定出不了。 “我让赵传找了当时的几个证人,她们的确看到言韵儿推乔云莲下水,不像是在撒谎。”赵初临道。 清芷却坚持说道:“她不会的。” 第三百七十章 魏文禹的抉择 第三百七十章 魏文禹的抉择 赵初临扶着她的肩膀,耐心说道:“现在的问题是许多人都看到了,咱们也不在现场,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我得想办法去府衙门见她一面,才能弄清楚当时到底生了什么。” 清芷道:“能打点就打点一下吧,别让她在里头受什么委屈,很明显这是英国公府借乔家对她下手了。” “我已经让赵传去打点了,你放心吧。” 英国公府里,魏文禹在老太太跟前跪了许久,魏淮安和国公夫人也在,两下里僵持着,谁都不肯相让。 老太太见孙儿跪得久了,叹道:“禹儿,乔姑娘到现在还没醒呢,你不去关心她,反倒跪在这里替害她的凶手求情,你让我们说你什么好!” “韵儿不可能推乔姑娘的,这一定是误会。” “祖母也相信韵儿不会做这种事,可咱们相信没用啊,那么多人都看见的,乔家就这一个掌上明珠,势必不会善罢甘休的,这次祖母真帮不了韵儿了。” 魏文禹急切道:“当时旁人离得远,看走眼也说不定,英国公府与乔家一向交好,他们……” “禹儿!”国公夫人打断儿子,不满道:“乔姑娘至今生死不明,你难道让我们腆着老脸去替杀人凶手求情?乔姑娘若真有个好歹,别说两家的交情了,以后变成仇人也未可知。” “乔姑娘……对。”魏文禹点了点头,连忙站了起来:“我去看她,我得去看她。” 国公夫人见他一溜烟跑了,喊了好几声他也没回头,老太太道:“由他去吧,乔家的人知道该怎么应对。” 魏淮安冷冷一笑:“这下言韵儿可得吃些苦头了,我已经跟押牢节级打过招呼了,在里头有她的好日子过。” 老太太看他一眼:“何必呢,过些天放出来若是满身伤痕,禹儿见到又要心疼了,还是别生事端了。” 魏淮安也知道,可他就是气,外室生的那个儿子已经被老太太接进了府,可那个女人,老太太却不允许她进门,原本不进门也是他的主意,好好养在外头就是,但那是在妻子不知道的情况下。 魏淮安悄悄看了眼娘子,却现娘子也在看着他,他连忙别过目光,现在的问题就是对沈娘子的处置,他的意思是要么接进府要么继续养在外头,国公夫人的意思是要么打死要么送出京城。 十几年了,他舍不下那个女人,这些年,不管有多少貌美如花的妾室,他对沈娘子的情意却从未变过,他是好色,但对沈娘子也是真心的,换言之,他离不开那个女人。 国公夫人知道丈夫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可他想都别想,英国公府里有老太太压着,他别想把那个女人接进府,在外头也不打紧,她有的是手段治她。 两个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有先开口,老太太抿了口茶水,安静等着孙子回来,在她心里,孙子和乔家的联姻才是大事,至于一个沈娘子,实在无关大碍。 大约小半个时辰,老太太估摸着孙儿该回了,果然就听使女通报说小公爷回来了,老太太拍手道:“成了。” 魏文禹到乔家,根本就没见着乔云莲的面,乔家人一听他是去给言韵儿求情的,二话不说就把他赶了出来,他一边道歉一边求情,说实在不行先把言韵儿接出来,关在家里,等乔姑娘醒了再好好问问,生怕言韵儿在里头受委屈。 可他这样说,乔家人更是气极,什么叫醒了再好好问问,他们还能冤枉了言韵儿不成? 乔家放话冤有头债有主,一定要让言韵儿付出代价,乔家态度如此强硬,魏文禹被彻底赶出了乔家,满心想着回府后再好好求求老太太和父亲,一定要帮一帮韵儿。 可没想到等待他的是一场既定的阴谋。 “要想救言韵儿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和乔姑娘成了亲,韵儿是你表妹,他们就算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会网开一面的,到时候我们也帮你想想办法,只要乔家不追究,人立马就能接回来。”魏淮安一锤定音,只看魏文禹答不答应了。 魏文禹整个人僵住了,娶乔云莲,他想都没想过,可他此刻似乎也有些明白了,娶乔云莲,韵儿得救,不娶……没有人肯去救韵儿。 他的抗拒在意料之中,魏淮安又缓缓说道:“言韵儿这可是蓄意谋杀,是重罪,那么多证人在,她想赖都赖不掉,就算言氏族老们来了也没有办法,你想必也跑了许多地方、想了许多办法了,不然也不会求到我们跟前,所以这其中的难度你比谁都清楚,要想救言韵儿,还就得乔家人松口,不然谁都没用。” 魏文禹知道的,在韵儿才出事的时候,他就去府衙门跑了好几趟,乔家是告,又证据确凿,韵儿百口莫辩。 可要他娶乔云莲,这…… “禹儿。”老太太和蔼说道:“你与乔姑娘早有婚约,她还没及笄时这门亲事就定下了,原本你们早几个月就该完婚了,可你一直拖着,已经是咱们对不住乔家了,其实有没有韵儿这件事,你都要娶乔姑娘的,如今不过是履行婚约正常完婚,又能救韵儿一命,你还考虑什么?” 依长辈们的意愿,他的确早就该与乔云莲完婚了,可这不是他的意愿,他想娶的人,自始至终只有韵儿。 “祖母,韵儿她是被冤枉的,她自小在您身边长大,和您的亲孙女是一样的,您帮帮她吧。” 老太太见孙儿痴心如此,又恨又怜,如果可以,她何尝不希望孙儿能娶到心中所爱,可言韵儿不行。 老太太狠了狠心道:“你与乔姑娘完婚那日,就是韵儿离开府衙门之时,你自己看着办吧。” 两日后,赵初临在牢里见到了言韵儿。 言韵儿神色平静,望着头顶的天窗,连脚步声靠近都未觉。 赵初临看到她满身的伤痕,愣了愣,疑惑道:“他们对你用刑了?” 言韵儿身子一晃,回过头来,苦笑摇了摇头:“是假的。” 说着她把衣袖往上撸了撸,擦了擦胳膊上的血迹,擦完之后是雪白的肌肤,赵初临别过目光,便听她说道:“一边是英国公府,一边是平南王府,一个小小的押牢节级谁都不敢得罪,只能想出这个法子了。” 没办法,英国公府要用刑,平南王府要保人。 “你倒是平静得很,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言韵儿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会来,因为王妃一定会帮我。” 赵初临真不知道她们女人之间的友谊有多神奇,明明没有见过几次,明明只是互相利用,可出了事,清芷坚信言韵儿不是凶手,言韵儿相信清芷一定会帮她。 这份信任简直莫名其妙。 “说吧,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初临不愿多待。 言韵儿道:“乔云莲身子不稳我想去扶她,她就掉进了湖里,就这么简单。” 那天是老太太安排的,硬要她去,如今回想整件事,脚指头想想都知道是个阴谋,乔云莲不惜让自己身处险境来害她,这份魄力,哪像一个才及笄的小姑娘身上能有的。 小舟原本就左摇右晃,乔云莲故作活泼,还不停动来动去,眼看着她身子不稳要倒,言韵儿就下意识去扶了下,完全是本能反应,哪知她才碰到乔云莲的身子,乔云莲就朝后倒了下去。 不怪那些证人说是她推的,要不是言韵儿知道内情,单看那姿势,她都觉得是自己推的乔云莲。 “所以说,你是要扶她,而不是推她,你的意思是她自己故意掉下去陷害你?” 言韵儿听他这语气,挑眉问道:“你不信?” 赵初临对她没那么高的信任度,他从来不觉得言韵儿是一个简单的姑娘,他只是淡淡说道:“我会把你的话告诉清芷,她信不信才重要,还有,当时船上还有谁?” “有乔云莲的贴身使女,就是下水救她的那个,还有一个是小芹。”言韵儿平静道:“那天是老太太逼我去的,乔云莲平日里的时常跟着的使女并不是那天那个,可见她是有备而来。” 阴谋不阴谋已经很明显了,赵初临看她一眼,很诚实告诉她:“小芹是你的人,她的证词比不过悠悠众口,你说你是去扶乔云莲,可是没有人能证明,乔云莲既然是故意为之,必是咬紧了牙说是你推的,这事很难翻案,乔家想置你于死地,英国公府又落井下石,你的处境会很危险。” 言韵儿明白,从老太太让她去陪乔云莲游玩起,她就陷入这个局里出不来了,只是她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乔云莲为了解决她,不惜冒这么大的风险,万一那个使女晚了一步,万一水中有什么变故,她就一点都不怕吗? 一个才十五岁的小姑娘,那么深的湖说跳就跳了。 言韵儿倒是很佩服她,“乔云莲怎么样了?” “你还有心思关心她,她不仅活蹦乱跳了,还……”赵初临顿了顿,不打算多嘴,转而说道:“金明池中人不少,我已经让人再去调查了,你先耐心等几日吧。” 第三百七十一章 是平南王府救的 第三百七十一章 是平南王府救的 世上的真相永远不会被掩埋,只看人们什么时候去现它,言韵儿去扶乔云莲的那一瞬,乔云莲落入湖中,言韵儿的手还来不及收回,那架势的确像是在推人。 可金明池每年就开那么一个月,几乎每日去游玩的人都很多,当时去作证的那些人大多都是乔云莲落水,听见呼救声后才看过去的,可偏偏有人一直盯着湖中心的漂亮姑娘,看到了全貌。 赵初临的人寻了整整五日,把那日在湖边的人几乎都排查遍了才找出这个人,是城西药铺的一个伙计,那日掌柜的放他半日假,他就来了金明池,从很远的地方就注意到了乔云莲和言韵儿,这样美的姑娘他还是头一次见,还一次见了俩,鬼使神差跟着她们一路到了湖边。 他没有钱坐船,只能在湖边远远望着,可巧就全程不落的把乔云莲落水的情况看在了眼里。 有了证人,又有平南王府作保,这下成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了,且先前作证的那些人后来又说是乔云莲落水后,她们才往湖中心看去的,并没有真的看到言韵儿把乔云莲推下水。 这下好了,府衙门想不放人都不行,可乔家不乐意啊,眼看着乔云莲和魏文禹的婚期将近,这个时候把言韵儿放出来,那不是都前功尽弃了吗。 乔家咬定了是言韵儿动手推了乔云莲,虽说乔云莲如今已经大好,但也不能否认她差点溺死的事实,乔家态度强硬,一定要把言韵儿绳之以法,但又拿不出切实的证据来。 平南王府寻到了有力的证人,形势顿时逆转,府衙门没有理由强压着言韵儿不放,不管乔家人怎么不满,人还是给放了出来。 言韵儿出狱,是清芷亲自去接的,虽然她没有下马车,但平南王府的马车停在外头,多少人亲眼看着言韵儿上了马车。 言韵儿除了有些疲累外,并没有受伤,此刻她软软倚在车厢内,望着清芷乐道:“你就这样大张旗鼓来接我,不都让人瞧见了?” 她们从前不怎么见面,就是怕英国公府疑心有了防备,可是如今……清芷无奈笑了笑:“为了救你出来,王爷光寻人就寻了五日,这风声早就透出去了,人人都知道你言韵儿与平南王府交情匪浅,我又何必再藏着掖着。” 英国公府该防备也早就防备了,她索性就大大方方的,清芷问她:“你还准备回英国公府吗?” 如今的英国公府就是个虎狼之地,言韵儿再回去,该是一日太平日子都不会有了。 言韵儿闭目养神,点了点头:“回去,他们就只敢使这种阴招,不敢明着对我做什么,他们既然非要置我于死地,那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那个沈娘子的事还没解决,不妨再给他添把火,我反正是什么都不怕的,我一无所有,怕什么。” 清芷就很欣赏她身上这股劲,想到英国公府与乔家的联姻,她试探问道:“其实你若真不想让他们好过,与魏小公爷在一起绝对能让他们抓狂,就算不在一起,也别把他推得那么远,哪怕是做给那些人看,也足够膈应他们了,可我瞧着小公爷对你痴心不悔,你却次次狠心拒绝,这是为何?” 想到那个傻子,言韵儿睁开了眼睛,魏文禹如果不是对她那么好,她都可以做到利用欺瞒,可偏偏他待她痴心一片,没有半分假意,她是恨英国公府的人,可她也有心,做不到对魏文禹的情意视而不见。 言韵儿苦笑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何必把他牵扯进来呢。” 清芷亲自把言韵儿送到了英国公府门前,她依旧没有下马车,淡淡说道:“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之后万事小心,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平南王府找我,你要做的事,王爷正在追查,你别急。” 言韵儿跳下马车,冲她挥了挥手:“我不急,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懂。” 她转身离开,才走了两步,清芷又急急唤住她,犹豫了一路,清芷还是开了口:“魏小公爷与乔姑娘的婚期就在这两日了……” 言韵儿身子一僵,恍然察觉到什么,她抬起头,门前火红的灯笼和大红喜字那么刺眼,难怪她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方才没在意,却原来,他们二人终于要成婚了。 魏文禹根本就不知道言韵儿今日会回来,他满心想着只要自己和乔云莲成了亲,韵儿就能回来了,这几日他过得浑浑噩噩,一方面他想救韵儿,另一方面又不知道韵儿回来后他该如何面对。 明明还有两日就要成婚的人了,却整日把自己闷在屋子里,老太太和国公夫人知道他是不愿的,也不逼迫他什么,索性就由着他。 可他不知道,旁人是知道的,言韵儿还没入府,府里的人就得到了消息,老太太还假模假样派人出来迎她,没想到言韵儿一点都不领情,入了府直奔魏文禹的院子去,使女赶紧去禀告老太太,老太太让人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平日里躲着禹儿,避之不及,现在一回来就去找他,可见从前都是装的!”国公夫人恨恨说道,她就知道这个言韵儿回来准得坏事,匆忙往儿子院子来。 魏文禹听见房门被人用力推开,他不耐烦说道:“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言韵儿极少见他这样怒气冲冲的样子,素日里他都是傻里傻气,凡事不爱计较,也不爱生气的一个人,言韵儿绕过屏风转进内室,张口就说道:“你不能娶乔云莲。” 魏文禹倏地抬起头,逆着光线,他有些看不清她的面容,可她的身形和声音,他已记在心间想了无数次,他站起身奔到她面前,将她上下打量,欢喜道:“韵儿,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言韵儿能感受到他强烈的欢喜,她的心里有种涩涩的感觉,嘴上却不满道:“我又没罪,凭什么一直关着我……” 话音才落,她的身子便被拉入了他的怀抱,他强有力的臂膀紧紧圈着她,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没有人会知道,言韵儿身子僵住,脑袋一片空白,等她反应过来,脸颊腾地红了一片,一把推开他,气道:“魏文禹,你越来越过分了!谁允许你抱我了?” 魏文禹也是太高兴了,见她生气他又慌乱,语无伦次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行了行了。”他什么脾性,言韵儿再了解不过,她知道旁人很快就赶过来了,连忙说道:“那个乔云莲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根本配不上你,你不能娶她。” 言韵儿从前觉得魏文禹既然和乔云莲有婚约,娶她是应当的,再者乔云莲美名在外,又有那么好的家世,魏文禹娶她也不亏啊,可这件事生后,言韵儿简直觉得魏文禹娶这样一个姑娘才是可惜了。 乔云莲小小年纪满腹心机,魏文禹那个傻子要真娶了她,以后还不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他本性良善,和乔云莲根本不是一路人。 魏文禹听她这样说,还以为她是吃味了,高兴道:“你是在意我的是不是?你不想我娶旁人是不是?” 言韵儿翻了个白眼:“你听没听懂,我是不想你娶乔云莲而已,她这个人不行,至于旁的人,你随便。” “我还以为……”魏文禹神色黯淡。 “你以为什么?”言韵儿满不在乎道:“咱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只是好心奉劝你,至于你要不要考虑我意见,我都无所谓,如果你非要娶她,就当我没说。” 她满不在乎的模样深深刺痛了他,魏文禹有些生气,沉声道:“我非要娶她?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要和她成婚?要不是祖母用你威胁我,我怎会愿意娶旁人?我想救你,我只想救你,你明不明白?” 言韵儿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喃喃道:“你再说一遍?” “我只有娶她才能救你,我别无它法。” 他的话才说完,就被言韵儿重重推了一下,他连连后退,踉跄好几步才站稳,就听言韵儿吼道:“谁要你救我了?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你真是个傻子,傻得无可救药!” 如果要以他的幸福为代价,她宁愿选择不出来,她最讨厌欠别人的东西了,这么重的恩情,她还不起,好在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好在平南王府先一步救出了她,不然她这一辈子都要活在愧疚悔恨当中,他到底懂不懂? 魏文禹被他骂得失了理智,红着眼睛说道:“是,我是傻,你说得对,我就是拼了命的想救你、想对你好,都是我一厢情愿,是我自作多情,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 言韵儿在他面前落了泪,他怔了怔,顿时泄了气,他很少见她哭,很少很少。 “我……我不该吼你,你别……” “既如此,婚事退了吧,是平南王府救我出来的,与他们无关。” 第三百七十二章 是她回来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是她回来了 国公夫人来时,就听见言韵儿说这句话,她怒气冲冲上前:“婚事退了?言韵儿,你好大的脸,什么时候英国公府的事,轮到你做主了?” 言韵儿调整好情绪,回过身来面对着国公夫人,冷静说道:“夫人怎么才来,我还以为你该急乎乎跑过来阻止我呢。” 国公夫人的确是急忙赶来的,但她的主院离儿子的院子太远,还是没来得及,果然不出所料,言韵儿这个小贱人还真敢干涉禹儿的婚事。 “你既平安出来了,就该感谢乔家不计前嫌放你一马,怎能再破坏他们的婚事?做人可不能没有羞耻心。” 母亲的话太难听,魏文禹才要开口替韵儿说句话,言韵儿就先说道:“夫人搞错了吧?我能出来可不是因为乔家不计前嫌,那是因为我根本无罪,府衙门自然要放人。” 国公夫人才不管她有罪无罪,她巴不得言韵儿死在里头,可谁知她这样命好,平南王府竟也不遗余力帮她,就这样让她躲过了这一劫,国公夫人斜着眼睛看向言韵儿,冷声道:“你是做妹妹的,怎能去干涉兄长的婚事,我同禹儿还有话要说,你先回房吧。” 言韵儿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本也不愿多待,只不过临走时,她又对魏文禹说了一遍:“乔云莲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若喜欢她,就当我没说,可你若为了我为难自己,大可不必,我不会领情,也不愿你这样做。” 国公夫人气得牙痒痒,这门婚事已成定局,还有两日就生米煮成熟饭了,言韵儿此时又来捣乱,她还没等开口,门外魏映容的声音便响起:“表姐一面之词罢了,又凭什么让哥哥信你?大哥与乔姑娘的婚事几年前就定下了,表姐实在是不适合干涉,再者,表姐这杀人凶手的嫌疑还未洗清,可得小心着些,万一乔家又和平南王府似的,找到什么有力证人,表姐可怎么办?” “阿容!什么杀人凶手?你怎么说话的?”魏文禹拧着眉望向妹妹。 言韵儿原本是要走的,听见她这话顿住脚步,与她正好在门前撞上,言韵儿上下打量着她,同在一个府里住着,但她却好久没有见到魏映容了,但她却知道,魏映容的沉寂绝不是想收手,而是伺机而动。 只不过不知道她还有没有那个机会了,平南王府可没打算放过魏映容,言韵儿身子前倾,在她耳侧说道:“你可知平南王府为何这般不遗余力帮我?说起来还要多谢表妹了,常言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平南王妃与我一见如故,还是表妹的功劳呢。” 魏映容努力压着心里的愤怒,她沉寂了这么多天,今日实在是忍不住了,谢清芷亲自将言韵儿从牢里接出来,又亲自送回英国公府,这是在打谁的脸呢,言韵儿算个什么东西,在英国公府连个粗使丫头都不如,谢清芷如此高看她,正如言韵儿说的,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和言韵儿一直不对付。 可魏映容的忍耐力一向极好,她从未将言韵儿放在眼里,她气的不过是谢清芷故意恶心她,此刻对着言韵儿,她也只是浅笑:“怎么?表姐把我当敌人了?” 言韵儿都懒得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冷哼了声,扭头就走了,魏文禹突然想到韵儿回来,他还没来得及关心她有没有受伤,在里头有没有受委屈了,便一股脑也冲了出去。 国公夫人在后头骂道:“你给我回来!你与乔姑娘的婚期尽在眼前,我决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 言韵儿回头瞪着魏文禹:“你跟着我做什么?” “这几日,你可有受伤?”他语气轻柔,迫切想知道她的回答。 言韵儿愣了愣,不自在道:“我好得很,吃得好睡得好,比住在这儿都舒服。” “既如此,你出来做什么?继续住在里头啊。”国公夫人追出来说道。 言韵儿心沉了沉,既然这些人阴魂不散,也怪不得她了。 “夫人,听说我不在这几日,沈娘子住进府里了?不对,现在应该称呼沈小娘了。”听说那个沈娘子颇有手段,一不哭二不闹,全凭魏淮安安置,只是一副离了孩子黯然伤魂的模样,看的魏淮安心疼不已,不顾老太太的反对,硬是把沈娘子接近了府。 国公夫人算是看出来了,她真要对这个沈娘子动手,只怕与夫君的情分也就到头了,可这样一个人住在府里,牢牢握着夫君的心,国公夫人寝食难安,言韵儿在伤口上撒盐,她恨不得撕烂了她。 言韵儿悠悠一笑,在她开口前又接着说道:“夫人应该高兴才对,沈娘子入了府,那她那些田产啊、地契啊,还不都是英国公府的了?听说可是笔不少的数目呢,沈娘子定然会拿出一些孝敬夫人您吧。” “什么田产地契?”国公夫人尖利的声音问她,姓沈那个小贱人就是个破落户里出来的,哪有什么身家,国公夫人猛一激灵,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她就觉得家里的账总是不对,可她想这么偌大一个府邸,有些不知去向的钱财也无可厚非,毕竟查也没那么好查,如今想来,她辛苦持家,钱全进那个小贱人的腰袋里了? “这个小贱人!”国公夫人为了儿子的婚事,已经忍那小贱人好几日了,被言韵儿添了把火,再也忍不住了,沈小贱人花着她的钱在外面逍遥自在,想想就可恨。 她顾不得言韵儿,就要去找沈娘子算账,魏映容一看要坏事,连忙跟上:“母亲您冷静些,别中了言韵儿的离间之计啊。” 国公夫人哪还听得进去这些,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姓沈那个小贱人,没有哪个女人能受得了这样的事情,她已经忍的够可以了,可这不代表她就好欺负啊! 魏文禹原本也想去追母亲,可他还是留了下来,看着言韵儿无奈道:“你又何必呢,最近父亲和母亲原本就闹得很凶,这样一来,怕是没有安稳日子了。” 言韵儿瞥了他一眼:“是不是你们男人都觉得,在外头养个外室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该把这件事挑出来是不是?” 魏文禹唬了一跳,连忙道:“我从未这样想过,我待你必定一心一意,绝无二心。”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表白,言韵儿别过目光,心里沉了沉,如果……她是如果……他不是英国公府的小公爷该多好。 老国公夫人听说儿媳去沈娘子的院子闹去了,叹道:“她也是小家子气,和一个妾室闹什么,自降身份。” 身边的老嬷嬷却看得明白,低声道:“府里这么多妾室,您看夫人把谁放在眼里过?独独对这个沈娘子忌惮万分,还不是看老爷的态度吗?老爷对这个沈娘子越上心,夫人就越忌惮。” “真是糊涂,为了禹儿的婚事,她且等一等呢,等禹儿成了婚,我自会帮她对付沈娘子,她何必急在这一时。” 老嬷嬷也疑惑道:“国公夫人可不是个急躁的性子,沈娘子进府都两三日了,她一次都没去过,怎么就偏偏今日去闹?” 老太太眼睛一转,皱了皱眉:“是她回来了。” 话音才落,就有使女禀告:“老爷回府,直奔沈小娘院子去了。” 老太太恨道:“他这是有多护着她,一听到风声,不管不顾就回来替她撑腰来了!走,咱们也去瞧瞧,这个沈娘子有三头六臂不成?” 老太太这把年纪,见识的人也不少,自己儿子什么脾性她是知道的,这么些年,有过的女人无数,也就对沈娘子上了心。 可她还没来得及出门,魏文禹就匆匆赶来了,一进门就说道:“祖母,与乔家的婚事就此作罢吧,孙儿是不会娶乔姑娘的。” 老太太才站起的身子重重跌坐了下去,指着孙子气道:“你在说什么疯话呢?婚期还剩两日了你来说这种话,你让我们如何同乔家交待?” 魏文禹神色坚定:“乔家陷害韵儿在先,这门婚事说什么都不能继续下去了!” “又是言韵儿!她一回来,这个家要翻天了不成!”她从前怎么没觉得这个小丫头有这么大的能耐,还真把英国公府搅翻了天。 魏文禹急忙解释:“不关韵儿的事,原本我就是不想要这门婚事的,祖母又不是不知道,之所以答应成婚,那是你们以韵儿做要挟,害得韵儿在牢里受了几日的苦,我怎么还能娶其她的姑娘?” “那你有想过乔姑娘吗?她与你自幼就有婚约,且你们婚期将近,所有人都知道你要娶她,可现在你说不娶就不娶了,你对得起她吗?你让她以后还如何嫁人?”老太太动之以情,知道孙儿一向心软良善。 可魏文禹清声道:“原本我是觉得对她不住,纵然婚约非我所愿,但毕竟是事实,可她这次陷害韵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根本不值得同情,这样的姑娘,我只会庆幸没有与她成婚。” 第三百七十三章 大厦将倾 第三百七十三章 大厦将倾 老国公夫人这边劝不动孙子,沈娘子院里也闹成一锅粥,闹得是魏淮安和国公夫人,那个沈娘子半句话都没说过,老太太两头都顾不过来,气得眼冒金星,昏了过去。 魏淮安听到消息,连忙来见母亲,临走时还不忘把妻子也拽走,生怕她留下来会欺负沈娘子。 国公夫人捂着半边脸颊,成婚二十多年,她这是头一次挨夫君的打,想她也是名门望族出身,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她的性子睚眦必报,不能对夫君如何,便会想办法找算在沈娘子身上。 不过此刻最重要的是儿子的婚事,沈小贱人只要还在这个府里,就总有她待不下去的那一日。 言韵儿早就回了自己院子,根本不知道魏文禹跑去老太太跟前嚷嚷要退婚,乔家人来京是大事,乔大人回京述职,顺便替女儿操办婚事,可这一待就是四个月,要是再不走,估计官家都要有意见了。 如今好不容易女儿的婚期将近,若在这个时候英国公府退了亲,怕是彻底得罪了乔家,乔家也会落得他人耻笑。 “乔家手握实权、镇守一方,岂是轻易开罪得起的?你就算是为了英国公府想想,也不该随意下这样的决定!”魏淮安满身怒气,从沈娘子那边过来的气还没消,见着儿子又是一阵火气。 老太太已经悠悠转醒,躺在榻上望着孙儿,虚弱说道:“乔姑娘是有不对的地方,但那也是你迟迟不回应婚事的缘故,她一个姑娘家,所有人都知道要嫁你,你却迟迟不娶,她也是没法子才出此下策,情有可原,如今婚期将近,你说不娶就不娶,置她于何地?置乔家于何地?禹儿,听祖母一句劝,不能因为你的任性毁了一个好好的姑娘,更不能就此令英国公府与乔家交恶。” 魏文禹以为是自己气晕了祖母,一直跪在她的榻前,此刻低着头,不敢反驳却也不能应,心中万分为难,过了许久,他才喃喃道:“我去乔家赔礼道歉,任他们如何处置,是我对不住他们。” “你去又有什么用?你是英国公府嫡子,这笔账总归是要算在英国公府身上的。” 魏文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低头不语,国公夫人语重心长道:“禹儿,别再任性了,为了言韵儿那个丫头真的不值得,她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次她出事,平南王为她四处奔波,为的是什么?只怕她二人早已暗通款曲……” “母亲!”魏文禹凝眉,沉声道:“这不可能,平南王待王妃情深意重,韵儿也绝不是这样的人。” 老太太淡淡望了儿媳一眼,顺着魏文禹的话道:“是,韵儿自然不是这种人,禹儿,你若真放不下韵儿,等与乔姑娘成婚后,就纳她进门做个妾室吧。” 这是她所能接受的极限了,魏淮安和国公夫人当场就要反对,被老太太瞪了回去,可魏文禹却摇了摇头:“我不会让韵儿为妾,我要娶她,必以正妻之礼迎她过门。” 魏淮安气道:“说尽快成亲的是你,如今要悔婚的也是你,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做事怎能如此任性!” 提起这个,魏文禹抬起头望着父亲,伤心说道:“当初为了让我听从你们的命令与乔姑娘成婚,你们不惜密谋一场陷害韵儿,又以韵儿来要挟我,既然一开始的手段就不光明,为何不能反悔?” 他如此冥顽不灵,老太太和魏淮安怕他真任性做下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只能将他关了起来,不准他离开屋子半步。 可第二日,他还是制服了给他送吃食的小厮,私逃出了府,言韵儿收到消息的时候,魏文禹已经在乔家了。 小芹气喘吁吁来告诉她:“老太太和国公夫人正派了人往乔家赶,说小公爷是去退婚的,只怕要吃亏。” 言韵儿一怔:“他去退婚了?” 这个傻子就自己跑去乔家提退婚的事,是嫌命太长了吗? 言韵儿顾不得多想,迅从侧门离开就往乔家去,好在乔家人进京就是为了与英国公府的婚事,租了个附近的宅子暂住着,饶是如此,言韵儿跑了这一路,也累得满头大汗。 几乎同时,她到乔家的时候,魏文禹就被乔家人赶了出来,准确说是扔了出来,望着满身血迹、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人,言韵儿捂住嘴巴惊呼一声,双腿像不听使唤一样,迈不动半步。 魏文禹被英国公府的人抬走,他自始至终都没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言韵儿。 可这一幕,在言韵儿脑海中反复上演,她觉得她的心乱了,但她不敢,以后的路有多艰难,她不敢想象,她与英国公府的仇怨是解不开的,只能不死不休,她无数次强迫自己狠下心,可他一次次打破她的壁垒。 言韵儿不知该怎么面对魏文禹,一个人漫无目的走在街上,等她再抬头时,平南王府近在眼前,她苦笑了声,天大地大,这里竟然是她唯一能来的地方。 门房上来人禀报时,宣哥儿午睡才醒,正闹脾气,清芷哄了半晌才终于安静下来,小莲月份也大了,清芷大多数时候都让她歇着,阿荇接过宣哥儿抱着,清芷才松快些。 “快让她进来,这大热的天来必是有急事。” 清芷还以为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哪成想言韵儿进了屋子却一句话不说,清芷疑惑望着她,她也只是来一句:“我就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会儿。” 见她神情萧瑟,清芷故意说道:“我这有小娃娃在,可不是个安静的好去处,你若心里有事,不妨说出来,也许心里还能好受些。” 言韵儿轻声叹了叹,不是她不想说,而是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又该如何说出口,闷了片刻才说道:“如果他不是英国公府的小公爷该多好。” 这句话,她不只一次在心里想过,可说出来,却是头一次。 清芷淡淡看她一眼,才知是为情所困,小公爷痴心一片,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言韵儿并非铁石心肠,又与小公爷自幼青梅竹马,感情的事真不是自己能把控的。 只不过言韵儿一心要英国公身败名裂,要英国公府恶有恶报,这就注定了与小公爷不能长相守。 清芷认真想了想,如果她与赵初临之间隔着这么深的仇恨,她会怎么办?她心中也没有答案。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待着,屏风另一侧时不时有小娃娃的咿咿呀呀声传来,清芷没有去打扰她,也没有去照看儿子,只有无声的陪伴。 傍晚时,赵初临回府,言韵儿还没有走,他与言韵儿打了个照面,对她二人说道:“没想到言姑娘也在,正好有件喜事要告诉你们。” 言韵儿提不起多大的兴趣,清芷浅笑问道:“有什么喜事快说出来,也好让她高兴高兴。” “齐云县的百姓同意入京作证了,还有魏淮安结党营私也有了证据,御史台已经上本弹劾,明日就能听到风声了。” 听到这些,言韵儿果然眸子一亮,她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蛰伏在英国公府受尽屈辱,为的就是这一天,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魏淮安一家身上,一点点摸清底细、搜集证据,纵然有些事她办不到,可她信对了人,平南王府办起来会比她容易的多。 “能扳倒他吗?”言韵儿急切问道。 赵初临却不好给她准确的回答,只是道:“不出意外的话,他的爵位是保不住了。” 结党营私、圈地放利,这些罪名不小,但英国公府在朝中这么多年,并非一朝一夕就动得了的。 言韵儿略有些失望:“仅此而已吗?” “你放心,他的罪远不止这些,这一次先动了他身上的官袍,之后再动气根本就容易了。” 官家因英国公府的权势让他放过魏映容,对清芷何其不公,他一开始只是想为清芷讨个公道,可顺着言韵儿给的线索查下去,却现了魏淮安那么多可恨的行径,走到这一步,已经不单单是为了解决魏映容一个人了。 清芷拍了拍魏映容的手背,耐心说道:“不怕,一步一步来,总归这也是好消息,咱们离那一步更近了。” 是啊,更近了,言韵儿打起精神,她从十岁入英国公府,就无时无刻不在为那一天做准备,如今有了进展,她该高兴的。 最近,英国公府真是多事之地,先是表姑娘入狱;后是小公爷去乔家退婚,被乔家打了个鼻青脸肿;再然后御史台弹劾英国公结党营私;又有齐云县的百姓进京敲登闻鼓告御状,说英国公圈地放利,不给百姓活路。 英国公府,已经成为了百姓茶余饭后必不可少的谈资,谁提起英国公府,都是一阵唏嘘,也不知英国公府如今是怎么了,从前威名显赫、权势滔天的一品国公府,如今竟摇摇欲坠。 人们恍惚觉得,英国公府走下坡路,仿佛就是从魏大姑娘推倒平南王妃被禁足后开始的。 第三百七十四章 在平南王府又如何 第三百七十四章 在平南王府又如何 就在御史台弹劾英国公府后,乔家人又找上门闹了一通,乔云莲是乔家的掌上明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乔家人便对英国公府落井下石,跟着御史台一块弹劾。 那一日许多百姓在府外围观,乔家人将英国公府门前围得水泄不通,魏小公爷还卧床不起,出面的是英国公府的两个庶子,可他们根本挡不住乔家的人,最后还是魏淮安亲自出来赔礼道歉,这事才平息下来。 可乔家转眼就在御前弹劾,道英国公府背信弃义。 仿佛一时间,英国公府成了众矢之的,清芷和赵初临商量后,还是觉得言韵儿不能再待在英国公府了,这件事闹得越来越凶,最后结果还不知能如何,万一魏淮安狗急跳墙,拿言韵儿撒气,那时候可就晚了。 人在被逼到绝境时,可就顾虑不了那么多了,什么言氏、什么理智,哪还想到那么多。 好在言韵儿不是冲动任性之人,她知道怎样做才是对自己最好,清芷一提出这个想法,她就同意了,魏淮安早就怀疑她了,她要是再待下去,可能到时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在英国公府,是时刻有人注意她动向的,东西是不能带了,免得引起他们的怀疑,言韵儿就和小芹光明正大出了英国公府,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想出去散散心,可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魏文禹听说韵儿不见了,不顾受伤的身体就要出去找她,被国公夫人拦了下来,最后只在言韵儿房间里找到一封书信,是留给魏文禹的,上面只有只字片语。 “已回西京,勿念。” 魏文禹手中攥着书信,既松了一口气,又免不了深深的担忧,路途遥远,她一个姑娘家,身边就一个使女跟着,让他如何放心,他立刻派人去追,好沿途保护。 除了魏文禹,英国公府其他人可不相信言韵儿是回西京去了,他们也曾派人寻找,可言韵儿就跟人间蒸了一样,愣是一点踪迹都寻不到。 “这丫头就这样跑了,指不定有什么阴谋诡计,咱们且得小心着些。”国公夫人和言韵儿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她知道言韵儿是英国公府恨之入骨,可这么多年她明明有机会离开,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如今说离就离了,定然不寻常。 老太太也应声道:“不必去西京问了,她不可能回去的,免得到时候言氏再问咱们要人,更是麻烦,如今这种情况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魏淮安愤恨道:“我早说结果了这小妖精,如今就让她这么跑了,我总觉得要有大事生。” 言韵儿可在英国公府住了十年,她看到的、听到的、查到的事情,数不胜数,如今人又莫名其妙不见了,让魏淮安寝食难安。 国公夫人因为沈娘子的事,与他还闹着别扭,此刻呛了句:“她可不是那些没身份没背景的使女,任你处置,她是言氏长房唯一的孙女,若死在咱们手里,谁来承担这个后果?” 从前魏淮安玩女人,多少使女惨遭毒手,国公夫人从未吱过声,如今却拿这些事说嘴,魏淮安老脸一红,不满地瞪着妻子,国公夫人也不惧他,此刻她半边脸颊还未好全呢。 老太太知道自己这个儿媳在大事上从来都是拎得清的,如今这个样子,只怕是真被伤透了心,心里便埋怨儿子把沈娘子接进了府,清咳了声:“她人还是要继续找下去的,但咱们府里的事也不能再拖了,沈娘子必须要送走,要么走要么死,你替她选吧。” 魏淮安转头望向母亲,肥硕的身躯抖了抖,无奈道:“母亲,您让她孤零零一个人去哪里?再说了,源哥儿还在这儿,他也离不开他的母亲。” “母亲?”老太太瞪着他:“源哥儿的母亲在这儿坐着呢!” 源哥儿是沈娘子的儿子,如今入了府是个庶子,可从未喊过国公夫人一声母亲,魏淮安又说这样的话,国公夫人心里的怨气更盛,敢情他这是把沈小贱人当正室对待了? 英国公府如今是内忧外患,难关当前,夫妻又不同心,老太太和魏映容看在眼里,心中着急却也无可奈何,这根刺一旦种下,如今除非是沈娘子死,不然国公夫人这根刺是拔不掉的。 魏映容也派人去找言韵儿了,她比其他人多留了个心眼,从言韵儿出府,她就派人一路跟着,最后见到言韵儿进了一家酒楼,可是等了整整一日,都不见言韵儿从酒楼出来,魏映容便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离开,且背后一定有人相助。 自然,她第一时间就会想到平南王府,有这个实力又会对言韵儿施以援手的,只有平南王府,她让人悄悄守在平南王府门外,包括后门和侧门并几个小门外,只是不到半日,就被平南王府以监视亲王府、图谋不轨的罪名抓了起来。 “人若真在平南王府,咱们能怎么办?”老太太想了想,言韵儿在英国公府是借住,并非犯人,她有去任何地方的自由。 魏映容道:“不管怎么说,言氏将言韵儿交给英国公府,英国公府就有监护的责任,咱们大可直接问平南王府要人,无缘无故的,平南王府总不会压着人不放吧。” “理是这个理,但平南王府就是不放,咱们又能如何?再者,言韵儿指定是不肯回来的,咱们还能和平南王府抢人?”老太太还是觉得这法子不妥,不到万不得已,她可不愿与平南王府硬碰硬。 在魏映容怂恿下,老太太还是派了人去平南王府要人,只不过语气尽量委婉了些,可她没想到,平南王府竟会不承认。 魏映容几乎拍着胸脯保证:“人肯定是在平南王府,言韵儿根本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老太太又何尝不知道,淡淡看了她一眼,问道:“他说不在就是不在,难道你还能去平南王府搜人?” 魏映容哑言,赵初临颠倒黑白,可偏偏他有这个实力,言韵儿哪怕真躲在了平南王府里,照赵初临这样的态度,只怕人也弄不出来了。 魏映容顿了顿,突然一个激灵说道:“这次御史台弹劾父亲,会不会与他有关?” “谁?”老太太疑惑看着她。 魏映容喃喃道:“赵初临那个人可不是个古道热肠,平白无故的,他如此帮言韵儿做什么?有蹊跷,肯定有蹊跷……” “阿容,你到底在说什么?” 魏映容脑子里也很乱,言韵儿和平南王府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就算真如言韵儿所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可这不足以让平南王府对她倾囊相助,她想不明白,最近生的事情太多,英国公府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困难,这一关纵然能过去,也必会使英国公府元气大伤。 不论英国公府什么态度,言韵儿只管悠闲在平南王里饮茶赏花,她和林意儿性情相投,这两日时常伴在一起,如今王府里都是信得过的人,言韵儿倒也没太多拘束,只一心等着英国公府落败的消息。 清芷抱着宣哥儿站在廊下,夏日里苦热,小娃娃身上总是热乎乎的,可孩子小,清芷不敢给他用冰,便时常在廊下凉快,宣哥儿半岁多了,已经认识了不少人。 赵初临一踏进院子,他的小手就摇啊摇的欢呼,清芷笑道:“是不是看到爹爹回来了?” “唔~”宣哥儿应了声。 清芷在他小脸上亲了口,教他:“喊声娘亲来听听,叫娘亲……娘亲。” 宣哥儿憋了半天没憋出来,清芷也不勉强,儿子还小,倒是赵初临靠近说道:“你娘亲这么辛苦照顾你,你却连声娘亲都不会,真是该打。” 宣哥儿瘪着嘴要哭,清芷连忙嗔他:“他才多大呀,哪有你这样做爹爹的,宣哥儿看到你回来可高兴了,结果你还凶他。” 赵初临赔笑:“那是我该打,我该打。” 一家三口进了屋,赵初临拿了团扇给他们娘俩扇风,顺便说道:“魏淮安巧舌如簧,官家又看在从前的情义上不愿动他,我看有必要让言氏掺合一脚了。” 清芷望了望北苑的方向,说道:“这么多年,言韵儿自己一个人在英国公府,若是愿意动用言氏那些族老,只怕不会等到现在,听言韵儿的意思,言氏族老并不知晓当年内情。” “可是如今是紧要关头,若想得到她想要的结果,便要动用一切力量,言氏那边只能由她去交涉,虽然官家在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斥责了魏淮安,但却没有更重的责罚,御史台还揪着不放,官家总要给个说法,言氏便是这最后的稻草,让官家下最后的决心。” 清芷点了点头:“好,我跟她说,她比谁都想要英国公府败落,我相信她会知道该怎么做。” 清芷定了定心,魏映容一旦失去英国公府的庇佑,就再也没有人愿意保她了,她总得为她自己做下的事付出代价。 第三百七十五章 魏映容去平南王府求情 第三百七十五章 魏映容去平南王府求情 四月中旬,言氏族老悄悄入京,他们必须亲自见到言韵儿,亲耳听她说起当年的事才能相信、才敢相信。 言氏族老们被安排在了一个窄巷里的小院落,言韵儿在赵初临的安排下悄悄去见了他们,谈了整整一日。 没有人知道那一日言韵儿到底和族老们说了什么,只不过第二日,言氏族老进京的消息,便传到了英国公府的耳朵里。 与此同时,官家召见言氏族老,紧接着,英国公府便被控制了起来。 这一切生的太快,前几日英国公府被弹劾,齐云县百姓敲登闻鼓,人们都以为英国公府大势已去,可官家迟迟没有动作,如今却毫不留情,说封府就封府。 魏文禹伤势未愈,也不得不拖着身子想办法谋生路,其实他到现在都不明白,英国公府到底是怎么了,父亲怎么了。 “幸好韵儿已经离开了,不然这一场祸事,她也要平白跟着遭殃了。”站在廊下,魏文禹忍不住叹道。 才拐进来的魏映容听见这话,冲到兄长面前气道:“哥哥如今还想着她,英国公府走到这一步都是她言韵儿的手笔,她的离开是一场预谋,她就在等这一天呢,你明不明白?” 魏文禹望着她:“这和韵儿什么关系?” “我的傻哥哥,言韵儿傍上了平南王府,就是要搞垮英国公府,她在事情生前一刻离开,就足以证明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魏文禹淡淡问她:“父亲结党营私、侵占私宅、谋夺言氏家产,这些都是韵儿让他做的吗?” “什么?”魏映容不可思议望着兄长。 魏文禹闭上眼睛,痛心道:“真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阿容,你一直都知道对吗?” 魏映容踉跄半步,她这个兄长啊,良善赤诚,连魏映容自己都不明白,英国公府怎么会教养出这样一个人,可她从小就是爱跟兄长亲近,大概兄长身上有她没有可是向往的东西吧。 她永远也没办法变成兄长那个样子,可她也是真的想要成为那个样子。 “从前她总说要将失去的一切都拿回去,我一直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如今却懂了,她心中一直埋着仇恨,而我却一直在逼迫她接受我的感情,她心里大概是恨我的吧……” “不!”魏映容连忙道:“自小到大,哥哥待她那样好,她凭什么恨你?你又没有对不起她,是她不知足,不是哥哥不好。” 魏文禹苦笑地揉了揉魏映容的头,说道:“一直以来,许多人说我才疏学浅,不过是仗着英国公府的庇荫在朝堂上谋个一官半职,就连父亲和母亲也信任你比信我多一些,韵儿也说我任性不懂事,可是只有你觉得哥哥好,阿容,是兄长没有照看好你。” 才致使她做了许多错事,后半句他没有说出口,他只是隐隐有些猜测,可他不愿深想,不愿把她人想得那么坏,更何况还是他的亲妹妹。 魏映容眼圈微微泛红,她与哥哥一母同胞,自小哥哥对她爱护有加,只要她喜欢的,哥哥总会想办法让她得到,可是言韵儿来了后,哥哥的心一分为二,甚至待言韵儿比待她还好。 她不喜欢言韵儿,言韵儿也不喜欢她,两个人打小就是相看两相厌,后来渐渐长大,她心思玲珑细腻,明白言韵儿来英国公府的目的不单纯,她不只一次提醒哥哥离言韵儿远一点,可哥哥就是不听。 如果言韵儿没有来,这一切都不会生。 “阿容,我能找的人都找了,如今他们都对英国公府避之不及,父亲入宫,此刻还没有回来,怕是……” 他打住话头,可魏映容明白,官家派人将英国公府围了起来,如此大张旗鼓,不留一点情面,必是盛怒之下的决定,父亲此去凶多吉少,能不能回来还不好说。 魏映容拽住了兄长的衣袖,低着头喃喃道:“是我,是我给英国公府带来了灾难,言韵儿和平南王府为谋,谢清芷恨透了我,她一定是想通过言韵儿报复我。” “为什么这样说?平南王妃为何要报复你?” “我……”魏映容始终低着头,她不愿把自己被卑劣的一面展现在哥哥面前,她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可她不愿一向疼爱她的兄长,知道她原来是那样的一个人。 魏文禹扶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句道:“我与平南王妃接触不多,但在我的印象中,她不像是为恶之人,你说她是为了报复你,可你到底做了什么?那次谢府二老爷寿宴,生的那么多事情,是不是你安排的?彩琴如今还被平南王关押着,你所做的事情,绝不仅仅是那些对不对?” 她受不了兄长的声声责问,正不知该如何开口,突然有人来报,英国公被关进了审刑院,官家严令英国公府内任何人不得出入,具体罪责和处罚,要等审刑院最终审判。 魏映容身子一晃,突然抓住兄长的手说道:“我去求他,一切罪责我来承担,我去求他放过英国公府。” 魏文禹紧紧拽住妹妹的手臂,沉声道:“你要去哪儿?现在谁都出不去,咱们只能静等消息。” “不!是我做错了事,赵初临和谢清芷是为了报复我,我去认错,我接受惩罚,我去求他放过英国公府。”魏映容哭着挣脱兄长的手,如果当初她领了罪,就不会有今日了吧。 “不管怎样,事情已经生了,阿容,你现在出不去,再者你去了也没用,父亲所犯得罪是事实,官家动了怒,谁求情都没用的,且平南王根本不会为父亲求情,哪怕你去认了错。”魏文禹沉下心来,他用最快的思绪让自己冷静下来,“如今,母亲和祖母必然担心害怕,咱们先去找她们,一家人在一起,不管多大的难关,咱们总能挺过去。” 英国公府被封,消息散得很快,重兵把守府外,谁路过都能看到,百姓们不免交头接耳,道英国公府突然之间走向末路,可他们不知,这是早就埋下的祸端,因果报应罢了。 言韵儿已经在廊下站了一个多时辰了,清芷透过轩窗望着她,同林意儿说道:“她等这一日等得太久,今日她整个人的神色都不大对,我有些担心。” 林意儿不解道:“你在担心什么?” 清芷也说不上来,喃喃道:“魏小公爷若是知道这一切都与她有关,会怎么想?她又在想什么?” “表姐是担心,越到最后关头,她越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也许吧,她待魏小公爷也不是全然没有情意的,以魏淮安的罪行,魏小公爷必然会被株连,我担心她会心生愧疚。” 言韵儿听不见屋里的两人在说什么,她此刻心里想的的确是魏文禹,父债子偿,自古如此,魏淮安所犯的罪过,身为他的嫡子,魏文禹逃不过,言韵儿的心从未动摇过,可对于魏文禹,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从天明到日暮,她就一直站在廊下,林意儿回了北苑,赵初临回府,她还是一直站在那儿,清芷没有去喊她,任由她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门房上禀告魏大姑娘夜闯王府,整个人才动了动。 清芷与赵初临相视一眼,疑惑道:“英国公府不是被封了吗,她是怎么出来的?” “她能这么快就想通事情原委,并且有办法逃出来,果然是不简单。”赵初临冷哼了声:“这个魏大姑娘,果然是不一般。” “她就这么硬闯,想来也是豁出去了,咱们见是不见?” “见她做什么?”赵初临不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再来花言巧语狡辩,哪个爱听?” 他有这个时间,陪着妻儿说说话多好,去找那个不痛快做什么。 言韵儿折了回来找清芷,站在屋外说了声:“我想见她。” 清芷一愣,旋即明白了什么,应道:“好,我去安排。” 赵初临拧了拧眉:“她说见就见?” 清芷哄道:“她大概是担心魏小公爷,就让她见魏映容一面吧,再者我也想知道,魏映容如今还来平南王府做什么。” 魏映容硬闯进来时,衣裳式都有些凌乱了,她被允许进府后,还略微整理了一下,这座王府,她来过许多次,而这一次,她所有的高傲和自尊,都将不复存在了。 想到这里,她又迈不动步,那个入高岭之花般的姑娘,今日就要成为尘埃污泥了。 “如果我没记错,官家下令不许英国公府任何人出入,你私自逃出来还夜闯平南王府,是嫌身上的罪名不够多吗?”清芷冷冷望着她,并无居高临下的态度,可在魏映容看来,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高高在上。 可此时此刻,除了忍让,她别无他法:“我想见王爷,请让我见一面平南王。” “事到如今,你还惦记他呢。”清芷坐直了身子,前倾看了眼魏映容,她和曾经的李兰歆不同,李兰歆喜欢的是赵初临这个人,爱他极尽疯魔,可是魏映容,她爱的更多是赵初临的身份和权势,又恰好这个人她也不排斥。 魏映容知道她是故意耻笑自己,忍着屈辱恳求道:“从前种种,都是我一人的罪孽,不论王妃说什么,我都认,也都领罚,哪怕让我去死,我也绝无怨言,但求王妃和王爷放过英国公府,给爹爹和兄长一条活路。” 第三百七十六章 要她背负满身恶名 第三百七十六章 要她背负满身恶名 “从前种种……”清芷细细咀嚼这句话,记忆纷纷涌来,冷然望着她:“你不妨说明白一些,从前哪些事?” 魏映容抬眸,惨白的面容上满是惊愕,紧接着便觉得受到莫大的羞辱,咬着唇说道:“王妃何必明知故问,我既已愿认罪,是死是罚任凭你们处置就是了,何必这般羞辱于我。” “怎么?魏大姑娘敢做不敢认?你若不先自辱,旁人如何羞辱于你?是死是罚我说了不算,自有律法裁决,你不妨一五一十交待清楚了,若有隐瞒,我立刻将你打出去,你私逃出英国公府,只要出了这个门,禁军立刻就能将你抓起来!” 魏映容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袖,她所犯的罪太多,最终就算能活下来,那般屈辱的活着,她也是不愿的,还不如一死了之,总归她是活不成的。 这样想着,她猩红的眸子望向了清芷,呵呵笑了起来:“与你相比,你不过是比我幸运罢了,他爱你,你便能得到一切,麻雀变凤凰,不过一夕之间,而我呢,论出身、论相貌、论才情,哪一点输给你?我想为自己争取我想要的一切,有什么错,我不过是比你晚一步罢了,而这一切,本该是我的。” “当初官家有意赐婚,是老王妃从中阻拦你才得以嫁过来,你如今的诰命之身本该是我的!我也只是想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在清芷眼中,魏映容有心计城府深,与李兰歆那种爱与恨都浮于表面的人很是不同,可如今看来,魏映容竟也这样蠢。 清芷将目光投向不远处那几株杏树,微微启唇:“你从未得到过的便不会属于你,就算没有老王妃作梗,他也不会娶你,你可以争取你想要的一切,但若这一切是建立在她人的伤痛上,你就是错了。” 魏映容根本不会这样想,当初赐婚旨意明明就快了,是老王妃提前得知了消息才匆匆给赵初临和谢清芷定了亲,如果没有这一出,赐婚旨意一下,难道赵初临还敢抗旨不成? 魏映容冷冷笑道:“你如今有如此底气同我说话,不过是仗着你的身份罢了,你若不是比我幸运嫁给了他,谢府也不会扶摇直上,以你的出身,我尚且不会多看你一眼,哪轮得到你如此趾高气扬教训我?” “幸运吗?”清芷一点都生不起气来,这个世上,总有人只会看到你得到了什么,永远看不到你曾为此付出过什么,在最开始她才接触魏映容时,只觉这个姑娘高贵不可亲近,以为她通透豁达,与旁人不同,却原来她从一开始就看走了眼。 魏映容高傲惯了,哪怕来认罪求饶,也透着一股子傲劲,她开口就要见赵初临,丝毫没有把清芷放在眼里,她原本就是瞧不上清芷的,可清芷却让她仔仔细细数一遍她曾犯下的罪,这样的羞辱,她忍不了,愤怒道:“难道不是吗,若没了王妃这个身份,你有什么资格羞辱于我!” “你错了。”她的话音才落,赵初临便踏进院子,“她就算不嫁给我,以她的性情和聪慧,也必然过得很好,但她不会嫁给旁人,她只能嫁给我。” 魏映容身子一僵,回过身来,赵初临却连一个眼神都没在她身上停留,径直走向了清芷:“怎么这样久?宣哥儿醒了,只怕要找你呢。” 清芷一听儿子醒了,忙说道:“那你还过来做什么?” “她如今走投无路,什么事做不出来?我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院里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二人对魏映容视若无睹,魏映容将嘴唇都快咬破了,强忍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来平南王府认罪求情,她知道要抛却自尊,可这太难了,尤其对她而言。 清芷可没工夫陪她耗,懒懒说道:“你既不愿说,我只好将你‘请’出去了,我儿子醒了,没工夫陪你耽搁了。” 清芷作势要走,赵初临自然是跟着她,魏映容心急如焚,上前一把拽住了赵初临的衣袖,被赵初临嫌恶地躲开,魏映容索性跪在了地上:“求王爷放过英国公府,我愿意尽述自身罪孽。” 赵初临望了清芷一眼,见清芷放慢了脚步,便道:“你可得回忆清楚了再说,别落下什么,彩琴被拷打了这么久,吐出的事情可不少,再加上我查出来的,少说也有几十件了,你若漏了一项,我便立刻将你交给禁军。” 他的冷酷无情,魏映容早就见识过了,除了谢清芷,他何曾对旁人温柔相待过?看到从前的李兰歆,她就该想到自己如今的结局,只是她太自负了,她以为自己能够得到他的心,以为只要赐婚旨意一下,只要她嫁给了他,让他爱上她只是时间问题,可没成想关键时刻谢清芷怀孕了,老天如此不公,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如今又连条活路都不肯给她。 魏映容问道:“原本我也活不成了,你们费尽心机对付英国公府,最终的目的不就是在我吗,又岂肯轻易放过我?” “难得你到如今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你是活不成了,但你不想想你的兄长吗?” 魏映容惊恐望着他:“与我哥哥何干?他是清白的,我做的所有事,包括父亲做的所有事,他都不知情也从未参与过!” “自然,魏小公爷良善赤诚,与你们不同,可他也会因有你们这样的家人而感到耻辱,他有一个好色昏庸、鱼肉百姓的父亲,更有一个杀人不眨眼、恶毒的亲妹妹,从此他在朝堂再也无法立足。” “不!”魏映容哭着摇头:“哥哥他从未有过害人之心,他一直都很好,他是无辜的。” “我可以帮他。”赵初临自然不是为了魏映容,但他以此为条件,说道:“帮他立足于朝堂,做他的后盾。” 魏映容的泪水定格在惨白的面容,痴痴问道:“条件是什么?” “要你死,并向天下公布你的恶行。” 魏映容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对于一个高傲、自尊心极强的的人来说,这样的惩罚无异于将她凌迟,他要她死后,还要背负满身恶名,要她生生世世受人唾弃辱骂。 原来一个人心狠,可以到如此地步…… 她内心的绝望如一头愤怒的狮子用力地嘶吼,然后归于平静,“你当真……如此恨我?” “恨?”赵初临胸腔的怒火无处释放,攥紧的双拳咯咯作响,他何止是恨,千刀万剐难解他心头的恨意,清芷当街被人掳走,在寒冷的冰窖绝望的闭上眼睛、差点救不过来时,又有多绝望? 岳父生辰宴那日,若不是事先有防备,那柄利矛穿进清芷心脏后便是一尸两命,他甚至都不敢想这样的后果。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在这里问他是否恨她? “如若可以,我真想亲手了结了你。”他的声音冷如寒冰,就连清芷听到都忍不住一颤。 清芷握住了他的手,他才慢慢放松下来,在清芷面前,他不愿有太多戾气,可总有些人,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 “好。”魏映容坐在地上,已经丝毫感受不到石子路的坚硬,“我会细数我的罪孽,然后以死谢罪。” 清芷和赵初临面无表情看着她,听她慢慢说道:“我是从你们定亲那日起,才开始关注你的,我从来没想过你这样的人也会成为我的对手,当初满汴京的贵女,都没听过有你这号人物,可就是这样一个不入流、名不正言不顺的嫡女,竟然和平南王府三公子定了亲。” “注意你的措辞!”赵初临冷冷提醒她。 魏映容唇角扬了扬,继续看着清芷道:“那个时候,其实我也在准备出嫁,可悲的是,我要嫁的人正是与你定亲之人,当时官家盛怒,只是不好违背老王爷和老王妃的意愿,可官家却跟父亲说,不要给我着急安排亲事,先静观其变,正因为如此,我心中存了希望,便越放不下,我让人将消息透露给李兰歆,本欲借她之手搞砸这桩婚事,怎知她这么没用,三言两语就被你打了。” “后来你们成了亲,所有人都以为大局已定,可成了婚又如何,和离、被休、丧妻,怎样都好,我让人给李兰歆出了主意,至于她是真病假病我不在乎,本以为她入了平南王府能有一番作为,可却连下毒都失败了,对了,当初那包乌头粉是我让人故意透露给李兰歆的,阿旺也是我的人。” 原来在那么早之前,魏映容就已经对她下手了,清芷只觉得背脊生寒,在她一心防备李兰歆时,哪曾想到背后还有一个人无时无刻不想置她于死地。 “魏大姑娘的手,伸得够长的,如果我没记错,那个阿旺是李兰歆外租符府管事的表亲,这你也能插上一脚。”清芷冷嘲。 魏映容已经不在乎她何种态度了,淡淡言道:“这并不难,世上之人皆贪,只不过有的贪财、有的贪势、有的贪色、有的贪利罢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畏罪自杀 第三百七十七章 畏罪自杀 魏映容自以为看得透人心,却也只能看到世人身上狭隘自私的一面。 她继续说道:“李兰歆失败后,我便知此事还要自己动手才稳妥,却在这时得知齐敏儿要对你下手,我便静待时机,可她天生蠢笨,只会等你一人落单,却不会制造这样的机会,我便助她一臂之力,利用王灵芸对你的嫉妒之心将你一人带走,好让齐敏儿有机会下手,她的确成功了,让你多年没有子嗣,本以为你不能生育,平南王府会将你赶出府,官家也会介入,可赵初临将你保护得太好了,竟连官家的态度都不顾,偏要保你,我便制造各种流言,想要利用舆.论的压力逼迫赵初临就范,也逼迫官家下旨,可偏偏在这时,你有了身孕。” “我怎能不恨?多年筹谋、步步为营,终是败给了你的肚子,你明明不能生,还不是老天眷顾你?这个时候,我只能孤注一掷,是你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 李兰歆下毒、齐敏儿谋害、多年不育、漫天流言……这一桩桩一件件,竟全是魏映容一人手笔,清芷听她云淡风轻说起这些事,而冲入她脑海中的,却是深深的伤痛和不堪回的记忆。 她曾经有多绝望、多悲痛、多撕心裂肺,最终在魏映容这里,只是一句被逼无奈。 “谢府寿宴,我明知那是一个陷阱,可我不得不去,那是我唯一的机会,只是我败了,棋差一招怨不得旁人,只是你明明都好好的,平安产子,且出生既立为世子,你得到了所有为何却偏偏不肯放过我?” 清芷微微阖目:“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是我不肯放过你,魏映容,你手上沾过人命吗?” 魏映容身子一僵:“你……你说什么?” “开宝九年,马行街上有个小姑娘弄脏了你的衣裙,你吩咐马车从她身上碾了过去;太平兴国二年,英国公府一个厨娘做的饭菜不合你胃口,你在烈日炎炎中将她活活打死;太平兴国三年,凡是参与过乞巧冰窖事件的,大多都死于非命;太平兴国五年……” “够了!”魏映容捂着耳朵,身子止不住颤。 清芷冷冷望着她,问道:“午夜梦回时,你有害怕过吗?那些死于你手之人,可曾在梦中讨回一个公道?所幸……我还活着,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走到今日,你早该想到的。” 魏映容瘫在地上,胸腔中尽是愤怒的羞辱,她该死,她的确该死,可她没有后悔过,这个世上,让她不开心的,她都要她们死! 魏映容的指甲深深陷进了土里,抬眸后展现在清芷面前的是扭曲的面容,“我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你们了,现在可以放过英国公府了吗?” 赵初临道:“我只说可以助魏小公爷一臂之力,什么时候说过会放过英国公府?魏淮安咎由自取,并非旁人恶意陷害,他罪有应得,又何谈放过?” 魏映容的双拳蓦地收紧,指甲扣到了地上的石子,顿时满手血迹,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愤怒望着赵初临:“我都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你也可以将我罪行公诸于世,我都无所谓了,哪怕你要我现在去死,我也可以立刻死,你还想怎样!” 赵初临牵起了清芷的手,没有理魏映容,对清芷道:“将她赶出去吧,别扰了府里的清静。” 英国公府只要一倒,凭赵初临手里的证据,也足够置魏映容于死地,届时可没有人会再护着她。 赵初临话音才落,便见一道黑影从身侧飞奔了过去,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一个健步上前拽住了魏映容,将她摔在了地上。 魏映容衣裙破碎,很是狼狈,头顶赵初临冰冷的话语便落了下来:“休想死在平南王府里,你还不配。” 平南王府,已经撞死过一个人了,他不会允许另一个人以同样的方式死在府里。 为防止魏映容再寻死,她是被人架着出去的,赵初临早已通知了禁军,她私逃出英国公府、公然违抗陛下旨意,本就是重罪,数罪并罚,她决计活不成。 再出平南王府前,言韵儿已在途中等待,魏映容毫无生机的眸子在见到言韵儿时,顿时迸出深深的恨意:“你这个贱人,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你搞的鬼!” 言韵儿靠近她,她被人死死架住,根本做不了什么,言韵儿不问别的,只问一句:“他还好吗?” 只这一句,魏映容便听懂了,她猩红的眸中落下泪来,想到自己那个傻哥哥,不禁悲从中来:“他有哪点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对他?他满心以为你回了西京,还在为你躲过这一场灾难而高兴,可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谋划,造成今日局面,害了整个英国公府的人,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言韵儿强忍着痛楚,她以为自己可以狠下心,可听到魏文禹一心要保护她时,内心还是震动不已,她做这一切,从来没有觉得错过,唯一就是对不住他。 “告诉他真相吧,我宁愿他恨我。” “你以为我没有说吗?他根本就是自己在骗自己,他说什么都不肯信,这个真相对他有多残忍你不是不知道,你但凡有一丝顾惜他,就不会说出这种话。”魏映容恨透了面前这个人,早知今日,在言韵儿初来英国公府时,她就该把她弄死,就不该让她活到现在! 言韵儿的确不懂爱,她不懂怎样去爱一个人,甚至她也不知道爱是什么,她就是觉得对不起魏文禹,是她自己心里不好受,如果魏文禹能够恨她,她就可以不用背负这样的愧疚,说白了,还是为了她自己。 言韵儿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喃喃道:“别跟他说你见过我。” 说完她就愣了下,魏映容这一走,大概是再没机会见魏文禹了,她补充道:“若有机会的话。” 魏映容明白她的意思,泪水模糊了眼睛,“虽然我恨不得你立刻去死,但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以后对他好一点,他真的很爱你,他不傻,他什么都知道,他也猜得出来,可他没有丝毫怪罪你,你可以不爱他,可是别……别再伤害他了,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言韵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回去的,林意儿找到她的时候,她自己蹲在花园的一棵树下,林意儿只是远远望着她,并没有上前打扰。 魏映容罪有应得,她替表姐开心,可如今看到言韵儿这个样子,她又高兴不起来。 审刑院立案快、结案也快,魏淮安谋夺言氏家产、结党营私、圈地放利、鱼肉百姓,褫夺国公封号,私刑。 其余家眷也好不到哪里去,四个儿子都受起父亲牵连,最可惜的当属魏文禹,官职没了,又入了狱,女眷则都被赶出了英国公府,身无分文只能去乡下过活。 魏映容谋害平南王府小世子,身上又背负了多条人命,在狱中畏罪自杀,府衙门将其罪行公诸于世,人们才知,那个高高在上的魏大姑娘,背地里竟做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曾经还以为是平南王妃借腹中子嗣故意打压魏映容,如今看来,王妃能忍到今日,才是受了大委屈。 谢府里,老太太听见外头这些风声,唏嘘道:“清芷这些年受了多少苦,也总算有丝安慰了。” 温婉因凤哥儿在老太太这儿,便来陪着,听老太太这样说,淡淡言道:“即便她死上上百次,清芷那些罪也已经受了,找补不回来了。” 谢清蕊自从和离后,又和往常一样,整日待在合安苑给老太太献殷勤,老太太还就吃她这一套,她吐了吐口中的甜瓜子皮,啧啧道:“看到了没,谁得罪了她就是这样的下场,甭想活。” 温婉瞥了她一眼,不客气道:“你也没少得罪她,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谢清蕊气道:“好好的?我落到这个下场,都是拜她所赐!” 那封匿名信一定是谢清芷写的,要不是老太太不让她去找麻烦,她就是拼上命也要去闹上一场! “你这话说得奇怪,白珏与你和离,是你自己品行败坏,难道那些恶事,是清芷逼你做的?” “你自然是向着她,别忘了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功劳!要不是你非要弄清楚辰哥儿洗三那日生的事情,白珏也不至于会提出和离。”她如今说得好听是和离,可人人都知道她是被白家赶出来的,没有人家肯要她,她这辈子算是毁了,说话做事便更没顾忌。 温婉满肚子怒气,看着凤哥儿如今的牙齿还是缺了的,她就心疼不已,谢清蕊还不知悔改把错都归到旁人身上,温婉巴不得她赶快嫁出去,如今在谢府低头不见抬头见,她都要怄死了! “行了,当着孩子的面,要有个做长辈的样子,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以后不准再提和离的事,你还不嫌丢脸吗?”老太太板着脸训斥,自己被白家赶了出来,还天天挂在嘴边,真是丢脸。 第三百七十八章 林意儿有孕 第三百七十八章 林意儿有孕 被老太太训斥,谢清蕊满腹委屈,温婉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儿,又是最宝贝的孙媳妇,谢清蕊明白,自己在老太太心里还是差一截的,她是一个被赶回娘家的人,在娘家也必然不受待见。 天地之大,终是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后来她也去白家找过白珏,只是却连大门都进不去,她在门外哭喊着要见欣姐儿,白珏任由她撒泼,置若罔闻,连脸面都不顾了都要和她撇清关系。 如今她是人人喊打的老鼠,在谢府,几个嫂嫂不理睬她,温婉更是因凤哥儿的事对她冷眼相待,老太太看似护她,却也是因为她会讨好卖乖,所有人把她当作耻辱,避之不及。 谢清蕊望着老太太陪凤哥儿说笑的样子,心里止不住的酸涩,老太太从前也很喜欢欣姐儿,只是从今往后,怕是很难再见到了。 “白珏也忒狠心了,不管怎么说,我都是欣姐儿的生身母亲,他不让我见孩子,怎么都说不过去吧?”谢清蕊抱怨道。 老太太与温婉相视一眼,没有搭腔,她们都知道谢清蕊去白家可不是为了见欣姐儿,不过是如今没有人要了,还想在白珏那儿使使劲罢了,白珏又不傻,去理她这个麻烦做什么。 凤哥儿拿了个糯米糕放在嘴里,因前面两个门牙被磕掉了,只能用两边的后牙吃,他自己还乐呵呵的说自己没有牙齿了,温婉见儿子如此乐观,也不再那般介意,反倒有时与他玩笑。 从前凤哥儿胆小怕生,见人就躲到娘亲身后,温婉还怕这孩子性格上有什么缺陷,老想着把他放到忠勇侯府住一段时间,只是一直没舍得,可这次事情生后,她看到了儿子坚强乐观、温暖善良的一面。 他能如此坦然面对自己容貌上的不足,虽然这是短暂的,可他丝毫没有自卑也没有怨恨,这对温婉来说,比什么都珍贵。 谢清蕊见她们两个都不理自己,只盯着小凤哥儿瞧,讪讪笑了笑,此刻她才觉得,有个孩子在身边多好,只是欣姐儿那丫头是个白眼狼,压根不待见她。 谢清蕊抬手整理了自己的式,桌子上摆放的银器上,清晰地映着她姣好的面容,虽然生过孩子,虽然已不再是小姑娘的年岁,可她身上更多了几分从前不曾有的韵味。 做姑娘时,她就是金陵数得上名头的美人儿,哪怕搬来汴京,她也是会让人眼前一亮的上上姿色,以她的容貌,本该嫁个王侯将相,哪怕如今和离了,她就不信自己真就嫁不出去了? 隔日,温婉带着凤哥儿去平南王府找清芷和意儿。 “凤哥儿吵着要见弟弟,我便带他来了。” 清芷抱着凤哥儿掂了掂,快三岁的娃娃,她抱着有些吃力,笑道:“咱们凤哥儿又长高了呀。” 凤哥儿嘿嘿笑着,露出两颗缺了的牙齿,显得憨憨的,清芷将他放下,他又伸手去找林意儿抱,林意儿半蹲着身子,柔声道:“凤哥儿乖,姑姑现在不能抱你了。” 凤哥儿不明白,瘪着嘴望了望娘亲,温婉也是一愣,旋即听林意儿道:“因为姑妈肚肚里有小弟弟了呀,当然,也有可能是小妹妹。” 凤哥儿似懂非懂,他知道二伯母生辰哥儿前,也是很长时间不能抱他。 温婉忙把凤哥儿拉到一旁,盯着林意儿笑道:“什么时候的事?” 林意儿摸了摸小腹:“就前两日请太医看过的,你要不来,原本也打算送消息了。” 她才成婚两个月,总觉得这么快有身孕还有些难为情,原想着晚些再通知的,如今就只有清芷知道,谁知温婉今日就来了。 清芷让她们先坐下,故意说道:“意儿如今可是我们全家的宝,可不能让她受累半分,不然大哥该怪我的。” 林意儿羞赧瞪她一眼:“你让我受累的事还少吗。” “不过是让你帮我分担一些琐事,你还抱怨上了,要矫情回你的北苑去,除了大哥,哪个稀罕你。” 林意儿是说不过她的,扭过头不理她,温婉让凤哥儿去找小弟弟玩,她们三个则坐在一旁说说话。 提到谢清蕊的近况,温婉道:“真希望她快点嫁出去,眼不见为净,总是在老太太面前挑拨是非,亏得老太太如今不像以前那般向着她了,不然指不定多少事事儿。” 林意儿稀奇道:“她这才离了一个月,怎么可能这么快再嫁?” 温婉淡淡一笑:“这一个月对她来说可是度日如年,她巴不得离了白家第二日就再出嫁,如今整日在老太太跟前琢磨,但凡她能入眼的,人家压根瞧不上她。” “不管怎么说,她与白珏也成婚好几年了,又有了欣姐儿,难道就一点感情都没有?”林意儿真是想不明白,白珏那个人,虽然她接触不多,但除了家境不好外,还真挑不出什么错处,何况家境不好又不能代表什么,人家如今步步高升,可是有真本事的。 要说感情,清芷想了想,摇了摇头:“还真没见她对谁有过真感情,从前待袁小娘倒是还可以,但袁小娘一死,她转身就去讨好向氏。包括对老太太、对白珏、哪怕对欣姐儿,都不见她有过感情。” 一个不懂得付出爱的人,白得了白珏几年的呵护和疼爱,她却从未珍惜过。 提起她也只是生一肚子闷气,清芷道:“二姐姐快生了,这次生产能有二姐夫陪在她身边,她想必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生恒哥儿时,安元修出征在外,谢清菡又害怕又担忧,再加上头胎没有经验,那几日一直提心吊胆的,这次安元修说什么都要留在她身边陪着她。 林意儿笑了笑:“官人同我说好了,等我生产那日,他就在屋里头,哪都不去。” 温婉眉眼弯弯看着她:“男人可不能进产房,他在外室陪你也可以。” “不,他说了,他才不管那么多,反正他是一定要陪在我身边的。”小妇人说得斩钉截铁。 清芷不动声色低眸,这两个月,赵初秀待意儿的情意,她都看在眼里,她从前压根想象不到对谁都温润有礼的大哥,会对着意儿耍小性子,就因为意儿贪了凉。 但凡与意儿在一起,他的眼睛几乎就没离开过意儿,也不知在西郊的冯兰若知道她最疼爱的儿子,对意儿的感情这么深,如今过得这样幸福,是欣慰呢还是不甘? 温婉知道他们新婚夫妻难舍难分感情深重,但还是同她说道:“真到正产那日,产婆和嬷嬷们都忙不过来,他在那里什么忙都帮不上,反倒还要添乱,且那时疼得昏天暗地,哪还顾得上他有没有在身边啊。” 温婉是不愿谢江诚看到她生产的,哪怕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她都不想要谢江诚进去陪她,虽然这也不合规矩,她知道自己生产时有多狼狈。 再者,她也不愿让谢江诚看到她疼得死去活来的样子,他会心疼,她知道。 林意儿暂时还想不到那么多,只觉得生产一场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就想最爱的人在身边陪着,赵初秀自然也是这样想,男人家哪知道女人到底是怎样生产的。 清芷看了看在陪小弟弟玩耍的凤哥儿,对温婉小声说道:“凤哥儿都快三生日了,你有没有想过再要一个?” 温婉不是没想过,但肚子就是没消息啊,“顺其自然吧,这种事情也急不来。” 清芷点了点头,她还以为是温婉和三哥哥暂时不想要,既然没这个打算,那总会有好消息的,她自己遇到那种事情,还平安生下了宣哥儿,温婉也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如今小娃娃们多了,最大的云哥儿都快四岁了,转眼谢府搬来汴京都五年了。 想当初赵初临和沈延清在寿州与她们会合一同前往汴京,如今想来,恍如昨日,他们都已为人父、为人母,性情心境也大不一样了。 四月底,魏淮安被押送到沙门岛,等秋后行刑,而女眷们早就离了汴京,魏文禹并几个庶子入狱,因他们并未牵扯其中,只是株连之罪,最多两三年就能放出来。 言韵儿被言氏族老带回了西京,可在离开两日后,她又偷偷返了回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只是觉得她该再去见他一面,哪怕是当面跟他说声抱歉,或者……只是想再见他一面。 她托了清芷帮忙,在狱中见到魏文禹时,她捂着嘴巴差点哭出来,她从未见过他如此落魄消极的时候,打她十岁遇到魏文禹时,魏文禹在她脑海中的印象几乎就没怎么变过。 谦谦君子德,馨折欲何求。 而他此刻身着宽大破旧的囚服,长因许久未打理,凌乱又粗糙,形容憔悴,神态黯淡,这样一个人,言韵儿根本没办法和曾经的魏小公爷联系到一起。 “韵儿?”魏文禹侧,有些不确定的喊了声,许是许久未曾开口了,声音有些嘶哑。 第三百七十九章 等你出来 第三百七十九章 等你出来 言韵儿缓了缓心绪,冲他言道:“是我,我……来看看你。” 魏文禹下意识别过头去,他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但他知道一定很狼狈。 言韵儿见他躲开目光,心尖被狠狠揪了一下,“对不起……” 魏文禹惊愕地抬眸,有些不安:“为何要道歉?” 言韵儿摇了摇头,有很多话想说,但真见了他,好像都说不出口了,缓了片刻,她问道:“我要回西京了,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魏文禹没有回答,却是反问道:“你一直没有离开对吗?” 言韵儿眼睫颤了颤,没有再骗他:“是,我没有离开。” “幸好你有贵人相帮,不然这一场祸事,必然也要连累你的,跟族老们回西京去吧,就别再回来了。”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却还说这样的话,言韵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很是难受,她请求狱卒将狱门打开,魏文禹忙说道:“别,里头脏。” 听见这话,言韵儿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流了下来,她转身离开,魏文禹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了,抻着脖子看了会儿,心知这一别,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世事变迁,短短一个月,翻天覆地般的改变,他要用多久才能适应,又要多久才能接受再也没有她的事实。 “什么愣?过来搭把手。”言韵儿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他僵硬的转过身,见她手中端着一个铜盆,盆里盛满了水,身上还挂着梳篦和头冠。 “你这是?”他怔了怔,有些反应不过来。 言韵儿瞥他一眼:“你不是嫌里头脏吗,我给你梳洗一下。” 魏文禹像个木偶一样,被她拽着坐下,她的手指划过他的青丝,温柔细致梳着,温热的手巾覆在他的面上,洗尽了满面尘污。 自始至终,他一动未动,言韵儿收拾满意了,才开口说道:“这样看着舒服多了,平南王和王妃答应我会好好照应你,你是无辜的,有他们帮助,你就能快些出去了。” 魏文禹蹙了眉:“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又何谈无辜,平南王与我非亲非故,我不愿受这个情,也还不起。” “你在怪他们?”言韵儿望着他。 魏文禹摇了摇头:“我不怪任何人。” “那不就是了,人家帮你可不是为了让你承他们的情,你就当这情是我欠下的,我想你早点出来。”她淡淡开口。 四周鸦雀无声,直到言韵儿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她身子一颤,忙抽了回去,魏文禹抱歉道:“是我冒昧了,你别介意。” 有句话,言韵儿早就想问他了,如今不问,便再没机会了。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她从小就对他很凶,明明他是兄长,她却总是连名带姓称呼,她无礼放肆,他也从不放在心上,总是一笑置之,可她哪里好,哪里值得他这般。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魏文禹也曾想过,那么多名门贵女,为何偏偏对她动了心?他甚至以为是他看不清,误把亲情当做爱,可对于阿容,他盼她有个好归宿,然而对于韵儿,他只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大概你说你会嫁我,这句话就成了我的执念。” “那不过是儿时戏言。” “于你而言是戏言,于我却是承诺,感情的事原本就说不清道不明,你问我为何偏偏喜欢你,可喜欢就是喜欢了,没有为何。” 他一向都这么简单直接,傻傻的、憨憨的。 言韵儿偷偷摸了摸眼角的泪痕,笑道:“你看你自己都说不清楚,可见我身上并未有什么优点,值得你喜欢。” “不是。”他慌忙解释:“你坚强勇敢、秉性纯良,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那你方才还说让我回西京,再也不要回来了。” 魏文禹如何舍得,可他能怎么办,从前他是魏小公爷,她尚且对他不屑一顾,如今他是阶下囚,又怎敢奢求什么,他低眸浅言:“留在言氏族老身边,对你才是最好的。” “那你呢,以后该怎么办?” 言韵儿指的是他出狱后,他们都知道,出了这种事,他再难在朝中立足了,不过他原本也不是走仕途那块料,从前他就是个闲散的贵公子,以后就做个山间野人又何妨。 言韵儿听他这样说,摇了摇头:“我问的不是这个,你以后会娶妻吗?” 他心尖一颤,娶妻…… 言韵儿清了清嗓子,直接对他说道:“英国公府败落,是我提供的证据,我等这一日等了许久,害你沦落到如此地步的人是我,你可明白?” “韵儿,是我们对不住你,对不住言氏。” 他的话,打消了她心中所有的顾虑,这样一个温暖善良的人,她怎么忍心再抛下他? “我等你。”她坚定言道。 魏文禹显然没有听明白,呆愣愣望着她,言韵儿又重复了一遍:“你出狱那日,我一定会来接你,你若不嫌弃,我做你的妻子,我会离开言氏、离开西京,从此天涯海角,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她白皙的面容上写满了倔强,她决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再更改,她可以很多年只做一件事,自然也可以很多年只等一个人。 魏文禹身子微颤,张了张口,却一点声音都不出来。 言韵儿等的不耐烦了,瞪着他:“你若不愿,也趁早给个痛快话,别白白耽误我几年。” “韵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如何不知?你只说愿或不愿。” “等我出去,至少也要两三年之后了,且言氏族老不会接纳我,母亲和祖母还在乡下,庶弟年幼,尚不知该如何安顿,我身上全是麻烦,你若与我在一起,短时间内我无法给你安稳的生活。” “啰嗦!”言韵儿打断了他的话:“那你愿不愿意?” 他的眸子乌黑明亮,心中似翻江倒海,别扭道:“你若只是为了让我在狱中这几年有个盼头,那大可不必,我不会自暴自弃、更不会寻短见……”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便撞入了他的怀中,言韵儿喃喃道:“你什么都不必多想,我只是觉得,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到像你这样待我好的人了,也许我对你的感情,远不如你对我的深,可我会试着好好爱你,你多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儿时,他们也曾手牵手玩耍,后来渐渐大了便再也没有过肢体接触,确定了自己的感情后,他更是对她乎情止乎礼,爱护她、尊敬她,生怕被她讨厌。 她软乎乎的身子紧紧贴着他的,他整个人完全石化,连她说什么都听不清,只是稀里糊涂的,他应了一声“好。” 她高兴地从他怀中起身,与他说道:“我还是要先回西京的,我总不能一直住在平南王府叨扰他们,我可能不能时常来看你,但我会一直记挂着你,我等你出来!” 魏文禹此刻才定下心来,他原以为此生与她再无缘分,做好了割舍掉心中情感的准备,谁料她主动找上他,回应了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答案。 重午这日,赵初临和赵初秀兄弟俩被官家安排了差事,清芷便和林意儿抱着宣哥儿回了谢府。 林意儿肚子还未显怀,老太太拉着她的手,直笑得合不拢嘴,相比清芷嫁入平南王府好些年才生下嫡子,意儿成婚两个月就有了身孕,这可真是天差地别。 清芷也不在乎旁人说什么,意儿又不是旁人,意儿好,她比谁都高兴。 谢梅如今和温正兴感情不好,一个屋檐下住着,好几日都说不上一句话,甚至她怀疑温正兴在外头有女人了,可她没有证据,又无可奈何,她和老太太抱怨,老太太反倒让她大度一些。 “他就算真养了个外室又怎样?你和他闹,他正好有理由休了你,你们如今日子过成这样,你还指望夫妻恩爱和睦?为了良哥儿,能过下去就过下去吧。”老太太并非不心疼女儿,只是上一次温正兴闹着要和离,也是梅儿做事太过分,老太太就是为了谢梅好,才说这些话的。 提起温良,谢梅后怕道:“幸亏没让良哥儿娶那个英国公府的表姑娘,不然如今可就倒了大霉了。” 老太太也唏嘘道:“所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失了与英国公府的联姻,却躲过了一场祸事。” “母亲,良哥儿眼瞅着就二十五了,这婚事谈一桩毁一桩,也不知是犯了什么太岁,我是没法子了,母亲可得多心疼心疼他啊。” 老太太躲闪着目光,她都不好明说,儿子孙子们都不让她管温家的闲事,她一个老太婆,如今又失了管家之权,说话没从前好使就罢了,又因年纪越来越大,反倒被儿子们管着。 谢梅见母亲不说话,继续哀求:“女儿可就这一个儿子,温正兴是白搭了,心思完全不在我们母子身上,母亲若不帮良哥儿,他就真的连媳妇都娶不上了。” 老太太讪讪笑了笑,往窗外望了眼,低声道:“此事容后再说,清芷她们回来了,你可别再乱说什么了。” 第三百八十章 去找妹妹 第三百八十章 去找妹妹 清芷抱着儿子,另一只手牵着凤哥儿进屋,凤哥儿方才就没见恒哥儿,此刻忍不住了才问姑妈。 清芷笑了笑,说道:“是你二姑妈要生小弟弟或小妹妹了,恒哥儿不放心他的娘亲,所以才没有来。” 凤哥儿垮着小脸道:“我还以为弟弟以后都不来了呢。” 清芷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小娃娃年纪虽小,可心里什么都懂,上一次生那么大的事,纵然凤哥儿没有怪弟弟,可谢清蕊冤枉了恒哥儿,恒哥儿想必都不愿再来了。 “怎么会呢,凤哥儿若是想见他,姑妈得空带你去安府玩。” 凤哥儿这才欢喜起来,重重点了点头。 说着话就到了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如今很少抱小娃娃了,只是让清芷抱着她瞧两眼,“意儿有了身子嗜睡,去歇着了,你若累了,也去歇一会儿。” 清芷道:“不累,宣哥儿还不怎么重,我若累了,就给奶嬷嬷抱着。” 清芷怀孕时,也是嗜睡,一日得有七八个时辰是睡着的,如今意儿跟她倒是一模一样,每每清芷去北苑找她,她都在睡觉。 凤哥儿在老太太跟前玩了会,就被云哥儿几个喊走了,正好宣哥儿睡着了,清芷便出来看着几个小孩子,就听到兰姐儿问哥哥:“妹妹呢?妹妹怎么没来?” 比她小的女娃娃只有欣姐儿,清芷心里微微一酸,从前节日里,小娃娃们都会聚在一起,一众娃娃里只有兰姐儿和欣姐儿两个女娃,兰姐儿时刻惦记着妹妹,以后却很难见到了。 云哥儿知道欣姐儿不能来了,可又说不出为什么,挠了挠头说道:“她以后是别人家的小孩了,不能来了。” 兰姐儿撅着嘴不满道:“可她是我妹妹呀。” 见妹妹要哭,凤哥儿牵着她的手哄道:“欣姐儿可能是生病了,所以不能来,就像恒哥儿因为要照顾他娘亲不能来一样,反正是有原因的,等下一次就可以了。” “真的吗?可是我想妹妹现在就来。” 这可把两个小娃娃为难坏了,凤哥儿想了想说道:“既然她不能来,咱们可以去找她,方才三姑妈还答应我去安府找恒哥儿呢,不然我们让姑妈带我们先去找欣姐儿吧。” 清芷心下一咯噔,凤哥儿可真会给她找事做,去安府和去白家可不是一回事,她从柱子后悄悄离了,不知该怎么和几个小娃娃道出实情,干脆躲着。 欣姐儿生得好看,性子又招人喜欢,几个小娃娃要是知道以后都见不到她了,该有多难过。 清芷躲到安然那儿瞧辰哥儿,辰哥儿三个月了,生得虎头虎脑,和兰姐儿眉眼极其相似,见谁都爱笑。 “怎么不抱着宣哥儿一块过来?也好让我瞧瞧。”安然此次生产,费了好大会儿功夫,辰哥儿重,差点就生不下来,亏得老天保佑,最终平安生产,但安然也因此伤了身子,须得好好休养着,合安苑那么热闹,她想去都去不了。 清芷道:“玩累了就睡着了,等会醒了我把他抱来,他们兄弟两个差不多大,以后可有伴了。” 安然脱口而出:“宣哥儿可是平南王府的小世子,日后怕是要给皇子们作伴吧,这身份天差地别的,儿时还看不出来,等都长大了,这其中区别就明显了。”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二嫂嫂若说这样的话,以后我再也不来了。” 安然忙道:“好妹妹,你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你知道我就是说话没个顾虑。” 清芷诚心道:“就是知道二嫂嫂没别的意思,我才当面与你把话说清楚,不然我就自己放在心里与你生分了。” 安然笑了笑:“我就是替你高兴,虽说妹夫待你好,但儿子也是个依靠不是?” 清芷点了点头,安然没有坏心思,她都明白,淡淡说道:“莫说他如今只是个世子,就算将来承袭爵位,在你们面前也是个晚辈,兄弟姐妹之间也都是一样的,我家王爷如今在家里还是事事与兄长商量,不论在外头如何,在家里可不能分什么身份高低,宣哥儿以后要是个傲性的,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你看你,我就这么一说,宣哥儿是个好孩子,有你和三妹夫用心教导,指定错不了。”安然想到自家夫君,就因为有向氏这样的母亲,性格优柔寡断、遇事摇摆不定,耳根子软,从前向氏说什么他都听,好在自己嫁过来后,夫君爱护体贴,也倒肯听她的意见,不然可有吵不完的架。 辰哥儿睡一会自己醒了,安然身子不好,体弱不怎么敢抱,清芷便抱了起来,哄了几句就安静下来了,清芷乐道:“他可比宣哥儿好哄多了,宣哥儿如今还有起床气。” “这孩子没别的,性子比他姐姐好,兰姐儿随我,爱耍小性子,他确实要好哄一些。” 清芷掂了掂,笑道:“才三个多月,确实不轻。” 辰哥儿在清芷怀里被掂了下,乐得呵呵直笑,清芷又举高高,他就一直眯着眼睛乐,清芷道:“咱们辰哥儿真是招人爱,跟姑妈回家好不好?” 辰哥儿只管乐呵,安然忙道:“快抱去,以后啊可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两人开着玩笑,使女却慌慌张张跑来说道:“大娘子,兰姐儿不见了。” 安然心里一咯噔:“什么叫不见了?” “还有云哥儿、凤哥儿,他们都不见了,原本是有使女看着的,可三个孩子鬼机灵,将人都骗走了,使女回去找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安然眼睛泛红,急道:“左不过是躲到哪个角落里了,多派些人找啊,这么大一个府邸,娃娃们小,很容易藏起来的。” 说着她也要起身去找,清芷忙拉住她:“你身子虚出去也是干着急,辰哥儿醒了也离不开你,你且安心等着,府里人这么多,总能找到他们的,兴许只是顽皮躲了起来。” 安然急得直掉眼泪,又担心兰姐儿,又放不下辰哥儿,清芷见她这样也放心不下,喊了奶嬷嬷来照看辰哥儿,拍了拍安然的背脊道:“别哭坏了身子,咱们一起去找找看。” 从现三个孩子不见了,老太太就连忙让人在府中搜寻,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小孩子在自己家里,本就时常在一起疯玩,谢府虽大,但他们也都是熟悉的,可时间越久,老太太才觉得不对劲,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听府里哪个下人说见过几个娃娃。 清芷陪着安然去合安苑了解情况,苏如慧和温婉也过了来,三个孩子天天在一起,孩子多了鬼心眼也多,一眨眼的工夫人就不见了。 “什么叫府里没人见过他们?他们才多大,从未自己出过府,根本不可能去外头啊。”安然心急如焚,温婉待不住,亲自去花园和几个孩子爱玩的地方去找,而苏如慧一直在哭,话都说不出半句。 清芷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几个孩子最大的云哥儿也才不到四生日,平日里虽然有顽皮的时候,但不会这么长时间故意躲着不见人,且两个哥哥都疼妹妹,不会带着兰姐儿这般胡闹。 “白府……欣姐儿……”清芷心中空落落一块,有很不好的预感。 老太太望了她一眼:“你在嘀咕什么?” 清芷连忙将自己在柱子后头听见的话告诉了她们,老太太惊讶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去找欣姐儿了?”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他们才多大啊,没有大人陪着,他们哪知道白府在什么地方,再者几个孩子就这样出去了,该有多危险。 安然急道:“那去白府找,沿途要仔细看着点,我亲自去。” 清芷也要和安然一起,苏如慧却突然冲到清芷面前,哭诉道:“你既然听见了他们说那些话,你为何不看着点,几个孩子才那么点,若是跑出去出了什么意外,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清芷愣了愣,心知此刻不是解释的时候,便道:“咱们先去找孩子们吧,他们此刻肯定也很害怕很着急。” 苏如慧跌跌撞撞往外走,一把推开了清芷,清芷也担心孩子,又想着大嫂嫂爱子心切,便什么都没说,可她们找了一路不见孩子们的踪影时,苏如慧便有些绝望了。 对着清芷质问道:“你也是做了母亲的人了,怎么能如此大意,他们要去找你,你却故意躲着他们不见,他们找不到你自然就自己跑出去了,如今倒好了,都不见了,你满意了吗!” “大嫂嫂你冷静点。”孩子不见了,清芷也很着急,她待凤哥儿犹如亲生,怎么会盼着孩子不好,若早知道孩子们会自己跑出去,她也不会不露面,事情出了她也很自责。 “丢的不是你的孩子,你让我冷静,我怎么冷静的了?”对于苏如慧而言,孩子就是她的一切。 安然急得满头大汗,本来身子就虚,又听见苏如慧的争吵,忍着不适劝道:“生这种事大家都不好受,大嫂嫂是着急了些,但清芷肯定也不是有意,咱们还是先找到孩子再说吧。” 第三百八十一章 她不是计较的性子 第三百八十一章 她不是计较的性子 孩子们是在谢府西门外找到的,他们就没敢走远,绕过众人从西门离开,却现根本不知道该去哪儿,他们从未单独出去过,几乎对外面一无所知。 云哥儿胆子大些,带着弟弟妹妹在附近街上转了两圈,兰姐儿害怕了吵着要回家,他们竟然迷路了,谢府的小厮找到他们时,兰姐儿哭得眼睛都肿了。 安然抱着女儿安慰了好久,在娘亲的怀里哭了会儿,兰姐儿累的睡着了,安然便抱她回自己房间。 清芷牵着凤哥儿的手,与温婉一到进屋,凤哥儿知道自己犯了错,半句话都不敢说,偷偷抬头看了娘亲一眼,见娘亲沉着脸,他更是害怕,只好向姑姑求救。 清芷无奈看着他:“我们都吓坏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我……我知道错了。”凤哥儿耷拉着脑袋。 清芷蹲下身子,认真说道:“你们想去找欣姐儿,是因为想见她、关心她,出点是好的,可你们不该偷偷跑出去,万一出点什么事该怎么办?” 凤哥儿不说话,温婉松开他的手,他以为娘亲不要他了,吓得抱住了娘亲的腿,哭道:“我再也不敢乱跑了,娘亲不要生气,不要不理凤哥儿。” 温婉摸了摸他的脑袋,叹了口气:“娘亲真的很生气,因为你都没有跟娘亲说一声就出了府,你现在还小,娘亲会很担心你,今日若是家丁没有找到你们,你们会不会被坏人带走?娘亲都不敢想,所以你说让我不要生气,娘亲做不到。” 凤哥儿打小就黏母亲,和母亲待在一起的时间也是最长的,母亲平时很温柔,可凤哥儿却也知道母亲生起气来是什么样,很明显她现在非常生气。 凤哥儿只抱着温婉的腿哭,心里害怕极了。 温婉让他自己冷静了会儿,等哭够了才又说道:“可你是我儿子,我总不能一直对你生气,你自己回你的房间去吧,晚饭就不要吃了,等你真的知道以后遇到这种事情该怎么做时,再来找娘亲。” 温婉越是平心静气说话,凤哥儿就越知道她有多生气,不敢争辩什么,一步三回头地离了。 清芷望着他小小的背影,忍不住说道:“在外头转了一下午,他肯定又累又饿,心里还害怕,你不让他吃晚饭,他怎么受得了。” 温婉眼睛红红的:“难道我就忍心吗,可若不狠狠罚他一回,他如何记得住,这次是他们命大,若是再有下次,还能像今天一样轻易找回来吗?” 清芷心里也是后怕得很,她也很自责,若是她跟几个孩子明说了不能去找欣姐儿,他们也就不会偷跑出去了,只是谁能想到会生这样的事,幸好孩子们都无碍。 宣哥儿一下午没见到娘亲,哭闹不止,阿荇来喊人,清芷便匆匆离了,去了合安苑,老太太正在小摇篮旁哄着小娃娃:“宣哥儿要乖呀,娘亲很快就回来了。” 清芷在门前望着这一幕,脚步顿了下,老太太满头银、脸上沟壑纵横,而小娃娃面容白皙、肌肤吹弹可破,血脉一代代传承,从老太太到父亲,再到她自己,如今又有了宣哥儿。 这一刻,她倒希望老太太健康长寿,看着宣哥儿长大成人、结婚生子。 林意儿堪堪睡了一下午,想来才知下午生了那么惊险的事儿,她去瞧过了凤哥儿才与清芷启程回平南南王府。 马车在府门前等候,奶嬷嬷抱着宣哥儿先上了马车,清芷和林意儿在后头走着,说着下午的事,林意儿回头看了一眼,与清芷稀奇道:“从前也不见有人出来相送,今日这是怎么了?” 清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大嫂嫂苏如慧和二嫂嫂安然快步朝她们走来,清芷大概能猜出原因,不动声色,但脚步却停住了。 安然是见兰姐儿睡得熟,才劝了苏如慧陪她一道来的,苏如慧见着清芷,有些羞愧道:“三妹妹,白日里我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一时情急,并非有意怪你。” 都是一家人,从前也没什么过节,听见苏如慧那些话,清芷说不伤心是假的,但不管怎么说,她不知道孩子们的想法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心里总觉得是有责任的。 清芷望着苏如慧,淡淡说道:“大嫂嫂爱子心切我都能理解,我明知道他们想见欣姐儿,却没有考虑到那么多,大嫂嫂就算真的责怪,也是应当的。” “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苏如慧不怎么会说话,不然白日里也不会冲着清芷脾气,此刻面对清芷,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只是道:“咱们相处了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三妹妹也知道,白日里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其实说完我就后悔了,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 她一个做嫂嫂的,能低声下气能把话说到这份子,清芷自然不会再计较什么,她还在家做姑娘时,苏如慧就嫁进来了,那时二哥哥和三哥哥都未成婚,府里就她一个孙媳妇,她事事谨慎小心,生怕伺候不好老太太,又不得向氏喜欢。 清芷和她相处的时间也最长,姑嫂之间从未闹过什么不愉快,若因几句话就生了芥蒂,清芷也是不愿的。 “大嫂嫂说什么呢,我是做妹妹的,怎敢和嫂嫂计较,你也别放在心上,都过去了,好在云哥儿平安回来了,这事咱以后都不提了。” 苏如慧勉强笑了笑:“好,咱都不提了。” 目送着平南王府的马车离开,苏如慧才捂着心门口说道:“她不计较,就是我的造化了。” 安然看她一眼,说道:“其实咱们都知道,这事怪不得她,清芷原也不是爱计较的性子,你既赔了不是,这事也就过去了。” 苏如慧与她慢慢往回走着,叹道:“我真是昏了头了,当时满脑子都是孩子可能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冲她了脾气,她是亲王妃,我得罪了她,只怕连累了官人和孩子。” “那是她的亲哥哥和亲侄子,大嫂嫂不要这么想。” “但愿吧,从前一个府里住着的时候是一家人,如今都嫁出去了,身份又不同了,怎还敢奢望和从前一样?再者……咱们大房对她又不好不是?” 安然见她说话越来越没谱,加快了脚步说道:“兰姐儿该醒了,见不到我又得哭,我得先回去了。” 苏如慧忙道:“那咱们快走吧,云哥儿也还在等着我呢。” 安然将她撇在了后头,苏如慧住得远些,走一会儿走累了,望着安然的背影嘀咕道:“还是她会做人,明明一开始才嫁进来时与我走得近,后来却巴结上了温婉,如今又讨好清芷,将来儿子、女儿的前程是有着落了。” 赵初临和赵初秀很晚才回府,清芷守着儿子睡觉,赵初临蹑手蹑脚进屋,满身疲惫。 清芷迎上前去,低声道:“水给你烧好了,去泡了澡去去乏吧。” 赵初临点了点头,转身去沐浴,进屋关上门后,清芷也跟着进来,笑道:“见你疲累,我给你捏一捏。” 赵初临暧昧望着她:“你确定要进来?” 清芷瞪他一眼:“给我老实一点,不然捏疼了可别怪我。” 赵初临确实是太累了,没再继续逗她,舒服泡在木桶里,享受着娘子的贴心服侍。 “最近几日回来都挺晚的,是有许多事要忙吗?意儿还怀着孩子,大哥每日早出晚归,都许久没有好好陪她了。” 赵初临道:“大哥也跟我说过,他觉得对不住意儿,才怀了身孕他就忙碌,可也实在没法子。” 赵初临顿了顿,才沉声说道:“白藤江之战败了。” 清芷一惊:“不是说大胜吗?” “开始是打了需多场胜仗,可最后一役,我军大败,侯宝仁战死,我军撤退,遭敌军追击,大败。”赵初临话语沉重,眉宇间是深深的痛惜和疲惫。 丁朝内乱,去年,知邕州太常博士侯仁宝上奏,请求趁丁朝内乱之机南下讨伐,官家任命侯仁宝为交州6路水路转运使,任命兰陵团练使孙全兴、漆作使郝守俊、鞍辔库使陈钦祚、左监门将军崔亮为兵马都部署,宁州刺史刘澄、军器库副使贾湜、供奉官阁门祗候王僎为兵马都部署,伺机进攻丁朝。 这一战,足足一年。 “此次涉事的将领不下十数人,官家已下令撤军回国,战事失利,将领难逃其责,京中想必会有大变。” 清芷是不懂这些的,可她从赵初临语气中,明白此事的严重性,她忐忑问道:“官家会不会再次派兵出征?” 赵初临知道她担忧,解释道:“一场战事,军需耗费巨大,劳民伤财不说,此次军士死伤颇多,就算要再次出征,也要好好休养整顿一番,官家暂时应该不会有这种想法。” 清芷不敢多问什么,从来都是赵初临主动告诉她,觉得能说就说两句,不能说的也不会多嘴,清芷知道他是为死伤的将士们痛心,也为即将回京受到严惩的将领担忧。 第三百八十二章 谢清蕊的婚事 第三百八十二章 谢清蕊的婚事 六月,谢清菡生子,名为忆哥儿。 算起来,恒哥儿和凤哥儿还有欣姐儿都是六月里生的,去年还一同办了生辰宴,如今忆哥儿也在六月里出生,比他哥哥正好小了两岁。 谢清菡还跟清芷抱怨:“次次坐月子都热得很,又不敢用冰,真是遭罪。” 清芷生宣哥儿时,秋高气爽,坐月子时已经入了冬,暖暖的火炉子烤着很是惬意,她拿小团扇轻轻给二姐姐扇着,笑道:“我看呀,你就是因为没如愿生个姑娘,才哪哪儿都不满意。” 谢清菡忍不住大笑,她的确是想生个女儿,谁让恒哥儿太顽皮,她就想要个贴心的小棉袄,可既然都生了,男女都一样,断不会厚此薄彼,她望着清芷眼睛微眯:“看来我是没有生姑娘的命了,不如你抓紧生一个。” 清芷瞥她一眼,嗔道:“宣哥儿还不到周晬,我还是算了吧。” 虽说她是很喜欢孩子,也因为身子的原因迫切想为赵初临生一个孩子,可生产一场要人半条命,她可得好好缓缓再说,如今她已经不会去想自己能不能再要一个的问题了,守着宣哥儿,她已经很满足了。 因为上一次谢府里几个小娃娃私自出去找欣姐儿,正好给了谢清蕊去白家的理由,白珏心软,听说小娃娃想见欣姐儿,甚至私自跑出府差点找不回来,他又担忧又自责。 还亲自带着欣姐儿去了谢府,告诉小娃娃们,若是想妹妹了,就让人带着去白府玩耍,千万不能私自跑出去了,兰姐儿牵着妹妹的手,欢快地点头。 凤哥儿和云哥儿也拿出好吃的、好玩的给欣姐儿,小孩子们的感情总是很纯粹,大人们可就未必了,谢清蕊打扮得花枝招展来到白珏面前,她倒学聪明了,没有死缠烂打,甚至也没说要跟白珏回去的话。 白珏心下松了口气,若是在谢府里,谢清蕊还像从前一样撒泼耍混,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那日真是太惊险了,三个娃娃出去整整一下午没见人影,老太太急得头疼病都犯了,大嫂嫂在合安苑快哭晕过去,好在老天保佑,让孩子们平安回来了。”谢清蕊眼眸低垂,一副担忧后怕的模样。 白珏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从前几个娃娃总爱在一处玩闹,想来是许久没见欣姐儿,有些不习惯,日后若是他们再想见欣姐儿,就让人好生送去,别再大意了。” 他还能好好和自己说话,对谢清蕊来说已是不易,她永远不会忘记白珏赶她出门时有多绝情,恨不得与她此生不复相见,好像看她一眼就是莫大的耻辱。 从前的温侬软语、耳鬓厮磨,到最后只剩下相看两相厌。 谢清蕊悄悄抬眸望了眼白珏,他还是面如冠玉、神采俊逸的摸样,当年新婚之日,若不是见他生得好看,与那些个寒酸的书生大不相同,她也不会心甘情愿跟着他,谢清蕊这心里啊,是一万个不甘心,自己怎么就被他给休了。 “我去看看欣姐儿。”白珏冲她点了点头,现在和她待在一起,都会让他有种窒息的感觉,白珏是打心底里怕了这个女人,半刻都不愿跟她多待。 谢清蕊见他抬步要走,一时心急喊了声:“官人稍后。” 白珏身子一僵,蹙了蹙眉。 谢清蕊语无伦次:“不,我……我就是一时情急改不过口,你别见怪。” 白珏“嗯”了声,没有多言,谢清蕊眼睛微红、我见犹怜,“我能去见见欣姐儿吗?” 她的模样像极了一位思念孩子的母亲,若不是知道她从前是怎么对欣姐儿的,白珏定会被她的假象迷惑,他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言道:“我先去问问欣姐儿,她若想见你,我不会阻拦。” “她那么小,她知道什么,我是她的娘亲,我就是想见一见我的孩子,这个要求过分吗!”谢清蕊质问他。 白珏淡淡说道:“一个母亲想要见自己的孩子,这的确不过分,可欣姐儿怕你,我不愿她见到你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她现在很快乐,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不要再打扰她的生活。” “我打扰她的生活?白珏,你能不能有点良心?我是她的母亲啊!” 她翻来覆去只是这句话,白珏也腻了,扭过头道:“你若再这样,我只好先带欣姐儿离开了。” “白珏!”谢清蕊喊了他一声:“咱们夫妻多年,难道从前那些都是虚情假意吗?” 白珏已经不愿跟她谈论任何感情的问题了,这么多年,他待谢清蕊真心实意,至于谢清蕊待他……还真不好说是不是虚情假意。 他阔步离开,谢清蕊在他身后喊道:“当初嫁到白家,是我做过最错误的决定,你且等着看,我以后的夫君,定会比你强千百倍!” 嘶吼过后,她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坚硬的石子路磨破了她的膝盖,夏日炎炎,石子路像被开水滚过一样,炙烤着她的肌肤,一寸一寸,压下了她心头的冷意。 她曾经可是美艳无双的谢大姑娘,何曾对哪个男人如此卑躬屈膝过,嫁给白珏后,她时时讨好,已是让她心生不快,白珏瞎了眼敢休她,总有一日,她会让他后悔,让他哭着来求她! 谢清蕊的婚姻大事,老太太是一直放在心上的,哪怕谢清蕊总是作死,又爱惹是生非,但在老太太心里,还是有她的一席之地。 邹嬷嬷见如今老太太对大姑娘态度不比从前,还以为她不会再管大姑娘的事了,没想到老太太叹了声:“就算不为旁的,只为她肯把时间和心思花费在我一个老太婆身上,我就不能不管她啊。” 邹嬷嬷欲言又止,老太太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肯陪我不过是想我能帮她,可我帮她,也是为了能有个人知冷知热,哪怕她是装出来的,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好像人年纪越大,越能看明白许多事,谢清蕊是个没良心的,老太太一直都知道,可那又如何,在这合安苑里,能陪在她身边的除了邹嬷嬷,不也就是一个谢清蕊吗,旁人最多过来坐一会儿就走了,谢清蕊能从天亮就陪着她,直到伺候她安寝后再离开。 哪怕冲着她陪自己的那些时光,老太太也想再为她费心一回。 说来也巧,这好几个月都无人问津,最近还真有上门来问的,自然是先问谢家大姑娘有没有再嫁的意愿,毕竟她才和离没多久,又在白家生了孩子,娃娃还小,母亲不想改嫁的也有。 但谢清蕊巴不得自己快点嫁出去,好让白珏打脸,压根就没想过为了孩子不再嫁。 只是这上门来问的,没一个正经人家,且基本上都是续弦,按理说谢清蕊也不是头婚,续弦就续弦没什么大不了,可对方要不就是年纪太大,要不就是长得太丑,更甚至还有穷得娶不上媳妇来碰碰运气的。 谢清蕊气得乱摔东西:“他们把我当什么人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让他们都滚!” 老太太也觉得太过分,让人赶了出去,谢清蕊名声是不大好,还成过一次婚,但本朝对再嫁女并不是很苛刻,有的是夫妻和离后又改嫁的,基本嫁的也是门当户对的人家,这些上门来探口风的着实是不开眼。 谢府如今是什么门楣,想攀谢府,也轮不到他们啊。 “你也别气,祖母是不会把你嫁给这样的人家的。”老太太宽慰道。 谢清蕊扑在老太太腿上,哭诉道:“祖母可一定得为孙女做主啊,他们也不是成心欺负人,成心来恶心我吗!” 在温家的谢梅也听说了谢府里的事,还跟温正兴笑道:“那些人是没长眼睛吗,谢府怎么可能会跟他们联姻。” 温正兴瞥了她一眼,冷哼道:“说得好像你们谢府有多么高攀不上似的。” 谢梅嘴唇抽了抽,如今她和温正兴是半句话都没法好好说了,她不愿在他跟前受这个气,起身去找儿子,温良整日游手好闲的,跟着他父亲经商,又嫌天太热不愿出去,就天天待在家里好吃懒做。 谢梅心里也犯愁,可她说了儿子也不听啊,温良是被她给惯坏了,可她也没办法,打不得骂不得,否则到头来心疼的还是自己。 谢梅端了冰镇雪梨来给儿子,跟他提起了谢清蕊的婚事,不禁心里一个激灵,试探言道:“那丫头没出嫁时就是数得上的美人胚子,如今更有韵味了,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若是娶了她,不说别的,还能早点给你传宗接代不是?” 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儿子的婚事一时半会根本没指望,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名声都搞臭了,想要娶个身家清白的是不可能了,还不如先把谢清蕊弄到手,先生下子嗣再说,以后再有喜欢的纳妾便是了。 她这么一说,本以为依儿子那好色的德性,指定不会拒绝,没想到温良立刻跳了起来,怒道:“母亲想让我娶只破鞋?她从前就不老实,当街和男人搂搂抱抱的,现在还嫁过人,给别人生过孩子,我可不要!爱找谁找谁去,可别赖着我!” 第三百八十三章 认欣姐儿做义女 第三百八十三章 认欣姐儿做义女 儿子这么大的反应,谢梅着实没想到。 温良气得摔东西,觉得娶谢清蕊简直是莫大的侮辱,谢梅不解道:“她虽然嫁过人,但家世模样好歹摆在那儿,你至于这般嫌弃?” “模样好有个屁用,我可不要别人用过的,再者她长得虽好,但一看就骚里骚气的,娶这样的女人做正妻,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儿子的话,竟让谢梅老脸一红,她作势用帕子扇了扇,讪讪道:“行了行了,我不过是提这么一嘴,她的婚事,老太太心里惦记着呢,轮不到咱们操心。” 谢清蕊的婚事还真有了眉目,七月初,有一户姓陈的托媒人来提亲,老太太并不像往常一样一口回绝,反倒手下了对方的细贴,称会多考虑考虑。 这户陈姓人家并非官宦,但却大富大贵,老太太找来谢清蕊商量,谢清蕊反倒犹犹豫豫。 “怎么?你还不满意?”为了她的婚事,老太太可是操碎了心,虽说她才和离不到半年,这么快再嫁容易被人说三道四,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就那么几年,再拖几年更找不到好的人家了,如今陈家不嫌弃她是再嫁女,主动求娶,她反倒还犹豫上了。 谢清蕊是也不是不愿意,只是…… “那陈老爷的原配才死了一个多月,这……不妥吧。”原配妻子死了一个月就续弦,这样的男人可真够凉薄的。 老太太道:“人家要不是原配死了,还轮不到你呢。” 谢清蕊唇角一抽,老太太也意识到自己话冲了些,又缓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已经打听过了,陈老爷和原配妻子早已分居多年,陈夫人是自己住在城外庄子上,早些年就不过问陈府事务了,这么多年,陈老爷既不休妻也不和离,一直等到原配去世才另娶,可见是个重情义的,你嫁过去就是一家主母,从前你嫌白家穷,如今陈家可是有名头的富裕人家,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万不会让你受累。” 老太太说的谢清蕊倒有些心动了,她可没忘记刚嫁到白家时,白家过的什么日子,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和鸡鸭鹅住在一起的日子了,只是那陈老爷比白珏年纪大,模样肯定也没白珏俊俏。 老太太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自顾自说道:“就是比你年长了些,但和前些个来提亲的相比,他也不算年纪大,只比你年长个十来岁而已,年纪大的男人会疼人,你模样好,他必会疼惜你。” 谢清蕊面容娇羞,垂眸柔声说道:“但凭祖母做主吧。” 老太太眉间一喜:“那便这么定了,明个儿我便让媒人答复陈家。” 谢清蕊这边欢喜地要嫁人,白府这边也有不少媒人上门,白珏如今事业蒸蒸日上,素日里人缘名声又好,有不少好姑娘主动询问,只是白珏都一一回绝了。 欣姐儿还那么小,他又与谢清蕊才和离不久,暂时真没有另娶的打算,婚姻大事,还是慎重些才好,万一再遇到个谢清蕊那样的,他这辈子可算是完了,再者他也不愿让欣姐儿受委屈,还是过几年再说吧。 白母倒也不催促,每日守着儿子和孙女,生活简单也富足,没有谢清蕊花钱大手大脚,白珏如今的俸禄足够他们一家三口好好生活了。 “爹爹,找姐姐玩儿。”欣姐儿抱着白珏的大腿,仰着小脑袋说道。 白珏笑了笑,抱起了女儿,耐心道:“再过些天好不好?” 欣姐儿不明白为什么要过些天,瘪着嘴不高兴了:“要找姐姐,喜欢姐姐。” 白珏不愿拒绝女儿,可他也实在不愿去谢府,若是谢清蕊不在还好说,他最不愿去谢府碰到谢清蕊,再者欣姐儿已经和谢府没有关系了,他总是带着女儿去,旁人还以为他舍不得谢府这门姻亲,还想着高攀呢。 白珏想了想,大概女儿自己太孤单了,他整日忙差事,女儿大多时候都是和母亲在一起,小孩子天性.爱热闹,她是缺玩伴了。 “欣姐儿乖,爹爹带你去找妹妹玩好不好?” “妹妹?”欣姐儿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有个妹妹。 白珏笑道:“欣姐儿没见过,爹爹今个儿带你去认识认识怎么样?” 有小娃娃,不管是姐姐还是妹妹,欣姐儿都高兴,拍手道:“好,去找妹妹玩。” 谭蓁蓁这日正巧约了清芷,沈延清略有些尴尬来告诉她们,白珏带着欣姐儿来了时,她们好一阵怔愣。 白珏是文官,沈延清是武将,按理说二人并没什么交集,可当今陛下实行文官治天下,往往用一些文官去关着那些个武将,自然白珏的职位还管不到沈延清头上,但慢慢地和一些武将走得近了,自然就结识了沈延清。 白珏从前是听过谢清蕊和沈延清的流言,但过去的便过去了,他并未放在心上,沈延清见白珏生性豁达,不似一般文人小气,与他甚是相投,一来二去竟成了至交好友。 白珏带着欣姐儿来,纯粹是为了顾虑到欣姐儿的心情,又与沈延清交好,原就说着有时间来侯府做客,只是他没想到就这么巧,清芷带着孩子也在。 这下碰见了,不免有些尴尬,自从白珏和谢清蕊离了后,清芷就再没见过他,说实话,她也有些想念欣姐儿,欣姐儿这孩子招人疼,清芷与她好似有种特别的缘分。 菀姐儿虽然走路还不利索,但见到和她一般大的孩子,还是兴冲冲走了过去,欣姐儿头一次来侯府,倒有些腼腆,直到菀姐儿牵住了她的小手,她才放松下来,欢快地说道:“是妹妹呀。” 菀姐儿眼睛眯成一条缝,捂着嘴笑了笑。 妹妹这么可爱,欣姐儿很是喜欢,看了爹爹一眼,白珏冲她点了点头:“和妹妹玩吧,要照顾好妹妹啊。” 谭蓁蓁让小云寸步不离守着两个孩子,才与白珏说道:“欣姐儿在这儿你就放心吧,正好菀姐儿也成日吵着要出去,这下有陪她玩的了,她还能安静一会儿。” 白珏道了声谢,又跟清芷打了声招呼,就算彼此已经不是亲戚,但他与赵初临毕竟还是同僚,从前相处的也都不错。 清芷望了眼欣姐儿的背影,对白珏道:“谢府里孩子多,凤哥儿和兰姐儿他们也很喜欢欣姐儿,若是欣姐儿无聊了,你也可以送到温婉那儿,毕竟欣姐儿也算是半个谢府的孩子。” 白珏知道她是好心,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早就和延清说好了来做客,今日得空就来了。” 清芷没有多嘴说谢清蕊正准备出嫁的事,她真心喜爱欣姐儿,又早就不让谢清蕊上门了,便对白珏说道:“宣哥儿眼瞅着也该学步了,意儿也很快生产,以后平南王府必然也热闹,我与欣姐儿这孩子有缘,打心底里疼爱她,你若不嫌弃,也可带她多去平南王府做客。” 白珏微微惶恐,从前他和平南王是连襟时,都尚且极少踏入平南王府的大门,就怕被人说是攀高枝,如今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清芷竟还能邀请他去平南王府做客。 平南王府的门楣,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 “是,欣姐儿就先放在这儿了,我去前院找延清。”白珏点头致意,转身离开。 谭蓁蓁望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道:“官人时常在我面前夸赞他,我虽接触不多,但见过几次也觉得他是个极好的人,怎么谢清蕊就不知足呢。” 清芷晃了晃宣哥儿的小摇篮,逗弄了他一会儿,才说道:“何止是不知足,谢清蕊很快又要出嫁了。” 谭蓁蓁大惊:“这么快?什么人家?” “听说是一个富商,祖上世代经商,没有入仕,但家财万贯。” 谭蓁蓁啧啧道:“这样的人家娶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难道他们就不打听打听谢清蕊的为人?” “谁知道呢。”清芷是不去想那么多,“也许人家就是喜欢谢清蕊那样的呢。” 谭蓁蓁愣了愣,旋即大笑,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喜欢谢清蕊那样的……” 这话怎么莫名那么喜感。 清芷嗔她一眼:“欣姐儿还在这儿呢,你好歹收敛些。” 小娃娃开始懂事了,纵然和谢清蕊不亲,但那好歹是她的娘亲,日后渐渐大了,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有谢清蕊那样的母亲。 谭蓁蓁自己也是有孩子的,忙止住了话头,悄悄望了欣姐儿一眼,见欣姐儿和女儿正玩得高兴,才又说道:“我有心认她做义女,也不知白珏能不能答应。” 欣姐儿虽然是头一次来侯府,但谭蓁蓁却不是头一次见欣姐儿,谢府生辰宴那日,她还因欣姐儿是谢清蕊的女儿对她有偏见,后来却被欣姐儿的善良可爱打动,不然她也不会奋不顾身,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救这个孩子。 清芷望着她,不满道:“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我前不久才和我家王爷商议了此事,你又来提。” “我不管,是我先说的,总得有个先来后到。” 第三百八十四章 没有去参加谢清蕊的喜宴 第三百八十四章 没有去参加谢清蕊的喜宴 白珏怎么都没想到,清芷和谭蓁蓁竟然争先抢着做欣姐儿的义母,她们一个是亲王妃,一个是侯爵府的儿媳妇,无论是谁,都无异于抬高了欣姐儿的身份。 白珏没有立即答应,只说是让欣姐儿自己决定,清芷和谭蓁蓁都明白他的顾虑,她们是很喜欢欣姐儿,但也尊重白珏的想法。 谢清蕊如今哪怕要再嫁,也很注意白珏的一举一动,私心里,若是白珏肯回头,她还是想回白家的,陈家虽好,但陈老爷怎么能比得过白珏? 她听说白珏带着欣姐儿去了忠勇侯府,冷哼道:“他倒也学会攀高枝了,从前像防贼一样防着我跟那些贵妇往来,如今他还利用孩子想搭上忠勇侯府,世事变迁,没了谢府这门姻亲,谁还瞧得上他?” 小鸢在一旁讪讪道:“其实姑……白大人也挺有门路的,他自有他的道道,不谄媚逢迎,还不是有那么多贵人愿意和他交往……” 小鸢的话说到一半,被谢清蕊冷冷瞪了回去:“他给你吃什么**药了,你竟向着他说话?” “没有没有,奴婢不敢。”小鸢忙跪地求饶,谢清蕊提起白珏本就心情不好,大热的天罚小鸢在院子里长跪,小丫头身子板差,烈日下跪了半个多时辰就昏过去了。 这边弄出动静,老太太才记得嘱咐她,到了陈家要收敛着脾气,不能动不动体罚下人了。 谢清蕊不明白,撇嘴道:“我是当家主母,连责罚个下人的权利都没有了?” “不是没有这个权利,而是你才嫁过去,人生地不熟的,你得先摸清那些个下人的底细,哪些是能动的,哪些是动不得的,哪些是动了要吃亏的,都要心里有个底。” 谢清蕊瞪大了眼睛:“还有不能动的?我是主子,为何会在下人手中吃亏?” 老太太这么多年虽然糊涂些,到底是多吃了几十年的饭,淡淡说道:“下人你以为就没有背景靠山了?多留点心思吧,总错不了。” 老太太是实心教她,谢清蕊点了点头:“孙女记下了。” 陈老爷续弦,婚事操办得很急,直到大礼的日子定了下来,人们才知道谢府那个被白家赶出门的大姑娘,又要嫁人了,嫁的还是有名的富商陈家。 不得不说谢大姑娘还真是有福气的,陈家虽比不得平南王府从前在江南时豪阔,但能在这汴京城中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陈家起码能排进前十。 陈老爷的双亲早亡,偌大家业传到他手上,他也争气,十几岁就打理起生意,越做越大,那原配妻子也是商贾之女,两家强强联合,根基稳固,轻易动弹不得。 只可惜原配未能给陈老爷留下个一儿半女,最后一个人孤零零死在庄子上,不免令人唏嘘,但这对谢清蕊来说,又是另一番境地了。 要不怎么说谢清蕊有福气,她这嫁过去,上不用服侍公婆,下不用照顾原配留下的儿女,将来为陈老爷生下儿子,那可就是陈府头一个嫡子了,这以后陈家的家业,还不得留给嫡子啊。 大礼定在了九月底,赵初临是早就说好不去凑这个热闹的,老太太也知道他们之间有过节,谢清蕊又是再嫁,也实在劳驾不了赵初临去参加喜宴,只是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清芷,要她哪怕是去走个过场,也好让外头的人瞧着好看不是。 都是自家人,哪怕真的关系不好,也别让外人看笑话,清芷知道老太太是想让自己去撑场面,怕谢清蕊新妇入门被欺负,她不想去,却架不住老太太三催四请,实在不愿跟老太太闹不愉快了才同意去吃杯喜酒。 可就这么不巧,清芷才要出门,小莲就胎动要生了。 小莲是早产,赵传又不在府里,清芷无论如何也不能撇下她不管,她自己好歹生产一场有经验,产婆没来之前,她就一直陪在小莲身边,这一忙,把谢清蕊的事抛到脑后了。 等她想起来,已经是深夜了,小莲才在产婆的照应下生了个大胖儿子,清芷欢喜急了,抱着小娃娃不肯撒手,屋里头有赵传陪着小莲,阿荇笑道:“咱们宣哥儿有伴了。” 清芷颔:“是啊,两个娃娃差了不到一岁,以后就能做个伴了。” 清芷想了想又道:“意儿也快生了,咱们府里可就热闹了。” “可不是,若是二公子和林姑娘也在,就更好了,他们应该也已经有孩子了吧。” 清芷一怔,一直没收到小鱼的信提起此事,想必还没有好消息,当年小鱼伤得比她严重,也不知还能不能…… 清芷心里记挂着事,轻轻将小娃娃放下,却抬眼见赵传转身出来,冲她腼腆道:“小莲说请王妃给孩子赐个名。” 清芷敛起低沉的情绪,望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想了会儿问道:“阿玉怎么样?” “如珠如玉,好,阿玉好。”赵传笑得合不拢嘴,名字是王妃起的,不管什么,小莲一定都很喜欢。 赵初临累了一日,早就歇着了,但清芷上榻,还是吵醒了他,他见清芷高兴,揽着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倒吓了清芷一跳。 “你还没睡?” “睡醒一觉了,小莲生了吗?” 清芷窝在他的怀里,犯困道:“是个哥儿,叫阿玉,名字还是我起的。” 宣哥儿的名字是陛下赐的,清芷倒是在阿玉这里找足了存在感,赵初临又提起一事:“意儿快要生产,我看大哥最近很是紧张,得空你多陪陪意儿,也免得大哥老是惦记。” 清芷打了个呵欠:“哪用得着你说,意儿那儿我费心着呢。” 赵初临见她困倦,便没有提他回府时,老太太派人来说的那些话。 老太太自然责怪清芷出尔反尔,明明答应了去却又变卦,赵初临已经很久不见老太太对清芷生这么大的气了,看来这次老太太也觉得颜面尽失。 翌日清芷起身,老太太又派了一拨人,得知是因为小莲生产,老太太气道:“不过是让她去吃杯喜酒,又不是劳烦她多大的事,如今都为了一个下人置我的话于不顾了,我在她眼里,大概连个下人都不如!” 邹嬷嬷拍了拍老太太的背,劝道:“您消消气,小莲是打小陪在三姑娘身边的,您也知道她们的感情不比别的下人,三姑娘就是冲,也是冲着大姑娘,并非冲着老太太您啊。” “我看她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自从她成了亲王妃生下小世子,我哪次不对她和颜悦色,事事依她顺她?倒养的她越骄纵、越不把尊长放在眼里了,她是不是就觉得如今她的身份尊贵了,就瞧不上我老婆子了?” “哪能呢,三姑娘不论是什么身份,那也是您的亲孙女啊,血脉亲情是没办法割舍的,三姑娘最懂得这个理,您若还是不消气,大可让三姑娘来给您赔个不是,她若来了,您就气消了好不好?” 老太太年纪大了,越像个小孩子似的,邹嬷嬷这样一哄她,她便道:“她若不肯来,我便亲自上门去教训她。” 老太太生了大气,清芷哪敢不来,就算不为别的,为着家宅安宁,她也得让让步,左不过是口头上让老太太说几句,这么些年,她都左耳进右耳出,丝毫不过心了。 清芷一来,老太太气就消了大半,她只是气清芷不把她放在眼里,只要清芷语气一软,她又飘飘然了。 但谢清蕊这边,却麻烦不断。 进门第二日,愿以为不用孝敬公婆就可以偷个懒,没想到一大清早就有一帮莺莺燕燕吵着要来给她敬茶,这些都是陈连峤的妾室,说白了都是些有名分的,而那些没名分的,还不知有多少呢。 谢清蕊一骨碌爬起来,恨恨道:“也好,正好去会会她们,别以为我是个好欺负的,我跟原配那个死命鬼可不一样!” 谢清蕊盛装打扮,足足让妾室们等了一个多时辰,她本就生得美艳,再略费心拾掇打扮一下,自信能把那些庸脂俗粉比下去。 可没等她进屋,就先听见屋里头的谈话声。 “咱们这个新大娘子可不一般啊,兄长是陛下眼前红人,妹妹又是亲王妃,关系硬着呢,咱们可得小心些。” “有什么好小心的?听说她三嫂和她关系不好,平南王妃也厌弃她呢。” “当真?你是如何知道的?” “昨儿个平南王妃来了吗?”谢清蕊听见一声嗤笑:“我听说啊,人家平南王妃因为一个下人要生孩子,连亲姐姐的婚宴都不来参加,这关系亲疏,还用得着我说吗?” 其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门外的谢清蕊火冒三丈,这些个小蹄子竟然背后这样埋汰她,这个家还有没有规矩了!妾室议论主母的不是,看来她得好好整治整治家风了! 她大步跨进屋里,刚要开口怒斥,却因裙摆实在太长,竟自己把自己绊了一跤,就摔在那些妾室的脚边。 第三百八十五章 新婚的下马威 第三百八十五章 新婚的下马威 这突如其来摔进来一个人,可把那些个妾室吓得不轻,不禁面面相觑。 谢清蕊趴在地上,登时脸颊通红,本想给她们一个下马威,没想到自己先出了糗,她正趴着不知该不该抬头,突然听见一个人惊讶道:“这是大娘子吧?” 其余人尽量忍着笑声,附和道:“看这盛装打扮的模样,不是大娘子还能有谁?” “哎呀,快把大娘子扶起来呀,这深秋寒冷,地上多凉啊。” 小鸢伸手去搀扶,被谢清蕊一巴掌拍开,她扶了扶头上的钗,若无其事起身,顺便整理了下衣裙,可摔过一跤后的式到底是有些凌乱,瞧着很是狼狈。 “都别愣着了,坐吧。”她抬步去位坐下,趾高气扬说道。 妾室们摸不清新大娘子的脾性,没敢去坐,一个个来给谢清蕊见礼,谢清蕊神色稍缓了缓,这才细细打量面前这些人,陈连峤的这些美妾啊,个个明艳动人,难怪原配早早就搬去了庄子上,大概是被这些小贱人气的吧。 谢清蕊的眸子一一扫过她们,她嫁进来之前,可不知道陈连峤有这么多妾室,虽然她也明白像这个年纪的男人,再加上和原配分居多年,总会有别的女人,可这足足站了一屋子,她这心里还是忍不住酸了酸。 就今日这场面,来给她见礼的基本还算是懂规矩的,还有压根不来的,要么称病、要么怀着孩子,谢清蕊是连面都见不上了。 她清咳了声,冷冷说道:“方才听你们提起了我三妹妹,昨个儿小莲生产,她就是来我也得把她赶回去的,小莲打小和我们一同长大,和我们亲妹妹是一样的,莫说是我成婚,就是再大的事,也不能不管小莲。” “是,大娘子和平南王妃都是重情重义的人。”妾室附和。 谢清蕊稳了稳心神,决定先制人,吊着嗓子问道:“听说闫小娘病了?什么病?要不要紧?” 妾室们互相传递着眼神,那个闫小娘平日里仗着老爷宠爱,飞扬跋扈,如今可算是来了个人能治她了,便添油加醋说道:“她哪是病了啊,分明是没把大娘子放在眼里,昨个儿我见她还好好的,难不成还是得了急症?” 谢清蕊就知道是这么回事,怒声道:“还有没有规矩了?敢情仗着我好欺负?” 其余人默不作声,谢清蕊吩咐道:“去把那个闫小娘给我请来,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谱!” 使女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就悻悻回来了,禀报道:“闫小娘说身子实在不适,昨夜染了风寒,怕传染给大娘子,不敢前来。” “染了风寒?你瞧见她人了没有?可像是染了风寒的样子?” 谢清蕊这样问,使女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平日里大家都惧怕闫小娘,她哪敢说实话啊。 “说话啊,哑巴了?”谢清蕊见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就一阵火大。 使女支支吾吾:“奴婢……奴婢……” “行了!”谢清蕊冷斥,转而对小鸢道:“你亲自去看看,你是我带来的一等使女,她若还是不来,便是成心瞧不上我了。” 小鸢应声而去,穿过好几个园子才到闫小娘的住处,烟柳翠幕、小桥流水,好一处自在安逸的院落。 闫小娘的贴身使女迎出来,她昨日偷偷去见过,认得小鸢,忙把人往屋里请,小鸢斜着眼睛看她:“闫小娘呢?我家姑娘请她去主院吃茶。” 使女抱歉道:“实在不巧,小娘昨个儿染了风寒,现下还卧床不起呢,怕是没办法过去了。” 小鸢不理她,径直往屋里去,使女拦不住,只能高高喊了声:“小鸢姑娘你慢点,我带你进去吧。” 屋子一股浓重的熏香味,小鸢拿帕子遮了遮鼻子,绕过屏风快进了内室,榻上躺了个人儿,单看身形,便知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人。 “奴婢小鸢见过闫小娘,我家姑娘听说小娘病了,特遣奴婢来看望,不知小娘的病可严重?” 帘子里传出一阵咳嗽声,软绵绵说道:“小鸢姑娘不必多礼,我哪当得起你的一声奴婢,在这个府里,我也是个下人罢了。” 小鸢淡笑没有说话,闫小娘又道:“劳烦大娘子关心,只是染了风寒。” “若是不打紧,还请去主院吃杯茶吧,大娘子初来陈府,许多事务不熟悉,还要请教闫小娘呢。” “不敢当,大娘子若有吩咐,奴婢无敢不从,只是风寒之症来势汹汹,怕传染给大娘子,那才真是罪过,还请小鸢姑娘在大娘子面前求求情,等我病好了,一定立即去给大娘子赔罪。” 小鸢道:“可请过郎中了?郎中怎么说?” “吃几服药,休养几日便好了,只是郎中嘱咐了不能吹风。” 小鸢心中冷笑了声,问道:“不知请的是哪家的郎中?奴婢好去给姑娘回话。” “是城西天诚药铺的郎中。” “我们姑娘有认识的郎中,医术精湛,不如请来也给闫小娘瞧瞧吧,闫小娘是老爷心尖上的人,姑娘很是惦记呢。” “不麻烦了。”闫小娘忙道:“小病症,不敢劳烦名医,奴婢蒲柳之身,怎敢让大娘子费心。” 谢清蕊在主院等了许久,茶都喝了好几杯了,这个闫小娘还没来,她的耐心渐渐被耗光,恰好小鸢回来,把和闫小娘的对话悄悄在她耳边说了。 谢清蕊唇角一撇,心道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小鸢亲自去请,都能被她三言两语驳回来,她冷冷一笑:“看来,她是想要我亲自前去请她了。” 妾室们一副看好戏的态度,又乐得在一旁阿谀奉承,直捧得谢清蕊找不着北,越觉得该杀鸡儆猴,好好整治一下陈府家风。 可那个闫小娘还真不是个软柿子,拖着一副病体挣扎着给谢清蕊见礼,谢清蕊满心以为她是装病,让小鸢死死将她按在地上,怒斥道:“我看你不是病了,是存心给我下马威呢,孙小娘也身子不适,还不是早早就在院外等着给我敬茶,你倒好,摆这么大的谱给谁看呢?” 闫小娘惊恐万分,求饶道:“大娘子消消气,奴婢染了风寒千真万确,大娘子还是离奴婢远一些吧,免得传染给大娘子。” “我呸!你这风寒来得倒巧,我大喜的日子你生病,成心给我找晦气吗?” “奴婢不敢,奴婢冤枉啊,奴婢……”闫小娘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一阵猛咳,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谢清蕊冷笑:“看不出来,你装得倒挺像,我已经让人请了郎中,你是真病假病,一探便知。” 只是郎中还没来,闫小娘就身子一软昏了过去,屋子里的使女手忙脚乱,谢清蕊也愣愣的摸不清楚状况,等人七手八脚把闫小娘抬上榻,郎中也到了。 “这位娘子着高烧,实在是凶险啊。”郎中的话,让谢清蕊彻底失了神,她竟然是真的病了? 有使女见事情闹得大了,偷偷去禀告陈老爷,陈连峤原本还沉浸在娶得娇妻的喜悦中,没想到娇妻立刻就给他当头一棒。 谢清蕊的美名,他很早就听说过,对他来说,他不在乎谢清蕊名声如何,说白了他就是看中了美色,这不恰好原配死在了庄子上,谢清蕊又被白家赶了出来,他二话不说就上门提亲。 昨夜一番云雨,让他欲罢不能,嫁过人的妇人岂是那些人事不知的小姑娘能比的?他不介意娶个花瓶回来,但这个花瓶得听话啊,要是日日都给他惹麻烦,他也吃不消。 闫小娘悠悠转醒,听说老爷来了,隔着帘子哭诉道:“老爷莫要怪大娘子,是奴婢的身子不争气。” 陈连峤素日里宠爱闫小娘是有原因的,起码这个闫小娘长相妖.娆又善解人意,闻言他抬步往内室走,又听闫小娘急急说道:“老爷不要进来,奴婢的风寒之症太凶猛,不要传染给老爷。” “不怕,我身子强健。” “不,奴婢病容消瘦,不愿让老爷看到,老爷还是请回吧。” 她态度坚决,陈连峤也不愿让她难过,便道:“那好,你好好养身子,我明日再来看你。” 陈连峤回过头,谢清蕊正一脸傲气站在门前,其余妾室纷纷低着头,本以为老爷会为了闫小娘训斥大娘子,没想到老爷只是说了句:“都散了吧,堆在这里也不利于雪儿养病。” 谢清蕊嘟着嘴,喃喃道:“我不知道她是真病了。” “罢了,你是大娘子,原本也没什么错,咱们走吧。” 谢清蕊眉间一喜,老爷昨夜说今后会好好疼他,老太太说的没错,果然年纪大的男人会疼人,她还怕惹他不快,没想到他一句斥责的话都没说。 回了主院,谢清蕊又主动贴上他的身子,软软说道:“你放心,以后我会和她们好好相处,不让你为难。” 她的身子酥.软无骨,全部靠在了他身上,声音柔媚,红唇翕动,娇艳欲滴,陈连峤只觉身子火热,一下子搂过她的腰身,竟动作粗鲁的撕开了她的衣裙。 第三百八十六章 宣哥儿周晬 第三百八十六章 宣哥儿周晬 谢清蕊大惊,昨夜她累得不行,现在虽想要讨好他,可也架不住他这般粗鲁。 “老爷,别这样。”她推搡着他的胸膛,陈连峤置若罔闻,一把将她摔在了榻上,她的后背撞到床榻内沿,不禁痛呼一声。 陈连峤却因她这一声痛呼更加卖力,谢清蕊忍着疼痛承受,一点都没有欢愉之感,她不禁想起了白珏,每次都那么温柔体贴,照顾着她细致的情绪。 事毕,陈连峤瘫在榻上,谢清蕊躺在他身侧,小声抽泣着。 “对不起,是我弄疼你了,下次我一定注意。”陈连峤揽过她的身子,轻声哄着。 谢清蕊脑袋埋在他的肩窝,负气道:“老爷一点都不疼惜人家。” “还不是怪你太迷人。” 他轻轻在她耳边呵气,谢清蕊吓得往后躲了躲,她实在承受不住了,身子像散架一般。 陈府里的新鲜事,也不知是谁传了出去,陈府新娶进门的大娘子,新婚第二日就把妾室逼得大病昏倒。 陈府莲花院里,6小娘身边的使女疑惑道:“咱们府里生的事,怎么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究竟是谁抖搂出去的?” 6小娘在窗前摆弄她的花花草草,淡淡说道:“这种能让大娘子和闫氏两败俱伤的事,有的是人愿意去做。” “还是咱们这儿好,清清静静,小娘这一胎人家都说还是个哥儿,老爷必定高兴。” 6小娘望她一眼,又瞧了瞧自己隆起的肚子,没有做声。 使女一边整理着床榻,一边又嘀咕道:“这个新来的大娘子还真是了不得,一来就先去对付闫小娘,不知道她受宠吗?” “彼此都想算计,结果谁都没落得好处。” “什么?”使女是自言自语,压根没想到一向恬淡的小娘会回她。 6小娘给花浇了浇水,才慢慢说道:“闫氏想给大娘子一个下马威,没想到老爷一点都没怪罪大娘子;其余人想把大娘子当枪使去对付闫氏,没想到闫氏竟是真病,最后老爷一去,就这样不了了之了,闫氏白白让自己病了一场,大娘子也白白落得个坏名声。” 使女被她说得脑子转不过弯来,不过她却惊喜小娘懂这么多,笑道:“论聪慧,这府里没人比得上小娘,更何况老爷也最喜欢小娘。” 6小娘转身去廊下晒太阳,她进府五年,肚子里这个是第三胎,前头一儿一女,是这府里子嗣最多的,却……也是最低调不惹事的。 谢清蕊三日回门这日,清芷为了顺着点老太太,还是回去了一趟。 老太太见她没有带宣哥儿来,有些不大高兴:“这里孩子多热闹,你做什么不带他?” 清芷道:“原本是要带着的,昨日有些受凉了,今日就没让他出门,祖母若想见他,我随时都能带他回来的。” “受凉了?”老太太担忧道:“小娃娃身子弱,你可得仔细着点,有没有找郎中看看?” “不是什么大症候,就是贪凉,祖母不必担心。” “可别不当回事,还是让郎中去看看吧。” 清芷不愿跟老太太拗着,赶紧答应了下来,老太太格外小心宣哥儿,生怕宣哥儿有什么病痛,她还担心自己身体的原因,致使宣哥儿体弱多病,可这一年下来,宣哥儿这孩子身体好得很。 清芷头一次见陈连峤,规规矩矩见了个礼,唬的陈连峤连连后退,就差给她行大礼了,谢清蕊见他这么没出息,心里便有些不痛快。 但她如今可是学聪明了,又深知陈连峤与白珏不同,她能对白珏责骂,对陈连峤可万万不能。 清芷从前倒是听说过陈连峤此人,因为赵初临有好几间铺子都和陈家的铺子挨在一起,她有时候会去铺子里逛逛,还曾在陈家饰铺买过不少东西。 但这个人她是头一次见,清芷觉得,能从父辈手中接过家业并越做越大的人,定然是有些真本事的,有能力的人不会是逆来顺受的性子,方才谢清蕊那不屑的一瞥却又不敢做声,更验证了清芷的猜想。 陈府里人情复杂,谢清蕊若还跟从前在白府时一样,只怕没什么好下场。 “姑娘,老太太喊您呢。”阿荇在清芷耳边快说了一句。 清芷回过神来,便见老太太盯着她,又问了一遍:“过几日宣哥儿的周晬宴,可都预备妥帖了?” “是,都准备好了,不能来的也都回了帖子。”清芷应道。 转眼宣哥儿都要一周岁了,这一年,人们对平南王府小世子的关注和话题一直就没低过,这个还没出生就确立身份的孩子,将来会是何等的贵气。 谢清蕊在一旁撇嘴道:“我怎么没收到你的请帖?” 清芷看她一眼,淡笑:“那想必是下人们不懂事,给忘了吧。” 原本就没打算让她去,她还死乞白赖非要问一句,清芷与她,除了谢府必要的交集,她是不打算有什么往来了。 清芷这样说,让谢清蕊当场下不来台,她可是谢清芷的亲姐姐,下人怎么会把她给忘了?分明是谢清芷授意! 如今当着陈连峤的面,谢清蕊不愿让他觉得自己和谢清芷关系不好,她是恨透了谢清芷,可也不得不承受,谢清芷的身份地位,的确能给她无形中带来很多好处。 谢清蕊讪讪一笑:“咱们姐妹之间,也不必那些规矩,宣哥儿周晬宴,我这个亲姨妈哪有不去的道理?” 清芷别过目光没有说话,谢清蕊就自己做主了:“三妹妹放心,那日我一定到场,届时我早去一会儿,三妹妹有什么要我做的,只管开口。” 谢清蕊的脸皮,清芷是早就见识过的,她能说出这些话也不稀奇。 清芷还没开口,老太太就接过话头道:“清菡正好也能出门了,我还没见过忆哥儿呢,这心里实在惦记着。” 谢清菡是六月产子,这几个月,安元修都不让她出门,毕竟是三年生了两个孩子,身子总有些亏损,要好好休养。 谢清蕊捂唇玩笑道:“我也好久没见二妹妹了,听说她丰腴了不少,见到她,我可得好好笑话笑话她。” 清芷只觉得浑身难受,幸亏赵初临没有来,不然见到谢清蕊这假惺惺的模样,非得把早上的吃食都吐出来。 宣哥儿的周晬宴,清芷本想简简单单办一场,听亲朋好友来热闹热闹便罢了,但赵初临被官家授意过。 前段时间南征的将士们回京,还没到京城,半路上就被处死了好几个,回京后责骂的责骂、贬斥的贬斥,战事惨败,总要有人负这个责任,但避免失了人心,官家的意思是正好借着这个宴会,修补一下和那些武将的关系,清芷也只能听从圣明,大肆操办了一番。 好在如今对于这种宴会,她早已轻车熟路,就是意儿月份大了,她什么事都没让她插手,宴会这一日也没劳驾她,林意儿也知道宴会上人多眼杂,又那么乱,倒是好好听了夫君和清芷的话,安安静静待在北苑没有出来。 谢清蕊果然是一大早就来了,清芷真是想笑都笑不出来,人一旦不要脸了,真是什么事都难不倒。 “姑娘,要赶出去吗?”小莲还在月子里,清芷身边得力的就只有阿荇。 清芷道:“今日宾客这么多,没得为了她闹出什么笑话,派个人好好看着她,别让她惹是生非。” 谢清蕊当然不敢惹事,她是与陈连峤一道来的,在陈连峤面前,她总要装一下,要假装和谢清芷的关系很好,这样在陈家,她才能抬起头来。 最重要一点,她不能让那些个妾室看低了。 忆哥儿还小,这种场合下,谢清菡就没带他来,清芷也没见恒哥儿,便问了一嘴,谢清菡道:“他宝贝弟弟,听说弟弟不能出门,便主动留下陪他,由他去吧,来了也是调皮捣蛋。” 清芷本想多问一句,想了想还是打住话头,恒哥儿自从那次事情后,这种热闹的场合就再也没出现过,她不知真如二姐姐所说,还是恒哥儿心底里抗拒这样的热闹。 毕竟对一个一两岁的小娃娃来说,那件事的打击太大,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大人冤枉,他努力辩解,却说不过谢清蕊,只能倔强地站在院子里,像一头永不屈服的小牛。 也是这件事,让清芷对谢清蕊真正厌烦至极,从前还愿维持面上的和气,如今却不会给她留一丝情面,做了母亲后就会明白,孩子是底线,连小娃娃都不放过的人,简直毫无人性。 “她怎么也来了?方才我见她在那儿跟好几位夫人炫耀身上的饰,一副财大气粗、暴户的嘴里,人家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恐怕早就给她甩脸子了。”谢清菡指了指不远处趾高气扬的谢清蕊。 清芷笑了笑:“说是她死乞白赖非要来的,你信吗?” “我信。”谢清菡也忍不住笑出声,旁人定然拉不下脸,但谢清蕊是谁啊,如今又嫁到那么有钱的人家,恨不得把金锭子穿在身上,想想从前谢府也没亏待她啊,甚至她的衣食一向比自己和清芷都要好,怎么就像一辈子没见过好东西似的? 第三百八十七章 娘亲等等我 第三百八十七章 娘亲等等我 宣哥儿试晬时,抓了他爹爹的官诰,就连清芷都惊呆了,她和赵初临事先并未刻意教过什么,甚至怕这孩子风头太盛,特意在试晬前没给他喂吃的,原以为他会去拿那些吃食,没想到他一把就把官诰紧紧攥在手里。 恰好试晬时,官家派人送来了许多赏赐,一拨接一拨的,人人都来奉承贺喜,清芷笑得脸都僵了。 宣哥儿这才一岁,各家的夫人们就在盘算日后哪家的姑娘能嫁到平南王府做世子妃,可她们又说小世子的婚事必定是官家做主,恐怕连平南王和王妃都干涉不了呢。 清芷无意间听了几嘴,竟也不自觉想到儿子的婚事了,正如夫人们所言,只怕宣哥儿的婚事她还真做不了主,官家必会选个适合联姻的对象,清芷只盼儿子能遇到个真心喜欢的姑娘。 她一愣神的工夫,前头开宴,众人闹哄哄都走了,她不禁笑自己想得真够久远,望着奶嬷嬷怀中的小宣哥儿,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走路还走不利索,却挣扎着要下地,因为今日特殊,人又多,奶嬷嬷不敢掉以轻心,就一直抱着,小家伙就有些不乐意了。 清芷朝儿子伸出手,对奶嬷嬷道:“给我吧,我带他去吃点东西。” “今日王妃辛劳,若再照看小世子,定然没法好好用饭了。” 清芷笑了笑:“没关系,给我吧。” 儿子伸手要娘亲抱抱,清芷接过,却把他放在了地上,温柔说道:“娘亲牵着宣哥儿的手走一会儿好不好?” “呀!”宣哥儿重重点了点头。 清芷失笑,还是忍不住纠正:“是‘嗯’不是‘呀’。” “呀!” 清芷无奈,小娃娃吐字不清楚,有时候不禁让人啼笑皆非。 被娘亲稳稳牵着,宣哥儿走得便能稳当些,只是腿上还没多少力,走一小会儿就累了,清芷才俯身将他抱了起来,小靴子蹭脏了她的衣裙,她也丝毫不在意。 一大桌的吃食,他小眼睛滴溜溜转,看着哪个都想吃,可能给他吃的却有限,这么大的娃娃,是坐不住的,一会儿就吵着要去玩,清芷才又让奶嬷嬷看着他,让他去找哥哥和姐姐们玩。 这场周晬宴,赵初临和清芷原本就没打算请谢清蕊,赵初临便给白珏送了请帖,让他带着欣姐儿来热闹热闹,白珏来了之后见谢清蕊和陈连峤在,为避免尴尬和被人说三道四,放下贺礼就离了,只是欣姐儿很久不见哥哥姐姐们,玩得开了不想走,白珏没办法就把她留了下来。 菀姐儿如今和欣姐儿熟了,两个小姐妹再加上兰姐儿,一直形影不离,宣哥儿被奶嬷嬷牵着,摇摇晃晃想去找姐姐玩,却一个都找不到,哭着找娘亲要姐姐。 因为上次谢府里三个娃娃不见了,如今到哪儿都有不少人跟着,且今日知道人多眼杂,清芷还特意让人好好看顾着些,此刻找人一问便知,三个女娃娃正跟计相大人的小孙女说话。 计相只有一个儿子,可他儿子的儿子倒不少,孙子一大堆,却只有这一个小孙女,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如今快四岁了,小姑娘长得甜美可人,家里虽宠溺却也用心教养着,并不骄纵。 跟在身边的下人们也都很懂规矩,对几个孩子都一般客气,并未因身份的差别而让孩子感觉到不适。 妇人们凑在一起,便忍不住七嘴八舌,方才提到小世子的联姻,这计相大人的孙女可是顶好的人选,虽没有王侯的爵位,可人家手握朝廷财赋大权,一般的门楣还真瞧不上。 只不过这小孙女比世子大了三岁,年级上不是太合适,不然指不定日后能在指婚的名单里,谭蓁蓁远远走过听了几句,在清芷身旁坐下,嫌弃道:“看把她们嘴碎的,就跟和她们有关系似的。” 清芷淡淡一笑:“图个乐子,由她们说去吧,宣哥儿才多大点啊,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 “你还真别说,咱们觉得漫长,可小娃娃长起来也就是眨眼的事,回想咱们第一次在南楼碰见的场景,一晃眼这都五六年了,你看看你大哥哥家的云哥儿,都有我腿高了。”谭蓁蓁原就生得高挑,方才从云哥儿跟前走过,一瞧都那么高了,着实惊了一惊。 清芷自己也有这种感觉,来汴京这五六年,好像每一年都过得很漫长,细想起来生了那么多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数不过来,可再回过头一看,才恍然觉得,都快六年了。 提起二人南楼初遇,谭蓁蓁还忍不住笑道:“那时你对我还有些敌意呢。” 清芷脸颊红了红,想起来还真有些难为情,她见谭蓁蓁对赵初临态度恶劣,还以为这二人是怎么回事,心里自然有些不自在,她嗔道:“你还说呢,头一次见面就数落我,害我在赵初临面前下不了台。” 哪成想啊,这个脾气暴躁的姑娘,会成为她在汴京最好的朋友,为她彻夜奔波过、为她痛哭流涕过,甚至还为她挡过矛、受过伤。 谭蓁蓁见旁人都各聊各的,左右看了眼才低声问清芷:“方才我听有人议论老王妃,这样的场合,她自己不愿来吗?还是你们压根没请她?” 清芷一怔,竟是摇了摇头:“我跟王爷提过,可他却说没必要,自从为了大哥和意儿的婚事去过西郊后,他再也没踏足过那个地方,也再也没在我面前提过母亲,我听赵传说那日他们闹得很凶,可赵初临什么都没跟我说,我知道那是他心里的痛,也没敢问,如今看来,他是彻底放弃了西郊那个人,也不在乎外人如何评说了。” 谭蓁蓁拍手道:“依我看早该这样了,人活一世,不过短短数十载,做什么为不值得的亲情所累?” “话虽如此,但赵初临能割舍,是因为母亲原本对他也没感情,不存在情感上的愧疚,但最苦的还是大哥,自从意儿有了身孕,母亲她……没少闹腾。”清芷也是为了意儿才一直忍着,赵初秀还跑到西郊闹过几次。 因为赵初秀和林意儿大婚,赵初临对外宣称老王妃病重,外头虽然风言风语不少,但既进不去西郊,倒也不敢乱传什么,只是之后再也没有老王妃的消息,只知道一直在西郊养病,可这么久了,这病好是没好? 直到前段时间林意儿有身孕的消息传来,赵初秀出于礼数,还是给冯兰若去了消息,冯兰若却像疯了一样诅咒林意儿肚子里的孩子,让赵初秀气得差点当场吐血。 之后更是绝食、摔东西,一个劲折腾,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她对这个孩子的不满和强烈的不欢迎。 赵初临能防止西郊的任何消息外泄,可他阻止不了冯兰若对林意儿的诅咒,赵初秀如今满心都是妻儿,实在对母亲大失所望,冯兰若骂得狠了,他忍不住就会去西郊闹。 后来却也渐渐明白,母亲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让他出现,打那以后他也再没去过了。 今日宣哥儿周晬,冯兰若压根不知情,西郊都是赵初临的人,没有赵初临的授意,没人敢把消息送到冯兰若耳边,平南王府有多热闹,西郊就有多寂静。 活了大半辈子,她真真正正被软禁了起来,还是被自己的亲儿子,可若不是逼不得已,谁愿意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宴席过半,清芷同几位夫人说着话,好些是郡主娘娘引荐的,清芷不好推脱,没想到她们是来打听小世子将来读书识字是请了哪家的先生,若有可能,希望自家孩子能给世子做个伴。 清芷只好客气道:“宣哥儿还小,我还真没想这么多,再者这种事情都是王爷安排,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 之前官家想让宣哥儿给皇子伴读,赵初临私下跟清芷透露,得想个由头拒绝了,不然宣哥儿跟了哪位皇子,平南王府也就相当于是哪位皇子的势力了。 官家自然是想培养出一个太子,也想把宣哥儿交给未来太子,但时局瞬息万变,将来的事情还真说不准。 送了宾客们离开,清芷让阿荇亲自送欣姐儿回白府,却没想到正好在府门前和陈府的马车撞上了。 原本清芷还看着谢清蕊和陈连峤走了一会儿了,才让阿荇去送的,没想到陈府马车出了点状况,一直停在外头没离开,谢清蕊虽不怎么喜欢欣姐儿,可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一打眼就认出来了。 有陈连峤在,她恨不得和白家脱离任何关系,只祈祷欣姐儿赶快离开,可千万别给她找事,阿荇本也想牵着欣姐儿绕过她们,可欣姐儿眼尖,竟高声喊道:“娘亲!是娘亲!” 谢清蕊心里咯噔一下,这小蹄子从前跟她都没这么亲,她可不信分开这么久她竟转了性子,想亲近她这个亲娘了,指不定肚子里憋什么坏呢,谢清蕊哪敢答应,低着头装没听见。 没想到欣姐儿又大声喊道:“娘亲等等我。” 第三百八十八章 清芷的外祖母 第三百八十八章 清芷的外祖母 连阿荇都感觉到尴尬,谢清蕊愣是半点反应都没有,仿佛聋了一般。 还是陈连峤疑惑望着她:“那不是你在白家生的那孩子吗?” 谢清蕊神情僵了僵,若是和欣姐儿亲近,怕陈连峤心里膈应,可若就这样置之不理,又怕陈连峤觉得她忒狠心。 真真左右都不是,欣姐儿这小蹄子还真会给她找事啊。 “娘亲,欣姐儿好想你,你怎么从来都不回家看欣姐儿啊。”欣姐儿挣脱阿荇的手,朝谢清蕊跑去。 谢清蕊大惊,想躲也躲不了,无奈只能僵着身子迎接女儿。 “娘亲好狠心啊,欣姐儿好想娘亲,娘亲都不来看欣姐儿。”欣姐儿年纪小,来来去去也只会说这两句,说着小娃娃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谁看了都心疼。 谢清蕊只有一脸懵,陈连峤问她:“你从来没去看过她?” 谢清蕊惊恐望着陈连峤,连忙摇了摇头:“不,不是的,是白家人不让,我是一个母亲,怎么会不想自己的孩子呢。” 陈连峤一想也是,哪有母亲不想孩子的,可下一秒谢清蕊的举动,却让他大为吃惊。 欣姐儿一把抱住了谢清蕊的双腿,一边哭喊一边把鼻涕眼泪蹭在她身上,谢清蕊为了今日出门可是盛装打扮过的,嫌弃得立刻把欣姐儿推开,哪成想欣姐儿一屁股摔在地上,嚎啕大哭。 谢清蕊的手僵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还是阿荇快上前把欣姐儿抱了起来,欣姐儿就这样,还伸手要娘亲抱,小脸上挂着泪水,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谢清蕊心里气得冒火,面上还得装出心疼的模样:“欣姐儿乖,娘亲不是故意的。” 陈连峤在商界打拼几十年,一双眼睛又毒又辣,谢清蕊的眸子里分明没有半分疼惜之情,不过他也不在意,原本娶回家就只想让她做个花瓶,至于她是什么样的人,对陈连峤来说,并不重要。 “走吧,还一堆事呢。”陈连峤催促。 谢清蕊忙做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可在陈连峤转身后,她还是立马追了上去。 阿荇福了福身,抱着欣姐儿上了马车,欣姐儿也不再哭闹,自己擦干了眼泪,眉眼中是狡黠的笑意,阿荇张了张嘴,想了半天也没出声。 之后回来跟清芷讲了这件事,清芷稀奇道:“她才多大啊。” “就是说呀,才两岁多的娃娃,话都说不完整,就有这样的心思,也不知……”阿荇的话没有说话,清芷却是明白。 “等大大再看吧,不一定不好,谢清蕊从前那样待她,也是活该。” 话虽这样说,清芷还是多留了个心眼,她希望欣姐儿健健康康长大,千万别因为她娘亲的缘故,而走了歪路。 宴席忙了一整日,清芷此刻瘫在软榻上,一动都不想动,林意儿等人都走了才出来活动,散步到南苑来,瞧见清芷歇着,便去找宣哥儿玩。 宣哥儿盯着伯母高高的肚子,呵呵道:“姐姐~” 林意儿哭笑不得:“我可不能给你生个姐姐出来,她只能是小妹妹或小弟弟。” 宣哥儿还没见过比他更小的娃娃,平日里除了凤哥儿,就属菀姐儿陪他最多,他又最喜欢姐姐,一个劲朝伯母的肚子喊姐姐。 林意儿愁怀了,嗔道:“你呀,真是个小傻子。” “我儿子又怎么惹你了?”赵初临也是见清芷歇着了,便来瞧瞧儿子,就听林意儿跟儿子在叽里咕噜争辩什么。 林意儿回头望了赵初临一眼,从前她都是姐夫姐夫的喊,如今嫁给了赵初秀,显然再喊姐夫就不合适了,正式场合她会喊声三叔,私下里便省了称呼。 无奈笑道:“他让我给他生个姐姐出来,可真为难我了。” 赵初临走到宣哥儿跟前蹲下与他平视,问道:“宣哥儿是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小妹妹!”宣哥儿脆生生回答。 这可把林意儿乐坏了:“好,那就生个小妹妹,你以后可得好好照顾妹妹呀。” “呀!”他重重点头。 赵初临还想纠正他的吐字,赵传却找过来,在门外禀报:“王爷,府外有一老一少两个妇人求见,是来见王妃的。” “是什么身份?” “她们衣着很是朴素,说是王妃的……外祖母和舅妈。” 赵初临和林意儿几乎同时心里咯噔了一下,林意儿还特意问道:“是曾家的老夫人?” 赵传摇了摇头,目光放到了王爷身上,赵初临定了定心道:“先请进来好生招待着,我去找清芷。” 清芷本想歪着歇一会儿,一下子就睡着了,赵初临踌躇片刻,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清芷惊醒过来,眯着眼问他:“怎么了?” “你先清醒一下,有两个人……需要你见一见。” 清芷又闭上眼睛,嘀咕道:“非见不可吗,什么人?见你不也是一样?” “可能是阿娘的家人。”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清芷脑袋嗡的一声,突然睁开眼睛,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你说什么?” 在她与赵初临之间,被称作“阿娘”的,只有一个人。 “她们自称是你的外祖母和舅妈,我已经让赵传请进府里,你要去见吗?”按理来说,若真是至亲,自然是该相见,可清芷的阿娘特殊,二十多年都没有出现过的人,突然就这样闯到了面前,赵初临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清芷沉默了,她突然不知该怎么办,从小到大,没人敢在她面前提阿娘,且她也从未见过,没有对阿娘的记忆,甚至去想都只是一个幻影,成婚后,她和赵初临提起阿娘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她下意识想要去回避那样一段往事,可这一刻她有预感,所有的秘密都不再是秘密,所有的往事也都会被赤裸裸摊在阳光下。 她不知所措望着赵初临,赵初临看穿了她的心思,双手捧着她的脑袋,认真说道:“既然都找上门了,就见一见吧,咱们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 清芷眨了眨眼睛:“好。” 宴席上的衣服穿着累人,清芷换了身轻便的,赵初临始终牵着她的手,与她一同往前厅去。 从廊下穿过,还未到门前,清芷就从窗边瞧见了里头坐着的一老一少,年纪大的那个已是满头银,但身体瞧着还算硬朗,倒是年轻那个竟看着有些弱不禁风。 “王爷、王妃。”赵传在门前恭敬喊了声,里头的年轻妇人立马扶着老夫人起身。 清芷定了定心,踏入门内,还未张口,老夫人就一下子冲到了她面前,赵初临很是一惊,迅揽过清芷的肩膀护着,便听老夫人哽咽道:“你……就是菲儿的孩子?” 清芷身子僵住:“菲……菲儿?” “我可怜的孩子,是你,一定是你,跟你娘亲长得一模一样,错不了。”老夫人与旁边的年轻妇人对视一眼,年轻妇人也含着泪点头:“是啊,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 她们两个又哭又笑,清芷开口问道:“菲儿是我阿娘的名字吗?我是谢府的三姑娘,金陵搬来的那个谢府。” 老夫人疑惑望着她:“我们自然是知道的呀,你这孩子,怎么连自己娘亲的名字都不知道?” 清芷面色愧疚,忙又问道:“敢问……您是从哪里来的?是金陵吗?” 她对自己的娘亲一无所知,不知道名字,不知道籍贯,娘亲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偶尔才会想起的虚影。 年轻妇人咳嗽了两声,清芷这才想起她们都还站着,忙让她们快快坐下,没想到她们二人却朝着赵初临和清芷叩拜行礼:“老身、民妇见过王爷、王妃。” 她们二人,若真是清芷的长辈,赵初临怎敢受她们的礼,连呼不敢,让使女们扶着二人入座。 重新换过茶水后,老太太才叹道:“我们俩是从旬县来的。” 清芷与赵初临互相看了一眼,大惊道:“旬县距汴京,快马加鞭也要两三月的路程啊,你们是坐马车来的吗?” 闻言年轻妇人忍不住哭了起来:“出时原有头毛驴拖了个小板车,放着行李,母亲也可以坐上面,后来小板车翻了,行李也丢了,我和母亲,我们……是一路乞讨才到的汴京,走了近一年,白日来的时候,平南王府可热闹了,他们不让进,我们见人多,也不敢乱说什么,就一直等到人都散了才再来试试。” 清芷心中大恸,酸涩难耐,她们一路受了这么多磨难,她虽未完全就信任了她们,可也放下了大半戒心。 老夫人看了年轻妇人一眼,无奈道:“可怜我这儿媳妇,身体本来就不好,还陪我来寻你,就是为了在我死前能见菲儿的孩子一面,不然我根本无法闭眼,你舅妈这一路为了照顾好,生生把自己累病,我们吃饭都成问题,也没有钱给她买药看郎中,就一直这么拖着。” 不等清芷说什么,赵初临已经让赵传去请郎中来了,不只年轻妇人,还有老夫人也得请郎中看一看,老人年纪大,奔波了这么久,身子也定然吃不消。 第三百八十九章 生母的往事 第三百八十九章 生母的往事 清芷到此刻才知生母名为梅以菲,梅老夫人只有一儿一女,儿子梅以林比女儿小几岁,自小备受宠爱,跟着梅老夫人一道来的年轻妇人庄氏,就是梅以林的妻。 老太太的避讳、曾氏的憎恨、父亲的哀叹,还有谢梅对阿娘口不择言的谩骂。 这些在清芷心里早已形成了一个隐秘的、甚至不愿去触碰的所在,但今日梅老夫人和庄氏的到来,第一次将她阿娘的一切不必再避讳保留的展现在她面前。 被父母疼爱的好人家的姑娘,哪个愿意她去做个见不得人的外室?清芷坐在梅老夫人身边,静静问道:“您当初知道给父亲做了外室吗?您说阿娘是旬县人士,为何会到了金陵?” 梅老夫人古怪地望着她,左看看右看看,清芷不明所以,疑惑问道:“怎么了?” “关于你娘亲,你究竟知道多少?”梅老夫人反问她。 清芷面色红了红,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只知她是父亲的外室,有了身孕后被老太太接来府中,因生我难产去了,谢府里没人敢提她,老太太和父亲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连她的名姓,我也是直到今日才知晓。” “难怪,难怪……”梅老太太瞬时又红了眼眶,喃喃道:“难怪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寻过我们,哪怕一个消息都没有,我们还以为你在谢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就把你阿娘给忘了。” “怎么会?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清芷只觉得自己的解释苍白无力,若是知道阿娘的家人生活这么苦,她怎么会这么多年不联系。 “傻孩子,我自然信你,只是苦了你了,他们竟然什么都不肯告诉你,就连个名字都不肯说,这些黑心肝的!” 庄氏拍了拍婆母的背脊,哀声道:“他们害死了姐姐,自然不敢让清芷知道真相,他们是怕呀。” 清芷浑身一僵:“你……你说什么?谁害死了阿娘?” 庄氏神色有些慌张,望向了婆母,梅老夫人一提起女儿,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落:“我苦命的孩儿啊,当初你说走就走,甘心做个外室也要留在他身边,可他护不住你,让人白白将你害死。” 梅老夫人握住了清芷的手,苍老的面容上是无限的悔恨,慢慢跟清芷讲述了事情原由。 梅以菲是在朋友家中,见到了前来走亲的谢华,二人互生情愫,可那时谢华已经娶妻,梅以菲也许了人家,这段感情自然不被梅家人祝福,只能硬生生拆散了他们。 可谁知过了没多久,梅以菲就不见了,梅家家境并不富裕,一家人就靠梅以菲父亲的早点摊过活,女儿丢了,他们除了报官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哪怕心中有猜测,怀疑梅以菲是跟着谢华去了金陵,可那么远的地方,他们连想都不敢想,没有盘缠也不识路。 后来梅老夫人还是听谢华的那个亲戚说了才知,女儿在金陵,给谢华做了外室,而且还怀孕了,再后来,就是女儿难产身亡,梅老夫人悲痛欲绝,大病一场。 清芷待老夫人心情平复了一些,才开口问道:“既如此,为何说阿娘是被人害死的?” “傻孩子,若她真是难产而亡,谢家人何至于二十年来对她避讳至此?不做亏心事,为什么怕鬼敲门?他们不敢提,是因为他们亏心,为了自家家宅安宁,就害死了你的娘亲。”梅老夫人浑浊的目光透出一股恨意:“若不是老天开眼让我得知当年真相,我怎知自己的女儿做了怨鬼二十多年?” “害死阿娘的到底是谁?”清芷身子忍不住颤抖,赵初临紧紧扶着她的肩膀,给她力量。 梅老夫人沉声道:“不是旁人,正是谢家老太太!” 清芷心里那根紧紧绷着的弦,突然之间断了,抽的她心尖疼,“怎么会?为什么?” “孩子,你可知世上有一种术士,专门替人测算孕妇肚中怀的是男是女?当初谢府老太太就是请了个术士给你娘亲算了算,知道是个姑娘后,便让人在你娘亲每日进补的汤药中动了手脚,才致使你娘亲难产而亡,天可怜见,让我偶然见到了当年替谢府老太太测算的那个术士,才知道了当年真相,我说什么都要来见你一面,就是不想你娘亲含冤而死,孩子,你得替她讨一个公道啊!” 梅老夫人说得有鼻子有眼,清芷也知道,若她说假话,把那个术士找来一问便能拆穿,可是为什么? “就算阿娘生了个姑娘,就该死吗?”老太太的确重男轻女,这个在谢府里人人都知道,清芷和谢清菡在谢府里受了这么多年不公平待遇,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可这罪不至死吧? “这还要问问你的父亲了,当初为何对曾氏立下誓言永不纳妾?曾氏性情冷淡,自诩书香门第出身,清高得很,谢老太太接了你娘亲进府后,她就与谢华闹着和离,谢华觉得愧对曾氏,又离不开她,说什么都不肯,最重要的是曾氏生了个好儿子,打小就聪颖,是个神童,谢家老太太为了儿子的婚姻和那个好孙子,自然就牺牲了你的娘亲,甚至我怀疑,这根本就是谢老太太和曾氏的预谋,是她们合伙害死了你娘亲!” 父亲娶曾氏时,立誓永不纳妾,这事儿清芷是知道的,有时曾氏和父亲吵架时也会把这件事挂在嘴边,所以清芷也能理解当初阿娘为何只是个外室,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事实会是如此。 她一时缓不过来,她得好好捋捋。 赵初临知道这件事对清芷的震撼太大,主动对梅老夫人和庄氏说道:“老夫人长途奔波至此,想必很劳累了,先在府上歇歇吧,来日方长,既然见到了,什么话都可以慢慢说。” 庄氏早就坐不住了,身子都有些摇摇欲坠,梅老夫人也是强撑着,使女们扶着她们出去的时候,她还回头对清芷道:“那个术士就在旬县,你若不信可以派人去寻他,当年给你娘亲接生的产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事情过了这么久,我也知道你很难接受,你必定是谢府的孩子,你若不愿给你娘亲报仇,就当我从未来过吧。” 她的语气中是深深的无奈和责备,清芷一震,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沉声说道:“虽然过了二十多年,但我一定会尽力查出当年真相,阿娘生我一场,我什么都没为她做过,她若真是被人所害,我又岂会置之不理?” “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也算你娘亲没有白生你。” 待她们走后,赵初临才上前将清芷的手握在手心,轻声道:“你先缓一缓,我不打扰你,但我想让你知道,无论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想查当年真相,我会帮你;你想替阿娘报仇,我也会帮你,万事有我。” 清芷抬眸与他对视,在她最慌乱的时候,他总能给她最坚实的依靠。 “我就在隔壁,你可以随时喊我。”赵初临扶她到一旁坐下,就要转身离开。 清芷却忽然叫住了他,问道:“你觉得她们二人真是我阿娘的母亲和弟媳吗?” 赵初临回过头:“你在怀疑她们的身份?” “是不是有些无情?”清芷自嘲笑了笑。 赵初临忙说道:“其实在她们才进府时,我便嘱咐赵传要准确核实她们的身份,只是旬县离汴京路途遥远,当年的事又很可能是隐秘,所以查起来可能要费些时间。” “我知道,这件事对我来说太震撼、也太矛盾了,我必须准确无误得知所有的真相,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清芷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赵初临立刻就懂了,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我都明白,你是害怕万一梅老夫人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万一阿娘真是被老太太害死的,万一曾氏也是帮凶,那么以后咱们怎么面对子安、面对谢府那么多人?如今一切的美好都将被打破,可你又不能什么都不做,你无法在得知了阿娘的死因后,还若无其事回娘家面对老太太。” “你的矛盾挣扎我都懂,可既然梅老夫人来了,还同你说了这么多,这件事就不可能到此为止,不然你心里始终有个疙瘩,你放不下也丢不开,所以咱们就更要查明真相,万一梅老夫人也是被误导、被蛊惑了呢?” 清芷不安的心思被他毫无保留说了出来,她忍不住在赵初临怀中大哭,她是真的害怕,害怕阿娘含冤而死,又怕凶手是至亲。 她哭了很久,直到哭声渐渐停止,她才抬起头来,认真说道:“其实要想弄清楚她们的身份,还有一种最简便又最直接的方法。” 赵初临望进她的深眸,就听她一字一句说道:“父亲和阿娘当年被梅家人拆散,一定是见过梅老夫人的,只要让他们见上一面,她们的身份便可明了。” 赵初临拧着眉,问道:“可是这样一来,不会打草惊蛇吗?” “就是要让害阿娘的人知道,梅家人进京了!” 第三百九十章 不允许翻旧账 第三百九十章 不允许翻旧账 清芷素日里回谢府,除了节日里和必要的宴席,基本都是老太太派人来叫了才会回去,且几乎很少去单独见父亲。 谢华见清芷出现在书房时,脸上微微有些诧异,但很快就眸子一亮,笑道:“怎么突然回来了?去合安苑给你祖母请安了没?” 父亲的笑容,让清芷心里的阴霾散了不少,她扬起唇角笑了笑:“难道没事就不能回来了吗?” 谢华无奈道:“如今反正是没人能管得了你了,贤婿又宠着你,自然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清芷上前走到父亲面前,缓声道:“我嫁人也有四五年了,父亲总共也没去过几次,不如今日,父亲去平南王府坐坐?” “这平白无故的,去平南王府做什么?”老太太倒是经常让谢华去平南王府露脸,可谢华自己是不愿去的,纵然女儿已经是平南王府的女主人了,但女婿毕竟是王爷,他也不愿去人家家里充大。 “如何不能去了?” “说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谢华疑惑望着她。 清芷摊了摊手:“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父亲,确实是有一件要紧事,有个人,我想父亲能去见见。” “见个人?何人?” “这个要等父亲去了才知道。” 谢华嘟囔道:“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搞什么花样。” 可女儿难得对他开次口,他不愿拒绝,便跟着女儿去了平南王府,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此生还会再见到菲儿的家人。 梅老夫人见到谢华,也是呆住了,她下意识目光闪躲了下,之后才冲上前拽着谢华的衣裳骂道:“你还我的女儿,还我女儿命来!” 谢华一动不动,任由她拉扯,清芷蹙着眉前去搀扶梅老夫人,耐心道:“您消消气,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慢慢说。” 梅老夫人将目光定在她身上,冷嘲了声:“我明白,他终归是你父亲,可对于我来说,他是带走我女儿,让我女儿客死他乡的仇人!你今日不声不响带他来,不过是不相信我说的话罢了,你大可以当着我的面问问他,我女儿是不是被他带走的,又是不是他没保护好,让我女儿差点一尸两命的!” 清芷愧疚道:“对不起老夫人,我知道这样做可能伤害到了您,但我没办法,毕竟这对我来说太重要。” 谢华仿佛此刻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些年,他已经很少很少想起梅以菲了,可再见到梅老夫人时,才现所有的记忆还是那么清晰,甚至就像是昨日生过的一样,因为太深刻。 “是,是我对不住菲儿,清芷是她唯一留给我的,我也没能好好保护,让清芷从小受了许多委屈,老夫人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父亲的话,让清芷心下一沉,面前的老夫人,果然是她阿娘的生母,既如此,老夫人说的话都是真的了? 她还不等问什么,梅老夫人又冷冷道:“你是该打,可打你骂你能让我女儿活过来吗?你若对菲儿还有半分旧情可念,就该休了你那个狠心的大娘子,替菲儿报仇!” 梅老夫人没有提老太太,清芷大概知道原因,她知道父亲不可能对老太太做什么,便把罪责都推到了曾氏身上。 谢华大惊,连忙道:“菲儿是难产而亡,何谈报仇?再者我家大娘子虽然是不喜欢菲儿,但也从未对她做过什么啊。” “从未做过什么?你敢对天誓吗!”梅老夫人指着他,气得浑身抖。 谢华愣了愣,说不出话来,其实他何尝没有怀疑过,菲儿难产死的那一日,他差点动手打了曾氏,他也怀疑是曾氏动了手脚,但这么多年,他渐渐消除了疑虑,夫妻几十年,曾氏的为人,他大概还是了解的。 “不敢誓是不是?菲儿的身体如何,你不会不清楚,她怀孕的时候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就突然难产了?若说没有人动手脚,我是不信的。” 谢华缓缓闭上眼睛,菲儿的身体的确一直都很好,有了身孕后也一直按照郎中的嘱咐安心养胎,细细想来,她的确是搬入了谢府后才开始有些不一样的,只不过他以为是月份大了出现的正常现象,难道那些就是预兆吗? 在谢府里,有这个动机对菲儿下手的,的确只有曾氏一人,可他真的不愿相信,曾氏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他长长呼了口气,问道:“所以老夫人进京,是想给女儿报仇的?” “难道不应该吗?”梅老夫人恶狠狠反问。 谢华道:“要报仇,总要有证据吧。” 梅老夫人望了清芷一眼,清芷立刻就明白了,那个术士的矛头是指向老太太的,这事必然不能让父亲知道,清芷开口道:“父亲说得对,凡事都要讲求真凭实据,曾氏是三哥哥的母亲,我也不愿冤枉了她,不论多难,我都会查出当年真相,还望父亲成全。” 做女儿的,想要查出自己生母的死因,实在是人之常情,谢华没有理由拒绝,且他也想知道当初菲儿是怎么死的,他相信清芷不会故意冤枉曾氏。 “好,就依你。” 清芷与梅老夫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谢华离开时,整个人都是魂不守舍的,清芷知道他定然是想起了阿娘,父亲应该是真心爱过阿娘的吧,因为怕接进府被曾氏欺负,所以宁愿养在外头,阿娘也是爱惨了父亲吧,才会不顾一切跟他离开,哪怕只能做个外室。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我知道让你去对付自己的亲祖母,的确是为难了你,可你阿娘毕竟是生你才丧命的,你应该替她报这个仇。”梅老夫人望着清芷的背影说道。 清芷将目光收回,回过身来慢慢说道:“您说得对,我应该替阿娘报仇,所以我才要更用心查出当年真相,不让阿娘枉死。” 梅老夫人紧紧蹙着眉头,不满道:“你不相信我?菲儿是我的亲生女儿,是我十月怀胎所生,你觉得我会说假话?” “不,您误会了,我并非不相信您,查明真相也是为了阿娘,必定阿娘也不希望白白冤枉了旁人。” “说到底还是不相信罢了!”梅老夫人有些生气:“过了二十多年,你还怎么查?不过是以此为借口而已,也对,你阿娘生下你就死了,你没见过她一面,对她自然是没有感情,是我异想天开了,在你心里,谢家的那些杀害你阿娘的凶手才是你的亲人!” 清芷心中悲痛,她好不容易才见到阿娘的亲人,怎受得了这样的指责。 “外祖母,您误会我了。” 一声外祖母,让梅老夫人怔了怔,接着她捂脸痛哭道:“我可怜的菲儿,当初是母亲不好,不该为了拆散你们对你说那些气话,不然你也不会跟那个负心郎离开,落得个玉损香消的下场啊。” 梅老夫人的情绪和话语,感染了清芷,她也忍不住落泪,知道老夫人不远千里、一路乞讨也要来汴京,就是为了给女儿报仇,如果这时候再跟她讲一些道理,她定然是听不进去的。 清芷只好先宽慰道:“好,就听外祖母的,先找到那个术士,让他作证咱们才能名正言顺,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让阿娘枉死的。” 那个术士在旬县,找到他然后再带来汴京,总要些时日的,清芷必须要在这段时间里,查出当年的真相,虽然这很困难。 梅老夫人纵然报仇心切,也知道谢家老太太不是寻常人,没有证据动不得,只好答应了下来。 庄氏一直病着,梅老夫人也暂时住在了平南王府。 只是她们进京的消息,谢府里的人还是知道了,谢华没有刻意隐瞒,老太太听说儿子去平南王府看望清芷了,还高兴地告诉儿子以后要经常去串门,没想到儿子竟然说梅以菲的母亲进京了,且就住在平南王府里。 老太太想了好久没想明白,梅老夫人来做什么? “她是见清芷如今达了,想来投奔?” 谢华痛心摇头,叹道:“她怀疑清芷的生母是被人害死的,要来寻个真相。” “什么?”老太太腾地站起身,一阵头晕目眩。 谢华连忙上前扶住,凝眉道:“母亲这般激动做什么,她也只是怀疑并无证据,清芷已经答应查明真相了,您放心,清者自清,儿子相信大娘子她不是那样的人。” “她们怀疑是曾氏下的手?”这件事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如今还能查出什么人? 谢华没有说话,老太太愤恨道:“无端的又兴什么风浪?平平静静过日子不好吗?清芷是什么意思,为了她亲娘要跟咱们算账?” 谢华解释道:“那毕竟是清芷的生母,既然有这个疑虑,她查明真相也是应当,她也没说怀疑咱们什么。” “她收留梅家人,又着手查二十年前的事情,不是怀疑是什么?曾氏是诚哥儿的母亲,就算为着诚哥儿这么多年对她的照顾和爱护,她都不应该这样做!伤了曾氏的心不说,更破坏了兄妹感情,你快告诉她,我不允许她翻旧账!” 第三百九十一章 要查到底 第三百九十一章 要查到底 清芷打了老太太派来喊她的人,没有查清楚当年真相之前,她不愿再回去见老太太。 只不过她小瞧了老太太反对的决心,几乎已经极少出府门的人,不顾年迈的身体,硬是让人备了马车来了平南王府。 老太太如此迫不及待,反倒让清芷心中的怀疑又加深了几分,莫非真是老太太对阿娘下的手,所以她才如此反对? 这些天清芷心里始终七上八下的,夜里睡不安稳,只有抱着儿子的时候才感觉踏实一些,儿子是她生命的传承,她又何尝不是阿娘的生命传承,且阿娘还是因生她而死。 坦白讲,老太太对她并不好,甚至很多时候都是挺招人恨的,如今对她态度有所缓和,也全是因为她的身份和生下了平南王府的小世子,她有无数种理由对老太太狠心,但她真的很害怕,害怕到头来所有的罪孽真的算到老太太头上。 纵然她可以对老太太狠心,可对其他人呢,父亲、三哥哥、婉儿、意儿,还有那么多人,老太太同样也是他们的至亲啊,梅老夫人言语激她,一心想要她尽快为阿娘报仇,可却不知她的矛盾挣扎。 “我是不会见她的,若是见了她,我恨不得撕了她给菲儿报仇,场面指定难看。”梅老夫人扭过头,冷哼了声。 清芷知道她是因为答应了自己要先查明真相,这才避着老太太不见,感激道:“多谢外祖母体谅,您先歇着,不会有人来打扰您的。” 清芷这边才出了梅老夫人的屋子,谢老太太就被阿荇请到了主院,老太太轻易不出府,这么一把年纪,又是带着一肚子气来的,旁人如何放心,只好都陪着,清芷进院时,先见到的就是曾氏和向氏。 对于曾氏,清芷的心情无疑是很复杂的,曾氏恨她、讨厌她,她其实都能理解,平心而论,若是赵初临在外头养了个外室,她定然也无法做到对外室的孩子照顾有加。 这些年,曾氏对她不闻不问,但到底也没薄待了,且曾氏对她的那些不好,三哥哥也都补上了,如若阿娘的死与曾氏无关,清芷愿意看在三哥哥和父亲的份上,好好孝敬曾氏。 但愿不是她。 “你这孩子,你祖母遣人请了你多少次,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害得老太太这么大年纪还往外跑,这要是出点什么事,谁能担待?”先开口的是向氏,即便她说着这样的话,脸上还是堆着笑。 清芷微微欠身施了一礼,曾氏没有同她说话,清芷这才现曾氏和平常不一样了,她的注意力压根不在清芷身上,整个人是一种很呆滞的状态。 清芷轻轻唤了声:“母亲。” 她也没有任何反应,不知为何,清芷心里微微有些心酸,曾氏有多爱父亲,这些年她都看在眼里,当年阿娘的事一定对曾氏打击很大吧。 “你把梅家人给我叫出来,我倒想听听她们是怎么污蔑谢家的!”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门口。 清芷定了定心上前,没有行礼问安,径直说道:“外祖母长途奔波多日,身子吃不消病倒了,正在隔壁院里休息,怕是不能见您了。” “外祖母?哪来的外祖母,你外祖家姓曾,不姓梅!”老太太指着曾氏道:“你母亲还在这儿呢,你喊谁外祖母?你这样让你母亲多寒心!” 这样的虚话,清芷听得够多了,她上前虚扶了把老太太:“祖母进屋坐吧,一直站着怪累的。” 清芷的态度,让老太太莫名心慌,如今的谢清芷早已不是那个可以任由她拿捏的小丫头了,举目望一眼这偌大的平南王府,威严赫赫、富贵滔天,这些是谢清芷真真实实拥有的资本,如果她翻脸,完全可以不把她这个亲祖母放在眼里。 老太太顺着她的意思进屋坐下,抬眸望了眼清芷:“你打小是挂在主母名下的,是咱们谢府的嫡女,你既享受了这一切,就不该再回过头来一心只想着你生母,这对你母亲有多不公?这不是狼……忘恩负义吗?” 清芷淡淡一笑:“敢问祖母,从小到大,我享受了什么?” 一个嫡女的虚名?吃穿用度不如谢清蕊,论宠爱,甚至她都比不上二姐姐谢清菡,曾氏对她不闻不问,老太太动辄责罚打骂,旁人家下了帖子,她这个嫡女都不能堂堂正正去做客。 老太太神色一僵,果然,她如今翅膀硬了,开始算旧账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担着嫡女的名分,那和庶女就是不一样的,你若不是因嫡女的身份,能嫁到平南王府?” 老太太这话算是说对了,如果她不是嫡女,当初冯兰若应该也不会选择她。 “祖母说得对,从小到大,感谢祖母的爱护和教养,才让孙女成为了现在的平南王妃。” 这话说的老太太脸红,她清咳了声:“你知道就好,别被那个乡下来的老婆子胡乱说几句,就晕头转向了,你既然已经都知道了你生母的事情,就该知道,她是难产死的,这是老天爷的惩罚,可不是人为的。” 老天爷的惩罚……清芷心尖微微一痛:“敢问祖母,阿娘她犯了什么罪,要老天爷这样惩罚她?” 老太太没开口,曾氏站在门前冷冷说道:“她抢走了我的夫君,让你父亲差点抛弃了这个家,那时诚哥儿才两岁,哭着在府门前问父亲为什么不回来,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痛吗?他们在府外的宅子逍遥快活时,有想过我们母子吗?” 曾氏恨透了梅以菲,为什么夫君出远门时还对自己恋恋不舍,回来时就多了个女人,她的苦痛又有谁来偿还? 清芷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上一辈的事情,她不能评价什么,站在曾氏的立场,她没法为阿娘开脱,这一刻,她的一切话语都那么无力。 老太太趁清芷愣神的工夫,连忙说道:“好孩子,从前的事孰是孰非咱们都不论了,都过去了,日子是要往前看的,如今咱们好不容易都过上了好日子,为什么要去打破它?” “并非是我要去打破它,也并非是我不愿过好日子,祖母,那是我阿娘啊,是她生了我,若她真是被人所害,我难道就不闻不问,连个真相都不能为她查吗?” “你非要查一个真相,可你这样做的时候,你心里就已经埋下了怀疑的种子,这会影响咱们一家人的和睦啊孩子。” “即便如此,我也要为阿娘讨一个公道。” 清芷说得斩钉截铁,老太太脸色铁青,望着她:“你都这样说了,想必已经有了怀疑对象,说吧,你在怀疑谁?是曾氏还是我?或者是你大伯母?” 向氏唬了一跳,脸色煞白:“母亲说什么呢,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哼了声:“她不是怀疑吗?咱们家能怀疑的人不就是咱们几个吗?难不成她还怀疑是她父亲或者是大伯父?” 老太太说的是气话,清芷听得出来,她努力压下心头烦闷,解释道:“我没有怀疑谁,我只是想查明真相而已,这有什么不对?” “你想查真相,可是事情都过去二十多年了,这要怎么查?是不是你一天查不出来,就跟娘家一天不往来了?真是胡闹!” “祖母如此费尽心思阻止我,是在怕什么?”清芷只不过想查一个真相而已,既然知道阿娘有可能被人所害,她自然要查清楚,她查这些,也是为了打消心中疑虑,她比谁都希望此事与老太太和曾氏无关。 “你放肆!”老太太站起身,不管不顾抬起拐杖朝清芷身上招呼了下去,“你竟然敢怀疑我?你竟然怀疑我?” 老太太若不是气昏了头,万万不会在平南王府动手打清芷,这一拐杖打下去,清芷的后背登时就红了,她没想到老太太会打她,也根本来不及躲,以她如今的身份,能对她动手的没几个人。 阿荇吓坏了,连忙扶着清芷问道:“姑娘您怎么样?要不要紧?我这就请太医来。” 清芷抓住她的手,忍着疼痛镇定道:“不必了,等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老太太自己也是懵了,看着清芷慢慢朝她靠近,她竟不自觉后退了半步,清芷静静望着老太太,说道:“祖母这一下,就算是孙女惹您不高兴,给您赔罪了,我阿娘的死因,我要查,而且要查到底!” “你……”老太太张口半晌说不出话,她强势了一辈子,儿女们没有敢不听她的,可临了了,竟被一个小丫头给镇住了。 老太太喃喃道:“你是被灌了**汤了,梅家老太婆说什么你都信,我们朝夕相处几十年你不信,你阿娘当初入府是我做的主,她是那个下场,我也预想不到啊,我承认,我们都不喜欢她,可这不能怪我们吧,你说光明正大娶个妾回来也就罢了,养在外头算什么?难道要和正房大娘子平起平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华儿妻离子散,可即便如此,她入了府,我们都没有人苛待过她,谁都没有!” 第三百九十二章 林意儿早产 第三百九十二章 林意儿早产 林意儿在北苑,听说老太太气势汹汹来找清芷算账,怕这边出什么事,不顾劝阻还是来了南苑。 她来时,向氏和曾氏杵在门口,老太太和清芷在屋里不知在说什么,但瞧着没怎么闹,她就在院里站了会儿。 清芷背上火辣辣的疼,老太太气昏了头,所以也使了大力气,这一拐杖可不轻,但清芷此刻根本顾不得这些,站在老太太面前劝道:“祖母别生气了,我答应您,在事情真相查明之前,咱们还和从前一样,不会变。” “所以,你还是在怀疑我?”老太太不可思议冷冷望着清芷,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清芷竟然怀疑她? 清芷摇了摇头,为了家宅安宁,老太太什么事都做得出,可她心里依旧抱有一丝希望,老太太纵然自私糊涂,但谋害性命这种事,她应该不会做。 “我活了七十多年,到头来要被你一个小丫头说三道四,你如此行事,天理难容!”老太太纵有许多不是,但她这一生把谢家看得极重,这样的名声栽到她头上,她是不会认的。 清芷叹道:“我并没有对祖母说三道四,这件事到此为止了好吗?” 她都答应在真相查明之前还和从前一样了,老太太为何就是不肯让她替阿娘讨一个公道? 屋里僵持不下,阿荇心里急得不行,瞧见林意儿站在院里,悄悄退出来,对林意儿低声道:“表姑娘快劝劝老太太和姑娘吧,她们谁都不肯让谁,姑娘背上还有伤,不能再拖了啊。” 林意儿惊道:“清芷受伤了?” 阿荇心疼地点了点头,林意儿呼了口气:“是老太太?” 阿荇又点头,林意儿心渐渐往下沉,不管怎么说,这是平南王府,清芷是平南王妃,幸亏赵初临没在,不然对方哪怕是老太太,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进去看看。”林意儿挺着大肚子往前走,向氏冲她温和一笑,这林意儿算是高嫁了,曾氏抬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林意儿见屋里剑拔弩张的架势,连忙走到老太太跟前,扶着她的胳膊笑道:“外祖母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让人通知意儿?您心里可不能只有清芷啊。” 老太太素日里算是挺疼爱几个外孙女了,可此刻却一点面子都不给,抽回胳膊道:“你如今和她是一条心,怎么?也要把外祖母当仇人吗?” 林意儿堆着笑:“您说什么气话呢,我和清芷敬您还来不及,怎么会把您当仇人呢?” “哼,你们如今是什么身份啊,不敢指望你们敬我这个老婆子,但愿不给我添堵就好了。” 老太太冷嘲热讽,说出的话实在令人伤心,林意儿抿着唇不知该说什么,清芷缓缓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意儿还大着肚子,老太太生气也没有分寸,此事与意儿何干? 她平静心绪,淡淡问道:“您到底想怎么样?一定要这样闹下去吗?” “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有你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吗?” “从小到大,我不知道阿娘姓甚名谁,有关她的一切我丝毫不知,从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让我得知一切,知道阿娘很有可能是被人所害,我想要查一个真相,这不过分吧?不论您允许或是不允许,我的决定不会变,祖母,您还是省省心吧。” 老太太握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气道:“所以,你一定要违背我的意愿?” “可您为什么一定要所有人都听您的?我已经嫁出去了,这里是平南王府,您跑到孙女婿家里干涉我们,这应该吗?” “你在拿平南王府压我?”老太太火冒三丈,“好啊,好啊,你是平南王妃,你的身份多了不起啊,我是管不了你了,你也不会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您说这样的话,真的很没意思。”清芷冷静说道。 自从她嫁给赵初临,这样的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她自问对老太太还算恭敬,可一次又一次,就因为她是高嫁,她就应该什么忍着,哪一天不忍了就是没有把娘家人放在眼里,就是翅膀硬了,就是瞧不上了。 她只想查清楚阿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有错吗? 清芷忍不住红了眼眶,她真的不想哭,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但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老太太瞧不见她的难过,只看得见她对自己有多不恭敬,日渐西斜,屋子里有些冷意,老太太推开了挡在她面前的林意儿,朝清芷靠近两步,冷声道:“你是谢府养大的,纵然你不把我们当家人,可人总得感恩吧,你为了一个半路冒出的老太婆,对娘家人大动干戈,你不知道当年这件事牵扯了多少人,你非要去查一个究竟,最终只会闹得家破人亡,你知不知道!” “怎么就会家破人亡了?”她越这样说,清芷怎能不越怀疑? 老太太不想多跟她说什么,清声问道:“你一定要旧事重提,去查当年的事吗?” 清芷坚定道:“是!” “如果我坚决不同意,哪怕为此和娘家人闹掰、从此生分了,你也要非查不可?” 原本不就生分吗?清芷暗自冷笑了声,抬眸道:“是,要查。” “好,我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当年的事再生一次,既如此,我不如先打死你这个不孝女!”老太太抬着拐杖又要动手,阿荇哪还会让她再动姑娘一下,拼命拦着,有好几下打到了阿荇身上,她都是生生忍着。 清芷胸中憋着一口气,不吐不快:“您别闹了行吗?真让要平南王府的府兵来干涉,那才真是没脸了。” 老太太只会更气,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又有使女上前拦着,可老太太身份毕竟在那儿,又这么大年纪了,她们只敢挡着,却不敢对老太太做什么。 林意儿也看不下去了,劝道:“外祖母您有话好好说,不能动手啊。” “你让开!”老太太瞪着林意儿。 林意儿不肯让,老太太一气之下想推开她,可自己崴了一下,整个人跌在林意儿身上,林意儿身怀六甲,自己尚且站不稳,哪还拖得住老太太? 两个人齐齐往地上倒去,清芷只觉眼前一黑,心里有块石头重重压了下来。 “意儿!” “血!林大娘子出血了!” “快请太医来!” 幸亏阿荇因清芷受伤,早就把太医喊来等着了,众人手忙脚乱把林意儿抬到榻上,老太太只是崴了下脚,也被扶到旁边休息,向氏和曾氏心中惴惴。 老太太这一出,闹得真是太大了,原本对谢清芷动几下手,权当出出气了,她们才没拦着,可这下万一林意儿和肚子里的孩子出事,只怕平南王府不会善罢甘休了。 赵初秀和赵初临得了消息匆匆赶回来,清芷红着眼睛对赵初秀说道:“大哥别急,意儿早产了,产婆和产房亏得早就预备好了,她们会尽力,意儿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赵初秀不管不顾往屋里冲,清芷没有拦,赵初临便没有说话,倒是坐着的老太太忙说道:“你可不能进去,哪有男人家进产房的?不吉……” 老太太话语戛然而止,赵初秀扭过头,只一个眼神就让她闭了嘴,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见过一向温文尔雅的赵初秀,眸中会有那么凌冽的气势,让人觉得,若是意儿和孩子有什么好歹,她们别想好过了。 赵初临兄弟俩,在路上就听报信的人说了经过,赵初临拽过清芷,问道:“背上的伤让太医瞧过了吗?” 清芷一愣,摇了摇头,她哪还记得这种事,赵初临不提,她都忘记了背上的疼痛,此刻她扑进赵初临的怀中,才敢哭出声来:“意儿她一定会没事的,孩子也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 “是,她们都会没事的,你放心,大哥和意儿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老天爷不会如此不公。”赵初临不敢拍她的背,只敢一下下摸着她的头安慰。 生这样的事情,谁都没想到,林意儿不会想到她来劝阻会致使自己小产,老太太也没想到突然崴脚跌在了意儿身上,可就是有这么多的巧合,如今她们能做的只有祈祷,祈祷意儿肚子里的的孩子能平安降世,祈祷意儿能逢凶化吉。 天色渐渐昏暗,府里点上了灯笼,烛火通明,这注定是个不眠夜,所有人都站在院里,一个都没走。 虽然离预产期不到一个月,但到底没有足月,孩子不是自然的瓜熟蒂落,其中的风险有多大,大家心里都清楚,赵初秀进去就没出来过,外头的人只能看到一盆盆血水往外端,甚至她们都不敢上前问什么,怕耽搁了。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深夜,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寂静,众人松了口气,有使女出来报喜:“恭喜王爷、王妃,林大娘子生了个姐儿。” 清芷捂着嘴又哭又笑:“意儿呢,意儿怎么样?” “母女平安。” 第三百九十三章 赵初临去了旬县 第三百九十三章 赵初临去了旬县 林意儿虽然平安生产,但这笔账却不能不算。 赵初临请了老太太去前厅,曾氏和向氏想插嘴都不敢出声,老太太心里也有些胆怯,但仗着年纪大是长辈,先冷声问道:“那么多人都看见的,我并非故意害意儿早产,她是我外孙女,我疼她还来不及呢,你不会是想拿这件事治我的罪吧?” “清芷还是您的亲孙女呢,您还不是想打死她?”赵初临淡淡开口。 老太太冷笑了声:“原来是为了她啊,我是打了她几下,但平南王就凭这个给我定罪,怕是不能够吧,再怎么说,我都是她的亲祖母。” “您误会了,没有人想要定您的罪,只是直到此刻,意儿和孩子都差点命悬一线,您就一点都没有后悔反思吗?” “反思?我反思什么?”老太太嘴硬道。 赵初临背过身,望了眼微微泛亮的天,缓声道:“作为一个外人,我原不该说这些话,但清芷是我的妻子,意儿也嫁到了平南王府,作为这个家的当家人,我不得不多说一句,如若您今日不来闹事,意儿不会早产,所幸她和孩子都平安,不然这个罪责,谁来承担?” 老太太并非铁石心肠,且她又一向疼意儿,见意儿受了这番罪,心中不是没有感触,但被赵初临这样指责,她如何受得了,别过目光道:“我是为了所有人好,怎么就成了我来闹事了?也罢,这里毕竟是平南王府,你若不欢迎,我走便是了。” 赵初临和清芷成婚这么多年,老太太不论对清芷是什么态度,但对赵初临,一向客客气气的,这还是头一次是这样的语气,可见对于清芷要调查生母死因一事,老太太的反对有多强烈。 可不只清芷想不明白,赵初临此刻见着老太太的态度,也不懂她为何拼了命的反对,从前想尽办法笼络住与平南王府的联姻,如今为了这件事,宁愿对赵初临冷言相向。 这件事背后到底隐藏了些什么? 赵初临不会问,他也没有资格问,老太太既这般急切阻止,莫非是她知道谁是凶手,或者她自己便是? “祖母崴了脚,又折腾了大半夜,想必已经累了,我这便安排人送您回去吧。” 老太太微微一惊,现在天还没亮,她脚又伤了,赵初临没有半句挽留,反倒要趁着夜色送她离开,她心里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作势就要起身。 可她年纪这么大,熬了一宿,又崴了脚,能坚持到现在也是强撑着,想起身是不能了,向氏和曾氏上前搀扶着,赵初临客气道:“马车已经安排好了,我还要给清芷擦药,就不送祖母了。” 老太太从没觉得自己这么难堪过,冷哼了声,一瘸一拐离开。 清芷这边实则早已让阿荇上好了药,因伤在背上,她只能侧躺着,但到底是累了,很快就睡着了,赵初临蹑手蹑脚进屋,本想陪她睡一会,早上还有大朝会,可他心里记挂着事,又带上门出去了。 赵传派去旬县的人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当年清芷的生母既然是跟人跑了,梅家必定是隐瞒了的,这种有损名声的事,她们不会大肆宣扬,想要去查个究竟,一时半会很难有结果。 梅家人突然进京,让原本平静的生活又陷入了漩涡,谢府老太太说她阻止这件事是为了所有人好,也就是说……如果这件事的真相被查明,会有一些对大家不好的事情生。 赵初临站在廊下,揉了揉眉心,他担心的,只是最后清芷会受到伤害,所以他必须要尽快查清此事,他决定亲自跑一趟旬县。 清芷顾着孩子,有了牵绊没法说走就走,且他快去快回,带着清芷也不方便,下了朝回来和清芷一说,清芷就明白了他的顾虑,她沉默了片刻,只是道:“又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说什么傻话呢,为了阿娘,也为了咱们自己求一个心安,这件事非做不可。” 是,非做不可,清芷问道:“跟官家告假了吗?” “已经说过了,快去快回,一个月足以。”年底事多,他会尽快赶回来。 赵初临一走,清芷越觉得家里空落落的,意儿身子虚弱,跟清芷说了几句话又睡了过去,小娃娃起名慧姐儿,意儿希望她能做个聪慧良善的姑娘。 梅老夫人睡到了日晒三竿,才来寻清芷问昨日的事,清芷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昨日府里闹的那样凶,意儿都从北苑赶了过来,后来又小产,府里烛火通明熬了大半宿,梅老夫人却来问她昨晚生了什么。 清芷神色恹恹,低眸道:“没什么,正好赶上意儿生产了。” “没提别的事?” 清芷抬眸看她一眼,生产这么大的事,她不应该过问关心两句吗,毕竟这几日意儿时常来给她问安,对她恭敬有礼。 清芷甩了甩思绪,心知不该对外祖母有任何偏见,也许是她太累了吧。 “你怎么了?瞧着神色不大好。” “没睡好吧,不碍事的。” 梅老夫人点了点头,又问了遍:“谢府老太太来找你,没跟你提别的事?” 清芷有些奇怪:“外祖母指的是什么事?” “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我以为她会跟你聊一聊你阿娘的往事,心道你莫要被她带偏了。” 清芷勉强笑了笑:“阿娘的往事,自然是外祖母更加清楚。” “是,你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便是了,不必听旁人说什么。” 清芷蹙了蹙眉,心里总觉得哪里不自在,便道:“昨晚熬了大半宿,今晨又送王爷离开,现下乏得很,我先去补个觉了。” 梅老夫人只以为清芷送赵初临离开是送去上朝,不知道赵初临已经出赶往旬县,应声道:“那你先去歇着吧,我瞧瞧意儿去。” 清芷心中稍稍宽慰些,轻声道:“意儿睡着了,外祖母若是想见小娃娃,只管去吧。” 清芷一睡,梅老夫人也没去北苑,转身去了庄氏的屋子,庄氏是个病秧子,在平南王府好吃好喝伺候着,反倒一直养不好,连她自己都自嘲道:“大概我就是个劳碌命,做不了富贵人。” 梅老夫人瞥她一眼:“你怎么就不是富贵人了?这是清芷家,也就是咱们的家,菲儿就这一个孩子,我又是菲儿的亲生母亲,以后啊咱们就住在这里了,等着给菲儿报了仇,就把林儿也接来,还有两个孩子。” 庄氏苦着个脸,郁闷道:“可咱们也不知道姐姐的仇人是谁啊。” “噤声!”梅老夫人瞪她一眼,连忙瞅了瞅窗外,心里咚咚直跳,低声道:“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提,菲儿是谢府老太太害死的,你给我记牢了!” “是,儿媳知道了。”庄氏自知犯了大错,低头不敢再言语。 梅老夫人耐心说道:“咱们之所以进京,就是为了给菲儿报仇,你若记不住这点,就趁早给我回去,若是搞砸了,就什么荣华富贵都没有了,林儿和孩子们还在旬县等着咱们呢!” “知道了母亲,我不会乱说什么的,我这身子清芷她知道,这些天我就静养着,她没来单独找过我。” “那丫头不是好糊弄的,如今是被亲情蒙了眼,等她回过神来指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不一定什么都听咱们的。” 庄氏心里一惊:“旬县那边,关老爷不是都打点好了吗?” 梅老夫人叹道:“可这毕竟是平南王府啊,我瞧着平南王对清芷着实不错,他若尽心,万一……”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这心里总觉得不大保险。 庄氏没见过什么世面,在她眼里,关老爷就是最能耐的人了,宽慰道:“母亲别担心,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纵然是平南王府又如何?还真通了天了?如今还不是咱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您是清芷的亲外祖母,您说姐姐是被谁害死的就是被谁害死的,这种事情没有谁比一个母亲说的话更有分量了。” 梅老夫人也知道是这个理,菲儿是她亲生的,她想求荣华富贵是真的,为菲儿掉的眼泪也是真的,如果可以,她也想要清芷查出真相为菲儿报仇,可她一方面知道这有多难,另一方面……她答应了别人,要把一切栽赃到谢府老太太身上。 “但愿她是个重感情的孩子,那么咱们才能求得更多。” 庄氏想到夫君和两个孩子,也跟着附和道:“为了让她相信,咱们可是一路乞讨来的汴京,这一路受了多少苦,我这辈子都不想经历第二次了,她若还不信咱们,那就真是铁石心肠了。” 梅老夫人让她好生歇着,她虽然暂时答应清芷,要清芷查个究竟,可那只是拖延之计,万不能真让清芷查那么细,真查出什么来可就不好了。 尽管能打点的都打点了,清芷派人去查,也只会查到她们想给清芷看的东西,但她这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直到入了夜赵初临还没回府,梅老夫人知道他亲自去了旬县,这份不安的情绪无限扩大,变得坐立不安。 第三百九十四章 算爹爹求你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算爹爹求你了 “他日理万机的,你怎么让他亲自去了,有什么事不能派个得力的人去?那么远的地方,这来回一趟要一两个月吧,如何放心?”梅老夫人责备清芷道。 清芷扶着她坐下,耐心说道:“外祖母就成全了他的孝心吧,是他自己非要去的,咱们就安心等好消息便是。” 梅老夫人哪坐得住,劝道:“不然就让他回来吧,怎么好麻烦他亲自跑一趟,你若想见证人,派个人寻来便是,或者传个信,让你舅舅送来。” “他都已经跟官家告了假,既然去了就这样吧,外祖母不必觉得不好意思,都是一家人。” 梅老夫人急了:“是不是你压根不相信我说的话,所以才让王爷亲自去趟旬县?” 清芷蹙了蹙眉:“外祖母为何这样说,我怎么会不相信您呢?王爷去旬县,也是为了阿娘,是他的一片孝心,这有何不好?” 梅老夫人也知自己的语气不大对,清芷是聪明的孩子,怕对她瞧出什么,便软了语气说道:“为了菲儿的事,我已经很多天没睡过安稳觉了,我从旬县一路受苦受难才来了汴京,我太想为菲儿报仇了,也太怕你不肯信我,你是菲儿唯一的孩子,我只能指望你呀。” “外祖母放心,我心里没有一日忘记过阿娘,我的命是阿娘给的,我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请您相信我。” “那王爷他……” 清芷打断了她的话:“就随他去吧,外祖母不也希望能早日为阿娘报仇吗?咱们早一日查明真相,也好早一日让阿娘瞑目。” 梅老夫人一叹:“你还是不肯相信我,谢家老太太就是凶手,你要我跟你说几遍?” “也请您体谅体谅我,若查明之后属实,我也绝不姑息,行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梅老夫人不敢再多说什么,怕清芷生疑,可赵初临去了旬县,这始终是个隐患,查不出还好,若是查出什么来,可就麻烦了。 她要想办法让清芷今早对谢家老太太下手才行。 谢老太太哪知道梅老夫人在背后里这样算计她,她从平南王府回来后一直没有睡着,实在熬不住了,才迷迷糊糊歇下,可睡了没多久,又一下子惊醒,脚踝处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昨晚的一幕幕又浮现在自己眼前。 这么多年,她还没和赵初临闹过什么难堪,可昨晚赵初临明显是厌烦了她,她费尽心思,把意儿都嫁进了平南王府,就是为了维护这段联姻。 不行!她决不能让事情如此展下去! 老太太喊了邹嬷嬷几声,邹嬷嬷快进了内室,就听老太太吩咐:“快把华儿叫来,我有事嘱咐他。” 邹嬷嬷瞧着老太太神色很是不好,劝道:“您不多歇一歇吗?什么事也得等养足了精神才能去办啊,昨夜就熬了一宿,您又崴了脚,这身子怎么受得了?” 老太太哪里睡得着,心里全记挂着事,“快把他叫来,现在就去!” 邹嬷嬷只好转身出去吩咐使女去请二老爷,曾氏回来后,已经把所有事都跟谢华说了,这几日他们夫妻之间也很是微妙,曾氏没有再跟他闹,反倒让他很不适应。 当年是他对不起妻子,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可他珍惜眼前人,知道妻子的性子是有火气要即可泄出来的,她这样憋在心里让他很是担心。 来了合安苑,母亲神色倦怠,黑眼圈浓重,谢华唬了一跳:“您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你倒是个心大的,我还睡得着吗!”老太太冷嘲道。 谢华低下头,终归是有些愧疚,事情皆是因他而起,害的家人为他受累。 “都是儿子的错,让母亲操心了。” “行了行了,现在不必说这些没用的了。”老太太让他坐下,又说道:“你就当真放任清芷这样查下去?” “她想为她阿娘讨个公道,合情合理,我无法拒绝,且我相信大娘子不会害菲儿,清芷要查,就为了个心安罢了,不然心里要有芥蒂的。” 老太太道他糊涂,骂道:“这件事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她要查梅以菲的死因,势必要把当年生的一切都揪出来,旧事重提,这其中牵扯了多少人,你大姐一家二十年无往来,你和你大哥也不似从前那般亲厚……” “母亲!”谢华红着脸,抬眸沉声道:“您怎么又提这些事!” “这是我要提的吗?这是清芷那丫头非要查的,是你允许她查的啊!你难道就没想过,她再次把那些事情血淋淋摆在眼前时,会影响多少家庭?你对曾氏的感情我是看在眼里的,就算不为旁人,你也要为了她想想吧!” 谢华沉默了下来,妻子的反常已经让他心中不安,母亲说得对,清芷要查她生母的死因,势必要把当年生的所有事揪出来摆在他们面前,曾氏已经禁不起再一次的崩溃了。 “可她的理由充分,我如何能拒绝她?”不允许清芷查她生母的死因,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老太太叹道:“当年是我先错怪了你,后来我冷眼瞧着,你对梅以菲不见得有多深的感情,你原本就是为了救她才那么做的,还因为她差点妻离子散、差点兄弟反目,对她……你算得上仁至义尽了,当年你能对曾氏誓永不纳妾,可见你对曾氏是用了真感情的,这些年也不曾变过是不是?” 谢华没有说话,老太太又道:“好好去和清芷说说吧,这事不能查,你的话,她还是肯听的。” 老太太昨晚去闹成了那样,清芷和赵初临已经不可能再听她的了,而她也不能再做什么过激的事情,与平南王府的联姻毁不得,清芷若真弃了娘家,她才要悔得肠子都青了。 谢华考虑了两日才去见清芷,父亲主动来平南王府,清芷原本很是高兴,可她怎么都没想到,父亲是来告诉她,让她不要再查下去了。 清芷愣了半晌,满眼不可思议:“父亲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吗?” 谢华当真是左右为难,女儿审视的目光让他感觉无地自容,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来是想请求你,不要再查下去了,到此为止吧。” “那是我阿娘!”清芷压抑着愤怒,老太太昨晚来闹得那么凶,她都不觉得难过,可父亲只说句不让她查了,她的心就酸涩疼痛。 “您到底是想护着谁?您是怕我查出凶手会给阿年报仇,所以您拼命护着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谢华大惊:“并不是你想的这样,菲儿真是难产死的,这是天命,没有人要害她,起码我不觉得我身边的人会做出这种事。” “您便如此肯定?既如此,那为何怕我查下去?” “那是因为……”谢华顿了顿,别过目光:“芷儿,算爹爹求你了。” 清芷从未见过父亲此刻的模样,从小到大,父亲在她的印象中,从来都是严肃忙碌的,她是个姑娘家,很少被父亲关怀过,可她敬重父亲,也爱着父亲。 父亲何曾如此低声下去跟她说过话?她没见过,也承受不起。 “您别这样,为什么?我只问一个为什么?”父亲让她不要查下去,父命难违她可以听,但她要知道个原因这不过分吧? 而这个原因,恰恰是谢华不能告诉她的,只是道:“对于你阿娘,你知之甚少,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当年的事情很复杂,你所看到的一个和睦的大家庭,是经过多少年消除芥蒂、磨合之后才回归当初的,如今平静的生活来之不易,爹爹不愿你去打破它。” 这样的话,老太太昨晚也对她说过,可她就不明白了,她想要查阿娘的死因,怎么就会打破如今平静的生活?既然和凶手无关,父亲和老太太又在隐瞒什么? “您让我做个不孝女,却又不告诉我原因,等日后到地下见了阿娘,我该怎么面对她?” 谢华满面羞愧:“是爹爹对不住你。” 这样的话也是她无法承受的,清芷含着泪说道:“您说我对阿娘的事情知之甚少,可外祖母就住在平南王府里,这些天她给我讲了许多阿娘的往事,包括你和阿娘如何在一起,这些我全都知道。” 谢华整个人僵住,拧着眉问道:“她都告诉你了?” “是,外祖母什么都告诉我了。” 以谢华对梅家人的了解,她们当年做下那样的事,是不太会告诉清芷的,他试探问道:“梅老夫人告诉你,她把菲儿卖给关时博做妾的事了?” 清芷身子一颤:“您说什么?” 看清芷的神情,谢华就知她根本不知情,梅家人果然是有所保留的。 清芷回过神来,心中又惊又惧:“谁卖了阿娘做妾?给谁做妾?” 难道不是阿娘有婚约在身,还跟父亲私奔?父亲说的事情,外祖母为何没有告诉她? 谢华道:“你别急,我想说的只是你知道的一切并非全部,你相信爹爹,若菲儿真是被人所害,那毕竟是一条人命,爹爹不会不管不顾的,可事实上她就是难产而死,没有人要害她的,你母亲的为人你应该清楚,她对你确实不怎么好,但那也怪不得她,她绝对做不出谋害人性命这种事的。” 第三百九十五章 梅老夫人的目的是什么 第三百九十五章 梅老夫人的目的是什么 清芷此刻听不进去父亲在解析曾氏的为人,她只想知道父亲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您是说外祖母有事情瞒着我?您和阿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作为女儿,她不应该去质问父母的过往,可她此刻就像被罩在一个壳子里,壳子外的人能看到的东西她一概都看不到,她可以不去追究那些过往,可是这跟阿娘的死有关,她不能不多问几句。 “并非我不能告诉你,只不过这和你查你阿娘的死因没有关系,我实在不愿再提起那些过往,就算爹爹求你,咱不问了行吗?” 父亲的眼睛微微泛红,清芷心中抽疼,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再问什么便是不孝,父亲也不可能会告诉她答案,曾经到底生了什么,会让父亲避讳至此,宁愿不让她查阿娘的死因,也不告诉她当年究竟生过什么。 以她如今的身份,她当然可以私自去查,可若因此伤害了父亲,那是她万万不愿的。 “好,女儿只问一句,您当真不知阿娘是否被人暗害吗?” 谢华认真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起码我身边的人,我觉得不会。” 父亲身边的人,不就是曾氏吗?清芷自然也不希望是曾氏。 父亲如此恳求她,她一方面不愿让父亲伤心,一方面又不能完全放下此事不追究,父女二人僵持了一会儿,清芷才道:“王爷去了旬县,大概一个月后会回来,如果他没有查出真相,我便听父亲的,不……不再追究了。” “他去了旬县?”谢华惊讶不已,赵初临竟然为了清芷生母的事,亲自去了旬县,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搞不好一两个月都回不来。 “也罢,他已经去了,也没有别的法子,如果他没有证据证明菲儿是被人所害,也就说明事实如此,此事便不准再提了。” 让清芷不要查她生母的死因,谢华本就心生愧疚,清芷既然做了让步,他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当年的事,除了自己家的人,旁人原本就知之甚少,哪怕赵初临去了旬县,也问不出什么来。 清芷每日守着孩子,偶尔去北苑看看意儿,意儿因生慧姐儿是早产,身子一直很虚,赵初秀忙完差事就回来陪着她,反倒忽略了孩子,还让意儿还一阵埋怨。 清芷知道意儿的性子,原先担心大哥给不了意儿幸福,如今啊倒是担心大哥吃亏了。 赵初临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梅老夫人每日都问清芷,清芷只能实话实说,她不知道若赵初临回来后,她又该如何面对外祖母,如果真没查出阿娘是被人所害,那此事就算了吗? 外祖母和舅妈千里奔波而来,就是为了给阿娘讨一个公道,她们能指望的只有自己,而如今自己也要放弃了…… “爹爹……” 宣哥儿的喊声,让清芷一下子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往门口一看,哪有赵初临的身影,她笑着问儿子:“咱们宣哥儿是不是想爹爹了?” 宣哥儿坐在厚厚的毡席上,手中拿着笔乱画,嘴里嘟囔着:“想爹爹。” “还有十来日爹爹就能回来了,娘亲也很想他呢。”清芷伸手将儿子抱在膝头,目光望向了窗外,赵初临走了有二十多天了,离他回京的日子越近,清芷心里就越慌张。 谢府老太太和父亲没有再来找过她,不过听婉儿说,曾氏与父亲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好好说过话了,曾氏是傲气的性子,清芷一直都知道,从前也会经常与父亲闹脾气,但父亲那个人会说好听的,不出半日就哄得曾氏眉开眼笑了,这么多年,他们还是头一次有过这么长时间的冷战。 清芷不知道的是,二十多年前,就在曾氏刚知道梅以菲的存在时,何止是冷战,她连和离的心思都有过。 这日梅老夫人来找清芷,依旧先问了赵初临的归期,清芷道:“就快回来了吧,他没传信回来,具体哪一日我也不清楚。” 梅老夫人欲言又止,清芷笑了笑:“外祖母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也没什么,就是我和你舅妈这离开旬县一年多了,我们也怪想家的……” “您想回旬县?”清芷还想让她们多待一段时间,好好孝敬她们呢。 梅老夫人连忙摆了摆手:“不不不,就是林儿,你舅舅……他和孩子在旬县没人照顾,又怪孤单的,且他们一辈子没来过京城,你看不如就让他们也过来吧,你是菲儿唯一的孩子,林儿他打小跟他姐姐感情就好,他也想见见你呢。” “原来是这样,这是应该的,我也想见舅舅一面。” “旬县那么远,他和孩子恐怕来不了……” 清芷明白,顺势言道:“我这便派人去接他们。” 梅老夫人顿时喜笑颜开,拍手道:“那敢情好,林儿老早就说要来找你,要不是我劝……” 梅老夫人笑容僵了僵,改口道:“我劝他别来给你添麻烦了。” “外祖母这说的哪里话,舅舅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回事添麻烦呢。” 隔日清芷就派了人去旬县接梅以林跟两个孩子,她还特意交待了,若在途中遇见了王爷,让王爷早日归京。 梅老夫人满心盼望着儿子和孙子们的到来,却先等来了赵初临,赵初临果然与清芷派去的人碰上了,听到清芷的嘱咐,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清芷顾不得问什么,忙拿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他却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说道:“你先别忙,快跟我去见一个人。” “找到证人了?”清芷愣愣问他。 赵初临接过她手中的帕子,自己胡乱擦了擦,说道:“不是证人,却比证人更重要。” “好,我跟你去。”清芷等了一个多月,迫切想知道真相。 见她抬脚就走,赵初临反而拉住了她:“要出府去,你换身衣裳,外头冷。” “出府?”清芷心生疑惑,可来不及再多问,梅老夫人就赶了过来。 “是王爷回来了吗?” 赵初临握着清芷的手莫名紧了紧,清芷抬眸望他一眼,在他脸上却瞧不出什么,可赵初临细微的动作却让清芷疑惑不已。 “你可算是回来了,清芷日夜盼着呢。”梅老夫人拄着拐杖上前,笑容和蔼可亲。 赵初临客气道:“老夫人一切安好?” “好,哪能不好呢,清芷孝顺得很。” 赵初临浅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梅老夫人左右看了看,问道:“我说的那个术士,王爷可见到了?” “他死了。”赵初临说得言简意赅。 梅老夫人心尖一颤:“什么?死了?” “身子骨太弱了,不堪重刑就死了。” “为何要对他用刑?”梅老夫人心里莫名慌了起来,那个术士是关老爷的人,她不知道他能嘴硬道什么程度,是她压根没想到赵初临会对他施以重刑。 赵初临知道梅老夫人一来,他和清芷暂时就出不去了,索性进屋坐了下来,又吩咐阿荇端来热茶和点心,他可是又饿又渴。 清芷坐在他身旁,还不忘嘱咐道:“慢点吃,先垫一垫,我吩咐了厨房给你做点。” 赵初临冲她柔和一笑,他有多爱清芷,面对梅老夫人就有多痛心,她可是清芷的至亲啊,为什么要算计清芷? “老夫人,我知道您心中的顾虑,我可以明确告诉您,那个术士在死之前就招了,只不过郎中来晚了一步,他没能撑住。” 赵初临的话,重重压在了梅老夫人的心头,她的身子一僵,还是嘴硬道:“哦?招了什么?杀害菲儿的,确实是谢府老太太是不是?” 清芷也竖着耳朵去听,却听赵初临沉声说道:“这不是您教他说的话吗?谎话说多了,您自己都信了是吗?让清芷与谢府彻底决裂,您为何要这样做?你是她最亲的人,从您出现,清芷她有多高兴您不是不知道,您于心何忍?”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利用清芷对亲情的渴望,一步步诱她入局,如果清芷没有如此冷静,如果他没有亲自跑一趟旬县,没有破釜沉舟严刑拷打那个术士,也许清芷已经在梅老夫人的怂恿下与谢府决裂了。 清芷目瞪口呆,颤声问道:“你在说什么?” 赵初临心疼望着她:“那个术士的身份做了假,这本身就是一种反常,我也只是怀疑,重刑之下他才吐露了真相,老太太的确找过那个术士,可后面的事,都是梅老夫人和术士串通的。” “我没有!”梅老夫人激动地站起身,那个术士是关老爷的人,这些话也是关老爷嘱咐她说的,怎么到头来都赖到她身上了:“我和那个术士没有瓜葛,那些话也不是我教的,是他亲口跟我说的。” “老夫人,如果没有证据,就凭您是清芷的外祖母,我也不会跟您说这番话,只是我想不明白,您如果真的爱女儿,想为女儿报仇,大可来找我们后让我们去查当年真相,为何故意引导我们与谢府老太太为敌?您的目的是什么?”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一个美貌的妇人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一个美貌的妇人 清芷浑身僵硬,如果在这世上她还有一个人可以信任,这个人一定是赵初临,她会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可此刻……她还是又问了句:“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赵初临握住了她的手,不必多说什么,清芷只看到他眉眼里的心疼就全明白了。 “外祖母,您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我解释什么?我只知道我的女儿死了,有个术士告诉我是谢府老太太害死的,我便不远千里来京城寻你,只为给你娘亲报仇,你说我解释什么?”梅老夫人有些气急败坏。 清芷叹了口气:“也许您说的都是真的,可为何那个术士又说一切是您指使的?” “你问我,我去问哪一个?”梅老夫人此刻也反应过来了,那个术士不敢得罪关老爷,便把罪责都赖到了她头上,反正人都死了,事情不是她做的,她就是不认又能怎样。 赵初临见她是这个态度,明显是耍无赖了,对付这种人,他有一千种方法,可这个人是清芷的外祖母,他的所有方法都用不上了。 清芷心中又痛又气,她还为不能替阿娘报仇而感到惭愧,还不知该如何面对外祖母,可外祖母却从一开始就欺骗了她。 清芷才要开口,梅老夫人就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菲儿啊,是娘亲无能,不能替你报仇,为了来京城找你女儿,我差点死在了路上,可是如今呢,就被人这样怀疑冤枉,我一个糟老婆子怎样都无所谓,可不能为你报仇,我死不瞑目啊。” 清芷紧紧蹙着眉头,撒泼耍赖的人,她也见过不少了,但面前这个人,一把年纪又是她的外祖母,她忍了又忍,才没有闹得更难堪,想了想反而说道:“地上凉,您先起来,您是我阿娘的亲生母亲,是我亲外祖母,正因为我敬重您,也珍惜这份亲情,所以才不允许任何人污蔑您,如今有了疑惑,我们自然要问个清楚,并非要冤枉您啊。” 清芷亲自搀扶她起身,恰在这时,庄氏跌跌撞撞进屋,却一下子跪倒在清芷面前:“好孩子,你可不能听信旁人的胡言乱语啊,焉知那术士不是被旁人收买了陷害母亲?咱们是一家人,万不可被坏人挑唆了啊。” 清芷唬了一跳,又转身去扶庄氏:“舅妈,您是长辈,这样岂不是折煞我了!” 庄氏顺势起身,又说道:“你自己也是做了母亲的人,你设身处地想想,你外祖母她一心想为姐姐报仇,怎么会故意引导你而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我们也是被人骗了啊!或者是那术士被人收买改了口,你们得明察秋毫呀。” 赵初临冷声道:“他若被人收买,也不至于受尽了酷刑,等快撑不住了才改口。” 庄氏脸一红,还想再说什么,被清芷轻声打断:“舅妈的话在理,也是我们太冲动了,太在乎外祖母,怕被至亲之人欺骗,才言语过激了些,您说得对,我们兴许都被那个术士给蒙骗了。” 梅老夫人和庄氏都愣了愣,赵初临拧了拧眉没有说话。 清芷现下冷静了下来,握住了梅老夫人的手,柔声道:“我们都是因为太在乎阿娘了,所以才会被小人蒙蔽,外祖母,我明白您想为阿娘报仇的心情,只是如今得知,那个术士就是个骗子,没有证据证明阿娘是被人所害,我也是心急了才会要您解释,您可别怪罪我啊。” 梅老夫人心里七上八下的,讪讪道:“我跟他无冤无仇的,他为何要陷害我?难不成是谢家老太太知道你要给你阿娘报仇,先下手为强,让那术士改了口?” 事到如今,她还是想把一切都推到谢家老太太身上,清芷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做,就算要恨,也该恨带走了阿娘的父亲,为何这么恨老太太? “外祖母可能不太了解谢府里的情况,老太太如果消息能那么灵通,又能把手伸那么长,我三哥哥不会不知道,她一个人做不成的。” 清芷这样说,梅老夫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很明显清芷已经不怎么相信她了,如今她能把自己摘干净已经是万幸了,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梅老夫人和庄氏离开屋子后,赵初临才问她:“你真觉得是那术士故意诬陷?” 清芷知道自己在梅老夫人和庄氏面前那样说,是不相信赵初临的表现,毕竟他辛苦去了旬县一个多月,清芷走到他面前,耐心说道:“那术士是不是故意诬陷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你,你既然说他有问题,他一定就有问题,那这样一个有问题的人和外祖母有了牵扯,外祖母怎会不可疑?只是我能怎么办?” 清芷相信赵初临,他既那样质问梅老夫人,就是有把握的。 赵初临心疼望着她,眉眼间多了几分柔情:“我明白,你很为难。”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外祖母,一来就让清芷与娘家为敌,清芷矛盾挣扎后,却现这个外祖母是有问题的,她既庆幸伤害阿娘的不是老太太,又心痛外祖母在欺骗她。 “即使她的话是假的,可她的人总是真的吧,阿娘生下了我,可我却没有孝敬过她一日,对梅老夫人的原谅,就算是替阿娘尽孝了吧。”只是她不会再想从前那样相信她了,好在她还什么都没有做,好在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那以后怎么办?她肯定不会就此罢休,还会让你继续找凶手的。” “找就找唄,就跟她说没有找到,有本事她就自己把证据放到我面前,只要她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我自然也会替阿娘报仇。” 清芷告诉赵初临她答应父亲的事,又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不是说有个人需要我去见吗?” 赵初临望了眼外面的天色,心一横说道:“她一定等着急了,咱们快去吧。” 二人隐匿在夜色中,去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客栈。 清芷在路上听赵初临大概讲了一些去旬县生的事情,知道要去见的这个人,和阿娘的关系匪浅,只是她对着赵初临什么都不肯说,非要见到清芷才行。 拐进二楼偏僻角落的房间,赵初临轻轻敲了敲门,里头传出一妇人的声音:“什么事?” “夫人。”赵初临轻声开口,房门应声而开。 映入清芷眼帘的是一位美貌的妇人,虽穿着朴素,可明艳的气质还是让人眼前一亮,且莫名的给人一种亲切感。 那妇人也一直盯着清芷,却一下子红了眼眶,喃喃道:“像,太像了。” 这话清芷听着熟悉,梅老夫人和庄氏才见到她时,也说像,说和她阿娘长得一摸一样,清芷礼貌问道:“敢问夫人,您认识我阿娘吗?” “她……她是我姐姐啊。”妇人止不住眼泪,掩面痛哭。 清芷和赵初临都僵住了,梅家只有姐弟两个,哪还有一个妹妹? 赵初临四下望了望,说道:“先进去吧,有话慢慢说。” 原来这位美貌妇人是梅以菲的表妹窦氏,二人自幼感情深厚,后来表妹嫁了人,梅以菲还时常去表妹家里做客。 窦氏擦干了眼泪,望着清芷:“我只见你一眼,便知你是姐姐的孩子,错不了。” “我……和阿娘长得很像?” 窦氏点了点头,又欣慰又心酸,这次要不是赵初临到处查当年的往事,她也不会有这个机会见到姐姐的孩子,而当年的事,她算是知情人之一,原以为姐姐能远离梅家从此过上好日子,没想到命太薄,竟然…… “要不是得知梅家人进了京,并且找上了你,我本不会出现,可你是姐姐唯一的孩子,我不能眼睁睁眼看着再被她们祸害。” 窦氏的话让清芷一震,先是冒出来一个外祖母和舅妈,现在又是一个姨妈,清芷不知道该相信谁,也不敢再完全相信谁了。 窦氏望了赵初临一人,对清芷道:“接下来我要说的,有关你阿娘和梅家。” “我们夫妻一体,您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窦氏迟疑了半分,才点头道:“好,梅家人来找你,肯定不会告诉你,她们从前是怎么虐.待姐姐的吧?” “什么?”清芷一下子站了起来。 窦氏红着眼睛愤恨道:“那个时候家里穷,姐姐很小就替家里干活,有了弟弟又要照顾弟弟,做不好活就挨打挨骂,姐姐十六岁的时候,被梅老夫人卖给了人家做妾,姐姐知道那不是好人家,就逃了。” “卖给了人家做妾。”这句话在清芷脑海中轰的炸了一下,梅老夫人说的是当初阿娘已有婚约,窦氏又说阿娘是被外祖母卖给人家做了妾,到底谁的话是真的? 而隐约中,她记得父亲好像也说过这样的话。 “你知道关老爷吗?”窦氏问她。 清芷摇了摇头,她听都没听说过,赵初临却好像隐约有些印象,去了旬县一趟,他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关老爷的名号。 他还没想起来,就听窦氏说道:“关老爷的正头大娘子,是你们谢府老太太的嫡长女。” “大姑妈!” 第三百九十七章 事情的经过 第三百九十七章 事情的经过 就是那个二十多年与娘家没有往来的大姑妈?这个人在谢府,和她阿娘一样,没有人敢提。 窦氏了然道:“果然你不知道,听说关夫人与娘家断绝了关系,原来是真的,竟还有这么傻的女人。” 清芷突然听到这些事情,又提到了大姑妈一家,她心里有些懵,对于阿娘,起码她有过好奇,也曾打听过,可对于大姑妈一家,她只知道早就与谢府不再往来,别的一无所知。 “难道这也和阿娘有关?” “算是吧,我知道的只是你阿娘去金陵以前的事,后来她跟你父亲走了,我就不知道又生了什么,致使关夫人与娘家关系断绝,但我想,应该跟你阿娘是有关系的。” “窦姨……姨妈,请您告诉我,当年到底生了什么?”清芷不愿去猜测了,充斥进她脑海中的信息太多,她只感觉乱糟糟的,理不出头绪,而且牵扯的都是她的至亲,她不愿乱想。 窦氏细心地给清芷倒了杯茶水,递到她面前:“外头冰天雪地的,先饮杯热茶吧。” 清芷端过握在手心,温热的触感让她心里划过一阵暖意。 “那年你父亲游玩路过旬县,暂住在关府,关老爷看上了姐姐,梅家贪财,便把姐姐卖给了关老爷做妾,关老爷那个人,在旬县是出了名的土霸王,祖上积德留下偌大家产,他又娶了金陵谢氏的嫡长女,更加作威作福,姐姐自然不从,可梅家老夫人为了银两,还是把姐姐送进了关府。” “姐姐宁死不从,就被关老爷给软禁了起来,我那个时候已经嫁了人,夫家虽然有点本事,可也对抗不了关老爷,后来你父亲带着姐姐逃了出来,我再见到姐姐时,她满眼都是你的父亲,说哪怕为奴为妾,她都不在乎。” 清芷疑惑望着窦氏,蹙眉道:“可阿娘就是不愿给关老爷做妾才逃的啊。” 窦氏叹了声:“所以啊,姐姐大概是真的很爱你父亲吧,只不过到头来却落得那样的结局,不知姐姐可有后悔过?” 清芷突然鼻子酸酸的,她曾经以为父亲在外头养着阿娘,一定是很爱阿娘,原来阿娘才是那个感情最深的人,一句“为奴为妾都不在乎”,该是有多深的眷恋和多大的勇气。 “既然阿娘愿意做妾,为何父亲不早点接她……”清芷的话才说到一半,她自己就反应了过来。 是了,阿娘是被梅家人卖给关老爷的,而关老爷是她的姑父,这样特殊的身份,父亲是不可能把阿娘接进谢府的,只能藏在外面,让所有人都找不到,所以父亲并不是因为对阿娘的感情有多深,不舍得她入府受委屈,而是因为不能? 清芷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有些释然,却又有些失落。 窦氏见她自己明白,便说道:“姐姐和你父亲离开旬县后,没有立即回金陵,怕被关老爷的人逮到,而是去了离旬县不远的小镇子上,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姐姐,她没有丝毫慌乱和害怕,有的只是满脸幸福安乐,我以为姐姐这一去会摆脱从前的苦日子,终于苦尽甘来了,没想到……” 窦氏泣不成声,如果知道那将是永诀,她说什么都不会让姐姐离开的。 清芷被她带动的,也红了眼眶,如果窦姨妈说的都是实情,那么梅老夫人和庄氏来汴京找她,就是另有目的的,她可不信一个从前虐.待阿娘的人,不远千里奔波而来只是为了给阿娘报仇,且梅老夫人的话如今看来错漏百出。 她嘴上说着一心给阿娘报仇,却不肯让清芷去细查当年真相,赵初临亲自去旬县后,她三番五次让清芷把赵初临叫回来,好像生怕赵初临查出什么似的。 “所以阿娘去了金陵,被父亲安排到一个隐秘的所在,可是梅家人和关老爷呢?他们没有去金陵找父亲的麻烦?” 窦氏回忆道:“后来的事情,我也只是听说了,梅家人拿到了钱,便不再管姐姐的死活,可关老爷不会罢休,大把的银子撒了出去,人却没了,听说他和谢夫人去了金陵谢府找你父亲,你父亲不承认是自己带走了姐姐,谢府老太太又护犊子,向着自己的儿子,关老爷找不到人也不能如何,在谢府闹了一场就走了。” “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再后来就得知了姐姐难产身死的消息,这次要不是听到一点风声,说是有人在打听姐姐的事,我便留了个心眼,要不然也不会来京城见你。二十多年了,梅家人若真有心,早不来寻你,却在你迹后出现,我就知道她们又没安好心!梅家人从前是如何待姐姐的,恐怕连你父亲都没我清楚,我是怕你重蹈姐姐的覆辙,被那家人讹上,这才特地来提醒你一句,不要被亲情蒙蔽了双眼,哪怕你阿娘还在世,也绝不会让你同她们有任何瓜葛的。” 清芷的沉默,让窦氏有些许欣慰,她笑了笑:“我说的这些,你不信是不是?” 清芷一愣,忙说道:“没有,我只是……” “好孩子,你别紧张,你不信我是对的,我不过是一个与你素未蒙面,沾了那么点亲的陌生人,我若说什么你都信,那我才要担心呢,你亲外祖母尚且能骗你,我就一定值得信任吗?你不信我没关系,但对于梅家人,你一定要多留个心眼,我虽然不了解你的过去,可因为姐姐的缘故,我知道你走到今天这一步一定不容易,好好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别被不值得的**害了。” “姨妈……”清芷声音哽咽,活了这么多年,除了侯爵夫人,窦氏是她见过最像长辈的长辈。 她的话,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疼爱和谆谆教诲,一字一句都说到了清芷的心坎里,关于阿娘,每个人都跑来告诉她从前的事,可每个人说的又都不一样,可莫名的,这最不可思议的版本,却在她心里快扎了根。 “我会先住在这儿一段时间,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来找我。”窦氏温和一笑,清芷怔了怔,她没有见过阿娘,可她觉得阿娘笑起来,应该也和窦氏一样温柔。 赵初临去了旬县一个多月,许多差事积累着,又赶上年底,最近几日一直忙碌着,快到新年,梅老夫人也没有再在清芷面前提梅以菲的事儿,她如今满心都想着儿子什么时候进京,最好能赶上除夕,一家人一起过年。 林意儿已经能下床活动了,她是个待不住的性子,身子一好就琢磨着往外跑,许久没有见温婉和凤哥儿了,央求着清芷带她出去透透气,清芷被她磨得不耐烦,只好应了她。 实则清芷也有私心,自从那次和老太太闹不愉快后,老太太没有找过她,她也没有回去看过老太太,两边就这样僵持着,谁都不肯让步,就连三哥哥都问过她是不是真和老太太不往来了。 若阿娘的死真与老太太有关,她自然不会再与老太太有任何往来,可那术士是个骗子,如今又没有证据证明老太太就是凶手,清芷犯不着真与她决裂。 不为别的,就算为了三哥哥和婉儿呢。 老太太是真没想到清芷还能主动上门,特地问了好几遍,确定是清芷和意儿回来了,忍不住喃喃道:“她不会是带着意儿来找我算账的吧?” 邹嬷嬷笑了笑:“哪能呢?哪有做孙女的来找祖母算账的,八成是三姑娘来给您赔不是呢。” 老太太嘴角抽了抽:“赔不是我可不指望,但愿还能和从前一样吧。” 清芷和意儿来合安苑给她请安,瞧着意儿精神饱满的模样,老太太竟一下子哽咽了:“看到你好好的,我这心里才算好受一些……” 意儿不是小气的性子,且老太太又不是故意摔在她身上的,不过是个凑巧罢了,如今她和慧姐儿都好好的,还去计较那个做什么,便笑着上前:“月子里没办法来给外祖母请安,外祖母不会是怪罪意儿了吧。” 老太太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目光望向了清芷,神色怎么都不自然,还是清芷先开口道:“意儿说在府里闷坏了,我们知道您一直惦记着,就一同回来给您请个安。” 清芷自然不会给老太太赔不是,彼此谁都不提那件事,就这样装糊涂也好,老太太期盼的只不过是不断了这门姻缘罢了。 温婉牵着凤哥儿也来合安苑凑热闹,问起了意儿的小慧姐儿,那娃娃虽然是早产,但出生后照料的好,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 “要不是外头实在太冷,就带她一起来了。”夏日里怎么都好说,这腊月里,小娃娃小了,还真不敢往外带。 温婉道改日去平南王府瞧瞧,姐妹几个说着话,老太太就和凤哥儿在一旁玩,瞧着也是其乐融融。 午时,清芷向老太太告辞,说道:“孙女想去给父亲和母亲请个安。” 老太太点了点头,还说了句待会儿一道用午饭,清芷一路往西院走去,心中始终有些忐忑,窦姨妈的话是否属实,问一问父亲便知。 第三百九十八章 找父亲求证 第三百九十八章 找父亲求证 谢华如今是很怕见到清芷的,他和曾氏的关系还没缓和,一见到清芷,就会想到清芷的阿娘。 曾氏对他倒也不像是生气,但就是不怎么爱跟他说话,他这个人,你骂他一顿打他一顿都行,但就别晾着他,曾氏对他的冷淡,让他心里直憷。 “爹爹。”书房里,清芷盈盈欠身。 谢华清咳了声,望她一眼:“怎么?又有事?” 清芷也不和他兜圈子,点了点头:“王爷从旬县回来了,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不查了。” 原本她和赵初临是打算从旬县回来后,再去金陵查一查,毕竟阿娘是死在了金陵,甚至如果有可能,汴京谢府里她也想秘密调查一番,只不过已经答应了父亲,这样大动干戈必然不妥。 而如今,对她来说,有更紧急的事情,她必须要知道梅家人是敌是友,她们是阿娘的至亲,这对她很重要。 谢华听说女儿不查了,心里松了口气,可接下来女儿的话又让他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窦姨妈进京了,说起了许多阿娘的过往,只是她说的与梅老夫人所言相差甚多,我没有旁人可以求证,只能来找爹爹了。” “窦世兰?她怎么也来了?” 父亲显得很惊慌,清芷淡淡望他一眼,又说道:“您说不让我查当年的真相,女儿不知道您到底在隐藏什么,我可以不去查阿娘的死因了,可梅家人从前到底是如何待阿娘的,还望爹爹能如实告诉女儿。” 谢华沉默了片刻,好似才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没有回答清芷,反而问道:“窦世兰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清芷都如实告诉了父亲,谢华听着清芷讲这些往事,记忆也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他有个恩爱和睦的妻子,有一个聪颖好学的儿子,与兄长游玩途中经过旬县,到长姐家中做客,一切都改变了。 长姐家中关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年方二八,生得眉目如画,只是骨瘦如柴,瞧着很是可怜。 关府的人不给她饭吃,他就偷偷给她塞点吃的,后来知道那是姐夫买了的妾室,那姑娘死活不肯,就被软禁了起来,一开始他们没有说过话,后来那姑娘才慢慢对他开口,他得知那姑娘身世凄惨,父母对她动辄打骂,如今又被卖给关府做妾。 血气方刚的年纪,见不得一个小姑娘受这种委屈,明知很不该,他还是带她逃了,姑娘铁了心要跟他,不可否认他也动了心思,于是一步错、步步错…… 梅以菲知道他已娶妻,更知道自己的身份做不成他的妻子,她从来没要求过什么,哪怕为奴为妾,她只是想跟着这个人,谢华不可能把她带进谢府,不然关府不会善罢甘休,曾氏那里更不好交待。 对于梅以菲而言,怎样才算是她最好的归宿?逃离关府,又回不得梅家,也许跟着谢华,是她唯一的选择,可对于谢华来说,家中妻儿殷切盼望,且他早已立誓永不纳妾,可他没有拒绝梅以菲的爱意,是一个男人骨子里的劣根性作祟。 纵然之后的无数个日夜,他都曾悔恨过,奈何时光不能倒流。 过了许久,他才叹息点了点头:“她说的都是真的。” 清芷的心里还是微不可察痛了一下,哪怕与梅老夫人还没多少感情,可那毕竟是阿娘的亲生母亲啊,是她曾渴望过的亲情。 “造化弄人,我越是不让你查,越是有知情人会找上你,带你一步步了解当年的真相,与其让你被人蒙骗,我还不如如实告知于你,只是你需得答应我一件事,听过之后就要烂在肚子里,以后对任何人都不准提起,尤其是咱们府上的人。” 清芷郑重点了点头,谢华起身将门窗都关紧,屋子里的火炉子烧得人面色通红,他挑了挑火星子,却是重重叹了口气。 “前头的事你都知道了,窦世兰讲得分毫不差,我将你阿娘带去金陵,不敢把她带进谢府,关家的人还在寻她,又来谢府闹过几次,我只好把你阿娘安置在外头,之后你阿娘怀孕了。” “先前大姐和大姐夫来闹的时候,老太太信誓旦旦向着我,说人不可能在我这儿,之后菲儿有身孕,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去的便勤了些,被老太太现了端倪,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老太太就把她接进了府里。” 父亲讲这些的时候,眉头一直是皱着的,清芷轻声问道:“那时母亲一定伤透了心吧?” 谢华愣了愣,没想到清芷这个时候还会关心曾氏,他点了点头,这一辈子,总归是他对不起妻子,“她闹得很凶,很长时间都不肯原谅我,可老太太压着,菲儿又有了身孕,一切都生了,挽回不了,我知道她受尽了委屈,所以后来她对你不好,我始终未曾责怪过她,芷儿,是爹爹对不住你。” “您不要这样说,从前或许我还不能理解,可如今成婚生子,我又怎会不知爹爹的为难?都过去了,爹爹对女儿的爱护,女儿一直都感受得到。” 谢华眼睛红红的,继续说道:“大姐夫听说了此事,又与大姐一同回了金陵谢府,要找我讨个说法,老太太为了我,说了大姐几句,大姐的性子倔,对于母亲的偏向不能理解,大姐夫说菲儿是他花了银子买的,非要带走,可那个时候,我怎么可能让菲儿跟他回去?老太太为了菲儿的肚子,也要保她,当初老太太信誓旦旦说我没有带走菲儿,后来菲儿却进了谢府,连孩子都有了,大姐夫恼羞成怒,就此与谢府决裂,大姐心灰意冷,也跟着大姐夫一起走了,二十多年了,再无往来。” 如果不是父亲亲口所说,清芷怎会想到,当年的事情这样曲折,也不会想到大姑妈一家与谢府不再往来,竟然也与阿娘有关,她总以为阿娘不过是个普通的外室,是父亲惧怕曾氏不敢带进府的外室,后来谢府里不准提阿娘,也是怕曾氏再闹。 原来阿娘在父亲眼里,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姑娘,是同情大过爱。 “再后来,府里平静过一段时间,你阿娘的性子不会惹事,曾氏不喜欢她,她也从不往旁人跟前凑,只一心期盼着你的到来,只可惜……生产那关她没过去,你阿娘她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老天待她实在不公。” 清芷心情沉重,兀自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 谢华说出这些,心里莫名轻松了很多,从前清芷还小时,总是问他阿娘的事,他没办法跟一个小丫头解释什么,又怕清芷一直提她阿娘,曾氏更加厌恶,每次都对她冷斥,让她以后不要再提。 老太太让他瞒着清芷,甚至连清芷自己去调查都不允许,可清芷应该知道这一切。 “梅家人进京寻你,不过是看你迹了,想捞点好处,你随便打了就是,不必理会。”谢华嘱咐道。 清芷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但她心中还有疑问,不吐不快:“上一次爹爹去平南王府,不让我调查阿娘时曾说过,这件事若捅出来,会打破如今平静的生活,您是指曾氏吗?” 清芷总觉得没这么简单,按父亲所言,这件事不过就是让曾氏心中不痛快罢了,可清芷这么一个大活人就在这儿,很难让曾氏不去想阿娘的存在吧。 果然父亲眼神闪躲了下,声音也沉了下去:“我告诉你这些,是怕你再被人蒙骗,是怕你分辨不出真假,但这件事毕竟算不得光彩,又提起会令人不快,所以我才事先与你声明,听过之后就作罢,之后不许再提!” “可父亲说,我所看到的一个和睦的大家庭,是经过很多年消除芥蒂、磨合之后才回归当初的,阿娘除了影响到了曾氏,对旁人并非有任何影响吧?”曾氏的性子,不可能与父亲矛盾好几年,那样的日子,她定然是过不下去的。 清芷总觉得父亲所说的并非是曾氏。 谢华皱眉望着她:“你又在胡乱猜测什么?我想说的都说完了,你想知道的有关你阿娘的一切,我也都告诉你了,你若还不罢休,真把如今平静的生活搅没了,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这话严重了,清芷忙软下语气说道:“爹爹别生气,我不问了就是。” 谢华缓了缓神色:“出来一整日了,想必宣哥儿要找你的,快些回去吧。” “是,那女儿改日再来给父亲请安。” 清芷退了出去,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窦姨妈特地从旬县跟随赵初临日夜兼程进京,就是怕她被梅家人欺骗,这份真情让她心中划过一丝暖意,阿娘生前,也有窦姨妈这样的姐妹真心相待过。 她与意儿从谢府离开,回到平南王府后,便让人去客栈请窦姨妈来平南王府做客。 梅老夫人还满心盼望着儿子和孙子,却没想到先见到的竟是窦世兰。 第三百九十九章 撒泼的熊孩子 第三百九十九章 撒泼的熊孩子 梅老夫人见到窦世兰时,脸色都变了,活像见了鬼。 “舅妈,咱们可有日子没见了,您老安好啊。” 窦世兰给梅老夫人打招呼时,梅老夫人还没缓过来,那半笑不笑僵在脸上,怎么看怎么尴尬。 “是兰儿来了呀,是好久没见了,呵呵。” “舅妈准备什么时候回旬县?到时候咱们好做个伴啊。” 梅老夫人可没打算要回去,只能打哈哈道:“不急不急,这不要过年了吗,大过年的也不好在外头赶路。” “说得也是。”窦世兰笑了笑。 清芷请她们进屋坐,梅老夫人不是个傻的,窦世兰既然来了汴京,瞧着又和清芷那么亲密,想必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早就抖搂出来了,但清芷并未找她对质,也没表现出什么,她最好的办法就是装糊涂。 祖孙三人吃着茶说着话,瞧着倒是一派祥和,宣哥儿午觉后醒了要找娘亲,阿荇便抱了过来,这孩子平日里不愿让人抱,哪怕走不稳当,两条小腿都不愿闲着。 可此刻清芷瞧见他是被阿荇抱来的,想必是睡醒了见不到娘亲有起床气,清芷起身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把他接了过来,笑道:“怎么了儿子?找不到娘亲了是不是?” “娘亲没回来。”儿子委屈巴巴的模样,让清芷心里一阵柔软,她走时跟儿子说,睡醒了就能见到娘亲了,可她回来晚了,又没有第一时间去儿子房间。 “是娘亲错了,娘亲保证以后说到做到。”清芷在他肥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小娃娃好哄,顿时眉开眼笑,被娘亲抱了会就要自己下去走,梅老夫人这些天住在平南王府里,也没少接触宣哥儿,只是宣哥儿待她一直不怎么亲近,清芷原以为是因为陌生,如今想来小孩子的眼睛最是雪亮。 “宣哥儿到太姥姥这边来,太姥姥陪宣哥儿玩好不好?”梅老夫人朝宣哥儿伸出了手,心道自己毕竟是他的太姥姥,他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 可小孩子哪知道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喜欢谁就跟谁亲近,不喜欢谁就躲着走罢了。 梅老夫人手伸了好一会儿,宣哥儿都没动,她讪讪道:“我倒忘了,他还走不稳当呢。” 清芷打了个圆场:“是啊,这孩子比他哥哥姐姐们差远了,现在走路还得让人牵着。” 没想到她这样一说,小宣哥儿倒不乐意了,好似非得证明给娘亲看一样,松开娘亲的手就跌跌撞撞往前走,清芷手里一松,顿时有些慌乱,想要去抓儿子,可儿子腿不长,走得倒挺快。 屋子总共就那么大,他往前奔了几步,就撞在了窦氏的怀里,窦氏身子一僵,小娃娃热乎乎的身体窝在她的怀里,她的眼眶不禁一热。 “嘻嘻~”宣哥儿捂着嘴笑,眼睛望着娘亲,好似在炫耀。 清芷一颗心落地,柔声道:“这是姨姥姥,宣哥儿快喊声姨姥姥呀。” “脑脑。”宣哥儿乖巧喊了一声。 清芷无奈道:“这孩子总是吐字不清,教过很多次还是这样。” 窦氏将宣哥儿抱在腿上,说道:“慢慢教就是了,他还小,吐字不清也正常。” 梅老夫人瞧着她们这般亲密,尤其是宣哥儿,自己伸手要抱他,他理都不理,转头就撞在了窦氏怀里,这不是成心让她难堪吗?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多说什么,小娃娃不懂事罢了。 且宣哥儿是平南王府的小世子,这身份可与平常的小娃娃不同,日后梅家还要仰仗小世子呢。 她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心道日后要好好和小世子套.套近乎,一个小娃子而已,对他好点,他以后定能记自己的好。 窦氏原本就是来给清芷送个口信,如今口信送到,她就要启程回旬县了,可被清芷央求好几次留在汴京过年,她拗不过就留了下来,但说什么都不肯住在平南王府,清芷便给她换了家近处的客栈。 与窦氏一比,梅老夫人和庄氏就显得有些死皮赖脸了,自己赖着不走不说,还把儿子孙子都接了来,年关将至,清芷不愿此时闹腾,且先好好过个年再说。 今年平南王府里再添丁,以后越热闹了,阿玉和慧姐儿都还在襁褓中,宣哥儿和他们玩不到一处,得空就想去找凤哥儿,可凤哥儿渐渐大了,三哥哥认为启蒙要趁早,年初就让他读书识字,也好磨练他的性子。 宣哥儿次次去照顾哥哥,哥哥都在念书,他还以为念书是很好玩的事情,吵着也要跟哥哥一起,清芷笑他:“如今你且多玩一玩吧,等再过两年,不用你自己要求,你爹爹指定不让你闲着。” 宣哥儿听不懂,依旧说道:“找哥哥,念书。” “好,那咱可说好了,这是你自己要去的,不能半路跑回来哭鼻子啊。” 宣哥儿兴高采烈被清芷送去了谢府,可不出半日,就被谢江诚送了回来,无奈道:“你这也太为难我了,送一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娃娃来给我,片刻都不能安稳,我是怕了你们了。” 清芷叫过儿子来严肃问道:“是你说要去念书的,你是不是打搅哥哥学习了?” 宣哥儿知道自己闯了祸,低着头不说话,他还以为念书是多好玩的事情,哪知道舅舅教他读的他听都听不懂,坐了没一会儿就又吵又闹,开始舅舅还想拯救他,后来现根本不可能,没办法了就把他给送了回来。 傍晚赵初临回府,听说了白日的事,神色便有些不自然,开始清芷是当笑话讲给他听的,可见他这样,疑惑问道:“怎么了?朝堂上有什么不顺心的?” 赵初临摇了摇头,索性与她说道:“宣哥儿周晬宴时抓了我的官诰,官家很是高兴,昨个儿与我提起,李德妃有了身孕,这一胎若是个皇子,就让宣哥儿给他伴读,李德妃很喜欢宣哥儿,且此事,我没有拒绝的余地。” “李德妃有了身孕?”清芷心中是为她高兴的,失了一个孩子后,再有好消息,德妃娘娘定然很是欢喜,“若是个皇子,想必该立后了吧?” “生不生下皇子,她都是未来的皇后,当初先帝赐婚时,本就是正妃的品阶,只不过我私心里不愿让宣哥儿跟任何一位皇子往从甚密。” “我明白你的顾虑,但官家的旨意,咱们也不能违抗是不是?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咱们好好把儿子教养好了便是,其余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赵初临笑了笑:“你倒是通透。” 清芷哪是通透,她心里也担忧得很,李德妃生下皇子,哪怕以后是嫡子,但前头还有几位年长的皇子,颇有才干又势力稳固,大有立为皇储的架势,届时这个嫡子的身份不尴不尬的,肯定会被兄长忌惮。 可赵初临已经表现出了担忧,清芷只能让他放宽心,官家有这个想法不是一日两日了,打宣哥儿还未出生时就想着让他给皇子伴读,只不过李德妃的孩子没了,这事才又放下,如今李德妃又有了身孕,谁又能改变官家的主意? 腊月二十八,梅以林和两个儿子进了京,终于是赶在了除夕之前。 梅老夫人高兴得合不拢嘴,庄氏也有一年多没有见到丈夫和孩子了,抱着他们直掉眼泪,梅以林样子有些憨憨的,倒与清芷印象中大相径庭。 这大过年的,清芷都好生招待着,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大,一个十来岁,另一个才六岁,都还这么小,庄氏也真舍得。 小孩子没见过这样富贵的府邸,又听祖母说以后可以一直住在这儿,高兴地上蹿下跳,平南王府面积大,两个孩子撒了欢,清芷不好多说什么,他们竟跑去了北苑。 爬树、翻墙,惊得林意儿还以为家里来了贼,慧姐儿被吓得哇哇大哭,两个孩子还在外头吵吵嚷嚷,林意儿冲着窗外喊了声:“谁家的孩子这是?” 有使女进来禀报:“是梅老夫人的两个孙子,今日才到的。” 林意儿愣了愣,随后说道:“这下可有表姐头疼的了,你们出去看着点,能打就尽量打了,语气尽量温和些。” 可那两个孩子在家里野惯了,田间地头疯跑起来就没完,在这偌大的府邸,更是撒了欢,爹娘都不管他们,谁管他们能听?使女好说歹说,他们就是不理睬,一会儿从这头跑到那头,还撞坏了林意儿最宝贝的瓷瓶。 林意儿是忍了又忍,慧姐儿一直哭个不停,哭得她心烦意乱,外头两个野孩子又不听话,没一会儿就爬上了院子里的大树,林意儿把慧姐儿交给了奶嬷嬷,披了个斗篷出门来。 没想到小的那个瞧见林意儿身上的斗篷好看,从树上爬下来就去扯林意儿的衣裳,嘴里还喊着:“我要这个,给我!” 林意儿吓得尖叫一声,推开了那孩子,沉声道:“这里可不是你们撒野胡闹的地方,快点回去找你们爹娘去。” 第四百章 替他爹娘教训 第四百章 替他爹娘教训 小孩子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还被林意儿推了一把,大声喊道:“你快给我!你的衣裳好看,快给我!” 林意儿就没见过这样的孩子,无语道:“这是我的,它好不好看都是我的东西,不是你想要别人就会给你的。” “给我,你快给我。”他压根听不进去,爬起来又去扯林意儿的斗篷,林意儿惊得连连后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教养!” “呸!你才没有教养,我弟弟喜欢,你快给他,不然我就让你滚出去!”大的那个也从树上跳了下来,护在弟弟身边。 林意儿捂着胸口,要不是她强忍着,指定让这俩孩子给气晕过去,活了这么大,可算是长见识了,好笑道:“你让我滚出去?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祖母说了,这里以后就是我家了!” 孩子趾高气扬的话,让林意儿愣了好一会儿,难怪这么大点的娃娃在旁人家里有恃无恐,原来背后有人教唆撑腰啊。 两个孩子被林意儿揪着送来南苑时,还一边哭着又打又闹,大的那个已经十一二岁了,力气大得很,脚踢了林意儿好几下,林意儿气道:“你的帐我都给你一笔笔算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待会儿你可别赖账啊。” “坏人,你个坏人!我要把你赶出去!” 小的也附和:“坏人,赶出去!” 林意儿忍不住心里腹诽:“这俩孩子平时到底是怎么教的,爹娘都不管的吗?” 清芷在屋里陪着梅老夫人,庄氏则带着梅以林在府中闲逛去了,阿荇来低声禀报时,清芷挑了挑眉,小声道:“你去跟意儿说一声,别让她气坏了身子。” 阿荇嘟着嘴:“表姑娘要是知道是您故意放他们去北苑的,才要被您气坏呢。” 清芷嗔她一眼:“怎么?心疼你家表姑娘了?这个月的月钱你找她拿去。” 阿荇连忙求饶,主仆两个低声说话的工夫,庄氏和梅以林就回来了。 “这府邸可真大啊,我这逛了大半晌,光这南苑还没转明白呢。”梅以林憨笑了两声。 梅老夫人斜着眼睛笑道:“急什么,大老远过来都不歇一下就去逛,以后有的是时间,想逛多少遍就逛多少遍。” “是,以后有的是时间。”庄氏也附和。 清芷抿了口茶水,淡淡问道:“舅舅如今在家里做什么营生?” 梅以林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就是几亩薄地,这几年开始种了点茶叶卖给官府,勉强糊口。” 这些清芷已经听赵初临讲过了,清芷又道:“那你们都走了,家里的庄稼怎么办?” “冬日里是闲季,不碍事的。” 清芷点了点头:“春耕秋收,等过完年,我让人送你们回去,不然你们自己赶路,只怕要来不及播种了。” 梅以林笑着点点头,又突然觉得这话不大对,去看母亲时,梅老夫人瞪大了眼睛,也有些懵,试探问道:“过完年,你送我们回去?” “是呀,您可别跟我推辞,您老毕竟年纪大了,我安排个舒坦的马车,您也能少受些罪。” “其实也倒不急……” 清芷笑着打断:“我和阿娘的缘分薄,能见到阿娘的至亲,我已经很知足了,纵然舍不得你们,但也不能自私地强留你们,俗话说,民以食为天,你们又是靠着种地营生,我就更不能耽搁了播种的好时候。” “其实种那点庄稼,根本养不活……” “我知道。”清芷提高了声音:“您是舍不得我,旬县虽远,但如今传递消息也方便,我会时常给您寄信的,您放心。” 梅老夫人几次说话都被清芷打断,她如何能不明白清芷的意思,如今没有撕破脸面,清芷还能给她们点好处,若真撕破了脸,只怕这个年都不会让她们好过了。 但她还想再试一试:“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我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阿娘的大仇,一日不给她报仇,我便一日不能安稳啊。” 提起阿娘,清芷心中又冷了几分:“您口口声声说我阿娘是被人害死的,但那术士是个骗子您也知道,王爷该查的也查了,莫须有的事情,您若非要我找个人给阿娘偿命,我去找哪个去?” 一句话,噎得梅老夫人哑口无言,庄氏见状,为了缓和气氛,说道:“姐姐在天之灵,也定不愿母亲日日为她忧心,如今大过年的,有什么事等过完年再说。” 梅老夫人缓了口气,附和道:“咱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说什么分不分离的话,如今在一起便不必去想那么多。” 清芷估摸着时辰,意儿和那两个娃娃该来了,便抿唇不语,果然没过多久,院子里响起了一阵哭声,庄氏心下一紧,起身喊道:“是二娃子!” 梅老夫人也担忧地看向外面,哭声越来越近,还有大娃的骂声:“坏人你放开我!我要弄死你!” “这是怎么回事?”见到林意儿揪着两个孩子进屋时,梅家人都愣住了。 林意儿撒了手,两个孩子要还手,被林意儿镇住了:“你们若再敢动一下手,我就把你们吊在树上打!” 清芷蹙了眉头:“他们对你动手了?” 林意儿撅着嘴,不客气道:“平南王府这是怎么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也来这儿充主子?” 阿荇忍不住笑,连忙回过头去,庄氏上前抱着孩子,梅老夫人见娃娃手臂上红红的,又心疼又生气:“林大娘子这话未免也太难听了,大娃和二娃好歹是清芷的亲表弟,与你也是沾了亲戚的,况且他们还是个孩子啊。” “什么亲戚不亲戚的,拐着好几个弯呢。” “你!平南王妃还没话,怎么就轮到你做主了?对娃娃都下得去手,你也太过分了!” 林意儿见清芷不说话,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就知道了她的态度,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两个熊孩子进我北苑大吵大闹不说,还一上来就扯我斗篷,对我拳打脚踢,更扬言要把我赶出王府,老夫人,这些不会您教的吧?” 梅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嘴角抽了抽:“我可没有,童言无忌,小孩子的话不能当真的呀。” “小孩子的话是不能当真,他还做不了这个主呢,可若没有人教,他们能说出这种话?在这王府里,王爷和王妃尚且不敢对我说这种话,一个毛孩子谁给他的胆?” “他、他……” “梅老夫人,念在您是长辈,我从前待您也算客气,但这并不代表我就好欺负,他们打碎我心爱的瓷瓶,看在清芷的面子上,我就不让他们赔了,但在这王府里,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放肆的!” 林意儿气势逼人,自从做了母亲,她的身上就多了一股凌冽的气势,梅老夫人说不过她,只好把目光投向了清芷求助,原以为清芷怎么都会帮她说话,可清芷淡淡看她一眼,那样冷漠的目光让她心里颤了颤。 “王爷总是说,在外头暂且不论,但在家里,永远是长兄如父,就算我和王爷搬出去,大哥和嫂嫂都不能离开。”清芷声音冰冷:“说到底,我是个外人,王爷恩德,待我也算好,凡事也愿意给我几分薄面,但我都尚且不敢干涉北苑事务,像这种要把嫂嫂赶出王府的话,若被王爷听见,只怕第一个被赶出去的人是我。” 庄氏抱着孩子,哭得稀里哗啦,一开始以为儿子们被人欺负了,哪知闹出这样的事来,看情形,林大娘子和清芷是不会善罢甘休了,她也算是个聪明的,连忙摁着两个孩子的头,要他们给林意儿赔罪。 可两个孩子被惯坏了,又听祖母说这里以后就是他们的家了,从前他们在自己家里怎么闹都行,如今为什么要被别人管着?他们不肯跟林意儿道歉,反而骂道:“娘,你快把这个贱.货赶出去呀!” 一个小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平日里都是大人嘴巴不干净乱教的,林意儿二话没说,一个耳光打了过去:“你也不小了,十来岁的孩子早该懂事了,你祖母既然说我们沾亲带故,那我怎么也算你的姐姐了,替你爹娘教育教育你,不过分吧?” 这话是梅老夫人说的,她再心疼孩子,也不能自己反驳自己,眼瞅着孩子的脸上红肿了一大片,只好别过脸不敢看,被打的大娃气急败坏要还手,被庄氏死死按住。 清芷站起身来,走到两个孩子面前,话却对着梅老夫人说的:“他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别说我这做姐姐的狠心,这样的孩子,我实在不敢再留在王府里,这幸亏王爷还没回来,意儿又是自己人,若他这话当着王爷或大哥的面说,只怕谁都不好收场!” 清芷原本还想着怎么也把这个年过好再说,可梅家人实在太令她失望了,从她们把阿娘卖了那一刻起,她们和阿娘便再无瓜葛,要不是年关将至,清芷早就赶她们走了,可如今看来,她们并没有珍惜这唯一的机会。 第四百零一章 赶走梅家人 第四百零一章 赶走梅家人 梅老夫人听着清芷的话头,怎么都感觉不对,什么叫不能留两个孩子在府里啊。 “他们年纪还这么小,自己可没法活啊。” 清芷愣了愣,莫名其妙道:“他们这么可怜吗,小小年纪就要被抛弃了?” “你、你这是什么话?谁要抛弃他们了?”庄氏实在忍不住,呛了一句。 清芷疑惑道:“那方才老夫人这话可奇怪了,怎么说他们是自己啊,不是还有父母长辈吗?” 清芷的意思,谁听不出来?庄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孩子不招人待见,她这做娘的心里多难受,梅老夫人沉默了片刻,索性说道:“他们是你弟弟,有哪里做得不好,你只管管教,都是一家人,万不会因此伤了和气。” 庄氏呶呶嘴,想说什么硬生生忍住了。 清芷还没开口,林意儿便在一旁笑道:“若说管教,清芷要忙府中事务,还有宣哥儿要照料,必定顾不过来,不如交给我吧,慧姐儿才那么点大,我闲得很。” 二娃一听林意儿说这话,哇哇哭了起来:“我不要她管,她是个坏人,不要他再住在这里了。” 庄氏连忙捂住了二娃的嘴巴,林意儿挑了挑眉:“既如此便算了吧,原本平南王府也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地方,这才不过半日,府里就乌烟瘴气的,等夫君和王爷回来,还以为我和清芷没有把家看好,我们冤不冤啊。” “林大娘子,话不能说得这么难听吧,小孩子不懂事,你是大人便让着些又如何?说什么乌烟瘴气的话,这不是成心赶人吗?” “我说梅老夫人,这平南王府,不是我说了算的。”林意儿说完这话,梅老夫人才要附和,她又开口:“自然也不是清芷说了算的,府里来了什么人,要不要住下,我们北苑也还是有些言权的,跟您交个底吧,在这府里,有我没他们,有他们就没我,您觉得王爷和官人会怎么选?” 梅老夫人捂着胸口走到清芷面前,低声道:“这个林大娘子不是你的表妹吗,怎么这样不通情理?” 清芷淡淡扫她一眼:“您这话说的,她也是这个府里的主人啊,原先您在这儿住着时,起码没碍着她什么事,如今两个孩子闹到了北苑,还敢对她动手又扬言将她赶出府,天底下就没有客人欺负主人的道理,您说是不是?” “他们还是孩子……” “是,正因为他们是孩子,打碎了的瓷瓶不是也没让他们赔吗,您大概不知道,意儿喜欢摆件,大哥四处搜罗了好多瓶瓶罐罐给她,每一件都价格不菲,真要计较起来,吃亏的还是你们。” 梅老夫人一听可能要赔钱,顿时心慌了起来,“我们可没钱……” “没钱不要紧,送去官府就是了。” 梅老夫人愣愣望着清芷,想说什么愣是说不出来,清芷缓了语气说道:“如今意儿没有追究,您快带着孩子离开吧,不然真送去了官府,对孩子来说,可是一辈子的污点啊。” “都是一家人……” “这话您在我跟前说说就得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当初您把阿娘卖给关老爷时,不也没把她当一家人吗?” 梅老夫人踉跄了半步:“你、你……” “按理说,打您把阿娘卖了那刻起,您与她就不再有瓜葛了,那么与我自然也没什么关系,看在您一把年纪的份上,阿娘又不在了,我不会跟您算从前的账,但您也别来为难我呀,原本咱们可以一起过个好年,可人啊,总得识抬举不是吗?” 清芷说完便走到意儿面前,轻声道:“宣哥儿该醒了,你带他去找慧姐儿玩吧。” “你自己能应付?”林意儿有些不放心。 清芷笑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林意儿想了想也是,点了点头离了,清芷转过身望了眼屋里的人,庄氏还在查看大娃脸上的巴掌印,梅以林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他今日才来,方才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气氛就不对了。 而梅老夫人听了清芷方才那番话,面上红白相加,颤巍巍问了句:“是窦氏告诉你的是不是?她、她是故意这样说的,是想离间咱们,你可不能信啊。” “够了!”清芷冷冷打断:“但凡你们对阿娘有一丁点好,今日我也不至于这般绝情,你们自己从前做过什么都忘了吗?如今还恬不知耻来寻我,谁给你们的脸?” “我们好歹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这样对长辈说话?” “你们为老不尊,还想让人尊敬?我阿娘若真是被人害死的,她的仇我会报,用不着你们假惺惺,阿娘既然已经被你卖了,那么我和阿娘与梅家便再无瓜葛,你们若现在离开,我依然会派人好生护送,但若非得闹得难看了,也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梅以林上前拽着母亲的衣袖,小声道:“娘,咱们还是走吧,姐姐那么恨咱们,清芷也不会给我们任何好处的。” 梅老夫人瞪了儿子一眼,她上辈子烧了高香,有个做王妃的外孙女,可不想就这样放过,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叹道:“这大过年的,你非要赶我们走,我们这一群老弱妇孺,你如何忍心?就是传出去也不好看啊,外头的人会怎么说?” “不必拿所谓的风言风语吓唬我,这些年,我什么流言没听过?更难听更恶毒的话我也没少听,你们口口声声要给阿娘报仇,可早不来晚不来,等我生下了王府嫡子,你们倒是上赶着来了,其中用心非要我说明白吗?” 梅老夫人来时就说走了一年多,算算时间,正是清芷生下宣哥儿没多久,等消息传到旬县,她们就差不多启程了。 被戳中了心事,梅老夫人反倒破罐子破摔了:“是又如何?你阿娘死了,你替她孝敬孝敬我们不是应该的吗?她……” “来人!”清芷高喊了一声,气势凛冽,吓得梅老夫人一个激灵,随后有整齐的脚步声踏进院子。 一排排府兵就堵在门口,全是些高大威猛的汉子,梅老夫人和庄氏瞧着他们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魂都没了,梅以林咽了口唾沫,忐忑道:“别、别这样,我们走就是了。” 平南王府的府兵,大多数上过战场的,身上摄人的威势并非常人可比,梅老夫人和庄氏腿都软了。 清芷吩咐道:“送他们出去,以后休得踏进王府半步!” 几个府兵进了屋子,一手一个小娃娃拎着出去了,梅老夫人和庄氏也是被架出去的,就梅以林还好一点,但走起路来双腿也在打哆嗦,平头百姓最怕的就是官差。 清芷一直眼望着府兵们离去,想起了第一次见梅老夫人和庄氏的时候,想起了她第一次喊出“外祖母”的时候,想起了原以为终于有亲情可依的时候。 赵初临回府时,清芷就一个人坐在窗边,他拧了拧眉,上前关紧了窗子,问道:“这么冷的天,怎么坐这儿吹风?” “我把梅家人赶走了。”她轻轻说了句。 赵初临在她身边坐下,颔:“我听说了,还动用了府兵,怎么?她们为难你了?” “像她们这种无赖,就是欺软怕硬,府兵一来,话都不敢说了。”清芷将脑袋埋在他的肩头,闷声道:“若是阿娘知道我这样做,她会觉得我做对了吗?” “错的是她们。” “什么?” 赵初临又重复了一遍:“错的是她们。” 清芷展了笑颜,心里的阴霾渐渐散去,生了一些变故后,她就是想有他在身边给她依靠罢了。 赵初临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我要去北苑见一见大哥和意儿,西郊有消息传来。” 清芷坐直了身子,眼睛望着赵初临,就见他神情颇为严肃:“她想见慧姐儿一面。” 赵初秀和林意儿守在女儿身边,小慧姐儿眼珠子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爹爹,一会儿又看看娘亲,睡了一下午才睡醒,此刻精神头很足。 使女禀报说王爷和王妃过来了,林意儿还笑道:“今日清芷可威风了,你是没见梅家人那模样,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赵初秀笑意盈盈望着她:“我怎么听说威风的是你?” “我那是知道你们都会为我撑腰。”林意儿吐了吐舌头。 赵初临和清芷听见屋里头有说有笑,彼此互望了一眼,都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赵初秀和林意儿成婚快一年,赵初临就有一年没有去过西郊了,赵初秀倒是还去过两次,但每次都不是很愉快,林意儿有身孕时,赵初秀去给她报喜,还让冯兰若好一阵嘲笑诅咒,打那时起,就连赵初秀都不去西郊了。 只是时不时听西郊的人禀报冯兰若的近况,除此之外,权当这个人不存在了。 林意儿生产,因是早产吃了苦头,赵初秀心疼娘子,也不愿让母亲再口出恶言,索性都没告诉她,是冯兰若算着日子,估计着林意儿该生了,这才要见见孩子。 赵初秀听赵初临说明来意,怔了怔,扭头去看娘子,林意儿的目光一直在慧姐儿身上,好似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可身子却有些僵硬。 第四百零二章 冯兰若要见慧姐儿 第四百零二章 冯兰若要见慧姐儿 林意儿一直没有开口,是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答应或不答应,心里都不好受。 让她去见冯兰若行,不管冯兰若说什么,她受着便是,可慧姐儿这么小,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家门,冯兰若是什么态度都不知道,突然要见慧姐儿,谁知道她要做什么? “意儿……”赵初秀静静望着她,柔声道:“你要不愿意,咱们就回绝好了,没关系的。” “我怎么不愿意了?祖母要见孙女,天经地义,我有什么资格不乐意?”不知为何,赵初秀这样说,她莫名就生气了,什么叫她要不愿意的话就如何如何,这是她不愿意的事吗,究竟要不要让冯兰若见慧姐儿,自己究竟愿不愿意,他心里没数吗? 她一生气,赵初秀顿时有些紧张,他们夫妻二人成婚后,感情一直很好,就算意儿有些小脾气,他笑着哄两句她很快就好了,此刻赵初秀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不太明白意儿为什么生气。 但即便不明白,该哄的还是得哄,况且又牵扯到母亲,意儿心里原本就委屈,赵初秀抻着脑袋凑上去:“慧姐儿是你生的,她的一切你都能说了算,母亲那儿你不必有任何顾虑,若是不愿意咱们就不去了。” “我愿意,愿意得很!”林意儿站起身来,抱起了慧姐儿,“现在就去吧,我抱她去。” 说着她就要往外走,赵初秀唬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住她,好生道:“我不会说话,可你到底是怎么了?去或者不去,都是你说了算,我绝不会有任何异议。” 听他这样说,林意儿红了眼眶,别过脸去。 赵初秀有些慌乱,可也实在搞不明白娘子怎么就突然生气了,母亲提出要见慧姐儿,虽在情理之中,但他尊重娘子的意见,母亲不接纳意儿,若是意儿不愿让母亲见慧姐儿,他也完全理解,并且绝对不会勉强。 他只是问一句,若她不愿意,他就让人回绝了呀,可怎么就…… 屋里气氛有些尴尬,清芷浅笑接过慧姐儿:“你这样抱她会不舒服的,给我吧。” 林意儿没有拒绝,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赵初临看了大哥一眼,清咳了声,给他使了个眼色,二人便离开了屋子。 清芷抱着慧姐儿到一旁坐下,屋子里没别人,林意儿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清芷柔声道:“过来坐,有什么话跟我说说呗。” 林意儿心里什么都明白,赵初秀没有错,可她就是很难受,从一听说冯兰若要见慧姐儿开始,她就很难受。 “你只是觉得很委屈对吗?” 表姐的话,让林意儿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捂着脸哭了起来,嫁给赵初秀近一年,人人都知道她是不被婆母接纳的儿媳,她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在乎,可如今慧姐儿出生了,冯兰若要求见慧姐儿,她就忍不住了。 清芷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林意儿坐下,慧姐儿的小手也学着婶娘去拉娘亲,清芷笑了笑:“你看,咱们慧姐儿都知道心疼娘亲了,可别再哭了,哭肿了眼睛就不好看了。” 林意儿亲了亲女儿胖乎乎的小手,抹干了眼泪,与清芷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一说我不愿意,我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可我就是不愿意啊。” “你心里明白,那个人终归是他的母亲,你怕自己说了不愿意后,他心里会有芥蒂,你只是需要他明确的告诉你不去了,而不是要你说出来是不是?” “表姐,我是不是很任性?”赵初秀对她的在意,生活中一点一滴她都能感受得到,有时候也明白,就因为他爱她宠她,她才可以不管不顾脾气,就是仗着他的喜欢罢了。 清芷说得对,她想要的是赵初秀直接拒绝,而不是要她说出“不愿意”这三个字,可赵初秀问她一句,也实在挑不出什么错处。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矛盾又纠结,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不愿让祖母见亲孙女,是她作为一个儿媳妇说不出口的话。 “大哥的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男人家的心思跟我们不同,他只是觉得要来问你一句,行就行,不行就不行而已。”清芷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心里的纠结和不快,如果没有说出来,他们是不会明白的。” “可我不想说。”林意儿埋着头,心里那股别扭劲就是散不去。 小娃娃虽听不懂大人说什么,可会感知情绪,窝在清芷怀里莫名哭了起来,林意儿连忙伸手接过:“怎么了慧姐儿?是不是饿了?” 清芷淡淡说道:“她呀,是想要娘亲不要再生爹爹的气了。” 林意儿闷声道:“他没错,我知道的。” 清芷叹了声,不再多说什么,过了没多久,赵初临和赵初秀进屋来,赵初临冲清芷点了点头,清芷便道:“该哄宣哥儿睡觉了,咱们走吧。” 也不知赵初临和赵初秀说了什么,林意儿抱着慧姐儿不说话,赵初秀便在一旁陪着,等人都走了,他才开口道:“娘子,我想好了,慧姐儿还小,也没出过门,外头冷得紧,就不带她出门了。” 林意儿还是没有说话,赵初秀又继续说道:“母亲那儿我会让人去说,都是我的意思,慧姐儿的确还不适合出门。” 林意儿心中微微一叹,就听赵初秀哀求道:“我忙了一整日饿坏了,到现在还没吃口东西呢。” 林意儿一晃神,她都忘了赵初秀才回府没多久,还没用饭。 她才要开口说话,赵初秀就拿过她的手往自己肚皮上放:“娘子你摸摸看,是不是饿瘦了?” 林意儿噗嗤一笑,嗔他一眼:“一顿不吃就能饿瘦你?” 两人相视一笑,林意儿把慧姐儿放进他怀里,起身往外走:“饭菜早就备下了,我再让她们热一热。” 冯兰若要见慧姐儿一事,谁都没再提起,日子还是好好过着,可西郊那边却不安生,冯兰若出不来,可却能折腾自己,下人们奉命看护,不敢有丝毫怠慢,只能一遍遍往平南王府送消息。 她也不要求别的,就是要见孩子一面,最后,赵初秀索性说道:“看着点别让她伤害自己,这样的消息就不必往平南王府送了。” 消息的确没有再送来,可林意儿心里却有些沉重,冯兰若一直对赵初秀爱护有加,如今赵初秀有了孩子,她要求见一见也合情合理,林意儿知道是自己的态度,让赵初秀如此决绝。 他的心里,真的半点波动都没有吗? 林意儿不敢想,平南王府从前生的事,她知道一部分,也有她不知道的,曾经多少矛盾纠葛才让亲生母子变成如今的形同陌路,他们母子之间,还能回到从前吗? “见一面吧。”林意儿定了定心,对赵初秀说道。 赵初秀愣愣望着她:“你不必理会,没关系的。” “是我自愿的,她是慧姐儿的亲祖母,理应见一见,我们俩一起去,不会有什么事的。” 赵初秀已经许久不来西郊了,府宅的大门紧闭,仿佛一进入这个地方,就让人感觉到压抑和烦闷。 他呼了口气,抱起女儿先下了马车,大年三十,天上飘起了雪花,零零散散的,下不大,却也足够寒冷。 林意儿裹了裹身上的斗篷,又替慧姐儿掖了掖小毯子,宅门打开的那一刻,她有些愣神,这个门……应该许久许久都没开过了吧。 西郊的宅子比之平南王府虽小了许多,但也比一般府邸大一些,到了冯兰若住的院子,林意儿止住了脚步:“她应该不愿见到我吧,我去隔壁房间等你们。” 赵初秀有些不知所措,林意儿推了他一把:“我没事,反正她是只想见慧姐儿,你抱着女儿进去就行。” “好,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女儿的。” 冯兰若打搬来西郊后,话更少,精神头也没足过,对外虽说是养病,可她身子还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有些心病罢了。 赵初秀抱着慧姐儿进屋,她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今个儿是除夕,她见到了大郎的孩子,也算是圆满了。 “是个女娃,长得像你。”冯兰若唇角弯了弯,想到了大郎才出生的时候。 她伸手要抱,赵初秀偏了偏身子躲了过去:“慧姐儿怕生,旁人一抱就哭,一哭起来怎么都哄不好。” 冯兰若双手僵在了半空,敛了笑容:“你不会以为我会对一个小娃娃做什么吧?” “不敢,儿子没有这样想。” 冯兰若自嘲笑了笑:“她是你的女儿,我怎么会对她不好。” 赵初秀抱着慧姐儿到冯兰若身边坐下,冯兰若望着小娃娃的目光中,少有的柔和了一些。 林意儿在隔壁房间等着,心里忍不住有些紧张,冯兰若那么讨厌自己,慧姐儿是自己生的,她会不会也讨厌慧姐儿? 怕什么就来什么,慧姐儿凄厉的哭声让林意儿浑身都紧绷了起来,她抬步就往外跑去。 第四百零三章 下雪的除夕夜 第四百零三章 下雪的除夕夜 房门突然被推开,林意儿冲进去就寻慧姐儿,见冯兰若正握着慧姐儿的小手,她心里咯噔一下,快步上前把女儿抱在怀里。 这一连串动作,让冯兰若一愣,意识到什么后,冷冷说道:“怎么?怕我伤害她?” 林意儿强忍着起伏的情绪,望向了赵初秀:“慧姐儿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 赵初秀解释道:“母亲拿茶碗的时候,慧姐儿正好伸手去抓,可能是烫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林意儿心下一紧,连忙查看女儿的小手,两只都仔仔细细瞧着,并未现有烫伤的地方,她才松了口气,后怕道:“还好,没有烫伤。” “就是一下子碰到觉着有些烫,她就哭了,母亲拿着她的小手吹了好一会儿了。” 听赵初秀这样解释,林意儿才想到一进门时见冯兰若握着女儿的手,她紧紧抱着女儿,慧姐儿还在哭个不停,林意儿哄道:“没事了没事了,娘亲吹吹就不疼了唔。” 看着女儿的小脸委屈的模样,林意儿心被狠狠揪着,连带着话语也带了几分怨气:“她还这么小,你好好看着点,她不知道茶碗烫,你也不知道吗?” 赵初秀知道娘子是太在意孩子了,赔笑道:“是我没注意,你别生气,以后绝不会再生这样的事了。” “行了!”冯兰若冷冷扫过去,对林意儿说道:“你不必在这儿指桑骂槐,孩子小,看见什么东西就想抓那是天性,是我没防备烫着了她,但这原也不是多要紧的事儿,你冲进屋子一把将慧姐儿夺了过去,不就是不愿她与我多待吗?她是大郎的孩子,是我的亲孙女,难道我会伤害她吗?” 慧姐儿还抽抽泣泣,林意儿心里就跟猫抓似的,在隔壁房间一听见慧姐儿哭,她就控制不住自己,她承认是她敏感多疑了,但对方是冯兰若,由不得她不多想。 赵初秀打圆场道:“意儿她不是那个意思,慧姐儿打出生还没离开过她,作为一个母亲,听见孩子哭就紧张是常态,不是针对母亲。” 冯兰若丝毫不给他面子,冷冷道:“是不是针对我心里有数,本就是互相厌恶的人,也不指望她对我有什么好心肠,我若见一面孩子,你们都要这样防着我,那还不如不见。” 两下里不欢而散,往回走的路上,林意儿抱着慧姐儿一直没有开口,赵初秀也没说话,就这样一路沉默着。 小孩子不记事,哭过之后就忘了,可大人的心里却过不去,等慧姐儿玩累睡着了,林意儿一个人坐在摇篮边,才开始有些悔意。 对于冯兰若,她有太强的戒备心,以至于慧姐儿一哭,她就失了分寸,虽然她从没有想过要和冯兰若缓和关系,但也不愿更加恶化,但很显然,冯兰若是越来越讨厌她了。 傍晚时,林意儿还是派人去西郊给冯兰若赔了句不是,冯兰若既然对慧姐儿没有恶意,而自己的动作也确实是伤到了她,从前的事暂且不论,起码这件事是自己小题大做了。 使女回府,说老王妃压根不愿见她,林意儿道:“只把我的意思传过去就是了,见不见都无所谓。” 使女欲言又止,林意儿疑惑看她一眼,她才开口道:“我听西郊那边的人说,老王妃老早就盼着慧姐儿过去,床榻上特地铺了细软的鹅绒毯,又怕慧姐儿冷着,加了好几个火炉子,用的都是上好的银骨炭,还……还准备了许多小娃娃的玩具,要给慧姐儿玩。” 林意儿怔了怔,作为一个母亲,谁对自己孩子好,她必对谁报以善意,可她对冯兰若的感情又是复杂的,曾经冯兰若给过她的羞辱,她还历历在目,且她嫁到平南王府,冯兰若厌恶她,更从未接纳过她。 可听到冯兰若给慧姐儿细心准备的这些,她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对于冯兰若来说,提前准备好一切迎接慧姐儿,可见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不欢而散了。 且今日,还是除夕。 从前林意儿感受不到冯兰若对赵初秀的偏爱,只觉得对他只有桎梏压得他透不过气,可今日她忽然明白了,因为对赵初秀的偏爱,哪怕是自己很讨厌的人生的孩子,冯兰若依旧能做到真心疼爱。 林意儿吩咐道:“年夜饭给母亲也送去一些吧,虽然西郊什么都不缺,但也算是一起过个年了。” 除夕夜,自然是一大家子一起过的,往年老王爷在时,都是在北苑一起吃年夜饭,如今纵然是赵初临袭爵,但赵初秀身为长兄,除夕夜的规矩从来没变过。 去年过年时,宣哥儿还在襁褓中,今年就能跑能跳了,又加上慧姐儿咿咿呀呀喊个不停,屋子里格外热闹。 清芷还喊了窦氏一起来过年,窦氏虽然是在场唯一的长辈,可却不敢去坐那上座,凡事都守着分寸。 小娃娃们早早睡下,大人们便开始推杯换盏,连清芷和意儿都浅酌了几杯,意儿撒娇道:“这可是我嫁过来头一个新年,王爷和王妃就没给我准备年礼吗?” 清芷嗔她矫情:“要礼物找大哥要去,找我们做什么?” “谁让你是当家主母,不找你找谁?” 姐妹两个打打闹闹,赵初临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几个锦缎钱袋子,小的分给了阿荇几个,大的两个一个给清芷,一个给了意儿。 林意儿还噘嘴说俗气,可打开钱袋子,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厚厚一摞银票时,顿时眉开眼笑。 赵初临笑道:“本想选饰送你们,可我又怕我选的你们看不中,索性准备了银钱,你们自己挑去。” 兄弟俩也给各自的孩子包了大大的红包,自然平南王府里最不缺的就是钱,可新年里,就是图个喜庆。 酒足饭饱,清芷挽着窦氏的胳膊在府里散散步,窦氏细心挑了盏灯笼:“你吃了不少酒,可得小心脚下,我给你照着。” 其实除夕夜里,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平南王府也不例外,下人们早就在必经的小路上挂满了红灯笼,可窦氏的关心还是暖到了她,是她期盼已久的来自长辈的疼爱。 “过完年我就回旬县了,说起来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来过这么远的地方,这次也是托姐姐的福了,知道你夫君待你好,我也放心,不再多说什么了,只盼着你能保重自身。” 清芷心里一阵暖意:“知道姨妈必定惦记着家里,我也不敢多留,它日若是想再来了,托人传个信,我好派人去接你。” 窦氏笑了笑,知道不出意外她应该不会再来汴京了,那么远的路途,来一趟大半年的工夫都耽搁了,家里实在放心不下,可她不想让清芷失望,便点了点头。 两个人慢慢走着,聊着清芷娘亲在家做姑娘时的事情,纵然梅家人待她不好,但她们姐妹间还是有很多美好的回忆 “人这一生,命数都是注定了的,该走哪条路,该是什么样的结局,谁都错不了,我从前想不开,很为姐姐伤心和不值,可如今看到你,我好像突然想明白了,入了谢府,为自己最爱的人生下了孩子,姐姐应该没有后悔吧。” 窦氏后半句话没有说,只可惜谢府到最后也没能给姐姐一个名分。 大过年的她不愿惹清芷伤心,又说道:“你如今过得好,姐姐在天有灵一定会很欣慰,你没有见过她,可她若活着,必然会是一个很好的母亲,哪怕是为了姐姐,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连同姐姐的那一份。” 清芷本就吃了酒,有些微醺,听窦氏讲这些,含着泪点了点头:“您放心,姨妈也要保重,若是有机会,我会去旬县看望您的。” 那是阿娘从小长大的地方,若是可以,她还真想去看一看。 窦氏不愿住在平南王府,赵初临和清芷亲自送她回了客栈,回程时,清芷歪着脑袋看向赵初临,笑眯眯道:“咱们走回去吧,我不想坐马车了。” 赵初临都由着她,只是让马车远远跟在身后,万一清芷走累了,还能歇一歇。 两个人手牵着手,在夜色下行走,街道两旁一盏盏明灯将道路照的又亮又长,地上长长的影子互相靠近依偎,哪怕谁都不说话,这样静谧的时刻也足够温暖彼此。 天上零零散散飘了几朵雪花,落到了清芷脸上,她“呀”了一声,在灯光交织下,雪花洋洋洒洒清晰可见。 “下雪了。”好像每到过年的时候,总要下一场雪。 赵初临给她紧了紧斗篷,问道:“回马车里吧?” 清芷摇了摇头:“这雪不大的。” 做了母亲,不敢让自己生病,可今日,她就是想放纵一回。 赵初临像变戏法一样,在她眼前捧了个锦盒,清芷眼睛一亮,笑道:“让我猜一猜,这一次会是什么?是胖头娃娃还是威武将军?” 年夜饭时,赵初临给了她和意儿一人一个钱袋子,清芷还以为她的礼物今年不会有了,可与往年一样,赵初临从未忘记过。 锦盒里静静躺着两个泥塑木偶,俊书生与俏娘子,这些年清芷已经攒了许多了,而赵初临一年年,总是不厌其烦为她寻找不同样式的木偶,其中情意,弥足珍贵。 第四百零四章 她只是一个花瓶 第四百零四章 她只是一个花瓶 大年初一,陈府里莺莺燕燕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来给老爷和大娘子拜年,谢清蕊见她们一个个狐媚的样,还得赔着笑脸,心里别提多膈应了。 陈连峤倒是受用的很,只是6小娘肚子大了,预计正月里生产,如今已经不大走动了,陈连峤也怕人多,万一碰下撞下的,到时候又说不清楚。 谢清蕊嫁到陈府好几个月了,那个6小娘她总共就见了两回,还都是在府中散步碰巧撞见的,6小娘对她倒是恭敬得很,瞧着是个不敢惹事的主,且主要6小娘长得并不好看,只能说是中等姿色,和谢清蕊一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所以虽然6小娘马上就要为陈老爷生第三个孩子了,谢清蕊也没把6小娘放在眼里。 “今个儿老爷我请了南楼的戏班子来府里唱戏,你们也都能热闹热闹了。”陈连峤笑着说道。 几位妾室连忙拍手叫好,欢快道:“多谢老爷。” 谢清蕊别过目光冷嘲了下,不过是看出戏,也值得她们高兴成这样?一群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妇人。 妾室们三五成群去园子里听戏,陈连峤也要起身离开,谢清蕊连忙跟上问道:“大年初一,想必有许多人来给老爷拜年吧?” 陈连峤点了点头:“下午人会多一些,上午我要去几位大人家拜年。” “那我去换件衣裳,老爷稍等一下。”谢清蕊早上为了和那些个妾室比艳,打扮得花里胡哨,但她还不算傻,知道不能穿成这样上门拜访,那些个官老爷的夫人们一个赛一个端庄,她要重新梳妆才是。 陈连峤愣愣望着她:“等你干嘛?” 谢清蕊笑了:“老爷不等我,我怎么陪您一起去拜年呀。” 陈连峤清咳了声:“你自去玩你的吧,我自己出去便是。” 谢清蕊神情僵了僵,这年节里走动,谁不是带着自己的正头大娘子,不说别的,这妇人之间也是需要培养感情的啊,有家有室的人,哪有孤身去拜年的? “老爷的意思是不要我去?”谢清蕊唇角抽了抽,楚楚可怜问道:“是我又惹老爷生气了吗?” “没有,就是从前董氏身子不好,一直在庄子上养病,以往年节里走动都是我一个人去的,习惯了。” “可如今不一样了啊,咱们两个成了亲,我虽是续弦,可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娘子,且我身子好得很,以后老爷就不必孤零零去拜访了。” 陈连峤才不愿带谢清蕊出去呢,原本就是贪图她的美貌才娶了她,想当个花瓶摆在家里,谁不知道她谢清蕊名声极差,正经带出去还不够被人指指点点看笑话的。 陈连峤便趁谢清蕊换衣裳的工夫,悄悄离了,等谢清蕊换好衣裳出来,早就没了陈连峤的踪影,她气急败坏将头饰拆下来摔在地上,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小鸢听见动静进屋来看,惊呼道:“这是怎么了?怎么都掉下来了?” 她伸手去捡,谢清蕊则一屁股坐在软榻上,气道:“我这个大娘子当的真是憋屈,府里那些个小蹄子们不把我放在眼里,就连老爷也是如此,年节里走动压根没有带我的意思,张嘴出去问问,谁家不是带着夫人登门拜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呢!” 小鸢劝道:“姑娘,大过年的,可别说不吉利的话,老爷不愿带姑娘,大概是有不方便的地方呢?” “他能有什么不方便?这又不是出去谈生意做买卖,他就是存心的!” 小鸢心道就算老爷是存心的那又能怎么样,在这个府里,老爷说一不二,姑娘这个大娘子也不能反驳一二。 谢清蕊也是明白这个理,心里才更难受,陈连峤待她,除了……床上那点事,其余时候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里,甚至她觉得,陈连峤压根就没把她当个人看待,她连府中的妾室都不如。 她闷闷坐着,心里怎么都不痛快,可她不敢对陈连峤脾气,偶尔闹闹小性子就当夫妻间的情趣了,一旦她过火了,陈连峤有的是法子治她,有些话,她不敢、也耻于对旁人说,如今她害怕与陈连峤同床,是打心底里畏惧,那对她来说就是一场噩梦。 小鸢见姑娘怎么都不开心,便故意找些话头哄她高兴:“明日初二,想必老太太该让姑娘回娘家了,每年都是这一日回去,姑娘想好带什么年礼了吗?” 提起谢府,谢清蕊心里才算有些底气,她再不济,可她有个好娘家,这也是府中那些妾室不敢轻易惹她的原因,因为谢府、因为平南王府,就连陈连峤都极少对她说重话,她偶尔教训一下妾室,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清蕊挺了挺背脊,吩咐道:“咱们出去逛逛去,顺便买点礼品回去哄老太太。” 小鸢高兴道:“那奴婢去找陈嬷嬷拿银子。” 小鸢欢快跑开,谢清蕊一口气又提了上来,陈嬷嬷是陈连峤的乳娘,从小把他看大的,陈连峤对她很是敬重,甚至把管家之权都交给了她,导致谢清蕊一个正房大娘子使点银子,还要去找一个嬷嬷要钱,谁家的大娘子受过这种委屈!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小鸢才回来,谢清蕊不耐烦道:“不就去拿个银子,需要这样久?” 小鸢委屈巴巴道:“陈嬷嬷在跟人玩推牌九,奴婢等了好一会儿。” “一个老妈子……”谢清蕊硬生生咽下了接下来的话,朝小鸢伸出了手:“银子给我。” 小鸢递过来,谢清蕊拿在手里掂了掂,皱眉道:“怎么就这么点?” “陈嬷嬷说……说姑娘自打进府,天天要银子,府中开销严重支,老爷赚钱不容易,希望姑娘能省着点花。” 谢清蕊一口气差点过去:“我一个大娘子找她拿钱已经很憋屈了,她真当自己是棵葱了?我花几分钱还要她管我不成?” 小鸢劝道:“姑娘别生气,陈嬷嬷毕竟是老爷的乳娘,就连老爷都敬她几分,咱们还是忍一忍吧。” “忍?她只不过是个下人,敬她几分是给她脸了,她还真拿着鸡毛当令箭了?”谢清蕊今日憋了一肚子火,抬步就往外走,小鸢一瞧这架势不好,连忙追了上去。 谢清蕊就像脚底生风一样,很快去了陈嬷嬷的屋子,陈嬷嬷还在跟人推牌九,赢了不少钱正高兴呢,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她才要呵斥是哪个小蹄子这样没规矩,一见是大娘子过来了,眼珠子一转,便猜到是何事。 “大娘子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事让下人吩咐一声便是了。”陈嬷嬷没有起身,继续摸牌。 谢清蕊双目喷火,上前一把掀了桌子,骨牌哗啦啦掉在地上,清脆又响亮,屋子里的使女嬷嬷们吓了一跳,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陈嬷嬷拧了拧眉,问道:“大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做什么这么大的火气?” “怎么了不知道吗?我让小鸢来找你拿点银子使,你推三阻四就不说了,给那么点打叫花子呢?”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大娘子先消消火气,不是我不愿多给,只是大娘子最近花钱实在是太多了,临近新年时,您就置办了不少衣裳和饰,咱们府里虽家大业大,可开销也大,这钱是老爷辛辛苦苦赚的,它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您好歹也体谅老爷的辛苦,心疼心疼他呢。”陈嬷嬷不卑不亢说道。 谢清蕊冷冷一笑:“你倒还知道这钱是老爷赚的,我是这府里的主母,老爷赚的钱轮得到你一个下人做主?” 陈嬷嬷脸色铁青,旁边一个老嬷嬷插嘴道:“陈嬷嬷是老爷的乳娘,老爷一向对她敬重有加,可不是什么下人。” 话音才落,谢清蕊一个巴掌扇了过去:“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反驳我的话?” 陈嬷嬷见自己的人被打,心里也早憋着怒气,回嘴道:“大娘子教训下人本也是应当,可孙嬷嬷在府里几十年了,为陈府任劳任怨,老爷和先夫人都未曾责骂过一句,大娘子上来就打人,是不是有失身份了?” “你一个下人还敢跟我说什么有失身份的话?”谢清蕊又扬起手,却被小鸢死死拽住。 “姑娘,打不得啊,这可是老爷的乳娘啊。” 被小鸢这么一拦,谢清蕊也找回些理智,甩开了小鸢的手,可也没有再打下去,冷然道:“再拿二百两给我,今日的事我便不追究了。” “二百两?”陈嬷嬷瞪大了眼睛:“您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我做什么还需要向你交待?”谢清蕊真是想打死这个老太婆,这个府里,大娘子不像大娘子也就罢了,下人也没个下人的样子。 谢清蕊想多拿点钱,还不是为了回去哄老太太,谢清芷嫁到平南王府后,补贴给了老太太那么多钱,老太太的态度立马就变了,如今自己嫁到陈家这个银窝里,自然也可以拿钱回去,以弥补前段时间和老太太的隔阂。 没想到陈嬷嬷直接说道:“大娘子要拿这么多钱,须得老爷同意才行,不然我可不敢拿给你。” 第四百零五章 谁才是主子? 第四百零五章 谁才是主子? 一句话,又惹得谢清蕊火冒三丈,陈家有花不完的钱,她拿个区区几百两,还需要跟老爷请示,那她当这个主母还有什么意思? 当初谢清芷可是把日进斗金的商铺都送给了老太太,如今自己就拿个二百两,还要一个老嬷嬷指手画脚。 “你先把钱给我,我有急用,等老爷回府我自会跟他说。” “那可不行,老爷把管家之权交给我,我就不能辜负老爷的信任,若把银子给了你,到时老爷找我算账,我一个老婆子找哪个说理去?” “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谢清蕊怒瞪着她:“别拿着鸡毛当令箭,从前是董大娘子不在府上居住,这才让你暂时掌家,如今我嫁进来了,府里有正儿八经的女主人了,老爷不日就会把管家之权交到我手上,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谢清蕊话一说完,几个使女嬷嬷在一旁窃窃私语,谢清蕊没好气吼道:“说什么悄悄话?大点声!” 使女嬷嬷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鼓足勇气开口:“回、回大娘子,自从董大娘子嫁过来,就没管过家,不管她住在陈府还是庄子上,一直都是陈嬷嬷掌家。” 谢清蕊脸色通红,可面上的尴尬抵不过心里的震惊,董大娘子可是陈连峤的原配啊,竟然从来没有掌过家,自从陈连峤当了家主,掌家之权就一直在陈嬷嬷手上,这简直太荒谬! 一个下人,在府里比主子的权力还大,哪个府邸里有这样的荒唐事? 谢清蕊上前两步面对着陈嬷嬷,声音冰冷:“我可不管这么多,我且问你,如今我在府里是什么身份?” 陈嬷嬷倒是好好答道:“您是这府里的大娘子。” “既然你还知道我是大娘子,那你觉得我一个正室夫人需要看你的脸色听你吩咐?” “自然不需要,老奴也不敢给大娘子脸色看,只是照规矩办事。” 谢清蕊最讨厌的就是她这样一副凡事有人给她撑腰的架势,一句“按规矩办事”就让谢清蕊束手无策,自打她嫁到陈府,人人都觉得她不必在长辈面前立规矩是福气,可谁知道她竟还要看一个下人的脸色。 说陈嬷嬷是下人,可府里的使女婆子个个都把她当正经主子看,反倒是谢清蕊这个大娘子,什么都不是。 “那么我今日处置以下犯上的下人,是不是也是按规矩办事?” 陈嬷嬷愣了愣,就听谢清蕊吩咐道:“来人,陈嬷嬷以下犯上欺凌主子,给我打到她懂规矩为止!” 屋子里的使女婆子没一个敢动的,谢清蕊没办法,还是从自己的院子里喊了人来,按着陈嬷嬷就要打,小鸢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不停劝道:“姑娘,真打不得啊,老爷一向敬重陈嬷嬷,这真要闹出事,吃亏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小鸢的话,谢清蕊此刻一句都听不进去,回过身冷冷瞪着她:“你若再聒噪,你就替她扛着!” 小鸢呶呶嘴,不敢再多说什么,陈嬷嬷喊道:“我是老爷的乳娘,照顾老爷几十年,大娘子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就不怕伤了府中老人儿的心吗?” “区区奴仆,生来就是下贱的命,没了你们这些老东西,自然有旁人顶上来,不劳陈嬷嬷费心了。” 陈嬷嬷毕竟有了年纪,不是那几个小丫头的对手,被按在地上死死的,她知道谢清蕊是要动真格的,心里怕得紧,嘴上却威胁道:“我一把老骨头不算什么,可若大娘子伤了我,老爷回府必定要过问,届时伤了你和老爷的情分,才是因小失大了。” “你不必威胁我,我就不信老爷会为了你这么一个下人为难我,我身后可是谢府跟平南王府,你算个什么东西,老爷会为了你得罪谢府和平南王府?” 谢清蕊说这话,竟一点都不心虚。 陈嬷嬷在劫难逃,就在使女一棍子将要打下去时,门外突然响起一声:“慢着!” 谢清蕊蹙着眉,见是闫小娘扭着身子进屋,谢清蕊不满道:“你来做什么?我教训下人,还需要你来插手?” 闫小娘恭恭敬敬给谢清蕊福了福身,才不紧不慢道:“大娘子误会了,奴婢不敢插手,奴婢是为了大娘子好,这才匆忙赶来的。” “为我好?”谢清蕊冷笑了声,她嫁进这个府中,最不对付的就是闫小娘,新婚第二天就给她下马威的人,谢清蕊恨不得早点弄死她,只是因为她现在根基维稳,闫小娘又最受宠。 “大娘子来府上时日尚短可能不知,陈嬷嬷不只是老爷的乳娘,更是老爷的义母,老太爷和老夫人走得早,是陈嬷嬷一边照顾老爷又一边替老爷打理府宅,老爷对陈嬷嬷格外敬重,便认了陈嬷嬷为义母,府中也从没有人会把陈嬷嬷当下人看待,大娘子今日打了陈嬷嬷是小,可从此与老爷生分才是大事。” 闫小娘的话,让谢清蕊浑身一震,她一直都知道陈连峤待陈嬷嬷不一般,想着毕竟是个乳娘,打小奶大的,后来也是因为原配身子不好,府里又没有别的女主人才让陈嬷嬷掌家,可她万万没想到,竟是陈嬷嬷一路护持老爷走到今天。 谢清蕊心中微微有些胆怯,她很害怕陈连峤,纵然陈连峤大多数时候都对她很是和气,可她却知道,那个男人对她全无半分情意,不过这些谢清蕊不在乎,她嫁给陈连峤,原也不是因为感情,只是因为陈府家大业大而已。 所以陈连峤可以不爱她,但这正房大娘子的名分,她得坐实了! 谢清蕊仗着身后有谢府,觉得陈连峤不会对她如何,壮着胆子说道:“怎么?仗着自己对老爷、对陈府有些贡献,就倚老卖老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了?闫小娘是这个意思吗?” 闫小娘怔了怔,不知这个大娘子是真傻还是假傻,她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不能再动陈嬷嬷了,大娘子这脑子果然是不一般啊。 闫小娘笑了笑:“奴婢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可奴婢听说,陈嬷嬷也是按规矩办事,府里几十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她并没有以下犯上不敬着大娘子啊。” “我做什么还需要你来教?”谢清蕊冷冷扫她一眼,又对着使女道:“愣着做什么?给我打啊!” “不能打!”闫小娘上前护在了陈嬷嬷身前,对着谢清蕊道:“大娘子,奴婢愿意替陈嬷嬷受罚,大娘子要打就打我吧。” “你疯了吗?”谢清蕊简直不能理解,虽说妾室地位是不高,但也不是下人能比的,况且闫小娘一直在府里很受宠,做什么要为了一个下人卑躬屈膝,甚至受皮肉之苦? 闫小娘跪在地上,咬牙说道:“奴婢只知,老爷把陈嬷嬷当长辈敬重着,奴婢贱躯不能为老爷做什么,可必须要在老爷不在的时候护住陈嬷嬷,也算是报答老爷平日里的恩宠。” 闫小娘说得大义凛然,一副为了老爷豁出去的架势,差点让谢清蕊吐出来,她正愁没有好法子对付闫小娘,此刻先出出气也好,笑道:“这可是你自愿的,别到时候在老爷面前诬赖我。” 谢清蕊吩咐使女动手,屋外的一声怒吼却差点让她魂都没了。 “我看谁敢动手!反了天了!” 陈连峤大步跨进屋子,谢清蕊身子僵硬,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见陈连峤快上前扶起了地上的陈嬷嬷,又去扶闫小娘,握着她的手语气轻柔道:“雪儿,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你记住了,你和陈嬷嬷都不能有丝毫闪失,以后不许做这样危险的事了。” 闫小娘哭哭啼啼,扑进陈连峤怀中后怕道:“老爷,你终于回来了,雪儿真的很害怕。” “别怕,有我在。”陈连峤拍了拍她的后背不停安慰。 待闫小娘情绪稳定下来,陈连峤才放开她,回过神淡淡看着谢清蕊:“大娘子今日好威风啊。” 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却让谢清蕊心跳猛地加,她最怕陈连峤这样不阴不阳的模样了,他嬉笑怒骂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冷酷绝情、暴虐残忍。 “老爷,我……不是我,是闫小娘自己非要替陈嬷嬷挨打的,跟我没有关系啊。”谢清蕊慌张解释。 “陈嬷嬷犯了什么错?要大娘子对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动用私刑?” “她以下犯上!”谢清蕊快说道,这件事她又不理亏,就是陈嬷嬷以下犯上。 陈连峤望着她没有丝毫温度,反问道:“以下犯上?谁是上?谁又是下?” “自然是……”谢清蕊话没说完就反应了过来,她与陈嬷嬷谁上谁下,这不是一目了然吗?可陈连峤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的地位还比不上府里一个老嬷嬷? 谢清蕊鼓足勇气道:“老爷,陈嬷嬷就是仗着自己年纪大倚老卖老,不把府里的主子放在眼里,长此下去坏了规矩可不行啊,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第四百零六章 谢清蕊的处境 第四百零六章 谢清蕊的处境 陈连峤许久没有理会谢清蕊,反而到陈嬷嬷面前嘘寒问暖,那模样不像是关心一个乳娘,反倒像关心自己的亲娘。 谢清蕊心中忐忑,可面上尽量稳着,闫小娘也对着陈嬷嬷关切不已,反倒陈嬷嬷对她客气却也疏离得很。 “老爷,陈嬷嬷这么大的年纪,还被几个小丫头按在地上,那么粗的棍子二话不说就要往她身上招呼,老爷您可得给嬷嬷做主啊。” 闫小娘的话,让陈连峤的眉头蹙得更深,他握住陈嬷嬷的手问道:“嬷嬷可有受伤?” 陈嬷嬷摇了摇头:“家和万事兴,没得为我闹不愉快,今日原也没什么大事,算了吧。” “可不能算了。”闫小娘楚楚可怜道:“嬷嬷您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瞧着都心疼,更何况是老爷呢。” “闫小娘的好意老奴心领了。”陈嬷嬷静静望着闫小娘。 闫小娘打什么主意,谁都看得出来,不过就是要老爷严惩大娘子,但她也不算太笨,陈嬷嬷说了这话后,她没有继续多言,只是讪讪道:“嬷嬷心善,是我多嘴了。” 谢清蕊摸不清陈连峤想怎么处置,可瞧着他关心陈嬷嬷那模样,她哪还敢再张嘴,安静杵在一边,没想到陈连峤主动问她:“你为什么会来陈嬷嬷的屋子?今日又是为了什么?” 谢清蕊想着前因后果,自己并未做错什么,便挺了挺背脊说明了缘由,并说道:“明个儿初二,是回谢府的日子,想来找嬷嬷拿点钱,不管怎么说,我是谢府长女,给老太太的礼不能让两个妹妹比了下去,您说是吧?” 平南王府是什么财力,人人都知道,那安府虽人丁单薄了些,可安元修是官家眼前红人,亦不是寻常人家可比的,谢清蕊又开口道:“二百两银子不算多吧,再怎么说我都是这个府里的大娘子,若老爷真觉得我用二两两银子是多了不得的事儿,索性我还有嫁妆,暂时给老爷撑撑门面也是使得的。” 陈府是什么人家,汴京城里的富贵人家都是数得上号的,若真让大娘子动用了自己的嫁妆,不是被旁人耻笑吗?谢清蕊明白这个理,才敢说这样的话。 陈连峤就静静望着她,等她巴巴说完,才对着陈嬷嬷道:“给她吧,二百两不是什么大事。” 陈嬷嬷点了点头:“好,我让阿福去取。” 谢清蕊心里一喜,看来陈嬷嬷那个老婆子在老爷心里也没那么重要,自己三两句话,老爷还不是说给就给了。 离开陈嬷嬷屋子时,谢清蕊还特地挽着陈连峤的胳膊,陈连峤并没有推开她,反倒是跟她一起回了主院,这让谢清蕊心里更加笃定,自己身后的娘家,到底是让陈连峤有些忌惮。 “咱们也许久没有一起回谢府了,上次我回去,老太太还念叨你,明日咱们早些走吧?”谢清蕊试探问道。 陈连峤点了点头,他是一个商人,最懂得权衡利弊,谢清蕊无足轻重,可她身后有谢府,谢家老太太对谢清蕊还不错,陈连峤暂时还不愿惹什么麻烦,在谢清蕊还不是特别过分时,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可谢清蕊却好像以为他的权衡利弊是无条件的纵容,回到房间后,竟软软说道:“老爷,你看我都嫁过来有一段时间了,作为府里的女主人,我也想帮老爷分担一些,这管家之权总不好一直握在一个乳娘手上,我身体好、时间也多,完全可以提老爷分担的。” 陈连峤拧了拧眉,他是真没想到谢清蕊能开这个口。 “你想要管家之权?” “老爷在外辛劳,我帮老爷打理宅院,是作为一个大娘子应该做的。”谢清蕊说得真诚。 陈连峤到一旁坐下,没能和谢清蕊好好聊一聊这件事,就有人上门拜年,大年初一的日子里注定闲不下来,一整个下午都在接待宾客,人走了一拨又一拨,茶水也唤了一道又一道。 等夜幕降临,闲下来时,陈连峤早把这件事忘了,可谢清蕊出去逛了一下午,大包小包的东西买了不少,钱袋子自然也很快就见底了,就又打起了掌家的主意。 “白日同老爷说的那事儿,老爷考虑的怎么样了?”谢清蕊讨好似的问道。 陈连峤还愣了愣,见她一脸贪婪的模样,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一个家族能否兴旺,与府中掌家之人脱不开关系,他就是再能挣,若府里没有个能好好管账的也是白搭。 当初董氏还是他的原配夫人呢,性子又好也颇有见识,陈连峤都没让她管过家,为啥?不信任唄,如今谢清蕊竟然不自量力问他要管家之权,陈连峤真没看出谢清蕊有什么本事,若钱财都交到她手上,府里可不得乱套了。 “老爷?”谢清蕊蹲下了身子,伏在他的膝头,楚楚可怜望着他。 陈连峤目光冰冷,一手挑起了她的下颌:“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要认准自己的身份,不该要的别开这个口。” 谢清蕊一瞬间身子僵硬,颤巍巍问道:“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我不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吗?” “看来你还是没明白我说的话,今日如果没有雪儿上前阻拦,陈嬷嬷还不知道会被你打成什么样,从你进门第一日我就告诉你,这府里是陈嬷嬷管家,她就跟我的母亲是一样的,你半句话没记住啊。” 谢清蕊的下颌被他捏得生疼,她忍住了疼痛,心跳如擂鼓,陈连峤确实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可她以为陈嬷嬷是他的乳娘,他不过是想让人觉得自己重感情罢了。 “是……是我错了,陈嬷嬷是老爷的乳娘,我本该敬着,是我一时犯了糊涂。”谢清蕊别的不会,讨好卖乖一直都做得极好。 陈连峤手上的力道松了松,问她:“在这府里,做个富贵闲人不好吗?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从今往后,你要花什么钱,要买什么,我都会尽量满足你,以后每个月我都会让陈嬷嬷给你二百两银子,够吗?” 谢清蕊呆愣愣望着他,根本搞不清楚他是喜是怒,也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陈连峤总是阴晴不定,她看不透,也没那个本事。 下颌上的疼痛又传来,谢清蕊忙回过神,点了点头:“够……够了。” 陈连峤笑了笑,目光中的冷意却一直未散,他捏着谢清蕊下颌的手该为摸着她的脸颊,细嫩的肌肤根本就不像一个生了孩子的女人,不得不说,谢清蕊这张脸,的确可以让男人魂牵梦绕。 只可惜生得呆蠢了些,有时候又很让人倒胃口。 谢清蕊对待陈连峤,一向是讨好多一些,从前对着白珏的趾高气扬,半点不敢在陈连峤面前表现,才嫁进来时,她也喜欢闹小性子,以为陈连峤这种好色的男人会事事依从她,可每一次都会让她尝尽苦头。 如今她早就学乖了,陈连峤一不高兴,她就软下语气:“老爷劳累了一日,我给老爷捏捏肩吧?” 陈连峤没应声,谢清蕊就自顾自起身给他捏肩膀,柔弱无骨的手指在他肩上摸索揉捏,陈连峤却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拽进了怀里。 身子被禁锢,大掌在她身上游离时,谢清蕊心中那种惶恐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她只是想要讨好陈连峤,可不愿再经历那种事啊。 她壮着胆子推搡了下:“老爷,你也累了,我还是继续给你捏捏肩膀吧。” 陈连峤掀了她的衣裳,她下意识就躲了一下,可没想到陈连峤却狠狠打了她一耳光:“我娶你进门,你伺候我是天经地义,装什么装?你不是很喜欢吗?” 谢清蕊万万都没想到陈连峤会打她,床上的折磨和床下的殴打,完全是两个概念,她被这一巴掌打蒙了,愣神的工夫就被陈连峤丢到了榻上。 陈连峤心中的怒气憋了一整日了,手上更加没了轻重,可谢清蕊叫得越惨他越是兴奋,最后竟一口咬上了她的肩膀,直到有血腥气充斥着他的口鼻。 谢清蕊绝望地闭上眼睛,一次又一次,她以为自己可以受得住,可陈连峤一次比一次残忍暴虐,她细细想来,几乎每一次她惹他生气时,自己都是这样的下场。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突然间,她有些怀念从前在白府的时候。 白母不管事也不多话,白珏体贴温柔,除了在一些大事上死脑筋之外,平日里什么都听她的,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白珏都会在她身后护着她。 只是那种日子,再也没有了。 从初二那晚开始,陈连峤就夜夜睡在闫小娘的屋里,谢清蕊庆幸之余却也明白,这是陈连峤做给府中众人看的,闫小娘护住了陈嬷嬷,老爷就更加宠爱她。 谢清蕊算是记住了教训,平日里对陈嬷嬷也恭敬了不少,在这个府里,她是最孤立无援的那一个,若是陈连峤再弃了她,她这辈子算是完了。 第四百零七章 温婉偷听到的话 第四百零七章 温婉偷听到的话 莲花院里,6小娘临产,她这是第三胎了,有经验又养得好,生得很顺利,一个多时辰后就生下了个哥儿,这是她给陈连峤生的第二个儿子了,中间还有个姑娘。 陈连峤高兴极了,日日都去看望6小娘,惹得6小娘忍不住说道:“你过几天再来吧,最近日日都来,旁人就该盯上我了。” 陈连峤笑道:“我是高兴,一高兴起来就没了分寸,你放心,明日我不来了。” 6小娘还不能下榻,抱了会儿孩子就累,她的模样实在算不得多美,说她不得宠吧,她给老爷生了三个孩子了,说她得宠吧,有时候十天半个月老爷都不去她房里一次。 素日里和别的妾室也不怎么往来,就守着孩子们,不像旁人三五成群,如果不是几个孩子在府里蹦跶,很容易让人忽视她的存在,她不争宠、也从不拈酸吃醋,凡事低调得很。 陈连峤又陪了会儿她和孩子,临走时柔声问道:“初一那日,是你让闫氏去帮陈嬷嬷的吧?” “老爷怎么会知道?” 陈连峤笑了笑:“在这个府里,能真心为我着想的,只有你和陈嬷嬷,闫氏能挡在陈嬷嬷身前,没有人授意指点,我可不信她这样豁得出去。” 6小娘微嗔道:“闫小娘自然也是真心为老爷好的,不管怎么说,终是她护住了嬷嬷,老爷多疼疼她吧。” “我不是已经听你的,连着去了许多天了吗?”陈连峤有些不高兴。 6小娘温柔笑了,陈连峤又凑上前问她:“你怎么就不吃味?你不怕我以后再也不来了?” 6小娘悠悠看他一眼,慢慢说道:“这府里,人人都比我年轻貌美,早些年或许还担心过,但这日复一日过下来,早就明白了,你若要离,我没什么能留得住你的,所幸我还有孩子们,你就算不来,我也不孤单。” 陈连峤忙打住她的话头,说道:“好了,别说这样的话,我不来你这儿能上哪儿去?再也不许你说什么人人都比你年轻貌美的话,咱们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岂是会因一具好看的皮囊就弃你而去的人?” 两人互相依偎了会儿,提起好看的皮囊,6小娘便说道:“大娘子那边你准备就这样冷着?她身后毕竟是谢府和平南王府,咱们总不能得了好处又薄待了她。” 因为娶了谢清蕊,人人都知道陈府是和谢府并平南王府攀上亲的,生意场上或多或少得些好处。 陈连峤懒懒道:“平南王妃与她的关系并不好,真出了事,未必能管她,只是谢府老太太是个麻烦,你不必担忧,我做事有分寸的。” 那种事情,谢清蕊也必然耻于对旁人说出口。 三月,陛下幸金明池,阅习水战,顺天门外,喊声嘹亮,壮怀激烈。 可在同一日,陛下一道圣旨,撤掉秦王赵廷美开封府尹的职务,封为西京留守,这一变故,让文武百官人心惶惶,有消息称秦王欲谋逆,陛下得到了密报。 赵初临每日都回府特别晚,这样的事情,清芷也不敢乱问什么,只是尽量照顾好他的起居。 年节和巡幸金明池的热闹繁华一下子被冲淡,连市井之中歌舞坊都安静了不少,短短一个月,许多官员被撤了职,陛下的痛心和怒火,人人都看在眼里。 宣哥儿一天天长大,如今已经一岁半能跑能跳了,说话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咬字不清,已经可以很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最近爹爹忙碌,他倒很懂事,比平时乖了不少。 就连阿荇都说小世子越来越听话了,只是偶尔他会提起哥哥姐姐们,清芷知道很久没有带他去谢府,他是想找哥哥姐姐玩了,儿子这么乖,做母亲的自然不想让他失望,便给谢清菡传了信,问她要不要一起。 上一次回谢府还是大年初二那日,转眼这又两个多月了,只要周小娘还在,谢清菡自然愿意回去,这次更是带上了小儿子忆哥儿。 合安苑里,老太太伸手握了握忆哥儿的小手,笑呵呵道:“这要是前两年,我还能抱抱,如今老了不中用了。” 谢清菡把儿子往上托了托,淡淡一笑:“祖母瞧着还很是健朗呢。” 老太太抿唇不语,谢清菡自从嫁了人,又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安元修待她好又护短,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怯生生、永远躲在人后头的谢府二姑娘了。 谢府里三个姑娘,变化最大的就是她了,反倒是谢清蕊,好似从来都无长进,老太太一想到谢清蕊,心里就忍不住一叹,前段时间谢清蕊回来,瞧着精神很是不好,问她什么她又不肯说,只是一味叫苦。 可她不明说,老太太哪怕想为她做主都做不了,老太太愣神的工夫,谢清菡已经抱着忆哥儿到一旁坐下了,她回过神笑问道:“今日是什么好日子,怎么约着一起回来了?” 清芷回道:“王爷他们都忙,我们反正也闲着,出来透透气。” 与老太太的关系,越来越差,有时候觉得,哪怕装一下也累得紧,关于梅家人、关于阿娘,也许她的确在心里冤枉了老太太,可老太太上平南王府闹那一场,清芷嘴上不再提,心里却不可能毫无芥蒂。 “没事就多回来转转,几个孩子都想得紧。”老太太又问道:“意儿家的小惠姐儿还不能出门吗?” “病了一场总爱闹情绪,意儿说等过段时间再抱她来给您请安。” “小孩子生病了她就是很难受,可又不会说,可不得闹情绪吗?多哄着些便是了。” 清芷点了点头,慧姐儿前不久才病了一场,可能是屋里烧火炉太热,外头又太冷,冷热交替就病了,不是什么大症候,可才几个月的小娃娃突然昏昏沉沉的,可把意儿吓得不轻,如今很是小心。 陪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清芷就带着宣哥儿去找温婉了,凤哥儿已经很有大哥哥的模样了,握着弟弟的手教他写字,笔迹虽然稚嫩,但落笔间已经有了些三哥哥的风采。 “凤哥儿可了不得了,将来和你爹爹一样,是个大才子。”清芷摸了摸他的脑袋,忍不住夸赞。 凤哥儿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齿,骄傲笑道:“姑妈,我已经认识很多很多字了。” 清芷惊讶道:“是吗?当年你爹爹四岁识千字,你是不是更厉害?” 凤哥儿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那倒还没有。” 清芷被他的可爱模样逗笑了,鼓励道:“但是你还不到四岁,等你四岁生辰的时候,一定就能胜过爹爹了。” 小孩子受到鼓舞,站直身子保证道:“嗯,那姑妈到时候要来考我呦。” 宣哥儿歪歪扭扭在纸上划拉了几个字,清芷都没认出来,反倒是凤哥儿耐心教道:“你写得不对,赵文宣的宣写错了,我再写一遍你仔细看看啊。” 温婉见两个孩子玩得好,便给清芷使了个眼色,清芷留下嬷嬷照顾,便与温婉离了屋子。 春日里微风拂面,万物欣欣向荣,就连空气中飘来的都是沁人的花香。 “我早就盼着你来,可又不知道该怎么与你说。” 二人在院子里慢慢走着,温婉突然这样说,让清芷有些摸不清头脑:“咱们两个还有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 温婉摇了摇头,神色颇为凝重问她:“梅家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回了旬县,没再闹什么了吗?” “我让王爷派了人送他们回去的,他们不敢闹腾,怎么突然想起他们来了?” 温婉微微拧了眉:“前几日,二舅舅和舅妈吵了一架,我正好在门外听见了,还是为了你阿娘的事。” 清芷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假设阿娘的死与曾氏无关,那曾氏也是个可怜的受害者,她心里若一直过不去那个坎,与父亲的感情只怕会越吵越淡,清芷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就没开口。 却又听温婉提到:“舅妈提到了大舅舅,我不知道当年到底生了什么,但听舅妈的语气,大舅舅与你阿娘之间,好像也生过什么。” “这话是什么意思?”清芷心里咯噔一下,疑惑望着温婉。 温婉连忙道:“你可别恼,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才一直纠结着,当年去旬县到关府做客的是两个人,你知道吗?” “你是说,父亲是和大伯父一起去的?”清芷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转瞬即逝,客栈中,窦姨妈好像也说过是父亲和大伯父游玩经过旬县,只是当时她的关注点都在父亲和阿娘身上,自动忽略了这句话,如今温婉提起,她才觉得有些印象。 “也就是说,当时住在关府的是父亲和大伯父两个人,他们是同时认识母亲的,那带走母亲的是谁?是父亲、是大伯父,还是他们两个人?”清芷有些混乱,但与此同时,父亲的很多话也串联了起来。 窦姨妈来后,她最后一次找父亲求证,父亲让她以后都不要再提这件事,曾经和睦的家庭为什么破裂,父亲所说的并非是曾氏,她猜对了是吗? 第四百零八章 拦马车的姑娘 第四百零八章 拦马车的姑娘 温婉握了握清芷的手,轻声道:“我只听她责怪二舅舅,说这些年与大房越闹得不好,都是因为当初你阿娘的事,二舅舅很生气,她就没有再说下去了。” 清芷猜的果然没错,阿娘做了什么,会让让亲兄弟生了嫌隙? 奇怪的是,如今清芷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去探知从前了,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往事究竟如何,还有那么重要吗,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去查,大概顾虑的就是大伯父吧。 “当初我执意追查,是怕阿娘乃被人所害,后来没查到证据便作罢了,窦姨妈临走时也劝我珍惜现在的生活,如果阿娘真是旁人害死的,我定会为她讨个公道,可事实证明并没有,我也不愿一直纠结此事,让大家都不开心。” “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你要查你阿娘死因时,老太太一直不大高兴,就连二舅舅和舅妈都总是吵架,很多事情,也许并不是是非对错那样简单,舅妈她……”温婉神色有些纠结,曾氏纵然待她不算好,可毕竟是谢江诚的母亲。 清芷望着她笑了笑:“我没有怪她,我不是她亲生的,她没有义务对我好,不是吗?” 更何况自己的阿娘还差点抢走她的丈夫,她没有报复在清芷身上就不错了。 两个孩子在屋里玩,清芷和温婉在院里聊了好久,姐妹两个自然无话不说,很快天色就暗了,赵初临和谢江诚最近都很忙碌,她们心里总归是有些惦记,她们不懂朝堂上的事,可都能从自己夫君的神色和情绪上感知事态的严重。 清芷领着宣哥儿去合安苑跟老太太告别,老太太还特地嘱咐她,不要让赵初临心烦,夫妻间尽量多包容一些,可见就连老太太都觉得汴京的风声不大对。 秦王赵廷美是陛下的亲弟弟,加上先帝,三兄弟一路扶持拥护走到了今天,秦王谋反,陛下心中肯定特别悲痛又特别气愤。 就在这儿举城肃穆沉闷的时刻,宫里有了好消息,德妃娘娘临产,顺利生下小皇子。 消息传到清芷耳朵时,她愣了愣,为德妃娘娘感到开心之余,又不禁在想,这个小皇子就是宣哥儿日后要陪读的人了官家再三嘱咐赵初临,此事已成定局,好在德妃娘娘性子好,培养的皇子应该不会太差。 小皇子的诞生,为沉闷了多日的朝堂添了一丝喜色,秦王也已经离了汴京,贬为西京留守,其党羽大多被撤职定罪,众人心中总算松了口气。 这日,清芷约了谭蓁蓁踏青,可才出府门没多久,马车却突然停下,车里的清芷和宣哥儿差点翻了出去。 清芷抱紧了儿子,心里咚咚直跳,查看儿子一切都好后,忍不住了脾气:“怎么回事?架个车都不会了吗?” 赶车人诚惶诚恐:“禀告王妃,有个小丫头突然冲了出来,拦在马车前面。” 清芷挑了帘子往前看,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丫头,她说道:“上去问问为什么拦马车。” 过了一会儿,赶车人尴尬地回道:“她说……要见王爷。” 清芷蹙了蹙眉,又看了那丫头一眼,离得远看不清样貌,只是看衣着,并非富贵人家,也不是府中使女的装扮,清芷懒懒道:“问她见王爷做什么,若她不说,就请她让开。” 可赶车人去问,那丫头非得见王爷,别的话不多说,也不肯让行。 清芷方才和儿子差点受伤,心里本就可有些火气,又见那姑娘一心要见赵初临,却又什么都不肯说,气道:“请她到一旁去……别伤了她。” 可没过多久,马车外就响起了那丫头的喊声:“让我见平南王,我有急事要见他,这车里的不是平南王妃吗?她一定能带我去见平南王吧?” 清芷揉了揉眉心,对宣哥儿说道:“乖乖在车里等着,娘亲去去就来。” 宣哥儿小手抓着清芷的手,奶声奶气嘱咐道:“娘亲要小心。” 清芷心里暖暖的,亲了他的脸蛋一下:“好,娘亲会小心的。” 马车外的小丫头见平南王妃从马车中下来,就要冲过来,可清芷出门一直都有护卫的,更何况是带着儿子,护卫容不得不明身份的人近身,小丫头被撞在了地上,吓得后退了两步。 清芷挥了挥手,让护卫让开,但她也没太靠前,出声问道:“这位姑娘,你在大街上拦我的马车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见王爷!只有见到王爷我才会说!” 清芷拧了拧眉,这样的把戏她不是第一次见了,赵初临自己出门或者带着她出门,偶尔就会有姑娘拦马车,也有在平南王府门前等着的,可单独拦清芷的马车,还真是少见。 “你若要见他,怎么不去拦他?你拦我做什么?” “王爷都是骑马上朝,我追不上也靠近不了。” 这倒也是,遇到这样的事情,赵初临基本都置之不理,清芷还急着去和阿蓁会合,且宣哥儿自己一个人在马车里,她也不放心,便与那姑娘说道:“你拦我没用,王爷该不理你的还是不理你,我还有急事,麻烦你让一让,不然等护卫们动手,可就难看了。” 姑娘急了,连忙说道:“王妃,你就让我见王爷一面吧,我有急事要见王爷!” 她竟如此执着,清芷还真不愿对一个小丫头动手,还是在大街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仗势欺人呢。 “什么急事?” “我、我不能说……我一定要见到王爷才可以说。” 清芷玩味笑了笑:“你说要见王爷,可又不说什么事,若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要去见他,他每天得多忙啊,你省省心吧,实在有紧急的事,去找别人不行吗?还是此事只有他能做到?若是喊冤,还是去敲登闻鼓吧。” “我不是!”姑娘张了嘴半天说不出什么,急得不行,就是一定要见赵初临。 清芷只能让人客气“请”她离开,可那姑娘实在是让人费解,见不到赵初临,就拿脑袋往马车上撞,直撞得头破血流。 清芷惊呼了一声,被这一变故弄得有些懵,连忙喊道:“快!快救人!” 赵初临一回府,就被清芷拽住,稀奇地对他说道:“今日我出门,有个姑娘拦住了我的马车非要见你,我没答应她,她就往马车上撞,头都撞破了。” 赵初临瞪大眼睛望着她:“你在开玩笑?” “没有,真的,那姑娘现在就在府上,我已经让郎中瞧过了,也包扎好了。” “你把人弄进府做什么?”赵初临一边说着一边换衣裳,恼道:“往马车上一撞你就弄进府来,什么不明不白的人,身份搞清楚了?你心可真大!” 清芷还没生他的气呢,他反倒恼了,噘嘴道:“不都是你惹出来的麻烦,你是没看到她撞的多严重,我真怕死了人,没办法只能先带回来找郎中医治啊。” 赵初临缓了语气道:“治好了就让她赶快走,以后这种身份不明的人,不能再带回来了,万一是图谋不轨,伤害了你怎么办?” “我觉得她好像真有事找你,你要不见一见?” “怎么?使点苦肉计你就心软了?” 清芷瞪他一眼:“她满脸血要晕过去时还在说有紧急的事情找你,不像有假,你还是见见吧,别有什么要紧的事耽误了。” 清芷三催四请,赵初临终于答应一见,姑娘在屋里早就等得心急如焚,要不是脑袋昏昏沉沉动不了,又有使女守着,她早就爬起来去找王爷了。 “就是她?”赵初临的声音让姑娘眼前一亮。 她只远远见过平南王,不知道模样,但认得身形,此刻就要挣扎下榻,被赵初临皱眉制止住了:“不必那些虚礼,你找我何事?” 姑娘还是确认道:“你是平南王吗?” “我是,你有什么事直说就行。” 姑娘红了眼眶,喃喃道:“是就好,是就好。” 一边说着一边在怀里掏了掏,赵初临连忙挡在了清芷身前,就见那姑娘掏出一副画卷。 “这个人,王爷认识吗?” 使女接过画卷,在赵初临和清芷面前展开,一瞬间,二人都愣住了。 赵初临一把夺过画卷,仔仔细细看了又看,清芷也满脸不可思议,赵初临快步走到塌边,俯视着榻上的姑娘,声音有些颤抖:“这副画像你是从哪得来的?画像上的人是谁?他在哪儿?” 姑娘见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找对了人,红着眼睛回道:“他在北境,这幅画是我姨妈画的,画上的这个人有危险,你们快去救他啊。” 赵初临和清芷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画像上的人,衣着朴素甚至有些破败,可那眉眼、那轮廓、那笑容,和父亲一模一样! 父亲在战场失踪,已经近三年了,从一开始的不肯接受到最后的心知肚明,他们每个人心里都经历了漫长的煎熬,如今竟然有个人拿着和父亲长相一模一样的画像来找他们,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第四百零九章 去北境找他 第四百零九章 去北境找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仔细说一说吗?”赵初临努力压下激动的心情,清芷握着他的手,都能感觉到他的身子一直在颤。 姑娘名叫小杏,住在太原府一个叫做会县的小地方,紧靠辽国边境。 “画上这个人,是两年前姨妈救回来的,我姨妈是个乡间医者,见他伤得很重就带回了家,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救回来,只不过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就在前不久,他被人抓走,我们才知道,他很可能是平南王府的老王爷。” “他被什么人抓走了?是辽人?”赵初临急切询问。 小杏摇了摇头:“是北汉王室的残存党羽,他们其实也不确定抓的人是谁,我能平安来到汴京,估计也是他们故意让我来送消息的。” 清芷望了眼榻上的姑娘,倒是不算笨,知道那些人的意图,可正因为她不笨,清芷才问道:“我们要如何相信你?” 父亲的样貌很多人都知道,当初失踪时,官家和赵初临都曾派人搜寻过,也有许多画像流传到北境,只凭这姑娘的一面之词,他们该怎么相信? 小杏急了:“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也许他只是一个和老王爷长得很像的人,但万一他就是呢,求你们救救他,就算他不是老王爷,他也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和姨妈快要成婚了,若是出了事,我姨妈铁定活不成的。” “什么?”赵初临大惊,“他与你姨妈?” 小杏也不管头上的伤了,连忙下榻跪倒在赵初临和清芷面前:“知道他有可能是老王爷时,姨妈也很震惊,我们都知道老王妃还在,姨妈说只要能救他,愿意放他回来跟老王妃团聚,你们快去救他啊。” 赵初临尽量冷静下来,对他来说,只要父亲还活着就够了,他甚至宁愿父亲不再回来与母亲继续纠缠,如果父亲能够幸福,可前提是在北境的那个人真的是父亲。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假设北汉党羽抓走的真是我的父亲,他们要不杀了父亲泄愤报仇,要不就是想用父亲的性命做要挟,跟朝廷谈条件,一般来说,第二种的可能性最大,父亲暂时不会有危险,但是你……”赵初临顿了顿,低头望向了小杏:“北境至汴京,路途遥远,你一个姑娘家是怎么孤身来的?当年老王爷战场失踪,告示画像贴满各个城镇,这两三年我也一直没有停止寻找,你们当真是最近才知道他的身份吗?且他被抓走后,你既然得知了他的身份,第一反应不是应该报官吗?他若真有危险,等你赶到汴京,他怕是早没命了,还是你其实也是北汉残留党羽?” “我、我怎么可能是什么北汉党羽?”小杏慌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其实就连她自己也很纳闷,她这一路竟没遇到什么危险,她都怀疑是有人暗中保护她,可她真的是来报信的,她急得满头大汗,又因有伤,头疼欲裂,捂着脑袋说道:“我和姨妈住在山上,因为采草药方便,我们很少进城的,没有报官也是姨妈嘱咐我的,她说那里毕竟曾是北汉的地盘,贸然报官恐会害了他,姨妈也说他暂时没有危险,让我一定要来汴京找到你,姨妈说让我谁都别信的。” “你这个姨妈,还真不一般。” “姨妈都是为了桂叔好,不许你这样说姨妈!”小杏气鼓鼓瞪着赵初临。 赵初临愣了愣:“桂叔?” “姨妈救他回来的时候,正是满山桂花树开花之时,桂花香飘十里,姨妈说是桂花的香气唤醒了他,他又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就喊他桂叔。” 赵初临的目光投向北方,心中忐忑又期盼,父亲,真的是你吗? 小杏留在了府上,赵初临则进了宫,他走后,小杏忍不住问清芷:“如果……如果那些人提出的条件很过分,陛下还会救桂叔吗?” 清芷从她的眼神中,看到的全是担心,心中不禁一暖,回道:“我不知道,但平南王府,是一定会救老王爷的。” 小杏微微放下心来,此时此刻,她又希望桂叔就是平南王府的老王爷,因为那样他就会得救,可又不希望他是,若是那样的话,姨妈该怎么办? 她心里真的很纠结,姨妈让她来汴京找平南王,其实心中已经做出了割舍是吧? “小杏姑娘,我很抱歉,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去撞马车伤了头部。” 小杏一愣,她没想到平南王妃会跟她道歉,不好意思摆了摆手:“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救桂叔。” “你放心,他若真是老王爷,平南王府每一个人都不会放弃他,如果他不是,那些人也就没必要抓着他不放了。” 小杏点了点头,望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平南王还没从宫里回来,她心中又忍不住担心,会不会是陛下不想救桂叔? 直到深夜,赵初临才回府,小杏一直没有睡着,清芷索性就让她陪自己一块等着,赵初临进屋见她也在,倒是没惊讶,径直说道:“我准备亲自去北境一趟。” 清芷凝眉问道:“官家怎么说?” “所有的事情都是小杏姑娘的一面之词,陛下心中有所考量也无可厚非,可咱们等不起,若真是父亲还活着,我半刻都等不了,陛下的意思是会派人去核实,再看看那些人会提什么条件,但我要去北境,陛下倒没有阻止。” 赵初临简单说了情况,又道:“收拾收拾东西,我明日一早就出。” 说着他望了小杏一眼,皱眉问道:“你能赶路吗?” “可以,我没关系的!”小杏保证道。 清芷担忧看他一眼,那毕竟是与辽国接壤的地方,父亲又是被北汉残余党羽抓走,官家这边没有增援,她定了定心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赵初临愣了愣,去年年底他去了旬县,一走一个多月,过完年来又总是忙碌,与清芷聚少离多,若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愿与她分开,且这次去北境,可能比以往任何一次分开的时间都要长。 “可你跟我去了,宣哥儿怎么办?家里怎么办?” “大哥和意儿都在,家里你放心,宣哥儿我可以送去谢府,凤哥儿大了,温婉有时间照顾两个孩子,你让我跟你一起去吧,那边什么情况尚且不知,我就是留在汴京也寝食难安。” 赵初临明白她的心情,才要开口,外头传来的大哥的声音:“临之回来了吗?” 清芷道:“我已经和大哥说过了,他也一直在等你。” 话音才落,赵初秀和林意儿到了门前,赵初临应道:“大哥,你们进来吧。” 赵初秀眼睛红红的,意儿也被自家夫君感染,她只在头一次来汴京时见过老王爷一面,那是个非常和蔼可亲的人,虽然她没有怎么接触,但知道清芷嫁过来后,老王爷一直把她当亲闺女对待。 赵初秀并非老王爷亲生,可三十多年,老王爷从未区别对待过,在赵初秀心中,他的父亲只有老王爷一人,这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今晚听清芷讲起这些,赵初秀哭了很久。 赵初临把进宫后的事情说了,并表示:“家里就有劳大哥了,宣哥儿若不愿在家待着,就把他送去谢府给子安,让他们两兄弟作伴,我明日一早便启程。” 赵初秀握着他的手,久久不能言语。 可他们兄弟之间只一个眼神便明白对方的意思,赵初临宽慰道:“慧姐儿还小,意儿的身子也不大好,她们母女两个都离不开你,上一次去北境是你去的,这次便让我去吧,家里的重担就交给你,你们安心在家等我的好消息。” 赵初秀无声点了点头,他多想亲自去把父亲接回来,三年了,他真的真的很想父亲啊,只是意儿早产后身子一直不大好,慧姐儿又才几个月,这一走可能几个月都回不来,他终是放心不下。 三弟的体谅,让他心里又愧又暖。 翌日一早,清芷和宣哥儿解释了好长时间,小宣哥儿长这么大,还从没离开过娘亲,清芷自然也很舍不得,只是他在家里毕竟没有危险,而赵初临孤身去北境,她在家里定然是待不住的。 “乖乖等着爹爹和娘亲回来好不好?宣哥儿已经懂事了是不是?” 小宣哥儿撅着嘴,眼睛都哭肿了,一听说要好久见不到娘亲,他就特别难过,抱着娘亲怎么都不肯撒手。 “娘亲带着宣哥儿一起好不好,宣哥儿很乖的。” 清芷耐心解释:“爹爹和娘亲是有要紧事,一路舟车劳顿,带着你,我和爹爹会心疼的,不然你去舅舅家找哥哥可以吗?舅妈也很想你呢。” 宣哥儿打小就喜欢凤哥儿,听说可以一直和哥哥在一起,顿时有些纠结,他又不愿意离开娘亲,又想要哥哥。 赵初临这边还急着出,清芷只能狠心对儿子说道:“这次真的不能带你,因为爹爹和娘亲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接一个很重要的人回家,娘亲知道你舍不得也很难过,但是我们克服一下好不好?你若再哭闹,娘亲可要生气了。” 第四百一十章 到达会县 第四百一十章 到达会县 娘亲很是严肃,宣哥儿知道自己怎么哭闹都没用了,只好含着泪点了点头,清芷把他抱在怀里,摸着他的小脑袋说道:“乖,娘亲会很想你的,你乖乖等着我们,我们一定会早点回家。” 宣哥儿这么大,正是顽皮的时候,意儿身子还在休养恢复中,清芷直接把儿子送去了谢府,简单跟温婉和三哥哥交了个底,对老太太便说要同赵初临出去玩一转。 惹得老太太好一阵抱怨:“清芷也太不懂事了,小娃娃才多大,就只想着自己出去玩,原本老王妃就不喜欢她,她还这么不懂规矩。” 温婉只笑笑不说话,心里则期盼着清芷和赵初临真能带老王爷回来。 小杏姑娘头上还有伤,赵初临就算再心急,也不可能真的不管不顾,每到一个地方,就先给她找个郎中查看伤口。 而赶路的途中,她有大把的时间,跟赵初临和清芷讲一讲这几年桂叔的事情。 “桂叔刚醒来的时候,每天都想要找回记忆,他总说有很重要的人还在等他回家,如今想来,那个人就是老王妃吧?”小杏如今知道老王爷一生未纳妾,她猜想他一定很爱自己的王妃,可是、可是姨妈她该怎么办? 清芷眼睫颤了颤,冯兰若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难道父亲就算没了记忆,还是一样爱着冯兰若吗?她和赵初临的想法一样,甚至希望父亲能撇下过去的一切,重新寻找自己的幸福,他这一生为冯兰若做的够多了。 清芷望了小杏一眼,试探问道:“小杏姑娘,冒昧问一句,桂叔……与你姨妈是否两情相悦?” “自然是!”小杏想都没想就答道:“他们原本都快要成婚了的,还是桂叔主动求娶的。” 记忆这种东西,难保哪一日会突然找回来,如果桂叔真的是父亲,那么万一他找回了记忆,又该怎么面对冯兰若,面对小杏的姨妈? 清芷晃了晃思绪,如今桂叔是否就是父亲还未确定,且父亲还活着便是莫大的惊喜了,考虑那么多做什么。 “我姨妈为了照顾我,一直没有嫁人,好不容易遇到桂叔……”小杏说着叹了口气,人心都是会长偏的,她自然向着姨妈,可她也明白,若桂叔真是老王爷,他一定是要回到汴京去的,那里还有他的家人,还有他的妻子。 清芷这几日听她说了太多关于她姨妈的事情,小杏的父母都被辽人杀了,她姨妈带她住进了山里,养育她长大,可见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女人,哪怕自己从未见过她姨妈,可清芷的心里却莫名有几分欣赏。 因为小杏去汴京时一路畅通无阻,赵初临担心有人跟踪埋伏,所以他们都是住在不起眼的小客栈里,行踪很是隐秘,他身边除了赵传,另外还带了两个身手好的护卫保护清芷,人不多,赶路时也不至于太显眼。 他们走了一个半月,才进了太原府的地界,这里赵初秀和林意儿曾经来过,他们出前,赵初秀也嘱咐了很多事情,而赵初临直接去他在太原府几年前买下的铺子里,那里还有一些人手。 这些年为了寻找老王爷,赵初临派了不少人来太原,没想到此刻真的派上了用场。 “若是有什么危险,就回到这里来,他们能保证你的安全。”赵初临认真嘱咐清芷。 清芷道:“反正我都是与你一起的,我不会与你分开。” “我是说万一,真有危险的时候别任性,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宣哥儿还在家里等我们回去。” 他的语气实在严肃,清芷心里咚咚跳了几下,她是一个母亲,自然会保护好自己回去见儿子,可她也是一位妻子,她同样会照顾好、保护好自己的官人。 “小杏姑娘,接下来就要你来带路了,桂叔被带到了哪里你知道吗?”赵初临问小杏。 “我不知道,我们可以去找姨妈,这么长时间了,说不定姨妈有什么消息。” 小杏实在太担心姨妈了,从小到大她和姨妈从未分开过,她很担心姨妈会为了桂叔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来。 赵初临想了想只能先如此,如今什么事情都没了解清楚,不好贸然行动,而小杏的姨妈显然会知道的事情多一些。 从太原府出,往西北方向又走了五六日,才到小杏所说的会县,会县以北,便是辽人的地盘了。 小杏不好意思道:“我和姨妈住在那座山里,不太好找,你们待会儿跟紧我。” 赵初临抬眼望向小杏手指的高山,只见丛林密布,山顶处云雾缭绕,他拧了拧眉,在思量什么。 小杏抿了抿唇,低头道:“我不是坏人,你们若是不放心,可以把我绑起来。” 说着她伸出双手递上前,清芷望了眼赵初临的神色,笑着握住了小杏的手:“若是不信你,就不会跟你来到此地了,咱们朝夕相处了近两个月,你若是坏人,那也太会伪装了,若真有这份心机,我们只怕绑了你也无用。” 小杏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平南王妃话里有话,并未完全信了她,毕竟要进山,山里什么情况他们也不清楚,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那就跟我走吧,别走散了。” 山里的路不好走,赵初临紧紧牵着清芷的手,赵传跟着小杏在前头开路,而两个护卫则护在清芷身后,一开始的还是有路的,后面却满是荆棘,赵初临不禁问道:“你与你姨妈为什么要住在这样的地方?” “姨妈没说,但我猜应该是躲避仇家吧。”小杏满不在乎回答。 赵初临惊讶道:“仇家?你们还有仇家?” “我外祖父原是宫中的太医,后来犯了事被赶出了宫,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姨妈告诉我,他们是被辽人杀死的,但她说话总是遮遮掩掩,我不大信,可我也没多问。” 这姑娘倒是什么都肯说,“这可是关于你父母的大仇,你为什么不问清楚?” “姨妈不想说的事情,我问再多遍也没用啊。”小杏才十五六岁的年纪,整个人透着一股子不谙世事的伶俐。 他们一行人竟然在山中走了两个多时辰才赶到小杏姨妈的住处,这要不是小杏在前面带路,他们根本不可能找到这个地方,赵初临倒是信了她说为了躲避仇家的话了。 住在这样的地方,什么仇家也没法找到吧。 “姨妈!姨妈我回来了!”还隔着老远,小杏就大声喊道。 见她欢快往前跑,清芷抬眸望着那几间错落有致的茅舍,突然从屋子里走出一个湖蓝色衣裙的妇人,与小杏眉眼有几分相似,一眼望去,给人一种恬淡如菊的感觉。 妇人的目光都在小杏身上,小杏跑上前扑到她怀里,哭道:“我好想你姨妈,汴京太远了,我都不知道走了多久。” 妇人细细打量着她,见她全须全尾,才问道:“让你办的事情办好了吗?” 小杏这才想起清芷几个,回过身指了指他们,赵初临牵着清芷上前,恭敬拜了一礼:“见过夫人。” “你与他不大像。”妇人淡淡说道。 赵初临点了点头:“我们兄弟几个都比较随母亲。” “先进来吧,外头这么热。” 深山里的茅舍有密林遮挡,屋子里开着窗格外凉快。 清芷随口说了句:“坐了这一会儿,竟然没见蚊虫。” 小杏给他们倒了水端过来,笑嘻嘻说道:“别忘了我姨妈是做什么的,她很厉害呢。” 妇人嗔她一眼,主动介绍道:“我姓姜,如果不介意的话,你们可以叫我姜姨,他暂时没有危险,可要想救他出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姜氏见只有他们几个,又道:“北汉党羽抓了他,肯定是要跟大宋朝廷谈条件的,可他们并不确定抓的人是否是曾经的平南王,所以你们来了,其实是在帮他们辨别身份。” 这些赵初临早就想过了,但他还是非来不可,因为那不是旁人,是他的父亲。 “姜姨,您知道他被关在什么地方吗?” “他们主动派人来找过我,说要想救他,就带个能辨别他身份的人去找他们,我知道那个地方。” “那咱们现在便去吧。”赵初临已经迫不及待了。 可姜氏却摇了摇头:“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的身份?你就这样去了,他们完全可以把你抓起来以此换取更多的利益,你如今的身份,比桂叔更重要。” 若桂叔真是老王爷,可那也是曾经,如今平南王府的家主是赵初临,比起老王爷,赵初临更有用。 赵初临是一时情急,如今静下心来想想,确实是太莽撞了,可是那能怎么办?见不到桂叔,谁能确定他的身份?主要是桂叔失去了记忆。 赵传主动对赵初临说道:“王爷,让我去吧,我从小在老王爷身边长大,我一定能认出他的!” 赵初临蹙了蹙眉,赵传又道:“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们没必要为难我,他们还等着我回来报信呢,王爷您就让我去吧!” 第四百一十一章 他的牵挂里没有你吗 第四百一十一章 他的牵挂里没有你吗 “不管他是不是父亲,在那些人面前,你都要一口咬定不是。”赵传出前,赵初临嘱咐道。 他不确定陛下能为父亲做到什么程度,这种事情他不能赌,哪怕父亲是为了救陛下才失踪的,他只能期盼那些北汉党羽没有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只要赵传一口咬定桂叔不是父亲,那些人就不会为难他们。 可赵初临的期盼还是落了空,几人在姜氏的茅舍待了一夜,赵传才回来,身上还受了伤。 “怎么回事?跟他们动手了?”赵初临扶了扶赵传。 赵传捂着肩膀上的伤口,拧眉道:“那些人要杀老王爷,留我一条命回来报信。” 赵初临眸子骤然一缩,颤声问:“是……父亲?” “是的,我不会认错,那就是老王爷!公子,老王爷还活着!”赵传说着忍不住湿了眼眶,他打小和三公子一起长大,老王爷待他也亲切,他没有父母,纵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低微,可心里依然把老王爷当成父亲般的存在。 昨夜第一眼见到老王爷时,他差点就忍不住了,好在他一直记着公子的话,尽量忍着没有表现出什么,可那些北汉余党实在可恶,一听说桂叔不是老王爷,就要杀了桂叔泄愤,赵传拼命救下桂叔,只能承认。 “父亲他怎么样了?可有受伤?” “老王爷倒还好,没有受伤,可那些人实在太狡猾了!若桂叔真的不是老王爷,可能我们两个都活不成了,他们让我传信给陛下,说要用老王爷,换回原北汉一半的领土!这、这简直是痴心妄想!” 赵初临大惊:“他们竟然开这样的条件?”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莫说陛下不会同意,就是父亲自己肯定也不愿意,当年多少将士浴血奋战打下的领土,怎能拱手让人? “他们根本不是诚心谈判!”赵初临握紧了拳头气道:“就算他们得了领土也守不住,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他们的目的,他们只是想知道陛下和平南王府能为父亲做到什么程度!” “那如今怎么办?纵然他们暂时不会对老王爷做什么,可多待一日便会多一日的危险,那些人已是穷途末路,说不定哪天又变卦。” 姜姨碾了草药过来给赵传包扎伤口,自始至终没有开口,反倒是小杏在旁边担忧道:“怎么才能把桂叔救出来?你们既然确定了他的身份,一定会救他的吧?” 小杏说完,下意识看了姨妈一眼,桂叔真的是老王爷,他不属于这个地方,也就不属于姨妈。 清芷郑重点了点头:“感谢你们救了父亲,又照顾他这么多年,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姜氏手上的动作一顿,还是没有出声。 赵初临又问赵传:“昨夜那边的情况,你可摸清了?” “姜夫人说的地方不是他们的老巢,只是一个临时的联络点,我是蒙了眼睛被带过去的,只能确定大体的方位,而且里头的建筑风格,可能是在一个寺庙里,昨夜见到的大概有十多个人,他们具体还有多少人手不能确定。” 赵传孤身前往又被蒙了眼睛,能探知这些已是不易,赵初临点了点头:“让铺子里的人都出去打听打听,隐秘些别打草惊蛇,他们这些亡命之徒,断然不会是要钱财这么简单,咱们还是得先想办法把父亲救出来。” 三年了,父亲战场失踪已经三年,平南王府坚持不设灵堂不吊唁,就是给自己心里留点希望,父亲他只是失踪了,他还活着! “姜姨,那些人知道这里的住处吗?” 姜氏这才淡淡开口:“不知道,老王爷是在山下被抓走的,上一次也是我主动现身,他们才找到我,这个地方很安全,你们放心便是。” 她心中何尝不担忧,但面前的这个人是他的亲生儿子,她不必怀疑赵初临的用心,赵初临一定比她更希望早点救出自己的父亲,如今,只要他能平安回来,只要他活着便足够了。 这边的消息被快马加鞭送往汴京,赵初临只说了确定是父亲落到那些人手里,并未提起他们所说的条件,消息往返需要时日,这段时间,赵初临就一直在探查父亲被关押的地方。 附近有座山脉,山多密林也多,大大小小的寺庙不尽其数,当初那些人带走赵传时,又故意转了好几个方向,秘密探寻几日后,赵传都怀疑自己的感知出了问题,按他所说的方位,并未找到任何寺庙。 “或者那不是个寺庙呢?只是在建筑风格上相似,有没有那样的地方?”清芷与赵初临分析。 赵传保证道:“肯定是个寺庙,我闻到了庙里专用的檀香味,不会错的,大概是方向搞错了。” 附近寺庙太多,若是方向搞错的话,还真不好找,那些人又太狡猾,赵初临的人根本不敢动静太大,若被现将老王爷转移了或者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可就晚了。 赵初临道:“明日我与你一起,你蒙上眼睛再走一次。” 夜幕降临,山间微微有些凉意,此时正是最热的时节,没想到此处却是个极好的避暑之地,这些天,赵初临一有空就在附近转悠,这里是父亲生活了近三年的地方,他就住在父亲的房间里,想着在他们苦寻不得时,父亲就是在这里生活的。 清芷与他并肩坐在篱笆外,因为有密林遮挡,他们极少能看见星光,这里便显得更加幽深寂静。 “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战场那么凶险的地方,父亲都活下来了,这一次也一定能逢凶化吉。” 赵初临揽着她的肩膀,忍不住向她吐露了心事:“静下来时我总忍不住在想,咱们是否应该带父亲回汴京?” 清芷愣愣望着他:“你在担心什么?姜姨?” 赵初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毕竟父亲已经不记得咱们了,虽然想起来会很难过,但比起他还活着,这些都不算什么了,他失去了记忆,未必肯跟咱们走,且回了汴京,母亲那边……” 他不愿再说下去,提起西郊的母亲,心头便沉甸甸的,依小杏姑娘所言,父亲对姜姨该是有情的,那么回汴京他怎么面对曾经深爱的妻子?母亲又会不会为难父亲? 这些都是未知。 清芷认真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思,咱们都是想要父亲过得幸福,可他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就不是完整的那个他了,那他现在做出的决定,在他恢复记忆后会不会后悔?就算这些都不提,那官家呢?官家会允许父亲在这荒无人烟的密林中生活?届时怎么像世人交待?” 当今陛下的性子,是极力想让全天下看到他的好,看到他重情重义、爱护手足的一面,当初对赵德昭如此,后来对赵廷美亦如此,如今对父亲,又怎会例外? 赵初临苦笑了笑:“你倒比我还懂了。” “我懂什么呀,都是你平日里与我闲聊,我记得几句罢了,你的矛盾纠结更胜我千倍。”清芷低声道:“这几日与姜姨相处后,我算是明白了父亲为何会喜欢上她,论样貌,她或许比不上母亲,但是恬淡又聪颖的品性却是世上少有,当初她能把重伤昏迷的父亲带回家,足可见是心善之人。” “是啊,若是没有她,可能父亲真的就……”而这种结果,是他们万万不愿的。 “你说……人会同时喜欢上两个人吗?” 赵初临挑了挑灯笼看她一眼,思索后回道:“也不算是同时吧,父亲不记得从前的事了,自然也不记得曾经心里的人。” “如果有一天,你也把我忘了呢?” “怎么会……”赵初临笑她太傻,可他却连想一下都不敢想,如果他忘了清芷,清芷该有多难过。 茅舍除了桂叔,从没有外人住过,这一下子来了这些人,小杏便搬去和姨妈住了,此刻她趴在窗前,看着篱笆外那点烛光,艳羡道:“王爷和王妃的感情真好,姨妈你不知道,这一路上,王爷从未离开过王妃半步。” 姜氏笑了笑:“以后你也会遇到与你相伴一生,眼中只有你的人。” “那姨妈呢?”她顺嘴就问了出来,忙捂住嘴巴,可她又忍不住,凑到姨妈跟前,小心翼翼问道:“姨妈会跟着桂叔去汴京吗?” 姜氏想都没想便摇头:“不会。” “为何?”小杏着急道:“那以后岂不是很难再见到他了?” 姨妈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愿意托付终身的人啊,曾经,姨妈和桂叔也是坐在篱笆外静坐谈心的那两个呀。 姜氏顺了顺头,侧身躺下,淡淡言道:“他已经不是你的桂叔了,他叫赵洁,是汴京平南王府的老王爷,他的家中还有他挚爱的妻子,有儿子、孙子,有他全部的家人和所有的牵挂。” 姨妈背对着她,小杏看不清姨妈的神情,可她突然觉得心好疼,她从身后轻轻抱住姨妈,哽咽道:“他的牵挂里,没有你吗?” 第四百一十二章 谁离了谁都一样 第四百一十二章 谁离了谁都一样 翌日一早,赵传就跟着赵初临离开了。 清芷要帮着姜姨去附近有日光的地方晒草药,姜姨客气说道:“怎敢劳烦王妃做这种事情?我与小杏去就可以了。” “姜姨喊我清芷就行,不必与我客气,您是平南王府的恩人。” 姜姨摇了摇头,什么恩人不恩人的,她从未想过,不过也未再阻止清芷。 她们三人各背了好大一背篓的草药,清芷问道:“这些草药是都留着自己用吗?” 小杏笑道:“自己怎么用得完,这些都是拿到山下卖钱的。” 难怪,清芷不好意思笑了笑,生在富贵人家,纵然关爱少些,但在吃穿用度上倒从未短过她的。 姜姨开口说道:“今日这些不是,这是要做成药粉,给平南王几个随身携带的。” “给他们?”清芷愣了愣。 “我没什么大本事,但做些迷香是没问题的,还有止血治伤的药丸,但愿他们用不到。” 清芷感激地点了点头,小杏说道:“当初桂叔伤得那么重,还是被姨妈救活了,我姨妈可厉害了。” 这个小姑娘啊,无时不刻不在夸赞自己的姨妈,清芷这一路上已经听过太多,看得出来,小杏和姨妈的感情真的很好。 姜姨兴许也知道小杏的性子,对着清芷歉疚道:“这孩子被我宠坏了,一路上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没有,小杏姑娘很坚强,王爷赶路走得急了,她也从未喊苦叫累。”那时她头上还有伤,却不愿因为自己耽误大家的行程,愣是没喊过疼。 小杏被她夸得不好意思,嬉笑道:“王爷体贴王妃,途中都有休息的,我没觉得累。” 三人把草药铺在露天的大石头上便往回走,清芷不经意回头看了眼,见姜姨在后头,把她们踩过的路用杂草遮盖住了,这份细心和聪慧确实难得。 小杏一直跟着姜姨生活,虽不怎么入世,但胜在聪明伶俐,不然姜姨也不敢让她孤身前往汴京。 太阳快落山时,清芷听见外头有动静,连忙探出头去,待见到赵初临后,她松了口气,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赵初临清咳了声:“差点在林子里迷路,这里太不好找了。” 要不是他最近几日闲着没事就在附近转悠,想必就回不来了。 清芷忙迎上去,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怎么样?有线索了吗?” 赵初临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激动道:“找到地方了,确实是在一座寺庙中,只是那寺庙很是隐秘,又因为它不远处另有一座寺庙,便将它给忽略了,我们观察了许久,那寺庙是有问题的,应该就是赵传被带去见父亲的地方了。” “太好了,终于有父亲的消息了。”清芷欣慰笑了笑,可一停顿又说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京中的消息还没传回来,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态度,且对方有多少人少也不清楚,咱们带的人不多,加上铺子里的也没有多少,你有把握救出父亲吗?” 她不问他要不要先去救,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她只问他有没有把握。 赵初临静默片刻,他不愿骗清芷,可也不愿让她担心,正要开口,小杏和姜姨从另一个茅舍过来。 赵初临便简单跟她们讲了情况,父亲他是一定要去救的,只是怎么救、什么时候救,还需要细细筹划。 “姜姨,我可能要去太原府安排人手,这一去是什么情况尚不明了,你们继续住在这里我也不放心,不如你和小杏姑娘,先去铺子里住一段时间如何?” 他走了,便不会把清芷留在此处,而万一那些人被惊动了,很可能会想办法来找姜姨的麻烦,赵初临终归是有些不放心。 姜姨是通透之人,赵初临若是救出老王爷,定然是要立刻返回汴京的,到时能不能再见面便不一定了,姜姨点了点头:“好,我们今晚便收拾东西。” 她答应的这么爽快,倒让赵初临刮目相看,只是他顾不得多想什么,又嘱咐清芷:“铺子里是安全的,但也难保有什么意外,若是出了事,你就去找太原府的6大人,记住,无论生什么,先确保自己的安危。” 清芷不愿听他说这样的话,她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就在铺子里等你和父亲平安回来,宣哥儿还在家里等着咱们呢,父亲还未见过宣哥儿,还有慧姐儿,你们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好,我答应你,平安回来。” 第二天一早他们一行人就去了太原,前头的铺子只是个幌子,他们都住在后面的庭院里,赵初临和赵传几个正在商讨营救计划。 父亲在那些人手中,他们不必带太多人手,反倒不好行动,万一逼急了那些人对父亲动手就麻烦了,最好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将父亲救出来,诚然这样难度极大。 姜姨把制作好的迷香和一些伤药分给赵初临几人,并嘱咐了用法用量,只待了一晚,他们一行七八个人就走了。 从赵初临离开那一刻起,清芷的心就一直提着,三日后,京中的旨意才到,陛下让太原知府配合赵初临的所有行动,并问了北汉余党们有没有提出什么交换条件。 这份旨意来得太晚,如今已经没什么用了,但清芷还是让铺子里的人拿着圣旨去了官府,让知府大人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务必做好赵初临几人的接应工作,以确保他们能顺利逃离。 而等待的这些天,每天都是难熬的,好在有小杏陪着,那姑娘活泼好动,总会在无意间放松清芷的情绪。 而让清芷最佩服的是姜姨,她依旧每日研究医书典籍和古方,若不是清芷偶尔会见她站在廊下呆,甚至以为她根本没有在担心。 “听说……你们准备成婚了是吗?”清芷缓缓问道。 姜姨拿着典籍的手顿了顿,终是点了点头,却又开口说道:“与我有过婚约的是桂叔,他已经不在了,我分得清。” 清芷知道她误会了,忙解释道:“姜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与王爷……其实我们会尊重父亲的决定,不管他有记忆还是没记忆,都是我们的父亲,我们只希望他幸福。” 姜姨有些震惊,赵初临不是老王妃的亲生儿子吗,难道他不应该希望自己的父亲回到他母亲身边吗? “可是没有记忆的他,终归是不完整的,感情亦是如此。”因为他不记得从前了,所以才会爱上她,如果他记起了过往,不管出于感情还是道义,他都会回到他的妻子身边。 这些事情,姜姨其实早就想过了,当初桂叔求娶时,她也曾犹豫纠结过,她怕桂叔有一日记起了所有,怕他会找寻过往然后离开,回归他原本的生活。 但理智终归是被情感湮没,在她下定决心嫁他时,他被北汉余党抓走了。 一切就是这样戏剧性,看来他们的结合就是一个错误,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在关键时刻纠正了过来。 清芷明白这种感受,在一切最美好的时候,突然现横亘在二人之间的,有那么多切实存在又无法磨灭的人和情感,而自己才是那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这种感受实在是太难受了。 “姜姨,如果……我是说如果父亲他恢复了记忆,他依然有重新选择的权利,你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吗?”在清芷心里,宁愿父亲和姜姨在一起,冯兰若已经折磨父亲大半辈子了,该够了。 父亲这样好的人,早应该有个一心一意的人陪他度过余生。 姜氏被她的话惊住了,笑道:“难不成他恢复记忆了还能选我?” “为何不能?像姜姨这样难得的人儿,是父亲的福气呢。” 姜氏却摇了摇头:“即便如此,我也不会答应。” “为何?”清芷蹙了蹙眉,快问道。 姜氏想了想认真说道:“从前对他一无所知也就罢了,可如今既知道他早已有妻室,我又怎能做那拆散旁人家庭之人?这么多年,我与小杏相依为命早已习惯,有他没他都一样,他有自己的家庭和责任,我也不愿背井离乡,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经历大宅院中的勾心斗角,说白了,其实我离了他或者他离了我,生活不会有任何变化。” 她说得如此清楚明了,倒让清芷哑口无言,依姜姨的性子,绝不可委身入王府做妾,父亲若真爱她,也不可能委屈了她,她是那样一个自由自在的人,断不会为了一个男人抛弃所有。 她是爱着父亲的,但她决不会为了父亲而活。 “那如果父亲愿意为了你抛下所有呢?” “若是如此,我必不会再见他,抛妻弃子这种事他要是真做得出来,也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一个人的记忆可以丢失,但深埋在骨子里的品性却怎么都变不了。 清芷很想告诉她平南王府里的情况,父亲与冯兰若并非外人以为的那样,父亲一直在以一种赎罪的方式爱着冯兰若,可三十多年,早该够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吧 第四百一十三章 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吧 赵初临整整消失了五六日,刚离开时还偶尔会有消息带回来,说一下几人的情况,可这五六日,一点消息都没有。 清芷让人去找知府大人问了,也没问出什么来,只说赵初临几人进了寺庙就一直没有出来,这都五六日了,若他们已经被抓,对方定然会让外头的人知道,以此换取更有利的条件,可是半点消息都没有。 “王妃姐姐,既然没有消息,那就说明他们没有出事,你不要太过担心了。”小杏安慰道。 清芷每天都数着时辰过,如今对她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北汉党羽抓了父亲,开出的条件陛下不可能答应,赵初临没有别的选择,要救父亲,只能依靠自己。 只是清芷心里总归静不下来,那里是龙潭虎穴,深陷其中的是他的夫君。 “他在那么危险的地方,而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不论在汴京还是在太原,她都什么都做不了。 小杏却道:“怎么不能啊,王妃姐姐平安等着他,等他回来第一眼就能看到你,多好啊。” 清芷笑了笑,这丫头古灵精怪的劲儿总能让她展开笑颜。 等得久了,就连知府大人都着了急,这万一平南王在他的地界上出了事,陛下定会找他兴师问罪,他差点就带兵闯进寺庙里了,幸亏他行事之前派人跟清芷商量了。 被清芷一口回绝,如此行事只会让身在其中的赵初临处于被动,且他们若狗急跳墙伤害了父亲,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 “可如今怎么办?咱们就只能干等着?”知府大人急得转圈圈。 清芷坚定道:“等!我相信他,6大人也请相信他们。” “既然王妃都这样说了,咱们就继续等着吧,王妃放心,在寺庙外的几条小道上,我都安排好了人少,不管平南王和老王爷从哪条路离开,都能接应道。” 清芷点了点头:“有劳6大人了。” 知府大人讪讪,他能做的有限,陛下旨意传来时,平南王已经先行出了,如今他只盼着平南王千万别出什么事。 如此又过了几日,已到秋收时节。 清芷的心反倒越来越平静,这么长时间,北汉党羽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说明赵初临并未出意外,很可能他们还在寻找时机,伺机而动。 “王妃姐姐!王妃姐姐!”这日,小杏着急跑来找清芷。 清芷透过窗子往外一看,见她跑得满头大汗,忙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这样着急?” “桂叔、桂叔回来了!” 手中砚台应声而落,清芷顾不得俯身去捡,推开门就跑了出来,“在哪儿?他们在哪儿?” 话音才落,以老王爷为的一行人踏进了庭院,清芷愣愣地站在原地,一下子就湿了眼眶,是父亲,真的是父亲。 清芷迎上前,眸中噙满泪水,呶呶嘴却只是喊了声:“父亲……” 老王爷欣慰地点了点头:“好孩子,哭什么,哭坏眼睛可就不好看了。” 清芷摸了摸眼泪,手上动作却是一僵,惊愕道:“您……记起来了?” 老王爷无声点头,未再多言。 清芷往他身后看了看,并未看到赵初临的身影,甚至连赵传都不在,她才要询问,老王爷便主动同她说道:“三郎他们又带兵回去了,趁北汉党羽还未逃离,或可将他们一举歼灭。” 庭院另一侧,姜氏也听见声音出了屋子,她在这儿站了有一会儿了,始终没有上前,倒是赵洁看到了她,主动走过去。 “平安回来就好。”姜氏与他目光相撞,淡淡颔。 赵洁张了张嘴,有太多话想说,可明显这不是时候,他只是哑声道:“让你担心了。” 小杏跑过来撒娇似的挽住赵洁的胳膊:“桂叔,我姨妈可担心了,还让我去汴京找平南王,她一直在担心你的安危。” 姜氏嗔她的眼神被赵洁看在眼里,他爽朗一笑:“小杏长大了,能一个人去汴京了。” 小杏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如今想来她自己都有些后怕,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那么勇敢,她只想着桂叔有危险,姨妈非常担心,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庭院中有桌椅,几人坐下,赵洁知道清芷担心,宽慰道:“6知府带的人不少,你放宽心,三郎不会有事的。” 被父亲戳中心事,清芷有些羞赧,点头道:“嗯,不担心。” 赵洁顿了顿才问道:“家里……都好吗?” 清芷不确定他问的是谁,便挑好的说:“大哥去年年初娶了意儿,生了个可爱的女儿,叫慧姐儿,二哥也早与小鱼成婚了,还有我与官人的小宣哥儿,如今快两岁了。” “好,好,真好。”赵洁不住地点头,有些热泪盈眶,知道孩子们都好,他就放心了,不知不觉三年了,清芷和三郎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真好。 “家里一切都好。”清芷意有所指:“父亲不必惦念,每个人都很好。” 赵洁听明白了,神情却一阵恍惚,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出征前的那一次次争吵,可奇怪的是,他已经不记得争吵的内容了,只记得那些无尽的怨气和悔恨。 赵洁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这三十年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他早该放她走的,早该放她自由。 提起这些事,心中难免沉重,他岔开话题问道:“谢府老太太身体如何?可还康健?” “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身子不如从前硬朗,但所幸一直没有什么大灾大病。” “这也是一种福气。” 清芷淡笑点了点头,只可惜老太太身在福中不知福,她早已比天底下大多数老太太都幸福了。 “父亲,我们都很想您,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官人和兄长都一直盼着您回家,上天怜悯,让我们愿望成真了。” 赵洁知道,自己战场失踪,家里人一定非常着急和伤心,在那种情况下,基本上都会被判定死亡,事实上,如果没有姜氏,他压根也活不下来。 “苦了你们了。” 清芷摇头道:“只要这样的等待能有回应就不苦,大哥和意儿在家里一定等得心急如焚,等夫君回来,咱们还是早点启程吧。” 赵洁悄悄望了姜氏一眼,见她没有反应才道:“好,陛下那里也要有个交待,不能耽搁。” 小杏在一旁怯生生问道:“桂叔,以后……你都不回来了吗?” 赵洁没有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清芷便道:“太阳快落山了,想必大家都饿了吧,我去准备饭食。” 小杏此刻倒很有眼力见,忙说道:“王妃姐姐,我去帮你。” 她们一走,赵洁便主动给姜氏斟了杯茶水,开口说道:“我总要回去一次的,陛下肯定有许多事情要问我,再者……” “你从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姜氏打断。 赵洁一怔,脸上满是愧疚:“对不起。” “你被那些人抓走前,就已经什么都记起来了是吧。”她的话是肯定的。 赵洁苦笑了声:“你如此聪慧,我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你。” 他确实是在被抓走前就恢复了记忆,可他清楚姜氏的为人,若是知道了他的身份,只怕是万万不肯再留他的,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此事,且那时他们二人的婚期将近,他原本打算等成了婚,他再回汴京一趟,处理那些琐事的,也好给家人报个信。 可谁知一切都还没来得及,他就先被人盯上了。 “对不起,是我骗了你。”明明恢复了记忆却没有告诉她,依旧履行婚约,对她而言是多么不公平,但当他记起一切后,却没办法割舍掉这段感情,继续将错就错,无形中把她推向了一个为难的境地。 他以为她会怪他、会不理她,可姜氏却轻摇了摇头:“我不怪你,因为我也有事瞒着你,我又何尝没有私心,其实我早就怀疑过你的身份。” 她虽隐居深山,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下山卖草药,虽然会县偏僻,但也有只言片语流进她的耳朵,平南王府的老王爷战场失踪,而她恰好在那时救回了桂叔。 她虽怀疑,但心里认为多半是巧合,战场那般凶险,多少人生死不明,她救回来的这一个,不一定就是老王爷,但即便如此,她始终没有去太原府看过老王爷的画像,她怕、怕事情真的就那么巧。 当北汉党羽带走他时,她心中的怀疑就已经确定了。 “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也不必跟我说抱歉,这几年跟我们朝夕相处的是桂叔,不是平南王府的老王爷,桂叔不会对不起我,而平南王府的老王爷……与我无关。” “你……此言何意?”赵洁惊愕望着她,心中惴惴不安。 姜氏淡淡说道:“回去吧,回到属于你的地方,那里有你的家人、有你相濡以沫的妻子、有你的抱负,你不属于这座深山。” “你要我走?”那段时间他虽没了记忆,但感情是真的,这三年,与他相濡以沫的人,是她啊。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不让你走!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不让你走! 姜氏饮了口茶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赵洁凑近了一些,想去握她的手,可心里明白她定是不愿的,便忍着没动,开口说道:“或许在你看来,我是一个极其不负责人的男人,可我不知该如何对你解释,我只知道,在我失去记忆那段时间,我还是我,并没有变,你不能因为我没了记忆,就否定我的感情,即使你认为那样的我并不完整。” 姜氏淡笑摇了摇头:“可我并没有否定你的感情呀。” 赵洁语气中有些委屈:“但我觉得你就是在否定我对你的感情,你赶我走。” 朝夕相处了近三年,姜氏清楚的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年纪一大把,心里却还有些童心未泯,偶尔会像小孩子一样赌气,比如现在。 姜氏平静望着他,这张脸她已经非常熟悉了,他会陪着她去采药、去晾晒,学得一手好饭菜做给她和小杏吃,多少个日夜,她甚至觉得他们就是最幸福的一家人,只是啊…… “就当是我自己的私心吧,我明知道你这个年纪的男人,多半是有妻室的,你若没有失去记忆,我还能问一问你,可你什么都不记得,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否还能记起来,所以我什么都问不了,只是抱着侥幸心理,却让自己弥足深陷,好在你我并未成婚,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你要弃了我?” “我只是把你还回去了。”还给他的妻子、他的家人。 赵洁很难去跟她解释自己与冯兰若的一切,汴京他是一定要回去的,可他明白如今什么对他才是最重要的,他试探问道:“等三郎回来,大概我们会尽快启程,我有很多事情想告诉你,你……能否与我一同回汴京?” 她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很快摇了摇头:“你知道的,这不可能。” 这段感情对她来说并非是生活的全部,就算他离开了,她还是可以继续念着他,但她决不会与他一同回汴京。 赵洁明知道她会这样回答,心里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只是这希望终究是打破,他深情望着她说道:“我明白了,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汴京的事情没有处理好,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她继续与自己在一起?赵洁暗怪自己不该,没有站在她的立场上去想这件事,若贸然带她回去,没名没分的,只怕会有不堪的流言伤害了她。 姜氏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只是说道:“我不需要你给我交待什么的,你不欠我的,从今往后,不必惦念。” 赵初临一行人是夜里才回来的,清芷担心了这么多天,见到他后终于松了口气,寺庙中的逆党已经全部落网,剩下的事情就交给知府大人解决了,想必不久之后陛下还会有旨意下来。 “明日便启程吧,大哥该等着急了。”赵初临揽着清芷躺下,纵然已经很是疲惫,还是想与她说会儿话。 清芷回抱着他,方才她仔细检查过了,他身上并没有伤,所以她抱他的胳膊便很用力,十多天了,她没一日都度日如年,生怕他回不来,又怕他不能把父亲平安带回来。 赵初临拍了拍她的背脊,柔声道:“你和儿子就是我的支柱,有你们在,无论生什么事,我都会平安回到你们身边。” 清芷的脑袋埋在他的胸前,认真说道:“若有一日你变了心,我不会为你流一滴眼泪,但若你出什么意外,我根本无法承受。” “说什么傻话呢,我不会变心,更不会出意外让你担心。” 二人相拥而眠,翌日一早清芷早早起身通知大家尽快出。 等他们赶回汴京,差不多是深秋的时节了,她每天都在想念儿子,梦里、脑海里都是儿子的身影,她恨不得飞奔回去,回到儿子身边。 “桂叔,你能不走吗?”赵洁的房门前,小杏鼓着腮帮子挡住了他的脚步。 赵洁无奈道:“小杏别任性,快让开。” “我不让,我不要你走!”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桂叔这一走意味着什么。 “当初我是随军出征失踪的,走得匆忙,很多事情都没有解决,我必须要回去,这是我的责任。” “可我姨妈算什么?这几年的时光又算什么?”小杏急哭了:“是,三年的时间比不过你们的三十年,可感情能这么算吗?难道只因为姨妈的时间短,她就应该被抛弃吗?” 赵洁唬了一跳,连忙解释:“我没有抛弃她,若真说谁抛弃谁,大概我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小杏,照顾好你姨妈,我还会回来找你们的。” “你骗人!你不会再回来了!” 赵洁实在没办法跟一个小孩子去解释感情的问题,他只能狠心将她推开:“桂叔不会骗你的,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是不是?” 小杏看着他还是要走,心里止不住的难过,这么多年,姨妈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明明一切都很好,明明他们都要成婚了啊。 “你若走了,我和姨妈都不会原谅你的!”小孩子吓唬人的手段都有些可笑,小杏暗自鄙视自己,若桂叔执意要走,就是没把她和姨妈放在心上,又怎会介意她们原不原谅。 “小杏,别胡闹了,快回来。”姜氏冲小杏招了招手。 小杏擦了一把眼泪,朝着赵洁哼了声,赵洁苦笑了笑,望着姜氏的目光却掺杂着那么多的恋恋不舍。 姜氏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她知道这一眼过后,她很难再见到他了,不如……就多看一看吧。 回汴京依旧是六个人,和来时一样,只不过小杏换成了赵洁。 赵初临和清芷一路上都没有开口问姜姨的事,长辈的感情他们不会干涉,无论父亲做什么决定,他们都会支持,相信大哥也是如此。 倒是父亲偶尔会开口问一问冯兰若,赵初临没有瞒他,也说了如今冯兰若自己住在西郊,儿子们什么品行赵洁都知道,若不是冯兰若做的实在太过分,儿子们是不可能见她一个人送去西郊,并命人看管。 不知为何,赵洁心里隐隐有些抗拒,他甚至害怕回去见到冯兰若,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前的事原以为会记在心里一辈子,可不过两三年的工夫,竟然大多都忘却了。 原来那些一直念念不忘的事情啊,并非那般难以忘怀。 他们是在七月底到达汴京的,途中赵初临早就传了信,大哥和意儿早已在城门外等候,就连赵初毅跟周小鱼也从金陵赶来,马车外相见,个个泪流满面。 赵洁望着孩子们都平安康健,心中很是欣慰,赵初秀哭得泣不成声,赵洁上前抱住了他,拍着他的背脊安慰道:“你是做大哥的,是弟弟们的榜样,可不能再哭了。” 赵初秀日日盼着这一刻,怎么都忍不住,但他还是听了父亲的话,擦干了眼泪。 赵洁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家吧。” 平南王府的老王爷奇迹生还,除了官家,就连朝臣们都不知道,进了汴京城,赵洁就没有露脸,他有自己的私心,不希望旁人知道他还活着,能将错就错更好。 进了平南王府,一切如旧,还是记忆中的样子,赵洁不禁有些动容。 周小鱼和林意儿上前给老王爷见礼敬茶,她们都是老王爷失踪后才嫁过来的,这一杯茶可是欠了好久的。 清芷一进府就找宣哥儿,阿荇连忙说道:“算着日子,前两日就接回来了,知道姑娘想念宣哥儿,怕是一回府就要见呢。” 宣哥儿打出生起,就没离开过她身边,这一走几个月,她想儿子的心都快碎了,只恨自己不能插翅而飞。 小宣哥儿一见到娘亲就扑进娘亲怀里大哭,清芷只能不停安慰,将儿子紧紧抱着,在他脸颊上亲了又亲,宣哥儿泪眼朦胧问道:“我还以为娘亲、娘亲不要宣哥儿了呢。” “怎么会呢,娘亲很想很想你,只不过娘亲和爹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宣哥儿的胖胳膊紧紧搂着娘亲的脖子,怎么都不肯撒手:“以后娘亲不许离开宣哥儿了。” “好,不离开了。” 清芷哄了好一会儿,儿子的情绪才稳定,清芷便道:“娘亲带宣哥儿去见祖父,待会儿宣哥儿可要记得喊人啊。” 小宣哥儿聪明着呢,这几日伯父和伯母也一直告诉他祖父要回来了,他心里早就好奇的不行,清芷一带他去北苑,还没进主院,老远就听见他大声喊道:“祖父……宣哥儿来了。” 清芷哭笑不得:“等到了跟前你再喊啊。” 可小宣哥儿不听,就这样喊了一路,以至于清芷一进院子,就见父亲带着一帮人等在了门口。 宣哥儿走路已经很稳当了,人群中瞅了一眼,就朝着老王爷跑了过去。 赵洁蹲下身子,抱了个满怀,小宣哥儿便奶声奶气问他:“你就是我的祖父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呀?” 第四百一十五章 父亲的决定 第四百一十五章 父亲的决定 赵洁爽朗一笑,他方才已经见过了慧姐儿,虽还在襁褓中,但瞧着很是可爱,如今宣哥儿又虎头虎脑的,他别提多高兴了。 “对,我是你的祖父,你就是咱们平南王府的小世子呀。”赵洁学着他的语气说话。 宣哥儿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娘亲说了,不要喊我小世子,我叫赵文宣。” 从前宣哥儿和几个哥哥姐姐们一起玩的时候,老太太总会教他们尊卑有别,待小世子要尊敬了些,清芷心中很是不快,便跟宣哥儿说,不要让旁人喊他小世子,彼此姓名相称便好。 其实宣哥儿如今还不明白平南王府小世子这个头衔代表了什么,清芷只是想让他有个单纯快乐的童年。 “宣哥儿真棒,话说得很清楚,已经开始识字了吗?” 宣哥儿竟骄傲地推销起自己的哥哥:“我只会一点点,我哥哥可厉害了,我哥哥什么字都认识,他念了很多书。” 赵洁一愣,赵初临在一旁解释道:“是子安家的凤哥儿。” 赵洁笑道:“你哥哥有个大才子的爹爹,自然厉害。” 宣哥儿悄悄望了眼自己的爹爹,小声道:“我爹爹也很厉害。” 声音小到赵初临都差点没听清楚,他一把抱起儿子,笑道:“怎么?夸一夸爹爹就这么说不出口?” 被宣哥儿这样一闹腾,原本凝重的氛围顿时欢快了不少,一屋子的欢声笑语,但几乎每个人心里都在想,父亲会什么时候去见冯兰若。 只是还没等父亲开口,就先被陛下召进了宫。 赵初临原本要陪着父亲一同进宫,被父亲回绝了,他也没在意,几个月不见儿子,他亦非常想念,一直和清芷陪着儿子。 等宣哥儿睡了,他们才去隔壁院里找二哥和周小鱼。 算起来,自从父亲战场失踪二哥回来过一次后,这几年书信倒是没断过,只是却不肯再回来了,他总是推脱做生意走不开,可原因大家心知肚明。 意儿从前在金陵时,与周小鱼是故交,如今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缘分,成为了一家人,周小鱼性子比以往沉稳了不少,跟着赵初毅识字算数样样精通,俨然成了很好的贤内助。 兄弟三人把酒言欢,一直到深夜,父亲才回府。 回来后,却先嘱咐他们一件事:“既然世人都以为我死在了当年的那片战场上,那便将错就错不必解释了,我回来的事情也不必告诉任何人,咱们自己知道就好。” 赵初秀和赵初毅拧了拧眉,都不明白父亲为何会说这样的话,死而复生是天大的喜事,不说非要人尽皆知,但热闹庆祝一下总是应该的。 赵初毅性子急,先问道:“此事可瞒不住,难不成您一辈子不出府了?” 赵洁顿了顿,没有开口,赵初临轻声问了句:“父亲,您决定了吗?” 见到父亲无声点了点头,赵初临又问:“那陛下那边?” “平南王府已经有你了。” “只是好不容易才重逢,我们真的舍不得您。” “可我已经没办法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闻惯了山林间清朗的风,就不愿待在繁华的汴京,过惯了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又如何回归到一身重担、尔虞我诈的朝堂? 且……他的心已经不在这儿了。 赵初毅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这左一句右一句的,直接把他听蒙了:“决定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赵洁让他们都坐下,慢慢与他们讲起了当年的过往:“三年前,我被敌军包围后重伤逃离,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知道敌军对我穷追不舍,我逃了三天三夜,最后昏倒在一片林子里,醒来后,我现自己在一间干净整洁的屋子里,那屋里到处充斥着药香味,在塌边趴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明眸皓齿,一直仰着头对我笑,而在小姑娘的身后,是一个恬静温柔的女人,正疑惑望着我,她大概在问我是谁,可我什么都听不见。” “可能在我这个年纪再谈什么感情,你们会觉得很可笑,但我醒来望着她那一眼,我大概这一生都忘不了,她叫姜茹,是一位山间医者,她救了我又治好了我的伤,得知我失去了记忆,甚至没有赶我走,便让我随她一同采草药卖钱,在那几间茅舍,我度过了最轻松、最幸福的三年。” 从前那三十年,他几乎每一日都在讨好、在悔恨、在赎罪,他活得不像他自己,如果没有儿子们支撑,大概他才是那个最先崩溃的人,可是他不能,他的身上是一家人的重担。 这短短的三年,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兄弟三人久久不语,当年父亲战场失踪,他们有多担心,如今听到这些话就有多心痛,重伤之下被敌人追赶三天三夜,实在撑不下去了昏倒在林子里,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有多深的绝望? 不管怎样,他们都在心底里感谢那个叫姜茹的女人,没有她,父亲根本活不下来。 “实不相瞒,在我被北汉党羽抓走之前,已经快要与她成婚了,这三年我们相濡以沫、性情相投,已经决定相伴一生,哪怕后来我记起了一切,这样的念头也不曾改变,我知道,是我亏欠了兰若,我不是一个好夫君,是我负了她。” 提起冯兰若,他心中只有愧疚,却不再有心痛的感觉,这种终于放过自己的心情,让他如释重负。 赵初秀早就知道姜姨的存在,只是他不知姜姨与父亲之间到底生了什么,如今听父亲细细讲来,姜姨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女人,值得父亲的喜欢。 他最先说道:“也许对母亲来说,与您分开也是一种解脱,您用三十年的爱去感化她,您不曾亏欠她什么,也没有负过她。” 赵洁摇了摇头:“虽然那个时候我没了记忆,可我毕竟是一个有家室的男人,不论我与你们母亲之间有何恩怨,在没有和离前,我都不该负她,为父不想成为你们坏的榜样,你们可都不能学我,若让我知道你们负了身边的人,我定回来狠狠揪你们一顿。” 父亲的话,缓和了屋里的气氛,过了一会儿,赵初秀又问道:“您要去追寻您想要的生活,我们万分支持,只是您才刚回来,能否多待一段时间?” 赵洁道:“自然如此,我也不是年轻的时候了,没日没夜赶路身子吃不消,总要多休养一段时间的,再者……” 他顿了顿,淡淡开口:“明日我去趟西郊,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们不必跟着。” 母亲的性子,他们再了解不过,说实话他们都很不放心父亲自己去应对,赵初秀讨价道:“我陪着父亲去吧,正好也好长时间没去看望母亲了,您一路上,儿子也能陪您说说话。” 赵洁知道他的担忧,宽慰道:“你放心吧大郎,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有些话要亲自去跟她说清楚,且我奇迹生还,总要去见她一面的,西郊都是三郎的人,你还担心什么?” 赵初秀沉默片刻,他倒不是担心父亲受什么伤害,只是怕母亲的话太伤人。 “很晚了,都回去睡吧,有什么话以后再慢慢说。” 这一夜,赵洁久久没有入睡,离开了三年的地方,哪怕一切都没有变,可他的心变了,便瞧着处处都变了。 姜茹那性子,如果他没有把自己的事情解决掉,如果不是一身轻松去找她,大概一样会被她赶出来,他苦笑了下,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 冯兰若在西郊,根本就不知道赵洁回来了,没有人告诉她,而这样的事情,她也从未想过。 所以当赵洁出现在西郊时,她只是站在廊下远远瞧着,没有过多的举动,甚至没有上前。 他就站在阳光下,一眨不眨盯着她,她还是从前的模样,只是说不上来,他总觉得什么地方不一样了,赵洁没有多想,只觉得是自己的心变了,所以看待她的目光也变了吧。 “这些年,你还好吗?”赵洁淡淡开口。 可等了许久,都没有听见她的回答,他疑惑地往前走了两步,却突然听见她冷嘲了一声:“怎么?终于舍得入我的梦了?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梦里?”赵洁心里头梗了一下,“你以为这是一场梦?” “你快走吧,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你既狠心三年不入我的梦,就永远也别来好了,反正我也不稀罕……” “兰若!我回来了!”赵洁往前走去,与她一同站在廊下,“你好好看看我,我没有死,我被人救了。” 他靠她那么近,冯兰若抬眸,呆愣愣望着他,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梦里的人会有这么真实吗?她握紧了拳,指尖刺破皮肉的痛感那么明显…… 竟然不是梦。 她突然一把将他推开,只一瞬就红了眼睛:“三年了,你既然还活着,为何三年都不回来?你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如今又回来做什么?” 第四百一十六章 外面有人了是吗 第四百一十六章 外面有人了是吗 她总是这样,一出口就是恶毒的言语,赵洁站稳身子,望着她说道:“我受了很重的伤,躺了大半年才能下地,而且我伤在头部失了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家在哪里,前不久我才记了起来。”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可冯兰若心里反而更加难过,她捂着耳朵不愿听:“你还回来做什么?记起那些又做什么?记得你曾经做过的那些混账事吗!” “我回来,是还你自由的。”说出这一句话,他提着的心慢慢放下。 冯兰若静了静,捂着耳朵的手松开,突然有些委屈:“他们趁你不在,软禁生身母亲,简直大逆不道,你回来了也好,你回来我就能搬回王府去住了。” 赵洁闭了闭眼睛,当初儿子们之所以会将冯兰若送到西郊,必是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不会干涉,更何况如今平南王府内一片祥和,兄友弟恭、妯娌和睦,他怎会允许她回去破坏这一切。 冯兰若转过身往屋里走,大声喊道:“小雀,快给我收拾东西,咱们搬回王府去。” 她才抬步,手臂便被人抓住,赵洁道:“你先别急,你能否搬回王府,要问过儿子们,我已经不是平南王府的当家人了,如今的平南王另有其人,我不能坏了规矩。” 冯兰若回过身蹙眉瞪着他:“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你是尊长,是老王爷,如今还要被儿子摆布不成?你说一句让我回去,他们谁敢不听?还是你根本就不想我……” 她话说了一半,心里头梗了一下:“是你不想让我回去?” “西郊清静,利于你养病……” “我没病!”冯兰若怒吼了他一句,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他怎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孤零零在西郊而不管不顾? “你一走就是三年,人人都说你死了,你既死了,为何又要回来?你回不回来又什么区别,我还不是要被软禁在此?你回来有什么用!” “你先冷静一点,我来见你,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听他说这话,她嗤笑了声:“你死而复生,来见我只是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情?若是没有,是不是就不会来见我了?” 冯兰若觉得很可笑,她以为赵洁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见她,曾经这个男人总是无条件追随着她,他的目光总是落到她身上、他的脚步总是朝她而行、他的所有心思都是关于她。 而此刻他说什么?来见她,是因为有很重要的事。 冯兰若忍不住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眼角就湿了,她握起拳头捶打着他的胸膛,哭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你怎么能忘了我,你欠我的那么多,怎么能忘?我落到今日的下场都是拜你所赐,谁允许你忘记的!” “兰若……” “你给我滚,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凭什么你说忘就忘,说想起来就想起来?凭什么你说失踪就失踪,想回来就回来?” “兰若,你冷静点。” 冯兰若继续捶打着他:“我没办法冷静!你今日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毫无征兆,我甚至以为这是一场梦,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是不是你做的错事太多,阎王都不肯收你?” 赵洁抓住了她的手腕,让她不要这么失控,重重吐了口气说道:“兰若,我们和离吧。” “你说什么鬼话,你想……”冯兰若的神情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赵洁松开了她的手,后退了半步,认真说道:“我们和离,我还你自由,你一直想要的自由。” 这次她听清楚了,他要跟她和离,这简直是她听过最荒谬的话。 “这就是你说的很重要的事?你要跟我和离?你疯了吗?” “我很冷静,也很认真,为了一己私欲把你拘在我身边,三十年了,你都不曾真正快活过,我是一个失败的丈夫,从前的恩恩怨怨我不愿再提,总归是我对不住你,我们和离,从此两不相欠。” 他的话音才落,她的巴掌就扇了过来,冯兰若望着自己红红的手掌心愣住了,她听到了最荒谬的话,于是做了最荒谬的举动,可她的心里空落落的,掺杂着恐慌和愤怒。 赵洁没有生气也没有责怪她,反而说道:“我知道,一个耳光不足以弥补我对你的亏欠,和离书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只要签字画押,咱们两个便再无关系了。” “你是认真的吗?”她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明明是在给他机会,这么多年,她何曾给过他机会,都是他一直追着她啊,可是这一刻,她希望他只是说说而已。 但事与愿违,赵洁点了点头:“认真的。” “你滚!滚出去!”她再一次失控,整整三年,他失踪了三年,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可他奇迹生还后,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与她和离?“说什么放我自由,我看分明是你的鬼话,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 女人的感知总是这么准,她不相信赵洁对她的感情说没就没了,除非是外头有人了。 赵洁拧了拧眉:“就算没有旁人,咱们也过不下去了不是吗?” “就算?”她大惊失色:“你果然是外头有人了!” 与他成婚三十载,她从未想过有这样一日,他连个妾室都没有,竟然会在外头有了别的女人…… 赵洁不会说谎,也不愿对她说谎,轻声说道:“我的命是她救的,当时我什么都不记得,醒来第一眼她就在我身边,遇见她之后我才明白,过去的三十年不过是我的执念,苦了你也苦了我自己,不知道此时悔悟会不会太晚,但我想,我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错?你从前可不觉得自己有错,如今移情别恋了再拿错误掩盖自己的劣根性,赵洁,认识你几十年,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赵洁任她如何责骂,都没有辩解一句,他今日来西郊,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当年孰是孰非,他已经不想去计较了,且很多事情他都记不清了,不知是否和三年前的失忆有关。 “你怎么不说话?没想到你也是喜新厌旧之人,你想把我踢走,然后把位置腾给别人是吧?我告诉你休想!”冯兰若转身进了屋子,拿起杯子想要喝口茶,却现茶早已凉透,她气地将杯子摔在地上,碎片溅到了他的脚边。 赵洁站在原地,不明白她为何生这样大的气,“嫁我非你所愿,且这些年你也一直不开心,我们和离对你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才对吧?” “好事?若三十年前你说一句不必嫁了,我定会对你感恩戴德,可是他死了!被你活活逼死了!如今我一无所有,你想跟我和离,你亏心不亏心?” 原来是担心这个,赵洁也进了屋子,与她解释道:“你放心,不管咱们关系如何,你都是几个孩子的亲生母亲,他们不会亏待了你,哪怕咱们和离,你还是可以继续住在西郊,或者孩子们同意,你也可以回平南王府住着。” “回平南王府?看着你和别的女人在我面前卿卿我我?”冯兰若嗤笑了声。 赵洁叹道:“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如何还能生活在汴京,住在王府?” “你这是什么意思?” “等咱们和离后,我便离开,平南王府的老王爷早在三年前就在战场上失踪了,至今杳无音信。” 冯兰若身子一个踉跄:“你要离开?舍弃汴京的荣华富贵离开?为了一个女人?” “不只为了她,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习惯了那样的生活,也不愿再待在汴京。” “屁话!”冯兰若忍不住爆了粗口,面前这个男人爱了她三十年,如今却为了另一个女人抛下富贵荣华、抛下妻、抛弃汴京所有的一切,只为了一个女人? “我的去留无关紧要,这是和离书。”说着,赵洁从口袋里掏出一物。 明晃晃的大字很是晃眼,冯兰若转过目光冷冷说道:“我不会和离的。” “为何?”赵洁疑惑道。 只听她冷兮兮笑道:“你把我害得这么惨,害我与心爱之人天人永隔,你还想获得幸福?还想与你爱的人在一起?” “兰若,咱们之间一定要互相伤害吗?” “是!你害我到如此地步,我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冯兰若朝他怒吼,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他爱上别人了,他竟然爱上别人了。 既如此,她不会让他好过,绝不会! 赵洁抚了抚额,在来之前,他料想过她会冷言相向,可他没想到她会坚决不和离,她不愿嫁他,一直渴望着自由,他来还她自己,她却不要了。 “看来今日你很不冷静,那我改日再与你谈吧。” 他转身欲走,冯兰若另一个茶杯又扔了过来,望着他的背影问道:“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她救了你,你报恩便是,一定要以这种方式吗?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是爱她,你只是感激她救了你!” 第四百一十七章 不会如他的意 第四百一十七章 不会如他的意 对于姜茹的感情,赵洁心里十分清楚,但他不愿与冯兰若讲这些,毕竟他也曾深爱过她。 “你好好休息,若是改变主意,随时让人通知我。” “站住!你站住!” 他充耳未闻,冯兰若大声吼道:“那个女人跟你一起回来了是吗?你让她来见我,我倒要问问她,破坏别人的家庭就这么问心无愧吗?” “我说过了,那时我失去了记忆,她什么都不知道。”赵洁还是背对着她解释了一句。 可看到他如此维护那个女人,冯兰若心中怒火中烧:“那现在她知道了是吗?她一定庆幸自己赌对了吧,随便捡了个人就是个亲王,她缠着你,不会是为了荣华富贵,你以为看上的是你这个人吗?” 赵洁摇了摇头,叹道:“你根本不了解她。” 说着他抬步离去,冯兰若还在后头不断说着什么,他已经一句都听不进去了。 回到平南王府,儿子们都在等他,他以为儿子们是担心,缓了情绪笑了笑:“没什么事,可能我突然回来她有些接受不了,过几日就好了。” 可他突然现儿子们个个神情凝重,他凝眉问道:“生什么事了?” 赵初临先说道:“父亲,您回京的消息被泄露了出去,好些人递了帖子要来拜见。” “什么?”赵洁心里咚的一声,知道他还活着的并没有几人啊。 “是太原府那边走漏的消息,当初咱们离开时,也没有告诉知府大人严禁此事外传,这倒也怪不得他,只是如今怎么办?”父亲若想去找姜姨,不让外人知道他回来过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他就可以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可如今父亲归京的消息外露,他要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赵洁也知道这个理,无缘无故抛下荣华富贵到那偏僻的边境,总会有人想探个究竟,他又不可能对所有人都解释,届时只怕会伤害姜茹。 “先不必回应,如果我能尽早劝动兰若和离,便能尽快悄无声息离开,到时候你们一口否认便是了。” “那母亲那边?” 提起这个,赵洁又是一阵头大,叹道:“她不肯。” 赵初秀主动道:“我去跟母亲谈一谈吧。” 赵洁原不想让儿子们掺合此事,他自始至终都不愿与冯兰若有任何不快,这毕竟是他相伴三十年的妻,当初也是因为深爱着她才求娶的,纵然后来种种非他所愿,但也因他而起,在他心中,他始终对她有所亏欠。 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能与她好聚好散,他们两个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可如今想来是不能了,回京消息意外泄露,他必须尽快离开。 赵洁想了想终是点头:“她心里恨我,想必不会听你的,与她好好说说,不要起什么冲突。” 赵初秀应下,他没有立刻出去西郊,父亲才回来,想必母亲的情绪不大好,总要让她冷静冷静,说不定她自己就想开了。 可事实证明他想得太天真了,午后,西郊传来了消息。 赵洁以为是她想通了,没想到传来的话是:“我是不会和离的,你想都别想,除非我死,这辈子……我都不会如你的意!” “她还是这般恨我,三十年了,依旧恨我如斯。”赵洁喃喃自语。 赵初毅气愤道:“她有什么资格恨您?当年的事不论如何,您用三十年偿还还不够吗?母亲她到底想做什么?” “我这就去见母亲。”赵初秀说着就要往外走。 却被赵洁拦了下来:“大郎,你先冷静一下别冲动,你这个样子去见她,你们只会越吵越凶,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赵初秀的确是带着满身怨气的,父亲为这个家操劳了半生,几十年待母亲如一日,不论什么错也该被原谅了,何况当年父亲就真的十恶不赦了吗?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有什么错?原本就有婚约在身,不愿让自己深爱的女子悔婚又错了吗? 母亲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为何不肯放过父亲? “晚些再去吧,顺便陪你母亲用饭,她自己在西郊,连个陪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清芷在会县时,承蒙姜姨照顾,此次给姜姨准备了很多礼物,听说冯兰若不肯和离后,也只是淡淡说了句:“她只不过就是不想大家好过罢了。” 小莲抱着阿玉站在她旁边,也不解道:“不知道老王妃到底图什么。” 清芷也不知道,有些人大概真的是脑子有问题,见不得旁人好,也见不得自己的东西落到别人手中,哪怕是自己不喜欢甚至厌恶的东西。 阿玉还不满一周岁,生得虎头虎脑,从小就壮实,也不知道随谁,赵传和小莲都不胖,可这小子打下生就比旁人重,足足有八斤。 可怜才不到一岁的娃娃被整日被他娘亲念叨该减肥了,他和慧姐儿只差了一个来月,可他学步晚,到如今自己都站不稳,急得宣哥儿都恨不得拉着他跑了。 小莲抱他久了便有些吃力,可这小子爱闹脾气,只肯让人站着抱他,一坐下他就不乐意,小莲换了个胳膊托着,叹道:“你什么时候能长大,不再让娘亲抱了?” 阿玉“哼”了声表达自己不满,清芷抿唇笑道:“如今他还愿意跟你亲近,你就偷着乐吧,等长大了才不乐意让你抱呢,你看宣哥儿自己会走了后,就很少要人抱了。” 小宣哥儿一听,连忙跑到娘亲面前求抱抱,他怎么听着娘亲这语气酸酸的啊,得赶紧哄哄才是。 清芷抱着他热乎乎的小身子,心满意足了。 赵初临进屋时,就见他们母子两个抱在一起,泛酸道:“都多大的男子汉了,还要娘亲抱。” 小宣哥儿脸红了红,从娘亲怀中起身,倒让清芷一下子有些空落落的,自从把宣哥儿放到谢府几个月后,也不知三哥哥和温婉怎么教的,宣哥儿没有以前那么黏人了,也许他是学了凤哥儿,更加独立,也越来越像个小大人了。 清芷欣慰之余,却不免感慨,男娃娃和娘亲亲近也就这么几年了。 “你哥哥让人给你送了好些书,快去瞧瞧吧。” 宣哥儿一听哥哥给他送了书,顿时两眼光,他如今虽还未体现会读书的乐趣,可他喜欢哥哥、也敬重哥哥,哥哥喜欢的东西他也喜欢。 小莲也抱着阿玉离开,清芷才问道:“父亲怎么说?还要去见母亲吗?” 赵初临抚了抚额,满身疲惫:“大哥已经去了,不知能否劝动。” 清芷上前给他揉了揉穴位,他才舒服了些,父亲如今还活着便是最大的安慰,他可以什么都不顾,只要父亲幸福。 西郊。 冯兰若冷冷望着面前的大儿子:“你来做什么?” 赵初秀躬身一拜:“儿子是为了父亲来的。” “如果不是为了他,你是不是也不会来看我?”都是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她这些年的疼爱算是辜负了。 “我是来求您的,求您放过父亲。” “混账!”冯兰若怒斥:“你连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都没搞清楚,你让我放过谁?” 赵初秀最痛恨的就是这一点,再一次明确说道:“我的父亲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这辈子都不会改变。” “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让你连亲生父亲都不承认?” “什么**汤,这三十年,您不都看在眼里吗?”赵初秀反问:“父亲他视我如亲子,这样无私的爱,都不值得您一句感激吗?” 赵初秀每每想到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的,心中就感到羞耻,还是父亲用博大的胸怀劝慰了他,是父亲教会他爱、教会他原谅,可是这样的父亲,却连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都没有吗? “我恨他,是他明知我心有所属还强行求娶,他还逼死了你的亲生父亲,我怎么会让他称心如意!他不是想跟那个野女人在一起吗?除非我死,否则他休想!” “您一定要如此吗?” 冯兰若冷笑了笑不说话。 过了许久,才听赵初秀轻飘飘的声音传来:“父亲他从来没有怪过您,甚至他心中对您始终有一份愧疚,哪怕当初您已为人妇还跟外人……他都不曾怪过您,还毫无怨言抚养我长大成人,我儿时身体不好,父亲也总是一夜一夜陪在我身边,我喝的药,他总是自己先喝一口再喂我,若是太苦就放一颗糖在我嘴里,您扪心自问,他做的不够好吗?” 往事如烟,冯兰若的思绪却回不到当初了,她对赵洁的恨仿佛成为了一种习惯,甚至她都不记得当年的很多细节,她只知道她恨他。 “他用三十年的时间,偿还对您的亏欠,感化您、呵护您,可您对他可曾有过半分真心?若是爱不对等,总有一方会厌倦的,父亲他能坚持三十年,是因为他真的很爱您,您既然不爱他,为何还要绑着他?您放过他,也放过您自己吧。” 冯兰若别过目光,眼泪却不听使唤哗哗往下落,她掩面哭道:“凭什么当初他想娶就娶,如今说离就离?那我算什么?一个物件吗?” 第四百一十八章 您后悔了吗 第四百一十八章 您后悔了吗 “既然当初的求娶是一个错误,您为何要让这个错误继续下去,伤害着彼此呢?” 赵初秀尽力劝说,可冯兰若根本听不进去,她做梦都不会想到赵洁会跟她和离,因为没有想过,所以当这件事情真实生时,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本能的拒绝。 “你不必再多说了,他为何不自己来?派你来劝说有什么用?难道如今他连见我一面都不肯了吗?还是他忙着陪在那个野女人身边。根本就不愿理我?” 母亲一口一个“野女人”,赵初秀忍不住说道:“姜姨并没有随父亲一同回京,她也不是您想的那种人。” “姜姨?”冯兰若瞪着他,心中说不出的悲痛:“她这么快就俘获了你们的心是吗?哪怕从未见过面,她也有这种本事是吗?” 赵初秀不明白,母亲明明不爱父亲,为何又对姜姨有如此大的敌意。 冯兰若呵呵笑道:“果然男人都是喜新厌旧,从前话说的好听,可到头来还不是被别的狐狸精勾了魂。” “那个人呢?只有他在母亲心里才是好男人吗?他若真爱您,当初就该想尽办法求娶,而不是在您已为人妻后做下那种事,他难道没有想过一旦被揭穿,您会面对怎样的流言蜚语和痛苦吗?” 冯兰若扬起手臂,却突然想起她打了赵洁那一巴掌,这一掌便打不下去了,她推搡着儿子,气道:“你走!你也给我走!忤逆不孝的东西,竟然议论你亲生父亲的是非,你不配提他!” 赵初秀抓住了母亲的双手,继续说道:“是,我不配提他,既然他那么好,母亲又何必揪着父亲不放?您应该与父亲和离,然后去找那个人啊,回金陵去,就守在他的墓前,盖一间茅舍,与他厮守不好吗?” 他话里充满了讥讽,冯兰若泪眼朦胧望着他,这不是她的大郎,不是。 他的大郎永远温文尔雅,永远不曾对人有如此大的恶意,面前这个人让她感觉陌生,陌生的可怕。 “您一直活在自己的执念中,您不愿醒来,没有人会逼您,可是旁人不该陪您一起痛苦,没有人合该为您的痛苦买单,三十年了,父亲他做得不够多、不够好吗?我们兄弟三人为您的自私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多吗?如今我们都已成家,有了自己的家庭,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我们没有那么多精力,也不允许陪着您继续闹下去了,大家都累了。” “我自私?”冯兰若抽回了被他捏红的手腕,哽咽道:“我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你,到头来你指责我自私?” 赵初秀重重叹了口气,红着眼睛说道:“就是这句所有一切都是为了我,我曾经放弃了那么多,可是您知不知道,很长一段时间,我最讨厌的就是这句话,我崩溃过、挣扎过,也是真的想过去死,之所以又活了下来,只是因为舍不得父亲、舍不得二弟和三弟,却不是因为您,作为一个母亲,您能逼得自己的儿子只能用死解决问题,是不是太失败了?” “原来在你心里是这么看我的,你跟我说这些是做什么?如今我早就管不了你了,你还来指责我是想算旧账吗?好啊,你想怎么处置我?” 赵初秀摇了摇头:“儿子并不是想如何处置您,只是想告诉您,因为您一个人,伤害了一家人,如今父亲奇迹生还,平南王府所有人都会护他周全,万不会让您再伤他半分!” “呵呵,我伤他?要与我和离的是他,怎么是我伤害了他?你这偏心也太没有道理了。” 赵初秀背过身子,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您不想和离也行,那您就继续顶着这个身份活着吧,反正您的夫君三年前就不在了,如今活着的是桂叔,与您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知道父亲是想要给姜姨一个交待,是想和母亲彻底划清界限,只是他劝不了母亲,谁来都劝不了,母亲已经魔怔了,她陷入自己的仇恨中无法自拔。 “什么桂叔,你在说什么?”冯兰若抓住他的胳膊,将他身子掰了回来,一遍遍问道:“他已经回来了,已经活着回来了!他想做什么?继续装死人吗?” “这就不劳母亲操心了,您若愿意和离,皆大欢喜,若实在不愿,我们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不!他不可以走!谁允许他走了?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只要没有和离,他要想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我是不会答应的!” 赵初秀轻轻摇头:“您答不答应已经不重要了,父亲不日便会启程离京,届时平南王府就真的没有老王爷了,您就成了名副其实的遗孀。” “不可以……”冯兰若此刻才真的慌了,难道赵洁会为了那个女人不惜诈死?这太疯狂了,她决不允许,那她算什么,她才是正室夫人,凭什么? “母亲好自为之吧。”赵初秀欲离开,冯兰若却死死拽住他的衣袖,她的力道太大,赵初秀心中再气,也不可能对她动手,只能拧着眉问:“母亲拽着我有什么用?” “让他来见我,你让他来见我!”冯兰若歇斯底里,她一定要见到赵洁,她始终不相信那个男人会对她如此狠心。 赵初秀摇了摇头:“除非您答应和离,不然父亲不会来见您了。” “大郎,你当真忍心如此对我?我可是你的母亲啊。”她吼了一声。 吼得赵初秀心中无比酸涩,是啊,面前这个人是他的生身母亲,给了他生命又抚育他成人,可是亲生母子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一步,想来真是令人唏嘘。 “放手吧。” 他轻轻叹了一句,不知是让她放开他的衣袖,还是让她放过父亲。 冯兰若还真的缓缓放开了他,却是蹲在地上痛哭了起来,这么过年,只有她让旁人痛哭的份,赵初秀还极少见她这样难过,都以为她是个没心没肺的铁石心肠,却原因也会哭得如此撕心裂肺。 “母亲……”他轻声唤了句。 冯兰若蹲在地上痛哭不止:“怎么能说不爱就不爱了,为什么说爱的是他,说不爱的也是他?” “没有人会无休无止等待一个不可能的结局,三十年够长了,人生又有几个三十年可以虚耗?”况且父亲已经不再年轻,他能再次找到所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这三十年是他的补偿,是他欠我的,可是如今他回来了,他……”冯兰若张了张嘴,却怎么都说不出那句话,如今他回来了,为什么不能像从前一样,她说不定可以重新接受他啊。 “您后悔了吗?”哪怕她不说怕,赵初秀也猜出来了。 冯兰若浑身一震,竟身子一歪坐在了地上,后悔?她后悔了吗? “你在说什么?我后悔什么?” “当他全心全意只爱您一个人的时候,您对他嗤之以鼻,如今他悔悟了,放过他自己了,您又后悔了是吗?但是母亲……太晚了。”太晚了,如果在三年前,父亲出征之前,她没有对父亲满是恶意,没有说那么多过分的话,说不定还有可能,如今再也不能了。 “我才没有后悔!我只是不想让他好过罢了!他明明还活着,我就是她的正室夫人,谁都不能否认,他想诈死去娶别的女人,没门!”她继续嘴硬,一个三十年追随她的男人突然爱上了别人,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罢了,只是如此。 “您还是省省力气吧,如今您连这个门都出不去,父亲的事情,您更加干预不了。” “你这是把我往死里逼吗?” “母亲,同样的招数用过太多次,效果只会适得其反,如果您要寻死,我们兄弟几个定会为您风光大葬。” “你!”冯兰若气得胸前堵了一口气,吐又吐不出来,他的大郎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如果此时林意儿在场,一定会惊讶于赵初秀的冷漠和狠心,可是谁又知道,一个温暖的心是怎么一步一步变得坚硬的。 “我不会再来看您了,但您放心,只要您活着一日,您可以一直住在这儿,衣食无忧。” 赵初秀抬步离去,不带一丝犹豫。 “大郎!大郎!”冯兰若在后面哭喊:“你让他来见我,让他来见我!” 赵初秀长长吐出一口气,只叹造化弄人,真的没有谁能一直原地等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且母亲的心性他太了解,偏执自私,与父亲的大度磊落其实完全不同,他们二人是很难好好相处的。 回到平南王府已是深夜,府中的人都已经歇息,赵初秀回屋,见娘子搂着慧姐儿睡得正香,不忍心吵醒她们,就到隔壁房间凑合了一夜,只是这一夜他怎么都睡不着,一直在想该如何对父亲说出他的计划,若是不与母亲和离,父亲他能接受吗? 翌日一早,他估摸着父亲该起了,便前去寻父亲,却在父亲门外得到消息:“老王妃悬梁自尽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四百一十九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身子一个踉跄,房门应声而开,赵洁脚步匆忙:“什么?什么时候的事?人怎么样了?” “就是今早,已经被救下来了,郎中正在抢救,还……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赵洁面色一沉,望了赵初秀一眼:“走!” 赵初秀整个人都是懵的,一步步跟在父亲身后,是他昨夜那些话……让母亲选择走这条路的吗? 父子二人纵马而去,以最快的度赶到西郊,正好听见郎中说了句:“若是再晚一小会儿,指定就救不回来了,老王妃福大命大啊。” 赵洁快进了屋子,赵初秀等在门外却迟迟没有踏入,等郎中从屋里出来,他才前去相送,轻声说道:“母亲身子一直不好,此次急病多亏了医者,改日赵某定登门致谢。” 郎中眼珠子一转,连忙说道:“不敢不敢,治病救人乃医家本分,老王妃身体虚弱,一时病急了些也是有的,需得好好休养才是。” 赵初秀点头应下,好生送了郎中离开,再返回母亲的屋子时,他依旧守在门外没有进屋。 冯兰若很快醒了过来,眼睑掀起,入目便是赵洁急切的神情,她突然鼻子一酸,别过头去。 赵洁重重一叹,似释然又似无奈:“你为何要想不开做这种事?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就是了,兰若,咱们都不再年轻了,剩下的日子才要倍加珍惜,好好珍重自己,以后不要做傻事了。”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冯兰若抬起手背快抹了去,她始终背对着他,眼泪似决堤一般不止。 赵洁坐在塌边,毕竟夫妻几十年,他不愿看到这样的结局,他们有共同的家人,总归还是有亲情的,“你好好休养身子,孙太医每日都会过来,没有什么比自己的身体更重要,也没有什么值得你放弃自己的生命。” “你都要与我和离了,还来关心我做什么?你让我死了多好?我死了,你们就称心如意了,你就可以和那个女人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如果是以这种方式,我和姜茹都不会感到幸福,没有人想要你死,我们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为你自己而活一次。”她这一生,活得失去自我,可赵洁才认识她时,她并非如此啊。 如今赵洁回头细想,却记不得她最开始时的模样了。 冯兰若听他语气,依旧想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哪怕自己要寻死,他都不会在乎,如今一心在那个女人身上了。 她闭上眼睛,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甚至忍不住想恶心,赵洁见她难受的样子,忙说道:“你先不要想别的了,养好身子要紧,别的事咱们之后再说。” 冯兰若没有理会他的话,问道:“你还是决定要走是吗?哪怕今日我死在你面前,你还是要走?” “兰若,你为何非要如此?”他想不明白,既然她恨他,怎么会宁愿伤害自己的性命只为拖住他? 冯兰若深深呼了口气:“你只管回答我是与不是。” 他沉默了,他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更加珍惜生命,能活下来是天大的恩赐,没有人有资格践踏生命,莫说面前是他相伴几十年的妻,哪怕是一个陌生人,他也很难做到眼睁睁看她去死。 只是他的心意已决,他不知道老天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是为了什么,但他不想浪费。 “我不想骗你,若你真的伤害了自己,我会与儿子们处理好你的后事,然后依然会离开,但我并不想让你伤害自己,当然了……你有选择死的权利。”命是她自己的,掌握在她自己手中。 冯兰若紧紧咬着下唇,泪水滑入嘴里,酸涩无比。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爱一个人能说变就变吗?可见你对我也并不像你所说的那般深情,只是一次重伤,只不过没了记忆,你转头就爱上了别人,说什么情深不悔,不过都是骗人的谎话罢了。” 事到如今,赵洁已经不想再跟她讨论从前的感情了,三十年的是与非,他论不出来。 “也许吧。”他淡淡说了句。 而就是这句话,让冯兰若差点崩溃,也许吧……也许吧。 他连敷衍都懒得敷衍,连辩解都懒得辩解了。 可她还活在曾经,他却已经都不在乎了。 “如果你抛弃了所有,只是一个无名之辈,她还会心甘情愿跟着你吗?” 赵洁轻轻笑了笑:“我认识她的时候,不但一无所有,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无法行动自如,最开始时吃饭都要人喂,她从未嫌弃过我。” “呵……人心最是难测,我们相处三十年我都看错了你,更何况你与她不过才相处三载。” 她的冷嘲热讽,让他很不自在,不论她如何说自己,他都能受着,可想到姜茹,她不愿旁人对她误会至此。 “三载足够,我爱她,也了解她。” 冯兰若瞳孔骤然一缩,他爱她?指尖紧紧拽着被衾,她的身子止不住颤抖,“你在我面前说爱她,不觉得对我太残忍了吗?” 她这话倒让他不明所以,忍不住反问:“你何曾在乎过?” 三十年,他不是没有委屈,可身为一个男人的担当,他可以忍耐,但不代表心中没有一丝芥蒂。 “那是你活该!是你咎由自取!”她泪流满面瞪着他:“是我让你娶我的吗?你毁了我的一生,如今又说抛弃就抛弃,你把我当什么了?” 赵洁垂下眼眸:“我很抱歉,是我对不住你。” “我不要你的道歉!你不能走,活着就是活着,你想诈死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想得美!我不会让你如愿!” 赵初秀在门外,一字不落的听见了屋里的动静,他静静倚靠在柱子上,心中早已对母亲不抱任何希望了,方才母亲怒吼的那一刹那,他脑海中竟闪过一丝可怕的想法,如果母亲没有被人及时救下,父亲是不是就可以自由了? 他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双手捂着脑袋一阵混乱,他不应该这样想,但他真的心疼父亲。 “大郎,你进来。” 父亲的喊声让他一下子回过神来,他缓了缓思绪踏进屋子,父亲从怀中掏出那份和离书递给他:“这份和离书你先保存着,如果我离开后,你母亲想通了,可以随时签字画押恢复自由之身。” 赵初秀点头应下,揣进怀中收好。 冯兰若爬起来想要夺过和离书毁掉,可她身子太虚弱,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赵初秀躬身去扶,被她一把推开,他还是强硬拽她起来,语气中没有丝毫温度:“地上凉,母亲去榻上躺着吧。” “你还知道关心我?” “不,是怜悯。”曾经的他,也是这样可怜,自以为是世上最悲惨之人,可所有的悲惨也不过是自己造成的,他明明可以选择另一条路,母亲亦是如此。 那个男人不值得母亲失去自我,而母亲这一生,可怜又可悲。 “也许我的确不该活着,是我挡了你们的路,让你们厌恶我至此。”她捂着胸口,身体里一阵翻涌。 赵初秀才想说什么,便见她猛然吐了一大口血,然后倒在了榻上,那殷红的血迹那般刺目,赵洁忙喊人去请孙太医,而赵初秀呆愣愣站在原地,心中那股子不合时宜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大郎,你愣着做什么,快将你母亲扶正。” 赵初秀神思回转,却忍不住哽咽:“父亲,您走吧,不然等她醒来,只怕您又走不了了。” “说什么胡话呢!快点救她,你母亲的命重要。” 父亲的话一下子点醒了他,他唤了使女来,又亲自打了盆热水,等待太医来的途中,赵洁见他心不在焉,语重心长说道:“好孩子,她若自己真不想活了,谁都拦不住,但她倒在了咱们面前,无论如何咱们都不能见死不救,不论有什么恩怨。” “是,爹爹。”他羞愧低下头,为自己有那样狭隘的思想而感到愧疚,母亲纵有千万错处,他都不该眼睁睁看她倒下什么都不错,甚至心中还隐隐盼着她不要醒来。 西郊的消息,赵初临也很快得知,原本他可以不来,也不愿来,只是才从宫中传出消息,他不能不亲自来一趟。 他来时,冯兰若还在昏睡,他只是简单问了孙太医几句便作罢,父亲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见父亲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犹豫该不该上前,这几天就没什么好消息。 “怎么?生何事了?”还是赵洁先喊了他。 赵初临收回思绪上前,迟钝了下还是开口说道:“官家派小黄门来说了几句话……如今朝臣基本都知道您回了京,官家想瞒已经瞒不住了,平南王府今日又收到许多拜帖,甚至还有好多人去谢府打听消息,此事太过震撼,消息传得很快。” 赵洁眉头拧着,儿子的话他已经明白了,“所以官家觉得就当我没回来过这条路,行不通了。” 他的语气是肯定的,倒让赵初临一阵心酸,他忙说道:“父亲您先别急,也许会有别的办法呢。” 赵洁摆了摆手,冯兰若说什么都不肯和离,朝臣们又都知道了他已经回京,他就不可能诈死离开了,他揉了揉眉心,只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四百二十章 孩子的教育问题 第四百二十章 孩子的教育问题 冯兰若知道赵洁走不成了,也倒肯好好养病了,只是赵洁心急如焚,他是六月份从太原府离开的,如今已经九月了,也不知姜茹和小杏怎么样了。 前来拜见老王爷的人越来越多,开始赵初临还能挡一挡,后来官家派了体面的车队接老王爷进宫,此事彻底瞒不住、也挡不住了。 “兄长莫怪,朕实在是没法子了,朝臣们都知道你已归京,可又一直不肯见人,他们便诸多猜测,猜测来猜测去,反倒成了朕不优待功臣了,这、这……” 赵洁连忙躬身施礼:“陛下严重了,臣岂敢怪罪,既已瞒不住……便罢了。” “那兄长可还坚持离京?” “求陛下垂怜,臣心意已决。” 官家没有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他明白此事,陛下有陛下的为难。 平南王府这几日格外热闹,上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纵然赵洁不是每个人都见,但这一整天下来也疲乏得很,最后还是推脱说长途跋涉回京,身子尚且虚弱需要好好静养才作罢。 这日,清芷在一旁教宣哥儿写字,阿荇来报,说西郊的老王妃已经没有大碍了,清芷淡淡点了点头,那日听西郊的下人们禀报还真是凶险,就差一点,冯兰若可就真的救不回来了,所以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并不只是吓唬吓唬而已。 可她也实在是糊涂,那时外头的人还不知道父亲真的回来了,平南王府也从未承认过,她若真死了,又能碍着谁? 父亲做出和离这个决定,也是为了冯兰若着想,可她好像总是这样,永远不会理解旁人对她的好意。 “娘亲,你的字真好看。”宣哥儿嘴甜夸了一句。 清芷低头去看,见宣哥儿正在临摹她的字,她还自夸了句:“娘亲的字都是你舅舅教的,能差到哪儿去?不过娘亲字柔,你若要临摹,改日拿你舅舅的回来。” 宣哥儿高兴地点头,拿起自己的字就往外跑,还一边欢快说道:“我要让祖父看看,这是宣哥儿写的。” 清芷在后头不紧不慢跟着:“你跑慢些,当心摔着。” 这孩子说风就是雨,让清芷不禁想起了赵初临小时候,别看他和三哥哥如今都是沉稳冷静的模样,儿时却也跳脱得很,逃学打架的事可没少做。 但愿宣哥儿能少让她操点心,可才这么一想,前头奔跑的小娃娃就摔在了地上,回头看了眼娘亲还在,一噘嘴哭了起来。 清芷就站在原地,忍着没有上前,她看得清楚,儿子摔得并不重,且昨日才下了一场雨,地上的泥土很软,宣哥儿就是看见了她才哭的。 “娘亲,娘亲……” “摔疼了吗?”清芷问道。 宣哥儿点了点头,清芷又道:“骗娘亲的可不是好孩子哦,真的疼吗?” 宣哥儿撅着嘴不说话,见娘亲不抱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委屈道:“脏……” 清芷叹了声:“既然觉得地上脏,为什么不站起来?你哥哥可不会因为自己摔了一跤就哭鼻子。” 宣哥儿一听哥哥摔跤不会哭,一骨碌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可他攥在手里的纸却脏了,他又哼哼唧唧个不停。 清芷走上前半蹲在他面前,耐心说道:“脏了没有关系,祖父不会嫌弃的,大不了你再写了拿给他看,可你自己摔倒了就趴在地上不起来,非得等着别人来抱你来哄你,是不是不太好?若是方才娘亲没有跟在你身上,你准备趴到什么时候?” 小宣哥儿抽噎道:“我不,我要娘亲抱、抱抱。” 说着他上前要抱抱,清芷挡开了他,让他站好,他就一直不停地哭,从前清芷总觉得他还小,且他又是平南王府头一个小娃娃,府里的人都惯着他,就连去了谢府,老太太都是要给他摘星星月亮的。 清芷承认他平时的确也很乖,所以她就忽略了对他的教育,但这孩子也是真的任性。 吃东西时吃到不合他胃口的立马吐出来,还要推得老远,也不让旁人吃,非得说那个东西不好吃,厨房以后基本就不会做了;摔倒了一定要人去抱他,哪怕只是轻轻摔了一下,若没有人抱,他就一直趴着不起来。 最严重的是,他觉得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他的,平南王府家底殷实,他又是王府的小世子,打出生时,吃穿用度一切都是最好的,几乎他想要的东西,大家都会自然而然满足他,就让他有了一种错觉,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前几日去侯府,他跟菀姐儿玩,临走时还拿走了菀姐儿一个心爱的马球,清芷回府后问了才知,是他说喜欢,侯府的嬷嬷就让他带走了,搞得谭蓁蓁很不好意思又来要,说菀姐儿在家里不停哭,若是宣哥儿喜欢,她再给重新做一个,清芷才知那是阿蓁亲手给女儿做的。 虽说那嬷嬷也是不该,但大家似乎都有一个共识,宣哥儿是平南王府的小世子,他的身份摆在那儿,好像要什么东西都是应该的,也都是能给的。 她与阿蓁感情好,阿蓁才敢又跟在后头要,可若换了旁人,必是不会开这个口的,那被夺了马球的娃娃该多委屈? “哭完了吗?你先冷静一下,娘亲再跟你说。” 宣哥儿身子一颤一颤的,还跟清芷讲条件:“要娘亲抱着说。” 清芷摇了摇头:“娘亲先不抱你,你若一直哭,娘亲就更不可能抱你了。” 娃娃虽小,但心思却不少,娘亲有些生气他看出来了,便软糯糯问道:“娘亲是不是不喜欢宣哥儿了?” “你总是这样,让人没办法对你生气,可是你有不好的习惯得改,娘亲必须要告诉你知道吗?” 于是傍晚赵初临回府,就见桌子上零散摆放着三道菜,他愣了愣问道:“怎么了?没有胃口吗?” 清芷朝他笑了笑:“今日的饭菜很是可口,快洗洗手来用饭吧。” 赵初临疑惑看她一眼,还是决定先听她的去洗手,之后坐下来,望着这三道菜怎么都不得劲,菜倒都是他们平日里喜欢的,只是以往满满一桌子的饭食,怎么今日就剩这点了? 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只有这点饭食,吃得饱吗?” 清芷却反问道:“平日里那些我们都吃得完吗?哪次不是剩一多半?” 每次吃饭就他们两个人,现在最多加个宣哥儿,可宣哥儿能吃多少点东西,每次满满当当一大桌子,每道菜吃几口就饱了,平南王府里从来没有节约的习惯,这得改。 “剩下就剩下唄,能吃多少就吃多少,捡喜欢的吃就是了。” 他这满不在乎、尚且没有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表现,让清芷很是恼怒:“就是因为你这样的态度,儿子才会觉得什么东西得到的太容易就不好好珍惜了。” 清芷突如其来的怒气,让赵初临很是莫名其妙,而宣哥儿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说话,娘亲白日里已经说过他了,现下该轮到爹爹了。 清芷不愿当着儿子的面跟赵初临争执,缓了口气淡淡说道:“先吃饭吧,凉了又该浪费了。” 等吃完了饭,宣哥儿离开,赵初临才小心翼翼问道:“娘子,今日儿子又惹你生气了?” 清芷其实也不是生赵初临的气,现下好好跟他说了儿子的教育问题,平日里赵初临忙,都是她陪在儿子身边多,她不说,赵初临还真没现这些问题。 此刻才明白方才娘子怎么那么大的火,深刻检讨道:“你说得对,是咱们太大意了,宣哥儿现在还小,改掉坏习惯还来得及,你别生气,以后我一定以身作则,给儿子树立好榜样。” 清芷笑了笑:“你都多大了,几十年的习惯哪是说改就能改的,慢慢来吧,只是儿子的事你可得听我的,以后该训的训,不能什么事都惯着,就比如吃饭这个问题,你明明知道他就吃一点,可每次光单独给他做的饭食就四五样,剩下的全扔掉了。” 清芷不说,他也从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反正又不缺,怎么吃都吃不穷的,既然儿子喜欢,那就尽可能满足,可清芷说得对,吃穿这种小事他们都能满足,可若给儿子养成了什么都能得到的习惯,日后指定要吃亏的。 “好,都听你的。”有了孩子,才要更自律些。 转眼过了小半月,陛下那边一直没有给答复,赵洁心急如焚,几次进宫觐见,都被陛下模棱两可挡了回来,赵初临见父亲着急,便亲自进宫求陛下的恩旨。 皇帝赵炅也很无奈:“你们父子挨个来为难朕,可你们替朕想过没有?兄长既已回京,自然要论功行赏,结果他却跑去那偏远的边境,让世人如何看朕?排挤兄长、亏待有功之臣?” 当初赵洁是为救陛下才失踪的,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回来了,就露了个脸就走了?世人不会知道是赵洁在北境有了新欢,只会觉得官家容不下有威势的亲王,而逼迫老王爷离京的。 这其中的委屈,官家如何肯受? 第四百二十一章 靖安王 第四百二十一章 靖安王 道理赵初临都明白,赵洁也明白,所以才一次次被陛下挡回来没办法开口。 可看着父亲日日为此事忧心,赵初临实在于心不忍,就像父亲自己说的,他已经不再年轻了,没有那么多的时光可以挥霍,在人生余下的日子里,他只想好好珍惜自己所爱的人。 他不知道还能陪伴姜姨多少年,所以一时一刻都不愿浪费。 赵初临躬身再拜:“陛下待平南王府一向恩重,世人都看在眼里,绝不会、也不敢恶意揣度,父亲年纪大了,就允他解甲归田吧。” “再过几年吧,总不能他出征一场,九死一生回来,立马就夺了他的权,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陛下这样说已经是在妥协了,赵初临也明白,只是几年之后,世事变迁,很多事情谁又能确定?父亲和姜姨又有多少人可以等待? 赵初临在宫里磨了许久,陛下感念他的孝心,并未责怪他,却也不曾改口,就在他以为真的没有法子时,陛下突然问他:“冼州怎么样?” 他愣了愣,疑惑望了眼陛下,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嫌地方太小?”陛下半开玩笑说道。 赵初临心里咚的一下,语无伦次:“陛下的意、意思是……” “朕原本就一直在想,此次兄长回京,该给他何等恩赏,他已经是一品亲王了,也不缺什么,让朕好生为难,方才一想,兄长劳苦功高,一直未曾分封,冼州不大,却是军事重地,且那地方……紧靠会县。” 陛下才说了一半,赵初临就明白了,他心中说不出的感激:“让陛下如此费心,是臣的罪过。” “行了,体面话就不必多说了,冼州作为兄长的分封地是朕能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了,但只有一点你们要答应朕,最早“”明年才能出。” “是,臣明白。”若立刻就走,便显得是陛下要远远打了父亲,而过了这个风头,父亲想什么时候去自己的封地,旁人又能多说什么? 若不是陛下提起,赵初临想都不敢想,他和父亲只想到隐姓埋名悄然离开,而陛下却可以让父亲光明正大,且不必以旁人的身份,想什么时候回京就能回京,他们也可以去冼州看望父亲。 “对了,赶明儿让清芷带着宣哥儿进宫一趟,阿卿一直念叨。”临走时陛下嘱咐了一句,提起李德妃,语气都柔和了不少。 九月底,官家旨意,平南王府老王爷赵洁归京,休养月余身体已无大碍,恢复其平南王封号,划冼州为其封地。 另,立赵初临为靖安王,平南王府改为靖安王府。 冼州虽在北境,但乃军事重地,可见陛下待老王爷恩重,而让人们惊叹的是,一门两父子都是亲王位,这在历朝历代几乎也是少见,从来都是父爵子承,而平南王与靖安王这情况实属特殊,谁能知道本“死”在战场上的老王爷突然回来了,那总不能再把赵初临的王位还回去吧。 陛下直接封了个王位,朝堂上纵有微弱的反对之声,也在陛下的强势下显得微不足道了。 离京的事解决了,赵洁明显心情都好了,立刻就给姜茹写了封信,让太原府的人想办法送去,虽然这封信不一定能送到姜茹手中,可这对他来说是一份念想。 赵初毅和周小鱼在汴京待了一个多月,惦记着家里的铺子便要回去,惹得赵初秀说道:“怎么从前没现你是个财迷。” 赵初毅笑道:“没办法,如今成了家,要养家糊口了,哪像你们家大业大的不愁吃穿。” 赵初秀嗔道:“王府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什么时候短过你?你若再说这样的话,三弟该伤心了。” “他才不会呢,他要养儿子,我的那份还是给他留着吧。”赵初毅从离开王府那刻起,就放弃了所有的一切,亲情他不会舍弃,而金陵的人脉商铺父亲都给了他,汴京的权势他不会沾半分。 赵初临进来恰好听见这话,笑了笑:“二哥说的是,我要养儿子花销大,你还是快快离开吧。” “你看,这就开始赶我了。” 兄弟几个见面机会不多,此次能好好陪伴个把月也是难得,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很多年前,三兄弟不曾分开的日子。 周小鱼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他们都识趣的没有问,赵初毅也不提,仿佛全然不在乎,清芷想到自己那几年的心酸,只盼着上天能再垂怜一次,给小鱼一个孩子。 他们走后,天气也越冷了,屋里开始用起了火炉子,这一年一年,春去冬来,日子都在重复着过。 阿玉和慧姐儿开始蹒跚学步,最激动兴奋的竟然是宣哥儿,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拉着妹妹教他们走路,可怜阿玉和慧姐儿磕磕绊绊才勉强跟上哥哥的步伐。 清芷实在看不下去了,劝阻道:“他们还小,跟不上你的,且你一手一个也不安全,真摔了你也拽不住他们,还是交给奶嬷嬷吧。” 宣哥儿也怕他们真摔倒,便听话的把他们交给了奶嬷嬷,可他依旧在一旁瞧着,林意儿笑道:“咱们宣哥儿是不是想起了自己学步的时候?” 宣哥儿歪着脑袋笑了笑,清芷道:“那么丁点都不记事的,哪会记得。” 宣哥儿不乐意了:“我记得,娘亲,我什么都记得。” 清芷才懒得跟他辩解,顺着他点了点头:“好好好,你什么都记得。” 娘亲这么明显的敷衍,让小宣哥儿很是无奈,他还是好好陪弟弟妹妹吧。 屋子里有小娃娃在,总是少不了热闹,赵初临冒着一身寒气进屋,小慧姐儿扑通一下就抱上了大腿,赵初临使劲搓了搓手掌才弯腰去抱她,掂了掂说道:“慧姐儿又重了不少,以后可要少吃点了。” 原本喜滋滋的小丫头顿时不开心了,撅着嘴要哭,清芷一看嗔道:“你才回来就要惹她,方才我们玩得好好的。” 赵初临呵呵笑道:“三叔逗你玩的,咱们慧姐儿最好看。” 清芷瞧得出来,赵初临很喜欢小姑娘,从前慧姐儿没出生尚且不觉得,如今慧姐儿天天在眼前,且最早就会喊“三叔”了,赵初临这心思就怎么都藏不住了。 往往有慧姐儿的地方,他的眼珠子就跟着慧姐儿跑了,林意儿私下里还跟她说过,若是身子养好了就再生一个,宣哥儿渐渐也大了,再过个一两年该上.书房了,到时有个小丫头陪在自己身边才贴心。 可清芷也想啊,只是生孩子对她来说,真不是说有就有的,她的身子孙太医早就看过没什么问题,生下宣哥儿后也没什么毛病,她和赵初临也没刻意避孕,但两年多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也许她真就不是适合生孩子的人,除了顺其自然,别无它法。 可清芷这边好歹有了宣哥儿,还是靖安王府的小世子,而谢清蕊那边,这肚子也没个动静,可把她急坏了。 按理说她也不是不能生,毕竟欣姐儿还摆在那儿,而陈连峤也有好几个庶子庶女,但他们两个怎么就一直不能有个孩子呢,谢清蕊嫁到陈府已经一年多了,和陈连峤在房事上也很是频繁,可这肚子却一直不争气。 “你再去请郎中来给我瞧瞧,我是不是有什么病?”谢清蕊烦闷极了,她在这府里一点地位都没有,她不过就是陈连峤手中的一个玩偶,从前妾室们还敬着她,如今惯会看脸色,老爷对她什么态度,她们就对她什么态度。 这样的日子,谢清蕊是一天都过不去了,不论在谢府还是在白府,她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若是有个孩子……若是能生下陈府的嫡子,看谁还敢瞧不上她! 小鸢劝慰道:“姑娘莫要这样想,咱们请了那么多次郎中,哪次不都说姑娘身子没有大碍?生孩子这种事是要看缘分的,急不来。” “怎么急不来?”谢清蕊恼怒道:“我又不是没生过,又不是不能生,身子既然好好的,怎么就怀不上了?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那些个庸医定是没瞧出来。” 若是有问题,她得抓紧治啊,给陈连峤生个嫡子这件事,她不想再拖了。 小鸢是知道她的脾气的,若这事不解决,倒霉的还是她身边的人,小鸢想了想突然说道:“姑娘可还记得许郎中?” “哪个许郎中?” “就是之前谢府老太太请来给三姑娘瞧身子的那个妇科圣手,当时老太太逼着三姑娘瞧病,三姑娘宁死不从,还差点跟老太太撕破脸了,姑娘不妨也找他瞧瞧?” 谢清蕊记起了这一茬,还是她去跟老太太说谢清芷不能生育了,吓得老太太连忙找了个郎中硬要给谢清芷把脉,听说那个郎中是老太太托了很多关系请来的,在妇科这一块很有研究。 谢清蕊唇角扬了扬:“走,咱们这就回谢府。” 在陈府瞧了许多个郎中了,个个都说她身子极好,可好好的能生不出孩子?谢清蕊就不信了,若那个许郎中也说她身子没问题,她定要打死这些个庸医。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不想让她生孩子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不想让她生孩子 老太太自然也盼着谢清蕊能为陈府生下嫡子,谢清蕊一说明来意,老太太立马就应下了,让邹嬷嬷去请许郎中来,可巧今日许郎中有空,立时就来了。 但还真让谢清蕊猜着了,她的身子还真是有毛病,只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许郎中竟然说她有中毒之象。 “什么?中毒?”谢清蕊脸色顿时煞白,磕磕巴巴问道:“你可、可瞧仔细了?” 这种事情,许郎中也不敢乱说,又重新搭上脉,认真瞧了她的舌苔,拧眉问道:“夫人是否吃了什么不恰当的东西?” 这话虽委婉,但谢清蕊听明白了,她还真是中了毒,她吃啥了?这每日吃的东西那么多,她哪知道是哪一个出了问题? “我中什么毒了?可有法子解?”谢清蕊心里突突直跳:“还有……我会不会死?” 许郎中见她吓成这样,连忙解释:“夫人勿慌,怪在下没有说清楚,夫人的中毒之象只是会使身子虚寒不易受.孕,暂时不会危及性命,自然,若是长久下去伤了根本,于寿命也是会有所妨碍的。” 谢清蕊捂着心门口,谁这么恶毒,这是成心不让她怀上孩子啊,她急道:“你到底有无法子解,你倒是说啊。” “有有有,脉象所示,夫人中毒时日尚短,是可以慢慢调理过来的。” 许郎中赶紧好生解释,这谢府的一大家子可是都不好惹的,想当初都敢把靖安王妃强按着让他来把脉,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谢清蕊抹了把眼泪,伏在老太太膝头哭道:“祖母,是哪个挨千刀的害我,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有外人在,老太太不好说什么,便拍了拍她的背脊宽慰道:“你先莫要哭,好在咱们现得早,你先按许郎中的方子慢慢调理,孩子总会有的。” 谢清蕊一直哭,待许郎中开完方子离开后,老太太才沉声道:“哭什么哭!人家都欺负到你的头上来了,你就只会躲在这里哭?” 谢清蕊泪眼朦胧抬起头:“祖母知道是谁害我了?” “这还用想吗?不害你性命,却偏偏不让你有孕,除了陈府那些个花枝招展想要往上爬的妾室,这样做对旁人有什么好处?”老太太瞪着她气道。 谢清蕊一下子跳了起来:“她们竟有这个胆子?” 其实只稍一想,除了那些个妾室,旁人根本没有下手的动机,可谢清蕊怎么都想不出来,会是哪一个? “从前正室夫人身子不好,不能生养,那些妾室地位相当,生下的孩子都是一样的,可如今不同了,你若生下了孩子,那就是陈府头一个嫡子,这里头的轻重谁人看不出来?她们如何肯让你生下嫡子?” 老太太拽着她的胳膊又低声道:“此事你先不要声张,好好把身子调理好,为陈府生个嫡子才是要紧,然后再慢慢观察,看看谁最有可能是凶手。” 谢清蕊愣愣点头,若老太太不这样嘱咐,她回府后指定要闹一个天翻地覆,小蹄子们欺负到她头上了,那她也不会让她们好过,但老太太的话点醒了她。 若大张旗鼓闹一场,打草惊蛇不说,以后也很难防范,还不如就当不知道,让她们放松警惕。 这几日,谢清蕊一直偷偷吃着许郎中开的方子,平日里的吃食也都是让小厨房另做,小鸢亲自在那儿盯着,也许是心理上的作用,她真觉得自己的身子好了许多。 陈连峤晚上在她屋里睡时,纵然她心中排斥害怕得紧,可为了能得一个嫡子,也就不在乎了。 生下嫡子,成功继承陈府家业,她这后半辈子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陈连峤倒是惊讶于她的主动,好像回到了新婚时一样,那时的谢清蕊媚骨天成,天天勾的他心痒痒,可后来她不但不会主动了,甚至次次都哭天喊地。 她的主动并没有得到陈连峤半分怜惜,甚至更让他卖力,谢清蕊眼角含了泪,想到自己为了生个嫡子受的这些苦,心里止不住地委屈,她还不是想给他生个嫡子,他却不好好疼惜她。 谢清蕊呜呜哭了起来,陈连峤很是扫兴,皱着眉问她:“好端端的你又哭什么?” “老爷可得为蕊儿做主啊,蕊儿差点、差点就活不成了!” 陈连峤听她说这话,还是忍耐着问了句:“怎么了?” 谢清蕊便把自己在谢府瞧了郎中,并郎中说的话一股脑都告诉了他,哭道:“有人成心不让老爷有个嫡子,其心可诛,老爷一定要把她揪出来,给我做主啊。” 陈连峤身上的气息骤然冷了下来,俯身望着身下的谢清蕊,声音如冬日里的寒冰:“你偷偷请了郎中?还去谢府瞧病?” 谢清蕊脸上僵了僵,以为他是怪她外扬家丑,连忙说道:“夫君放心,此事只有祖母一人知晓,祖母一心为我好,不会传扬出去的。” 陈连峤翻了个身到一旁躺下,漫不经心道:“以前不是也请过郎中吗?怎么突然又跑去谢府请郎中了?” “别提了,从前那些个郎中都是庸医!我中毒了他们竟然都瞧不出来,若不是许郎中,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到时候时日一长伤了根本,老爷可就再也没有嫡子了。” 谢清蕊说着软软伏在陈连峤胸前,好不委屈。 陈连峤面无表情道:“既然那么多郎中都没瞧出来,焉知不是那许郎中蒙骗了你?明日我再给你请个郎中,咱们仔细瞧瞧。” “不必了,许郎中是有名的……”谢清蕊的话语被他冷冷的目光打断,她咽了口唾沫:“怎么了夫君?” “我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多瞧几个郎中总没坏处的。” “是,多谢老爷怜爱。” 翌日,陈连峤果然又请了郎中来,听说还是一直负责给6小娘养胎的,老爷很信得过,谢清蕊放心让他给诊脉,可他说出的话却让谢清蕊大吃一惊。 “夫人身体强健,并无病症啊。” “你可瞧仔细了?我成婚一年多始终未曾有孕,难道不是因为身子虚寒?” “夫人多虑了,不过成婚一载,不曾有孕的大有人在,孩子是上天的赐福,急不得,也要讲求个缘分的。” “你个庸医!胡说八道!”谢清蕊骂道,明明许郎中说她有中毒之象,怎么到他口中却是身体强健呢? 郎中被谢清蕊赶走,小鸢在一旁宽慰道:“姑娘别生气,也许他说的是真的呢,您身体强健是好事呀。” “我才不信呢!他定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是6小娘!是她!这个庸医可一直负责给6小娘安胎,一定是他们串通好的,那么我中毒一事难道是6小娘做的?” 她一连串猜想,让小鸢吓了一跳:“姑娘,这可是没有证据的事,不能乱说呀,6小娘平日里谨小慎微,老爷也不怎么喜欢她,她对姑娘也一直敬重有加,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 谢清蕊也知道这些,她怀疑谁也没怀疑过6小娘,此刻喃喃道:“可这个庸医是她的人呀。” “这明明是老爷的人啊。”小鸢解释了句。 谢清蕊却突然望着她,目光中满是惊恐,小鸢吓了一跳,怯怯道:“姑娘您怎么了?” “小鸢,你方才……说什么?” 小鸢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谢清蕊一下子抓住她的肩膀,后怕道:“是老爷的人,他是老爷的人!” “姑娘,您到底怎么了?” “这怎么可能?他不想要嫡子吗?不……这不可能。” 小鸢实在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可看着她突然又哭又笑的,整个人像疯一般,小鸢抱住了她的身子,一遍遍问她生了什么事。 谢清蕊瘫倒在地上,心中把整件事情想了一遍,她是从两个月前开始请郎中的,然后几乎每个郎中来府上,都被陈嬷嬷请去好好搜查了一番,名其名曰怕对大娘子不利。 昨晚她告诉陈连峤自己现中毒后,陈连峤的反应不是惊讶也不是愤怒,而是很冷漠,且他坚持再给她请郎中来瞧,这个郎中是他的人,那郎中说的话…… 她感觉自己脑子很乱,陈连峤是疯了不成,竟然不想要嫡子? 她抱着头,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她的猜想,做不得数的,一定是她误会了什么,一定是这样。 等傍晚她见到陈连峤时,神情还有些恍惚,陈连峤主动提起了白日的事:“你看,这么多郎中瞧了都说没问题,那个许郎中定是蒙骗钱财的,你莫要听他的乱吃些药,对你的身子没有好处。” 谢清蕊身子止不住地颤,她试探说道:“左不过是些补药,滋养身体的,我也想好好养身子,早点为老爷生个嫡子。” 陈连峤不耐烦道:“你的身体很好,吃些补药做什么,你以为那东西吃得越多越好?听我的,不要再吃了。” “老爷……您是不是不想让我生孩子?”她忍不住竟问了出来。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不愿再见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不愿再见 屋子里顿时陷入沉默,谢清蕊心跳漏了半拍,天哪,她怎么就给问出来了?万一真是陈连峤做的,她这不是不给自己活路了吗? 没有想象之中的怒气,谢清蕊强自镇定心神,讪讪道:“我是与你玩笑的……谁让你舍不得给我吃补药。” 陈连峤淡淡看她一眼,很快就瞧出了她的心思,冷声道:“可我不是与你开玩笑,你怎样想都好,只是生嫡子这事以后不要再提了,我是不会与你有孩子的。” 他娶谢清蕊,从一开始目的就很明确,他不缺孩子,也不准备和谢清蕊有孩子,毕竟他也知道嫡子与庶子的区别。 谢清蕊僵住了神情,“我是不会与你有孩子的。”这句话就像一个魔咒在她脑海中盘旋,她不敢相信这是从陈连峤口中说出来的,她是他的妻子啊,他们的孩子将是嫡子嫡女,可比那些庶子庶女高贵多了。 且她样貌不差,生得孩子也会是顶顶好看的,而他竟然说不会与她又孩子。 “老爷,你、你在说什么?” “你没听清没关系,我可以再跟你说一遍,你每日的吃食中的药是我下的,它不会伤害你的性命,只是让你没办法再生孩子罢了,谢清蕊,我娶你只是因为你的美貌,你就好吃好喝在府里待着,把老爷我伺候好就行,别的不要肖想,那都不属于你。” “陈连峤!”谢清蕊一阵怒吼,这是她头一次喊他的全名,她看不见自己此刻扭曲的表情,她只知道她要疯了。 陈连峤皱着眉,望着她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温度。 谢清蕊上前一步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襟,眸中含满了泪水:“你混蛋!你把我当什么了?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陈连峤抓住她的胳膊将她甩开,冷声道:“你到如今都没认清自己的身份,谢清蕊,贪心不足蛇吞象,注定不会有好下场的,自你嫁过来后,该有的体面你都有,吃穿不愁,一应饰品也都是最好的,如今每个月有二百两银子的零花,那可是普通百姓一年的收入了,你有什么不知足的?” 谢清蕊抬起手掌,被他用力捏住:“你应该庆幸还有人贪图你这张脸,不然你什么都得不到!” 说完,谢清蕊被狠狠甩在地上,她的额头撞到了矮凳,登时鲜血直冒,哪怕是如此狼狈的时候,她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和姣好的面容还是让人见之不忘。 陈连峤蹲在她面前,居高临下,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另一只手按住了她额头上的伤口,谢清蕊身子颤,疼痛让她险些昏厥。 “当初你是怎么被白家赶出来的,又是怎么求告无门嫁不出去的,你都忘了吗?这天底下哪有掉馅饼的好事,你们谢府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像你这样德性的女人,还想嫁到好人家幸福圆满不成?” 谢清蕊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她脑袋翁翁乱想,额头上的疼痛让她几乎窒息,过了许久,陈连峤的手才从她的额头移开,她趴在地上,呻吟痛哭。 陈连峤摇了摇头:“知足一些吧,衣食无忧是这世上许多人梦寐以求却一辈子做不到的事情,而你却轻而易举。” 脚步声渐离,谢清蕊抱着头,满脸都是血迹,小鸢进屋见到这一幕,差点吓晕过去,她快上前扶起谢清蕊,怕道:“姑娘这是怎么了?生什么事了?” 谢清蕊好似突然有了依靠一般,用力攥住她的手臂,咬牙说道:“走,回谢府,立马回谢府。” 小鸢不敢多问什么,扶着她就要出门,却在院门前被人拦了下来,是一个年长的嬷嬷:“老爷吩咐了,大娘子身体不适,需要在府中静养,为了大娘子的身体着想,还是不要出门了。” 谢清蕊身子气得抖,小鸢质问道:“大娘子想回趟娘家都不行吗?这是什么规矩?” “老爷的话就是规矩,你若不服,自管去找老爷理论!” “你!”小鸢被噎了回来,扭头望向谢清蕊:“姑娘,这可怎么办?” 谢清蕊紧咬着牙关,面目狰狞,加上脸上的血迹,瞧着很是恐怖,她明白自己是出不去了,在陈连峤眼中,她就不算是个人。 如果说从前她还看不明白,那么今日陈连峤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的了,他娶她,不过是贪图她的美貌,好吃好喝供着她,给她的,她双手接着,不给她的,她想都不要想。 管家之权、孩子、财产,通通都与她无关。 谢清蕊躺在榻上,疯狂笑了起来,小鸢吓得躲在一旁不敢上前,等谢清蕊冷静下来,沉声喊她:“愣着做什么?打水给我洗脸,再去拿药给我抹上。” 她一蹙眉说话,就扯动了额头上的伤,疼得直冒冷汗。 望着这富贵华丽的房间,让她想到了第一次去平南王府时见到谢清芷房间的样子,如今她的房间被她布置的甚至比谢清芷的房间还要豪华,可是那又怎么样?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不是她的。 她就像一个乞讨者,每天祈求着陈连峤那一点点施舍,还要忍受着他的折磨,他高兴了折磨她,不高兴了也要折磨她,时不时对她动手,毫无怜惜之情。 从前在白家,白珏何曾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就算最后闹到要离了,不管白珏多么生气,可从未打过她,一次也没有。 心中的悔恨无限蔓延,谢清蕊捂着胸口,任泪水肆无忌惮,她不知道还要忍受这样的日子多久,也许她的一生都会在如此煎熬中度过,一想到这儿,她恨不得立刻去死。 可她舍不得,她一直讨好卑微的活着,比谁都惜命。 靖安王府里,赵洁整日忙着处理公务,冼州划为他的封地,一应大小事务他都要细细过问,那边的王府也还在筹建中,天天忙得焦头烂额。 可是再忙,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陛下允他明年离京,这已经是做好的解决办法,冯兰若这边,他必须要自己解决。 要说冯兰若的身子还真是顽强,一次次闹得心力交瘁,病倒过许多次,很快又能养好,赵洁如今是真不愿面对她,可是没有法子,和离的事情一天不办妥,他心里始终是有道坎过不去。 对于姜茹,他珍重且认真,若是这边没有断干净,他都不好意思跟姜茹再开口。 之前试过许多次,闹也闹了,什么话也都说尽了,冯兰若就是不肯和离,赵洁也知道再去找她,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的,所以今日他还准备了一份休书,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拿出来。 不为旁的,赵初临身为亲王,若有一个被休出家门的生母,于他名声也有损,在朝堂上,一件细小的事情就可能毁了一个人。 “为了那个女人,你竟然要休我?”冯兰若满脸不可思议,赵洁一次次为了那个野女人挑战她的底线,这一次竟然连休书都拿出来了。 夫妻三十多年,她怎么都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如果你愿意和离,我们可以不必如此。” “你有什么资格休我?我犯了什么错你要休我?” “成婚三十多年,休你的理由我可以列出许多条,只要你想听。” “够了!”冯兰若望着他很是陌生,从前的偏爱到如今就是冷冰冰的一张休书。 赵洁把休书放在桌子上,指尖一下下敲击桌面,语重心长说道:“兰若,事到如今,咱们再互相折磨有什么意义?我始终没法代替那个人在你心中的位置,你也再回不到我心里的地位,也许在你看来,我很无情,甚至我有时候也会在想,感情的事情怎么这么奇怪,坚持了三十多年的感情,突然就不想再坚持了,回过头来细想,那三十年究竟是爱多一点还是歉疚多一点,我都快要分不清了。” “我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还不知能再活几年,这一次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从敌人的包围圈逃脱后,我真的以为自己活不成了,那时我唯一想的是孩子们,没错,只有他们,哪怕想到你,可能也是为你高兴,因为我死了,你便终于解脱。” “前段时间我还觉得是因为遇到了姜茹,因为失去记忆爱上了她,所以不再爱你了,可如今想来,曾经年少时那份炙热的爱,早在生活中被磨灭殆尽,我后悔了,后悔曾经不顾一切将你娶进门,让你郁郁寡欢三十年,如果可以再选一次,我宁愿再没见过你,而如今……我对你也是这种态度,不愿再见,就像不曾相识。” “不愿再见,就像不曾相识……”冯兰若喃喃自语这句话,紧紧闭上双眼,含住了眼中的泪水,他对她已是厌恶至此,当他拿出休书的那一刻,其实不必多说什么,她都明白了。 曾经的赵洁,不舍得让她受一丝委屈,而面前这个人,显然不是,他的身心都属于另一个女人了。 被休,她这一世的名声便毁了,但她在赌,赌赵洁狠不下心,赌他会为了儿子们只是吓唬她。 “想休便休吧,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第四百二十四章 抓了个钱袋子 第四百二十四章 抓了个钱袋子 “兰若,你真的毫不在乎?” “你觉得我都这样了,还能在乎什么?”冯兰若自嘲一笑,她这一生,究竟还有什么是可以在乎的。 “既如此,想必你也不会在乎大郎的身世了。” 冯兰若脑袋嗡的一声,僵硬地偏头望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洁轻声一叹:“你若被休,大郎是决计不会再住在王府了,他的身世若被人知晓,一辈子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朝堂是不可能再待下去了,只有远离汴京这一条出路。” “赵洁!大郎视你如亲父,你恨我便罢了,怎么能这样对他?他不可以被人知晓身世,不可以的!”冯兰若彻底慌了神,大郎的身份将是他一辈子的污点,这是她守护了半生的秘密。 赵洁拧眉望着她:“你觉得是我要透漏他的身世?我待大郎如何你心知肚明,我就算伤害自己都不可能伤害他,可这个孩子太重感情,他宁愿选择牺牲自己都要成全我,方才那番话,是今日我离开王府时,他对我说的。” 冯兰若捂着胸口,一阵绞痛,喃喃道:“大郎,你也来逼我,你这是在逼我啊!” 他们都明白,赵初秀会说到做到,也明白赵初秀此番举动,是在逼冯兰若签下和离书,放赵洁自由,可冯兰若已经别无它法了,就算是死,她都不会让大郎的身世被世人知晓。 那不只是大郎一生的污点,就是她自己,也将终生被人唾弃。 冯兰若疯狂大笑,面前这个人对她已全无半分情爱,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她不稀罕,可心中将要失去的沉重又悲痛的感觉却那么强烈,三十年了,毕竟已经三十年了。 过了许久,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赵洁,我不是输给了你,而是输给儿子的偏心。” 大郎用这种事情逼她就范,想想真令人寒心,她可以负所有人,却独独对大郎狠不下心,这个孩子于他的意义不同。 当赵洁拿到和离书的那一刻,心中的重担终于慢慢放下,他与冯兰若和离的消息,并没有大张旗鼓公开,冯兰若是赵初临的生母,照样可以住在西郊,除了不再是他赵洁的妻子外,与从前无异。 只是冯兰若,自从那日后,再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赵初秀来找过她,听说她是顾及自己才签下的和离书,终究是心中有所触动,他利用了母亲对他的不忍,而逼迫母亲做了她不愿的事。 冯兰若哪怕是见到了他,也没有开口,只一个人静静望着窗外,该用饭时,她也会好好用饭,不哭也不闹,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赵初秀隔几日就来看她,倒是比从前更勤了,只是渐渐地,他每一次来,她都在睡觉,赵初秀大概就明白了,母亲不想见她。 慧姐儿周晬这日,靖安王府好好热闹了一番,虽然比不得当初小世子赵文宣周晬时隆重,但这是老王爷回京后,王府头一次正式设宴,来的人也不少。 这几年,小世子降生、周晬、慧姐儿降生,老王爷都不在场,如今慧姐儿周晬,终于有个正儿八经的长辈坐镇了,赵初秀倒是派人去请了冯兰若,但她不肯来,赵初秀便作罢了。 谢清菡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儿子,大老远走来,不少人投来羡慕的目光,只赞安府的这个大娘子有福气。 忆哥儿和恒哥儿不愧是新兄弟,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清芷远远朝他们伸出手,恒哥儿大了不太好意思上前,忆哥儿却跌跌撞撞进了清芷怀里,嘴里喃喃道:“想姨妈……” 清芷心都要化了,抱着他左瞧右瞧,问道:“想姨妈怎么不来看我?” 忆哥儿话还说不利索,有时候想表达什么意思却说不出来,支吾了半晌才说道:“来了。” 清芷哈哈大笑,虽说这孩子说话比几个哥哥都要晚一些,但这可爱劲却是哥哥们都比不了的,谢清菡却在一旁愁道:“恒哥儿这么大的时候,能说好些话了,眼瞅着忆哥儿要一岁半了,还只会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怎么教都不会。” 清芷言道:“宣哥儿从前还不是吐字不清,慢慢大些就好了,有他哥哥做榜样,忆哥儿还能差了?你急什么,他还小。” 宣哥儿听说哥哥和弟弟都来了,欢快地跑过来,兄弟几个凑在一起,一个比一个高兴,恒哥儿打小就是调皮的性子,如今大些稍微好点了,但一有玩伴一起,又没了正形。 宣哥儿央求清芷:“娘亲,慧姐儿要试晬了,我和哥哥还有弟弟一起去看好不好?” 清芷点了点头:“可以,但今日宾客多,你们不要乱跑,去哪里都要有嬷嬷跟着,知道吗?” 宣哥儿乖巧应下,拉着弟弟就要跑,清芷连忙制止:“弟弟还小,领着他慢慢走。” 宣哥儿吐了吐舌头,小忆哥儿就被两个哥哥一左一右牵着离开了。 谢清菡望着他们的背影,欣慰道:“他们兄弟姐妹间都差不多大,一块长大成人,以后咱们就不用操心了。” 谁说不是呢,父母终究会老去,陪伴自己最久的除了伴侣,可不就是兄弟姐妹了。 提起这个,她们二人不约而同想起了谢清蕊,一同长大的亲姐妹,却早已形同陌路。 “意儿没有给她下帖子吗?还是她不肯来?”谢清菡问道。 “递了帖子,回话说病了。” 谢清菡愣愣道:“病了?昨日我回谢府,也没见老太太提起啊。” 清芷也不太清楚:“兴许老太太也不知道吧,她年纪大了,很多事情也力不从心了,还不知能管谢清蕊到几时。” “谢清蕊如今嫁得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老太太也该放心了。”汴京城里谁人不知谢府的大姑娘二婚,却嫁到有名的富商陈府,有着几世都花不完的钱财,上不用孝顺公婆,下不用抚育幼子,没有比她更有福气的了。 更重要的是,谢清蕊曾经可是求人都嫁不出去的,不知怎么就掉下这么个馅饼,让她给捡着了。 清芷与谢清菡和世人想的一样,谢清蕊是嫁到陈府过好日子去了,却不知如今的谢清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真正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要说人世间的因果轮回,向来不曾偏向谁、也不曾放过谁。 慧姐儿试晬抓了个钱袋子,惹得众人哄堂大笑,林意儿瞪着赵初秀,小声道:“都怪你,非要把那个花里胡哨的钱袋子放上去,你不知道你姑娘就喜欢漂亮的东西啊。” 赵初秀无奈道:“娘子,那个钱袋子是你亲手给我做的呀。” 他想着这怎么都是娘子的一片心意,哪怕再花里胡哨,也天天带在身上,方才试晬他也是一时兴起,把钱袋子扔了上去,哪知慧姐儿就一眼瞅上了。 “人家小姑娘试晬都是抓些心灵手巧的东西,她倒好抓个钱袋子。”林意儿扶额,又好笑又无奈。 赵初秀反说道:“钱袋子怎么了,以后做个有能耐的当家主母,也是一种本事。” “怎么?你是嫌我没本事?” 赵初秀唬了一跳,这是在说女儿,怎么好端端扯到她身上去了,赵初秀连忙摆了摆手:“连清芷都说你帮她不少忙,能耐大得很,我哪敢嫌你没本事。” 林意儿上前抱起慧姐儿,慧姐儿还摇晃着手里的钱袋子跟娘亲邀功,好像在说:“娘亲你看,爹爹的钱袋子被我拿着了。” 林意儿问她:“你是喜欢外面这个袋子,还是喜欢里面的铜钱?” 小慧姐儿哪知道那么多,继续摇晃,嘻嘻道:“喜欢。” 林意儿摇了摇头,看来她女儿以后还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 清芷一直替意儿招待宾客,没顾得上去凑热闹,听说慧姐儿试晬抓了钱袋子,笑着吩咐阿荇:“你把城东庄子的地契拿去,就说是我送给慧姐儿的生辰礼。” 阿荇疑惑道:“生辰礼,不是一早就送去了吗?” 清芷笑道:“意儿指定不高兴,你快去哄哄她。” 阿荇笑了笑,一个庄子的地契就能哄好,可见也不是真的生气,姑娘既愿意凑个乐子,她自然照办。 如今宴会上小娃娃们多了,又正是才会跑会跳的年纪,可得不少人好生看着,之前辰哥儿洗三那日的事,可不能再生了。 以云哥儿为,底下一群弟弟妹妹,热热闹闹又叽叽喳喳的,吵得身边的人头都大了,可有小娃娃在身边就是这样,娃娃一多,片刻都安静不下来。 只是娃娃们左瞧瞧右瞧瞧,依旧少了那个最漂亮的小姑娘——欣姐儿。 白珏纵然为了孩子,并没有与谢府还有清芷姐妹疏远,但像这种宴会,他一般都不会让欣姐儿出现,不然外头的人瞧着,还以为是他舍不得这门姻亲,还继续想攀关系。 可小娃娃们不懂,心中始终记挂着欣姐儿,盼望着下一次能见到,只是一次又一次失望。 “是不是以后欣姐儿都不会和我们一起玩了?”兰姐儿和欣姐儿感情最深,又是年纪相当的女娃娃。 第四百二十五章 讨好小世子 第四百二十五章 讨好小世子 云哥儿大些,主动解释道:“大姑妈和白家没有关系了,欣姐儿是白家的人,所以也就和大姑妈没有关系了。” 凤哥儿摇了摇头:“不是,欣姐儿是大姑妈的女儿,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那为什么欣姐儿不来?” “大姑妈不是也没有来吗?” 几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谁都说不过谁,但他们心里也明白了一件事,以后和欣姐儿见面的机会是不多了。 兰姐儿捧着小脸噘嘴说道:“要是能快快长大就好了,长大了就可以想跟谁玩就跟谁玩了。” 这一点,孩子们倒是很认同,哪个小孩子儿时不盼望着长大呢。 宣哥儿拉着恒哥儿和忆哥儿从远处跑来,旁边有几家的小孩子立刻围了上来,围着宣哥儿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把恒哥儿和忆哥儿挤到了一旁,恒哥儿紧紧拉着弟弟,才没有让弟弟摔倒。 凤哥儿他们几个招手让兄弟俩过来,兰姐儿问道:“宣哥儿怎么不来找我们?” 云哥儿道:“他是王府世子,自然有许多人围着讨好,肯定顾不上咱们的。” 凤哥儿扭过头看了兄长一眼,呶呶嘴没有说话,兰姐儿还在一旁念叨:“可是宣哥儿从前总跟咱们在一块啊。” 才一会儿工夫,宣哥儿手上就堆满了各种玩具零食,他拿都拿不过来,无奈道:“放不下了,不要给我了。” 可小孩子们还是争抢着往他手里塞东西,宣哥儿想了想,这些都是小伙伴们喜欢的东西,他要是不收的话他们会很伤心的,只能全接了过来。 凤哥儿实在看不下去,走上前喊了声:“你都拿不了了,给我吧。” 宣哥儿打小就听哥哥的话,连忙把东西给哥哥,凤哥儿便带他走了,到人少的地方才问他:“旁人为什么要给你这么多东西?” 今日是慧姐儿的周晬宴,要送礼也是送给慧姐儿才是。 小宣哥儿骄傲道:“他们喜欢我唄。” “你若不是王府的世子,他们还能这么喜欢你吗?”莫名地,凤哥儿就响起了方才兄长说的话。 宣哥儿不明白:“他们喜欢我,想给我东西,和我是什么身份有什么关系?” 凤哥儿自己也说不明白,但就是觉得这样不好,闷声道:“你不应该收他们的东西,今日是慧姐儿的周晬宴,该收礼物的是慧姐儿。” 宣哥儿瘪着嘴有些不高兴,原本收到礼物是很开心的事,可哥哥说他不应该,他又是最在乎哥哥的人,低着头闷闷不乐。 凤哥儿不知道怎么哄他,也陪他在一旁闷声站着,两个人都不说话。 等清芷派人寻他们时,才知兄弟两个闹别扭了,这可真是稀奇,宣哥儿素日里就是哥哥的小跟屁虫,喜欢哥哥比谁都多,清芷想不到有一日他竟能和哥哥闹别扭。 清芷喊了他们两人到跟前,笑着问道:“怎么都不说话?平日里一会儿见不着就想,现在见着了又都不理人了?” 凤哥儿先跟姑妈解释道:“是我说了宣哥儿几句,他不高兴了。” 清芷柔声道:“那是因为什么事呢?” 凤哥儿看了宣哥儿一眼,见宣哥儿撅着嘴不开口,才又说道:“有许多小娃娃给宣哥儿送礼物,我觉得他不该收。” 清芷笑容僵在了脸上,目光放到儿子身上,认真问道:“是吗宣哥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宣哥儿低着头支支吾吾回道:“他们是喜欢我呀,所以才会送我东西。” 关于这个问题,清芷与赵初临私下里探讨过,像今日这种场合,总有人通过小娃娃讨好,清芷想了想不能阻止旁人做什么,但能教宣哥儿学会拒绝,只是今日看来,宣哥儿不但没有学会拒绝,反而收的理所应当。 清芷认真望着儿子:“娘亲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能随便拿旁人的东西?” “是他们送我的呀。”宣哥儿瘪着嘴要哭了,为什么娘亲和哥哥都要说他,又不是他要拿的,是人家非要给他啊。 “无功不受禄,就算他们主动送你,你也该拒绝才是,或者你可以拿你喜欢的跟他们交换,而不是一味地获取。”清芷现在还没办法跟他解释关于他的身份和旁人为何会讨好这样的问题,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他,旁人送什么就收什么是不对的。 但此刻在宣哥儿心里,就是他做错了事,娘亲和哥哥都指责他,他心里好生委屈,哇哇哭了起来,不论清芷再跟他讲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清芷头都要大了,宣哥儿这孩子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今日慧姐儿周晬宴,她还有许多事要忙,尽量耐着性子跟儿子说道:“娘亲先不说你了,今日的事便作罢,娘亲不怪你,但你自己要想一想是不是哪里不对,好不好?” “为什么不能要?他们送我的又不是我抢的,为什么不能要?”宣哥儿不停地哭喊,凤哥儿也上前哄了两句,他还是继续哭。 凤哥儿像做错事一样低着头,喃喃道:“是我不好,我不该说他的。” 清芷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这不怪你,弟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能提醒他、教导他,你做的很棒,前头开席了,你去找云哥儿他们一起用饭吧。” 等凤哥儿走后,清芷站在儿子面前问他:“每次一有问题你就哭个没完,哭能解决问题吗?” 宣哥儿什么都听不进去,哭闹不止,清芷很不喜欢他这个样子,加上今日又实在太忙,便语气严厉了些:“他们之所以送你那么多东西,是因为你是靖安王府的小世子,若是送礼物和收礼物的人都不掺杂任何利益私心,这礼物收了也就罢了,你们都还小什么都不懂,他们送你礼物是因为有大人教他们这样做,也并不是他们真心喜欢你想送你东西。” “你可以一遇到问题就哭,但这样永远解决不了问题,下一次再犯错娘亲依然会生气会纠正你,你年纪小,很多事情不懂,娘亲愿意慢慢教你,但你不能每次都这个态度,以为库上一场、耍赖撒娇就没事了,再过两年你就要进书房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改掉身上的坏毛病?” 他去书房,哪怕是私塾也就罢了,可他是要进宫给皇子伴读的,这样的性子脾气怎么进宫? 清芷也不知他听进去了几句,反正一直在哭,清芷索性说道:“外头乱糟糟的,你自己回房间反省反省吧,该不该随便收人家的东西,还有该不该一遇到问题就哭哭啼啼?若是想不明白就别出来了。” 清芷真生了气,让奶嬷嬷带宣哥儿回房间并好生看着他。 这一忙一直到宴席散了她才歇口气,意儿头一次置办这种宴席没经验,什么都要她周全,这一日可把她忙坏了。 赵洁看着她井井有条处理着琐事,很是欣慰,这王府里总算有个正儿八经当家做主的女人了,以后哪怕他离开了,也没什么放心不下了。 一日的热闹散尽,清芷才想起来儿子,赶到儿子房间去瞧时,竟现赵初临在跟儿子说话。 她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就听赵初临对儿子说道:“其实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娘亲说的话你都明白是不是?你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但你总是哭,你一哭娘亲就会生气,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以后都不惹娘亲生气的。” 清芷愣了愣,她不知这父子俩竟还有这样的约定。 宣哥儿没有说话,赵初临又说道:“你觉得东西是他们送你的,你就可以随意接受,但是爹爹告诉你,我们不能毫无理由接受旁人的东西,无功不受禄,人家送你东西是有原因的,要看这个原因你能不能接受,若是不能接受,那这个礼物就不能要。” “我不明白。”宣哥儿说话还抽抽嗒嗒的。 “比如说,你风哥哥送你东西是因为你们是表兄弟、是亲人,而且他喜欢你,自然也是真心想送你,那你就可以接受,并且你也会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哥哥。可是旁人不一定,就像今日你收到的东西,你并不能确定是他们自己的意愿送你的,因为你们并没有任何交情,那你就不应该接受。” 宣哥儿似懂非懂,赵初临也不指望他这个年纪能明白他这些话,可他应该会知道,以后不能随便接受旁人的礼物。 “还有,你是男子汉,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了,咱们要一起保护娘亲,你若动不动哭鼻子,还怎么保护娘亲?” “我保护娘亲,我不哭了。”宣哥儿抹了抹眼泪,哽咽道。 清芷在门外湿了眼眶,她方才听嬷嬷说宣哥儿在屋里哭了一下午,一点东西都没吃,定是自己的话太严厉吓着他了,她转身去厨房端了吃食拿来给他。 宣哥儿见娘亲还给他送吃的,一下子跑过来抱着娘亲的腿,软乎乎说道:“娘亲不生宣哥儿气了吗?” 清芷把吃食放下,才蹲下身与他平视:“宣哥儿这么乖,以后也会是个明辨是非的好孩子,娘亲不生气了,午时娘亲太着急了,不该对你那么凶,现在咱们吃点东西好不好?” 第四百二十六章 静心养病的去处 第四百二十六章 静心养病的去处 转眼入了腊月,汴京城里到处充斥着年味,今年对于靖安王府来说,注定是个不寻常的年节。 才入了腊月,清芷和意儿就开始预备年货,父亲在京中过年,年节时来拜年的定然不少,再加上有了孩子,宣哥儿也有了自己的小朋友,估计会有不少小娃娃来玩耍,要预备的东西都要齐全了些。 有意思的是,清芷竟然收到了旬县梅家人的书信,彼时清芷正在和意儿盘算年节里准备的蜜饯小吃,看到信后清芷很是一愣,书信该是找人代写的,措辞很是谨慎,但总而言之就一句话:日子过不下去了,让清芷接济。 清芷随手就将书信扔到一旁没有理会,林意儿问了句:“怎么了?她们还要找你麻烦?” 不应该啊,上次清芷动用了王府护卫,梅家人吓得魂都没了,连夜离了京,怎么还敢写信来找事? 清芷摇了摇头,淡淡说道:“说是日子过不下去,来要钱的。” 林意儿简直目瞪口呆:“她们还有脸开口要钱?” 清芷笑了笑:“是够稀奇的吧,当初多难听的话也讲了,她们那样对我阿娘,念在生养阿娘一场,我不找她们算账就不错了,如今还来找我哭穷,有手有脚好好的人,日子还能穷死?不过是只想捡现成的罢了。” 她们倒也不贪心,只说要个几十两,暂时渡过难关,几十两银子对清芷来说,可能也就做件衣裳的钱,但有些人就像是个无底洞,这次你给她几十两,下次她要几百两,然后几千两,永远也没个头。 “她们就是觉得你不缺,什么都开口要,可她们也不想想自己凭什么,这样的人千万别有什么牵扯。”林意儿想到那两个上树的小子,眉头就皱到了一起。 清芷试吃了几样蜜饯,不在意道:“无需理会,原本书信我也是不看的,阿荇怕有什么要紧的事就给我拿了过来,不提她们了,大过年的。” 林意儿给她递了杯水:“这几样甜得腻,喝口水润润吧。” 正说着话,外头使女慌慌张张跑进来说道:“王妃不好了,西郊的老王妃病重了。” 清芷和林意儿心里同时咯噔了一下,家里的男人们都不在,清芷连忙让人去给他们送消息,自己则与意儿赶去西郊。 冯兰若自从签下和离书后,整个人状态都不大对,不怎么开口说话,有时候赵初秀去,她也都爱答不理的,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可是她照常好好吃饭睡觉,所以旁人也没放在心上。 只是不知怎地,病来如山倒,一下子就病重了。 不知是不是冬日的缘故,清芷一进宅子,迎面吹来一股冷风,顿感萧瑟,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打眼瞧了瞧,都忘记上一次来西郊是什么时候了。 一转眼,冯兰若都一个人在西郊住了三年了,当年也是腊月里,年都没来得及过,就被匆匆送来西郊。 屋子里一股浓重的汤药味,伴随着熏香,让人透不过气来,清芷吩咐使女们把外室的窗子开点缝,使女低声摇了摇头:“老王妃不让,平日里门窗都是关得紧紧的,门帘子厚重重搭着,掀一下她就说冷。” 清芷蹙眉往里瞧了眼,已经病重如此了吗? 清芷和林意儿往里走去,床榻上的人形容消瘦,安静躺着,仿佛没有一点气息。 二人行礼问安,声音传进冯兰若的耳朵里,她眉间一动,睁开眼睛:“你们来做什么?” “听闻母亲身子不适……” “死不了。”冯兰若又重新闭上眼睛,淡淡说了句。 没有从前那种冷冰冰的语气,只是很轻很轻,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口:“让他们兄弟俩来见我,我有事告诉他们。” “已经派人通知了,想必不久便到。” 冯兰若听见这句,便没有再说话了,清芷和林意儿相视一眼,自觉退出了房间,二人站在廊下等着,有使女来请她们到隔壁暖阁,她们摇了摇头,心里总觉得冯兰若很是反常。 “其实我心里挺怕的。”过了许久,清芷忍不住开口。 林意儿疑惑望着她,便听她说道:“父亲原本打算过完年离开,若是这边出事,指定又走不了了。” 姜姨那边还不知道父亲一直想要回去找她,那些书信不一定能顺利到达姜姨手中,毕竟她住的地方真的很难找,若是再拖下去,很多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林意儿嫁进来时,赵洁已经失踪了,她对赵洁只是因着赵初秀而多了分敬重之情,并不像清芷这般,此刻也只是悠悠叹道:“孙太医一定会尽力为她医治,她原本也没有大毛病,或许是心里不畅快,没咱们想的那么严重呢。” 哪怕冯兰若再不好,终归是赵初秀的生母,林意儿知道自己的夫君心里,始终有他母亲的一席之地,若是冯兰若真的病重不愈,赵初秀一定非常伤心。 小半个时辰后,赵洁父子三人一道来了。 冯兰若没有让赵洁进屋,赵洁便去找孙太医询问冯兰若的病情。 屋子里,赵初临和赵初秀远远站着,冯兰若嗤笑了声:“我这病不传染,你们不必害怕,站近点,我没什么力气讲话。” 兄弟二人没解释什么,往前迈了两步,冯兰若自顾自说道:“也不知这次能不能活下来,就此死了也好,反正也没什么牵挂,但我心里觉着,多半是死不了的,孙太医也说好好静养能慢慢痊愈,可我在西郊,是没办法好好静养的。” “您觉得西郊有何不妥?”赵初临开口问道。 “是我的心始终无法平静。”冯兰若慢慢说道:“在这里每过一日,我都会想起自己是怎么被丈夫和儿子抛弃的,就是在这个门外,赵洁要与我和离,我的心静不下来,就没办法好好养病。” “那依您的意思,哪里才最合适?” 赵初秀也问道:“莫不是母亲觉得,靖安王府才是最合适的地方吧?” 冯兰若听出他语气中的讥笑和拒绝,心中刺痛,但还是好好说道:“让我离京吧,汴京这个地方,我此生都不愿再来了。” 她要走,确实令他们很是意外,今日本是接到她病重的消息,他们匆匆赶来,没想到是她想要离京了。 “您想去哪儿?” “天涯海角哪里不可以?整日闷在这西郊宅子里,就是没病也闷出病来了,且汴京有我那么多不好的回忆,我不愿再继续待下去,如今我已与赵洁和离,是自由之身,权当出去散散心了。” 她说的话合情合理,但赵初秀和赵初临心中几乎同时升起不好的预感,母亲一旦离了京,天涯海角自然也包括冼州,甚至是会县。 赵初秀拧了拧眉:“母亲年纪大了,身体又一直不好,儿子们实在不放心母亲一人远游,若是母亲想散散心,我们可以多派人陪着,回金陵或者去别的地方都可以。” “我原本就是要散心的,也不拘去哪里,那么多人跟着也不方便。”冯兰若拒绝道。 赵初秀又开口:“他们保证不会打扰母亲,只是为了负责母亲的安全,不然儿子们实在是不放心。” “我会隔几日给你写信,我已经这把年纪了,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从前赵洁在外经商,我又不是没跟着去过,很多地方都很熟悉的。” “请母亲体谅儿子们的担忧,若不让人跟着,儿子们实难放心。”赵初秀继续坚持。 冯兰若无奈道:“那便让喜儿跟我同去吧。” 喜儿是一直在西郊照顾冯兰若的使女,赵初秀道:“若有出什么事,喜儿如何能保护您?” “我已经退了一步了,你们是不是就想拥有软禁着我?”冯兰若有些生气了。 赵初临解释道:“大哥的担忧不无道理,母亲想出去散散心,儿子们都能理解,只是若不带几个护卫,就请恕儿子们不孝了,实在不能放母亲离去。” “呵……你们做过不孝的事还少吗?” 赵初临无动于衷,冯兰若重重舒了口气:“孙太医说我的是心情郁结导致,让我多宽心,最好是能出去走走,看来我的儿子们巴不得我早点死,并不想让我痊愈呢。” “母亲严重了。” “那便放我走!”冯兰若瞪着他们二人。 僵持了片刻,赵初秀突然开口说道:“母亲既然觉得在西郊甚至在汴京都静不下心,儿子倒有个能让人静心的好去处。” 冯兰若压根就不是想去什么静心的地方,但还是问出了口:“什么地方?” “滨州有座五姑庵,建于五姑山巅,常年云雾缭绕,少有香客,最是清净不过,很适合母亲养病。” 冯兰若满脸惊恐:“你、你说什么?” 赵初秀缓了口气:“若是那里母亲都不满意,恐怕就没有再能让人静心的地方了,母亲只管安心养病,我与三弟会每年往庵里添香,必不会委屈了母亲。” 第四百二十七章 偷偷去过年 第四百二十七章 偷偷去过年 “赵初秀,你再说一遍!”冯兰若满脸不可置信。 赵初秀上前两步,沉声道:“去五姑庵吧,那里再适合不过,母亲若继续留在汴京,于人于己都是折磨。” “把我软禁在此还不够,还要让我去那尼姑庵里囚着,你们……这是人干的事吗?”冯兰若简直要疯了,她做梦都没想到大郎要送她去庵里。 赵初秀揉了揉眉心,今日听到母亲病重的消息,他是真的担心,从前他甚至想过母亲不在了,父亲就能解脱,可真到这一刻,他心中还是万分不舍。 他怕母亲真的就这么走了,可是这一刻,他的心中唯余失望二字。 “您想要离京,真的是想散心养病吗?母亲,您消停消停吧,大家都累了,就这样过下去不好吗?” 冯兰若的心思被拆穿,没有否认,反说道:“就这样过下去?你们倒是都舒心了,有想过我吗?这天底下还有软禁生母的孝子,真是闻所未闻,我要离京,用你们来指手画脚?” 一次次的闹剧,大家都厌倦了,赵初临直接言道:“那母亲便试试能不能出了这座宅子吧?” “我不愿待在汴京,也不愿去那劳什子五姑庵,我就想自己出去散散心,有何不可?” “您是想去冼州吧?”赵初临直接道破。 冯兰若半倚在床榻,冷嘲道:“我去那破地方做什么,让冼州百姓都见识见识我这个弃妇吗?” “不是最好。” “我说了我不去,你们该放我离开了吧。” 赵初临摇了摇头:“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都不行,父亲已经被您折磨了半辈子了,我不能让您再毁了他的下半生。” “赵初临,到底是谁毁了谁?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是他!是他毁了我!你们便这样护着他,呵……这样护着他。” 冯兰若紧紧捂着胸口,她走到如今这一步,都是拜赵洁所赐,明明是赵洁毁了她。 纠结这个毫无意义,赵初临淡淡言道:“儿时,是父亲护我长大,如今也该换我护他了。” 反正他也没得到过母亲半日的疼爱,自然是心向着父亲。 冯兰若冷冷道:“看来你们为了他,就不惜牺牲我了。” 兄弟二人没有出声,看到他们一副全然不在乎的神情,冯兰若嗤笑道:“也是,反正你们巴不得我去死,我的生死你们早就不在乎了。” “母亲若真不愿活着,儿子们会为您风光大葬,甚至您若死得早些,仍能以平南王正妃之礼下葬,等父亲离京后,那便晚了。” “啪”的一声,药碗应声而落,正落在赵初临脚边,冯兰若挣扎着从床榻起身,可她身子虚,几次都没爬起来,赵初临无奈道:“您好好歇着吧,若您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怎么能指望旁人在乎。” “我今日喊你们来,不是为了让你们气我的,我要离京,你们谁都管不了我!自古以来,有母亲管儿子的,还有儿子教母亲如何做事的?你们如此不孝,就该让世人都来评评理,我想一个人去散散心而已,这点微不足道的要求你们都不能满足,我还活着做什么!” “生死有命,母亲若执意如此,就请自便吧。” “生养你们一场,到头来落得如此下场,呵呵。”冯兰若疯狂大笑,听得门外的清芷和林意儿都一身寒意。 赵初秀望了眼炉子里扑棱的火星,闭上眼睛缓了口气:“孙太医会尽力为母亲医治,等您身体好一些,儿子便亲自送您去五姑庵休养,那里清静,远离世间诸多纷扰,能让母亲静心自省、修养身心。” “静心自省?”冯兰若眼睛里有泪珠在打转,她一心疼爱的大郎要把她送到五姑庵软禁起来,还要让她自省。 “您刚吃了药,先休息吧。”赵初秀与赵初临冲母亲拱了拱手,然后转身离开,冯兰若在身后咆哮了几句,他们权当没听见。 一个真正病重了的人,如何还能生出这么多心思来,病重是假,想作妖是真。 清芷和林意儿在外头听见了几句,见二人出来脸色都不大好,便什么都没问,出了院子正好碰见父亲同孙太医谈完话,赵初临上前一步拦下,说道:“母亲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赵洁点了点头:“那我就不去了,反正她也不愿见我,她精神如何?” “身子虚弱了些,但瞧着精神还可以,父亲不必担心,有孙太医在,母亲不会有事的。” “我方才也与孙太医谈了许久,你母亲是心情郁结一直不得顺畅,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带她出去走走,或许她能好的快些。” 赵初秀连忙说道:“是,等年节过了,儿子就带母亲去趟滨州。” “滨州?” “滨州有座五姑庵,儿子想带母亲去住一段时间,也有利于母亲养病。” 赵洁没有怀疑什么,欣慰道:“你能有如此孝心,也不枉你母亲事事想着你,以后我不在了,你母亲一个人就只能靠你们了,凡事能忍让便忍让些,反正也不住在一起。” 二人好好应下,不愿父亲再为母亲的事烦心。 腊月里仿佛日子过得格外快,腊八过完之后,清芷和赵初临就现父亲有些心不在焉,时常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望着北方,一句话也不说。 清芷猜想,父亲大概是想念姜姨了。 “看父亲这样子,估计过完年不用多久就要启程了,该预备的东西要提前备好,免得父亲到时候说走就走。” 赵初临回道:“应该会过了三月份吧,三月陛下游金明池,估计父亲要陪同的。” 可清芷觉得,父亲该是等不了那么久了,果然,十二这日,赵洁把他们几个都叫到了跟前。 清咳了声道:“我准备去趟会县。” 几人面面相觑,猜到父亲会想要尽早出,可没想到这么早啊,现在年节还没过,而官家那边是要父亲至少要在京中过完年的,赵初临愣愣问道:“父亲莫不是在开玩笑?” 赵洁竟面色一红,清芷瞪了赵初临一眼,笑了笑缓和道:“还有半个多月就过年了,父亲何不等年节过了再启程?” 赵初秀也劝道:“也不差在这一时半刻,父亲若此时走了,官家那边不好交待啊。” 赵洁颇有些难为情,低声道:“我就是去陪她过个年,之前那几年都是我陪她过的,今年我若不在,她们该不习惯了,过完年我就回来,之后等四月份再出去冼州,这一次就……神不知鬼不觉,年节有人来拜年,你们就说我病了,官家那边哪怕知道了也不会多说什么,只要我不大张旗鼓离开,不会有什么事。” 这些话,他想了好几日了,儿子们一问,他就一股脑给说了出来,说完之后更觉得不好意思,这很明显就是一早有准备,连后路都想好了。 活了这把年纪,还能为爱情冲动一回,在儿子儿媳面前,到底是有些不自在。 清芷和林意儿就只当没听见,赵初秀与赵初临互看了一眼,大概也能明白父亲的心情,越是这种欢快团圆的节日,就会越想念心中的那个人。 赵初秀清咳了声:“父亲既已决定,我们没什么意见,只是您若想与姜姨一同过除夕,大概这一路上会很赶,您一定要注意安全、多加保重。” “放心吧,打从年轻时我就在外跑商,后来又四处征战,这几年在山里也没闲着,手脚都利索着呢。” 儿子们一答应,他多日的心结一下子散开,几乎是没有停留,第二日一早就出了。 赵初临几个送父亲到城外,见他纵马离去,心中有对父亲的担忧,但更多的是祝福。 祝福父亲可以无所顾忌去做他想做的事,他已经不属于汴京,也不必再被这里的一切困住,他的心是自由的,应该去寻找他的幸福。 赵初临牵起清芷的手,扶她上马车,忍不住说道:“原本想着今年父亲在京中过年,可以好好热闹热闹,这突然又走了。” 到底是有些失落。 清芷笑了笑:“你有我们这么多人陪着还不够,姜姨和小杏才孤单呢。” 这么一想倒也的确是,赵初临只是嘴上这么一说,又听清芷道:“等以后父亲去了冼州,又不是不回来了,年节也可以回来啊,说不定会带着姜姨和小杏一起来,那时咱们才热闹呢。” 年节这样的日子,赵初临和清芷是指定走不开的,但父亲依旧可以选择回京过年,他并不是被派到封地,无诏不可回京的王爷,冼州是他的封地不假,但官家另在冼州赐了宅子,是方便他前去居住,并不是要他只能在那儿。 赵初临也想着以后的美好,这日子总归是越过越好的,他们先上了马车,走了一会儿,清芷掀帘子往后看,惊讶道:“大哥和意儿怎么没有跟上来?” 赵初临不在意道:“意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玩心守不住,昨日才下了大雪,她大概又撺掇大哥去哪里玩了吧。” 赵初秀自从跟林意儿在一起后,这性子不但没有随年龄增长越沉稳,反而时不时孩童心性,这玩心也比从前大了,向来是对林意儿有求必应。 第四百二十八章 计相家的宝贝孙女 第四百二十八章 计相家的宝贝孙女 大年初一,清芷哪都没去,她根本就走不开,这来拜年的一拨接着一拨。 按理说她年纪轻,该去给长辈们拜年,但谁让靖安王府没有长辈,她又是王妃,地位尊贵,不管年长的还是年幼的,都来给她道一声新岁安乐,她只能都受着。 这一整天就光待在屋子里待客,往年还能与阿蓁一道去街市上游玩,不过不同的还有小娃娃们。 现在宣哥儿渐渐大了,在一些宴席上结识了不少小伙伴,大年初一这日竟也有许多小娃娃来靖安王府,闹得林意儿都脱不开身出府。 慧姐儿一丁点路还走不稳当,跟在哥哥身后也很欢乐,宣哥儿倒像个小大人般招待自己的朋友们,小娃娃们有的是跟父母兄长一道来的,有的则是嬷嬷小厮跟着来的。 其中计相大人的小孙女余宛夕是跟她母亲一道来的,小丫头今年五岁了,粉雕玉琢很是可爱,当初宣哥儿周晬宴时她就来过,那时还不到四岁,之后也曾来过几次靖安王府,与宣哥儿算是熟悉的了。 计相大人就这么一个孙女,还是嫡女,全家人如珠如玉捧着,可这小丫头并不骄纵,是个讨人喜欢的好性子。 “今日一早就要来,说答应了送小世子的新年礼物不能食言,可妾身想着王妃今日指定不得闲,一直没答应她,可她不依不饶的,这没办法只能带来了。”余宛夕的母亲郑氏与清芷抱歉说道。 清芷淡笑了笑:“夫人无需顾虑这么多,小娃娃们的情谊难能可贵,且宛夕这孩子我也喜欢得紧,她若想来,夫人可随时送她过来。” “多谢王妃抬爱,只怕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王妃。” “宛夕被你们教养得很好,是个知分寸守礼数的好孩子,我还想请教夫人,如何把孩子教养得如此之好呢。” 大人们在闲谈话家常,孩子们在隔壁屋子玩耍,慧姐儿要更衣,林意儿便抱她去了,宣哥儿笑嘻嘻走到余宛夕面前,小手在她面前张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糖果。 余宛夕眼睛一亮,想伸手去拿,却乖乖摇了摇头:“母亲不让我吃。” 宣哥儿低声问她:“那你喜欢吃吗?” 见她犹豫后还是点头,宣哥儿拉起她的手,把糖果放到她手里,偷偷说道:“这个是我娘亲和莲姨做的,可好吃了,你就吃一点点,没事的。” 小姑娘喜欢吃糖,又经不住宣哥儿的诱惑,拆开吃了,欢喜道:“真好吃,比我以前吃的所有糖果都好吃。” 小宣哥儿骄傲道:“那是自然,我娘亲可厉害了,她什么都会。” 小姑娘有些羡慕:“王妃特别温柔,我喜欢王妃,她还会给你做好吃的糖果。” “你什么时候想吃糖果了就来找我,我让我娘亲给你做。” “可是我不能吃太多糖果,会牙疼。”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两个小娃娃喜欢,吃起来便每个节制,连吃了好几块,不一会儿,余宛夕就捂着腮说疼,在火炉子旁打瞌睡的嬷嬷连忙过来看。 懊恼道:“小祖宗啊,怎么一会儿工夫,你就吃了这么多糖。” 清芷正在和郑氏说着话,使女来禀报说余姑娘牙疼在哭,郑氏一脸担忧,连忙站起身来,却不忘看向清芷,清芷与她道:“夫人莫急,咱们一道去看看。” 小姑娘既牙疼,又害怕被母亲责骂,一直哭个不停,宣哥儿一脸纠结站在旁边,话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郑氏得知女儿是吃了糖果,果然责备道:“前几日你就是贪吃牙疼,嘱咐你暂时不能吃了,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嘴上说着责备,心里却很是心疼,近不惑之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自幼万般宠爱,女儿哭得她心都碎了。 余宛夕趴在母亲怀里抽抽嗒嗒,宣哥儿站在一旁不敢出声,清芷瞧了他一眼,问道:“你手里拿着什么?给我看看。” 宣哥儿不情不愿从身后把手拿出来,张开一看,还有没吃完的几颗糖。 清芷目光沉沉,严肃说道:“娘亲不是告诉过你,每天只能吃一颗吗?你自己不听话就算了,还带着姐姐一起,现在姐姐因为吃了糖果牙疼,你知错了吗?” 宣哥儿瘪嘴道:“她喜欢吃。” “再喜欢也要有节制,娘亲说只能吃一颗,你为什么不听呢?”其实她的语气并没有多严厉,但宣哥儿还是红了眼睛,清芷叹了声,耐心道:“娘亲知道你喜欢,所以才给你做的,很麻烦也很辛苦的,那你是不是应该听娘亲的话?不能一次吃那么多呢?现在姐姐牙齿疼,你是不是也很愧疚?” 宣哥儿瘪着嘴点了点头。 郑氏连忙开口说道:“王妃不要怪小世子了,宛夕这丫头打小就爱吃糖,定是自己没管住嘴,和小世子无关。” 她们是客人,又在府上生了病,清芷心中多少有些自责,郑氏也看得出来,便朝着奶嬷嬷问道:“姑娘牙疼不能吃糖你是知道的,怎么也不好生看着点?” 奶嬷嬷也知道是自己的失误,不敢辩解什么,赔罪道:“是老奴疏忽了,还望夫人恕罪。” 只想着两个小娃娃一起不会有什么问题,况且方才林大娘子也在的,哪知他们竟偷偷吃了这么多糖,实在是没有预想到的。 郑氏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哄道:“不哭了不哭了,咱们回家吃了药药就不疼了。” 清芷带着宣哥儿一直送到了府门外,并勒令宣哥儿十日内不准再吃那些糖果了,一是算作惩罚,二来也怕会牙疼。 宣哥儿倒是没有为自己争辩什么,只是看着宛夕的马车渐行渐远,低声问道:“宛夕姐姐以后是不是都不会来了?” 清芷看他这一脸失落的模样,心中莫名觉得好笑,故意说道:“人家都说了家里大人不让吃糖,你还怂恿人家吃,结果牙疼了吧,自然以后都不愿再来了。” 宣哥儿耷拉着小脑袋,闷闷不乐:“我不是故意的,姐姐说她喜欢吃。” 说着他瘪着嘴又要哭,清芷见一句玩笑话让他这么在意,弯腰把他抱了起来,解释道:“娘亲方才故意逗你的,你好好认错了,姐姐又不会怪你,以后自然还会找你玩,不会不理你的。” 小孩子年纪小,吃东西原本就每个节制,又因为宛夕说喜欢,宣哥儿就拼命塞给人家,清芷都不知道该夸他还是怪他了。 晚些时候赵初临从宫中回来,稀奇问道:“听说你今日牵着宣哥儿亲自送计相的儿媳和孙女到府门外了?” 清芷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不消半日就传开了,今日原本街上人就多。” 清芷那时一直担心宛夕,还真没注意太多,悠悠说道:“这点小事有什么好传的,真是闲着没事做了。” 赵初临笑了笑:“你若自己就罢了,偏巧郑夫人是带着女儿来的,又偏巧你带着宣哥儿出去相送,旁人能不多想吗?” 清芷知道那些人想什么,孩子们才多大点,真够操心的。 “今日宛夕在咱们府上多吃了几颗糖,牙疼哭个不停,我这才去送的。” 赵初临正了正神色:“原来是这样,宣哥儿没事吧?” “他一颗颗糖往人家小姑娘嘴里送,他能有什么事?” “听你这话,怎么这么酸?”赵初临揽着她的腰,不老实捏了捏。 清芷一下子弹开,嗔道:“我最怕痒了,你还闹我。” “你今日累着了,我给你揉揉。”他狡辩道。 清芷拍开他的手,认真说道:“赶明儿我想去计相府上看看宛夕,反正是在年节里,走动一下不打紧吧。” 赵初临道:“你想去便去,不用有什么顾虑,正常走动能有什么打紧?” “计相大人手握朝廷财赋大权,我这不是怕走近了给你惹麻烦吗?” “官家心里跟明镜似的,不必担心。”赵初临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她就不必顾虑那么多了。 从前宛夕来府上,她心里喜欢也不会太过亲近,有时候宣哥儿想要宛夕来玩,她都从未派人去计相府上请过,就怕外人觉得靖安王府与计相大人走得过近。 赵初临见她说风就是雨,开始准备去计相府上给宛夕带什么礼物,知道她是真心喜欢那个小姑娘,眼睛一转笑嘻嘻说道:“你这么喜欢女儿,怎么自己生一个唄。” 清芷身子一僵,别过脸去不看他:“青天白日的,说什么胡话呢。” 赵初临握着她的手,拉她到跟前来,“怎么是胡话?宣哥儿都两三岁了,你不想给他生个妹妹?” “慧姐儿不就是他妹妹。”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赵初临摩擦着她的手背,柔声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个结,哪怕生下了宣哥儿,这个结它依然存在,可我想告诉你,当初怀上宣哥儿是因为你的身子一点问题都没有,并不像旁人所说的,你只能有这一个孩子,他和所有的孩子一样,并没有什么特殊,如今也是一样,你别有任何心理负担。” 第四百二十九章 谢清蕊的病 第四百二十九章 谢清蕊的病 当初清芷生下宣哥儿,旁人都说是老天赐福给了她这一个孩子,说她原本是不可能生的,不过是运气好而已,今生只怕就这一个了。 这些话在她生下宣哥儿很长一段时间,都一直徘徊在她脑海里,她没跟任何人说过,赵初临却记在了心里。 前不久温婉和阿蓁都相继有孕,清芷还没觉得什么,赵初临却怕她会多想。 原本孩子不孩子的,都是顺其自然的事,可偏偏就有人嘴上没个把门,乱嚼舌根子,清芷若是那心思敏感想不开之人,只怕是活不到现在了。 “你担心什么,哪个要跟你生女儿,我整日照顾宣哥儿都没半点空闲,你可让我多歇歇吧。” 今日难得宣哥儿玩累了去歇着了,他们夫妻俩便能好好坐着说说话,日落西山,也不会有人再来拜年了,赵初临便搬了火炉子到廊下,屋子里总感觉太闷,温了壶老酒,夫妻二人细饮慢酌,好不自在。 初二惯例是回谢府,年年皆是如此,只是今年有些不同。 谢清蕊又病了,年节里也没出现过,老太太心生疑惑,先前靖安王府的小惠姐儿周晬宴时,谢清蕊就病了没有前去参加,老太太原本以为是怀上了,因着月份小不便张扬,可后来她遣人去陈府探望,并没有见着谢清蕊的面,得到的答复也是病了。 若真怀上了,不至于连她也瞒着,想来是真的病了,老太太还为此担忧了很长时间,可这都两个月过去了,什么了不得的病竟还没好?年节里都不能出来见人了? 老太太吩咐邹嬷嬷:“你亲自去走一趟,瞧瞧她去,她是最爱热闹的性子,每年这个时候都没少了她,如果不是病得太厉害,她不会缺席的。” 清芷几人还在合安苑饮茶聊天,老太太随口问道:“老王爷也病了吗?听闻许多人去拜年都没见到他。” 林意儿低眸没有说话,清芷笑道:“父亲身体好得很,不过是懒得见人罢了,年节里琐事太多,他老人家这几年清闲自在惯了,不愿被人拜来拜去的,就推说是病了,我们做小辈的也只能由着了。” 清芷能这么说,倒让老太太很是意外,她以为清芷也会像敷衍旁人那样敷衍她,没想到能对她实话实说,她心中有些欣慰和感动,到底是一家人,瞒着旁人也就罢了,一家人就该有一家人的样子。 老太太语气和蔼了些:“老王爷是豁达心性,不愿理会那些繁琐之事,你们做小辈的多分担一些也是应该的,方才宣哥儿来请安时,我瞧见他又长高不少,规矩守礼,你教得很好。” “来时特意交待了要听话一些,平日里很是顽皮。” “不打紧,不要像凤哥儿一样,被他老子天天逼着读书,都快读傻了。”老太太对谢江诚的教育方式一直不满意,又说道:“诚哥儿自己的确是天资过人,从小我们也没逼他,他就是自己有天分,但又不是人人都像他一样,把他自己那一套用到凤哥儿身上,可怜我们的小凤哥儿,天不亮就要起来读书。” 温婉坐在一旁说道:“哪里有天不亮就起来,外祖母您也太夸张了。” 老太太哼了声:“你是凤哥儿的娘亲,你都不心疼他!” 温婉无奈笑了笑,天地良心啊,她要不疼凤哥儿,就没有疼他的了,自己的孩子是不是真的辛苦她能没数吗? 谢江诚在凤哥儿的学业上的确严厉了些,但平日里也不只逼他读书啊,甚至有时候是凤哥儿自己要求的,孩子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和兴趣,做父母的自然高兴。 老太太就以为好像他们整日逼凤哥儿做他不喜欢的事,她就这一个儿子,疼他还来不及呢。 安然掩嘴笑道:“凤哥儿可是弟弟妹妹的好榜样,祖母您这还不满意,可我巴不得辰哥儿能像凤哥儿那样知书达理呢,您看我们辰哥儿,就像个小皮猴似的,片刻都安静不下来,凤哥儿抱着本书都能啃一日,多让人省心。” 老太太其实是最喜欢凤哥儿的,所以才管得多了些,安然这么一说,她笑里也乐开了花,嘴上却嗔道:“哪个小娃娃儿时不让人操心?你就是犯懒罢了。” 安然撒娇道:“祖母可冤枉孙媳了,兰姐儿和辰哥儿整日缠的我没半点空闲,我可一点都不懒。”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就你儿女双全,还矫情。”老太太对大房的两个孙媳都不是特别亲近,可安然性子敞亮嘴又甜,老太太偶尔也能与她贫上一贫。 提起这儿女双全,老太太就又免不得催促苏如慧:“婉儿这也有了身子,你是做大嫂嫂的,云哥儿又大了,可得抓紧再生一个,好给云哥儿做个伴啊。” 苏如慧胆小,素来最怕老太太,低声尴尬道:“云哥儿马上要去学堂了,等他入了学堂,我就不必再为他费心了。” 府里的孩子属云哥儿最大,到了要去学堂的年纪了,老太太不太关心这些,有谢江诚在,谢府的孩子读书是不必费心的,谢江诚必然会安排顶好的夫子。 说话间,邹嬷嬷从陈府回了来,老太太连忙问道:“如何?她病得重吗?有没有好郎中给她医治?” 邹嬷嬷神情很是尴尬:“老奴并没有见到大姑娘,就连小鸢都没见到,陈府的人只说病着,也请了郎中,是大姑娘身子倦怠,自己不爱见人。” 老太太眉头蹙了蹙:“她自己不爱见人?” 谢清蕊什么性子她还是了解的,哪怕是身子再若,像这种日子她也不会轻易错过,甚至更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以得到自己的怜悯,除非她是病得非常严重了。 可若真这么严重,也早该来送消息了啊,谢清蕊可不像是病痛自己扛着不吱声的人。 “你就没坚持要见她?” 邹嬷嬷道:“老奴说了是看着大姑娘长大的,不怕被传染,只想去瞧瞧她,可陈府那个陈嬷嬷还是拦下了我,说大姑娘这病需要安心静养,若为了她好,还是不要去打扰,老奴想着那毕竟是陈府,总不能硬闯,便回来了。” “什么病竟这样严重?”老太太喃喃道。 上一次见谢清蕊,还是她回来谢府,要老太太给她请郎中瞧身子,那时她着急怀孕,却被查出中了毒,老太太不让她声张暗地里调查,后来谢清蕊这边一直没动静,老太太以为事情都解决了。 可是如今,谢清蕊突然病重不能见人,老太太这心里总觉得毛躁躁的。 清芷与温婉相视一眼,不禁有些好奇,没听说谢清蕊身子不好,怎么说病就病了,听着还挺严重的。 使女来禀报说可以开席了,老太太纵然心有疑虑,也没再多说什么,招呼众人去用饭。 清芷和温婉还有林意儿走在前头,林意儿低声道:“老太太对谢清蕊还真是不一般,时刻惦记着。” 温婉笑道:“你若嘴甜能哄老太太开心,她也惦记你。” “我倒情愿她不惦记我,你们说谢清蕊到底得了什么病?怎么先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温婉倒是不大关心:“谁知道呢,陈府里的事情与咱们什么相干。” 清芷将手炉递给林意儿,她自从生下慧姐儿,身子就没以前好了。 苏如慧和贴身使女走在最后头,不知为何,就觉得自己是形影单只的,她是最早嫁进谢府的,也是这个家里的大嫂嫂,可仔细想来,好像并没有谁跟她很亲近。 谢府里几个嫁出去的姑娘,对她不过是面上的和气,体己话却没说过几句,可与旁人便不同了,温婉就不必提了,她们是表姐妹,亲近些是应当的,可是安然如今都和清芷清菡几个走得近了,更显得自己不合群似的,可是明明她刚嫁过来时,跟清芷姐妹几个关系都不错的啊。 “阿竹,你说方才安然说那番话是什么意思?”苏如慧忍不住嘀咕。 使女阿竹愣了愣,不明白:“姑娘指的是哪句话?” “云哥儿才是长兄,怎么凤哥儿就成了弟弟妹妹们的榜样了?云哥儿就不配做榜样唄?”当时安然说这句话时,她就有些别扭,后来越想越生气,云哥儿一直是大哥哥,待弟弟妹妹们一向友善,如今凤哥儿成了榜样,那云哥儿算什么? 阿竹没太注意听主子们在谈什么,便说道:“安大娘子的性子您一向最清楚,她说话不走心,您也别多想,她兴许没别的意思呢。”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苏如慧把生活的重心都放到了儿子身上,儿子就是她的命,她不容许任何人说她儿子不好。 “谁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云哥儿一直都很疼几个弟弟妹妹,有什么好多东西先想着他们,可你瞧瞧兰姐儿和辰哥儿,平日里有事没事就往西院跑,忘记了谁才是和他们最亲的。” “小娃娃不懂这些,他们平日里不是也很喜欢咱们云哥儿吗?”阿竹讪笑。 苏如慧撇了撇嘴:“所以啊,小娃娃不懂,可见都是大人教的。” 第四百三十章 宁愿被折磨 第四百三十章 宁愿被折磨 陈府里,谢清蕊呆滞地望着窗外,今日是初二,惯例回谢府的日子,她缺席了。 小鸢这几日也不知去了哪里,伺候她的换成了另一个使女,陈连峤不怎么来见她,大多数都是她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这个府里她倒是可以随意走动,只不过出不了府门而已。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她为了要那二百两银子,和陈嬷嬷起了冲突,陈连峤冷了她大半个月,后来又明确告诉她,不该她肖想的永远都不要想。 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年是怎么撑下来的,妾室们早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陈嬷嬷面上敬着,实则把她的话当耳旁风,陈连峤想起她了就给个笑脸,想不起就晾着。 外人当她是这个府里的大娘子,可实际上呢,她连条狗都不如。 “老爷呢?我要见他。”谢清蕊倚靠在窗边,懒懒说了句。 使女回道:“老爷说让您无事不要……” “我说了我要见他!” 使女话没说完,被她冷冷打断,只能去请老爷来,陈连峤正在6小娘屋里,儿女绕膝好不温馨,一听说谢清蕊要见他,眉头一皱恼道:“她又有什么事?大过年的也要找不痛快。” 6小娘推了推他的胳膊,柔声道:“今个儿是初二,大娘子怕是想家了。” “哼,她是想回去告状吧?” “老爷说笑了,大娘子自从嫁进陈府,衣食无忧,人人敬重,何来的委屈要回娘家告状?” 陈连峤哈哈大笑:“你说得对,她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老爷还是去看看她吧,这大过年的,我可不想她把怨气到我身上。” “她敢?”陈连峤眉头一挑,但还是听了6小娘的话,来主院见谢清蕊。 谢清蕊趴在窗户边上早就瞧见了他,腾地站起身来,出了屋子。 陈连峤站在廊下拧眉望着她:“你找我?” “我……”谢清蕊突然就说不出来了,她是怕这个男人的,打心底里畏惧他,这个男人就是个恶魔,对她毫无怜悯之情,她努力镇定了心绪,慢慢说道:“今个儿是大年初二,往年这一日都是要回谢府的,我若不回去,老太太定会怀疑什么,你放我回去吧,我保证不会乱说什么,午后就回来。” 陈连峤好笑道:“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会乱说什么?你原本打算回去说什么呢?” “我没有,我不会说的,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谢清蕊再三保证。 外头寒冷,陈连峤甩了甩袖子进了屋,谢清蕊又连忙跟上,陈连峤背对着她冷声问道:“你当初嫁入陈府,是为了什么?” 谢清蕊愣了愣,显然不明白他这问话的意思。 陈连峤索性说得明白些:“你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我是为了坐拥美人,如今咱们的目的都达到了,于金钱之上,我并没有苛待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整天一副所有人都对不起你的模样给谁看?” 谢清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她不敢让眼泪落下来,她一哭,陈连峤指定又要折磨她。 “你嘴上说的回去什么都不会说,可见你心里认定是陈府对不住你,可你扪心自问,你值得什么?值得这满身富贵,还是旁人真心相待?醒醒吧,你若觉得陈府委屈了你,你大可离开,没人拦着你。” “离开?离开是什么意思?”谢清蕊浑身一颤,陈连峤对她做的事情,她没法对旁人开口,所以哪怕回了谢府,她也一定不会让人看出她过得不好,她不能让谢清芷和谢清菡看了她的笑话,她真的什么都不会说啊,可陈连峤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连峤呵呵道:“听不懂?离开就是休了你,这天底下的美人又不止你一个,你也就这副皮囊还有点价值,可若你是个不听话的,那这具皮囊我照样说舍弃就能舍弃。” “不!”谢清蕊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近乎祈求:“我会听话的,你不让我出府,我不是从未出去过吗,你让我敬着陈嬷嬷,我再也没有跟她起过冲突,你不来我房里的日子,我都在乖乖等你啊,我没有觉得委屈,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会觉得委屈?” 她想过了,与其再一次被舍弃万劫不复,倒不如做陈连峤手中的玩物,起码在外人眼里,她依旧是陈府的当家大娘子,她的夫家财势滔天,她不比任何人差! 陈连峤捏着她的下颌:“你当真这样想?” 谢清蕊不住地点头:“当然,只要能与你在一起,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说着她上前两步,贴上了他的身子,手臂搭在他的脖颈,将自己完全送到他面前,她可以忍受一切,但绝忍不了低人一等,尤其是在谢清菡与谢清芷面前,她不能输给她们! 陈连峤还等着回去陪6小娘和孩子,今日对她实在没兴趣,可还是在她的身上狠狠捏了一把,谢清蕊登时面色有些扭曲,忍着疼痛没有喊出声,陈连峤对她从来不会怜香惜玉,次次都是下重手的,仿佛她越疼他越是兴奋。 谢清蕊故意扭捏了一下,趴在他的怀里顺势说道:“老爷让我回谢府一趟吧,今日两位妹妹都会回去,我若不再,老太太指定要问的。” “已经晚了,谢府老太太的确派了人来,只是你病得厉害,实在是不能回去了,过段时间吧。” 谢清蕊眼睫颤了颤,原来陈连峤对外一直称她病了,她心里突然一个激灵,一股寒意侵蚀着内心,当年……陈连峤的原配夫人也是对外宣称身子不好在庄子上养病,后来就死在了庄子上。 如今看来也许……谢清蕊不敢再想下去,陈连峤是贪图她的美貌的,所以一定不会这么对她,一定不会的。 “那……我什么时候能出府?”她小心翼翼问道。 陈连峤悠悠看她一眼:“有什么事吩咐下人去做就好了,你一个妇人整日抛头露面也不好。” “小鸢呢?我已经好几日没看到她了,她……” “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瞧着小鸢那丫头机灵,决定收了她,你不是老说府里的妾室对你不敬吗?小鸢从前是你的贴身使女,总不会对你不敬,你们二人一条心,在这府里也算是难得了。” 谢清蕊震惊又恼怒,可也只能强忍着,故意问道:“是不是那死丫头勾引老爷?” “你听不明白吗?是老爷我瞧上她了,不过不得不说,你们主仆俩这床上功夫真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了,看来我还得好好调调她。” 无尽的羞辱充斥在谢清蕊脑海,小鸢是她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使女,模样根本算不上俊俏,这府里的妾室个个比她明艳动人,陈连峤这样的好色之徒不可能瞧得上小鸢,分明就是故意恶心自己! 他瞧上谁不好,偏偏是小鸢! “怎么?你舍不得?”陈连峤玩味望着她。 谢清蕊脸色僵了僵,硬是挤出一丝微笑来:“能被老爷瞧上是她的福分,我替她高兴呢。” “哈哈哈……”陈连峤哈哈大笑,晃悠着身子离了。 谢清蕊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任泪水布满脸颊,可她不敢哭出声,死死地捂着嘴巴,生怕哭声一点声音会被人告知陈连峤。 兴许是陈连峤授意,一个时辰后,谢清蕊见到了小鸢。 小鸢神情有些憔悴,一进屋就跪倒在谢清蕊面前,谢清蕊满腔愤怒,才要一巴掌扇上去,小鸢就先哭道:“求姑娘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吧!” 谢清蕊手臂僵住:“救你?” “我……我再也不要过这样的日子了,姑娘您跟老爷说说,让他放过奴婢吧。”小鸢哭着给谢清蕊磕头,额头磕到坚硬的地上,一片青紫。 谢清蕊蹙眉瞪着她:“你如今成了小娘,好不威风,日后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你要我救你什么?你作死了去勾引老爷,还指望我原谅你?”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小鸢身体柔弱,猛咳了几声,连忙说道:“那日老爷他……他突然……我是被逼的,他不让我来见您,日日折磨我,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姑娘您救救我。” 说着小鸢挽起了自己的袖子,手臂上满是青紫的伤痕,谢清蕊惊得倒退半步,心中大骇,这些伤、这些伤太过熟悉,陈连峤竟然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小鸢。 这个畜生! 谢清蕊身子微颤,她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折磨,小鸢遭遇的一切,她再熟悉不过,谢清蕊扶起了地上的小鸢,却是别过头去:“他已经收了你,事已至此,我又能如何?” “姑娘,我是您的贴身使女,是您从娘家带来的,只要您不答应,任何人都不能强留我啊。” 谢清蕊心中一片苍凉,小鸢是她的人不假,可是她如今自身难保,陈连峤若不折磨小鸢,就只能来折磨她了,她痛苦的闭上眼睛,狠心道:“你已经是他的人了,就这样吧,做他的妾室,起码比做个伺候人的奴婢强啊,你放心,我不会怪你,会对你比从前还好,日后咱们在这府里相互照应,我会护着你的。” 第四百三十一章 她有什么错 第四百三十一章 她有什么错 小鸢重重跌在地上,心中满是绝望。 谢清蕊说了这话,她便是彻底没有指望了,谢清蕊蹲在她面前,慢慢说道:“别害怕,你凡事多哄着他些,对他事事依从,他就不会想着折磨你了。” “姑娘,这样的日子生不如死,真的生不如死啊。”从前她是谢清蕊的贴身使女,对那些事并非全然不知,可她也只是知晓个大概,如今才知谢清蕊在陈连峤手中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 报应也好,天谴也罢,可这与她什么相干,她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用同样的方式折磨她? 谢清蕊这边足不出户,初二那日虽然老太太暂时按下没再提,可这事却没忘,隔日又派人去陈府探病,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倒是见着谢清蕊本人了。 老太太这才放下心来,回禀的使女言道:“大姑娘说等身子好了再来给老太太请安,先前染了风寒,怕传染给旁人,这才一律都不见。” “这孩子,早点让人告诉我才是,小鸢也不回来说一声,害我白担心。” “小鸢……她、她……” 使女支支吾吾,老太太不耐烦道:“小鸢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小鸢被陈老爷收了房,做小娘去了。” “什么?”老太太大吃一惊,小鸢可是打小跟谢清蕊一起长大的啊,她恨恨道:“这个昧了良心的小贱人,定是狐媚了主子,蕊儿下不了手,看我怎么治她!” 老太太是四五日后才见到谢清蕊的,谢清蕊怕老太太怀疑什么,还特地装作身体很虚弱的样子,老太太果然心疼道:“原先我还奇怪你怎么说病就病了,敢情是被小鸢那个小贱人给气得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谢清蕊倒好好解释了句:“小鸢的事才没几日,我生病跟她没关系。” “这么说,她是趁着你病了,便爬上了老爷的床?”老太太气道。 这越解释越乱,谢清蕊尴尬道:“是老爷自己瞧上了她。” 老太太哼了声:“你别傻了,她是你的人,若不先勾.引主子,陈连峤怎么也不会对你身边的人下手吧,她自然是想把自己撇干净,你可别被她骗了。” 谢清蕊跟老太太没法多说什么,便由她如何想吧,才要岔开话题,老太太又问她:“这事你可不能放纵,不然以后你身边的人都有样学样,个个想勾引老爷,不把你放在眼里可如何是好?” “不会的,祖母多虑了,老爷也不是什么人都瞧得上的。” “呵,男人都是来者不拒,白送上门的他能不要?你留点心吧,小鸢这事你听我的,不狠狠教训她一下,日后可就管不了旁人了。” 谢清蕊讪讪道:“她毕竟在我身边十几年,自幼感情深厚,不如就算了,给彼此都留点体面。” 老太太疑惑望了她一眼,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谢清蕊口中说出的话,留点体面?她是会给人留体面的人? “你莫不是觉得我老婆子管得太多了吧?” 老太太悠悠开口,谢清蕊大惊,连忙道:“怎么会呢?祖母都是为了蕊儿好,蕊儿焉能不知?我方才是在想……祖母说得有道理,是该教训她一下,让她知道背叛我的后果。” “这就对了嘛,你可千万不能心软,不然旁人都以为你是好欺负的,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尤其是陈府那些妾室,瞧着小鸢背叛你,你都无动于衷,她们更不把你放眼里了。” “是,蕊儿回去就狠狠教训那个小贱人。” “我让邹嬷嬷陪你一起,有娘家的人撑腰,陈连峤也会卖几分薄面,不然你会吃亏的。” 谢清蕊神色一僵:“这就不必了吧,毕竟是陈府的事,您若插手,恐怕老爷会不高兴。” “你多虑了,小鸢是谢府的人,她的身契可还在你手上吧,咱们这也算是清理门户,旁人能说什么?从前这些小丫头都是在邹嬷嬷手下教导的,有她去帮你,哪怕陈连峤真对小鸢有点情意,看在我这个老太婆的面子上,也不会苛责你。” 老太太看得透彻,陈连峤是不会轻易得罪谢府的,谢清蕊自然也明白,可小鸢真不是老太太想得那样,原本只要老太太高兴,教训一个丫头没什么打紧,可谢清蕊就怕小鸢万一说漏什么,陈连峤那边恐怕不会放过自己。 但谢清蕊又实在不知该怎么拒绝老太太,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好,祖母有这份心,蕊儿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邹嬷嬷毕竟年纪大了,陪我走一趟便是了,剩下的让我自己来吧。” “这是自然,邹嬷嬷是去给你撑场面的,这教训自己的下人,可不得你自己来吗?”老太太觉得谢清蕊今日格外奇怪,不过几个月没见,这病一场,脑子病糊涂了不成? 谢清蕊离开时,果然邹嬷嬷就跟着了,她一路忐忑回到陈府,正巧在半道上遇见了陈嬷嬷,陈嬷嬷倒也恭敬,给她见礼道:“大娘子回来了。” 说着还看了邹嬷嬷一眼,谢清蕊皮笑肉不笑:“我大病一场,祖母不放心,让邹嬷嬷来照应一二,这应该不坏什么规矩吧?” “大娘子这话折煞老奴了,自然您说如何便如何。” 邹嬷嬷是知道陈嬷嬷身份的,陈老爷的乳娘,地位可不一般,她笑着说道:“我们家老太太最疼的就是大姑娘,一听说大姑娘身子不好,非得让我跟来,给嬷嬷添麻烦了。” “怎么会,有您在,大娘子能舒心些便是最好的。” 两下离了,邹嬷嬷在谢清蕊耳边低声问道:“这位陈嬷嬷在府里是不是很受重视?瞧着说话很不一般。” 谢清蕊心中腹诽,何止是受重视,就差当老娘供起来了,她讪讪笑了两声:“毕竟是老爷的乳娘,从小看到大的,老爷重情重义,我们敬重些也是应当的。” 邹嬷嬷道:“虽说如此,但就怕她自己没有轻重越了身份去。” 谢清蕊满肚子的委屈,外人怎会想到偌大的陈府掌家的竟是一个老嬷嬷,这个脸谢清蕊真丢不起,让外人知道了,她连个下人都不如。 小鸢听说谢府的邹嬷嬷来了,大娘子派人来喊她,她还很是高兴,心道是谢府的人来解救她了,怎么能想到是来欺凌她的。 “你这死丫头,竟欺负到主子头上去了,狼心狗肺的东西,谢府白把你养这么大了!你是家生的奴婢,虽然老子娘死得早,但谢府也从未亏待你,你打小跟着大姑娘,大姑娘可薄待了你?你忘恩负义勾.引家主,要置大姑娘于何地?” 邹嬷嬷一通谩骂,让小鸢彻底失了神,勉强挤出的笑容还僵在脸上,眼眶里的震惊便被热泪替代,她下意识跪在地上,哭诉道:“嬷嬷您在说什么?事情不是这样的啊,我没有背叛大姑娘,没有啊。” “呸!做都做了还不承认?是仗着大姑娘疼你就胡作非为了?” 小鸢爬到谢清蕊身边,哀求道:“姑娘,您跟嬷嬷说不是这样的啊,您不是知道的吗?” 谢清蕊叹了声:“小鸢,我知道你没有那个心思,是老爷瞧上了你,这是好事。”然后她又转向邹嬷嬷:“小鸢的确没有背叛我,老爷喜欢她便收了房,就这么简单罢了。” 邹嬷嬷拉了把谢清蕊:“大姑娘不必如此,老太太派我来就是给您撑腰的,我今日是代表老太太来的,别说什么她没有那个心思的话,若真没有,完全可以抵抗不从,甚至早在有苗头的时候来告诉您,可她并没有是不是?姑娘把老太太的话都忘了吗,您可不能心软啊。” 谢清蕊知道不论自己说什么,老太太和邹嬷嬷都认定了是小鸢背叛了她,在她们看来,小鸢以作为她贴身使女的身份成了陈连峤的妾,就是罪大恶极的,哪怕她是被逼无奈。 按老太太的话说,小鸢若是被强,怎么不一死了之,分明是贪慕荣华。 罢了,在老太太和小鸢面前,她自然选择老太太,就只好委屈小鸢了。 谢清蕊低头望向小鸢,沉声道:“不论你有没有那个心思,这件事已成定局,被迫也好,故意也罢,总归是你对不住我,我要罚你,你可认罚?” 小鸢不可思议望着谢清蕊,这几日她每一天都想死,可她心中还有一丝希望,希望姑娘能救她,希望谢府能救她,今日听说姑娘回了谢府,并带回了邹嬷嬷,天知道她有多高兴,她以为自己终于解脱了,却原来…… 呵呵,她算个什么东西,卑贱的不能在卑贱的奴婢,莫说被折磨施暴,就是死在这儿了,也不会有人为她掉一滴眼泪,更别说会想法子救她了,是她太傻太天真,总以为自小陪伴长大的情分很深厚,这些年无论谢清蕊做了多少错事糊涂事,她始终站在她身后。 是她错了,大错大错了,谢清蕊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良心。 小鸢抬眸,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站到谢清蕊和邹嬷嬷的面前,问她们:“姑娘和嬷嬷要罚我,敢问我有什么错?” 第四百三十二章 是她自己不争气 第四百三十二章 是她自己不争气 邹嬷嬷恶瞪着她:“敢情你觉得自己勾引了家主背叛主子,一点错都没有?” 小鸢倔强地抬高下颌,这几日受到的屈辱和折磨时时刻刻侵蚀着她的心,当所有的希望都幻灭时,她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便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抹了把眼泪冲着谢清蕊问道:“我是否背叛主子,姑娘是最清楚的啊,嬷嬷什么都不知道就罢了,姑娘也要装糊涂吗?” 谢清蕊面色一沉,斥道:“放肆!你在跟谁说话!” “跟谁?一个陈府里的可怜虫罢了,外人以为的风光,你有多少?别自欺欺人了,你敢当着邹嬷嬷的面,把你自己的真实处境说出来吗?贪恋荣华富贵的可怜虫!” 谢清蕊面色涨得通红,一巴掌甩过去,震的她的手掌麻,她目光望向邹嬷嬷,果然见邹嬷嬷面露疑惑,她心中忐忑不已,颤声道:“我是这府里的大娘子,岂是你一个低贱的妾室能比的?荣华富贵都是我该得的,你知道什么!” 小鸢捂着半边脸颊,疯狂笑道:“我从五岁就跟了姑娘你,你自私狭隘、贪婪无度、心思恶毒,有时不痛快了便朝我出气,轻则责骂,重则动手,可这些我都忍过来了,因为我知道你打小在老太太和大夫人身边左右逢迎、蓄意讨好也不容易,你除了一张好皮囊一无所有,我原以为你待我会与其她下人不同,毕竟咱们是一起长大的,可在我被老爷折磨受尽屈辱后,你不救我,我尚且理解你自身难保,可今日呢,今日邹嬷嬷如此误会,你还要责罚于我?” “我错了,大错特错了,可我的错不在于背叛了你,而是错信了你,从前你做的那些恶事我明明都知道,可并未阻拦甚至提供了不少帮助,我知道,这都是报应,我认了,大不了一死了之,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小鸢手指着谢清蕊,一字一句道:“你的报应也来了不是吗?你在这个府里,连最低贱的奴仆都不如,没有老爷的允许,你连府门都出不去,府中掌家的是陈嬷嬷,老爷最宠爱的是闫小娘,而你呢?花的每一分钱都要经过一个下人的同意,年节走访,你从未被允许跟老爷一道,事实上,除了回谢府,老爷从未带你接触过任何人,你就是老爷豢养的一条狗,他想起你了就来逗逗你,想不起来你只能闷在屋子里等待着他对你的施舍,为了这一点虚荣,你宁愿被折磨,也要保住这虚无缥缈的陈府大娘子的名分,一切都是报应,善恶终有报,轮也该轮到你了。” 她说完捂着胸口哈哈大笑,谢清蕊满腔愤怒和屈辱,胡乱抓了什么东西就往她身上砸,茶碗杯具碎了一地,小鸢的头上脸上布满血迹,衣衫凌乱不整,谢清蕊几近疯狂。 邹嬷嬷一看这是要把人打死,连忙拽住了她:“大姑娘快快停手,再砸下去她就死了。” “给我死,给我去死!”谢清蕊要疯了,小鸢的话句句捅在她的心窝,她努力维持的不想让老太太知道的一切,全被小鸢嘲笑般说了出来,她此刻恨不得打死这个小贱人。 邹嬷嬷一把年纪了,哪拽得住谢清蕊,没办法了只好到外头喊人,几个使女进来把谢清蕊拉开,小鸢在地上已经只剩一口气了。 邹嬷嬷吓坏了,这还是头一次眼睁睁看着有人差点死在她面前,她望着小鸢蹙眉道:“你这丫头也是,怎么躲都不躲?方才的气势哪去了?” 小鸢一心求死,又怎么会躲?她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满脸的血迹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谢清蕊望着手上的矮凳和血迹,自己都惊恐不已,尖叫一声把矮凳扔到地上,猛地后退了几步。 新进来的几个使女摸不清楚状况,但也被屋里的一切吓住了,其中一个偷偷出去连忙去找陈连峤,谢清蕊身子止不住颤,不敢看地上血肉模糊的小鸢,更不敢看邹嬷嬷。 “愣着做什么,快去请郎中啊,不然她真的就没命了。”邹嬷嬷到底是不忍心,吩咐在一旁愣的使女。 话音才落,小鸢一只手伸了出来,虚弱道:“不用了,让我死吧,死了就解脱了。” “你这是何苦,怎么就到了这一步?”邹嬷嬷毕竟活了这把年纪,小鸢的话她听在心里,所有的事情就都明白了。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这样的事她想都不敢想,谢清蕊在陈府竟然是这样的遭遇,她叹道:“大姑娘既受了委屈,为何不对老太太明言,老太太最疼你的啊。” 阴恻恻的笑声传来,小鸢笑道:“告诉了又如何,陈府随时都能舍弃她,是她自己舍不得离开罢了。” “你闭嘴!”谢清蕊再一次情绪失控,死死掐住小鸢的脖子,小鸢原本就虚弱不已,被她掐的不住地咳嗽。 邹嬷嬷急道:“大姑娘不要这样,这好歹是条人命啊,就算她的身契在你手上,你亲手杀人也是犯法的啊。” 谢清蕊找回一丝理智,手才松了些,小鸢就忙说道:“你的报、报应已经来了,你马上就、就要失去一切,咳咳……我在下面等你啊我的姑娘。” 谢清蕊明白她说的都是实情,陈连峤要知道这一切都传扬了出去,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想到这儿,她再也控制不住,手上用力,活活掐死了小鸢。 邹嬷嬷拽不动谢清蕊的手,急道:“她就是故意激怒你,想让你杀了她,平添你的罪过啊。” 小鸢咽气的那一刻,陈连峤正好踏进屋子,他知道今日谢清蕊回娘家,他今日有些忙没怎么注意她,哪知她就把娘家人带进了府。 “你杀人了。”陈连峤冷漠地望了眼地上的小鸢,然后将目光投向谢清蕊。 谢清蕊惊恐尖叫,捂着脑袋摇头:“不,我没有杀人,不是我!” 天知道她怎么就没忍住,活活打死了人,此刻她手心都是颤抖的,狡辩道:“她是自己死的,她说她不想活了,是她自己不想活了!” 陈连峤只觉得晦气,很快就让人把小鸢拖走,对着谢清蕊道:“一个低贱的丫头,死就死了,我不会让人外传,这件事就当没生过。” 听见他如此轻描淡写说出这句话,谢清蕊和邹嬷嬷都一阵胆寒,谢清蕊不停哭泣,陈连峤不耐烦道:“你若不满意,我就将你送官,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谢清蕊强忍着停止哭声,扑到陈连峤脚边哀求:“不,我没有杀人,她不是我杀的,我什么都没做。” “你明白就好,照我说的做,我不会让你有事的。”陈连峤挑起她的下颌,冷嘲了声。 邹嬷嬷瞧着目瞪口呆,下意识说道:“她是你的正室夫人,不是你养的狗,大姑爷未免太过分了,这是丝毫不把谢府放在眼里啊,没有管家之权也就罢了,还把谢府的女儿当畜生一样折磨,陈府的做派真是受教了。” 谢清蕊满脸绝望,陈连峤手上一用力,怒道:“你都说了些什么?”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是小鸢那个小贱人胡诌的。”她转向邹嬷嬷:“嬷嬷你别听小鸢的胡话,事情不是这样的,小鸢是故意的,她是故意这样说的。” 邹嬷嬷心疼道:“大姑娘,您何必如此委曲求全,老太太疼你,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她老家人该有多心疼,老奴眼睛不瞎,他怎么对你的,老奴看的一清二楚,走,咱们这就回谢府,让老太太给你做主!” 邹嬷嬷拽着谢清蕊的胳膊就要往外走,谢清蕊自己快甩开了,摇头道:“我不走,我不会走的,我没有受委屈,老爷待我很好,一直都很好。” 邹嬷嬷不明白为何她要这样自欺欺人,陈连峤的表情动作,分明对她没有半分怜惜,她嫁过来,什么都没得到,图什么? 陈连峤浑身冰冷,他不愿与谢府为敌,但这不代表他就怕了谢府,谢清蕊自己赖着不走,谢府自己没脸,如何好意思找他的麻烦? “你也看到了,是她自己不想走的,你大可回去禀报谢府的老太太,若觉得谢清蕊受了委屈,我随时一纸休书送她走。” “不要!我不走!” 邹嬷嬷凝眉道:“陈老爷有恃无恐,只因为有这样一个傻姑娘。” “她可不傻,她聪明着呢。”陈连峤嗤笑道:“每个月二百两银子供她挥霍,她在谢府能有这样的待遇?陈府大娘子的名号挂她身上,多少人羡慕不已,她不是很享受这一切吗?任何事都有代价的,嬷嬷活了这把年纪,不会不知道吧?” 是谢清蕊自己不争气,邹嬷嬷心里清楚,她只是一个下人,做不了什么主,便道:“我会如实禀告给谢府老太太,大姑娘是她最疼爱的孙女,她要是知道大姑娘过这样的日子,指定不会善罢甘休,陈老爷最好不要伤害了大姑娘,不然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让谢江诚出头 第四百三十三章 让谢江诚出头 老太太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哪怕邹嬷嬷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她还是又问了遍:“是你老糊涂了吧?你说陈连峤虐.待蕊儿?” “老太太,您是不知道,小鸢被大姑娘给活活打死了,小鸢死前吐露了真相,大姑娘在陈府一直遭受虐.待啊。” 老太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说什么?小鸢被谁打死了?” “大姑娘……不过陈老爷一开始说这事不会传扬出去,也不会追究,但之后他、他竟要将大姑娘送官处置,老太太啊,您可得救救大姑娘呀。” 这不过半日的工夫,怎么就生这样的变故,老太太脑子转不过来,只知道谢清蕊这次是有大.麻烦了。 “他虐.待蕊儿,还要将蕊儿送官?这……这也太不把谢家放在眼里了!” 在老太太看来,陈府纵然家财万贯,也不过是商贾之家,登不得什么台面,谢府在朝堂中蒸蒸日上,陈连峤与谢府联姻也是识时务,可他竟然敢虐.待谢清蕊,这分明是不把谢府放在眼里。 况且谢府和靖安王府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这陈连峤也太不知分寸了。 不过谢清蕊也真是,竟下这样的狠手,小鸢怎么说这也是一条人命,还是和她一起长大的,老太太光想想,心里就寒。 “陈老爷都说要给一纸休书了,大姑娘还哀求着不肯走,可她不走,在陈府会被活活折磨死的。”邹嬷嬷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她不见得对谢清蕊多疼爱,但好歹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又在老太太身边最多,多少有些感情。 老太太眉头紧蹙:“当然不能走!你以为蕊儿要是再被休,还能嫁的出去?不过这陈连峤也忒过分,明明是他虐.待蕊儿,还要一纸休书休了她,这不明摆欺负人吗。” 在老太太看来,虐.待谢清蕊就是欺负谢家,她比什么都看重。 “你去把诚哥儿叫过来,她妹妹在夫家被欺负了,他做哥哥的,怎能无动于衷。” 邹嬷嬷虽觉得喊三哥儿出头好像不太合适,但这谢府里真正有本事的,也就三哥儿一个人,就硬着头皮去了西院。 邹嬷嬷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儿,府里小辈们一向都是敬重的,温婉听她说明来意,低眸浅笑:“等官人回府,我会与他细细说明。” “等三哥儿回来,直接去合安苑吧,想必老太太那边会有吩咐。” 温婉点了点头应下,心里则在犯嘀咕,邹嬷嬷只说谢清蕊在夫家受了委屈,娘家的人总要给她撑一撑腰,不然人家还以为谢府的姑娘好欺负。 可她并没有说谢清蕊到底受了何种委屈,依谢清蕊那个讨好卖乖的性子,还能受什么委屈?八成是自己作的。 正巧今日谢江诚不在府中,不然就推脱不得了,温婉想了想,转身去了主院。 老太太在合安苑等了许久,没等到谢江诚回府,反倒等来了曾氏,曾氏之前与谢华因清芷生母的事情闹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可算是有所缓和了,毕竟事情过了那么久,哪怕心里再计较又能如何,且谢华一直认错态度良好,时间一久石头心也该化了。 老太太喜于他们和好如初,对曾氏也比从前更和颜悦色了些,再加上诚哥儿又格外出息,对她也教训,她一直觉得这是曾氏教养得好。 “母亲,听说您想要江诚去一趟陈府?”曾氏开门见山,面上并无多少表情。 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老太太也习惯了,并未多想,应道:“蕊儿这不是在夫家受了欺负吗,作为蕊儿的兄长,自然该去为她出头,不然岂不让外人看笑话,以为谢府没人了。” 曾氏拧了拧眉:“谢清蕊难道只有江诚一个兄长?” 老太太这才觉曾氏来者不善,顿时沉下脸来问道:“怎么,你不肯?” “论亲疏,江诚只是她的堂兄,她还有两位亲兄长;论长幼,上头还有江译跟江谦,这不论怎么算,都不该江诚去为她出头吧?母亲,不是儿媳不肯,而是恐怕让兄嫂知道,会怪我们越过他们多管闲事,到时候好心办了坏事,有嘴也说不清了。” 老太太神色稍微缓和了些,说道:“这个你不必担心,他们两个根本就不在乎蕊儿,万不会因为蕊儿找你们的麻烦。” 曾氏又道:“那还有江译和江谦呢,他们是江诚的兄长,越过他们也不好吧?” 老太太才不管那么多,事实上,虽然都是孙子,但对她来说还是有区别的,谁对谢府更有用,她自然更偏向谁,她保证道:“你放心,他们若敢对诚哥儿有意见,我第一个不饶他们,自己没本事,就别怪做弟弟的越过去,你心中的顾虑我都明白,我是不会委屈了诚哥儿的,你还不信我吗?” 曾氏见老太太根本就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哪是怕江诚被误会,她只是不愿儿子去趟谢清蕊这个浑水罢了。 “母亲,谢清蕊在夫家受什么委屈了?若不是太严重的事,咱们娘家也不好干预太多的,免得陈家那边不高兴,咱们反倒帮倒忙了。” 老太太突然长长叹了声,倒也没瞒她,自家人有什么好瞒的,只是曾氏听见老太太讲了谢清蕊的种种遭遇,许久没有回过神来,所有人都以为谢清蕊是烧了高香,再嫁还能嫁到陈府那样的人家,原来一切都是有预兆的。 陈连峤也不傻,娶个谢清蕊这样的女人图什么?不就图她那张脸吗? 可是以色事人者,能得几时好? “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懂,但你瞧瞧陈家做的这些事,怎能不令人气愤!蕊儿嫁到陈府,是做当家大娘子的,可不是做猫做狗的,他们陈家如此欺负人,要置我们谢府于何地?” 曾氏心道依谢清蕊的德性,凭什么做陈府的当家大娘子?可她也只在心里腹诽一下,绝不敢当着老太太的面这样说。 老太太见她一直沉默不语,冷眼道:“陈连峤再财大气粗,终归只是个商人,诚哥儿在官家面前得脸,谁不给他个面子?蕊儿是他的亲妹妹,他去撑撑脸面也是应当的,其实也不用诚哥儿做什么,只是去关心关心蕊儿,顺便震慑一下陈连峤就是了,这又不是多难的事。” 曾氏笑道:“那陈连峤比江诚年长十几岁,不太合适吧。” “就是年长二十几岁,那也是诚哥儿的妹夫,有什么合不合适的?你如此推三阻四,到底是什么意思?”老太太终归也忍不住了,曾氏一次次反驳她,就是不提让江诚去一趟陈府。 作为儿媳,曾氏不能和老太太硬着来,也不能说多难听的话,可她态度摆在这儿,明显就是不愿诚哥儿去。 老太太气道:“就算你与向氏不和,可这与孩子们无关,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一向感情很好的,我不与你说,等诚哥儿回来我与他说。” 曾氏还想再说什么,直接被老太太赶了出去,一屋子使女婆子看着,曾氏从来没丢过这个脸,嫁进谢府这些年,纵然她心里不见得对老太太多孝顺恭敬,可也几乎没有违逆过,起码一个儿媳妇该做的她都做了。 就这儿老太太还有许多不满,她都忍了,如今当着下人的面赶她出了屋子,她一个四五十岁的人了,到老了还要受这个气。 谢江诚公务繁忙,直到傍晚还未回府,谢华出去与友人小聚,回来时原本兴高采烈的,可一进屋就感觉屋子里气氛不大对,他嬉笑喊了声:“娘子?” “分家!这次一定要分家!不然咱就别过了!”曾氏朝他扔了个白眼,扭头进了内室。 谢华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又是咋了,分家这事可好几年没再提了,如今母亲的掌家之权都交了出来,他们东西二院也是各管各的了,太太平平好几年,怎么又提起来了。 果然一问又是母亲的事,谢华顿时头疼了起来:“母亲这么一把年纪了,脑子有些糊涂,你多担待了些,她这是又怎么你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就算是东西两院各管各的,只要没有分府别住,那些腌臜事就别想撇开了去,大房什么事都来找江诚,谢清蕊有自己的两个亲兄长,关江诚什么事?咱们还是分府别住吧,不然以后江诚指定被他们连累!” 曾氏气哄哄说了下午生的事,谢华愣了愣,也是有些生气,什么事都找江诚,也不是冤大头吗? “这事我不会让江诚去的,我去和母亲说,你别生气了,再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你说得对,就算是一家人,大房的事也不能什么都让咱们出头,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可这次曾氏铁了心,不只是今日这一件,她坚持道:“分府别住,我再也不愿住在一起了,这事没商量,你看着办吧,要不分府别住,要不咱们就离了!我回金陵老家去!” 谢华唬了一跳,皱眉道:“有什么事好好说,什么就离了!还要回金陵老家,这种话能随便玩笑吗!” 第四百三十四章 去一趟便是 第四百三十四章 去一趟便是 “哪个与你玩笑了!你竟然还敢凶我!你有什么资格凶我!”谢华的语气重了些,让曾氏一下子就受不了了。 可谢华也只是因为她说了要离开的话,一时情急而已,沉默片刻,他终究缓了语气:“是我的错,你当真要分府别住,我自然都依你,反正我也早受够了,只是母亲的性子你了解,这事最后能不能成,我还真不敢保证。” 问题是老太太现在的确年纪大了,再逼急了万一有点什么事,他们做儿子的可就罪过大了。 曾氏是受够了大房了,平日里什么都斤斤计较就不说了,凭什么一有什么事就二房出头?就因为两家一直住在一个府里,其实各自有各自的小家,光顾自己都顾不过来,哪有闲心去顾旁人? “你只要能狠下心,这事儿就能成。” 谢华叹了声:“她是我母亲,生我养我的母亲,你让我怎么狠心?” 曾氏也知自己话说错了,扭过头不再言语,谢华揉了揉眉心,恰好有人禀报三哥儿回来了,他就立马出了屋子。 谢江诚一进府门就被拦下,此刻见到父亲问道:“父亲,您找我?” “不是我找你,是老太太找你。” 谢江诚才要转身去合安苑,又被谢华叫住:“你等会,不必你去了,我去回了老太太。” 他就怕谢江诚去合安苑被老太太指使,这才早早派人在府门前相迎,谢江诚脚步跟上,疑惑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谢华觉得脑袋都大了,谢清蕊一个嫁出去的姑娘,竟然也能搅得谢府要分府别住,可这口他该怎么跟老太太开啊,之前每次提这事,老太太都被气得大病一场,如今她这把年纪,还能经受得住? 父亲的焦心,谢江诚自然感受得到,抬眸言道:“父亲有何烦心之事,儿子理应为父亲分忧。” 谢华重重一叹,与他边走边说了事情经过,最后无奈道:“你母亲非要闹着分府别住,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跟老太太开这个口,我都能想到她又要闹死闹活的,想想就糟心。” “分府别住也未尝不可。”沉默过后,谢江诚说道:“每次有同僚来府上做客,大伯母总是派人盯着,我也不好说什么,旁人也觉得尴尬。” 谢华怒道:“还有这种事?” “有时候还会刻意来套近乎,硬是让大哥和二哥也参与进来,大哥和二哥有口难言,还是分开住得好,彼此都清静。” 儿子的话,坚定了谢华的决心,既然住在一起,妻儿都觉得不好,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谢江诚拽了他一把,又道:“不过此刻去合安苑,万不可提分府别住的事,你若突然提起,大伯父和大伯母指定有想法,最好是让他们觉得住不下去了,主动提起,咱们再顺水推舟。” 谢华是个暴脾气,自认为脑子比不过儿子,儿子说得有理他自然听,便点了点头:“那待会你去跟你母亲说明,我若这样说,她又要以为是我推托了。” 谢江诚笑了笑:“母亲她就是气极了,等她冷静下来自然就明白了。” 老太太在合安苑整整等了一日,早就听说谢江诚回府了,可在半道上父子两个聊个没完,等到了合安苑后,她忍不住埋怨:“你们是不是商量着如何敷衍我呢。” 谢江诚躬身行了一礼,淡笑道:“祖母说笑了,孙儿已经知晓缘由,特来问一声祖母,想让孙儿如何去处理此事?” 老太太愣了愣:“你答应了?” 曾氏走时那个态度,老太太可不信她没有拦着诚哥儿。 “这有什么,只不过孙儿有些话要先说清楚,若祖母不愿让大妹妹在陈府待下去了,儿子这就去把大妹妹接回来,从此与陈家再无瓜葛,并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陈连峤和离,而不是一纸休书。” 老太太眉头一拧,才要开口,谢江诚又说道:“但若是祖母是想让他二人重修于好,并让大妹妹手握掌家之权,受尽夫君宠爱,这孙儿实在做不到,陈府的事,我毕竟是个外人,这娘家管天管地,管不了亲家如何过日子啊。” 老太太明白,连忙说道:“不让你带蕊儿离开,只是想让你去多关心关心,顺便震慑一下陈连峤,他如此待蕊儿,实在是欺人太甚。” 谢江诚点了点头:“那然后呢?据我所知,陈连峤有言在先,若觉得大妹妹受了委屈,就一纸休书让咱们带回来,我若去说错了什么,岂不误了大妹妹的终身?” “这……”老太太顿了顿,陈连峤的确说过这样的话,莫说一纸休书了,就是和离也不成啊,蕊儿好不容易嫁到了陈家,这被白家赶出来还不够,再被陈家也赶出来,这辈子不就完了吗。 谢江诚见老太太沉默,又顺势道:“祖母疼爱大妹妹的心,我们都明白,我去一趟陈府再容易不过的事,可就怕没有给大妹妹解决问题,反倒给她惹了麻烦。” 老太太眯了眯眼睛:“你就是去关心关心自己的妹妹,这能惹什么麻烦?陈连峤就是再混账,也不至于给你气受,你其实就是不想去吧?” 谢华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江诚都说这么多了,敢情老太太一句没听进去啊,他哼了声:“对,就是不想去!” 老太太倏地瞪他一眼,才要开口骂,谢江诚就笑道:“父亲在跟祖母开玩笑呢,祖母不必忧心,孙儿明日一早便去,正好我也许久未见大妹妹了。” 谢华瞠目结舌,可看着儿子给他使眼色,他还是忍住了,老太太眉开眼笑:“还是咱们诚哥儿懂事,那你明日就辛苦去一趟吧。” 才离了合安苑,谢华就急忙问道:“我跟你说的话都白说了是吧,你怎么就答应了?谢清蕊那就是滩浑水,大房都不愿沾惹,你去出什么头?真好心办坏事了,谢清蕊恨上你不说,老太太只怕也会埋怨你。” 谢江诚让父亲稍安勿躁,缓缓说道:“我也是方才才想明白,就算我真去了陈府,清蕊应该也不会让我见陈连峤。” 谢华脑子转不过来,又听儿子道:“老太太怕陈家不要清蕊,清蕊自己又何尝不是?反正老太太只让我去陈府走一趟,我去便是了,到时是清蕊不要我替她出头,老太太也总不能怪我事情没办妥。” 一开始他没想到这么多,后来听老太太说不能离才忽然反应过来,最怕被舍弃的该是谢清蕊才是。 果然,翌日一早谢江诚去了陈府,谢清蕊找各种理由不让他和陈连峤接触,陈连峤应该也知道谢府来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其实谢江诚来陈府,谢清蕊心里可慌了,陈连峤对她的态度,她比谁都清楚,若谢江诚真按老太太说的对陈连峤说什么震慑的话,她才是真的完了,陈连峤说舍弃就会舍弃她的。 谢天谢地,这二人终归没有碰上面,直到谢江诚离开,谢清蕊心里都一直砰砰乱跳,她有多想留在陈府,这几日就有多乖巧,小鸢被她活活打死,她虽然知道陈连峤说报官是吓她的,但午夜梦回时,小鸢临死前的话时不时会在她耳边回放。 她也害怕,也悔恨过,但她惜命且爱慕虚荣,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德性,所以她不愿离开。 老太太恨谢清蕊不争气,心底里誓再也不管她了,可曾氏这边要分府别住的念头却一直没放下,整日催促谢华想办法,该怎样让大房先提出来。 “实在不行咱就直接提,大房不高兴就不高兴唄,都到这时候了,谁还管他那么多!” 母亲迫不及待想分家,谢江诚只有耐心劝道:“无缘无故要提分府别住,大伯父和大伯母指定多想,可若明说是因为不愿受大房的牵连,那以后可就再难相处了,母亲暂且忍耐一些,大伯母的性子最是会趋利避害,我已有法子,只是没有合适的时机,到时候不用咱们多说什么,只怕大房迫不及待想远离咱们了。” “你有法子了?”这话若是谢华说的,曾氏指定以为他糊弄自己,可儿子不会对她说谎,她知道的。 “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到时候我会提前告诉父亲母亲的,您且耐心等一等。” 曾氏叹了声,也明白硬来没好果子吃,儿子说等那就得等吧。 谢华忙在一旁说道:“你信不过我,总信得过儿子吧,你放心,这次我一定坚定地站在你们母子身边,绝不会退缩。” 曾氏白他一眼:“你一贯话说的好听,哪次办成了?老太太一装病喊疼你就心软了,一点不考虑我们母子。” “你也体谅体谅我做儿子的心,我再狠心,又如何能对母亲狠心?她是糊涂了些,可我又不能选择什么样的人做我的母亲不是?况且她也不是次次都装,很多次也是真的被我们气地大病,难道你都忘了?” “得了吧,就你孝顺,这么多年,我做过什么对不起谢府对不起老太太的事了?可你们是怎么对我的?” 眼看着爹娘又要吵起来,谢江诚揉了揉眉心,父亲这性子也是太直,很多话放在心里便是,非得说出来,明知道母亲敏感,从小到大,吵不完的架,谢江诚都已经习惯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以后就不见了吧 第四百三十五章 以后就不见了吧 正月底,老王爷赵洁回了京,静悄悄离开又静悄悄回来,除了身边几个人,旁人并不知晓。 冯兰若身子一直不见好,纵然孙太医尽心尽力医治,下人们照顾得也好,但她自己有心结,一日比一日消瘦。 一整个正月,没有人来看过她一眼,而大郎离开时说的话,依然记在她的脑海中,大郎说要送她去滨州…… “老夫人,大公子来了。”自从她与赵洁和离后,西郊的使女们就不再喊她老王妃了。 冯兰若身子一颤,下意识就说道:“不见,我累了,谁也不见。” 使女道:“大公子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呢,您不总是念叨着嘛,这好不容易来了,怎么又不见了?” “我说了不见就是不见!谁来也不见!” 冯兰若其实在她们这些下人面前很少脾气的,使女心里叹了声,只好转身出去回大公子。 赵初秀在廊下等了会儿,听说母亲不愿见他,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亲自上前敲了敲房门,并未有任何回应。 他顿了顿,才说道:“母亲身子一直不见好,可见这西郊并不是养病的好去处,儿子是来带母亲去滨州养病的。” 过了好一会儿,房间里才传出冯兰若嗤笑的声音:“当初说让我来西郊养病的是你,如今说这里不是养病的好去处的也是你,反正怎么都是你们说了算,我不过是任你们摆布罢了!” 赵初秀道:“事实证明,儿子错了,西郊也不适合您,我总以为您搬出王府,大家就都能好过了,可事实并非如此,您自己也说了,待在汴京一日,心情便一日不能好,既如此,儿子便送您离开吧,去一个真正清静的地方。” 房门砰的一声打开,冯兰若就站在他面前,冷冷瞪着他:“我哪儿都不去,你别想送我走!” “父亲已经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赵初秀自然是骗她的,赵洁要过了四月才走,也不可能永远不回来,可早走晚走都是要走的。 冯兰若怔了怔,很长时间说不出话来,之后才失魂道:“难怪,他一直没来见我。” 赵初秀提醒她:“是您自己不愿见父亲的。” “是啊,我说不愿见他,他就真的不再来了,成婚三十载,他可从未如此顺我意过。”从前她也总说不愿看见他,可他还是腆着脸又来找她、哄她,三十年从未变过,可如今到底是不同了。 她只说一句不愿见他,他就当真再也没来过。 “人总是会变的。” “可当初他硬要娶我的时候,可没说过有一天会变心。” 赵初秀听着她的控诉,着实觉得可笑:“母亲,人的心总有一个承受的极限,到了那个极限就再也撑不下去了,父亲自己都说,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或许去鬼门关闯上一遭,从前那些看不开的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吧。” “不过是负心的借口罢了。” “可是母亲,他是否负心,您何曾在意过?” 冯兰若湿了眼眶却尤不自知,她就杵在门前,既不出去也不返回屋内,而赵初秀与她隔着一道门槛,深深叹了声:“其实今日在来西郊之前,我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送母亲去滨州,离开王府时,慧姐儿和宣哥儿在院子里玩耍,清芷和意儿一边照看着孩子一边说说话,我与三弟忙差事从未操心过家里,使女婆子们各司其职,这样的日子,哪怕让我背负满身骂名,我亦甘之如饴。” 冯兰若听明白了,在大郎要守护的那个家里,不但没有她,她还是要避之不及的存在。 “可我同样也是你的家人,是你的至亲。”说出这句话,她心中感到无比地讥讽。 赵初秀点了点头:“所以让我陷入二者选其一的艰难抉择中的,恰恰也是您呀。” “你就这么恨我?” “我不知道自己对您到底是什么感情,二弟可以一走了之不再回头,三弟可以断绝关系放下过往,他们都不恨您,可您问我,我却打答不出来。”赵初秀认真想了想:“也许是恨过的,但都过去了,那些痛苦只当是您生养我一场,我报恩了,今日我送您离开,以后……就不见了吧。” 为什么非得送母亲离开,意儿也曾问过他,或许父亲没有回来前,母亲可以一直安稳地在西郊住下去,可是如今父亲回来了,还另有所爱,保不齐哪一日父亲会带着姜姨一起回京,母亲终归是个隐患。 就当他偏心和自私吧,送母亲去滨州,对大家都好。 说起来真是讽刺,好像没有了母亲,他们一家人才会真的快活。 “如果我坚决不走呢?”跟儿子对峙过许多次,为了不同的事情闹过、吵过,可今日他眸中的冷漠尤甚。 她都记不起从前的大郎,是何种模样了。 赵初秀望了眼渐渐升高的太阳,漫不经心道:“母亲还是不明白,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您了,您什么都改变不了,不是吗?” “你非要如此吗!”冯兰若上前紧紧揪着他的衣领,咬牙道:“见我老无所依,你们就可以这样欺负我吗!” 赵初秀抓着她的手,慢慢放了下来:“想必使女已经将您的行李都收拾好了,您再看看有什么是必须带着的,不然以后记起来,也是麻烦。” “我是不会走的,我是一个人,不是你们养的一条狗!” “五姑庵那边,我早已派人打好了招呼,您放心静养便是。” “你听不懂我说话吗?我说了不会走,你若有本事就杀了我。” “您可以带一个使女,待会儿我问问有谁愿意跟您一起去,不愿去的也不勉强,既是静心休养,那么您的衣食起居总要有人照顾。” 她的话,赵初秀充耳不闻,冯兰若几近抓狂,想抽回手,可她的力气怎么敌得过儿子,费了半天力也不得法。 赵初秀却主动放开了她的手,转身去处理其它事,把冯兰若晾在了一旁,他一走,阿炎就来守着了。 没有任何余地,冯兰若终是被送走了,走的时候,除了赵初秀一路同行,没有旁人去送她,赵洁是不知情,其余人则当做不知道,冯兰若的去留,他们已经不在意了。 冯兰若走了几日后,赵洁才得到消息,还是因为赵初秀几日没回府,他关心了几句才知晓的,他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赵初临和清芷问他去会县的事,他才打开话头道:“我能赶在除夕前回去陪她们,她们自然很是高兴,姜茹虽然嘴上不说,但好歹没有赶我走,我便知道她是舍不得我了。” 清芷笑了笑:“姜姨不赶您走是怕您没地方去,您就觉得是舍不得了?” 赵洁嗔她一眼:“你这丫头瞎说什么,她就是舍不得我。” 父亲傲娇的模样,在赵初临看来格外新鲜,可见遇到什么人、跟什么人在一起,真的会影响一个人的性格,也或许是从前的父亲一直压抑着,此刻的这个才是真实的。 “是是是。”清芷嘴甜道:“那姜姨是完全接受您了吗?既如此,是不是今年年节的时候,您就能和姜姨还有小杏一道回京了?” 赵洁倒是想,可他还是诚实说道:“她与旁人不同,纵然我已和离,如今孑身一人,但身份有别,她不太愿意跟朝堂上的人接触,哪怕我们之间有感情,但要想完全没芥蒂,还要再努力。” 清芷和赵初临都有些担心,他们都是见过姜姨的,知道姜姨这样的人,是最执拗的,自己想不清楚的事情,旁人说什么都没用。 赵洁见他们担心,又呵呵笑道:“但你们放心,有小杏那丫头呢。” 倒把这丫头忘了,她整日桂叔长桂叔短的,想必会是个好帮手。 滨州离汴京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来回总也要一个月的路程,林意儿幸亏有慧姐儿陪着,不然指定难熬,清芷怕她孤单,天天打了宣哥儿去北苑。 林意儿反说道:“你就是诓骗我给你看孩子的,说什么来陪我,都是哄人的话。” 清芷气道:“就没见过比你还矫情的,人家宣哥儿是来陪慧姐儿玩的,哪个要陪你?” 赵洁见惯了她们姐妹拌嘴,无奈笑道:“都是当母亲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吵闹,让小娃娃们笑话。” 可她们就是这样,自从林意儿嫁给了赵初秀,在清芷面前就越没大没小了,清芷总说她仗着自己是嫂子,就忘了从前做她表妹的时候了。 二月里和林意儿一道回了趟谢府看望温婉,温婉和阿蓁月份差不多,过了三个月不必那般小心翼翼了,清芷和林意儿才敢去,不然去了要被老太太骂的。 期间倒是提起了谢清蕊,可就连老太太都懒得去关心了,从前总要挂在嘴边上的人,这次让老太太彻底失望了,有娘家人去给她撑腰,她都扶不起来,舔着脸要在陈连峤面前伏小做低,当真丢了谢府的颜面。 第四百三十六章 撞上一个男子 第四百三十六章 撞上一个男子 谢清蕊的事,外头多少也传出了些风声,但也只知道她在陈府过得并不好,再多的细节便不清楚了。 清芷和林意儿也不怎么关心她,还是回谢府才听了几嘴,直听得人唏嘘不已,怎么都没想到,她在陈府过那样的日子。 可即便是这样,谢清蕊还要死乞白赖留在陈府,自作孽不可活,就连老太太都不管她了,旁人也绝不会对她有半分同情。 宣哥儿近日跟着凤哥儿一道读书很是辛苦,清芷便决定带他去街市上逛逛,计相的孙女余宛夕的生辰快到了,他前几日便吵着要去给小宛夕挑选生辰礼。 “想好要给宛夕送什么了吗?”马车上,清芷笑着问他。 小小的娃娃便会送礼物哄小姑娘开心了。 宣哥儿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愁道:“宛夕最喜欢吃糖果了,可她又不能吃,我也不知道了。” “你还想着糖果呢,上一次宛夕吃了你的糖,牙疼了好几日。” “那是娘亲的糖。”宣哥儿捂着嘴笑,那明明是娘亲做的。 他现在开始读书识字,清芷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变化,从前在她面前总是软软糯糯要亲亲抱抱的,如今会像个小大人一般与她说话,还会逗她了。 清芷想到之前和二姐姐说的话,小娃娃黏着娘亲也就这几年,等再大些,就不会和娘亲亲近了,这么一想,清芷心里就很是失落。 清芷正愣神,马车突然停下,她以为到了,掀开帘子一看,才到断垣桥,便轻声问道:“怎么突然停下了?” 阿荇在车外回道:“姑娘,断垣楼在前头设了席斗茶,马车过不去了,可能需要换条道走。” 清芷往后头一看,有几辆马车堵在后头,她索性道:“罢了,我们下来自己走吧,反正是出来玩的,也不远了。” 母子二人下了马车,前头斗茶正欢,清芷便问道:“想不想去瞧一眼?” 别看宣哥儿小小年纪,也正儿八经瞧过几场斗茶会了,点了点头:“看看他们有没有娘亲厉害。” 汴京城里的酒肆就是经常爱捣腾事儿,时不时办个斗茶会、斗百草啥的,图个热闹又能增加人气,瞧饿了去酒楼吃上一顿,稳赚不赔。 清芷瞧了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没有几个惊艳的,便要牵着宣哥儿离开,在外头,她几乎不会放开儿子的手,也早与儿子有言在先,宣哥儿也习惯了,只要出门,就紧紧牵着娘亲不乱跑。 可围观的人有点多,他们才转身,迎面就撞上了一人,清芷后退了半步,可不知是怎么地,她衣裳上的饰物勾到了面前之人的衣袍上,她这一退,只听嘶的一声,衣裳破碎。 清芷一惊,慌忙道了声:“抱歉。” “夫人可有伤着?”声音是一个清朗的男子。 清芷抬眸看了眼,男子一袭藏蓝色长袍,面容干净、举止得宜,只是胸前的衣襟被勾坏了,她连忙回道:“无碍,失礼了。” “人没伤着便好,外头杂人多,夫人带着孩子,还需谨慎些。” “公子所言极是,毁坏了公子的衣袍实在是过意不去,前头便有几家杂货铺,我还是赔您一件吧。” 男子低眸望了眼破碎的衣襟,拧了拧眉,新买的衣袍就要作废了,还怪可惜的,想了想他点头道:“也好,夫人带路吧。” 清芷反倒一愣,淡笑颔。 铺子里的成衣应有尽有,男子也不扭捏,径直挑了件和他身上那件差不多价钱的衣袍,清芷替他付了钱。 走出铺子时,有小厮进来说道:“王妃,马车已经停好了。” 清芷应了声,旁边男子突然诧异:“王妃?” 阿荇解释道:“这是靖安王妃。” 出门在外,清芷不会大张旗鼓宣扬自己的身份,但也不会刻意瞒着,汴京城里遍地达官显贵,也不只有她一个王妃。 可男子原本平静无波的面容突然沉了下来,眉头紧蹙,道了声:“谢清芷。” 清芷一怔,阿荇便道:“这位公子怎可直呼王妃闺名?” “竟然是你。”男子上下打量了清芷一眼,虽是无礼之举,但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僭越,倒像是真的在打量。 清芷疑惑道:“公子认识我?” 男子摇了摇头,却是一笑:“早知道是靖安王妃,方才我就挑件最贵的了。” “公子现在也可以挑。” “不了,这件就很好了,我是今日才到汴京,没想到就遇上了你,我们还会再见的。” 男子说完话就离开,清芷很是莫名其妙,但这一个小插曲没有让她费多少心思,宣哥儿还吵着要给宛夕挑礼物,她就没多想,直到三日后在谢府再次见到那个男子。 说来也是奇怪,前不久她和意儿才一起回了谢府,这日老太太又特意喊她们回去,并言道有要事,务必要到场。 二人想了想,还是回去一趟吧,具体看看到底是有什么事,不行再走就是了。 可她们万万没想到,老太太着急喊她们回去,是因为大姑妈谢英一家进京了,这个从小到大都很少被提及的人,一个和娘家断绝关系几十年的人,突然来了。 就连老太太都惊喜莫名,连忙把能喊的都喊了回来,清芷和意儿都是从未见过谢英的,再大点的诸如谢江诚兄弟几个倒是儿时见过,但是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们也早已记不清了。 若是长辈不介绍,就是在街上遇见了,也万万认不出来。 清芷便是如此,那日街市上遇见的男子,就是谢英的次子关井然,难怪他说他们还会再见。 “这二十多年都过去了,突然又进京,是为了什么?”每个人心里都有这样的疑问,当年的事,虚虚假假说不清又道不明,老太太偏心儿子,丝毫不顾及女儿,彻底伤了谢英的心,又有关老爷添油加醋,说断绝就断绝了,从未往来过。 老太太一见着谢英,眼泪就止不住往下落,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怕二十年没有联络了,可这心里怎能真的完全舍弃? “您……哭什么?”几十年未见,这声母亲,谢英一时还叫不出口。 老太太抹了把眼泪,挤出一丝笑来:“真有点不敢认了,记忆中你还是做姑娘时的模样,怎么一转眼,都有白头了。” 谢英将头捋了捋,淡淡言道:“知天命的年纪了,能不有白吗?” “是啊,这么久了。” 合安苑里,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可没有一个人问一句他们来是做什么的,谁都问不出口。 门房上有人来禀告时,他们都以为是听错了,直到谢英真的进来,他们都还是不敢相信。 这次上京来的,除了谢英夫妇,就只有次子关井然一道,谢英另还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早已娶妻嫁人。 二十年不见,至亲都变得生疏了很多,仿佛寒暄过后,就没有任何话题可聊了,还是关时博请咳了声,给谢英使了个眼色。 谢英才开口道:“原本不该也不会上汴京来,只是梅家人来了一趟,有些事情总归是生了,逃避了二十年,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怔,老太太看了清芷一眼,快说道:“梅家人是进了京,但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且事情都已经解决了,都解决了。” “解决了?”谢英嗤笑:“也许在你们看来是解决了,但梅家人在旬县可没少折腾,仗着她外孙女是亲王妃,倒是作威作福的很啊,竟然还说当初是我们害死了梅以菲,事实究竟如何,我们今日来就是要问个明白,梅以菲是谁害死的,怎么就落到了我们头上!” 关家人之所以进京,原本就是与清芷有关,如果清芷不是亲王妃,如果没有赵初临的呵护和宠爱,那么梅以菲的死,他们还不至于如此紧张,但清芷如今身份尊贵,梅家人若把梅以菲的死扣到他们头上,他们有理也说不清啊! 老太太原本还沉浸在又见到女儿的喜悦中,但一听她提起梅以菲,就立刻沉下脸,不满道:“你们今日来,原来不是为了看望我这个老婆子的!” “母亲不是早就不要女儿了吗?”过了二十年,谢英还是忍不住质问。 当年母亲的态度,实在是伤透了她的心,母亲毫无理由的偏袒,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还说出再追究就没她这个女儿这样的话,她怎么受得了。 她离开后,原本还期待着母亲能给她递个口信,可母亲从未派人去过旬县一次,二十年了,当她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了。 她也是做母亲的人了,甚至是做祖母的人了,所以她更能知道当初的母亲有多狠心。 老太太眼神闪躲,她想要说什么,又被谢英打断:“今日来,不是来判定当日对错的,您的态度,我早已经不在乎了,只是关于梅以菲身死这件事,还需要两个弟弟分说分说,别什么事都扣到我们关家的头上。” 说完这话,谢英下意识看向清芷。 第四百三十七章 谢晋对梅以菲有情? 第四百三十七章 谢晋对梅以菲有情? 清芷怎能想到,关家人几十年不与谢府联系,这一来还是与她阿娘有关。 老太太和谢英都有意无意看向她,那种又紧张又忐忑的目光她明白,梅家人在旬县作威作福她倒真不知道,既决定不再理会,她也没关注过,不过若是谢英所言不假,那么之前梅家人来信说日子过不下去了,八成就是骗她的。 “二十三年了,咱们母女二十三年未见,你想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吗?”老太太浑浊的目光落在谢英身上,这个女儿是第一个来世上陪伴她的孩子,倾注了她和老太爷那么多的心血和宠爱,可此刻却这样陌生。 谢英顿了顿,她想过自己来见母亲的场景,事实上,她的心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坚硬,她以为自己会动容,可她并没有,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既然离开了,时间也冲洗掉了她们之间的母女情分,那就不必再拿亲情绑架了。 “梅家人仗着有靖安王府这个靠山,说梅以菲是因关家而死,那是一条人命,这样的罪名,我们实在担不起,今日就当着二弟和清芷的面,你们说清楚,梅以菲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谢华一直望着曾氏,生怕她又甩脸色,幸好曾氏也是一脸懵站在一旁并未多言,他才稍稍放下心来,老太太则又生气又伤心,梅以菲的事好不容易没有人再提了,谢英又上赶子来戳痛处,若是清芷一时想不开又要查什么真相…… 她腾地站起身,沉下脸道:“什么到底是怎么死的?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门关上闯一遭,她福薄没有闯过去罢了,梅家人胡说八道的话,有什么值得分说分说的?你既不是来看望我这个老太婆的,我就不招待了。” 老太太抬脚便要走,谢英平静说道:“您也不必现在就赶人,我们行李早就放到了客栈,等问清楚了这件事,我们立刻就走。” 亲生母女,生疏至此,老太太身子一颤,转过身来:“好,我已经明确告诉你答案了,走吧,都走吧。” 谢英转向了清芷,其实她并不认识,可清芷一进屋,她就知道是哪一个了,因为清芷和梅以菲实在是太像了,让她想起很多不好的回忆。 她只看了清芷一眼,就又别开目光,认真说道:“你也听见了,梅以菲的死,和我们关家没有任何关系,别让梅家人再四处造谣了,不然我们若使点什么手段,靖安王府的手就是伸得再长,也不能时时伸到旬县去的。” 清芷合了合眼眸,淡笑:“您这话怎么说,靖安王府是靖安王府,梅家是梅家,你们爱使什么手段使什么手段,与靖安王府何干?” 谢英一家人都皱了眉,这梅家可是谢清芷的外祖家,她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谢英才要再开口,清芷又道:“还有,梅家在旬县作威作福是仗着靖安王府的势,这话您今日说了很多遍,我可以当您是无心之举不追究,但这样的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没有证据的随意诬陷,靖安王府可不认,你们若是不相信,大可为关家讨个公道试试,看靖安王府会不会出手相帮。” 清芷的话,说得铿锵有力,再加上她的身份摆在那儿,谢英和关时博彻底僵住,他们之所以来汴京这一趟,就是怕靖安王府真的相信了梅家人的话,从而使关家惹上麻烦。 可似乎谢清芷并不在意梅家人,而他们则已经无意中得罪了靖安王府。 关井然还穿着前几日清芷赔给他的衣袍,左右瞧了瞧屋子里的人,一个个都这么陌生,他是小辈,这个时候不能开口说什么,便走到母亲面前,轻声道:“靖安王妃的话,我看不像有假,也许梅家所做的一切,真的与靖安王府无关,既然咱们话都说明白了,想必她也不会轻易冤枉了关家。” 谢英缓了缓心绪,对着清芷语气轻柔了些:“当初大弟和二弟一同游玩,途经旬县来我家做客,你阿娘是被梅家人卖了的,我们出了银子,总不能再放她回去,只好先关了起来,也许在你看来是无情了些,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后来你阿娘跟他们两个跑了……” “你说什么?”清芷上前两步,满脸震惊。 谢英有些疑惑,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便拧着眉没说话,清芷又问道:“当年阿娘是被父亲和大伯父一同带走的?” 她是听温婉说过,当年去旬县关府做客的是两个人,可按谢英的话说,带走阿娘的是父亲和大伯父两个人,那后来大伯父去哪里了? 谢英好生奇怪,这又不是什么秘密,谢清芷至于这么惊讶吗?但她还是好好说道:“你阿娘天生长了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他们宁愿得罪我这个长姐也要带梅以菲走,这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梅以菲会跟二弟走在一起,我一直以为会是大弟你呢?” 说着她把目光转到了一直在角落静立的谢晋身上,谢晋眼神闪躲了下,清咳道:“大姐想来是误会了什么,没有的事。” 关时博突然开口呵呵一笑:“怎么会误会呢,当初可是你主动找上我,让我把梅以菲转卖给你的,你说把她带去金陵,她想跑都跑不了,怎么大弟都忘了不成?” 往事被提及,谢晋有些恼羞成怒,一旁的向氏早已满脸愤恨,双拳紧握。 清芷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过,听见阿娘像个物品一样被这些人卖来卖去,她心如刀绞,关时博的话,大伯父没有否认,所以当初对阿娘有情的是大伯父? 清芷只觉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有些无助地望向父亲,希望父亲能给她一个完整的答案,可谢华却沉默了。 谢江诚默默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明白三哥哥是告诉她此时人多口杂,让她不要刨根问底,她呼了口气,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 谢晋面容有些扭曲,向氏先气急败坏道:“几句玩笑话,也值得你们记二十多年?” “大弟当年说这话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如今人都死……不在了,还提这些做什么!”向氏望了清芷一眼,连忙改了口。 谢英才不愿跟他们争吵,她只要把自己的事情解决了便好,清声道:“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们不远千里来一趟汴京,就是不想清芷误会了什么,今日母亲也说明白了,梅以菲是难产死的,可与关家没任何关系,只要靖安王府不插手,梅家人我们自己解决,告辞了。” 谢英一家转身就要走,老太太恨道:“几十年不见,我权当没了你这个女儿,可你为何又要突然出现,出现也就罢了,还搅得谢府不得安稳,我们怎么说也都是你的至亲,是谁把你养这么大?狼心狗肺的东西!” 母亲的谩骂,还是让谢英心中痛了一下,她唇角扬了扬,冷笑:“母亲的偏心和自私,我早就受够了。” 当初老太太让她逼关时博不再追查梅以菲的下落,后来梅以菲出现在谢府,老太太又逼她不能带走梅以菲,老太太处处为了她的儿子着想,一点都不考虑自己若这样做,以后在关家如何立足,会不会被关时博厌弃。 女儿的幸福她一点都不在乎,只顾着她的儿子。 谢英微微阖目,深深呼了一口气:“就当是陌生人吧,没有必要,也无须再见。” “滚!你们都给我滚!”老太太一手拄着拐杖,一手颤悠悠指着谢英,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谢英还是施了一礼,才跟着丈夫儿子一起离开,老太太目送着他们,眸中是无尽的恨意,早就该当她死了,不让她进这个门就好了! 谢英一家人一走,屋子里的谢家人就显得很是尴尬,谢英和关时博的话,大家都听到了,谢晋气呼呼站在原地,谢华则一句话不说,几个小辈心中存疑也不敢问什么。 只有清芷一步步走到中间,说了句:“没想到关家进京,竟是为了阿娘的事,劳累大家聚到一起,我看祖母也累了,都去歇着吧。” 她的话,没有人提出质疑或反对,谢晋头一个出了屋子,向氏想了想也跟在身后,大房的兄嫂们自然不会再待下去。 老太太被邹嬷嬷和一个小使女扶着,想来是真气着了,两眼一黑就往后倒,被下人们一起抬回了房间,意儿和温婉跟着去照料。 曾氏冷哼了一声:“真是阴魂不散。” 谢江诚蹙了蹙眉,曾氏道:“人家父女两个想必有话要说,你还杵这儿干嘛?” 母亲的话虽不好听,但没找父亲或清芷的麻烦,谢江诚心里微微好受些,给清芷使了个眼色,才扶了母亲出去。 谢华像个木头一样,不说话又一动不动,清芷到一旁坐下,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才叹道:“事到如今,父亲还是不肯告诉我吗?” 第四百三十八章 偷听 第四百三十八章 偷听 有些事情,总以为不提就可以当做没生,谢华此刻不是不肯说,他只是觉得心力交瘁,他并无意瞒女儿什么,只因此事与菲儿的死并无关系,他想埋在心里永不再提起。 可谢英的到来,还是让这一切翻到了明面上,他深深叹了口气:“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便是。” 清芷顿了顿,还是说道:“父亲放心,谢府的荣辱,我同样在乎,如果您信不过女儿,那我就再也不问了。” 谢华失笑,这个丫头啊,竟然还会激他。 “哪就事关谢府荣辱这么严重了,什么信得过你信不过你的,你就会拿这样的话气我,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罢了,我今日要是不告诉你,你这梗在心里早晚得出事,与其让你一顿瞎猜,不如我与你说个明白。” 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个人,谢华也寻了个位置坐下,慢慢说道:“当年确实是我与你大伯父一同遇见的你阿娘,我们瞧她可怜,都生了恻隐之心,可大哥问关时博要菲儿的事情,我起先并不知情,我若是知道,必然不会……” 纵然他心中万般悔恨,可就是这样阴差阳错,他与菲儿走到了一起,大哥知道后大雷霆,说出去甚是可笑,谢家的两兄弟为了个女人差点反目成仇,老太太视为奇耻大辱,勒令任何人不得外传。 那段时间啊,如今想来真是黑暗,妻子要与他和离,亲兄长要与他反目,长姐逼他交出菲儿,所有人都在逼他,菲儿不愿让他为难想私自离了,却现已经怀有身孕。 菲儿被老太太接回谢府后,他与大哥的关系差到极点,老太太忧思成疾身子一直不好,他有心求得大哥的原谅,但大哥似乎铁了心要与他生分,见了他每每都要冷嘲热讽,那段时间是他回想起来都心痛麻木的过往。 他是个直脾气,大哥那儿一直不肯和好,他也不再讨好,与大哥几乎到了话都不说的地步,同朝为官,也是互不搭理,就那样过了很久,他们曾提出分府别住,只不过老太太那儿一直别着。 再后来菲儿难产而亡,他与大哥还是生分了一两年,才在老太太和几位族老的劝和下缓和了一些。 清芷听着父亲慢慢讲起这些往事,心中的震惊无以言表,难怪父亲和老太太都不要她再追查,难怪父亲曾说如今一家人的和睦,是经过多少年消除芥蒂、磨合之后才回到当初的,这些事既已深埋心底,再提起来,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我和你大伯父这些年瞧着亲厚,但也貌合神离,曾氏是我一直亏欠了她,只能用一生去弥补,大嫂与大哥之间也因为这件事闹了很长一段时间,大姐一家直到今日才又重新见面,却并非为了亲情。”谢华摇了摇头:“清芷啊,当年的事是一笔糊涂账,再提起来,大家心里都不会好过,所以我不愿让你查,也不愿你再追究。” “我明白了。”清芷点头应下,纵然这一切并非阿娘所愿,纵然她也是受害者,但终归是因她而起,所有人都不愿提她,也在情理之中。 谢英一家突然来京,又将当年的事摆在了大家面前,清芷怔了怔,突然一个激灵说道:“大伯母一直都是清楚的吧?您与大伯父闹得不可开交那几年,她就……不介意吗?” 为了另一个女人兄弟反目,向氏那个人又不是个能容人的,从她对袁小娘和周小娘的态度便知,虽面上装好人,背地里却没少使绊子,谢晋对两位妾室尚且不怎么上心,曾氏都容不下,更何况为了梅以菲与亲兄弟闹僵。 “如何能不介意?不过大嫂嫂看得透,她不与大哥和离,只逼着大哥不再见你阿娘,那时候我们兄弟已经不和了,他们夫妻间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闹得很凶,江译和江谦整日在合安苑待着,都不敢回去。” 那时算是谢府最艰难的时候了,每日都感觉度日如年。 清芷就知道向氏那个性子不可能不闹,其实她也算是可怜人,虽是妻,但大伯父对她,哪有父亲对曾氏半分深情,罢了,事情既然是这样,还是永埋心底吧。 温婉和林意儿出来见他们还在,上前说道:“老太太喝了安神汤睡下了,临睡前还一直在骂关家人。” 谢华止不住地叹息,摆了摆手:“都离了吧,今日之事,往后都别提了。” 宣哥儿和慧姐儿还在家,清芷和林意儿没有逗留多久,准备离开时,兰姐儿跑过来找她们,想要去靖安王府找弟弟妹妹们玩,她们自然高兴,便让兰姐儿回去问问她娘亲。 兰姐儿牵着清芷的手,撒娇道:“姑姑跟我一起去好不好?不然娘亲又要说我贪玩了。” 清芷笑了笑:“你是不是不想读书,才要跟我们去找弟弟妹妹玩的?” 小姑娘有些娇羞:“才不是,我是真的想宣哥儿和慧姐儿了。” 清芷不再逗她,随她一道去找安然。 小丫头走起路来喜欢蹦蹦跳跳,就是不肯好好走,一会儿就跑得没影了,然后又跑回来寻清芷,清芷笑道:“你跑来跑去累不累呀?” “不累,我可高兴了。” 兰姐儿说这话要跑远了,清芷笑着摇了摇头,小娃娃好像总有用不完的精力,在家里宣哥儿也是这样,像一阵风似的,清芷穿过拱门,没见到兰姐儿的身影,心道这小丫头跑得还挺快。 突然听见一阵争吵的声音,她顿了顿,才意识到墙的另一边是东院的主院,向氏的居所。 争吵的声音很大,清芷零星听见几句阿娘的名字,她的脚步再也迈不动,伫立着听了好久,毕竟隔着院墙,屋里的声音听得断断续续,清芷鬼使神差般跨过院门进了院子。 院子里空无一人,想来是被主人都打走了,声音是从书房传出来的,站在廊下,里头的声音便听得格外清楚。 “你闹够了没有?二十多年都过去了,还提起这些有意思吗?” “你问我有意思吗?这话是我先提起来的吗?是谢英和关时博故意来恶心我的!”向氏在人前一向是左右逢迎的老好人形象,清芷还是头一次听见她如此歇斯底里。 谢晋想来是累了,说话有些提不上力气:“你既然知道他们没安好心,又何苦中了他们的圈套,菲儿死都死了,当年的事能不提了吗?” “菲儿菲儿,你到现在还喊得这么亲密,那就是个狐狸精,勾的你们兄弟两个神魂颠倒的,可你自己想想,她可有正经瞧过你一眼?你别恶心人了,装出一副情深的模样,她的心里却只有谢华。” “你闭嘴!”谢晋恼羞成怒:“她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勾引我们的举动,她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你嘴上积点德吧。” “呸!她死是她罪有应得,死了更好,她本来就该死!” 谢晋被她闹得心烦意乱,清芷只听见瓷器破碎的声音,接着就是向氏的一声尖叫:“你冲我摔什么东西!她就那么金贵,我说一句都不行了吗?她勾引我夫君,我不能说她吗?” “你何止是骂了她,自从她搬进谢府,你明里暗里给她使了多少绊子?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是气她不肯选择我才没有拆穿你,我甚至怀疑她的死都与你有关!” “谢晋!”向氏怒吼了一句。 谢晋也觉得这话过火了些,闷声不语,而在门外的清芷,听见这话却如遭受晴天霹雳般,向氏如此痛恨阿娘,大伯父怀疑过阿娘的死与她有关? “哪怕真是你做的,我也不愿再追究了,你是江译和江谦的母亲,咱们夫妻三十多年了,我不想再提那些事。” 清芷心里咚咚直跳,怕被人现不敢多待,忙快转身离开,她一出主院,就见兰姐儿在四处寻她,她隐藏起情绪上前招了招手:“兰姐儿你跑得太快了,姑姑都跟丢了。” 辰哥儿两岁多的年纪,正是顽皮的时候,安然整日守着这小子头都大了,听说女儿想跟着清芷去靖安王府,连忙打道:“去吧,要听姑妈的话,不许闹脾气,晚一点让你爹爹去接你。” 兰姐儿高兴地抱了抱娘亲,嘻嘻笑道:“我能在姑妈家住几天吗?” 安然微微有些惊讶,这孩子四岁多,可从未离开过她,也从未在别人家住过啊,怎么突然……她看着女儿小大人的模样,恍然觉得女儿长大了,不再是她怀中那个时时呵护着的小娃娃了。 兰姐儿见娘亲没应,求助似的望向清芷,清芷笑了笑:“她想住就住下吧,若是想回来了,我再随时送她回来,在我那儿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宣哥儿和慧姐儿都这么喜欢姐姐,正好让他们多玩几日。” 安然抿唇道:“我怎么会不放心呢,就是一下子有些舍不得了。” 懂事的小姑娘抱着娘亲撒娇:“娘亲要是不想我去,我就不去了。” 说得安然心都要化了,女儿有要求自然全部满足,让使女给女儿收拾了许多衣物用品,才送她们离开。 一路上清芷心里始终沉甸甸的,万般思绪牵扯不清,大伯父说怀疑向氏的时候,向氏没有否认不是吗? 第四百三十九章 兰姐儿的小心思 第四百三十九章 兰姐儿的小心思 宣哥儿和慧姐儿见姐姐来了,高兴地抱着兰姐儿不肯撒手,小孩子的快乐很简单,只要凑到一起就很高兴。 清芷是没那么多闲工夫陪着几个孩子闹的,林意儿索性就全带去了北苑,兰姐儿年长一下,不像儿时那般调皮,反而文静了不少,而慧姐儿打小就是温柔的模样,林意儿总说她不像自己。 可女儿都是像父亲多一些的,赵初秀温润如玉,慧姐儿也是娴静的性子。 两个女娃娃都是让人省心的,反倒是宣哥儿要好好看着些,好在使女嬷嬷一大屋子人照应,林意儿就舒心的坐在一旁,笑意盈盈看着孩子们,可瞧着瞧着,她就觉兰姐儿这孩子似乎有心事。 她自己生的是女儿,对女娃娃的心思格外上心些,兰姐儿今日主动提出来靖安王府,又说要住几天,此刻和弟弟妹妹玩耍时,虽然快乐也是真心的,但那小眼神中,总是时不时黯淡一下。 林意儿特意多观察了一会儿,兰姐儿尤其看向宣哥儿时,更容易失神,她心中疑惑不已,可屋子里人多,她也不好问什么,等用过饭,她带着兰姐儿去看给她准备的房间时,才有机会开口。 “兰姐儿晚上一个人睡觉,会不会害怕呀?若是害怕的话,你跟慧姐儿一起睡好不好?” 兰姐儿摇了摇头:“我不怕,我早就一个人睡觉了。” “兰姐儿这么勇敢呀,那咱们一起去看看,喜不喜欢姑姑给你准备的房间。” 兰姐儿很懂事,对什么都不挑,吃饭的时候也是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吃完,现下看过了房间,还笑嘻嘻道:“我很喜欢,谢谢姑姑。” 林意儿与她坐在床榻上,柔声问她:“今天在姑姑家,玩得开心吗?” 兰姐儿下意识就点头,林意儿却道:“可是姑姑瞧你并不是很开心,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了呀,能不能跟姑姑说说?” 小姑娘愣了愣,低着头不说话,林意儿又试探问道:“是宣哥儿惹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没有。”小姑娘连忙摆手。 “可我见你总是望着宣哥儿失神,若是弟弟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姑姑。” 兰姐儿急得快哭了,说宣哥儿很乖,没有欺负她,林意儿再问什么,她就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孩子有了自己心思后,做长辈的总是又欣慰又担心,不敢逼急了,可心里又实在担心。 兰姐儿低着头小声抽泣,林意儿就一直坐在一旁陪着,耐心等待着,过了许久,兰姐儿才喃喃开口:“姑姑,娘亲是不是只喜欢弟弟,不喜欢我了?” 兰姐儿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委屈,林意儿心里一震,几乎不假思索就否定了:“怎么会呢,你娘亲不会不喜欢你的,兰姐儿不要乱想。” 小姑娘扑到姑姑怀里继续哭道:“可是娘亲现在只陪着弟弟,都不陪兰姐儿了,娘亲不喜欢兰姐儿了。” 林意儿心里很是难受,搂着兰姐儿的小肩膀拍了拍:“所以你才要来姑姑家住下是吗?” “反正娘亲都不要了,她有弟弟陪着就好了。”小姑娘别提多伤心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小脸皱到一起,想来是忍了很久的情绪,林意儿一关心,她突然就忍不住了。 林意儿大概明白这孩子的心结是什么了,辰哥儿正是最顽皮的时候,安然总觉得兰姐儿大了,又懂事乖巧,就把大多数心思都放到了辰哥儿身上,可却忽略了女儿。 女娃娃心思要敏感一些,就觉得是娘亲不喜欢她了。 “兰姐儿,你想想看你小的时候,你娘亲是不是也整日陪着你?因为那时你还小,要好好看护着,可是渐渐大了,就不需要娘亲时时守着了,但弟弟还小,你娘亲并不是不喜欢你了,只是因为咱们兰姐儿懂事让人省心,在你娘亲的心里,你和弟弟一定是一样重要的。” “是吗?”兰姐儿不太确定、也不敢相信。 “是的,你自己想想,你娘亲是不是也和关心弟弟一样关心你?只不过你和弟弟年岁不同,需要娘亲陪伴的时间也不同,你娘亲她毕竟只有一个人,又不会分身之术,弟弟正是顽皮的时候,她也很辛苦的是不是?” 兰姐儿懂得体谅娘亲,也知道娘亲辛苦,她只是怕娘亲不喜欢她了,林意儿又道:“你有心事,完全可以和你娘亲直说,你憋在心里胡思乱想,她会很担心你的。” 兰姐儿抹了把眼泪,小嘴委屈道:“我不敢跟娘亲说,怕她真的不喜欢我了。” 林意儿揉了揉她的头,笑道:“傻姑娘,你要是这样想,你娘亲才要伤心呢,你之前偷跑出去找欣姐儿走丢了那次,你娘亲吓得魂都没了,她有多担心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或许她对你的关心比从前少了,但她总有顾虑不到的地方,你与她直说便是,她心里总归是爱你的呀。” 姑姑的一番开解,小姑娘的心情终于转了晴,她知道娘亲是爱她的,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弟弟比她会撒娇,她怕娘亲更喜欢弟弟,可其实她自己也是喜欢弟弟的呀。 她搞不明白自己心里的矛盾,就只能逃避,跟着姑姑来了靖安王府,可看着宣哥儿,她心里就想到了辰哥儿。 林意儿牵起她的手:“这个点,慧姐儿大概是不肯睡的,你要是不想睡的话,就去找她玩吧。” 兰姐儿高兴地点了点头,神情比之前欢快了不少,林意儿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蹦蹦跳跳的模样,忍不住在想以后要是再生一个,会不会也对慧姐儿有所忽略,从前她不曾想过这个问题,可今日却也有点担心了。 怕自己没办法平衡好,小孩子最是敏感细腻,她不愿委屈了任何一个。 清芷来接宣哥儿回去,赵初临还没回府,他们母子俩就牵着手慢慢往回走,玩了一整日,他大概是累了,又吃饱了饭就不爱动弹,走了没几步就不愿走了,非要娘亲抱抱。 清芷的小身板,抱着他走还是有些吃力的,且靖安王府占地广阔,北苑到南苑是一段不小的距离,清芷与他商量道:“你才吃了饭太重了,自己下来走消消食好不好?” 宣哥儿有些犯困了,伏在娘亲的肩头上不肯下来,清芷再说几句,他就哼哼唧唧,清芷无奈叹了声。 突然听见了赵初临的声音:“都多大了还要娘亲抱,自己下来走!” 宣哥儿听见爹爹的声音,一下子清醒了。 赵初临是寻着亮光找过来的,上前把宣哥儿从清芷怀中接过来,顺手就放到了地上,说道:“娘亲抱你走了那么远太累了,你不是说要保护娘亲,不要娘亲那么辛苦吗?” 小宣哥儿羞赧笑了笑,可眼睛实在睁不动,赵初临就又抱起了他:“以后爹爹不在,不能让娘亲太劳累,知不知道?” “知道了爹爹。”宣哥儿软糯糯应了声。 清芷被他们父子俩宠爱着,心里甜蜜蜜的,与赵初临并肩走着问道:“才回来吗?用过饭了没有?” “才回来,听阿荇说你来接儿子了,就赶来寻你,在外头用过饭了。”他总是对她的每句话都有问必应。 宣哥儿趴在父亲宽厚的肩上沉沉睡着了,清芷望了一眼,怕吵到儿子就没再开口。 等赵初临把儿子送回房间,清芷才与他说道:“今日我与意儿回了趟谢府,旬县来了人,老太太让我们回去一趟。” “梅家人?”提起旬县,他几乎第一反应就是梅家人。 “是大姑妈谢英一家,为了阿娘的死因来的,说梅家人在旬县仗着靖安王府的势作威作福,她怕咱们误会阿娘的死与他们有关,特地赶来的。” 赵初临应道:“梅家人若还不知收敛,便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他们不会理会,但自有人去教训。 清芷一时不知该怎么跟他说,阿娘的过往,竟还有他们不为人知的一面,想了很久,她才慢慢说起了大伯父的事儿,并且告诉了他自己偷听到的话。 赵初临有些震惊,但更多的是担心:“你是觉得阿娘的死……与向氏有关?” “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偷听到那些话时,她的脑子很混乱,这一天她都心神不宁,包括现在她也不敢乱想,又忍不住怀疑。 赵初临揽着她的肩膀拍了拍,轻声道:“既有这个可能,咱们就查一查,一是为了不让真凶逃脱,二来也是打消心中疑虑,不然日后再见面,总是带着怀疑的目光,会让人瞧出来的。” 查当然是要查的,她对向氏是没什么感情,但两位兄长一直待她不错,她纵有怀疑,也不希望向氏真的丧心病狂对阿娘下手。 “你说……会是她吗?因为嫉妒,所以不允许阿娘活在世上。” 赵初临说不好,但他明白,梅以菲是难产死的,若真是有人对她下手,那么那个人也差点害死了清芷,他要查,而且要差个明白。 当初是谢华让他们不要再查下去,他们也只查了老太太跟曾氏,根本就没有想过向氏也会与此事有关,所以压根没往那方面想,如今按着向氏这条线去查便是。 第四百四十章 有意让两府联姻 第四百四十章 有意让两府联姻 三月,官家照例游金明池,老王爷赵洁相伴左右,算是在世人面前露了个脸,毕竟世人只知道老王爷回来了,真正见过的却没几个。 去年赵廷美谋逆,本以为官家今年不再游金明池了,可因为老王爷的回归,陛下还是照旧在金明池演练水战。 小娃娃们都大了,这样的热闹自然不肯错过,安然带着两个孩子出门,一手牵着一个,生怕人多走散了。 林意儿则抱着慧姐儿,她是不放心女儿自己下来走的,安然好好跟林意儿道了声谢,要不是她开解兰姐儿,自己还真不知道女儿有了那样的心思,是自己让女儿受委屈了。 那次兰姐儿回去后,她们母女两个窝在一起好好说了番心事,没有及时顾虑到女儿,是她做母亲的失职,好在意儿心细。 小娃娃们要自己去玩,她们好歹拦住了,别的时候都行,今日金明池人来人往、摩肩擦踵,她们不会允许孩子们离开自己视线的,好在赛舟一开始,孩子们的注意力就被移了过去。 去年三月份,慧姐儿才几个月大,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金明池盛况,高兴地手舞足蹈。 “哥哥~哥哥~”小慧姐儿奶声奶气大喊。 林意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殿阁之上,宣哥儿正被陛下抱在怀里,旁边是德妃娘娘抱着小皇子,她笑着回应女儿:“慧姐儿这么远就看到哥哥了呀,那除了哥哥呢?” “还有祖父和叔父、婶娘……”赵洁跟赵初临立在官家和娘娘身后,清芷也侍立在侧。 李德妃一脸柔和望着宣哥儿,与陛下说道:“头一次见宣哥儿时,他还在襁褓当中,如今妾身都要抱不动他了。” “咱们靖儿也长得很快,方才我在怀里掂了掂,又重了不少。” “小娃娃们转眼就长大了,妾身都要老了。”李德妃语气轻柔,神似撒娇。 官家哈哈大笑:“你在我面前提老,是故意噎我的吧?” “妾身不敢。”她嘴上说的不敢,面上却是狡黠的笑。 清芷见过李德妃许多次,可只有她在陛下面前才会流露出娇俏女儿般的狡黠调皮,在旁人面前,一直是那个端庄大气的德妃娘娘。 清芷心想,李德妃与陛下虽年岁上差了二十几岁,但就连赵初临都说,陛下待李德妃终归是不同的。 演练水战之时,陛下一直抱着宣哥儿,世人都能瞧见官家对靖安王府有多优厚,王府的这位小世子,一出生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样的场合,几位皇子都是站立在侧,只有李德妃的小皇子与靖安王府的小世子,是由陛下和德妃娘娘抱着的。 宣哥儿不管平日里多顽劣,在这样的场合,却一直乖乖被陛下抱着,若要换做旁人,他早就挣扎着要下来了,自从自己会走了后,他除非是走累了,不然轻易不要人抱。 清芷和赵初临看他表现得这么好,心里欣慰不已,在家里总觉得他不懂事,出来后却也能耐得住性子,倒也没白教。 只是……前面确实是很乖,可宣哥儿眼尖,一下子瞧见了殿阁下面的余宛夕,突然挥舞着小手跟宛夕姐姐打招呼,把众人都惊得一愣。 演练水战之时,哪个大臣和将领不是在观察陛下的态度,小世子突然挥手,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赵初临清咳一声,低声道:“宣哥儿不可无礼,安静会儿。” 小宣哥儿怯生生将手抽回来,可还是望着宛夕笑了笑,皇帝赵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禁哈哈大笑:“怎么?你们与计相家还有往来?” 清芷心头一颤,就听赵初临回道:“两个小娃娃比较投缘,年节里也走动了些,都是孩子们之间的交往罢了。” “你看看你,朕又没说别的,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就算真与计相有往来,难道朕还信不过你?” “正因为陛下信重,所以臣更要恪守本分。” 这话赵炅很是满意,他看重赵初临,除了是本家侄子外,也因为赵初临识时务、守分寸,自身有能力又从不越矩,能干实事又不好大喜功,这样的能臣哪个不爱? “计相耳顺之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孙女,疼爱得紧,这才多大就开始为她的婚事愁了,今日看来,他不必再愁了。”赵炅半开玩笑说道。 赵初临和清芷都是一愣,陛下的意思…… 赵初临浅笑道:“宛夕那孩子聪明伶俐又乖巧懂事,何愁遇不到好郎君,计相大人是自然不必愁。” 彼此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可心里大概都清楚,陛下是有意让二府联姻的,可不说两个娃娃还太小,十几年后的事情实在太遥远,朝局尚且瞬息万变,往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金明池盛会一过,赵洁便在京中待不住了,冯兰若已经被送走,在五姑庵虽说孤寂了些,但起码安全是不用担心的,且正好磨磨她的性子,其实他一直以为冯兰若是自愿离开的。 没有人告诉他,冯兰若被送走时,有多么的不愿。 “陛下那边我已经禀告过了,冼州的府邸也修整的差不多了,就当是去封地处理事务,想回来就回来了。” 父亲刻意的解释,倒让赵初临几个忍俊不禁,父亲这个时候离开,是他们早就预料到的,并不意外。 赵初秀道:“三弟公务缠身走不开,不如我送父亲去冼州吧,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赵洁摆了摆手:“我还没老呢,再说年节时我往返会县,不也没什么事吗?不要瞎担心,慧姐儿还这么小,你别老想着往外跑,王府里虽然不用你,可你的小家需要你。” 赵初秀望了意儿一眼,见意儿冲他笑了笑,才继续说道:“那不一样,年节时您去会县找姜姨,我肯定不能跟着,可如今您是前往冼州任职,那边的人事交接是否妥当、府邸是否舒适、手下是否得力,都需要有人一一打理,您自己怎么处理的完。” 到一个新的地方,没有熟悉的人,做起事来事倍功半,赵初秀实在是不放心,赵洁笑道:“冼州是我的封地,你担心什么?” “就算是如此,可您人生地不熟,头一次去,还是让儿子陪着您吧。” 赵初秀的坚持,让赵洁都没了法子,可他还是觉得去一趟冼州路途遥远,且赵初秀要在那里陪着处理许多事务,这来回至少耽误两三个月,时间实在是太久,妻女在家里怎么能放心。 两边僵持不下,赵初临也不好多说什么,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兄长,他也很为难啊,索性闪躲着不敢接他们的目光。 最后还是林意儿说道:“咱们慧姐儿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汴京这块地儿呢,若父亲不嫌弃,就带着我们娘俩出去见识见识唄。” 赵初秀眼眸一亮,感动于娘子的体贴,也顺势道:“那咱们一家人就游山玩水去冼州,正好带慧姐儿四处游玩一番,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最适合春游了。” 赵洁无奈笑道:“你们既然都有了主意,我还能说什么。” 赵初秀这边,一下子离开那么久,不是说立时就能走的,但好在他在计相手下任职,职位又还算比较清闲,别在太忙碌时请假,一般都没什么问题,但也总要把该处理的都处理干净了,这一拖就又是五六日。 宣哥儿这几日一直不大开心,祖父要走了,慧姐儿也要离开那么久,府里人本来就不算多,慧姐儿一走,他身边就只有一个阿玉陪着了,但阿玉身份不同,在他面前总是有些唯唯诺诺,就算玩也不尽兴。 清芷被他闹得渐渐没了耐心,索性与他言道:“正好趁着妹妹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好好收收心,不要一天到晚就想着玩,你凤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能安静待着看很久的书了。” 宣哥儿瘪着嘴,双手抱着胳膊很不高兴:“我想跟妹妹一起去。” “不可以。”清芷一口回绝了他,“汴京至冼州路途遥远,意儿伯母光照顾慧姐儿就很累了。” “我会听话的呀。” 小孩子说的听话,多半是不可信的,他们总以为自己会听话,那是不知道事情具体实行起来到底有多困难,旅途的劳累不是一个小娃娃能轻易承受的,清芷还是摇了摇头。 小宣哥儿眼睛有些微微泛红,咬着牙不说话,清芷心软了些,轻声道:“你若跟着妹妹一起去,要好几个月都见不到娘亲和爹爹了,娘亲会很想宣哥儿的,难道宣哥儿不想娘亲吗?” 宣哥儿眼睛里含着泪,又想跟着妹妹出去玩,又不想离开娘亲和爹爹,真是好生纠结,闷了半晌竟然说道:“那我们一起去吧,这样一家人都不会分开了。” 宣哥儿是个把家人看得很重的孩子,他敬爱长辈、疼爱妹妹,这一点清芷从未质疑过,她笑了笑:“虽然爹爹和娘亲很想陪着你出去转转,可爹爹暂时走不开,娘亲答应你,今年之内,一定抽出时间陪你出去游玩一趟,好不好?” 小娃娃也最容易满足,娘亲的承诺,他好好记在心里,终于不再吵着要跟妹妹同去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找老太太套话 第四百四十一章 找老太太套话 父亲和大哥一家一离开,偌大的靖安王府更显得人丁单薄了。 温婉和谭蓁蓁胎象稳了,也不再只闷在家里,知道小宣哥儿或许会无聊,就带着孩子来靖安王府玩。 惹得清芷说道:“才要让他好好收收心,你们就来了。” 谭蓁蓁撇嘴嗔道:“别不识好人心了,怕你无聊才来陪陪你,你可倒好,还要赶我们。” “我哪敢呀,你们现在都是顶顶尊贵的人,我还害怕招待不周呢。” 温婉道:“哪个用你招待了,让小莲给我一杯清茶便是了。” 姐妹几个相处了这么多年,彼此很摸脾气,玩玩闹闹一下午就过去了,而宣哥儿有凤哥儿和菀姐儿一起玩耍,几日来的低沉情绪总算消散。 这段时间,赵初临除了忙公务,大多数时间都放到了追查当年真相上,向氏和谢晋的对话,有太多的疑点,若非可疑,谢晋怎会说出那样猜疑的话,而向氏为何没有当场否认? 当年梅老夫人提供的那个术士,赵初临一直派人盯着,后来又审过一次,才知梅老夫人进京和术士的诬陷,都是奉了关老爷的命令,关老爷想通过梅家向靖安王府谋利,只不过最终梅家人被赶了出来,关老爷出尔反尔不再理会梅家。 所以梅家没了办法,只能狐假虎威,慌仗靖安王府的势作威作福,并出言不逊,言道梅以菲的死与关老爷有关,这才有了谢英一家进京一事。 那术士就是个江湖骗子,当初是谢府老太太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他并没有参与谋害梅以菲的事件,与向氏也没有接触,这条线索断了后,赵初临又去查当年的接生嬷嬷,但不管是接生的嬷嬷还是使女,甚至是卖补药的店铺老板,基本不是死了就是搬家了。 赵初临费了挺长时间才找到一个当年在谢府干杂役的粗使丫头,如今都是做祖母的人了,梅以菲生孩子时,她没有资格进屋,但想着小娘平日里待使女不薄,便在院里一侧守着,万一缺人手了她可以补上。 后来梅以菲难产而亡,那个小院空了出来,所有人都被卖了出去,她算是比较幸运,新的主家人好,到年纪了还给安排了婚事,可二十多年前的那件事,她记得很清楚,有的使女不是被卖,而是被秘密处理了。 而被处理的那些,大多数都是和梅以菲有过接触,甚至是生产那日陪在屋里头的,她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一个与她交好的使女就是被这样处理掉了。 她离开谢府后,想打听那个使女的下落,可托主家问了好多人牙子,都没听说有那个丫头,且当初谢府卖了的使女,跟梅以菲院里的人数也对不上,少了许多人。 她只是一个使女,虽然对这件事有所怀疑,但也没办法做什么,若不是赵初临的人找上她,她估计一辈子都不会提起。 清芷一听这其中就疑点重重,从她有记忆起,除了搬来汴京这一次,谢府从未卖过使女,自然犯了错误的除外,但那也只是个别的,老太太是个极重体面的人,有时候宁愿打肿脸充胖子,也不会大批量的卖使女。 清芷还记得小时候,大伯父的一个妾室病死了,那个院里的人都被老太太分派到别的院了,就算府里用不到这么多人,老太太也不肯送出府。 阿娘是难产死的,且当时她刚出生,也需要人手照顾,老太太为何把人都卖了? “或许要去找老太太套一下话了。”清芷淡淡说道。 老太太被谢英气的,身子不利索了许久,如今已然大好,见清芷特意带了礼品来看望她,别提多高兴了,宽慰道:“意儿光顾着自己出去玩,靖安王府大事小事都要你一人打理,你还能记得我这老太婆,有心了。” “祖母哪里的话,孙女来看望您是应当的,您病了这段时间,我也没在您身边侍奉,只能时候献殷勤了。” “哪用的着你?”老太太乐呵呵道:“我这儿不缺人,不必担心。” 老太太与清芷,面上虽看似亲密,但彼此心里都明白,到底是生疏了,老太太也开始学着看清芷的脸色行事,清芷为了谢府,也和和气气,双方各取所需。 清芷顺手在一旁点茶,陪着老太太说说话,这在从前很少见,清芷是极少愿跟老太太单独相处的,更何况这样安安静静陪着。 老太太不是不明白,心里不禁犯嘀咕,不知清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不用她多猜,清芷就率先说道:“昨夜我梦见阿娘了,梦里的她是模糊的虚影,我看不清她的样子,但我知道她很美,她陪我说了许多话,教我相夫教子,可我想带她回家的时候,她却不见了。” 清芷一提起阿娘,老太太心里就咯噔一下,梅以菲这个人,最好一辈子都别再提起,谢英来一趟胡说八道的,幸亏他们两兄弟没有再闹翻,如今清芷怎么又提了。 她以为清芷是又为了她阿娘来讨公道的,正要不高兴,就听清芷叹了声:“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我此生的遗憾,斯人已逝,我再也没办法孝敬阿娘了,可活着的人,我不能再让同样的遗憾生,祖母您年纪大了,孙女从前有不孝的地方,您多担待些。” 老太太张了张口,目瞪口呆,敢情清芷不是来找麻烦的,而是突然顿悟想好好孝敬她了? 这……实在让她措手不及啊。 清芷又道:“这世间最无法割舍的便是血亲,我与阿娘血脉相连,与祖母您亦是,阿娘已经不在了,我就算想好好孝敬也没办法了,希望我此刻明白不算太晚,一家人终归是一家人,哪怕从前说了再多气话,祖母也多包容一些,就忘了吧。” 一番话,直说的老太太飘飘然,千算万算,没算到清芷竟因为她阿娘的事有了这番觉悟,看来谢英一家来也不是全无好处啊。 老太太有些热泪盈眶,作势揉了揉眼睛,和气说道:“做长辈的哪有跟你们小辈计较的,从前的那些事儿啊,祖母早忘了。” 清芷笑了笑:“祖母宽宏大量,是孙女的福气,有件事,孙女还需要祖母应允。” “何事你说便是。” “我想在长春观给阿娘做场法事,也算是尽一份孝心。” 老太太怔了怔,原本这样的事,清芷大可不用征求她的意见,梅以菲在谢府又没有名分,清芷如今是靖安王妃,想为谁做法事是她的自由,只要赵初临不介意,谁又能阻止了她去。 可清芷还是坐这儿询问她的意见,老太太腰背挺了挺,爽快道:“这是应该的,这些年你父亲偷偷给你阿娘立了牌位,大家都心照不宣,只是不能言明罢了,如今你有这份心,也是该好好为她做场法事了。” “阿娘是因生我而死,我心中万分内疚,既决定为阿娘做法事,何不再为她多做善事、多积福报?当年阿娘孤身一人待在谢府,定是孤立无援、万分忐忑,她身边最亲近的恐怕就是侍奉她的使女嬷嬷了,孙女想为这些人做点什么,算是当年照顾阿娘的回报。” 清芷说这话时,一直观察着老太太的神情,见她并无抗拒害怕的情绪,只是说道:“你想为你阿娘做事的心是好的,只是你说的这件事可犯了难为。” “有何不妥吗?” “并非有何不妥,只是当年伺候梅以菲的人都已经不在府上了。” 清芷故意问道:“是咱们搬来汴京时遣送走了吗?可竟然一个都没留下?” 老太太摆手道:“不不不,是你阿娘走后就都卖了的,如今过了这么多年,怕是很难找了,不如这件事就算了吧,当年她们照顾你阿娘,那是身为使女的本分,你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清芷眼眸低垂,淡淡问道:“怎么都卖了呀,这可太遗憾了,是府里人太多了吗?我记得咱们谢府也极少卖使女啊。” “那次不一样,梅以菲是难产死的。”老太太见清芷并无不快,才又接着说道:“具体的过了这么多年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你大伯母说那些使女中或许有不干净的,没有照顾好你阿娘,才致使你阿娘难产而亡,但为了给刚出生的你积德,并没有追究她们的失职,只是卖了,应该是这样。” “大伯母?”清芷心跳漏了半拍,果然是向氏吗? 老太太略有些尴尬:“你知道的,那时曾氏根本不理会你阿娘,后事都是你大伯母帮忙处理的。” 曾氏的性子她了解,不对我阿娘使坏就不错了,不可能还为阿娘操持,所以阿娘死后的一切都是向氏安排的? “祖母,那您可知那些使女后来被卖到何处了吗?我还是想再找找她们。” “呦,这我可不知了,你可以去问你大伯母,是她找人牙子来府上的,后面的事我都不清楚,几个使女的去向我有什么好关心的。”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三哥哥的支持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三哥哥的支持 从合安苑出来,清芷心中像被一块巨石重重压着,无法喘息。 大哥哥谢江译是个心思简单的人,他一生中规中矩,虽没有什么大才能,但从未嫉妒过才华出众的弟弟,对底下的一种弟弟妹妹们都很和善友好。 二哥哥谢江谦虽容易受其母左右,为人刻板严肃了些,但本身并没有什么坏心思,且自从娶了安然后,受妻子的影响,比之前更加上进温和了。 两位哥哥都是看着清芷长大,在清芷前十六年人生中,那些为数不多的温暖中,也有两位兄长的一份。 日渐西斜,傍晚的风有些凉意,清芷抬眸往前望了眼,三哥哥谢江诚正迎面走来。 “自己一个人回来的?用过饭了吗?”谢江诚笑着上前。 清芷迎着落日看不太清楚他的神情,抬起手挡了挡,三哥哥的面容才清晰了些,嫁人生子这么多年,她与三哥哥从未生疏过,每次见面,仿佛还是从前在谢府时的模样。 她浅浅一笑:“在合安苑陪老太太吃过了。” 谢江诚微微一愣,有些惊讶:“你自己?” “怎么?我自己就不能陪老太太用饭了?” “不是,就挺意外的。”谢江诚欣慰道:“芷儿长大了。” 清芷突然鼻子一酸,故作生气:“我都是做母亲的人了,三哥哥还说这样的话。” “做了母亲也还是我妹妹,在我看来,你与儿时那个跟在我身后的小丫头没两样。” “三哥哥……”清芷睁大了眼睛,望向渐渐昏暗的天空,眼睛里有些酸涩。 谢江诚这才现她情绪有些不太对,拧眉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清芷没说话,他又急道:“是老太太又说什么了,还是跟临之闹矛盾了?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若不开口,我就去找临之问清楚。” “不是的。”清芷拦住了他,与他说道:“就是很久没跟三哥哥说说话了。” “嗐,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正好我最近又搜集了一些有趣的话本子,你带回去看吧。” 清芷跟着他去了书房,三哥哥的书房,从前她是常来的,三哥哥甚至还专门给她留了个小角落摆放她爱读的话本子,那些被人称为难登大雅之堂的闲书,与三哥哥的书房格格不入,可他从未嫌弃过,还时常主动为清芷搜罗,乐此不疲。 只不过清芷嫁出去后,那块安静的小角落如今是温婉的专属了,还挂上了三哥哥亲手为温婉画的肖像,画中的人儿优雅娴静、含情脉脉,是温婉弹琴的样子。 谢江诚拿出话本子递给她:“婉儿都看完了,说这几本好看,你也拿去瞧瞧。” 清芷接过收好,淡笑道:“从前婉儿可不爱看这些。” “那还不是被你带坏了。”谢江诚无奈笑道。 使女来送了点心和茶水,清芷才意识到什么,问道:“三哥哥还没用饭吧?” “在国子监简单吃了一点,现下也不饿了。” 清芷知道他们这些人,忙起来连饭也顾不上吃,有时候赵初临也会在枢府将就吃些,可他总说堂厨做的饭菜不可口,要不是太饿实在难以下咽,往往回府后再让厨房做些。 清芷道:“吃饭可不能将就,再让厨房做几个菜送过来吧,正好我有点事想跟兄长说。” 只是清芷还没等出去吩咐,远远就见温婉来了,她笑了笑:“还是婉儿心疼你,已经让厨房做好饭菜送来了。” 谢江诚抻头一看,温婉就瞧见了他:“就知道你没有好好吃饭,早知清芷也在,我就让厨房多备一些了。” 清芷见她迈台阶,连忙扶了扶:“我已经吃过了,倒是你,听说这几日胃口不大好?” 温婉怀这个孩子比怀凤哥儿时辛苦一些,总是没有胃口,饿倒是会饿,就是见什么都不想吃,她自己都觉得自己难伺候,可那能怎么办,是真的吃不下啊。 清芷扶她进屋,言道:“南兴街新开了几家酒楼,改日咱们去转转?” 温婉知道她是想法子让自己多吃点东西,也不愿拂她的好意,点头道:“行,兴许就有合胃口的呢。” 娘子和妹妹都如此关心自己,谢江诚心满意足地坐下用饭,吃到一半才突然想起来问清芷:“你方才说有事要跟我说?” 温婉也把目光投向清芷,见她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点了点头。 “是有关我阿娘……她之所以难产而亡,兴许真是有人暗害,且这人很有可能是大伯母向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温婉和谢江诚都是震惊不已,彼此互望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清芷苦笑了下:“查来查去,到头来还是查到自家人身上,纵然与大伯父、大伯母没多少感情,但到底也是一家人,还有大哥哥和二哥哥……我不能毫无顾忌,但若凶手真是她,难道我又能放任不管,当什么都没生吗?” 谢江诚冷静了下,拍了拍清芷的肩膀,坚定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她,但你既然这样说了,必是心中确定或是有很大的把握,身体肤受之父母,若是连生母的大仇都置之不理,谈何孝道?” “兄长是这样想的?”清芷眼圈泛红,紧咬下唇。 “你说是来问我意见,但我想你心中早有答案,你一直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梅小娘的事,你从未放下过,我知道你重感情,顾虑大哥和二哥,但若真是大伯母毒害了小娘,她也应该接受她该有的惩罚,你放心,无论你想做什么,我们都是你永远的后盾。” 温婉也握住清芷的手说道:“不必顾虑我们,其实二舅舅和官人最近一直在考虑两房分府别住的事,只不过时机未到,或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和大房就彻底分开了,纵然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但分开后,很多事情就不会牵扯那么深了,你明白的。” “又要分府别住?老太太如何肯依?”老太太如今这把年纪,估计更是不会同意分府了。 “你三哥哥已有主意,你放心便是。” 清芷心情舒缓了些,好似无论何时何地,三哥哥和温婉都会在她身后,从前她总觉得自己无所依,但她其实何其幸运,从小到大,都有兄长爱护疼惜。 “好,那便趁着这段时间,让王爷再仔细查一查,若是误会更好,若不是,她总要付出些代价的,等分府别住后,我再把此事挑明。” 清芷不愿冤枉了向氏,她倒情愿这是一场误会,但赵初临顺着已有线索越往下查,似乎越认证了向氏的可疑,毕竟当年不明不白死了好几个使女嬷嬷,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向氏一个妇人家就算有再大的能耐,在赵初临这些人面前,有些手段还是显得过于小儿科。 清芷偶尔会去谢府看望一下老太太,比起从前老太太根本不把清芷放眼里、甚至彼此有些仇视的阶段,如今这样相互利用的相处模式,更让清芷自在些。 老太太如今也开始把对谢清蕊的关心慢慢转移到清芷身上,不过清芷早已不需要了。 四月初,靖安王府迎来了一位久违的朋友——言韵儿。 她从西京带来了许多当地特产,听说林意儿不在府上,还颇为遗憾道:“这可真是不巧,这次大概是见不上面了。” 清芷笑着招呼她进屋,一边说道:“再有一两个月也就该回来了,你多待一段时间就是了。” 言韵儿淡笑了笑,轻声道:“等他出来,我们就走了。” 清芷眼睫一颤,不知不觉两年了,魏文禹当年被其父牵连,在狱中关了两年,这个月就该出来了。 当年英国公府一案,轰动整个汴京,一品国公府说倒就倒了,那个人人称赞的魏大姑娘,自缢而死,死后尽是满身骂名,如果不是言韵儿的到来,清芷都不知道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恍惚间还觉得,那是昨日的事情。 “也不知道他如今是什么样子,可还愿跟我离开?” 清芷望着言韵儿有些不安的模样,惊觉两年时间,这个姑娘变化了不少,从前被魏文禹偏爱时的有恃无恐,如今也会不安与忐忑了。 清芷想了想,言道:“模样嘛,大概是有些变化的,养尊处优的公子,在那种地方待了两年,怎能一点变化也无?但你担心他不愿跟你离开,想来是多虑了,魏公子待你的情意若这么容易改变,又怎值得你等他这两年?” 这两年,正是一个姑娘最不能耽搁的两年,言韵儿今年该有二十二岁了,想来言氏族老这两年没少催她嫁人,但她还是遵守承诺等了,她等的何止两年,是赌上了她的一生。 言韵儿苦笑了声:“其实哪怕我知道他不怪我,但我心里仍然会有不安,当年之事毕竟因我而起。” “你是因为太在乎他了,可你也要对他有信心,他曾亲口说过不怪你,必是心中真实所想,英国公府是咎由自取,与你何干?你如今想再多也没用,索性他过几日就出来了,你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姑娘啊。” 第四百四十三章 一场简单的婚礼 第四百四十三章 一场简单的婚礼 魏文禹出狱那日,言韵儿特地盛装打扮了一番,赵初临不解其意,还问清芷:“两年未见,不是应该迫不及待前去接人?怎么还要费这么些工夫梳妆打扮?” 清芷笑着嗔他一眼:“自伯之东,如飞篷。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越是在意,越要精心装扮,为的便是不让那个人看到如此潦草的自己。 府衙门的牢狱里是很少关押犯人的,基本定了罪的大多都配到了外头,汴京城里几乎不关人。 但如魏文禹此类却是例外,豪门望族的公子哥,被其家族连累关他个一两年,又有人帮他上下打点,便在府衙门待了两年。 言韵儿已经两年没有见到他了,他们曾经约好的那些话,不知还作不作数…… 她一早就来了,可是等呀等,直到日落西山,才终于等到他出来。 她以为她见到的会是一个潦倒颓废的落魄公子,但当魏文禹走出来时,她险些觉得过去的两年是一场梦,他依旧是英国公府的魏小公爷,风姿俊逸、灼灼其华。 她眼眶有些湿.热,恍惚间,记起了很多从前的事,魏文禹待她一片赤诚,不曾有丁点欺骗和怀疑,她以为自己的心足够坚硬,但还是被他的真情真意所打动。 她应该相信他的,这样一个拥有赤子之心的人,怎么会轻易改变。 “真好,你来了。”他的声音微微沙哑,说完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许久不曾开口……” 言韵儿喜极而泣,伸出手递到他面前:“说好了来接你,不能食言的。” 二人相视而笑,错过的那些时光仿佛从未存在过,言韵儿多日来的不安与忐忑,终究慢慢放下。 清芷方才还在跟赵初临嘀咕,说言韵儿会不会接了人就直接离了,可想了想她的行李还在府上,该是不会,只是天都擦黑了,愣是没见到人影。 话才说完,阿荇就来禀说言姑娘和魏公子到了。 清芷与赵初临笑言:“韵儿可算是盼到这一日了。” 前厅摆了席面,算是为魏文禹接风洗尘,真要算起来,他们与魏文禹并没有多少交情,甚至因为当年一事,赵初临和清芷始终觉得亏欠于他。 扳倒英国公府,背后是赵初临的手笔,当事人几乎心照不宣,魏文禹不怨恨他们便不错了,却没想到他认真同赵初临夫妇道了声谢。 “这两年承蒙王爷和王妃的照顾,我才得以保存体面,里头的狱卒丝毫不曾为难我,甚至多有优厚,就算他们不说,我也知道定是王爷上下打点了,王爷恩德,魏某铭记于心。” 言韵儿怔了怔,难怪魏文禹出来时依旧是从前的模样,竟是多亏赵初临和清芷在背后的照顾。 赵初临浅笑摇了摇头:“魏公子的为人,我们都很清楚,你原本就是被连累的,本不该承受这些,赵某尽些绵薄之力,只为成全朋友之谊。” “不论王爷为了什么,魏某只记王爷恩情。”说什么连累不连累,魏文禹心中苦笑了下。 他自小锦衣玉食,生活中不受磨难、朝堂上顺风顺水,这些都是英国公府带给他的,他不能完全抛开自己的身份,因为他的确因为这个身份得了太多的好处。 若是出了事便抛开自己说是被连累,他做不到,他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察觉,没有好好规劝父亲,才导致英国公府落到如今的境地。 然而他又能怪谁呢?是怪一心复仇的韵儿,还是怪提供证据的赵初临? 早在事情生时他就想过,他不怪,也没有资格怪。 如今韵儿愿意抛下所有与他离开,他是知足的。 清芷见言韵儿安静坐在一边,笑着问道:“你们之后有何打算?” 言韵儿才要开口,却将目光移向魏文禹,魏文禹看向她宠溺笑了笑,才回道:“韵儿说想去崇州,之后再去哪儿还没定,说不定有喜欢的地方就定居下来了。” 言韵儿幸福地应道:“我们说好了,都听他的。” 看着他们能毫无芥蒂相爱,清芷打心底里为他们高兴,多少人在经历变故后性情大变,而魏文禹却能始终如一,实在难得。 饭毕,言韵儿说要去跟小宣哥儿告别,等她走后,魏文禹却对着赵初临夫妇躬身一拜。 清芷后退一步,疑惑望向他,便听他郑重言道:“有件事,还要麻烦王爷和王妃帮忙,我与韵儿走到今天实属不易,她等我两年已经够久的了,我怎能让她再等下去,可她不愿回西京,我这边……也不好带她去见族人,便想请王爷与王妃做个见证,我……想娶她。” 清芷愣了愣,虽有些突然但又在意料之中,魏文禹此举,是想给言韵儿安全感,也不想日后让旁人对言韵儿说三道四。 清芷想了想说道:“若要成婚的话,今日倒的确是个好日子,只是会不会太仓促了?若你们能在汴京多待一段时间,咱们再另挑个好日子,好好准备准备。” “我知道这样确实委屈了韵儿,只是汴京这个地方,我们都不想再待下去了,她的意思也是尽快离开,迎娶之事她并不知情,但我想给他个承诺,如果有王爷和王妃作见证,想必她会很高兴。” 清芷还是觉得太仓促了,赵初临却直接说道:“这个好办,府里人多,让他们抓紧置办就是了,虽然确实仓促了些,但我想你与言姑娘都不会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大不了日后定居下来,再补上就是了。” 魏文禹认真点头道:“一定会给她补上的。” 这是他此生最珍视的姑娘,必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言韵儿陪着宣哥儿玩了一会儿,压根不知道隔壁院里人来人往,在紧张地准备着什么。 想到明日一早要赶路,便别了宣哥儿回房歇息,半道上却又被清芷拦了下来,非说这一走,下一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硬拉着她多聊会儿天。 她虽觉得奇怪,但并未察觉出什么,直到清芷把一身青色嫁衣摆到她面前,并又拿出一套华丽的头饰时,她才恍惚觉得他们有事情瞒着自己,而面前摆放的东西,让她的猜想呼之欲出。 “傻姑娘,别愣着了,快换上衣服,待会儿我让小莲来给你梳妆。”清芷推着她去梳妆台前坐下。 言韵儿一把抓住清芷的手,神情呆愣、心跳如擂,“这是、是……” “是你的新郎官要来娶你了。” 清芷笑着望向她,言韵儿还是愣愣地,眼睛有些微微泛红,清芷故意说道:“是不是怪这场婚礼太简单了,所以你不愿嫁?” “不是!”她几乎想也没想就回答,说完才面色一红,抱起嫁衣跑到了内室。 清芷隔着屏风与她说道:“他是怕日后你们在一起,你会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至于婚礼,日后定下来了,他说会补给你。” 屏风那头传来言韵儿哽咽的声音:“我知道的,都知道。” 一场只有靖安王府内的人见证的简单婚礼,从一个小院到另一个小院的迎亲距离,没有吵闹的锣鼓喧天,也没有争先恐后的拦门,只有携手而来的两位新人,跨过了两扇院门。 莫名地,清芷竟湿了眼眶,她都没想到,有一日会被这样一场简单的婚礼所打动。 魏文禹和言韵儿共同敬了赵初临和清芷一杯喜酒,小宣哥儿没见识过婚嫁场景,只瞧着言韵儿衣裳好看,就要跑过去仔细瞧,被小莲连忙拽了回来。 宣哥儿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小莲蹲下身子,低声道:“今日是言姑娘和魏公子的大婚之日,以后言姑娘就是魏夫人了。” 小宣哥儿似懂非懂:“就像我娘亲嫁给了我爹爹,我娘亲就是赵夫人了?” “小世子真聪明。”小莲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又对着一旁的阿玉说道:“这么晚了,你们两个困不困啊?” 阿玉一向睡得早,早就眯缝眼了,宣哥儿还望着满屋子的红喜字兴高采烈,小莲一左一右牵起他们的手,柔声道:“咱们回屋,我给你们讲故事听好不好?” 小莲打小跟着清芷,也看过不少有趣的话本子,有时候清芷都不记得了,她还能记得清清楚楚,两个小娃娃最爱听她讲故事,连忙答应。 清芷和赵初临陪着喝了几杯酒也很快散了,二人手牵手回主院,四月里的夜晚,泛着丝丝凉意,赵初临索性揽着她的肩膀。 清芷半靠在他的身上,想到方才言韵儿幸福娇羞的模样,突然问道:“咱们成婚时,我是不是也这样?低着头不敢看你一眼。” 赵初临想了想,那竟然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不知不觉,他与清芷都成婚这么久了,可他还似乎觉得是新婚。 他看着清芷歪着脑袋笑眯眯的样子,故意说道:“你呀,新婚当夜就直瞪着我,没有半分娇羞……” 清芷作势要打他,他又悠悠笑道:“可是我偏偏喜欢。” 第四百四十四章 为作弊考生求情 第四百四十四章 为作弊考生求情 重午这日,厨房包好了粽子给王爷和王妃送来,清芷给宣哥儿和阿玉各剥了一个栗子味的,自己则吃了个蜜枣馅的。 想起往年重午,一大家子在一起吃粽子,今日却只有清芷跟两个小娃娃,就连赵初临都在枢府忙碌没有回府,连往年的休沐都没了。 宣哥儿吃完了粽子问道:“哥哥有没有吃粽粽?” 清芷笑道:“谢府里也会包粽子啊,哥哥应该有吃吧。” “那哥哥也有吃栗子味的吗?” 清芷看着这个小机灵鬼,失笑:“你就直接说你想去找哥哥了唄。” 宣哥儿捂着嘴笑,清芷正好也无聊,便说道:“好,那咱们就去找哥哥去。” 谢府里人多,每年重午厨房里都忙不过来,都是提前一日就先包着,老太太又爱铺张,各种口味的都要,然后打赏给下人们,可东西做得多,就难免不精致。 小孩子们兴许还吃得高兴,但大人们也就吃几口应个节日,清芷带着宣哥儿先去合安苑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瞧着宣哥儿渐渐长大,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了,每回见了都很是高兴。 童言无忌,宣哥儿直说要去找哥哥,老太太倒也不多留,靖安王府的小世子和凤哥儿感情好,她比谁都高兴,笑道:“快带他去吧,难得他们兄弟感情能这样好。” 温婉带着凤哥儿在窗边写字,小宣哥儿远远瞧着,竟猫着身子上前躲到窗子底下,那母子二人许久未曾现他,他自己倒先忍不住了,咯咯笑了起来。 把温婉和凤哥儿吓了一跳,探头去看是宣哥儿,才捂着胸脯缓了缓:“你们忒胡闹,我早晚要被你们吓出病来。” 清芷笑着上前,见凤哥儿的字都吓歪了,连忙把提着的粽子拿进屋:“弟弟说这粽子好吃,非要给你送来,你快来尝尝还热乎着呢,看在弟弟给你送粽子的份上,凤哥儿就别怪他了吧。” 凤哥儿如今越懂事沉稳,浅笑摇了摇头:“他还小,不怪他。” 宣哥儿见哥哥在一旁吃得起劲,自豪道:“你看,我就说我家包的粽子好吃吧?哥哥你多吃点,不够我们家还有。” 凤哥儿着实被噎了一下,赶紧喝了口水说道:“够了够了。” 也不知为何,宣哥儿打小就对凤哥儿有一种天然的崇拜感,在家里还要清芷给他剥,如今来了谢府,反倒在一旁给哥哥剥起粽子来了,清芷酸道:“怎么也不见宣哥儿给娘亲剥个粽子吃?” 宣哥儿不好意思笑了笑:“娘亲明明在家里吃了许多了。” “可那都是娘亲自己剥的。” 难得做娘亲的还能跟儿子撒娇,小宣哥儿又最是喜欢娘亲,无奈又伸手剥了个,却被温婉给抢了去:“我瞧凤哥儿吃得起劲,想来是极好吃的,既然你娘亲已经吃了许多,这个就给我吧。” 清芷嗔她一眼:“我儿子给我剥的你也抢。” 温婉要还她,她又不要,温婉笑道:“你那点饭量我又不是不知道,就像你还吃得下去似的。” 清芷带来的几个粽子,就被他们母子俩吃了个精光,凤哥儿吃完了还夸道:“早知道吴嬷嬷送来的粽子我就不吃了,还是姑妈家的好吃。” 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腻,清芷倒了杯水给他:“喜欢吃明日再给你送一些,但切记一次不能吃太多,容易积食。” 凤哥儿不是贪嘴的孩子,乖巧应下。 清芷领着宣哥儿去净手,见三哥哥身边的小厮急匆匆往书房的方向跑去,竟连清芷站在路旁都没瞧见,清芷回来问温婉:“今个儿重午休沐,三哥哥还在书房忙着?” “他呀,片刻清闲不得,这不正是春闱之时,他如何闲得下来?” “今年春闱比往年晚了一个多月,自陛下登基后,还从未有过此先例……”清芷低声嘀咕了句,连忙岔开话题:“三哥哥爱惜人才,必是把大把心思都放在了春闱之上,少不了要冷落了你们母子。” “哪个要他天天陪着了。”温婉低眸摸了摸已经隆起的肚子,低声跟清芷说道:“前不久见阿蓁家的菀姐儿漂亮又乖巧,我就盼着这一胎得个女儿,夫君和儿子都靠不住,只有女儿能时时陪在身边。” “女儿总有一日要嫁人的,嫁了人还怎么陪你?” 温婉望了眼凤哥儿和宣哥儿,见他二人在翻阅书籍,小声道:“你莫不是以为儿子成婚后就能陪了?还不如女儿呢。” 温婉现在就察觉到了,夫君和儿子整日一个忙公务、一个忙读书,就她闲着,今日是重午休沐,儿子见他爹爹没空陪娘亲,这才拿了纸笔来,要写字给娘亲看。 若是平日,定是一头闷进他爹爹的书房,儿子如此上进努力,她自然高兴,但还是想着若有个女儿能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清芷带着宣哥儿离开时,才听说考场之中有人作弊,被巡查当场逮住了,想来小夏急匆匆去找三哥哥,就是为了这事儿。 清芷叹了声,做什么不好要去作弊,这人一辈子怕是再难考取功名了。 正在清芷为那人叹息时,又一坏消息传来,谢祭酒入宫为作弊考生求情,惹得官家盛怒。 清芷不过是从谢府回靖安王府这一段距离,三哥哥他……竟然去宫中求情了? 赵初临不在府中,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心中实在担心,椅子还没坐热,又匆匆赶回谢府,谢江诚还未回府,消息却已传得满天飞。 合安苑里,老太太又怕又气,偏偏谢江诚还被官家留在宫里,外头倒是风言风语,可她还啥事都不知道。 “他闲的没事去替什么作弊考生求情干啥?非要惹祸上身!”老太太急得要命,眼睛直直盯着清芷:“三姑爷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诚哥儿怎么还没回来?官家真有那般生气?” “王爷不在府中,我就是得不到消息,心中实在担心才来的,自官家登基以来,重视人才选拔,扩大科举取士规模,若三哥哥真是为作弊考生求情,官家生气自在情理之中。” 清芷并非妄言,老太太紧紧握着拐杖,气道:“那几个去打听消息的呢?到现在也不回来!” 正说完,谢华进了屋子,一脸沉重:“事情大了,诚哥儿被官家扣在宫里,要他静心悔过。” “什么?”老太太一下子站起来。却因起得急了身子一晃,差点倒下。 谢华连忙上前扶住,宽慰道:“母亲着急也没用,咱们如今只能期望官家只是一时气急。” “诚哥儿和那考生什么交情?为什么要替他求情?” “诚哥儿是当朝祭酒,哪敢私下和考生有什么交情,不过就是看重了那人的一身才学,想着弃之可惜罢了。” 老太太啐道:“什么一身才学,若真是一身才学,能去坐那见不得人的勾当?我看八成是嘴尖皮厚腹中空!” 如今再去讨论那考生是否是真才实学全无意义,老太太静了半晌,又把目光放到了清芷身上,缓声道:“你三哥哥一时糊涂,官家恼怒了他,如今都不放出宫来,谁知道宫里到底生了什么事?三姑爷乃当朝亲王,可随时面圣,可一定得给诚哥儿求求情啊。” 清芷也很担心,应道:“咱们先把事情弄清楚,官家到底气道什么程度,三哥哥是否已经认错,如今咱们什么都不知道,且王爷尚未回府,我暂时也见不到他,祖母先别太过担心,也许事情并没有咱们想象那么遭。” “你三哥哥打小最疼你啊,你可以不帮旁人,他不能不帮啊。” “祖母知道,我就是不管谁,也不会不管三哥哥的,所以您且放宽心,等王爷回府,我先问问具体情况,咱们再做打算。” 清芷这样说,老太太还能说啥,只能焦心等待着,可她打眼一瞧屋里,大房的人竟一个不在,恨恨道:“诚哥儿出了事,他们一个个倒躲得快,平日里找诚哥儿帮忙的时候便勤快了。” 谢华抬眸望了母亲一眼,心道您总算也有不糊涂的时候,真是难得。 阿荇来禀说王爷回府了,清芷便连忙告退,谢华眼珠子一转也请辞道:“我再去打听打听情况。” 出了合安苑,谢华快步追上清芷,喊住了她。 清芷回过身见父亲气喘吁吁的模样,问道:“爹爹,您有事慢慢说。” 谢华给她比了个手势,低声道:“去前头说。” 待到没人的地方,他才缓声说道:“今日之事是诚哥儿自己安排的,你别担心,也和姑爷说说,别让他为了诚哥儿在官家面前多说什么,官家越生气,对咱们越有利,你明白就行。” 清芷听得一愣愣的,过了半晌才突然反应过来,惊道:“为了分府别住?” “噤声!”谢华摆了摆手:“诚哥儿说他也算是帮官家的忙,所以分府别住的事一直拖到现在,就等春闱呢。” 清芷明白了,难怪之前三哥哥总说时机不到,原来他早就有了主意,得知三哥哥无事,她的心便放下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 大房怕被连累 第四百四十五章 大房怕被连累 谢府合安苑,谢华困得不行,还要强撑着精神陪老太太,只因为谢江诚还被扣在宫里没有回府。 曾氏怕自己在老太太面前露馅,所以急得装病,温婉自然是伺候婆母跟孩子,只有谢华,撑着眼皮陪老太太一直等。 老太太见谢华昏昏欲睡的模样,一个瓜果就朝他扔了过去,气道:“你儿子现在被扣在宫中回不来,你还睡得着?” 谢华满脸愧色,坐直了身子:“母亲恕罪,儿子心中也实在是担忧,但担忧又能有什么法子,总不能去宫里找官家要人吧?” “如何不能?”老太太竟说道:“你进不了宫,可三姑爷能进啊,就算不看在清芷的份上,他从前跟诚哥儿那么好的交情,于情于理都该帮他啊。” 谢华连忙制止她:“您可别添乱了,官家正在气头上,如今谁去求情都没用,反而还会惹一身骚,再给诚哥儿和三姑爷安上个笼络考生、结党营私的罪名,那可就完了。” 老太太蹙着眉头:“这么严重?” 她啥都不懂,只知道出了事找有权势的帮忙罢了,谢华说的这些她也不全明白,只是听着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谢华叹道:“自古入仕途径有三,科举乃是最主要的一大途径,多少朝廷栋梁、忠臣名相皆由科举而来,诚哥儿为作弊考生求情,知道的说他爱惜人才,不知道的定以为他拉拢未来朝廷栋梁,毕竟那名考生颇有些才名,若没有出这事儿,必是榜上有名啊。” “这……诚哥儿绝无此心啊。” “你我当知他绝无此心,但要让官家、要天下人也信他绝无此心,你让三姑爷再去为他求情,不但帮不了他,反而还会害了他。” “我、我就是这样一说……”老太太躲闪着眼神,心里彻底打消了去找清芷的念头,可她又担忧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样才能帮诚哥儿啊?” “赏罚皆是天家恩赐。”谢华重重一叹。 临近子时,宫里还没有消息放出来,谢华劝道:“母亲年纪大了,先去歇着吧,儿子自己等着便是。” 老太太也实在撑不住了,可她心中担忧,非要等谢江诚回来,谢华索性去扶她起身:“别等诚哥儿还没回来,您先累得病倒了,到时更添乱,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忙,母亲且让儿子省心些,您把自己照顾好了,就是帮大忙了。” 他话虽说得不好听,但老太太好歹清醒了一回,嘀咕道:“那你可不能自己睡了,有什么消息要立刻来告诉我。” “是是是,母亲放心。”谢华心不在焉应着,老母亲也不想想他都是快五十岁的人了,如何熬得起? 老太太终是被劝着回房歇了,谢华也不敢离开合安苑,免得老太太醒了又要找他,只能在椅子上将就了一夜。 他知道今夜诚哥儿是不会回来了,睡得是昏天暗地,老太太起来一看他这么没心没肺,大雷霆将他打了起来:“你儿子怎么样了你一点都不关心!让你等消息你就是这样等的?现在天都大亮了,还不快去打听打听诚哥儿要回来了没有!” 谢华一骨碌爬起来,他也年纪大了,在椅子上睡一夜能好吗,直睡得腰酸背痛、浑身酸软,望了眼外头天已泛白,伸了伸胳膊腿说道:“儿子即可就去,母亲切勿太过担忧。”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没心没肺吗!” 老太太气得一肚子火,小儿子离开后,她这火又没处,突然想到什么,问一旁的邹嬷嬷:“大郎和那几个小的可有来过?” 邹嬷嬷摇了摇头,老太太又问年轻的使女,均是摇晃着脑袋。 老太太冷笑道:“平日里因着诚哥儿占了多少好处,如今诚哥儿出事,他们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想必此刻都睡得正香吧!去,把他们都给我叫过来!” 谢晋和向氏确实还睡得正香,被人吵醒尚一肚子不耐烦,听说是为了谢江诚的事,向氏更是嘀咕道:“找我们做什么?他自己作死要去给作弊考生求情,可别牵连了咱们。” 谢晋沉声道:“行了,老太太既然喊了,咱们就快点过去吧。” 谢江译和谢江谦自然为弟弟担忧,昨日也托朝中同僚打听了,可他们能力有限,又觉得三哥儿有什么事,找谁都不如找靖安王府管用,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没去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是动了大怒了,等他们都来了合安苑,一个个指着鼻子骂他们没良心,谢晋和向氏都年纪一大把了,在小辈和下人面前被这样数落,拉不下脸来,渐渐也有了怒气。 谢晋不满道:“那母亲想让我们如何?一夜不睡在这干等着就能让诚哥儿回府了?母亲您和二弟倒是等了一夜,可是有用吗?” “哪怕不用你们等一夜,可你们有过半句关心吗?你们为他筹谋想辙了吗?” 向氏撇了撇嘴:“江译和江谦昨日也托人打听了的,怎么就不关心了?” 老太太呵呵冷笑:“你们两口子连孩子都不如,素日里就想着占诚哥儿点什么好处,如今出事了倒漠不关心了,实在令人寒心!” 老太太这话太直白,让谢晋夫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谢晋甩了甩衣袖,低声道:“当着孩子们的面,母亲说什么气话呢!” “哼,气话?我……” “回来了!回来了!”门外的一声高喊打断了老太太的话,谢华急急地跑进来,冲着老太太高兴道:“诚哥儿回府了,母亲您可放下心了。” 老太太站起身来,顿时热泪盈眶:“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谢江诚跟在父亲的身后,进屋给老太太深深拜了一礼:“孙儿不孝,让祖母担忧了。” 老太太拄着拐杖,缓步走到他面前,抹了把眼泪:“你这傻孩子,净做傻事,以后可不许了!” 祖孙俩说了几句话,一旁的谢江译才问道:“三哥儿,官家可有责罚于你?这事就算过去了吗?” 谢江诚面色低沉,摇了摇头:“官家很是生气,让我在殿中静心悔过,今早放我离开时还说等春闱结束再做处置。” “还要处置?”老太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紧紧抓着谢江诚的胳膊问道:“不就是说错了几句话吗?你跟官家好好认个错,不要去管那个什么考生了,跟官家求饶几句都不行吗?” 没想到谢江诚竟负气一般转过身去:“就算我不该替作弊考生求情,陛下责罚几句也就罢了,可他生这么大的气,又说春闱结束后再处置,不免令臣子寒心,入仕这么多年,我对官家尽忠尽责、鞠躬尽瘁,如今竟然就因为几句话要处置了我?” 屋里人人目瞪口呆,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谢江诚吗?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谢江译清咳了声,说道:“不可妄言。” “大哥,我真是觉得憋屈,当年先帝突然病重,是我在宫门外守了一夜,也是我为官家出谋划策才助他登上帝位,这些年也从不敢有半分懈怠,我不过是替个考生求情,若官家觉得不妥当,我收回还不成吗?就为了这事,置多年的君臣情谊于不顾?” “诚哥儿慎言!”谢华拉了拉儿子的衣袖,故意说道:“为臣者,怎可议论君上是非?这话若传到官家耳朵里,你是要给我们谢家惹来灭族之祸啊!” 向氏惊呼一声:“是啊,祸从口出,诚哥儿可别把全家人都连累了啊。” “大嫂嫂这是什么话!” “我说错什么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正盛的仕途不管,去给不相干的考生求个劳什子的情,一点都不顾及家人,别的不说,好歹顾及一下两位兄长啊,都在朝为官,你得罪了官家,你两位兄长能不受牵连吗?” 向氏的确很不满,话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谢江诚竟真的满脸愧色:“大伯母说的是,是我没有考虑周全,连累了两位哥哥,自此之后,想必两位哥哥在朝堂上诸多艰难,实在是惭愧。” 向氏心里咯噔一下,气道:“那你还不快去好好跟官家认错,是贬是罚好歹有个决断啊,还有……你一定要告诉官家,这都是你一个人的主意,跟我们可无关!” 虽然这的确是谢江诚想要的结果,但身为一家人说出这样的话,他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谢江译和谢江谦很不好意思咳了声,对母亲低声道:“三哥儿已经很懊恼了,母亲不要说这样的话。” 老太太怒瞪着向氏,冷冷言道:“这是人说的话吗?诚哥儿出了事,你们不说替他想想办法帮一帮,反而一心想着怎么撇清关系,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你们撇得清吗?我告诉你们!诚哥儿若有事,你们都别想好过!” 老太太生了大气,向氏不大敢开口,谢晋便悠悠说道:“母亲这也太偏心了,又不是我们让诚哥儿给作弊考生求情的,他被官家责罚,我们也替他担忧,但说白了也是他咎由自取,你听听他方才说的话,简直是太狂悖!让他受点教训也好。” 第四百四十六章 谢府的宅子怎么办? 第四百四十六章 谢府的宅子怎么办? 老太太被气得差点犯病,谢华与大房的人在合安苑不欢而散。 谢江译兄弟俩陪着父母离开,到底是有些忍不住说道:“咱们都是一家人,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父亲和母亲方才那样说,确实是不该。” 他是个孝顺的孩子,极少会言父母的错处,今日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向氏望着他皱眉道:“你倒是顾念兄弟之情了,他有顾念你们吗?自己图一时嘴快,就想着拉拢人心,却不想想会不会牵连兄长,你还替他说话,有没有脑子?” 谢江译叹了声,他说不过母亲,也不愿跟母亲吵,快步就离了。 向氏喊他也不应,又转过头对着二儿子道:“你别学你哥,这次的事万万不能掺合,若外头有人问起,你就说都是谢江诚一人的主意,听见了吗?” 谢江谦面色沉了沉,闷声点了点头。 西院这边,谢华困得不行,又浑身酸疼,回去后睡了,曾氏看他实在是累,也没多问什么。 谢江诚陪着温婉说了会儿话,温婉问他:“春闱之后你就要离开吗?” 谢江诚望着她隆起的肚子,愧疚道:“也可能更早,陈县不算太远,若是事情处理得顺利,用不了两个月就回来了,你放心,我一定赶在你临产前回家。” “为了能顺利分府别住,委屈你了,官家交待的事情你好好做,我这边不用担心。” 温婉一早就知道,谢江诚求官家陪他演一出戏,而官家也借这个机会把他“贬”去陈县,去暗查那边的贪污**。 官家对谢江诚越打压,大房那边便会越沉不住气,若是牵扯到他们的利益,提起分家是迟早的事。 这事若是大房主动提出,他们再顺水推舟,八成能行,若没有这件事,二房贸然提出分家,老太太和大房都不会同意的。 果然隔几日,向氏对着谢晋了脾气,其实倒也不是冲着谢晋,而是实在为两个儿子委屈。 “你说谢江诚惹下的祸事,关江译和江谦何事?官家竟在朝堂上公然责骂,二房真是害人不浅!” 她跑进屋乱一通脾气,谢晋斜着眼睛看她,悠悠道:“那官家责骂他们,也不是为了诚哥儿的事儿啊。” “如何不是?官家自然不会明言,但你又不是不知,就是因为谢江诚的事受牵连,官家才寻了个由头找江译跟江谦的不痛快,因着谢江诚一个人,官家是把整个谢府都恨上了!” “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官家是什么人,又那个闲心同谢府计较?谢江诚纵然有错,那也是他一个人的错,官家又不糊涂,还能因为他一个人弃了整个谢府?” 向氏啧啧道:“整个谢府在官家眼里,也不过是一个谢江诚而已。” 谢晋拂了衣袖,冷哼道:“少在这儿阴阳怪气的,官家也责骂完了,你还来说这些做什么,左不过是让江译与江谦这些天都谨慎些就是了。” “他们就是再谨慎,也架不住谢江诚作死啊,我听江谦说,他虽在官家面前认错,但态度很是倨傲,我看他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这些年仗着官家对他的器重,越不知好歹了,谢府迟早要毁在他手里。” “说什么胡话呢!”谢晋瞪她一眼,呵斥道:“诅咒了谢府对你有什么好处,妇人之仁!” 官家对谢江译和谢江谦公然责骂,实在是捅在了向氏的心上,自从谢江诚出事,她最怕自己的儿子也会受牵连,开始几天没什么事她还稍稍放心些,今日事情一出,她才知道还是她想得太乐观了。 对于官家而言,谢府不过一个谢江诚而已,谢江诚好,谢府跟着沾光;谢江诚犯错,整个谢府跟着遭殃。 可是她仔细想想,这些年因着二房的确也得了不少好处,但在外人眼中,从来也只瞧得上谢江诚罢了,她的儿子们永远都是陪衬,如今出事了还要受牵连,这样的日子她如何不怕? 看谢江诚如今的境遇,再继续倨傲下去,怕是不能好了,难不成江译和江谦跟着他一辈子翻不了身? 向氏猛地摇了摇头,她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生! “分家!要彻彻底底分家!” 谢晋不可思议望着她:“你疯了不成?好好的又提什么分家?老太太如今什么年纪了你不清楚吗?” 向氏心道老太太如何她可管不了了,哪怕就是气死了,这个家也必须分,只不过这些话她压在了心底,面上则对夫君认真言道:“我只问你一句,你觉得谢江诚还能好吗?或许他是颇有才能,官家一时也舍不下他,可就他如今倨傲不可一世的样子,想要再如从前那般恩宠,怕是不能够了,说不定再有惹官家生气的时候,他会直接把谢府拖下水,到时候谁都跑不掉!” 既是谢晋再不想承认,也明白妻子的话不无道理,谢江诚如今的确和往常不一样了,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也许真是被权势冲昏了头脑? 向氏见他动摇,又不紧不慢言道:“江译与江谦虽不像谢江诚一样锋芒毕露,但这些年也一直安安稳稳,咱们一家人的日子过得也充实,还有庄子和铺子每月收上来的钱,压根不需要去依附二房呀。” “哪个依附二房了?”这话让谢晋很是不满,他是做兄长的,凭什么说他依附二房。 向氏笑了笑:“可外头的人都这样觉得啊,一提起谢府,人们都知道有个谢祭酒,还出了个亲王妃,那可都是二房的,咱们大房呢?明明是这府里的老大,却像是给二房作陪衬的,真是憋屈!” 向氏的话说到了谢晋的心坎里,他是这个家里的老大,但老太太偏向二房也就罢了,世人也只知二房,不知谢府大房,他这些年的憋屈谁知道? 谢晋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分家也好,反正清芷那丫头从来没给过他们任何好处,谢江诚也眼看就要倒了,这个家还真没什么好留恋的。 以往两家一个府门进进出出,往来的人都是往西院去得多,以后分家了,他就是堂堂正正的一家之主了。 他细细思量,只是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所宅子了。 他想了想,沉声道:“你想要分府别住,但你有想过如今在汴京城里买处宅子要花多少钱吗?再者上哪儿去找这样地段好面积又大的宅子?咱们若要把钱花在买宅子上,以后的日子势必要紧巴巴过了。” 向氏愣了愣:“为何要买宅子?” 谢晋没好气道:“不是你要分府别住吗?不买宅子睡在大街上?” “老爷糊涂了不成?这是谢府的宅子,你是谢府的老大,宅子自然是给你呀,要搬也是二房搬出去,凭什么要大房搬?天底下都没这样的道理!” 谢晋望着厚脸皮的妻子,险些说不出话来,缓了片刻才提醒道:“如今这所宅子,是先帝赐给谢江诚的,你忘记了不成?” “我只知这是先帝赐给谢家在京居住的宅子。” “虽说是给谢家搬来汴京居住的,但说到底是因为谢江诚得当初的平南王府恩荫做了国子祭酒,先帝才赐的宅。”这其中的前因后果,是个人他都明白啊。 向氏扬着脑袋,呵呵道:“这是先帝亲口说的?” “你莫要胡搅蛮缠!咱们尚未分家,谢江诚是小辈,先帝怎会明言?” “那不就得了,先帝又没明言宅子是赐给谢江诚的,凭什么给他?” 谢晋背着手拧眉:“这是会被世人耻笑的!” 他若强占了宅子,把二房赶了出去,世人会如何看他?这个脸他丢不起。 脸面在向氏看来,哪有白花花的银子来得实在?就他们现在住的这个宅子,已是天价,有钱也买不到了,若是他们搬出去再重新置办居所,倾家荡产也不过买个中等的宅子。 她挑了挑指甲,淡淡说道:“为了脸面,把这样一座宅子拱手让人,划算吗?这宅子是谢家的,你是谢家长子,于情于理都该是你的,管旁人作甚?” “你个愚妇知道什么!”谢晋心里乱得很,这分府别住的念头一旦动了,就再也收不回来了,如今分家势在必行,但宅子的事他还要好好考虑考虑。 他本想找儿子们商量商量,可一开口就被否定了,分府别住他们不反对,只是他们都没脸占三弟的宅子,在他们心里,哪怕分了家,那也是一家人、亲兄弟,这样的事他们做不出来。 谢晋闪躲下眼神,不在意道:“可谁又明说这宅子是谢江诚的了?当初先帝赐宅时,是老王爷一手操办的,两房没有分家,所以地契上写的是老太太的名字,咱们是长房,若是分家,这宅子理应是咱们的。” 面对儿子,他竟然把向氏对他说的话讲了出来,其实不管他心中多纠结,还是认可了向氏的话,他不愿让出这宅子,所以说了和向氏同样的话,以此来说服儿子,也说服他自己。 第四百四十七章 宅子给大房 第四百四十七章 宅子给大房 几日后,谢江译和谢江谦又因为差事被官家责骂,本是不足轻重的小事,官家却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几乎人人都看出来了,官家这是把对谢祭酒的不满,都泄到他兄长身上了。 向氏和谢晋终是下定决心跟老太太摊牌,恰在这一日,官家对谢江诚的处罚旨意下来了。 “陈县?”老太太两眼一黑,跌坐在软榻上,一个堂堂的国子祭酒、殿前学士,去陈县那么一个小地方做县令,官家这也太狠心了。 谢江诚尚安慰道:“陈县乃元安府府治,地方虽不大,但位置却至关重要,虽说离了汴京,但也不算太差,官家是一时恼怒,以后还会有机会回京的。” 老太太抹着眼泪心痛不已:“你这一走,再想回京便难了,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清芷那边不能帮帮忙了吗?” “旨意已下,祖母就别为难三妹妹了,此事已成定局,孙儿为今之计只有勤勉办差,期望官家能早点消气。” 老太太何尝不明白圣旨已下、绝难更改的事实?只是谢府难得出了这么一个有能力的子孙,怎么一朝竟落得如此境地! “但愿官家只是一时气恼,你且去陈县先待一段时间,让三姑爷在京中也为你多出出力,想个办法就回来了。”老太太反倒安慰上他了。 谢江诚心中终究有些愧疚,所有事情都瞒着老太太,惹得老太太一把年纪还为他忧心不已,只是若老太太素日里开明通透了些,他又何苦瞒着? 谢江诚重重一叹,突然听使女禀告说大老爷和大夫人来了,他心中了然,躬身退到一侧。 谢晋和向氏没想到谢江诚也在,可在这儿也好,有话就索性挑明了。 老太太还在为谢江诚心疼,突听大房提出分府别住,气得差点昏厥,她没听错吧?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要分家? “你们良心让狗吃了?诚哥儿一出事,你们想的竟然是分家?”老太太也有不糊涂的时候,大房一提出分府别住,她几乎就明白是为了什么,“你们痴心妄想!有我在,这个家一天都不能散!” 向氏一个劲给夫君使眼色,谢晋硬着头皮说道:“我如今也是做祖父的人了,想分家有什么不妥?反正这些年母亲也不管家了,我们与二房也是各管各的账,为何不能分开?非得挤在一个府里算什么?” “既是各管各的账,东西院住着就是了,为何非要分府别住?” 谢晋如何能说他是怕被谢江诚牵连?清咳了声,淡淡说道:“我索性就明说了吧,我是一个父亲,总得为江译和江谦打算,他们和江诚住在一个府里,永远都出不了头,外人只知谢府有个谢江诚,谁人知还有他们兄弟俩?” 老太太怔了怔,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不知道大房竟如此介意,诚哥儿有本事,大房不也跟着沾光吗? 谢晋见谢江诚站在一旁,又对着他说道:“你也别嫌大伯父说话难听,事实就是如此,在谢府,你是日月、他们便是星辰,有你在,世人永远不会注意到他们,你有才能我们都知道,但也是因为你太有才能了,自小给两位兄长太大的压力。” 谢晋的话半真半假,谢江诚听得明白,大哥谢江译是本分的性子,不会去计较什么,二哥谢江谦爱争强好胜,或许真的会感觉到有压力,而这些是谢江诚从前没有考虑到的。 他对着谢晋深深一拜:“大伯父能对侄儿说这番话,侄儿心中很是感激,但我私心里,从未觉得自己比大哥和二哥更有本事,只不过大家各有所长而已。” 谢晋摆了摆手:“冠冕堂皇的话不必说了,你虽无心,但无意中压过他们也是事实,他们是做兄长的,时日久了心中难保不积怨,为了一家人着想,咱们两房还是分府别住吧,对谁都好。” 谢江诚没有说话,老太太可不依,啐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早不提晚不提,偏偏诚哥儿出了事,你们倒提出分府别住了,过几日诚哥儿就要离京了,你们这个时候分家,就不怕是世人耻笑吗?” “母亲这话说的,分府别住的事,咱们可是提了几十年了,是您一直不同意啊。”向氏插嘴说了句。 却被老太太厉声打断:“闭嘴吧你!就是你挑唆了大郎要分家是不是?你们占诚哥儿好处的时候怎么不说分家?如今诚哥儿出事了,你们巴巴要分家了?” 向氏不敢再多还嘴,便扯了扯夫君的衣袖,谢晋既然来了,自然是铁了心要分家,刚要开口,谢华的声音便在屋外响起:“听说大哥要分家?什么原因今日可要好好分说分说。” 谢晋皱着眉望向老太太:“母亲这么快就把二弟叫来了。” “你们既然要分家,如何能少了他?他若不来,由着你们欺负诚哥儿?” “谁欺负他了!”谢晋到底是要些脸面,拂袖怒道。 老太太冷哼道:“我早与你们说过,有我在,这个家就不能散,要想分家,先把我弄死吧!” 谢晋气得浑身颤,老太太是个不讲理的,他还不如和急脾气的谢华讲,恰好谢华进了屋,又一通质问,谢晋便道:“二弟别急,这些年咱们提出分府别住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就算不为旁的,也不能不为孩子打算……” 他又把方才的话讲了一遍,谢华气呼呼看着他:“敢情我们江诚有本事还错了?” “你怎么听不懂人话?”谢晋很是恼怒,跟这个倔脾气的二弟讲话,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谢华甩了甩手,不在意道:“你们爱分家不分家,但不能把罪名赖到江诚头上。” 谢晋真是怕了他,无奈好:“好,不关江诚的事,就是我们要分开住,你们二房若是同意了,今个儿这事咱们就定了。” “我们无所谓,想分开住就分开住唄,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那就算是同意了。” 老太太听了片刻,抬起拐杖,对着他们俩一人打了一下,恨道:“怎么就同意了,就定了?你们还把不把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我同意你们分家了吗?” “不论母亲是否同意,这个家都是非分不可,按理说,我们是长房,理应继承家宅,母亲也该跟着我们居住……” “等等?”谢华斜着眼睛,重复道:“理应继承家宅?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晋清咳了几声,一手抵唇:“这个宅子……是当初先帝赐予谢氏在京居住的,如今咱们分家了,你们搬出去便是了。” 谢华和谢江诚真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们设计让大房先提出分家,但万万没想到他们还想要宅子,此等厚颜当真少见。 “这宅子是先帝赐给江诚的,大哥纵然年纪大了,也不该如此健忘才是?” 谢晋老脸一红,嘴硬道:“谁说是赐给江诚的?有旨意吗?还是有文字为证?” “大哥若是非要耍赖,我们实在无话可说。” 连老太太都听不下去了,满脸不可思议:“你竟然还想打宅子的主意?” “这不是打不打主意的事,是理应如此啊。” “呵……”谢华冷冷一笑,才要开口,被儿子拦了下来。 谢江诚上前两步,认真言道:“大伯父的话是事实,这宅子是先帝赐给谢家的,不是赐给我谢江诚一个人的,若大伯父觉得宅子理应是他的,江诚无话可说,我们搬出去便是。” “不可!”老太太与谢华异口同声:“凭什么你要搬?要搬也是大房的搬。” 谢晋眼珠子一转,老太太这是同意分家了,而今日与二房闹这一场,日后再要好好相处也难了,他知道二房也愿意分家,便故意言道:“宅子归长房长孙,天经地义,若是你们不肯,那这个家不分也罢。” 谢华和谢江诚都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其实宅子不宅子的他们真觉得无所谓,但一家人如此算计,当真也寒心。 他们许久未开口,老太太倒是高兴了:“那就不分,原本就不同意你们分家的。” 谢晋一直等着谢江诚开口,他知道谢江诚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才子之名自诩清高,也从不在乎钱财之类,相比日后住在一起的膈应,一个宅子他不会在意的。 果然片刻之后,谢江诚沉声道:“我想好了,我们搬,宅子留给大房。” 谢华沉默不语,心中则在思量,虽然分家的目的达到了,但失去了宅子,到底划不划算? 老太太听谢江诚依然坚持如此,气得牙痒痒:“你定的什么主意?你们搬出去住哪儿?你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可你父母妻儿呢?婉儿还怀着身孕,你忍心让她露宿街头?” “祖母严重了,孙儿再无能,也不可能让妻儿露宿街头的,孙儿手中还有些积蓄,置办个小宅院不是问题,只是暂时委屈了她们,等以后孙儿定为她们换上高门贵宅。” “绝不可!诚哥儿……你不要祖母了吗?”老太太硬的不行来软的,顿时泪眼婆娑。 第四百四十八章 提前算账 第四百四十八章 提前算账 温婉把大房要宅子的事,当笑话说给清芷听,清芷却替三哥哥气愤不已,这宅子明明是三哥哥的,凭什么让给大房? 赵初临倒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要宅子就给他们好了,只要能顺利分家,这些都是小事,一处宅子有什么大不了?” “你自小锦衣玉食,从不知钱财为何物,自然觉得那不重要,你知道那宅子如今能换多少钱吗?” 赵初临呵呵笑道:“从前怎么没现你还是个小财迷?” “我没有与你玩笑!”清芷瞪他一眼:“那是三哥哥背井离乡、勤勤恳恳、尽忠尽责的回报,大房寸功也无就想白得?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分家要分,可宅子也坚决不能让!” “好好好,你别急,你是不是就担心他们搬家后没有好去处?” 清芷缓了缓语气:“我就是觉得可惜,且如果要搬,也的确没有好去处。” 汴京城里的房子价比黄金,三哥哥俸禄不低也不能这样造啊,且凤哥儿还小,温婉肚子里又有了一个,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呢。 赵初临轻声道:“咱们东边有处宅子,是前朝重臣的府宅,还一直空着,去年封靖安王时,官家曾说把那处另做咱们的府邸,我婉拒了,你若觉得可以,我再厚着脸皮去要来,给岳丈一家住便是了。” 清芷愣了愣,她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啊。 赵初临见她疑惑,笑道:“咱们自然是不能搬的,索性父亲又不在京居住,咱们也不必另立府邸了吧。” “你何苦解释这样多,我又不是不理解你。”清芷浅笑。 若是他们另立王府,大哥一家是必然不会跟着搬过去的,如今虽然平南王府改为了靖安王府,说白了那也是老王爷的家,赵初秀住在这儿没什么不妥,可跟着搬去弟弟家算什么。 赵初临婉拒官家,不愿一家人分开,也不愿让大哥为难,这份心清芷如何不懂。 “那宅子就算跟官家要来,也是给你立府用的,哪能给爹爹他们住?且三哥哥和爹爹必然也不同意,如今谢府的宅子决不能让,原先还想等着分家后再找向氏算账,如今看来不得不提前了。” 赵初临揽过她的肩膀:“有我呢,证据我早就让赵传准备好了,向氏毒害阿娘的事她逃脱不得,无论你想怎么做,都放手去做吧。” 清芷暗自握紧了拳,这几个月,赵初临一点点收集证据,向氏买通使女毒害阿娘,事后又将知情使女嬷嬷全部暗害,不知情的也全都变卖了,证据确凿她抵赖不得。 一想到阿娘生自己时有多艰难,连亲生孩儿都没来得及见一面就撒手人寰,清芷就恨不得手刃了向氏。 谢府这边,老太太已经两三日没有同大房讲一句话了,事实上她连谢江诚和谢华都埋怨,她一万个不愿分家,可谢江诚却宁愿让出宅子也要同意,没有人肯听她的意见,也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了。 谢江诚启程在即,不愿与祖母有隔阂,来合安苑请罪,老太太也爱答不理的,一想到她一生奉献的谢府就要散了,这心里就跟针扎般难受,老太爷去世时,她答应要替夫君守好这个家的。 她终是没有做到。 “祖母莫要生孙儿的气了,孙儿明日可就要启程去陈县了。” 老太太身子一颤,到底是有些心软,诚哥儿这一走,不知归期几何,甚至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回来,想到这儿,她眼睛便红了。 “你也知道你要走了,丢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父母妻儿,你于心何忍?” 谢江诚惭愧地低下头,叹道:“是我对不住父亲、母亲,也对不住婉儿母子,但大伯父铁了心要分家,那日他与父亲争执的样子您也看在了眼里,我这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实话跟您讲,我是真的不放心父母妻儿再继续在这儿住下去,以后我不在,父亲那脾气难免又和大伯父闹矛盾,我宁愿让他们搬出去,舍了这个宅子,也不愿让他们受委屈啊。” 老太太觉得他对自己说了掏心窝子的话,而自己竟然帮不上他什么忙,让他临走之际还如此为难,老太太心中竟有丝愧疚,对大房就越憎恨。 “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黑心肝的!向氏一挑唆,他倒什么都肯做,从前怎么不觉得他那么爱听向氏摆布,诚哥儿你放心,只要我在这个家里一日,他们就别想欺负你们!你放心去陈县,家里有我呢。” 老太太这意思还是不想两房分府别住,谢江诚没有说话,老太太又道:“你是不相信祖母?” “孙儿并非不信祖母,只是婉儿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孙儿实在是不放心,且在与大伯父一家住在一起,只怕以后的关系更糟,说到底咱们都是一家人,父亲和大伯父都是您的孩儿,他们俩争吵矛盾,最伤心的还是祖母您。” 谢江诚言辞恳切:“等我们搬出去之后,您就有两个家了,到时你想继续住在这儿就住在这儿,想跟我们一起住也行,要是在一个地方住得不开心了,就去另一个地方住,我们两家一起供养您,这样总比硬绑在一起惹您生气心烦要好,您说是不是?” 老太太耷拉着脑袋,虽然还是一万个不愿,但好歹真心问了句:“你们就是铁了心要分开住?” 谢江诚顿了顿,点头。 老太太长长一叹:“罢了,这些年也委屈你了。” “孙儿走后,万望祖母珍重。等孙儿归来之时,一定要看到祖母身体健健康康的。” 老太太承认,他心里更偏向小儿子,所以也就更偏向诚哥儿这个孙子,而且诚哥儿打小就勤奋好学、才名在外,谁见了她都要夸她有个好孙儿,她是个好面子的人,对诚哥儿也越喜欢。 诚哥儿又争气,几乎靠他一人撑起了偌大的谢府,如今他官场失意,大房又坚决分家,还霸占了原本属于他的宅子,老太太心里如何都不是滋味,握着孙儿的手,久久不能言语。 使女禀报靖安王与王妃来时,老太太连忙抹了把眼泪,说道:“她定是知道你明日要走,特来送送你。” 可突然又反应过来什么冲使女问道:“你说三姑爷也来了?” “靖安王与王妃一起来的。” 老太太“咦”了声,心道到底是朋友一场,只要赵初临有这个心,就不怕诚哥儿回不来。 “你们来了更好,我原本就打算喊你们姐妹回来,一家人一起吃顿饭,也好给你三哥哥送行。”老太太在门口迎了迎,特意说道。 赵初临拱了拱手,清芷则上前扶着老太太进屋:“饭是要吃的,只不过现在时辰还早,想先来说会儿话。” “是啊,你们兄妹打小感情就好。”老太太笑了笑,又道:“三姑爷与诚哥儿也是打小的交情,你们说会儿话吧。” “不忙,今日来,只要还是有事情要同祖母讲。”清芷扶着老太太坐下,淡淡言道。 老太太还笑着道:“咱们祖孙俩什么时候说话不成。” 清芷站定,望着老太太的神情道:“是为我阿娘的事,王爷知我心中介怀,便让人详查了当年真相,祖母……我阿娘的确是被人害死的,我今日回来,是请求祖母做主的。” 清芷一字一句说完,老太太神色大变,事实上她一听说清芷为她阿娘的事来,心就沉了下去,只要牵扯道梅以菲,她就知道没有好事,可她也确实没想到,梅以菲真是被人暗害了? 她摇了摇头:“不,这不可能,她住在谢府里,谁能害她?你们会不会弄错了?” “若是没有十足十的证据,我们今日也就不会来了,我跟祖母一样,也希望是弄错了,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是我的至亲,查到这样的结果,我很痛心也很无助,但求祖母做主。” 老太太听得明白,清芷何须她来做主,但这样说了,已经是很给她这个老太婆面子了,她定了定心,呼了口气:“说吧,什么结果?” 清芷望了赵初临一眼,见他冲自己点头,这才对着老太太慢慢说道:“阿娘是中毒而死……那日催产的药是有问题的,我们费了很大的工夫才找到了当年喂阿娘喝药的产婆的女儿,因为接生产婆不明不白死了,她女儿就带着孩子躲到了乡下,那产婆现药有问题的时候,阿娘已经喝下了,后来阿娘死了,她实在害怕就告诉了自己的女儿,再后来她就莫名其妙失踪了,她女儿知晓缘由连夜离开,整整二十三年!” “那碗药是吴嬷嬷送去的……” “曾氏!”老太太惊呼一声,连忙看向了谢江诚,谢江诚显然也很意外和震惊,才要开口,便听清芷道:“药是吴嬷嬷送的,可煎药之人是向氏身边的刘嬷嬷,也许这不能说明什么,因为一碗汤药或许经过了许多人的手,但祖母您曾告诉我,当年阿娘死后,所有的后事都是向氏一手操办的,可您不知道的是,所有在产房为阿娘接生的使女嬷嬷,并非被卖了出去,而是都莫名其妙死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一万种方法让她死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一万种方法让她死 “你的意思是……害死梅以菲的是你大伯母?”老太太声音都有些颤抖。 “不不不,怎么可能是她呢?她为什么要害你阿娘?这没有道理啊。” 老太太如何都不肯相信,清芷静静望着她,等她稍稍冷静下来,才开口问她:“真的没有道理吗?祖母。” 老太太一下子僵住了身子,似有些惊恐地望着清芷,声音也颤抖了起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本不欲追究过往,只是有些事情……或许是老天有眼,巧合之下还是被我听到,祖母,您还要瞒多久?大伯母对我阿娘的恨意您不清楚吗?她有没有道理害我阿娘,您是知道的吧。”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老太太别过目光,不愿与清芷再多言。 清芷叹了声:“您不相信也罢,逃避也罢,但事实如此,向氏抵赖不得,祖母若是顾念咱们的祖孙之情,就将向氏喊来一一对质,孙女若有半分虚言,但凭祖母处置。” “你如今的身份,我哪敢处置你?”老太太一声冷笑,清芷今日是有备而来,特意让赵初临同行,不就是来给她撑腰的? 清芷不在乎老太太怎么想,只是道:“我虽未曾受过阿娘一日教养,但我的命是她给的,决不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要的只是一个公平。” 老太太手中捏了把汗,她明白清芷的决心,语气也软了下来:“你哥哥明日就启程去陈县了,这一走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再回京,两房分府别住我也答应了,这个家已经散了,你还要让它支离破碎吗?你想想你大哥哥和二哥哥,他们可从未亏待过你啊,就算不为旁的,为了他们别做让人寒心的事好吗?” “祖母您到此刻还觉得是我做了让人寒心的事?”清芷轻摇了摇头,对老太太是满心的失望,“向氏害死我阿娘,我来向祖母讨一个公道,您却说我寒心,您心里真的在乎过什么呢?您嘴上说着一心为这个家好,做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这个家,可您扪心自问,您真的为这个家做过什么有利的事情?” “你放肆!”老太太颤悠悠的手指着清芷,脸色涨得通红。 “我也想敬您爱您,可您自私自利,何曾考虑过旁人……” “芷儿!”谢江诚轻声呵斥,冲她摇了摇头。 清芷冷静下来,呼了口气:“今日说什么我都要为阿娘讨一个公道,您拦不住我。” 说着清芷转身吩咐阿荇:“去请向氏过来,她若不肯来,动用一些别的手段也未尝不可。” 她直接来合安苑,便是给老太太留有余地,可老太太压根就不会为她做主,那么这个主,她就自己做。 “你到底要做什么!这个家还不够乱吗?她就算有不是,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啊,且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还追究什么?” 老太太的话,让在场的人无一不痛心,谋害一个人的性命,就因为过去了那么多年,所以就可以不追究了吗?清芷不愿再多说什么。 谢江诚郑重朝着老太太拜了拜:“祖母,是非对错暂且不论,三妹妹既有疑惑,就该把这件事情论清楚,大伯母若真是谋害梅小娘的凶手,实在没有放任不管的道理,还望祖母莫要生气,三妹妹年纪小,又一心为梅小娘,冲撞了祖母,祖母不要同她计较。” “诚哥儿,怎么连你也……”老太太一副痛心疾的模样:“你是不是记恨大房趁你官场失意时提出分家,又霸占了原本属于你的宅子?” 谢江诚摇了摇头:“我从未在乎过这些,钱财乃身外之物,瓦片亦能遮身,孙儿明白祖母是盼着家族和谐安乐,可这不代表就可以让凶手逍遥法外,祖母的苦心,祖父泉下定能看到,您为这个家尽力了,是子孙们不争气罢了。” 谢江诚的话,让老太太顿时泪流满面,清芷说她从未为这个家做过有利的事,可诚哥儿却说她尽力了。 她嫁到谢家近六十年了,不敢说全无错处,但她真的是想这个家好,说她自私也罢,虚荣也罢,她就是想替老太爷守好这个家,可是为什么,这个家越来越不像一个家了。 “呦,这是做什么?靖安王妃回娘家耍威风了?”向氏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她便被人架了进来。 老太太大吃一惊,望着清芷问道:“你们竟然把王府的护卫带了来,你们要做什么?还把尊长放在眼里吗!” 清芷目光沉沉,赵初临回道:“祖母勿怪,这些人绝不会伤害您。” 老太太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了,她是憎恨大房,可那是因为大房忒没良心,但再恨也是自己的骨肉,向氏嫁给大郎几十年,生下两个儿子,也没犯过什么大错,若真要向氏偿命,译哥儿和谦哥儿又该怎么办? 真要闹到两房反目,至死不休吗?她怎么肯让这种事情生,她守了这个家几十年,怎么可能临了了搞得谢家支离破碎? “你们口口声声说向氏杀害了梅以菲,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哪还能查得那么清楚,我看你们分明是来讹人的!”老太太似赌气般说出这句话。 向氏在一旁已是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心中咚咚直跳。 清芷将目光放到向氏身上,淡淡问道:“大伯母还记得当年做下的恶事吗?” 向氏慢慢抬起头,五月的天里,她突然浑身冰冷,身边站着的是靖安王府护卫,赵初临就在不远面无表情望着她,而清芷的眼神冰冷,仿佛已经给她判了死刑。 她忍不住踉跄一下,咽了口水:“你在说什么胡话?梅以菲都死了二十多年了,现在又把脏水泼到我身上了吗?” “午夜梦回,大伯母有没有梦见过当年不明不白死去的使女嬷嬷们?她们原本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接生,怎会料到那是她们活在世上的最后一次,因为那一件事情,你手上沾了多少条性命,还数得清吗?”清芷逼近,声声质问。 向氏则连连后退:“不,我没有!你在污蔑我,你这是污蔑!” 说着向氏扑到老太太面前,快说道:“母亲您相信我,我没有,我是恨梅以菲,我承认,因为她致使谢家两兄弟失和,差点让我们这个家妻离子散,她死了是她活该,可这不是我做的,不是我。” 老太太也分不清向氏的话是真是假,可此时此刻她只能帮向氏。 “当年也许是那些使女嬷嬷自知没有照顾好梅以菲,才以死谢罪的,关你大伯母什么事?谢府里这么多人,她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害死梅以菲?” 清芷冷笑了声:“当年那种情况,有谁关心过阿娘?就连父亲也因为顾及妻而对阿娘不闻不问,所有人都当阿娘不存在,只等她生下孩子,又有谁在乎过她?” 向氏就是在谢府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害死了阿娘,不过是因为阿娘没有人疼罢了。 “你阿娘害人不浅,她是死有余辜!原本平静和美的两个小家庭,差点被她拆散,她不该来,不该来汴京,既然她选择了这条路,这就是代价!可你妄想把她的死推到我身上,我告诉你谢清芷,别以为你现在成了靖安王妃,就可以胡乱攀咬,真当谢府没人了!” “你不要拿谢府来压我!”清芷怒斥一声,震得向氏一个哆嗦。 “既然你也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死,可若不是顾念着两位哥哥,你以为你还有在这里狡辩的机会?”清芷一把揪住向氏的衣领,目中尽是恨意:“你是生过两个孩子的,想必更能体会妇人生产时的艰辛,阿娘死时该有多痛苦、多惧怕,她怕自己拼尽性命还无法顺利生产,她至死都没有亲眼看一眼自己的孩儿!她根本不知道我有没有活下来就撑不住了,向知妤,你该死!” 清芷真想亲手解决了她,她能想象到阿娘死得有多不甘,哪怕让阿娘看一眼自己,让她多撑一会儿呢。 “清芷,住手!”谢江译与谢江谦听说母亲被靖安王府的护卫强行带来,连忙赶来合安苑,恰好看见这一幕。 清芷手上的力道松了松,胸中的恨意却是散不掉,她抬眸望向了急忙赶来的两位兄长,呶呶嘴却没有出声。 赵初临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让她稍稍平复了些,谢江谦上前扶住母亲向氏,谢江译一脸疑惑望着清芷,不解道:“这是怎么了?三妹妹怎么如此大的火气?” 清芷深深呼了口气,眸中有些水汽,她看了赵初临一眼,赵初临便吩咐赵传把人带过来。 谢江译见清芷不说话,只好又望向谢江诚,谢江诚摇摇头,叹息道:“清芷查到了当年谋害梅小娘的凶手,正是……大伯母。” 谢江译两兄弟倏地抬眸,心中如擂鼓般跳动。 向氏抓住了两个儿子的手,后怕道:“不是的,是她污蔑我,她刚才还想杀了我,我死了,她就可以把所有脏水泼到我身上了,译哥儿、谦哥儿,你们相信娘,我没有害梅以菲。” 第四百五十章 抵赖的向氏 第四百五十章 抵赖的向氏 谢江谦沉着脸,半句话不说,谢江译拧着眉问清芷:“三妹妹是不是搞错了?” 清芷这才开口说道:“两位兄长别急,如果没有证据,我不会平白诬陷大伯母的。” 话音一落,赵传便带着人进了来,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衣着简朴,面容粗糙,面对屋里这么多人,显得有些拘谨。 清芷上前拍了拍她的手臂,柔声道:“别怕,就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行,没有人能伤害你。” 妇人还是很害怕,尤其看到向氏面目狰狞的模样。 老太太眯着眼睛往前抻脖子,疑惑道:“这是什么人?” 清芷没有回老太太,反是问向氏:“你可认得她?” “我怎会认得?你少带些乱七八糟的人来污蔑我!” 清芷冷嘲一笑:“或许你的确不认得她,但她的娘亲你不会不知道,当年为阿娘接生的产婆有个姓庄的,是金陵城里颇有盛名的接生嬷嬷,可自从为阿娘接生过那一次后,就人间蒸,再也寻她不得了。” 向氏躲闪着目光:“哦,我记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不是回老家养老去了吗?什么叫人间蒸了,话不好乱说啊。” “不!我娘亲是被人害死了!”一旁的妇人忍不住哭诉,面上的担忧被愤恨取代,娘亲无端被害,这些年她带着孩子躲在乡下像老鼠一般生活,她盼望着有一天能替娘亲报仇,更盼望能摆脱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 “那日娘亲回家后就魂不守舍的,她给人接生了那么多新生儿,我从未见过她那样失魂落魄,我问她生何事,她却让我带上孩子赶紧离开,离得越远越好,而为了不连累我们,她没有选择和我们一起走,我问过她为什么要走,她说她喂一个人喝下一碗毒药,那人死了。” 清芷紧咬着下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妇人有些惶恐又歉疚地望着她,她平复了会儿心绪才道:“你继续说。” 妇人这才又开口道:“那人便是贵府里的梅小娘,娘亲见梅小娘一直使不上力,才现那碗药有问题,可那时已经太晚了,产妇奄奄一息救不过来了,娘亲想着怎么也要把那个孩子保住,好在老天庇佑,孩子终于保了下来,只是梅小娘没来得及看孩子一眼就去了,娘亲给许多大户人家接生过,知道自己是卷进大.麻烦里了,便让我和孩子赶紧离开,我们约好在爹爹的祖籍会合,可我始终没能等到她。” 向氏嘴角抽搐了下,冷声道:“随便找了个人来胡言乱语了几句,就要我们当真吗?依这个妇人所言,庄嬷嬷是生是死都还不知道呢,何况谁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 “我说得都是真的!娘亲若还活着,一定会来跟我们会合的,她那么疼小宝,怎么可能二十多年不出现……” “那谁知道!”向氏斥道:“你没见到她,就说她死了,真是个孝顺的好女儿啊,且那些话八成是你胡编乱造的,妇人生产本就九死一生,梅氏是没福分才去了的,什么毒药不毒药的,瞎说什么!” 庄嬷嬷的女儿心里本就有胆怯,又哪说得过能言善道的向氏,一张脸憋得通红就是说不出话。 清芷调整好情绪,对着向氏道:“你不必急于辩解,或许一个‘失踪’了的庄嬷嬷不足以说明什么,但当年为阿娘接生的嬷嬷有两个,屋里伺候的贴身使女也有两个,另加上前前后后跟着忙碌的,一共十多个人全都不明不白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你又作何解释?莫非这些都是巧合?” 老太太早在清芷那么笃定的要找向氏对质时,就明白了向氏八成就是凶手,有赵初临在背后调查,这件事不会有假,只是她内心里不肯相信罢了。 那么多条人命…… “都查清楚了吗?真的是……死了?”她问出这句话时,心里忍不住有些颤,向氏做了她儿媳妇三十年,她知道向氏为人奸猾,可没想到这么狠。 “祖母若是不信,大可再派得力的人去查一查,这种事情,做得再隐秘都会有破绽的,何况并非是一两个人那么简单。” 老太太哪还会去查什么,清芷没有说谎的必要,她都明白的,她慢慢将目光转向大儿媳,既失望又后怕:“她说得都是真的?” 向氏又扑到老太太面前,一个劲摇头:“母亲您别听她胡说,就算那些人都死了,可这与我何干?” 清芷还未说话,老太太便先说道:“可当年梅以菲的后事是你一手操办的,府里的任何人都没插手,你跟我说那些使女嬷嬷照顾梅以菲不力,都卖了的。” “是,我是都卖了,所以后来她们的死跟我没有关系啊。” “我以为你是替我分忧,知道曾氏不会管,你便抢着揽下来,我还曾夸赞你不计前嫌,愿意在她死后帮她料理后事,却原因你是另有图谋,一手操办便可掩盖你行凶的事实,是吗?” 向氏瞪大了眼睛,惊恐道:“不是的,我没有,都是谢清芷诬陷我的,是她诬陷我!” “她有什么理由诬陷你?”这话连老太太都不信。 向氏想了想,突然把目光放到谢江诚身上:“是你,是你让她这么做的是吗?你记恨我们霸占了你的宅子,所以想把脏水泼到我身上?宅子我们不要了,你拿走便是,何苦安个杀人的罪名给我?” 谢江诚简直目瞪口呆,他怎么都没想到向氏竟然还反咬一口。 清芷冷声斥道:“宅子原本就是三哥哥的,你们别想霸占,也拿不走!没有人要诬陷你,到底有没有做过,你自己心里清楚,我阿娘喝下的那碗药里有什么猫腻?刘嬷嬷?” 后半句是对着站在门外瑟瑟抖的刘嬷嬷说的,她也被靖安王府的护卫一同带了来,在门外听了半晌,早就知道是因何事了,身子颤地厉害,有护卫冷眼盯着,她想跑都迈不开腿。 刘嬷嬷被推进屋子,一下子跑到向氏面前,心里很是害怕:“夫人……” 向氏抓住了她的手,用力攥着,“别害怕,这些年咱什么阵仗没见过,想平白诬陷咱们,不能够。” 刘嬷嬷吃了颗定心丸,稍稍冷静了些,见清芷还一直望着她,硬着头皮回道:“老奴年纪大了,二十多年的事情怎会记得,三姑娘真是为难老奴了。” “为难你的还在后头呢!”清芷厉声道:“你记不得没关系,我有的是法子让你记起来!” 说着她给赵传使了个眼色,赵传就让护卫托刘嬷嬷下去,刘嬷嬷知道自己这一去凶多吉少,死命拽着向氏的手不撒开:“你们要做什么?要带我去哪儿?夫人救救老奴,救救老奴啊!” 刘嬷嬷这么一把年纪,若要动刑指定受不住的,且向氏知道靖安王府的人自有比动刑更能让人开口的法子,她说什么都不能让刘嬷嬷被带走。 她护在刘嬷嬷身前,大喊道:“谢清芷,你要屈打成招吗!” “你觉得是就是吧。” “译哥儿,谦哥儿,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刘嬷嬷可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你们就眼睁睁看着我们主仆被人这样欺负吗?” 谢江译与谢江谦心里实则还是懵的,他们不会相信母亲就是那个杀人凶手,但清芷的话有理有据,态度又强硬…… 谢江谦小声道:“母亲,您要真没做过,就让三妹妹把刘嬷嬷带走吧,也好还您一个清白啊。” “废物东西!”向氏一巴掌打过去,手心都是麻的,这种时候,她的儿子竟然还说出这种话,她又看向大儿子。 谢江译紧拧着眉,他大概相信了清芷的话,可他又为怀疑自己的亲生母亲而感到羞愧,他不敢去看母亲,心中既矛盾又挣扎,最后只能问清芷:“三妹妹,刘嬷嬷年纪大了,怕是受不住严刑拷打,当年的事毕竟时隔二十多年,她或许也记不太清了,你查到的也不一定全是事实,咱们再详查一番可好?” 面对大哥哥,清芷终究语气软了些:“其实这件事我从二月份就开始调查了,当时是误听到了大伯父与向氏的对话,是大伯父的怀疑让我决心详查,我就是怕弄错了,才一拖再拖到今日,大哥哥,我绝没有故意诬陷向氏,其实这件事查到现在,这样的结果我也很痛心。” “三妹妹,咱们都是一家人……” “正因为是一家人,我怕弄错,才一遍遍反复确认,逼刘嬷嬷开口也不过是想让她们亲口承认罢了,当年的药是刘嬷嬷亲手煎的,下在里头的堕胎药是金陵南街的一家药铺买的,那家店到现在还在,掌柜的虽早已换了人,但也不难找,他知道要那种药的都是干些害人的勾当,特意多留了个心眼,刘嬷嬷年纪虽大了,可样貌总不会变,我这里有一副掌柜的当年画的画像,大哥哥不妨看一看?” 清芷一说完这话,刘嬷嬷和向氏都傻眼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一生不得自由 第四百五十一章 一生不得自由 画像还没拿出来,向氏就突然放开了刘嬷嬷的手,竟问她:“什么?你买了堕胎药?” 刘嬷嬷不可置信望着向氏,嘴巴张了张,可就是说不出话,颤呀颤的如鲠在喉,好半晌才喃喃问道:“大夫人……您说什么?” “那堕胎药真是你买的?你买来干嘛?你这不是要害死我吗!” “夫人啊,您可不能这样啊,老奴打小就跟着您,几十年了……”刘嬷嬷说着几度哽咽:“就是老爷,也没有老奴陪在您身边多,这几十年,老奴一心一意侍奉您,可从未有过二心啊。” 向氏也不知是厌恶还是羞愧,总之她始终把目光放向别处,不曾看刘嬷嬷一眼,刘嬷嬷则不停哭诉:“老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夫人您,也都是您授意的啊,若不是夫人吩咐,老奴哪敢做那些害人的勾当,您可不能到头来不管老奴呀。” 向氏满脸惊恐,嫌恶似地推开刘嬷嬷,怒斥道:“你胡说什么!谁教你做害人的勾当了!你跟了我几十年,竟然也能被谢清芷收买去?” “老奴怎么可能被人收买,老奴待您一心一意啊。”刘嬷嬷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些年,她帮向氏做过不少缺德事,最亏心的就是害死了梅小娘,可她觉得只要主子高兴,让她背负再多罪恶也无妨,她与向氏打小一同长大,彼此陪伴了几十年,对她来说,向氏不只是她的主子,更是她最亲的亲人。 怎么到头来……她如何都想不通,哪怕向氏凉薄心狠,她总觉得那是对旁人,自己是不同的,原本是她想错了,向氏这样的人,是不会把一个奴仆放在心上的,就算跟了几十年。 “主子,老奴再喊您一声主子,老奴一条贱命不值钱,更比不得您金贵,哪怕死了也就死了,可您何苦临了了把什么都推给我,一心置我于死地呢,其实您哪怕提前说一声,事情暴露让我去顶罪,我也是愿意的啊。”刘嬷嬷捂着胸口跪在地上,痛哭不已:“我是愿意的啊主子,可您为何……为何如此……” 向氏整个人都在颤抖,刘嬷嬷与她的主仆情分并不浅,若不是实在没法子了,她也不会舍了刘嬷嬷替她顶罪,实在是这罪名太多,谢清芷又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以谢清芷如今的身份,又有赵初临在一旁护犊子,她哪敢承认啊。 刘嬷嬷又是伤心又是绝望,凄惨笑道:“哪怕您心里有半分不舍,有半点心疼,我都是愿意为您去死的,我愿意的。” 向氏心里像被油煎过一样难熬,刘嬷嬷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她,可她此刻也只能狠着心说道:“好一个背主弃义贱奴,这些话是谢清芷教你的是不是?你们想诬陷我,没门!” “夫人,人在做天在看。” “你放屁,我没有做过,老天都看着呢,是你,是你们诬陷我的,为了这个宅子是吧,为了一个宅子就想置我于死地,你们……” “够了!”赵初临一声厉喝吓得向氏一哆嗦,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赵初临拧眉斥道:“事情已经够明显了,再聒噪下去有何意义?刘嬷嬷与阿娘无冤无仇,她一个大房的嬷嬷平白去害二房的小娘做什么?她是你的贴身嬷嬷,你把罪责都推到她身上,以为自己很明智吗?” 在场的人还在为赵初临那一声“阿娘”而惊讶,谢华兄弟俩和曾氏就赶了来。 合安苑闹这样大的动静,他们想不知道也难,在门外听到赵初临的话,几乎都是一惊,谢晋头一个冲进来,与向氏面对面质问:“是你做的?果然是你做的!” 向氏原本惊恐的眸子抬起,转为了愤恨,直到这一刻,谢晋关心的还是梅以菲,她们夫妻三十年,还抵不过一个他从未得到过的女人,一个根本不爱她的女人。 向氏手上用力,一把把他推开,谢晋一时不防,踉跄了好几步,只听向氏有些歇斯底里吼道:“是我!都是我做的!她该死,是她该死!好好待在旬县不好吗,为什么要去金陵,要来谢府?你家中妻妾成群,却还嫌不够,她到底是怎么勾引了你?” 谢晋还未开口,向氏又指着谢华道:“还有你!既已娶妻,又答应正室绝不纳妾,又为何带梅以菲来?为何?” 谢华望向妻子,几度难言。 向氏满面泪水,凄苦大笑:“你们都是薄情负心之人,是你们害死了梅以菲,更是她咎由自取,我就是要她死,谁让她自己不检点?我无法眼睁睁眼看自己夫君一心爱着另一个女人,且那个女人还是二房的人,老太太,我都是为了这个家着想啊,您想想看,若是梅以菲活着,夫君对她念念不忘,万一做出什么错事,这个家可就真的支离破碎了啊。” 老太太不可否认向氏的话,事实上当初她也想过,大郎对梅以菲旧情难忘终究是个隐患,她想过等梅以菲生下孩子就找个由头把她打了,可她从未想过要害死她啊,向氏哪怕真是为了这个家好,也忒狠毒了。 “母亲啊,您就看在我一心为这个家,就饶恕儿媳吧。”向氏不停给老太太磕头赔罪。 可老太太却把目光放到了清芷身上,清芷呵呵笑道:“还是祖母英明,知道她最该求的人是谁。” “三丫头啊,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她也亲口承认了,你……你准备怎么做?” 向氏身子绷得紧紧的,不敢回头看清芷一眼,清芷却一直望着她,淡淡说道:“还能怎么做,报官吧,全凭律法裁决。” “不行!”老太太一下子就否决了:“这是家事,报官做什么?” “都闹出人命了,祖母还觉得这是家事?” “可……可一旦报官,岂不是全天下人都知道了,这于谢府名声实在不利……” “祖母心中只有谢府的名声?” 老太太闪躲着目光,瞥了谢江译和谢江谦一眼,突然道:“你总得为你两位兄长想想吧,这件事一旦报官,他们的仕途可就全完了啊,他们可是最疼你啊,你大哥哥从前还总带你去街市玩,你都忘了吗?他们有好吃的好玩的,也都想着你的那一份啊。” 清芷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报官,老太太的话她一早就考虑过,她就算恨毒了向氏,也总要顾虑着兄嫂和侄儿们。 老太太见她不说话,又连忙说道:“还有云哥儿和辰哥儿,还有兰姐儿啊,他们还那么小,你也很疼他们的是不是,他们喊你一声姑妈,你是她们的至亲啊。” 谢江译和谢江谦始终没有开口,他们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愧疚也罢,自私也罢,他们什么都说不出。 依谢晋的性子,是不会跟一个小辈说软话的,可为了孩子,他视死如归说了句:“清芷,算大伯父求你了,咱不报官行吗,只要不报官,你想怎么处置她都随你。” 清芷挑了挑眉:“怎么处置都行?” “不!这不可以,难道你想让我死,我还要去死吗?”向氏大喊。 清芷目光嗖的射向她:“难道你不该死?” 向氏跪坐在地上,不住地摇头,谢晋的话让她彻底没了希望,什么叫怎么处置都随谢清芷?几十年的夫妻当真半点情分都没有吗,就因为自己害死了梅以菲,他这是在替梅以菲报仇呢。 自己的夫君,为了另一个女人向自己寻仇,呵呵。 “其实不报官也行……”清芷顿了顿,目光扫过老太太和谢晋,才慢慢说道:“向氏毒害我阿娘,罪无可恕,既然不报官,这皮肉之苦总要受一受的,当年我阿娘在痛苦中死去,这笔账要好好算算。” 在场的人都没有吱声,还是谢江谦低声说道:“母亲年纪大了,如何经受的住皮肉之苦。” “那二哥哥觉得,我阿娘就白死了吗?” 谢江谦不敢与清芷对视,他明白一点皮肉之苦抵不上梅小娘的死,可母亲毕竟上了年纪,又养尊处优惯了,做儿子的实在是于心不忍。 清芷又接着道:“再者,将她从谢氏族谱中除名,谢氏不能有这样品行败坏的妇人。” “好,我即刻便写休书。”谢晋二话没说就应下。 向氏突然站起来扑向他,谢晋没有防备竟被她扑倒在地,向氏抓着他的衣领质问:“谢晋,你还是人吗?我与你夫妻三十载,你不说帮我半句,反倒要休我?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谢晋到底是个男人,待反应过来就反制住了她,哼道:“不休你,难道让江译和江谦一辈子受你这个罪妇的影响?” “混蛋,你混蛋!”向氏疯了一般对谢晋又打又咬,谢晋扇了她好几个耳光,最终被两个儿子拉了开来。 清芷不愿看他们的闹剧,又继续道:“最后,我此生都不愿再见她,要将她送得远远的,没有奴仆伺候,没有亲人陪伴,一生……不得自由。” 第四百五十二章 送大房宅子 第四百五十二章 送大房宅子 “谢清芷,你这样对我,还不如让我死了。” 向氏被儿子扶着,万念俱灰,她这把年纪被休,还要一个人被送到那么远的地方,没有人陪还没有自由,还不如让她死了,她一个人怎么活啊。 清芷冷冷看她一眼:“你若真想死,反倒省事了。” 向氏身子颤,她不想死。 清芷没有再理会她,看向了老太太,老太太无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相比报官,她们其实不怎么在意向氏的死活,只要能把这件丑闻按下,向氏就是死了也没关系。 清芷走到三哥哥面前,轻声道:“明日兄长就要启程了,今日原本该设宴为兄长送行,不过被我搞砸了,如今这顿饭想必是吃不上了。” 谢江诚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只要你的心结能解,为不为我送行,都不打紧。” 清芷一直都知道,三哥哥永远都是那个在背后支持她、爱护她的人,所以她也会护着三哥哥。 向氏被人捂着嘴拖了下去,谢江译和谢江谦终是不放心母亲,又无颜面对清芷,跟着母亲走了。 谢晋原本也要离开,却又被清芷拦住,他有些不快:“怎么?靖安王妃连我也要处置?” “不敢,清芷哪敢处置大伯父啊,只不过有件事,还想跟大伯父说明一下,听父亲说两房要分府别住,不知向氏是如何同大伯父说的,竟然挑唆大伯父占了三哥哥的宅子,三哥哥临行在即,没办法多争什么,只好应了,是有这么回事吗?” 谢晋心里咚咚直跳:“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清芷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想问一问大伯父,这宅子当初是先帝赏赐给三哥哥的,大家心知肚明,如今两房分府别住,大伯父真要霸占了它?这于情于理都不合啊。” 谢晋是聪明的,才处置了向氏,大房在情理上是亏的,如今宅子的事又有靖安王府插手,他真要强行霸占,最终也讨不了好,思索片刻后笑道;“你听谁说的?没有这回事,宅子是诚哥儿的,谁都抢不走。” 清芷浅浅一笑,从阿荇手中接过一张房产地契,递到谢晋面前,和气道:“大伯父的寿辰快到了,做侄女的没什么好孝敬的,这处宅子是先前买下想转手的,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买家,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就当寿礼送予大伯父吧,也算是为侄儿们尽点心力。” 除了赵初临,在场的人几乎都是一愣,清芷前脚处置了向氏,后脚就给大房送宅子,这是什么意思? 谢晋伸了伸手没敢接,低眸看向清芷,不确定道:“给我……宅子?” 他有种直觉,若是方才他硬是要霸占谢江诚的府宅,清芷这宅子是万万不会拿出手的,正因为自己识趣放弃了,清芷反倒给他准备好了宅子。 但一座府宅,还是汴京城里的府宅,靖安王府也太大手笔了,谢晋心里竟然有些慌。 清芷淡淡一笑:“这就是座普通的三进院子,不管是地理位置还是面积布局,与如今的谢府是没法比的,还望大伯父不要嫌弃,日后大伯父是要自己住,还是转手卖了换处新的,都随意。” 谢晋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目光没有直视清芷,但还是接过了地契。 临了老太太嘀咕道:“我都给清蕊和清菡递消息了,让她们今日回来一家人吃顿饭,好给诚哥儿送行,若突然取消,唯恐她们怀疑什么,这样不光彩的事情就别让她们知道了,不管你们愿意还是不愿意,今日这顿饭,必须给我和和气气吃下去。” 清芷跟着三哥哥去瞧温婉,路上谢江诚到底是提了宅子的事。 “你怎么不提前和我商量一下?” “三哥哥这话……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谢江诚摇了摇头:“我根本不在乎大房是否霸占这处宅子,只要两房分家日后能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你今日突然难,其中也有这个原因吧?”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三哥哥,你不在乎,可我在乎,这宅子是先帝赐给你的,凭什么给他们?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替婉儿和凤哥儿想想啊,为人父母,总是会替孩子多打算些,你不要这宅子,可我们凤哥儿要,再者婉儿肚子里还有一个呢,日后家里人口越来越多,你要搬出去一家人挤在一起吗?” “在你眼里,你三哥哥就这么无能?”谢江诚无奈笑了笑,清芷这护犊子的模样实在可爱得紧。 “就算你有能力再住进大宅子里,这里也不能让,他们想白得,哪有这样的好事。” “你嘴上说得无情,可还不是自己白送了一处宅子?”谢江诚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 清芷叹了口气:“我不为旁人,是为了侄儿们,尽一份做姑姑的心意罢了。” 温婉的院子近在眼前,谢江诚望着一旁的清芷,认真问她:“你有没有想过,日后同两位兄长该如何相处?还有两位嫂嫂。” 小孩子们还小不知道生什么,只要大人不乱教,或许不会有排斥的心,但兄嫂们…… 清芷不是没想过,向氏即使罪恶滔天,可终归是两位兄长的亲生母亲,向氏害死了她的阿娘,她也让向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她与兄长之间是有仇怨的。 哪怕这种仇怨不会挂在脸上,但心里总归会有芥蒂,日后再难像从前那般相处了,苏如慧与安然,恐怕也不敢再与她往来了。 “世上之事,总是难以两全,我做不到顾忌与兄嫂的情谊就放过害死我阿娘的凶手,他们若要恨我就恨吧,不过是冤冤相报,我自己问心无愧便是。” 谢江诚冲她笑了笑,点头道:“说得好,依自己本心行事,问心无愧便好。” 清芷明白,她能这样无所顾忌依本心行事,不过是因为自己有所倚仗,换做从前,她处处都要忍都要细细思量,如今因为有了赵初临毫无条件的在背后支持,她才可以随心的做她自己。 “在外头说什么悄悄话呢,也不进来。”温婉推开半扇窗,望着他们兄妹二人笑了笑。 清芷敛好思绪说道:“外头风大,你别站在窗口,当心冷着。” “我就是听见外头有声音,开窗瞧一瞧。” 清芷与三哥哥进了屋,温婉已经有六个月身孕了,整个人圆润不少,清芷笑道:“比怀凤哥儿时胖了,可见是三哥哥喂养得好。” 温婉面上红了红:“你少拿我取乐,是厨房妈妈尽心,关他什么事。” 谢江诚听了这话,颇为委屈:“难道我没有尽心伺候?” “哪都有你,儿子在书房做功课,还不快瞧瞧去。” 谢江诚得了令,也惦记着儿子,他这一走几个月回不来,除了放心不下温婉,也放心不下儿子的功课,好在凤哥儿一向自觉,打小就养成了好习惯,要不然他还真走不开。 才到书房外,就听里头有说话声,他还在疑惑这个时候谁会在书房,就听见赵初临哈哈笑了起来,他也不禁会心一笑,方才清芷说要来见婉儿,赵初临就说自己随便转转,敢情是转到凤哥儿的书房来了。 “姑父,我能去靖安王府住一段时间吗?”凤哥儿正经问道。 赵初临稍稍有些疑惑:“当然可以,只是为何突然想去靖安王府住了?” “明日爹爹就要离开了,娘亲身子不便还要照顾我,很辛苦的,我想去靖安王府陪宣哥儿,这样爹爹和娘亲都能放心。” “你若想去靖安王府,我们随时欢迎,但姑父就怕宣哥儿调皮,耽误了你的功课。” “不会的,我会好好看着弟弟的。” 赵初临笑了笑:“那自然最好了,宣哥儿若能有你一半乖巧,我和你姑妈也能省心不少。” 凤哥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宣哥儿也很乖的,他很聪明,什么东西一教就会,只是他还小,有时候定不下心罢了,可我有时候……也很羡慕他。” “羡慕他?”赵初临诧异道。 凤哥儿神色有些纠结,过了一会儿才道:“姑父能不告诉爹爹和娘亲吗?” 赵初临望着这个不过才五岁,却有些少年老成的孩子,认真道:“凤哥儿有什么心事,不妨和姑父聊一聊,我不告诉你爹爹和娘亲。” 谢江诚的心不禁揪了一下,他放轻了脚步往前又走了几步,儿子的话让他很是不自在,儿子有了什么心事?为何不想让他和婉儿知道? 书房里沉默了一小会儿,谢江诚才听凤哥儿轻声说道:“我很羡慕宣哥儿,他能想玩就玩,想哭就哭,他是王府的世子,理应背负很多,却还能无忧无虑,姑妈和姑父一定很爱他。” 赵初临拧紧了眉,凤哥儿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他下意识就道:“你爹爹和娘亲也很爱你的,真的,对他们来说,你比他们的命还重要。” “我知道。”凤哥儿有些着急:“我知道他们很爱我,我也很爱他们,所以我总是想做到最好,我怕给他们丢脸,怕不能让他们满意,从小打大,我听的最多的就是爹爹年少成名,当年是多么风光,好像所有人都期盼着我比爹爹更努力更辉煌,可我真的怕我做不到。” 第四百五十三章 凤哥儿的心事 第四百五十三章 凤哥儿的心事 赵初临见凤哥儿一张小脸又是纠结又是难过,心中五味杂陈,凤哥儿打小就乖巧懂事,还是小娃娃的时候,性子就温和,两三岁就在他父亲教导下读书识字。 他是所有小孩子的榜样,所有大人见了都要夸上一夸,他很讨长辈们欢心,几乎没有人能说出他半点不好。 可是好像大家都忘了,他才五岁。 赵初临喉头有些紧,凤哥儿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很疼爱这个孩子,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我大概……会让爹爹失望吧。”凤哥儿耷拉着脑袋,两只小手紧紧握在一起。 赵初临蹲下身子,大掌覆在了他的小手上,认真又坚定的告诉他:“凤哥儿是最优秀的孩子,你不必同你爹爹作比较,你就是你,你这么棒,怎么会让爹爹失望呢?在他眼里,你就是他的骄傲啊。” 凤哥儿眼睛里噙满泪水,低声道:“真的吗?我是爹爹的骄傲?” “当然了,你别看他平日里不言语,但私下里总是跟我们夸赞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可是……爹爹他真的很厉害。”凤哥儿具体的说不出来,但几乎从他记事起,大人们就给他灌输爹爹很厉害,他以后一定要比爹爹更加优秀的思想,所以他从来不敢懈怠,怕让爹爹失望,怕达不到长辈们的要求。 可是有时候他也很羡慕宣哥儿和恒哥儿他们,可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宣哥儿是王府的世子,可他似乎从来不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重,姑父和姑妈从不会把这些东西强加给他啊,可是自己呢,曾祖母和祖母整日告诉他,长大要接过爹爹身上的重担,要撑起谢氏门楣,要比爹爹更努力。 赵初临静静听着他小声哭诉,心里像被刀子割过生疼,而在门外的谢江诚早已红了眼眶。 他真是个失败的父亲,他竟不知自己给儿子这么大的压力,让他小小年纪就不得自由,他们总觉得凤哥儿是自己乖巧懂事,从未让他们操心,可却不知这孩子心里憋着事,自己跟自己较劲呢。 他忍住推开门的冲动,既然儿子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他也要考虑儿子的感受。 果然凤哥儿又再三说道:“姑父真的不要告诉爹爹和娘亲好吗,连姑妈都不要说,就……就咱们两个人知道好吗?” 赵初临摸了摸他的脑袋,答应他:“好,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我谁都不告诉,但是你得答应姑父,不要再乱想什么,你爹爹和娘亲都很爱你,他们希望你成才,却更希望你快快乐乐长大,你不要去听旁人怎么说,你爹爹虽有很有才能,但是你也不差,这世上对优秀的定义从来不只一种,你不必跟任何人比较,我们都希望你把做学问当成一种乐趣,而不是压力。” “只要快快乐乐?”凤哥儿不是很能理解,便问道:“姑父对宣哥儿也是如此吗?如果宣哥儿做世子不开心呢?” “如果宣哥儿的世子身份也会给他这样大的压力,如果他明确告诉我当这个世子不开心,他只想做个普通人,我也会成全他。” 凤哥儿懵懵懂懂,但大概知道了,这也许就是做父母的对孩子的爱。 谢江诚推开门进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在好好念书了。 “是不是又缠着你姑父讨教问题了?” 赵初临几乎一看向谢江诚,就从他眼睛里读懂了什么,方才凤哥儿与他说的那些话,谢江诚定然听到了。 凤哥儿很好地隐藏了情绪,乖巧的应道:“我还有好多问题要请教姑父呢。” 谢江诚笑了笑,顺势说道:“那不如你去靖安王府住一段时间吧,正好这段时间爹爹不在,你有不懂的问题就问你姑父,别在家里缠着你娘亲,她现在怀着孩子辛苦。” 凤哥儿眼睛一亮,偷偷瞥了姑父一眼,笑嘻嘻道:“我可以吗?可以去靖安王府住,和宣哥儿在一起?” “只要你不教坏了弟弟就行。” “我保证不教坏弟弟。” 谢江诚眼睛有些涩,清咳了声才隐下思绪,慢慢与儿子说道:“弟弟还小,你不必整日拉着他读书识字,你们现在正是该好好玩乐的年纪,人生最无拘无束的日子也就这几年,你是个自律又懂事的好孩子,所以爹爹一直不曾拘着你什么,但愿……你也不要拘着你自己,该玩就玩,想放松就放松,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好好陪一陪弟弟。” 凤哥儿眼睛呆愣愣望着父亲,谢江诚不敢多说什么,凤哥儿是个聪慧的孩子,他怕说多了会被察觉,语气略嗔道:“但你也不能只顾着玩乐,爹爹给你布置的课业还是要做的,等爹爹回来是要考你的。” 凤哥儿心里敞亮了些,重重点了点头。 午后谢清菡夫妇俩带着两个儿子回来,见清芷早就在了,还说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出也不叫上我。” 清芷见老太太神色有些异样,许是怕她多嘴,连忙岔开话题道:“几个月没见,忆哥儿又长高了不少,瞧着都和宣哥儿差不多高了。” 谢清菡打量了四周,奇怪道:“怎么不见宣哥儿?是在温婉那儿吗?快把他们两兄弟也带走吧,在我身边不够闹腾的。” 清芷编了个话回她:“早上来得早,他有些赖床就没带他了,凤哥儿自个儿在书房,让他们兄弟俩去找凤哥儿吧。” “算了吧,这俩浑小子可别打搅了哥哥做学问。”谁都知道,温婉家的小凤哥儿勤奋好学又乖巧懂事,谢清菡瞅了眼自己这俩小子,一个比一个能闹腾,就很是头大。 “跟安元修一个脾气,半刻都闲不下来,从前忆哥儿小时还觉得会是个温和的,如今被他哥哥带的很是顽皮。” 清芷只有宣哥儿一个,有时还被吵着烦心,二姐姐两个小娃娃在身边,指定是不能轻松了。 姐妹俩说着话,突然听老太太冷哼了声:“她不来就不来吧,反正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 清芷抬眸望了眼,耳边传来谢清菡略有些讥笑的话:“谢清蕊自从上次差点被休后,我可再未见过她了,从前白珏对她多好,她不好好珍惜,一心贪慕虚荣嫁到陈家,却受虐.待,自己又舍不得离开,何苦来哉。” “各人有各命,今日果都是前世因,她能走到这一步,也不稀奇。”清芷说不上什么心情,谢清蕊对她来说,就像一个陌生人,她不会同情,也不会觉得痛快。 所有的一切都是谢清蕊自己的选择,哪怕过得再苦,起码在外人眼里,她都是陈府里的当家大娘子,对于谢清蕊来说,这就够了。 老太太如今对谢清蕊也没了往日的情分,明知道谢清蕊在陈府受苦,也没做过什么,事实上她也没法做什么,陈连峤的态度很明显,不是她拘着谢清蕊不放,是谢清蕊宁愿受虐.待也要在陈府待下去。 老太太还能怎么办,强行把谢清蕊从陈家带回来?若真那样,她两头不讨好,何必呢。 “三妹妹,你帮我照看一下孩子,我去瞧一瞧阿娘。”谢清菡低声在清芷耳边说道。 清芷点了点头,二姐姐如今回谢府看周小娘还是如此小心翼翼,可她不知道,她以后都不必再看向氏的脸色了,想要什么时候回府看周小娘都行,想要和周小娘待多长时间就待多长时间。 二姐姐若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吧。 直到用晚饭时,谢清菡才察觉到今日谢府有些不同,向氏病了没有列席就罢了,就连两位兄长也都同时身子不适? 今日可是三哥哥的是送行宴啊,两位兄长平时和三哥哥感情很好,若非太严重,不会错过才是。 饭毕,谢清菡道:“兄长们和母亲都病了,我想去探望一下……” 话音未落,就被老太太打断:“不必了,你还要照顾小娃娃,不要去染了病气,都是一家人,他们知道你的心意就行了。” 谢清菡愣了愣:“不知母亲是生了什么病?两位兄长一向身体强健,怎地也都同时病倒了?” “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的,最近天气忽冷忽热,染了风寒罢了,你们素日里也要当心些,不要天一热就消减衣裳,当心身子。” 众人应下,谢清菡也不好再问什么,可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本想稍后偷偷问一问清芷,可清芷夫妇俩一直和三哥哥在一起,谢清菡知道他们兄妹自幼感情好,三哥哥明日就启程了,她也不好多打扰,就按下没提。 可这事回头就忘了,她平日里都围着两个孩子转,也不怎么回谢府,再加上和父亲感情也没多深,除了自己的阿娘,谢府里其他人她都不怎么关注。 再次得到娘家的消息,竟然是向氏因失德善妒被休,这消息简直就像一阵惊雷,惊得谢清菡半日都没缓过来。 向氏年近五十了,竟然还因为善妒被休了,也没听说家里生什么大事了,从前向氏做过那么多错事,父亲都包庇了,如今到底生了什么? 第四百五十四章 分府别住 第四百五十四章 分府别住 谢清菡几乎立即回谢府见阿娘,她怕向氏是因为对阿娘做了什么才被休,毕竟父亲的妾室现在只有阿娘自己了,若向氏是因为善妒的原因,她真的很担心阿娘。 可回去一看,阿娘半点事没有,而且对这件事同样很困惑。 “阿娘没事就好,不管向氏因何被休,女儿觉得,这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阿娘再也不用受向氏的欺负了。 周小娘明白女儿的心意,但还是疑惑道:“可这事确实蹊跷,无缘无故的,这把年纪了,老爷怎么会休了她?就算不为旁的,为了两个哥儿,也不该啊。” “管他为什么呢,向氏私底下肯定做错不少恶事,咱们不知道就是了,兴许哪一件被父亲知晓了,忍无可忍就休了她呢,索性跟咱们没有关系。”谢清菡倒是想得开,她唯一关心在乎的就是阿娘。 周小娘一想也是,不管向氏被休的原因是什么,都和她们没关系。 “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欺负阿娘了,父亲不是要分府别住吗,等搬出去了,父亲身边就只有阿娘自己,再也不用看旁人脸色了。”谢清菡想想就开心。 周小娘宠溺望着她,淡淡言道:“主母被休,老爷八成是要续弦的,哪怕不续弦,也会再纳几房妾室,我这把年纪,早就不在乎什么了,但愿新人是好相与的,日后能和睦共处。” “阿娘,你就是这样不争不抢,从前才总被向氏欺负,阿娘美貌,性子又好,父亲年纪大了,最是需要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那些个小丫头如何能照顾得好父亲?只要您多用心些,父亲待您也会不一样的。” 周小娘摇了摇头:“如今我只盼望你事事如意,其它的早就看淡了。” 从她进谢府那天起,就没打算做老爷的心尖宠,好在老爷待她不差,可也因此受了向氏不少苛待,有了菡儿后,她就一心只在孩子身上了,菡儿在众姐妹间事事不出挑,性子又软弱,如今能嫁给安元修那样的好夫婿,周小娘就觉得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她不敢再要求更多了。 谢清菡依偎在阿娘肩头,柔声道:“阿娘放心,我如今都好,夫君是个粗人,脾气急了些,纵然我们有时也会争吵,但他自己冷静下来就会来哄我,倒也有趣,恒哥儿也忆哥儿虽然顽皮,但我一定好好教养他们,你不必再为我操心什么了。” “我知道,姑爷是个会疼人的,我女儿有福气。” 六月底,天气越炎热。 向氏的母家在金陵颇有些势力,谢晋不愿隐瞒怕得罪了向家,便去信一封说明缘由,并道留得向氏一条性命,是靖安王妃看在两位兄长的面子上,不然定要让向氏以死谢罪的。 金陵向府纵然有心维护女儿,可与靖安王府为敌,也实在无力,只能对女儿被休并被送走一事袖手旁观。 向氏被休,除了亲近的人,旁人并未得知,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再者为了谢江译和谢江谦的名声着想,他们的母亲被休这种事也不会大张旗鼓宣传。 不过谢府也没打算隐瞒着,大房没有了当家主母,这种事也瞒不了,人情往来上总是少了什么,老太太便琢磨着等风头过了给儿子续弦。 没想到谢晋自己就说免了,他这把年纪,孙子都大了,再续个正妻回来做什么,老太太也不强求,便道以后有合适的就纳进府,周小娘年岁不少了,再纳房妾室一起照顾他。 谢晋只说日后再说,瞧着对这种事并不怎么上心。 转眼两房分府别住的日子就到了,清芷送给谢晋的宅子,他到底是转手卖了,不为别的,那宅子确实不多,他们人口多,住在一起紧巴了些,谢晋和儿子们又自己添了些银两,换了处稍大些的。 前前后后布置了一个月,如今也该搬过去了。 谢华和谢晋兄弟俩在一个府里住了四五十年,还从未分开过,谢华竟然有些怅然的感觉,但妻子一句:“终于可以自己当家做主了。”他便释然了。 老太太到底还是随着大儿子搬走了,向氏的事情出了后,她心里心疼大儿子,且两房分府别住,她没道理先住在小儿子家。 “你大哥家现在没有能操持的女主人,我不替他守着,谁又能帮他?做母亲的总是见不得孩子受累的。” 曾氏心里忍不住偷着乐,大房搬走了,老太太也随着大房离开,以后在这府里,她算是真正自由了,并非是她不孝顺,她是真的怕了老太太,想一出是一出,说不定哪天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诚哥儿不在,谁能应付得来? 谢华则有些舍不得,叹道:“母亲这个年纪本该享清福了,还要母亲操劳,是儿子们不孝。” “罢了,别说些没用的了,非要分家的是你们,现在就别说好听的,真孝顺你们就不该分家。”老太太心里还有些怨言。 谢华讪讪道:“合安苑永远是您的,儿子会派人每日打扫,您什么时候想回来住都行。” 老太太也不想一脸仇怨的离开,到底是露了个笑脸:“等你大哥先安顿好吧,什么时候他府上不再让我操心了,我自然会回来,我老了,也活不了几年了,只想舒舒服服的过。” “母亲又说这样的话让儿子伤心。” “有啥好伤心的,生死有命,活到这把年纪,我也看得开了。” 大房人多行李也多,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搬完的,挑要紧的也挪过去,之后再慢慢往新宅子里添置。 小娃娃们不懂为什么要搬走,但他们年纪小,对家没有那种眷恋的感觉,反而觉得搬去一个新地方很是新奇,几个小娃娃一整日都在新家里转悠。 凤哥儿早就住在了靖安王府,每日和宣哥儿同吃同睡,宣哥儿可算是有个伴了,自从慧姐儿走后,他真真是无聊极了。 有凤哥儿陪着弟弟,清芷也省心了不少,盘算着温婉和阿蓁差不多都在九月里生产,那时天凉了,她便挑了几匹细软绸缎,让成衣店给做了几身小衣裳。 宣哥儿瞧着好看,便也吵着要,清芷索性就给他和凤哥儿也各做了身,衣裳才做好,宣哥儿就迫不及待穿上,惹得清芷笑道:“做的是秋衣,你如今穿太热了,等小.弟弟或小妹妹出生后,你们一起穿着岂不更好?” 宣哥儿渐渐大了也懂事了,扑在娘亲怀里认真问道:“娘亲什么时候给宣哥儿生个小.弟弟或小妹妹?” 清芷一愣,没想到儿子会问这话,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便把目光移到了赵初临身上,赵初临顿时一凛,严肃道:“我可从未教他说过这些。” 他这模样,倒把清芷逗笑了:“瞧你这正襟危坐的样子,我又没说什么。” 宣哥儿小脸还认真望着娘亲,清芷揉了揉他的头问道:“宣哥儿是想有个伴了吗?” 见儿子点头,清芷笑了笑:“孩子是天赐,就像宣哥儿也是上天赐给娘亲的,并非是娘亲不想给宣哥儿生个弟弟或妹妹,只是娘亲与他缘分未到,等缘分到了,他自然就来了。” “那什么时候缘分才到?” “嗯……也许他只是暂时迷路了,我们要耐心点,等他找到回家的路。” 宣哥儿似懂非懂,但很可爱的说道:“那我每天都求求他,让他快点来找我们。” 说着他跑回自己房间拿来一个小花灯,捂着嘴笑道:“这是我和凤哥哥一起做的,我要把他挂在门外,这样弟弟就能找到家了,他就不会迷路了。” 清芷眼眶有些湿.润,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不用旁人教,自然就学会了爱人,她希望宣哥儿永远都保持这份童真与赤子之心。 赵初秀与林意儿是七月初回京的,当初离开时想着两三个月就能回来,谁知这一走就是近五个月,纵然外头风光无限好,但到底也都想家了。 小慧姐儿一回家就窝在清芷怀里,一个劲说想婶婶了,软糯糯还带些哭音,听得清芷心都化了,慧姐儿从出生起就没离京过,这一走五个月,清芷也想念得紧。 抱着她不愿撒手,柔声说道:“咱们小慧姐儿长高了不少,几个月不见,都成大姑娘了。” 慧姐儿原本性子就娴静,是很可爱的小姑娘,腼腆道:“长胖胖了。” “不胖,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要好好吃饭长高高。” 林意儿在一旁道:“快放下吧,她重了不少,你这样抱着该累了。” 清芷坐在椅子上,把慧姐儿放在自己腿上,听她讲去了哪些地方、吃过什么小吃、遇到过什么趣事儿,慧姐儿声音甜甜地,竟怎么都听不够。 还是凤哥儿和宣哥儿跑来打断了她们,“妹妹回来了吗?” 慧姐儿一听哥哥的声音,就从清芷腿上下来,朝着哥哥跑去,她如今走路很稳当了,宣哥儿却还以为是五个月前,怕妹妹摔跤,连忙跑过去一把抱住妹妹。 慧姐儿笑嘻嘻道:“我给哥哥们带礼物了呢。” 第四百五十五章 向曾氏投诚 第四百五十五章 向曾氏投诚 小娃娃们到一旁说话,清芷才得空问意儿:“父亲都安顿好了吗?姜姨和小杏如何了?” 林意儿在瓜果盘里挑了个蜜.桃,一边吃着一边回道:“父亲到冼州后,不过才待了两日就急着去会县找姜姨,冼州府宅里的事情,都是赵初秀帮着打理的。” 清芷忍俊不禁,父亲这迫不及待的心情,她倒很能理解呢。 “我们是差不多十来日后才去会县见姜姨的,不知父亲怎么与她说的,瞧着他们二人倒是很和睦,之后我们就四下游玩去了。”林意儿想起这一路来的见闻,还津津乐道:“从前我总觉得自己不似那些养在深闺的姑娘,算是有些见识的,如今这出去一趟才知,自己那点见识当真是浅薄得很,等孩子们都大了,日后若有机会,我定要再出去趟。” “孩子们?” 林意儿羞赧一笑:“表姐,我又有了。” 清芷愣了愣,又惊又喜,连忙说道:“什么时候的事?你连日奔波,身子有无不适?我还是请孙太医来瞧一瞧吧。” “你别急,我好得很,查出有身孕后,这一路都行得缓慢,赵初秀不放心,还请了大夫一路随行呢。” 清芷这才放下心来,高兴道:“慧姐儿快两周岁了,不用让人时时抱着了,你就安心养胎,慧姐儿有我呢。” 林意儿握住清芷的手,心里有些愧疚:“你要料理偌大的靖安王府,又要照顾两个孩子,辛苦你了。” “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我有什么好辛苦的。”哪怕是辛苦,也值得。 意儿这边有了好消息,温婉和谭蓁蓁更眼瞅着就要临盆了,三哥哥不在,清芷实在放心不下温婉,等温婉那边一有要分娩的迹象,她就连忙赶到了谢府。 如今谢府里只有二房住着,偌大的府邸,人实在少得可怜,凤哥儿因住到了靖安王府,曾氏不必费心什么,便一心都在温婉的肚子上,这一年年下来,曾氏待温婉也不似从前那般冷淡了。 温婉和娘家断得干净,甚至有时比谢江诚都狠心,这些曾氏都看在眼里,又有凤哥儿整日嘴甜又乖巧,曾氏也慢慢变了不少。 这次温婉整个孕期,曾氏的确操心不少,尤其谢江诚离京后,曾氏几乎事事上心。 清芷来时,曾氏就守在外室了,她抬眸望了眼清芷,见清芷冲她恭敬行礼,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并无多话,清芷询问吴嬷嬷:“婉儿怎么样了?” “孕期养得好,会顺利的,三姑娘莫要担心。” 清芷隔着屏风,仿佛能听见温婉在用力分娩,她握紧了拳头,也不禁在为温婉打气。 正如吴嬷嬷所言,整个孕期温婉一直将养得很好,且这是第二胎也有了经验,距离第一胎时间又久,身子没问题,生产自然也就没问题,不过小半日,孩子就呱呱落地了。 接生嬷嬷笑嘻嘻出来禀报:“恭喜夫人,大娘子生了个哥儿。” 曾氏一向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不停说道:“极好,极好。” 清芷捂着心门,欢喜不已:“咱们凤哥儿有弟弟了。” 她的目光与曾氏不期而遇,彼此眼中的喜悦让二人都愣了愣,她们何曾有过望着彼此欢喜的时候? 曾氏下意识别过目光,清芷却走上前两步,福了福身:“恭喜母亲,又得了个乖孙儿。” 清芷的笑意和祝福都是真心的,曾氏感觉得到,可正因为感觉得到,所以才觉得别扭,清芷为梅以菲之死,多次大张旗鼓,对着梅以菲一口一个阿娘,曾氏觉得她怕是不会再把自己当母亲了。 自然曾氏也不在乎,只是她没想到,谢清芷好似从未把那些事放在心上,起码没有影响到自己,可她既了解了从前的过往,就该知道自己有多恨梅以菲,她怎么还肯对自己笑脸相迎? 毕竟以清芷如今的身份,完全可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就算为了诚哥儿,她不会与自己交恶,可也没必要来贴着吧。 曾氏想不明白,恰好里头收拾干净,她便进去看小娃娃,清芷跟在身上,同婉儿简单说了几句话,也迫不及待看才出生的小侄儿。 “诚哥儿原先说会在你分娩前回来,如今想必是被什么事耽误了,他时时刻刻都把你放在心上的,不能赶回来,他定然也是心急如焚,我知道女人生孩子,总是希望自己的夫君能陪在身边,但愿你能多体谅体谅他。” 温婉有些受宠若惊,慌忙道:“我能理解的,母亲放心,夫君必是身不由己,前些时日夫君来信,说若是个哥儿,乳名就叫吉哥儿,盼望着咱们一家人日后吉祥和乐。” “吉哥儿,吉哥儿好。”曾氏欢喜应下。 产妇劳累需要休息,清芷便和曾氏先行离开,出了屋子,二人一时无话。 曾氏是习惯了与谢清芷形同陌路,脚步未停,可才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的谢清芷喊了句:“母亲留步。” 曾氏蹙了蹙眉,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止住了步伐。 清芷快步跟上,不顾府中下人的异样,郑重其事给曾氏拜了大礼。 曾氏身子僵了僵,眉头皱的更深:“你这是做什么?” “这一拜,是替阿娘表达对母亲的歉意,虽然我知道已经太迟了,但我还是想替阿娘说一句抱歉。” 曾氏大惊失色:“你替梅以菲跟我道歉?为什么?” 为了梅以菲,清芷多次在合安苑同老太太争吵,甚至差点闹僵,此次更是不顾兄妹之情果断处置了向氏,可见梅以菲纵然没有教养过她一日,可在清芷心里,依然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梅以菲已经死了,而她的死,自己未必没有责任,若是当年对梅以菲不那么漠视,也许向氏就下不了手,清芷并未怪罪到她身上,反而代梅以菲向她道歉? “当年阿娘跟爹爹去金陵时,一定不知道爹爹曾对您的承诺,若是知晓,我相信她一定会选择退出,我听窦姨妈说过,阿娘是愿意做爹爹的妾室的,她没想过要跟您争什么,只是碍于大伯父和关老爷,爹爹这才没有带她回府。” “够了,你说这些做什么?想替梅以菲开脱?” 清芷摇了摇头:“即便阿娘无心,可终归是因为她的出现,让您伤心了,我知道,这件事自始至终您都是受害者,我也是为人妻为人母,便更能体会当年母亲的伤心欲绝,我为她处置凶手,是为人子女该尽的责任,可抚育我长大成人的是您,我也不会忘记。” 清芷这些话早就想对曾氏说了,只是一直没寻到机会,也没有跟曾氏单独相处过。 曾氏许久没有说话,过后冷嘲道:“你觉得从小到大,我对你好吗?” “您本就没有义务对我好,不是吗?” 清芷的话让曾氏陷入了沉思,她总以为清芷会恨她的,这些年之所以没有对她难,完全是看在诚哥儿的面子上,可清芷这话,让她迷茫了。 “当年阿娘生我而亡,是您将我抱养在名下,给我嫡女的名分,我才得以嫁入当时的平南王府,也许您对我不够好,但我心里明白,咱们的关系注定生分,可从对我从未苛待过,这便足以。”清芷由衷笑了笑,越年长,许多事便越看得开了,从前在谢府做姑娘时,她对曾氏有过怨言,如今了解了阿娘的过往,对曾氏便多了份愧疚。 说到底,曾氏又做错什么呢?也许她若将自己视若己出,会得到一个贴心的女儿,可谁又规定她必须要那样做? “在父亲心里,母亲您永远是第一位的,这些年我与三哥哥都看得清楚,父亲与阿娘当年不过露水情缘一场,过了也就过了,父亲这个人一向心大,可在感情方面,他当真只容得下母亲一人,阿娘是他年轻时犯的错,他会用这一生去弥补您,如今两房分了府,这个家里都是彼此最亲近的人,三哥哥和温婉有孝心,两个侄儿乖巧懂事,母亲若能放下过往,女儿愿与母亲重新开始,从此一家人和和美美,再无隔阂。” “和和美美,再无隔阂……”曾氏慢慢咀嚼此话,轻轻合上眼眸,她是个高傲的人,若不是真心爱着夫君,必不会接受他当年那样的背叛,这些年夫君对她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大事小事都顺着她哄着她。 温婉和江诚感情和睦,凤哥儿孝顺懂事,如今又有了吉哥儿,曾氏也明白从前的一切都过去了,只是她心里始终有个坎罢了,梅以菲的大仇得报,想必日后也不会再提及了。 清芷主动来与她投诚,不论是为了江诚还是这个家,曾氏都不怀疑她别有用心,可自己这心里一时就是说不出好听的软话。 清芷对曾氏还算了解,明白自己几句话,不可能就让曾氏完全接纳她,她日后和曾氏相处不多,只是不希望彼此再冷脸相向罢了,因自己阿娘的缘故,曾氏不可能待她如骨肉,她也从未奢望过。 “凤哥儿和宣哥儿还在家里等我,我得尽快回去把好消息告诉他们,就不送母亲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想要生个哥儿 第四百五十六章 想要生个哥儿 凤哥儿知道母亲生了个小弟弟,和宣哥儿高兴地又蹦又跳,清芷极少见他这样忘乎所以的模样,心道这样才像个小娃娃,平日里未免有些老气横秋了。 琢磨着等三哥哥回来,得好好跟他说说,不能让凤哥儿整日闷头苦读,都快没了孩子心性了,这段时间与宣哥儿同吃同住,慢慢性子才开始活泼了不少。 温婉与谭蓁蓁的预产期差不多,如今温婉生了,清芷便一心等着阿蓁的好消息,果然没过几日,侯爵夫人就让人送来了消息,阿蓁平安生产,给菀姐儿生了个漂亮的小妹妹。 清芷这两日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三日之后她去看望谭蓁蓁,谭蓁蓁的气色已经大好了。 “孩子刚睡下,奶嬷嬷抱走了,你自己去瞧瞧吧。”谭蓁蓁半倚在床榻,气色虽好,但照她自己的话说,那种撕裂的疼痛感还在她身体里停留,动都不敢动一下。 小娃娃睡得正香,随她爹爹,是个面容白皙的小姑娘,沈延清就是这些年在校场奔波晒黑了,赵初临说他从前也是个儒雅的翩翩少年郎。 儒雅这个形容,清芷倒不敢恭维,不过她头一次在寿州驿站见到沈延清时,他就是个标准的公子哥派头。 瞧过了小娃娃,清芷便来陪阿蓁说话,这段时间凤哥儿一直住在靖安王府,清芷也没得空过来,现下姐妹两个唠着家常,说起才出生的小菁姐儿。 “人家都说生第二个会轻松些,可我觉得这次才真的辛苦。” 清芷心疼道:“听侯爵夫人说你吃了不少苦,好在最终平安生产,菁姐儿又漂亮可爱,也算欣慰了。” 谭蓁蓁点了点头,想到才出生的小女儿,脸上也洋溢着笑,再多的苦痛,为了这个孩子都是值得。 “你的身子可以多调养几年,等把亏得气血都补回来。” 谭蓁蓁有些欲言又止,但终是没多言,低眸应道:“嗯,多调养几年。” 之后菀姐儿来陪母亲,清芷还惦记着家里的几个孩子,便先离了。 谁知才出了院子,就被突然从一旁冒出来的沈延清给叫住了,清芷唬了一跳,捂着心口忙说道:“在自己府里怎么还鬼鬼祟祟的,吓我一跳。” 沈延清愧疚道:“我是无心的,你别介意。” “这是专门等我呢?有什么事?” 沈延清往院里望了眼,冲清芷指了指旁边,清芷笑了笑:“怎么还神神秘秘的?” 沈延清往旁边让了让,才颇有些无奈言道:“方才阿蓁她……有没有不开心?” “不开心?才生了个可爱的女儿,为何不开心?” “我看得出来,她有些沮丧,可她不说,我也没法安慰她,我知道她是觉得若自己不开心,就是对菁姐儿的不公平,她连不开心都要忍着。” 清芷越听越糊涂:“你慢点说,阿蓁她到底怎么了?” “这一胎,她原本盼望着是个哥儿,没想到又是个小姑娘,且她险些难产,身子有些损伤,需得多将养几年,她这两日其实是有些闷闷不乐的。” 清芷怔了怔,若不是沈延清告诉她,她方才一点都没瞧出来,阿蓁心里还藏着事呢。 “是……有人给她压力了?”清芷想了想不应该啊,沈延清是断然不会说那些话的,侯爵夫人待阿蓁一向亲昵,清芷方才见她,也没见她有任何不快,还直说阿蓁这次实在辛苦。 沈延清叹了声:“许是岳母跟她提过,也是在替她打算,她便放在心里了,我曾有意无意告诉她生男生女都一样,可她似乎也没听进去,你一向与她亲近,若得空就多来陪陪她,也好替我开解一二。” “你既与我说了,我自然会开解她,但问题还是在你身上,你是侯府独子,她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心里难免会觉得有压力,再加上这次损伤了身子,只怕心里很难过去那道坎,还要你多体贴她一些。” “我明白,她都是因为替我着想才让自己有那么大的压力,我会陪她一起跨过这道坎,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清芷喜欢这句,以后日子还长着呢,相爱之人,必要长长久久才好。 自从老太太随大房搬走后,清芷还未去向老太太请过安,纵然不如从前自在,可到底也不能不去,还是赵初临陪着她一道去了清河街谢府。 这宅子是谢晋看中的,地段算不得多好,布局也不雅致,但有一个好处就是宽敞,园林盆景建得少,卧房倒是有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多少人住在这儿。 老太太住的地方倒是整个府里最有格调的地方,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周围错落有致种了不少竹子,幽静又雅致。 “三姑爷公务繁忙,还陪着清芷一道来,真是有心了。”老太太脸上堆了笑,不管怎样,与靖安王府的关系还是要好好处的。 赵初临待老太太一向恭敬,拱手道:“就算再忙碌,也要来看望祖母的。” “快坐吧,天气开始转凉了,你们怎么也都不多穿一点?” “一路坐马车来,倒也不觉得冷,倒是祖母身上单薄,该注意保暖了。” 赵初临嘴甜把老太太哄得找不着北,清芷一阵汗颜。 她们之间本也没话聊,说着说着就扯到了谢江诚身上,老太太望了赵初临一眼,故意幽幽叹道:“一晃诚哥儿离京四个月了,也不知他在那边怎么样,听说陈县不大太平,大郎和二郎不愿告知我实情,我心里便更加担心。” 清芷知道老太太担心三哥哥是真心的,便主动言道:“陈县的确不大太平,但三哥哥无碍,兴许他能在陈县将功补过,就此重得回京的机会呢。” 老太太眼睛一亮:“有这种可能?诚哥儿还能回来?” “怎么不能?三哥哥是有大才的,这次虽说糊涂了些,但官家也是一时气极,只要三哥哥真心悔改、将功补过,回京不是难事。” “但愿如此,不然……婉儿和孩子们可怎么办。”老太太低眸抹了抹泪。 见赵初临一直没开口,老太太不禁故意问道:“三姑爷平日里在官家跟前当差,觉得官家对诚哥儿是怎么个态度?诚哥儿还有希望回京吗?” 老太太的试探,赵初临如何不懂,谢江诚如果真蒙难,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只是这一次可没他插手的份,他如实回道:“自从子安走后,官家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他,我也实在看不出官家的态度,但清芷说得对,若子安能平息了陈县的乱局,兴许官家一高兴,就允他归京了。” “也不知官家如今有没有消气,要是有人能在官家面前为诚哥儿求求情,说不定官家就松口了呢。”说着她有意无意瞥向赵初临。 清芷又好笑又好气,这老太太的性子,是无论生多少事都不会改变的。 赵初临摇了摇头,认真道:“祖母不可,子安的事,任何人都不要插手,您别忘了当初子安就是因被怀疑结党营私才被贬陈县的,这个时候一定不要去为子安求情,不然都会被视为一党,更加重的子安的罪行。” 老太太听赵初临说得严重,后怕道:“是,我倒忘了,就是、就是随口一说。” 从前清芷回一趟谢府,除了去瞧温婉外,总还要去安然和苏如慧那儿坐坐的,如今从老太太院里出来,一时竟有些僵住了。 赵初临牵着她的手,突然在她耳边道:“快看,是兰姐儿。” 清芷定睛一看,果然是兰姐儿戴着朵小花站在前头,看着兰姐儿的笑容,清芷心里顿时明亮了些,快步走上前去问道:“兰姐儿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我听娘亲说姑妈来了,我都好久没见到姑妈了。”小姑娘还有些不好意思。 清芷心里暖暖的,哪怕碍着公公和夫君,安然不好再与她亲近,可心里还是有她的,也不枉她们相交多年。 “姑妈,这个给你,可好看了。”兰姐儿头上戴着小花,还要把手里的送给清芷。 清芷蹲下身子,笑道:“兰姐儿给姑妈戴上好不好?” 兰姐儿乖巧地点点头,轻轻地把小花别在姑妈的髻上,然后小声对她说道:“听说慧姐儿回来了,我想去见她,可是娘亲说等过段时间再去,姑妈您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啊,你意儿姑妈肚子里又有小娃娃了,现在正是要好好休养的时候,你娘亲一定是怕你们吵着她,这才不让你去呢。” “可是我不会闹姑妈的,我就是想慧姐儿了,我都大半年没见她了。”小姑娘耷拉着脑袋,明显有些失落。 清芷心中不忍,突然想到若是兰姐儿长大后知道她祖母的离开都是因为自己,会不会与自己生分了? “姑妈,我就去和慧姐儿说几句话成吗?” 小姑娘不住地哀求,清芷怎么受得住,可今时不同往日,她不敢随意带走兰姐儿,便回道:“这样吧,我回去告诉慧姐儿,让她来找你玩,这样既可以让意儿姨妈好好休息,你们姐妹俩又能尽情玩乐了,好不好?” 第四百五十七章 世人的嘴碎 第四百五十七章 世人的嘴碎 九月底,谢江诚来信,说陈县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只等着官家调他回京的旨意。 这事也就最亲近的几个人知道,而她们原本就知道谢江诚不过几个月就会回来,但外头的人不知道。 从前谢府出了个谢江诚,是官家眼前的红人,谢府也跟着扶摇直上,如今谢江诚官场失意,旁人碍着靖安王府,虽不会怎样,但这心里到底是不一样了。 感受最深的便是老太太,从前她的合安苑可是最热闹,逢年过节多少世妇贵女来给她请安,今年重阳竟是一个都没来的,世道人心便是如此,没落时人人恨不得踩上一脚。 老太太暗自里想着,等哪一日诚哥儿回来,重获官家赏识,定要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好好瞧瞧,他们谢家是不会倒的! 老太太觉得许是老天听到了她的祈求,隔日谦哥儿就来告诉她,陈县撤了几个贪官,是诚哥儿一手督办的,官家龙颜大悦,下旨让诚哥儿返京。 “真人菩萨,我就知道,诚哥儿到哪儿都不会被埋没的,他总有办法让官家看到他的能力,谢天谢地,咱们家的苦日子总算熬出头了。” 老太太止不住喜悦,其实要说苦日子真不至于,谢家出了个亲王妃,谁敢对谢家做什么,只不过是老太太心底里的虚荣心作祟罢了,由奢入俭难,被人捧惯了,一下子心里如何能适应。 谢江诚即将回京的消息不胫而走,坊间不免流言四起,官家待谢江诚还真是优厚,为作弊考生求情的事情才过了几个月,就因为在陈县立了那么点功劳,就又能回京大展宏图了。 谢江诚为作弊考生求情时,听说很是桀骜不驯呢,官家大度宽容,就这么揭过了,世人众说纷纭,有说是靖安王从中.出力的,也有说官家只是想给谢江诚一个教训,并非真的要将他调走。 反正不管怎样,官家旨意都下了,谢江诚将不日回府,谢府又可恢复往日荣光,这段时间对谢府敬而远之的人,心中不免戚戚。 老太太左盼右盼,估算着谢江诚回京的日子,提前好几日就回合安苑住下了,温婉还在月子里,老太太亲自去瞧了眼吉哥儿,高兴地合不拢嘴。 “这个孩子是福星,才一出生,他爹爹就回京了。” 温婉笑了笑,只能附和道:“大概他是想早点见到爹爹了。” “你和诚哥儿都是有福气的,一连生个两个哥儿,听说沈小侯爷家的又生个了小丫头,也不知是什么命,沈小侯爷是独子,怎么就没得个儿子?” 温婉垂眸哄着儿子,淡淡说道:“谭大娘子还年轻,以后未必不能得个儿子,且我觉得沈小侯爷不像计较这种事的人。” 老太太摆摆手:“你还是太年轻了不懂,男人家没有不在乎子嗣的,更何况沈小侯爷是侯府独子,就算他现在与谭大娘子感情深厚不介意,谁能保证以后?再者他不介意,侯爷和侯爵夫人能不介意吗?” “以后谭大娘子自然能为沈府生下男娃,外祖母何必操心这些。” “我不操心,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感慨罢了,各人有各命,她就没你这样的好福气。” 温婉蹙了蹙眉:“有无福气,难道就看生没生儿子?沈小侯爷与谭大娘子夫妻恩爱和睦,成婚多年不曾纳妾,侯爵夫人亦待谭大娘子如亲子,这样的好福气,又岂是人人都能得到的?” 老太太不以为然:“你以为侯爵夫人待谭大娘子好是真心的?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罢了。” 老太太自己就深有体会,她对曾氏和向氏都谈不上多喜欢,但当年谢华养了外室,她也是极力维护曾氏的,不为旁的,是为了自己儿子的小家,为了自己的孙儿,可不是为了曾氏。 “至于沈小侯爷没纳妾,那是因为他们夫妻在一起时日尚短,不用久了,若再过个四五年,谭大娘子还生不出儿子,你看看他沈小侯爷纳不纳妾。” “外祖母凡事怎么只往坏处去想。”温婉很不是不满。 老太太也瞧出温婉的不高兴,知道谭家那个姑娘和清芷还有温婉都是有交情的,便讪讪道:“我就是与你闲话几句罢了。” 温婉心中微微一叹,阿蓁此番产女,外头如老太太这般背地里嘲笑的定然不在少数,温婉就不明白了,人家爱生什么就生什么,沈延清和侯爵夫人还没说什么,旁人倒先嘴碎上了。 阿蓁是习武之人,身子一向强健,哪怕这次生产有所损伤,也定然能很快养好,她还年轻,何愁没有儿子? 当初有多少人想看清芷的笑话,可清芷还不是有了宣哥儿,旁人越是冷嘲热讽,自己越要活得更好,她知道阿蓁是不服输的人,不会因此一蹶不振的。 可温婉不知道的是,这次谭蓁蓁似乎真的走不出那个坎了,也许是还在月子里,难免有些多愁善感,一面想着自己没能为沈府生个嫡子,一面又怪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是对菁姐儿的不公。 她轻轻抱着小女儿,忍不住哭道:“菁姐儿乖,娘亲不是不爱你,娘亲很欢喜你来做我的孩儿,真的很欢喜。” 为什么偏偏伤了身子,原本生男生女她都不会有别的想法,可接生嬷嬷说此番生产损耗极大,起码将养个五六年再考虑要孩子,可是五六年后,她都快三十了,若是再生个女儿,她该怎么办? 沈延清要白白浪费这些年的时光,全都托付到她的肚子上吗? 沈延清是沈府三代单传,他又一心想上战场保家卫国…… “阿蓁,今日厨房炖了鹅肝,我知你喜欢,特地端了过来。”沈延清笑着进门,将手中托盘放到一旁。 谭蓁蓁隐下情绪嗔道:“小声点,菁姐儿睡着呢。” 沈延清乐呵呵笑着,蹑手蹑脚上前,却突然顿步,怔怔问道:“你哭了?” 谭蓁蓁慌忙低下头,想否认又说不出话,沈延清坐在床榻,握住了她的手:“你还在月子里,怎么能掉眼泪?当心落下病根,人家都说月子里的妇人爱胡思乱想,这话可一点没错,菁姐儿才来到咱们家,你就想让她看到娘亲整日愁眉苦脸?” “我……没有。” “阿蓁,有什么话,你不能与我说一说吗?何时咱们俩变得如此生分了?” 谭蓁蓁眼眶又渐渐红了,可她不愿在沈延清面前哭,她一向坚强,可一旦掉眼泪,这个男人该有多心疼。 她深呼了口气,摇了摇头可就不知该如何开头,自始至终,沈延清包括公公婆母,他们都未曾说过半句生儿子的话,一切都是自己心里的魔障。 沈延清见她不言语,故意道:“那我来猜一猜,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出府闷坏了?等你出了月子,想去哪我带你去。” 谭蓁蓁还是不说话,沈延清笑道:“那我知道了,我的阿蓁夜里孤枕难眠,一定是想夫君了。” 谭蓁蓁腾地脸红了,骂道:“你个不正经的,胡说什么!” 沈延清睡觉一向不怎么老实,她月份大了后,就让沈延清搬去了隔壁房间,后来生了菁姐儿,小娃娃特别依恋娘亲,她索性就抱着女儿一块睡,沈延清直到现在都没搬回来。 见她娇嗔恼怒的模样,沈延清才慢慢与她说道:“我逗你的,你心里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吗?这些天不与你谈,是因为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值得你闷闷不乐,我若特地跟你谈心,反倒显得我很介意似的,可是阿蓁,都好些天了,你怎么还胡思乱想这些,我从未介意过,父亲和母亲也是豁达之人,他们也没与我私下里提过,你不要乱想了好不好?” 谭蓁蓁知道,她的心思是不可能瞒过沈延清的,可是他不懂,真因为他不介意,正因为婆家对她这么好,她才更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啊,纵然她没出去过,可也知道外头的风言风语一定不少。 她可以躲在家里,但沈延清每日都是要出去的,婆母也有应酬交际,妇人们在一起才嘴碎,还不知说过什么难听的话。 “我这身子,这几年大概是不适合生育了。”她闷闷说了句。 沈延清不在乎道:“我娶你,又不是为了让你生孩子的,咱们已经有菀姐儿和菁姐儿了,怕什么?孩子是老天赐福,顺其自然便好,不必强求。” “可我总还想着要为你生个嫡子守住家业。” “咱们家也就有个爵位,算不得多大的家业,儿孙自有儿孙福,守不守都无所谓,再者姑娘家就不能守家业了吗?我还舍不得菀姐儿和菁姐儿嫁出去呢,索性咱就招俩上门女婿,女儿就能一直陪在咱们身边了。” 天大的事,被沈延清三言两语就解决了,谭蓁蓁真是哭笑不得:“我都要愁死了,你一点都不当回事,我是与你对牛弹琴,你可别强求女儿,到时候再耽误了她们的好姻缘。” 沈延清赔笑道:“不会不会,我必定都听娘子的。” 第四百五十八章 阿娘为何做不得正室? 第四百五十八章 阿娘为何做不得正室? 十月初,谢江诚抵达汴京,先去宫里复旨,才匆匆赶回府。 老太太命人府门大开,沿街都挂满了喜灯笼,更让十多个使女小厮在府门前迎接,就差敲锣打鼓喊口号了,谢江诚才下马,望着这架势,不禁汗颜。 “你祖母也是高兴,这些时日,她没少为你担心。”曾氏还好心劝了句。 谢江诚笑了笑:“我知道祖母的脾性,也知道她是真的心疼我。” 母子二人一同去了合安苑,老太太早就在等着了,见着谢江诚一下子就红了眼眶:“我的诚哥儿啊,你总算回来了,谢天谢地,老天对我谢家不薄啊。” 老太太拜拜天又拜拜地,模样很是虔诚,谢江诚笑着上前,躬身一拜:“孙儿不孝,让祖母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太太握着他的手,迟迟没有放开。 谢华在一旁清咳了声:“江诚舟车劳顿,先坐下吃杯茶歇歇吧。” 老太太这才回过神来,笑道:“你瞧我,光顾着高兴了,诚哥儿快坐。” 谢江诚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祖母,孙儿想去悄悄婉儿和孩子们。” “对对对,应该去瞧他们的,婉儿还在月子里,知道你回来高兴坏了,凤哥儿前几日也从靖安王府接了回来,还有吉哥儿,你还没见过呢。” 谢江诚回京,重得官家赏识信重,这是天大的好事,老太太恨不得告知所有人,更要设宴为谢江诚接风,被谢华拦了下来。 “还是低调些吧,江诚是因罪离京,此番能回来是官家的恩德,做得那么高调,也不怕遭人嫉恨。” 老太太瞥他一眼:“我又不是为了炫耀什么,这不是为诚哥儿接风吗,宴席上好好热闹热闹,也好去去晦气。” “若母亲真想热闹,只把亲近的人请来便是,那些不相干的叫来也是不真心的。” 老太太一想也是,这次诚哥儿官场失意,她算是看出来了,有几个是真心想着谢府好的?不过是见谢府得势了来讨杯羹罢了。 “好,那就三日之后吧,你今日便下帖子。” 清芷知道三哥哥回了来,本想即可去谢府的,却收到了谢府的请帖,她一猜便知:“这定然是老太太的主意,罢了,三日之后便三日之后吧,也好一起热闹热闹。” 安府里,谢清菡也收到了帖子,跟安元修嘀咕道:“那日阿娘也会去吗?” 安元修怔了怔,不知该怎么回答,如今两房分了家,去旁人家赴宴,万没有带着妾室的道理,何况从前哪怕住在一个府里,这种场合下,周小娘也从未列过席。 谢清菡仿佛没有想听他的答案,又自顾自说道:“向氏被休,大房没有了主母,外出赴宴总要有个妇人陪着吧,阿娘跟了父亲几十年,怎么就不能了?” 安元修顿了顿,只好说道:“阿娘喜静,或许她自己并不愿出门呢。” “阿娘就是被这性子耽误了,论容貌,她比向氏和袁氏都出挑,可她就是不争不抢,旁人才不把她放在眼里,个个都以为她好欺负。” 安元修知道娘子和阿娘从前受了很多苦,便安慰道:“如今不会有这样的事了,没有人能欺负你,也没有人能欺负阿娘,有我呢。” 谢清菡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知道你待我好,也孝顺阿娘,可咱们毕竟与阿娘不住在一起,她平日里就算受了委屈,依她的性子也不肯告诉咱们,向氏被休后,父亲身边就只有阿娘了,他必然还要续弦或者纳妾的,我就怕……就怕新人来了是个厉害的,阿娘会受委屈。” 安元修是心疼她的,每每想到她在谢府那怯懦又小心翼翼的十几年,他就满是心疼,伸出手环抱着她,跟她保证道:“阿娘是岳父身边的老人儿了,其中情分岂是旁人能比的?岳父不会让新人欺负阿娘的,再者不是还有咱们吗,只要咱们的日子过得好,阿娘就不会受欺负。” “你不明白,阿娘的性子最是隐忍,我怕她有苦不肯说。”谢清菡目光坚定了些,大胆问道:“你说……阿娘有没有机会做一家主母?” 安元修心里咯噔一下,张了张口却哽住了。 谢清菡越说越起劲:“你看我也只不过是谢府的一个庶女,没有才气也没有美貌,可还是做了你安大将军的正室夫人,阿娘出身虽不高,但服侍了父亲几十年,最是知冷知热,且她有你这个女婿呀,如何做不得一家主母?她若是做了主母,就再没人敢欺负她了。” 安元修见她这模样,心知这样的念头她不是今日才兴起的,想来得知向氏被休后,她心里就盘算了。 只是……抬妾为妻古之少有,且周小娘不过是普通农家出身,哪怕岳父同意,老太太也绝不会允许周小娘做一家主母的,何况岳父根本没这份心思。 “你怎么不说话?你觉得阿娘不配做正室?” “不不不,娘子,你先仔细想想,老太太是否会同意阿娘为正室,且这些年岳父待阿娘的情意,真的会为了阿娘去违逆老太太?” “老太太不喜欢阿娘?” “不是不喜欢。”安元修欲言又止,是老太太压根就没把周小娘放在眼里过。 谢清菡大概心里也明白,阿娘的出身摆在那儿,老太太那样爱慕虚荣的人,不会让父亲抬阿娘这样身份的人为正妻的。 “可老太太她自己选的就好了吗?向氏当初还是她选的呢,多高贵的出身,金陵城里颇有名望的向家,到头来怎么样?向氏坏事做尽,没少坑害谢府,起码我阿娘勤勤恳恳没有坏心,又一心为了父亲。” “此事没有这么简单,咱们不妨先去问问阿娘的意见吧,别咱们在这儿打定了主意,结果阿娘自己就不愿,还是先问问她为好。” 他说得在理,谢清菡只好道:“我明日就去问阿娘,若是阿娘也觉得好,我就替她在老太太和父亲面前争去争取。” 说着她抱着安元修的胳膊恳求道:“到时你可一定要帮我啊,你的话在谢府里,比我好使。” 安元修知道周小娘会给什么答案,他不想让娘子失望,便应了下来。 果然谢清菡第二日去见周小娘,周小娘就立马拒绝了。 “为什么?阿娘您糊涂了不成?”谢清菡想不明白,这样好的机会,阿娘也要白白放弃了吗? 周小娘看着有些怒气的女儿,叹道:“菡儿,糊涂的是你啊,我是什么身份,不过是家里穷被卖到大户人家做妾的苦命人,你以为主母死了我就能做正室了?真是痴心妄想,你快把这个念头撇下吧,以后休要再提!” “身份怎么了?你伺候父亲几十年,如今只是抬个继室罢了,如何做不得?说白了,我的身份就高吗?谢府才来汴京时,在遍地权贵的汴京城里排最末流,我还是家中庶女,结果怎么着,嫁给了三品将军做正室,还有清芷,虽说挂了个嫡女的名头,可她嫁的是什么人家就不用我多说了吧,那可是王府,她不也是正室?” “所以阿娘说什么身份不身份的话,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起码您有我呀,别忘了,您还有个好女婿,这个女婿可比向氏的两个儿子强多了。” 周小娘心下一紧,连忙望了望窗外,嗔道:“你说什么呢,你两个哥哥自幼待你不薄,向氏是向氏,他们是他们。” 谢清菡吐了吐舌头,改口道:“两个哥哥自然也是不差的,不过您的女婿更厉害呀,让安元修去同父亲说,父亲就算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会多考虑考虑的。” “菡儿!不许你同姑爷提起此事!”周小娘词严厉色道:“阿娘并不想做什么主母,如今阿娘只想守着你清清静静过日子,主母的位子,从前我没想过,之后更不会想,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否则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谢清菡神情僵住,从小到大,阿娘都没对她说过这么严重的话,她鼻子一酸:“阿娘说什么,女儿都是为了阿娘好,阿娘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周小娘心里一软,悠悠叹道:“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咱们母女连心,你心里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吗?可是菡儿,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是嫁得好,那是姑爷疼你,你该珍惜,而不是借此谋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父亲私下里同我提过,我见他没有续弦的打算,想来是年纪大了,儿女也都成家立业,没那个心思了,既然他没有这个想法,就更不会抬妾为妻,更何况谢府还有老太太,依我的身份,老太太是不会同意的,我并不想多生事端,你可明白?” “阿娘就是这样的性子,才总吃亏,我从先便与阿娘一样,所以才总受谢清蕊的欺负,她也是妾室生的,可她就是什么都敢争敢抢,才没人欺负得了她。” 周小娘摇了摇头:“可是你瞧瞧现在,是你过得好,还是谢清蕊过得好?”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为谢江诚接风洗尘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为谢江诚接风洗尘 周小娘耐心劝了谢清菡许久,她知道女儿都是一心为了她,虽没有什么坏心思,但从前是被欺负怕了,如今有了依靠,便觉得什么都可以争一争抢一抢了,但这样的念头万万要不得。 “姑爷待你之心一片赤诚,你也要回他同样的真心,若这份感情里掺杂了别的东西,那就再也回不到当初了,你如今有恒哥儿和忆哥儿,夫君疼爱,膝下双子,这样的好的福气,你可要珍惜啊。” 谢清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抓紧,连忙说道:“我待他自然也是真心,何曾掺杂过别的?” “许是你自己意识不到,姑爷待你好,你要懂得感恩,万不可利用了他对你的好去谋求什么,你要他去同老爷说抬妾为妻的事,不就是利用了他的身份和地位,还有对你的一片真心?菡儿,姑爷能走到今日,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出来的,是流过多少鲜血换来的,军人铁血,最是嫉恶如仇,你要保持一颗善心,他才爱你长久啊。” 谢清菡心里咚咚直跳,那种惊慌无措的感觉紧紧揪着她,她动了动唇,摇头道:“不,我不是……我没有。” 周小娘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声音柔和:“我知道,我的女儿从无害人之心,她是个好孩子,但人总是会为了想保护的人做一些糊涂事,我们要尽量不让自己成为那种人,你总说我的性子不争不抢,总觉得我受了欺负,可是菡儿,向氏争了,袁小娘争了,可她们的下场如何?咱们不能为了眼前的利益牺牲以后的大把时光,阿娘不想做什么主母,不愿争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阿娘只想陪我的孩儿长长久久。” 谢清菡泪流满面,面对阿娘,她羞愧至极,捂着脸痛哭抽泣,她并不是想利用安元修,她爱他还来不及,她只是想为阿娘争取一下,与其担心被新人欺负,还不如自己做这个主母痛快。 安元修是她的夫君,她总觉得夫妇一体,就理所当然的让安元修做这做那,阿娘说得对,是安元修对她的好和无条件的包容,让她的心渐渐膨胀,她忘了自己曾是那个胆小怯懦又不受宠的庶女了。 “对不起……阿娘。” “傻孩子,你一心为我,我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但人这一生最可怕的就是走错了路,我希望我的菡儿堂堂正正、幸福一生。” 谢清菡扑在周小娘怀里,呜呜哭道:“我会的,夫君说只要我们的日子过得好,阿娘就不会受欺负,清芷也和我说过同样的话,就算为了阿娘,我也一定会好好的。” 谢清菡这念头,还没等闹到老太太和谢晋面前,就被周小娘掐得死死的。 两日后,老太太为谢江诚接风洗尘,除了亲戚和关系要好的朋友同僚,其余的一个没叫,来谢府的人都看的出来,此次能有机会赴宴的,都是谢府看重的人。 往日谢府一有个风吹草动,谢府老太太恨不得把全京城的人都请去,这一次却一反常态,看来谢江诚此番遭遇,老太太是记在了心里,这不免让那些这段时间刻意与谢府保持距离的人,心中惴惴。 “不过是亲朋好友聚一聚,老太太想热闹,又年纪大了,做儿女的自然能顺便顺着。”谢华在府门前,对着和自己关系比较好的同僚解释。 他们也都知道谢府老太太的脾气,不介意道:“令郎乃人中骐骥,重返京城是必然,这杯喜酒,我们可一直盼着呢。” 谢华爽朗一笑:“快快,里面请。” 谢江诚也在府门前迎接贵客,赵初临和清芷今日被小娃娃耽搁了会儿,算是来得比较晚的,谢江诚一见他们的身影,就揶揄道:“原来今日你们才是来当贵客的。” 赵初临大摇大摆进去,故意道:“那你可得招待好了。” 清芷跟在他们身后,解释道:“临出门时,慧姐儿才说要跟着来,就耽搁了会儿。” “意儿还好吗?” “月份还小,要小心着些,虽然她也很想来凑热闹,但也不差这一回,慧姐儿起先要在家里陪她娘亲,后来听宣哥儿说来找哥哥姐姐玩,便也想跟着,我们又忙着给她换衣裳,可算是赶到了。” “小娃娃都是这样,有同龄的小伙伴在一起就忍不住了,还是玩乐心太重了。” 清芷想到什么,不经意提到:“三哥哥也该让凤哥儿多和同龄人一起玩耍,整日闷头苦读有什么意思,孩子最开心的就是这几年,虽说要想成为人上人,必要比旁人吃更多的苦,但你也要问问他乐不乐意啊。” 谢江诚怔了怔,偷偷看了赵初临一眼,赵初临连忙摇了摇头,他可什么都没说啊。 “前段时间凤哥儿和宣哥儿在一起同吃同住,我瞧他笑容都多了,每日见他天不亮就起来读书,我瞧着都心疼。” 谢江诚有些惭愧,他已经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给孩子太多压力的问题了,诚恳认错道:“你说的我记住了,也会慢慢改正自己,其实我们从未逼着凤哥儿做什么,只是这孩子太懂事了,又把什么都憋在心里,我们便一直没察觉,是我给他的压力太大了,我会试着和他沟通的。” 清芷就知道三哥哥不是迂腐的人,笑了笑:“论做学问,我是比不得三哥哥的,但男人家总没有我们女人心细,孩子的事情,三哥哥还是不如我。” “是,不如你。”谢江诚乐得哄她高兴。 与谢江诚真心相交的好友大多都来了,沈延清自然在其列,只是谭蓁蓁还没出月子,他便带着菀姐儿来了,只是一到谢府,就把菀姐儿丢给了清芷,清芷看着身边一群娃娃,无奈道:“我今日倒成看孩子的了。” 另外,白珏也带着欣姐儿来了,与谢清蕊和离后,不同于谢清蕊的迅二嫁,白珏一直未续弦,府中也没个妾室,平日里他忙公务,家中就一个瞎眼的老娘照顾孩子。 外人都说白珏不重视孩子,一个瞎眼的老婆子怎么能把小娃娃照顾好,可但凡见着欣姐儿的人都知道,欣姐儿乖巧懂事、知书识礼。 然而就连谢府自己都没想到,大半年没有露过面的谢清蕊竟然也来了,她自然是自己来的,陈连峤早就不和她一同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了,只是不知这次陈连峤怎么肯放她出来了。 “天哪,这还是谢清蕊吗?怎么成这样了?”人们不禁窃窃私语,从前那个妖娆妩媚的谢府大姑娘,如今瞧着,眸中黯淡无光不说,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孙女给祖母请安了,恭喜三哥哥荣归。”谢清蕊不顾旁人的低声议论,径直走到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神情僵了僵,因为之前许多次下帖子,谢清蕊都没出现过,老太太知道大概是她出不了,所以这次并没有喊她,谁知她自己便来了,到底是自己疼了那么多年的,老太太瞧见她憔悴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老太太冲她伸了伸手:“蕊儿来了,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瞧瞧,前段时间你一直病着,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老太太这话自然是说给那些议论纷纷的人听的,谢清蕊顺势道:“就是还有些虚弱罢了,可三哥哥这样大的喜事,我怎能不来,再者温婉生下吉哥儿,我这个做姑妈的怎能不见一见?” “是,该见的,婉儿还没出月子,你待会儿便瞧瞧她们母子去吧。” 谢清蕊点头应下,清芷不禁蹙了蹙眉,温婉身子还不大好,吉哥儿又那么小,她还真不放心谢清蕊去瞧,便主动说道:“不如我陪大姐姐一起去吧,正好也许久没见大姐姐了,一同说说话也好。” 谢清蕊瞥她一眼,眼中的厌恶很是明显,清芷权当做没看见。 出了合安苑,谢清蕊冷嘲道:“哪个要你假好心了?还怕我害了她们母子不成?” 清芷走在她前头,淡淡说道:“你知道便好,我要是你,根本就不会提出见温婉母子的话,明知自己讨人嫌,还上杆子凑上去做什么?” “你!多日未见,三妹妹口才越好了,说话还是当心点,免得闪了舌头。”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清芷故意细细打量她,嗤笑道:“管好你自己吧。” 谢清蕊下意识摸了摸脸颊,她知道自己的模样在容光焕的谢清芷面前,显得又卑微又廉价,她也不想这样啊,她没一日开心的,被活活折磨了大半年,陈连峤又逼她喝那绝子的药,她痛不欲生,实在是顾不得打理自己了。 且陈府那些个贱蹄子越不把她放在眼里,明里暗里的讥讽她,她不崩溃就不错了。 谢清芷的嗤笑,让她想起了府中妾室们的嘴脸,心中的怒火一下子蹭了上来,上前两步就想对清芷动手,可清芷和谢清蕊一起,身边哪能不带旁人,除了和赵初临在一起,赵初临从不肯让她孤身一人。 第四百六十章 欣姐儿受伤 第四百六十章 欣姐儿受伤 小莲和阿荇迅拽住了她的胳膊,清芷回头问道:“你这爱动手的毛病怎么还是没改?在陈府里也是这样吗?若是如此,那些妾室还不早被你治得服服帖帖了?” “你知道什么!贱人!”谢清蕊破口大骂,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处境,自己在若陈府敢轻易动手,陈连峤还不让她褪层皮? 清芷摇了摇头:“哪个有闲心管你?温婉院子你还是别去了,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小莲和阿荇才要将她拽走,一转身就瞧见了不远处的欣姐儿,心里咯噔一下。 清芷顺着二人的目光看去,欣姐儿已经小跑着过来了。 “姨妈。”欣姐儿甜甜地喊了声。 清芷朝她伸出了手,牵着她的小手问道:“你怎么自己在这儿?没去找兰姐儿玩?” 欣姐儿倒很诚实,看了眼谢清蕊低声道:“我看见你们往这儿走,就跟来瞧瞧。” 阿荇和小莲早就把谢清蕊放开了,谢清蕊听见欣姐儿说这话,眉头挑了挑:“你可都瞧见了?你姨妈仗着人多势众欺负娘亲呢。” “我没有娘亲。” 谢清蕊眉头紧蹙,上前一步攥着欣姐儿的胳膊,气道:“你个小崽子,谁告诉你说这样的话的?是白珏还是那个瞎老太婆?” “你走开!我不许你这样说我祖母!”小欣姐儿是白母自幼看大的,和祖母感情很是深厚,谢清蕊对白母明显的不尊重,让她心中很是恼怒。 可她的胳膊是被谢清蕊拽着的,这一推不但没把谢清蕊推开,反而伤了自己的胳膊,突然的疼痛许是让她措手不及,哇的哭了出来。 谢清蕊原本就很是烦躁,她这一哭更是窝火,骂道:“哭什么哭!还没改了这个爱哭的毛病,整日是哭丧吗?” “你对着孩子,就不能说句好听的!”清芷把她推到一边。 蹲在欣姐儿面前问道:“怎么了欣姐儿?哪里不舒服?” “疼……疼。” 清芷心下一紧,连忙去查看欣姐儿的胳膊,可她才碰到,欣姐儿就哇哇大叫,吓得她不敢再动了。 “是胳膊疼?你自己慢慢试试能不能动一下?” 欣姐儿摇头,一个劲地喊疼,清芷意识到严重,连忙吩咐阿荇:“快去请郎中来。” 她们才离了合安苑没多远,清芷让欣姐儿拖着自己受伤的胳膊,慢慢走回合安苑,谢清蕊蹙着眉跟着她们身后,还嘀咕道:“小孩子哪有那么娇贵,拽一下就受伤了?你可得告诉你爹爹,是你推得我,别说是我弄伤了你。” “你闭嘴吧你!欣姐儿是你亲生的,你但凡是个人,都不会说出这种话。”清芷瞪她一眼,看到小孩子疼成这样,哪怕是个陌生人都会疼惜,谢清蕊当真不配为人母。 原以为陈连峤对她的折磨,会让她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可有些人就是那臭水沟里的淤泥,上不得台面! 欣姐儿的哭声吸引了满屋子的人,老太太抻着脑袋往外望:“怎么了?是谁在哭?” 几个妇人道:“好像是白家的欣姐儿。” 老太太等了会也没见人进来,让使女去问,才知欣姐儿伤了胳膊,在隔壁房间等郎中来,老太太让曾氏留下招待客人,便来瞧欣姐儿。 如今入了冬,可欣姐儿却疼得满头大汗,清芷心疼不已,可又不敢乱碰她,只能一声声安慰。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受伤了?”老太太见谢清蕊也在,自然先问她。 谢清蕊眼神闪躲了下,支支吾吾道:“小孩子手上没分寸,受点小伤难免的,祖母不必忧心。” “你看欣姐儿都哭成这样了,还是小伤?” “小孩子嘛,哪怕手上去点皮也要哭上半日的。” 清芷实在听不下去,斥道:“你若不心疼孩子,就立马给我出去!” 谢清蕊今日被清芷呛了好几句,现在忍不住回道:“祖母还没赶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清芷凌厉的目光射向她,欣姐儿哭得嗓子都哑了,一个劲喊:“爹爹……” 清芷便让小莲去请白珏来,谢清蕊听说白珏会过来,特地等在了门外,她知道自己样貌憔悴了不少,还故意整理了下妆容。 可谁知白珏一心在女儿身上,连谢清蕊站在门外都没注意,他没仔细看,还以为是哪个使女,直到听见谢清蕊娇滴滴的声音:“白大人。” 白珏身子一僵,这才偏头看她一眼,说实话,谢清蕊与他印象中的相差很大,他差点就不敢认了。 “陈夫人有礼。”他淡淡还了一礼,便急匆匆进屋去见女儿。 郎中也才到没一会儿,正说道:“小姑娘是胳膊脱臼了,正一正便好,只是会很疼,要忍着些。” 白珏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着般难受,欣姐儿从小打到何曾受过这样的苦,他上前抱住女儿,安慰道:“欣姐儿乖,忍着点很快就好了,爹爹在呢。” 小欣姐儿见到爹爹,哭得更厉害了,又听郎中说疼,吓得不敢让郎中碰,白珏只好哄道:“你不让郎中治的话,胳膊会一直疼的,乖,让郎中看一下好不好?很快就会好的,等你胳膊好了,爹爹带你去找菀姐儿,今天菀姐儿也来了。” 欣姐儿和菀姐儿可是好姐妹,清芷也连忙说道:“我这就让菀姐儿来陪你好不好,你先乖乖让郎中瞧瞧。” 几个人轮流哄着,欣姐儿才慢慢止住哭上,窝在了白珏怀里,白珏给郎中使了个眼神,郎中方才就瞧明白了,现下拿起欣姐儿的小胳膊,迅给正了过来。 欣姐儿只觉得钻心的疼,可才要哭,白珏就问她:“现在试试呢?还疼吗?” 她小脸愣了愣,动一下胳膊才现没有刚才那么疼了,慢慢地也能抬起来了,白珏松了口气:“没事了就好,你可吓死爹爹了,不是让你在合安苑玩吗,怎么会受伤?” 欣姐儿也是个小机灵鬼,指着谢清蕊委屈道:“是她,说祖母是瞎眼老太婆,还拽我的胳膊。” 白珏和老太太都脸色大变,不等白珏作,老太太就先骂道:“作死了你,竟然对小孩子动手!白老夫人是你的长辈,你的礼数呢?” 谢清蕊气势汹汹走上前,对着欣姐儿问道:“明明是你推的我,反而伤了自己的胳膊,小小的娃娃,竟然还学会撒谎了?” 欣姐儿别过脸不去看她,清芷道:“你若不拽着欣姐儿,她能推开你又伤了自己?明明知道自己讨人厌,还凑上前装什么爱女心切?” “谢清芷,你少胡说八道!” “今日幸亏欣姐儿没有大碍,不然你觉得陈连峤会为你再摊上一桩麻烦事?都自顾不暇了还不快夹着尾巴做人?” 清芷说中了她的心事,谢清蕊登时眼睛一红,她失手杀了小鸢后,陈连峤就不把她当人看了,他能替她掩下此事,可绝不会再为她摊上什么麻烦。 白珏心疼女儿,可对着谢清蕊,他连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倒不是还有什么感情,只是到底夫妻一场,欣姐儿又是她的亲生骨肉,听说她如今在陈府过得一点都不好,也算是遭报应了。 白珏冷冷说道:“欣姐儿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以后还请离她远一点,她还小不懂事,你只要别靠近她,她自然不会惹怒你。” 谢清蕊成为了众矢之的,她如今是到哪儿都讨嫌,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个没良心的东西,都当她是洪水猛兽呢。 “没有一点关系?”她冷嘲道:“不管你再怎么否认,她都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这是不争的事实,我是她的母亲,以后我老了,她照样得孝敬我。” “你做梦!”连一向好脾气的白珏都忍不住啐了声。 欣姐儿是他们白家的孩子,和她谢清蕊半点关系都没有,是谢清蕊先抛弃了欣姐儿,还有什么脸让欣姐儿孝敬她? “你给我出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老太太瞧了瞧手中的拐杖,欣姐儿哭成那样,她瞧着都心疼,谢清蕊还这个态度,实在是让她太失望了。 且白珏仕途正好,她可不愿轻易得罪。 谢清蕊不满道:“祖母,就连您也要向着他们吗?欣姐儿受伤,不是我弄的,明明是她自己推了我,她自己把自己弄伤了,反而赖到的头上?” “我且问你,欣姐儿受伤,你可有半分心疼?” 谢清蕊一愣,可就这一愣神,就让所有人都明白了,谢清蕊对欣姐儿根本没有丝毫感情。 “罢了,你还是走吧,今日是诚哥儿的好日子,你就别这儿惹是生非了。” “我惹是生非?祖母您得讲讲道理啊,我是真心来祝福三哥哥的,也恭喜温婉喜得麟儿,正要去瞧瞧小侄儿,谢清芷非要跟着又对我冷嘲热讽,半路冒出个欣姐儿也对我出言不逊,怎么到头来全是我的错了?” 老太太不想与她废话,哼道:“你不先坐下先前那些糊涂事,旁人怎会防着你,我们总觉得你在陈家过得不好,原本对你有几分怜惜,可你非要自己作死,既然你那么喜欢陈家,以后就别回来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小孩子间的矛盾 第四百六十一章 小孩子间的矛盾 “如今我就是那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你们一个个都逼我,既然你们这样无情,那这个家不回也罢!” 老太太也不知谢清蕊是真的硬气了一回,还是说气话,反正离开时满是愤恨。 欣姐儿有爹爹和姨妈哄着,不久后菀姐儿和兰姐儿都来陪她,早就把疼痛忘却了。 白珏对着清芷道:“多谢王妃照顾欣姐儿,郎中来得及时,也能让她少受些苦头。” “千万别这么说,我也很疼欣姐儿,这都是应该的。” 清芷其实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白珏了,他和从前似乎并无变化,甚至整个人更神采飞扬。 欣姐儿受伤的事没惊动太多人,前头已经开席,老太太因着谢清蕊,心底里到底是有些不痛快,从前谢清蕊不论在外人面前多豪横,可在老太太面前,都是温顺的小羔羊,哪怕老太太吼她骂她,她也是只管认错撒娇。 可方才谢清蕊临走时那满眼的憎恨,在老太太心里扎了根,她可从未见过谢清蕊对着她这番模样。 欣姐儿这边和几个小娃娃在屋里玩,小孩子说话没忌讳,兰姐儿歪头问道:“是大姑妈伤了你吗?” 欣姐儿眨了眨眼睛没说话,兰姐儿想不明白,疑惑道:“可大姑妈是你的娘亲啊,平日里我若受点伤,娘亲一定心疼得不得了。” 纵然知道兰姐儿不是冲她炫耀什么,可欣姐儿心里还是很难过,所谓的娘亲的关怀,她从未体会过,她摇了摇头道:“她不是我娘亲,我没有娘亲。” “她就是你娘亲,是她生了你。” 欣姐儿眼睛红红的,瘪着嘴强忍着泪水,抬步便跑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她不是,我没有娘亲!” 兰姐儿一怔,跺了跺脚:“欣姐儿你别乱跑,你胳膊还没好呢。” 菀姐儿也赶忙去追,二人找了好一会儿,才在墙边找到哭泣的欣姐儿。 兰姐儿踌躇着上前,低声道:“欣妹妹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了话,那你说不是就不是吧,你别生气了。” 欣姐儿是个懂事的孩子,白珏和白母教养得很好,她知道谢清蕊是生了她的人,就是她的娘亲,兰姐儿说的没错,可她就是不想承认,她不是生兰姐儿的气,就是很难过而已。 菀姐儿拽了拽兰姐儿的衣袖,两个小姑娘就一左一右坐在了欣姐儿的两侧,三四岁的小娃娃个头不大,小脸又很稚嫩,倚靠在墙角,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等欣姐儿稍微缓了缓,菀姐儿才道:“你是我娘亲的义女,我娘亲就是你娘亲啊,对了,我有妹妹了,你还没见过吧?改日去我家,我给你看看我妹妹,可漂亮了。” 欣姐儿眼睫忽颤,打小就漂亮的她如今模样更是俊俏。 菀姐儿见她点头,又欢喜道:“现在这里就有个才出生的小娃娃,你想不想去见?” 欣姐儿愣了愣,她是听清芷姨妈和谢清蕊的谈话中提到了小娃娃,可是……“可以吗?” 她们都很讨厌谢清蕊,会不会也讨厌自己? 菀姐儿牵着她的手,把她拉了起来:“当然可以了,是凤哥哥的小弟弟,兰姐姐是不是也见过了?” 大房自从搬出去后,和二房基本没什么往来,兰姐儿摇了摇头:“我没见过,娘亲说小弟弟还太小了,而且婶婶也要休息,不让我去。” “没关系的,婉儿姨妈可好了。” 温婉虽然还没出月子,但身体休养得差不多了,已经可以下地了,只不过她懒得出去应酬,就赖在屋里头,小娃娃们来时,她正哄吉哥儿睡觉。 兰姐儿和菀姐儿恭恭敬敬给温婉行礼,只有欣姐儿怯生生立在外头,温婉冲她招了招手,笑道:“怎么不进屋来?是不是太久没见,不认识舅妈了?” 欣姐儿顿时展了笑颜,欢喜给温婉见礼,才娇滴滴说道:“我们是来看小弟弟的。” “正好他怎么都哄不睡,你们来陪他玩再好不过了。” 女孩子都很有耐心,围在摇篮边上哄弟弟,菀姐儿还邀请她们改日去侯府瞧她的小妹妹,温婉坐在软榻上,笑意盈盈望着一屋子的小娃娃,心里又满足又高兴。 她嫁给谢江诚的时候,兄弟姐妹间就只有大表哥成了婚,尚且没有小娃娃,更何况旁人,这一年年下来,转眼小娃娃数都数不过来了。 她正乐哉乐哉,突然听见外面有小娃娃的哭声,她探头往外瞧,小芙正领着安然的小儿子辰哥儿进了院子。 辰哥儿进屋后,一边哭一边说道:“凤哥哥和云哥哥打、打起来了……” 温婉心里一震,“辰哥儿别哭慢慢说,谁和谁打起来了?” 凤哥儿那性子,别说打架了,就是争吵也是极少有的,且他们兄弟姐妹间一向和睦,怎么会动起手。 “是凤哥哥和云哥哥,小世子……” 辰哥儿许是吓坏了,说不明白,温婉心里着急,套了件衣裳又吩咐小芙:“看好小娃娃们,让奶嬷嬷过来哄吉哥儿睡觉。” 清芷这边也得到了消息,她和温婉同样疑惑不已,几个孩子极少有什么矛盾,而且又牵扯了宣哥儿,她更是满肚子疑问。 急匆匆赶去,才知不过是互相推搡了几把,没什么大事,可清芷还是沉声问道:“兄弟间怎么能动手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清芷不觉得小孩子有矛盾是什么大事,这么大的小娃娃在一起玩耍,哪有不闹别扭的,但动手指定不对,可她没想到宣哥儿主动承认道:“是凤哥哥保护我才动手的,娘亲不要怪他。” 清芷蹙了蹙眉:“到底怎么回事?” 她这一问,小娃娃们倒都不说话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可就没个人出来说明白。 “你们倒是说啊,有什么矛盾说出来解决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动手?”。 清芷见温婉也来了,忙上前说道:“你还没出月子呢,怎么能出来?” “没事,左不过还有几日了,不要紧。” 温婉自然要先去问自家孩子,走到凤哥儿面前站定,认真问他:“有什么话,连娘亲都不能说了吗?你要不说,那娘亲只能觉得是你的错,你是弟弟,怎么能对长兄动手?爹爹和娘亲平日里就是这样教你的?” 别看凤哥儿平日里温和,此刻却很是倔强,别过脸不肯吱声,温婉还真没见他这么拗过,一时竟也没法子,气道:“你既不肯说,那定然是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了,还不快跟你哥哥道歉?” 实则在温婉心里,她了解自己的儿子,若不是气极了,绝不会动手,可她恨儿子什么都不说,又听辰哥儿说是儿子先动的手,她只能用这种方法逼儿子开口。 可凤哥儿也不说话也不道歉,便真的惹怒了温婉。 小宣哥儿瞧见舅妈生气,走上前低头道:“舅妈你不要怪哥哥,是云哥哥先来骂我,哥哥是帮我的。” 清芷见有个愿意开口的,连忙问道:“是不是你做错了事?不然云哥哥为什么要骂你?” “不是的……是云哥哥说娘亲害死了她祖母,我知道娘亲不是这样的人,就和他争辩了起来,他骂我凤哥哥就帮我解释……” 清芷和温婉心尖都是一颤,清芷摸了摸宣哥儿的脑袋,问他:“你不相信这样的话是不是?” “当然了,我娘亲最好了。”小孩子说得斩钉截铁。 清芷深呼了口气,她望向了云哥儿,云哥儿眼神中有丝胆怯,在小孩子当中他是最年长的,可是见着大人,方才那股凌厉劲又没有了。 “云哥儿,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云哥儿咬着唇,没有吱声。 清芷又道:“你祖母好好活在世上,谁告诉你她死了?且说是我害死了她,若没有旁人告诉你,你断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云哥儿要做个诚实的孩子。” 云哥儿差不多是清芷她们看着长大的,最开始就只有云哥儿一个小娃娃,大家都很稀罕,云哥儿是在大家的爱里成长起来的,可是不知怎么的,云哥儿的变化越来越大。 云哥儿已经六岁多了,他应该是个明辨是非的孩子了。 “云哥儿,没有依据的话,以后不能再乱说了,你们兄弟几个一向和睦,别为此伤了兄弟情分。” 没想到一直没有开口的云哥儿说道:“他是世子,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清芷眉头蹙得更深:“他是这个身份不假,但每个人不只有一个身份的,他是世子,你们也是兄弟,没什么不同。” 许是清芷说这话时有些严厉,云哥儿竟红了眼眶,方才明明是几个孩子闹矛盾,现下大人来了,且是宣哥儿和凤哥儿的娘亲来了,可云哥儿只觉得自己孤立无援,竟是哭了起来。 清芷和温婉一时无措,才要开口哄他,就见苏如慧远远跑过来,一把把云哥儿拉到怀里,然后等着清芷和温婉,怒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他还是个小孩子,你们怎么能这样对他?” 第四百六十二章 有个女儿也不错 第四百六十二章 有个女儿也不错 温婉和清芷还来不及多说什么,苏如慧又说道:“小孩子几个闹点矛盾,大人跟着掺合什么?云哥儿是长兄,对弟弟动手是不对,可你们是做长辈的,只向着自己的孩子而责怪云哥儿,这样的所作所为,是一个长辈该做的吗?” “大嫂嫂误会了,我们并没有……” 清芷的话才说了一半,苏如慧便牵着云哥儿的手站了起来:“我知道,无论官人还是儿子,我都比不上你们,可我也是一个母亲,但凡谁伤害了我儿子,我一定会跟她拼命。” 苏如慧爱子心切,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云哥儿一个孩子,向氏觉得她的肚子不像是个能多生的,就给谢江译房里塞了两个侍妾,好在那两个侍妾一直没子嗣,谢江译待苏如慧也算是真心。 苏如慧嫁到谢府时,谢家才来汴京不久,根基未稳,苏家也不是什么权贵人家,在满是豪贵的汴京城里数不上号,后来谢府势大,在朝堂上如日中天,苏如慧生下的是谢府的长房长孙,觉得旁人对这个孩子就该格外看重,对云哥儿的期望也高。 谁知谢府里又出了个小凤哥儿,风头都被抢了去不说,连老太太都对云哥儿不似从前那般宠爱了,要知道搁在以前,云哥儿是老太太跟前头一个重孙儿,当宝贝疙瘩一样捧在手心的。 这一来二去,苏如慧就觉得自己的儿子不受重视,难免为儿子不平。 清芷也不是不能理解,和大嫂嫂相处了这么多年,她也多少了解大嫂嫂的性子,苏如慧这个人心思敏感,不似安然那般爽朗,可她爱孩子,谁又不爱呢? 清芷目光沉沉,对着苏如慧说道:“大嫂嫂不妨先弄清楚到底生了什么事,再来指责旁人的过错吧。” 温婉看了清芷一眼,知道她心里是有些生气了,从前苏如慧和她们纵然不算亲密,但清芷一向也是敬着的,见面和和气气,能忍让便忍让些,不过这次苏如慧也确实有些过分,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指责一通。 她也劝道:“表嫂心疼孩子,我们都能理解,但方才清芷并未对云哥儿说过半句指责的话,至于凤哥儿与云哥儿动手之事……咱们当时都不在场,不妨听听孩子们怎么说?” 苏如慧脸色很不好看,她总觉得是凤哥儿和宣哥儿合伙欺负了她的儿子。 “云哥儿,你跟我实话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母亲的问话,云哥儿哪敢实话实说,那些话都是他听下人们多嘴说的,说祖母无缘无故被休还被送走,其实是死了,是静安王妃害的。 今个儿见到了宣哥儿,他见大家都围着宣哥儿玩,倒把他撇到了一边,心里很不自在,就把心里那些话说了出来,他原本是想孤立宣哥儿,也不管那些话是真是假,可谁知凤哥儿竟为了那几句话和他动起了手。 “你这孩子,倒是说话啊。”苏如慧瞪着儿子。 云哥儿耷拉着脑袋,就是不开口。 清芷见他这样,莫名有些心疼,云哥儿小时候是多讨喜的孩子啊。 “大嫂嫂别逼他了,恒哥儿和忆哥儿也在,咱们问问别的孩子就是了。” 恒哥儿随他父亲,是个有担当和责任心的好孩子,听见姨妈喊他的名字,连忙上前说道:“是云哥儿说清芷姨妈害死了他祖母,让我们都不要跟宣哥儿玩,还说宣哥儿是王府的小世子,都瞧不上我们,凤哥儿看不惯才动手的。” 苏如慧一下子僵住了,她从没感到如此窘迫过,脸上火辣辣的,抬手一把就打在了云哥儿的背上,骂道:“这些话是谁教你的!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学着胡说八道了是吧?你祖母活得好好的,你这样诅咒她,今日看我不打死你这个不孝孙!” 一巴掌一巴掌的打在云哥儿身上,苏如慧手都麻了,云哥儿极少见娘亲生这么大的气,吓得哭了起来,他越哭,苏如慧竟打得越狠。 连清芷和温婉都看不下去了,拉开他们母子,劝道:“小孩子有错,做父母的好好劝说教育便是,你何苦这样打他。” 苏如慧望着温婉说道:“凤哥儿是个有正义感的孩子,他做得对,这个逆子就是该打!” “不论因为什么事,凤哥儿跟兄长动手都是不对的,表嫂也不要太责怪云哥儿,那些话绝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想必是府里哪个爱嚼舌头的下人碎嘴,表嫂回去要好好整治整治才是。” 苏如慧点了点头,又把目光望向清芷,却很快低下了头,她没脸看清芷。 倒是清芷先说道:“既然事情弄清楚了,想必大嫂嫂会知道怎么管教孩子,我们就不掺合了,这忙了一日还没吃口东西,我们就先走了。” 她招呼孩子们一起离开,正好谢清菡也出来找孩子去吃饭,清芷便让二姐姐把孩子们都带走,温婉还没出月子,不能在外头吹风,被清芷送了回去。 二人往回走的路上,温婉忍不住感慨:“从前大表嫂才嫁进来时,同咱们还都相处得不错,那时二表哥还未成婚,她在这个府里算是与我最亲了,之后有了云哥儿,那是谢府头一个重孙儿,老太太捧在手心上,全府上下都疼爱有加,不论谢清蕊曾如何挑拨,她都没有错了主意,可这一年年下来,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生分了。” “有了孩子,大概就有了私心,她一心都在云哥儿身上,如今小娃娃们多了,凡事也都有了比较,她自己不算出挑,却想要孩子事事出个头,自己累,教的孩子也错了方向,从前云哥儿多招人喜欢,他才蹒跚学步时,咱们可都是陪他一起过来的,乖巧懂事、待人也有礼貌,凤哥儿小时候,你不还总说让他多跟哥哥学一学吗,说凤哥儿怕生,不如云哥儿大方,可现在瞧着怎么样?可见做父母的真是孩子的一面镜子。” 温婉认真说道:“有了前车之鉴,咱们可不能让孩子行差错步。” 前头宴席都快散了,清芷才顾得上吃口东西,赵初临来找她时还奇怪道:“你怎地还没吃完?吃撑了等会又要难受了。” “我才吃了两口。”清芷白他一眼,见他疑惑,便说了这一日生的许多事。 赵初临啧啧道:“我们在前头竟半点不知情,原来你们这儿这么热闹呢。” “你少揶揄,先忙你的去,等我吃完再说。” 慧姐儿吃饱了饭就犯困,老太太就安排她在内室歇着,赵初临来喊她起床,她还迷迷糊糊地,见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一瘪嘴就要哭,可又瞧见叔父,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赵初临瞧着好笑,催促道:“咱们要回家了,快起来别睡了。” 慧姐儿揉了揉眼睛,问道:“哥哥呢?” “他大概又跑去找凤哥儿了。” “凤哥哥是不是不跟我们回去了?”之前凤哥儿一直住在靖安王府,慧姐儿都习惯了,且凤哥哥什么都会,对她又有耐心,不像宣哥儿总嫌她笨。 赵初临道:“如今江诚舅舅回京了,凤哥儿自然要回家住,就不跟咱们回去了,你若想他,随时来找他就是了。” 慧姐儿听说随时都能来找凤哥哥,欢喜地点了点头,自己弯腰穿上小靴子,蹦蹦跳跳就跑了出去。 赵初临跟在后头无奈笑了笑,心道有个女儿在身边也不错,可可爱爱的模样,多招人疼呀。 回到靖安王府后,宣哥儿抱了好几本书回屋,说是凤哥哥送给他的,今日哥哥为他出头,他只怕之后要更加崇拜哥哥了。 转眼入了深冬,谭蓁蓁和温婉都出了月子,只是这样冷的天气,孩子还那么小,出门是不切实际的,索性依旧闷在屋子里。 可清芷看着越来越冷的天,和林意儿渐渐大起来的肚子,心里却犯了愁,当初大哥一家送父亲出去冼州时,宣哥儿要吵着要跟去,清芷答应他今年之内一定带他出去玩一转,这才把他哄下。 原本想着怎么也能抽出十天半个月,可这事情一年到头也没个完,如今意儿又怀着身孕,留她在家里还要照顾慧姐儿,清芷实在是不放心。 可答应了儿子的事,她不想食言,不想让儿子觉得她说话不算话,心里别提多为难了。 只是宣哥儿这孩子平日里记性好得很,可这一年都快到头了,他也没提起出去玩的事,之前清芷但凡答应过他什么,他准得天天念叨。 这日清芷忍不住,便试探问道:“宣哥儿可记得娘亲曾应允过你一件事?” 没想到宣哥儿点了点头:“记得啊,娘亲说过要带我出去游玩的,而且是一家人一起。” 清芷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就知道她这儿子的记性不是一般好,清芷讪讪笑道:“那你怎么从来不提呢,娘亲还以为你忘记了呢。” 清芷话才说完,就听见儿子重重一叹,无奈道:“我记得啊,可我知道去不成了嘛,伯母肚子里又有了小娃娃,慧姐儿还小也需要人照顾,偌大的靖安王府也要人打理,所以这件事只能搁置了。” 清芷惊道:“你……这都是谁教你的。” “是爹爹说的啊。” 第四百六十三章 阿玉的新年愿望 第四百六十三章 阿玉的新年愿望 原来赵初临瞧出清芷这几日的为难,早就先跟儿子通好气了,清芷抱歉道:“是娘亲食言了,你会不会怪娘亲?” 宣哥儿摇了摇头,可明显有些失落,闷声道:“我不怪娘亲,可我也想和爹爹还有娘亲出去游玩,上一次慧姐儿回来说外面可好了。” 清芷拍了拍他的小肩膀,郑重说道:“虽然因为一些原因咱们暂时不能去游玩了,但也许咱们下一次游玩的时候,正好春暖花开的好时节,指定比现在有趣。” “真的吗?咱们以后再去?” “娘亲答应你的啊,只是暂时实现不了,可总会满足你的。” 一入了腊月,京城的年味盛了,小孩子们便是最高兴的时候,采办年货时,宣哥儿和慧姐儿就一直跟着阿荇和小莲,对小孩子来说,逛街市和买东西是最快乐的。 老王爷赵洁原先说会回来过年,可临了了又来信说不回来了,林意儿还与清芷说道:“我就觉得这第一年,姜姨是不会随父亲回京的。” 清芷笑了笑:“你又知道了?” 林意儿狡黠一笑:“你想啊,父亲才和离了没多久,且是战场失踪好几年回来后就离了,姜姨恰好是北方的,旁人不多想才怪呢,姜姨是什么性子咱们也知道,这几年咱们想见父亲,只怕要去冼州了。” “只要他们过得开心,回不回来都不打紧,京中流言多,姜姨是随性之人,与父亲在冼州挺好的。” 除夕夜,照样是一家人围坐在暖炉旁,除了林意儿,他们几个都多少喝了几杯,赵初秀在年前给五姑庵寄了信,询问了冯兰若的近况,也算是他这个做儿子的尽的唯一一点孝心。 赵初秀举杯,诚挚说道:“愿我们每年除夕,都如现在这般和和美美。” 哪怕父亲不在,可各自都在各自的地方幸福着,这就足够了。 赵初临附和道:“来年咱们府上又多了一员,以后会越来越热闹的。” 赵初秀望了眼林意儿微微隆起的小腹,眼中无限柔情,早在三四年前,他根本就不敢想自己会有这样幸福的时候,以前他真觉得自己一生就那样了,甚至死了都比活着好。 而如今他有挚爱的娘子,有可爱的女儿,因为有了意儿,他才有了他的全世界。 “娘子,这一杯敬你,谢谢你嫁给了我,还为我生了那么可爱的女儿。” 林意儿面色微红,嗔他一眼:“没吃几杯酒就醉了?” 几人哄堂而笑,宣哥儿和慧姐儿跑来要压岁钱,几个大人都挨个给他们,他们也嘴甜,吉祥话说了不少。 清芷冲一旁的阿玉招了招手,阿玉比宣哥儿小点,但稳重敦厚,个头也长得高,看起来倒像是哥哥。 “阿玉,这是你的压岁钱,来年要长得更高一些哦。” 阿玉不好意思挠挠头,回头看了娘亲一眼,见娘亲点头,他才收下,恭敬拜了一礼:“谢谢王妃。” 清芷笑着问:“阿玉可有什么新年愿望?” “希望世子每天都快乐,还有……愿世子永远都不生病。” 清芷摸了摸他的头,小孩子的话真挚又感人,她又问:“那你呢?你自己有什么愿望吗?” 阿玉憨憨笑了笑:“这就是我的愿望啊。” 小莲和赵传相视一笑,小娃娃天真无邪,可说出的一定是他内心最想说的。 大年初一是最热闹的日子,各府门户大开,长街上人来人往,意儿怀着身孕不能出府,清芷又要留在府中以防有人来拜年,温婉便邀着谭蓁蓁去逛街市了。 “你要不约我,我这都大半年没出过门了。”谭蓁蓁坐在马车里,挑帘望向繁华的街道,月份大了后,她就不大出府门了,生下菁姐儿后又是在寒冷的冬日,也一直没出来过,今个儿可算是透透气了。 温婉笑道:“我和你差不多,不过我原本就不大爱出门,你这性子,倒是难为你了。” “往年初一清芷总要出来看关扑,可自从她当上那什么亲王妃后,就再也出不来了。” 马车缓缓停下,二人相扶着下车,温婉道:“王府里没有长辈,她这个王妃可不就得在家里坐镇嘛,待会啊咱在街市上挑点好玩的物件给她送去,她保准高兴。” 谭蓁蓁捂嘴失笑:“她可好大的面子,让咱们这做嫂嫂去给她拜年。” 清芷今日接待贵客一拨接着一拨,凡是京中有名望的贵妇、贵女,大多都来靖安王府走一遭,清芷年轻归年轻,架不住身份摆在那儿,今年她差不多也习惯了,总算是人前落落大方。 她这边才送走了蒋国公的夫人和女儿,温婉和谭蓁蓁就一起来了。 她还笑道:“你们倒来得巧,赶着饭点来。” 可话才说完,温婉就不动声色给她使了个眼色,她才现谭蓁蓁的面色不好看,连忙问道:“身体不舒服吗?” 谭蓁蓁双手掐着腰,就站在院子里气得大骂道:“这些个嘴碎的货!成天的见不得旁人好,自己家那一亩三分田还顾不过来,倒惦记着旁人的家事了,她们有本事怎么不去管官家的家事?” “怎么这是?快消消气,外头多冷,进屋暖和暖和。” “我气得浑身热,一点都不觉得冷。”谭蓁蓁很是生气,可话里总有分委屈。 清芷拽着她进屋去坐下,才听温婉慢慢讲了原委。 她们在街市上淘了不少好玩意要来拿给清芷,谭蓁蓁说菀姐儿也有东西要送给宣哥儿和慧姐儿,便让温婉陪她一块回侯府取,反正也是顺路。 温婉想着这年节里都去到侯府了,不好不去给侯爷和侯爵夫人拜个年的,可谁知侯爵夫人这儿有几个妇人在聊天,说的还正是阿蓁的事儿,左不过是说阿蓁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大概是没有生儿子的命了,让侯爵夫人早点做打算,给沈延清房里多添几个新人。 侯爵夫人倒是回绝了的,可妇人们嘴碎,一口一句都是为了侯府好,甚至还有想把自己的外侄女送进来的,那嘴脸就是温婉瞧着都气愤不已,更何况阿蓁了。 “若不是怕婆母为难,我非得冲进去问问她们,是哪只眼睛看到我生不出儿子了!女儿怎么了?菀姐儿和菁姐儿那么乖巧可爱,碍着她们什么事了?” 清芷拍拍她的后背让她消气,可自己心里却气得不行,清芷自己是经历过这些留言的,宣哥儿出生之前,多少人明里暗里嘲笑她不能生,哪怕怀上了,也有诅咒她生不下来的。 熟的不熟的都来安慰两句,好像她这辈子真就不能生了似的,当初可不知旁人想给赵初临房里塞人,官家都差点下旨赐婚了,可如今怎么着,宣哥儿身体健康正一天天长大。 清芷道:“总有人见不得她人好,沈延清待你赤诚,你们夫妻和睦恩爱,可不就遭了某些人的嫉妒了吗,菁姐儿一出生,她们就嘴碎说你没有生儿子的命,可这世上先生几胎女儿再生儿子的大有人在,蒋国公的夫人还不是有了三位姑娘,才生下如今的小公爷?” “蒋国公?”温婉想起什么说道:“方才我们来时,见一位华贵夫人和一个容貌俏丽的姑娘上了马车,就是她们?” 清芷点了点头:“那便是蒋国公的夫人了,随行的是她的小女儿,前头两位姑娘都出嫁了,如今只剩三姑娘待字闺中,这蒋国公一生未纳妾,听说先前国公夫人连生三个女儿时,也有不少人上门说亲,那时的流言可不比如今少,但蒋国公愣是不为所动,如今蒋小公爷一表人才,是人人都夸赞的好儿郎。” 清芷话锋一转又对着谭蓁蓁说道:“你别管旁人怎么说,只要沈延清心里有你,自然不必理会旁人,你们还年轻,何愁没有儿子?现在就说一辈子这样的话为时过早,蒋国公夫人能有如今的福气,蒋国公的坚持是一方面,她自己心里想得开才是关键。” 谭蓁蓁喃喃道:“但愿我能有她这样的好福气。” “你自然有,当初旁人是如何说我的你都听在耳朵里,旁人越觉得咱过得不如意,咱就越要好好活给她们看,阿蓁,你不是一个会给自己设绊子的人,我认识的那个阿蓁,随性豁达、不拘小节,区区几句流言算什么,这些年咱们听得还少吗?” 当初谭蓁蓁和赵初秀那一桩,也没少被说嘴,京中到处都是富贵闲人,嘴碎的一大把,整日无所事事,就惦记着别人家里的,可见都是闲出来的。 “道理我都明白,就是气不过,若再让我听见她们跑到侯府里说那些话,我非得把她们乱棍打出去!” “就该有这样的气势,这才是阿蓁啊。” 清芷和温婉相视一笑,这样的事,谭蓁蓁绝对做得出来,“不必去管谁的面子,侯爵夫人疼你还来不及,我想她当时心里也一定和你的想法一样,只是毕竟年纪在那儿,行事要稳重些,若是前几年,不用你出手,她便先将人打出去了。” 谭蓁蓁这才展了笑颜,想到婆母对自己的疼爱,丝毫不比亲生母亲差,她心里什么委屈都没有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只想要这个孩子 第四百六十四章 只想要这个孩子 侯爵夫人也是个豁达的性子,虽说沈延清是独子,但她和侯爷还真没有非得生儿子继承家业的想法,可能是在战场上厮杀看过太多的生生死死,真觉得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比什么都重要。 菀姐儿和菁姐儿那么乖巧可爱,两个老人喜欢得不得了,侯爵夫人只有沈延清一个儿子,原本就很喜欢小姑娘,从前把清芷当亲闺女般疼,谭蓁蓁嫁过来后,沈延清反倒像是个上门女婿似的。 谭蓁蓁才回府没多久,侯爵夫人就就让人送来了热汤,说在外面玩了一天,天寒地冻的,让她喝口热汤暖暖身子,半句没提旁的,那些话实在是没必要说,反正她也不在乎,说多了反而让儿媳烦忧。 谭蓁蓁抱着菁姐儿暖乎乎的小身子,身边是菀姐儿在梳理她的小猫的毛,谭蓁蓁舒心的笑了。 出了正月,大家该忙碌的都忙碌了起来,一切又走上正轨。 清芷陪着宣哥儿读书,听他前几日还能通读的文章,现在念起来磕磕巴巴,心里就忍不住一股火气。 “才几日没有检查,你又偷懒了,温故而知新,你倒好,跟你讲过的全都忘了!” 宣哥儿自知理亏,埋着头不敢说话,清芷才要又开口,小莲急匆匆跑过来,冲着她使了个眼色。 她才压着怒火,吩咐了宣哥儿几句,便出了屋子。 “怎么了?” “姑娘……大姑娘来了。” “谢清蕊?”清芷蹙了眉,“就说我身体不舒服不见客。” 好端端的,她来做什么?但凡她来都没好事,脸皮都撕成那样了,她怎么还好意思来靖安王府? 小莲无奈道:“我已经回过了,可她说是来求姑娘帮忙的,若是姑娘不肯帮,她就一头撞死在门前。” 清芷听了这话好笑道:“怎么?她还觉得我舍不得她死?” “看她那神情,仿佛真有什么紧急的事,且她是从王府西边那个夹门来的,都没有走正门,像是怕被旁人瞧见似的。” “鬼鬼祟祟的准没好事,不必理会她,你去告诉她,她若想死没人拦着,若真撞死在王府门前,看在姐妹一场,我会好好厚葬她。” 她和谢清蕊不睦也不是什么秘辛了,且以她对谢清蕊的了解,若真一头撞死了,她还算佩服她一回。 小莲去了好一会儿,久到清芷都把这事忘了,继续陪着宣哥儿啃书,小莲又尴尬的回来说道:“什么话都说尽了,她就是不肯走,但没再说什么撞死的话了,只说她是真心求姑娘帮忙,是真的没法子了。” 清芷点了点头,她被谢清蕊坑害的已经够多的了,不论谢清蕊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不愿理会了,“那就这样吧,不必去回她了,她既偷偷摸摸来的,怕被旁人瞧见,想必不会闹什么难堪。” 清芷原想着她的态度都如此冷硬了,谢清蕊知道进不了王府,怎么也该离开了,毕竟按小莲说的,谢清蕊也怕被人瞧见,可清芷真是小瞧了她的耐力。 “还没走?这都两个多时辰了。” 小莲牵着阿玉进来,清芷朝阿玉招了招手,让他来陪着宣哥儿玩会儿,自己则和小莲去了外室。 小莲低声道:“也不吵不闹,有人经过她就低着头生怕被人瞧出来,若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这是谢府那个大姑娘。” “罢了,由她去吧。” 小莲几乎每隔半个时辰就去看一眼,谢清蕊甚至都没挪过地方,只是她或许站得太累了,竟坐了下来,靖安王府西侧原是一个小巷子,人不多,谢清蕊也倒会找地方。 清芷陪着两个孩子,也没再理会她,日落西山时,小莲却蹙眉回禀道:“有人好像要带大姑娘离开,大姑娘不肯走就起了冲突,对方动了手。” “动手了?” 小莲神色有些纠结:“不知道是不是陈府的人,可陈府的下人怎么敢对主母动手,若不是陈府的人,大姑娘若在王府外出事,姑娘也是麻烦。” “好不容易清静两日,她又作什么幺蛾子。”清芷心里烦闷,一扯上谢清蕊准没好事。 “你让人盯着些,别让她在咱们这儿出事,若对方太过分,就把她带进来。” 赵初临正好回府,听下人说了西边的动静,还对清芷说道:“赵传去瞧了,那些人下手挺狠的,谢清蕊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她会得罪人,我倒一点都不稀奇。” 小莲或许也是怕谢清蕊真被人打死在王府外,还是把人带了进来,那些人见谢清蕊进了王府,不敢硬闯就撤了。 清芷见到谢清蕊时,大吃一惊,怎么几个月没见,她就这样憔悴了?比上次见到时尤甚。 衣裳式凌乱,脸上有几个巴掌印,胳膊露出的地方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清芷见到这情形,话竟卡在嗓子里,都说不出来了。 谢清蕊见赵初临也在,倒是面上一喜,她没有废话,径直说道:“我有了身孕。” 赵初临瞪大眼睛,谢清蕊这话是对着他说的,活像是说我怀了你的孩子,他厌恶道:“跑来王府说这个做什么!” “自从和陈连峤成婚后,每次同房,他都会逼我喝下避孕的药,我在陈府丝毫地位也无,便想着要是有个孩子,最好能生下陈府的嫡子,那么我在陈府处境必然大不相同,陈连峤再狠,也不可能杀了自己亲生的孩子,而我有了孩子傍身,起码不会再受他的虐.待。” “所以这半年多来我都偷偷把药逼吐了出来,只是之前喝了太多损伤了身子,竟大半年才让我怀上,这个孩子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必须要生下他,可是陈连峤不会允许他平安降生的。” 谢清蕊倒是诚实,把她在陈府的遭遇吐了个干净,赵初临和清芷听在耳朵里,都不敢相信在人后陈连峤会是那样的人,谢清蕊仿佛也不怕他们笑话了,现在只想保下这个孩子,竟不惜向她最恨的人求助。 清芷缓缓说道:“听着是怪可怜的,可你与我们讲这些做什么?” 谢清蕊竟一下子跪在地上,恳求道:“帮我保下这个孩子,三妹妹,从前是我对不住你,我也遭到报应了,我只想要这个孩子,你也是一个母亲,你一定不忍心这个孩子还没落地就胎死腹中吧?” 清芷不只是一个母亲,还是一个盼了孩子很多年才来之不易的母亲,若是老天再赐给她一个孩子,她一定倍加珍惜,谢清蕊知道她的软肋,所以求得恰到好处。 只是清芷听她说到母亲二字,最先想到的便是欣姐儿,她忍不住质问道:“你想要这个孩子,也并不是出于一个母亲的爱,而是为了在陈家稳固地位,谢清蕊,做你的孩子真可怜,你有没有问过他,他究竟愿不愿意来到世上做你的孩子?” “我会对他好的,一定会对他好的,这个孩子是我将来所有的依靠,我一定倾其所有待他,你相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的身子已经坏了,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个孩子,我不想失去他啊。” 谢清蕊捂着小腹,哭得嘶声力竭,喃喃说道:“从前我尚有几分姿色,陈连峤待我还有过温柔的时候,我知道她离不开我,不怕你们笑话,我只有这副身子能留他,可是现在我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又因为长期喝药,身体越来越差,陈连峤如今连看我一眼都不肯了,连府里一个粗使丫头都敢对我大呼小叫,那些个妾室更是对我拳打脚踢,方才那些就是陈府的小厮,我是趁着陈连峤不在府里偷跑出来的,陈连峤还不知道我已经有了身孕,她怕我出来乱说什么败坏他的名声,所以才让下人寻我,那些个下人根本不把我当人看,要不是小莲放我进来,我现在可能已经被他们打死了。” 清芷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软弱又卑微的人竟然会是谢清蕊。 “所以你既然在陈府过这样的日子,当初老太太劝你和离你为何不肯?哪怕被休也比这样强吧?” “被休?我这样的女人再被休了,凭我如今这副残躯,以后能有什么好日子?嫁又嫁不出去了。” “难道一定要靠男人过活吗?”清芷诚恳说了句:“大哥哥和二哥哥都不是狠心之人,只要你不再惹是生非,给你一口饭吃,他们想必不会介意。” “已经太晚了,老太太早就不管我了,现在这个孩子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只要他能平安出生,哪怕我被休了,只要我的儿子还在陈府,他是唯一的嫡子,只要能继承家业,我就还有好日子过。” 清芷摇了摇头:“你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日子究竟该怎么做,哪怕有了这个孩子也无济于事,陈连峤能那么狠心,就不会在乎你的孩子,若你真心疼爱这个孩子,若你还记得自己是个母亲,我或许还会帮你,可是现在,你处处都在为你自己打算,这个孩子只不过是你的筹码,是被你利用的工具,欣姐儿尚有父亲和祖母疼爱,可是这个孩子呢,若真生下来,谁能真心爱护他?” 第四百六十五章 走投无路的谢清蕊 第四百六十五章 走投无路的谢清蕊 谢清蕊跪坐在地上,清芷拧了拧眉,让小莲把她扶了起来:“不必动不动就跪,你受得住,肚子里的孩子可受不住。” 谢清蕊颤巍巍起身:“三妹妹,那你是答应帮我了?” “离开陈府,不论是和离还是被休,并且你要答应我,这个孩子出生后,只要陈连峤不来索要,你不得利用他回到陈家,更要真心待他,如此我才能帮你保下孩子。” “不!”谢清蕊惊得连连后退,“那我拼死生下这个孩子还有什么意义?” 清芷清冷一笑,她就知道谢清蕊是不可能舍得离开陈家的,她就不明白了,既然在陈府饱受折磨,谢清蕊还这么坚持做什么,难道只是为了一个陈府大娘子的身份? 陈家是很有钱,可她一个女人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再者哪怕这个孩子生下来,陈连峤就一定能把家业传给谢清蕊的儿子?何况还不一定是儿子呢。 “那你还是离开吧,这个忙我帮不了你,你并非真心疼爱这个孩子,他生下来也是受罪。”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陈连峤杀死我腹中的胎儿?他还那么小,他也想来这世上看一眼啊,你想想欣姐儿,他出生后也一定会和欣姐儿一样乖巧可爱,他有权利活着啊。” 清芷想到第一次见欣姐儿的时候,欣姐儿窝在她的怀里乖巧的模样,那双漂亮的眼睛忽闪忽闪望着她,她的心都要融化了。 的确,清芷很喜欢小孩子,也很珍惜每一个来之不易的小生命,但谢清蕊这个孩子还没出生,她已经能预见到这个孩子的不幸了。 清芷狠心回绝道:“那是你的事情,这个孩子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帮你容易,可我何必为了你惹上陈连峤这个麻烦?以咱们俩的关系,你本不该来找我,且待这孩子也非真心,我便更不会帮你了,你快走吧,不然等陈连峤上门要人,我也是要将你交出去的。” 谢清蕊捂着肚子,有些不可置信,谢清芷方才明明流露出了对这个孩子的不忍,却为何又翻脸无情?她又继续恳求道:“人非圣贤,我以前是犯过不少错,也做过许多对不起你的事儿,欣姐儿是我亲生,我没对她尽过一日做母亲的义务,我也很想补偿,但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我一定好好待他,做个好母亲,他就是我的一切,我可以为了他放弃所有,可陈家的财富是他应得的啊。” “不必多言,我一点都没看出来你想补偿欣姐儿,也不相信你能做个好母亲,若你真的痛改前非,一心为这个孩子,那么我方才的条件你就应该答应。” “好,我答应!”谢清蕊狠了狠心,却又说道:“我可以答应你离开陈家,我说过愿意为了这个孩子放弃一切,我都想明白了,只不过……这孩子毕竟是陈家血脉,他有继承权,我无法替他做选择不是吗?以后要不要回陈府……且听孩子的意见吧。” 清芷笑了:“孩子在你身边养着,要不要回陈府,是否沦为你的工具,还不是你怎么教养的问题。”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清芷摇了摇头,她看得出来,谢清蕊根本没有悔改的心,“你走吧,是回谢府还是陈府,都与我无关,但是靖安王府,你是不能再待了。” “谢清芷,你当真如此狠心?这可是一个小生命啊,你明明知道老太太不肯帮我了,就算她肯帮,也保不下这个孩子,只有你能啊,你当真要见死不救吗?” “谢清蕊,你口口声声说我见死不救,那便是知道陈连峤一定不会留下这个孩子,那你怎么不想想,他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能舍弃,凭什么会把偌大家业传给这个孩子?就算你勉强生了下来,陈连峤能不能承认他都是个问题。” 谢清蕊拼命摇头:“不,这个可是嫡子啊,陈连峤只有几个不成器的庶子,嫡子是不一样的。” “他若真那么在乎嫡庶,会让你喝避孕药?”在清芷印象中,谢清蕊还真没做过几件聪明事儿,她也不想想,陈连峤让她占着正妻的名分却不让她生子,那便是根本不在乎什么嫡庶,不然早就让谢清蕊生了啊。 谢清蕊是被欲望蒙蔽了双眼,她一心想要占住陈府大娘子的身份,又想谋夺陈家的家产,可陈连峤在商界打拼了这么多年,筹谋算计一定不缺,在汴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商贾之家,能那么容易就让人谋夺了家产? 莫说陈连峤对谢清蕊丝毫感情也无,就谢清蕊教养出的孩子,陈连峤就万万不会把家业传给他。 清芷还是让人把她赶了出去,谢清蕊有着身孕,清芷没有让人用强,但也决计不肯见她了。 清芷态度坚决,谢清蕊知道再求也无用了,临走时说了许多狠话,大抵都是些诅咒的话,小莲没有传到清芷的耳朵里。 谢清蕊离了靖安王府,依旧躲过了陈家人的目光,偷偷去了谢府,自从谢江诚回来后,老太太就一直住在合安苑里,虽然她自己说是暂时住着,可大家心里都明白,短时间内老太太是不肯走了。 谢清蕊在谢府住了这么多年,清楚谢府里有几个小门,她知道陈家人一定等在正门外,索性从一个不常用的后门进去的。 来求老太太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哪怕老太太不如谢清芷说话好使,但起码能稍微震一震陈连峤,这个孩子要是没了,她这辈子就完了,也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谢清蕊感觉腹中有些隐隐作痛,她扶着自己的肚子,低声道:“好孩子,你可一定要挺住,你要平安降生,不然娘亲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也不知腹中胎儿是不是听到了她的呢喃,谢清蕊小腹的痛感果然减轻了许多,她欢喜道:“你是个很乖的孩子,娘亲知道了。” 老太太见到谢清蕊有些惊讶,旋即便嗤笑道:“上次你气势汹汹离开,我还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踏进谢府的门了呢。” 谢清蕊面色苍白,讪讪一笑:“祖母大人大量,还望莫要同孙女计较。” 老太太见她实在是虚弱,摆了摆手:“罢了,你快坐吧,眼瞅着要晕倒似的,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望我这老太婆了?” “祖母,还请救蕊儿一命。”谢清蕊没有坐下,反而跪倒在地。 老太太唬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说着让使女去扶,谢清蕊却摇了摇头不肯起身,老太太没法子才问道:“出什么事了?哪就到救命的地步了?” “我有了身孕,陈连峤不肯留这个孩子,祖母,若没了这个孩子,我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了。”谢清蕊一边哭着一边把自己的遭遇又跟老太太讲了一边。 老太太听得目瞪口呆:“喂你喝药?” 老天爷呀,这陈连峤是怎么想的,竟不让自己的大娘子有孩子,难不成他只喜欢那些庶子吗? “祖母,求你一定要保下这个孩子,这就是我的命啊,我的身子已经这样了,有了这个孩子已是勉强,若失了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求祖母一定要帮帮蕊儿啊。” 谢清蕊的遭遇的确很可怜,老太太不免有些动容,可静下心来想一想,她问了句:“我是很想帮你,可你让我怎么帮?” “您以娘家人长辈的身份接我回来居住,待一朝分娩后,再送我回陈府。”这是谢清蕊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可老太太又不傻,继续问道:“若陈连峤不肯放你回娘家呢?” “祖母,求您帮我。”谢清蕊可怜巴巴望着老太太。 老太太叹了口气:“你说陈连峤不愿要这个孩子,所以你是偷跑来的对吧?也许过不了多久,陈连峤就会来要人了,你已经嫁到了陈家,哪怕作为你娘家的长辈,我也没有权利强留着你不放啊,陈连峤非要带走你,我是留不住你的,况且谢家两房已经分了家,如今这里是你二叔家,不是你的娘家了。” “只要祖母强势一些,陈连峤是不愿与谢府撕破脸的,三哥哥纵然不如从前,但已经重新开始在官家面前走动了,陈连峤是商人,商人是极不愿得罪官场上的人,祖母要强留我,陈连峤怎么也会多考虑一下的。” 对于老太太来说,谢清蕊远没有谢江诚和谢府的前途重要,陈连峤是汴京城里有名的商贾,结识的高官不在少数,若谢府为了保一个谢清蕊得罪了陈连峤,万一陈连峤动用关系给谢江诚使绊子…… 老太太一个激灵,连忙说道:“你也说了,诚哥儿如今是不如从前了,谢府的能力自然也大不如前,我是想帮你,但有心无力,陈连峤若来要人,我可以帮你劝说一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仅此而已了。” 谢清蕊跌坐在地上,哭道:“祖母如此说,蕊儿真的要走投无路了,谢清芷也不肯帮我,祖母也不肯为我得罪陈府,也是,我就是贱命一条,不值得旁人为我惹上麻烦。” 老太太脸一沉:“你这是什么话,旁人也不能只围着你活不是吗?” 第四百六十六章 破釜沉舟的决定 第四百六十六章 破釜沉舟的决定 谢清蕊真的走投无路,只能坐在地上哭,她还能求谁?已经没有任何人愿意帮她了。 “我就只想要这个孩子,为什么这么难?我的孩子他有什么错?为什么他不能来到这个世上,为什么?” 谢清蕊一声声凄厉的哭喊,哭得老太太心里泛酸,她活了这把年纪,对小孩子就会有种天然的疼爱,谢清蕊的肚子还看不出来,但这里面确确实实有了一个小生命。 只是老太太更明白,她根本阻止不了陈连峤,妻子和孩子都是陈连峤的,他若一心舍弃这个孩子,旁人又有什么法子? “你别哭了,哭得我心里不得劲,方才使女来报,陈连峤来接你了,你跟他回去吧。” 谢清蕊身子一颤,哭声戛然而止,可她的身子却抖得厉害,仿佛要来的这个人是地狱里的魔鬼。 “祖母若是让他把我带走,就是眼睁睁看着我去死啊。”她声音颤抖,仿佛隐忍着巨大的恨意。 老太太别过目光:“你已经嫁给了他,是陈家的人了,我有什么权利不让他带你走?” “二十多年的亲情,祖母就丝毫不顾了吗?” “你又何苦来为难我,不是我狠心,既然陈连峤那么不想要这个孩子,你何必费力把他生下来?他既是陈家的孩子,陈连峤又不喜欢他,说不好听的,能不能活到大还一定呢,你让这个孩子来世上受一遭苦做什么?” 谢清蕊早已听不进去任何话,她现在的生活生不如死,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孩子让她看到一丝希望,她说什么都不会放弃。 她直起身子,静静望着老太太:“祖母,如果我要与陈连峤和离呢?我在陈府受他虐.待,凭谢府的威势,要与他和离不难吧?” “你要与他和离?”老太太瞪大了眼睛,她没听错吧?当初谢清蕊被折磨成那样都不肯离开陈府,现在要和离? 谢清蕊郑重点了点头,她想明白了,老太太说得在理,陈连峤若不想这个孩子活,哪怕她勉强生了下来,也一定能长大,既如此,趁着陈连峤还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她离开陈家,日后再借助孩子争夺家产。 “你可想清楚了?离开陈家,你便一无所有,且……”老太太上下瞧了瞧她,淡淡说道:“想要再嫁,怕是难了。” 谢清蕊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如今她自己是什么模样她很清楚,离开陈家是为了将来荣耀回归,可不是为了再嫁给什么阿猫阿狗虚度残生。 “孙女想清楚了,我是谢家的女儿,我受辱,也就是谢家受辱,我可以不顾自己,但不能不顾谢家。”谢清蕊下定了决心,手扶着老太太的膝盖,轻声道:“祖母,陈连峤他并不知道我有了身孕,只要谢家出面细数他待我的种种不公,他没脸再坚持下去,一定会和离的,以后我就和孩子陪着您,有孩子在您膝下承.欢,您就不孤单了呀。” 老太太细细想了想,她不在乎别的,但谢清蕊有一句话说得对,谢清蕊毕竟是谢府的女儿,她受辱也就等于谢府受辱,若是谢清蕊在陈府受虐.待的事情人尽皆知了,谢府还有什么脸面? 至于承.欢膝下这种话,那都是以后的事儿了,她不想那么多,谢清蕊打的什么算盘她明白,若是以后真能继承陈家的偌大家产,百利而无一害,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 老太太拍了拍谢清蕊的手背,说道:“好,你既一心离开陈家,祖母自然帮你,只不过陈连峤那个人就是个无赖,祖母且问你一句,他若不愿和离,坚持休你出门,你可愿意?” 谢清蕊静默片刻,咬了咬牙说道:“只要能离开陈家,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和离还是被休,我都不在意了。” “有你这句话,剩下的交给我便是。” 谢清蕊就在合安苑住了下来,陈连峤在外头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人,他又让使女去通传,出来见他的是老太太。 “给祖母请安了。”陈连峤在老太太面前,还是规规矩矩的,毕竟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愿得罪了谢府。 哪知老太太冷哼了一声:“不敢,我老太婆何德何能,让陈老爷来给我请安?” 陈连峤愣了愣,哪怕知道自己对谢清蕊不好,老太太也没有这样冷眼相待过啊,这是怎么了? “你是来接蕊儿的我知道,但蕊儿不会跟你回去了。” “老太太此言何意?” “蕊儿是我谢府的大姑娘,自幼千娇万宠长大的,嫁到你们陈府,原以为会被疼惜重视,哪知你们陈家欺人太甚,对她百般责骂不说,还喂她喝下绝子的汤药,这是不把谢府放在眼里,以为蕊儿娘家没人吗?” 老太太的怒火在陈连峤的意料之外,谢清蕊又不是头一次在陈府受虐.待,老太太也不是头一天知道,这突然作是为何? 他没有说话,静等老太太再开口。 “我谢府是不如当初了,所以就连你们陈家也要来踩一脚吗?你可别忘了,靖安王府与谢府的关系,你如此行事,今日必须要给我、给谢府一个交待,不然蕊儿是不会跟你走的。” 敢情是要交待啊,陈连峤清咳了声:“老太太怕是忘记了,上一次谢清蕊亲手掐死了小鸢,这件事还是我给她遮掩了过去,那次我要休妻,是谢清蕊死皮赖脸要留在陈府不肯走的,跟您说句实话,就谢清蕊的品行,我还一直把她留在陈府,那也是看在谢府和您的面子上,不然她早就被休了。” 老太太气得脸色铁青,陈连峤又道:“不让她生孩子,也是知道她品性不好,怕教坏了我的孩子,老太太,不是我非要留着她,一直是她不肯走,您既然指责我对她不好,那让她离开便是了。” 陈连峤知道谢清蕊是舍不得走的,不然也不会留到现在,他就是吃准了谢清蕊的懦弱和虚荣,所以才变本加厉虐.待谢清蕊,连带着让府中下人也对她没好脸色。 可哪知老太太突然指着他说道:“好,你们陈府庙太大,我们蕊儿住不下了,那便和离吧!” “和离?老太太您不妨把谢清蕊喊出来问问她,她舍得离开陈府这个金窝吗?” “不必喊她,我说了便算,这个主我替她做了,你抓紧回去准备和离书,我会让她签字画押,以后她是她,你是你,你们再无瓜葛!” 纵然陈连峤不信谢清蕊真舍得离开,但还是说道:“既然您能替她做主,那我也就不挽留了,只不过以谢清蕊的德行,要想和离绝不可能,我要休妻!” 这从前吧,谢清蕊尚有几分姿色,如今那模样他见着都烦,巴不得快快打了。 果然如老太太所料,陈连峤不愿和离,老太太故作沉默,沉吟道:“蕊儿有何过错,要劳烦你休妻?” “奢靡善妒,上不敬长辈,下不善待庶子,这还不够?” “长辈?陈府里有什么长辈?” “我的乳娘陈嬷嬷,对我而言,他是我的义母,并非是下人,谢清蕊对她不敬,便是对我不敬。” 老太太哼道:“你陈府家大业大,蕊儿还花了几个钱?你就说她奢靡。” “再家大业大,也是一分一分挣出来的,哪由得她肆意浪费?” 老太太恐吓道:“你决意休妻?如此与我谢府、与靖安王府,便是撕破脸了。” 陈连峤又不是不知道靖安王府与谢清蕊的关系,不在意道:“她品行低劣,只能休妻。” 他话锋一转又道:“但谢清蕊想必是不愿离开陈家的,老太太在这儿同我说这许多有何用?过几日她又会乖乖回到陈府,到时候可就是我赶她走了。” “不必废话,休书尽快送来,从此她与你一刀两断!” 陈连峤没想到老太太这么强势,且自始至终谢清蕊都没出现,他料想是被老太太关起来了,她在陈府受虐.待,老太太觉得丢了谢府的面子,所以把她关了起来,不让她再回陈府了。 “好,我这便回去准备休书,谢清蕊嫁到陈家时的嫁妆我会让人清点好,一点不落的送回谢府,只是到时候她可千万别哭着求我,陈府可不会再要她了!” 陈连峤离开时趾高气扬的模样,让老太太恨得牙痒痒。 老太太忍不住啐道:“呸!年纪比蕊儿大了那么多,一点都不知道疼人,蕊儿跟了你,真是瞎了眼!” 这话陈连峤是听不到了,不过就算他听到了也无所谓,与谢府算是彻底闹僵了,得罪一个谢府他并不在意,在官场上他也有朋友关系,不怕谢府背后使绊子。 主要靖安王府与谢清蕊关系不好,不会为了一个谢清蕊对他下什么手,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休书很快便送来了,陈连峤也说话算话,把谢清蕊的嫁妆悉数送还,只是他还想再见谢清蕊一面,期待着谢清蕊跪地求饶的惨状,可老太太一口回绝,他始终未能见到谢清蕊一面。 第四百六十七章 陈连峤的报复 第四百六十七章 陈连峤的报复 如此陈连峤等了两三日,他想谢清蕊见到休书后,一定会去求他,他倒不会回心转意,只是享受谢清蕊被虐却还要讨好她的模样,可他始终没能等到谢清蕊哭着求他的那一日。 直到几日后一位尚书夫人过寿,陈连峤听说谢清蕊代表谢家大房出席,席间言笑晏晏,半点没有被休后的沮丧,陈连峤心中很是奇怪,几日不见,莫非谢清蕊转了性子不成? 就谢清蕊那个人,转性就不大可能的,陈连峤怀疑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或者谢清蕊一定暗地里谋划什么。 这件事一直梗在陈连峤心里,他托了很多关系,才想法子见了谢清蕊一面。 谢清蕊还以为是哪家贵女宴请她,哪知会是陈连峤,她下意识就后退,心底里对陈连峤那份恐惧还是无法消除。 “怎么?才几日不见,就不认识了?”陈连峤笑着上前。 谢清蕊连连后退:“只是没想到会在此见到陈老爷。” “我只是很好奇,那日你从府上逃走,就再也不肯见我,你别误会,我倒不是想见你,只是比较好奇,对于自己被休这件事,你没有丝毫羞耻之心?” 谢清蕊紧紧握着拳头,低头道:“如果你今日见我只是为了羞辱我,那你的目的得到了,我可以走了吧?” “急什么,你要知道像你这样的女人,已经不可能再有人要你了,你何不再求一求我?万一我心软了还能让你回去呢?” 陈连峤还像从前一样趾高气扬捏着谢清蕊的下颌,谢清蕊吃痛,面容扭曲:“夫妻两三载,你何曾有过心软的时候?你若能心软,我也不会被休了不是吗?” 陈连峤如今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怀有身孕,若是知道了,一定不会让她好过的,谢清蕊才不会回陈府,回去她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陈连峤朗声大笑:“看来你还是挺了解我的,说实话,咱俩这么多年,不是……挺愉快的嘛。” 他故意把话说得暧昧,可听在谢清蕊耳朵里却是一阵胆寒,这两三年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场噩梦。 “陈老爷还有什么事吗?若无事的话我先走了。” 她落荒而逃,手臂却被陈连峤一把抓住,似不甘心般问她:“老太太是如何劝你的?当你看到休书那一刻,你有没有想过回来求求我?” 谢清蕊现在只想先逃离他,且她怀着孩子,可不想让陈连峤伤了她的孩子,她挣扎道:“没有,我只是觉得终于解脱了。” “你撒谎!”陈连峤不肯相信:“当初老太太要帮你与我和离,你死活不肯,还为此和老太太闹掰,当初的日子也没比现在好多少吧?如今你怎么又肯了?” “我想开了不行吗?” “谢清蕊!你是不是在背地里算计我呢!” 谢清蕊眼睫忽颤,下意识低下头,装作被他捏痛的样子:“你胡说什么,我们俩在一起时我尚不能算计你什么,何况现在你已经把我休了。” 陈连峤语气缓了些:“你最好是没有要算计我的地方,不然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见过谢清蕊后,陈连峤心里一直不大得劲,一向在他面前匍匐求饶,宁愿被他虐.待也不愿离开陈府的人,突然就想开了? 谢清蕊有多在乎陈府大娘子这个身份,多在乎每日锦衣玉食的生活,陈连峤比谁都清楚,当初打都打不走的人,在见到他休书的那一刻竟然只有解脱? 不知为何,他心中越想越气,一直以来,谢清蕊就像他的玩偶一样任他摆布,突然有一日失去了控制,且走得那么干脆,他就油然升起一股怒意。 “谢清蕊,是你选择离开的,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他喃喃自语,脸上浮现出一种阴森的神情。 谢清蕊跟着老太太住在合安苑里,比从前学着更懂事嘴甜了些,哄得老太太高兴了,自然有老太太护着她,曾氏对她住在府上颇有不满,明明两房都分了家,她一个大房的住在这儿干嘛。 只是同老太太说了许多次,老太太都说蕊儿是跟着她住的,等过些天她搬走了,蕊儿自然也就跟她离开了,她年纪大了,就想有个伴能陪她解解闷。 曾氏若再赶谢清蕊走,那便是不孝了,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好在谢清蕊住在府上一直平平静静不曾惹事,也不似以往见了谁都要怼两句,性情收敛了不少。 曾氏她们是不知道有了身孕,老太太怕陈家来找麻烦,一直瞒着,谢清蕊就跟着老太太安心养胎,她的身子因喝药的缘故,其实早就不适合生育了,这个孩子能怀上也是勉强。 老太太天天请郎中来瞧,每日用温补固胎的药养着,这才让谢清蕊气色好一些。 谢华还以为是老太太有什么毛病要天天请郎中,来了合安苑好几次也没瞧出什么来,还跟曾氏嘀咕,曾氏冷冷道:“那不是还有个谢清蕊住那儿吗,谢清蕊在陈府也不知遭受了什么,竟没个人样了,老太太大概是请郎中来给她调理身子的。” 谢华道:“她也是可怜,只要她不再惹事,咱们就别管她了,让她住着吧。” 一个大男人这么心软,曾氏瞪他一眼:“她可怜?她从前做下那些恶事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她可怜,她如今这样都是报应,世上之事有因就有果,是她该得的。” 谢华可不愿为了一个谢清蕊与妻子闹不愉快,连忙说道:“我就随口一说,那也是看在都姓谢的份上,娘子说得对,是她活该。” 曾氏又喃喃道:“你忘了她都是怎么对清芷的,那年西郊园子,清芷可差点就……后来诸多事,也都有她的参与,你是清芷的父亲,按理说无论如何都不该原谅她。” 谢华愣了愣,他做梦都没想到妻子能说出这样的话,一瞬间,他眼眶竟有些湿.热,别过目光点了点头:“我都记着呢。” 清芷这边,因答应了宣哥儿要带他出去游玩,近日正和赵初临算着日子呢,意儿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他们起码要等到意儿出了月子再离开,那就是还有三个月,赵初临公务繁忙,要一走一两个月的话,许多事情都要提前规划准备着。 他们没先告诉宣哥儿,怕又被什么事情耽误了,白白让孩子高兴一场。 夜里二人早早睡下,半夜清芷却被噩梦惊醒,赵初临听见动静起身掌了灯,柔声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清芷好半晌才缓过神来,脸上还是一阵后怕。 赵初临拍了拍她的背脊:“没事,是梦而已。” “我……梦见了谢清蕊的孩子。” 赵初临拧了拧眉,就听清芷道:“那孩子来向我索命,质问我为何不救他,为何要把他和他母亲赶走。” “没有的事,谢清蕊的孩子还好好着呢,她如今被陈连峤休了,好好的住在合安苑,孩子不会有事的。” 清芷扑在赵初临怀里,梦里的场景实在太真实,那个孩子一声声问她为何要赶谢清蕊走,为何不能保下他。 “谢清蕊纵然作恶多端,可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官人,我是不是做错了?我该保下那个孩子的是吗?” 赵初临紧紧搂着她,认真回道:“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个孩子哪怕生了下来,只要在谢清蕊身边长大,他就不会幸福,与其如此,还不如不来到这个世上,你只是因为太珍惜那些小生命,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莫说谢清蕊的孩子还好好的,哪怕真的不在的,你也不必自责,咱们没有义务帮她做任何事,何况只是一个梦而已。” “是这样吗?”清芷被一个梦搅乱了心神,思绪一直沉浸在梦里,她并非想不开,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真的很想再要一个孩子。 “别乱想了,不然咱们明日回一趟谢府,就当去看望老太太,谢清蕊定然也在,你知道孩子还好好的,也能放心不是?” 清芷心里的软弱,他都明白,她曾多么努力的想要一个孩子,也被多少人断定生不出孩子,她异常珍惜来之不易的小生命。 如此第二日,赵初临便陪着清芷回了趟谢府,只说去看望老太太,老太太自然喜不自胜,又有宣哥儿嘴甜会说话,老太太哪怕被谢清蕊挑拨了不少,也没在清芷面前表现出什么。 瞧着一屋子其乐融融的,清芷见谢清蕊坐在一旁,有意无意摸摸自己的肚子,好似故意在清芷面前显摆什么似的,清芷也不在意,谢清蕊这德性,怕是这辈子都难改了。 赵初临说的没错,这孩子养在谢清蕊身边,还真不会有幸福可言。 孩子还没出生,清芷就已经开始心疼孩子了。 “不好了老太太,府衙门的人来了。”使女慌慌张张进来禀报。 老太太大惊失色:“府衙门的人来做什么?” 她不由自主望向赵初临,赵初临轻摇了摇头,使女才道:“是、是因为大姑娘,府衙门来人说,陈老爷状告大姑娘杀死了他的妾室小鸢,证据确凿。” 第四百六十八章 暂缓收监 第四百六十八章 暂缓收监 谢清蕊差点没当场昏倒,老太太也是缓了好一会才问道:“府衙门的人呢?” “在外头等着,说是要带大姑娘回衙门问话。” 府衙门来人,躲是躲不过的,老太太没想到陈连峤做事这么绝,都把谢清蕊休了还不肯放过她,竟然把她告到了府衙门。 老太太舒了口气,沉声道:“请他们进来吧。” 府衙门的人也不愿来谢府抓人啊,尤其是知道靖安王与王妃也在这儿时,可上头给了命令,只能硬着头皮来了,进了屋先去给王爷、王妃见礼请安,才对着老太太作揖。 “华安街陈府当家陈老爷,状告谢府大姑娘谢清蕊杀害了妾室小鸢,一应物证人证都送到了府衙门,上头派小的几个来带大姑娘回去问话,还请老太太见谅。” 人家说得客气,老太太还能怎么办,只能勉强道:“许是弄错了吧,小鸢和我们蕊儿是一起长大的,自幼感情深厚,小鸢死后蕊儿还伤心了好久,怎么可能是蕊儿杀害了小鸢。” “那小的就不知道了,谢大姑娘是否冤枉,府衙门会给谢府一个交代的。” 他们只是来带人回去问话的,如何判案那是上头的事儿。 老太太讪讪点了点头:“大人说的是,我们是相信衙门的。” 说着她给谢清蕊使了个眼色:“祖母相信你是清白的,就跟大人们走一趟吧,放心,有你几个哥哥和妹夫们在,会还你清白的。” 谢清蕊已经魂都没了,小鸢是她亲手杀的,谁能还她的清白?老太太的话是震慑府衙门的人,可谢清蕊心里却明白,几个哥哥也就谢江诚有能耐,可谢江诚能帮她? 妹夫们就更不必说了,安元修和赵初临何曾把她放在眼里过。 “祖母……”她目光祈求。 老太太如何不清楚,谢清蕊这一走,怕是很难再回来了,可她也只能让府衙门的人将谢清蕊带走,之后再想法子搭救了。 “蕊儿你放心,身正不怕影子斜,祖母相信你没做过的事,大人们不会冤枉你的,你且去吧,祖母……会让人去看你的。” 谢清蕊明白老太太是指望不上了,转身一下子跪倒在清芷面前,把清芷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还怀着孩子呢。” 谢清蕊一个激灵,忙说道:“三妹妹,就算不为旁的,看在孩子的面上,请一定帮我自证清白啊。” 清芷蹙着眉:“你若真清白,何须旁人帮你。” “这个孩子来之不易,他多么无辜,你肯定不忍心他一出生就在黑暗潮湿的地牢里吧?” 清芷低声恨道:“你自己作孽,反倒要孩子陪你一起受罪。” 府衙门的人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谢清蕊被带走时,还一直望着清芷,可清芷的目光却放到了她的肚子上。 小鸢究竟是怎么死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清芷只是心疼谢清蕊肚子里的孩子。 等人一走,老太太就忙说道:“清芷,三姑爷,你们方才也都瞧见了,这蕊儿被府衙门的人带走,八成是凶多吉少了,你们就算不可怜她,也可怜可怜她肚子里的孩子啊。” 清芷道:“我们的确是可怜孩子,但可怜孩子就无视谢清蕊的罪行了吗?我们就是有通天的手段,那也左右不了府衙门啊。” “小鸢本是谢府的使女,我们是有身契的。” “有身契那也是一条人命,谢清蕊亲手掐死小鸢是事实,她如此草菅人命,受到惩处也是应当。” 清芷与谢清蕊的矛盾,老太太是知道的,求清芷相救谢清蕊这件事,八成是不行了,老太太只能从孩子身上下手。 “三丫头,蕊儿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她的身子你是知道的,在陈府被折磨的不成样子,这几日好不容易养好了些,若再到那阴暗的地牢去,她的身子指定要垮的,到时候孩子受不住啊,那也是一条小生命,他还那么小,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啊。” 老太太的话没说错,以谢清蕊的身体条件,若是收监、甚至是被送到沙门岛那种地方,孩子指定保不住了。 赵初临见清芷犹豫了,才慢慢开口对老太太问道:“祖母是想保谢清蕊,还是保那个孩子?” 老太太愣住了:“这……她们俩是一体的啊,孩子还没生下来,保谁不都是一样的。” “那可不一样。”赵初临摇了摇头:“若是保谢清蕊,请恕我们无能为力,谢清蕊罪责难逃,不过小鸢是谢府的使女,且有身契,哪怕被陈连峤收做妾室,刑期也不过几年,让她受几年罪也好,说不定回来后能改邪归正、重新做人了。” 老太太脸色不大好看,但还是问道:“那若是抱那个孩子呢?” “若是想保孩子,我们倒是可以使些力,刑法中对有身孕的妇人本就有条例,是可以安排缓刑的,也就是说可以等谢清蕊把孩子生下来再收监,也未尝不可。” 老太太凝眉:“还能如此?” “自然,既然有条例,也不过就是去府衙门打个招呼而已,但谢清蕊该受的处罚一点都不会少。” “好,那就这么办!”既然可以暂缓,这个方法自然要用。 老太太心里盘算着,等蕊儿生下孩子,起码还要七八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她再使使劲、托托关系什么的,说不定蕊儿就可以不用收监了。 老太太的盘算他们不知,但赵初临却是知道,既然这个招呼要他去打,那么等孩子生下来,就决计不会让谢清蕊逍遥法外! 谢清蕊在合安苑被府衙门的人带走,谢晋这个做父亲的,也只是打人来问了几句,都没有亲自前来关心关心女儿,老太太暗自骂了他几句还不解气,让使女去问谢晋可有什么法子救人。 可谢晋哪有什么本事,谢清蕊是杀人的罪名,且证据确凿,他觉得赵初临那法子就极好,能保下孩子就不错了,做人不能太贪心不是。 这话回给老太太,老太太气得牙痒痒,可也知道儿子的无能,就只能先按赵初临的法子办了。 府衙门的人办案一向凌厉风行,且陈连峤是故意要给谢清蕊教训的,他知道杀害一个使女罪不至死,但也够谢清蕊遭罪几年了,所以把物证人证都备齐了送到了府衙门,不出三日就结案了。 陈连峤正在家里喜不自胜,想到谢清蕊敢忤逆他就心生愤恨,这下终于可以让谢清蕊难受了。 可他突然接到消息,谢清蕊竟然被放了出来,且平安回了谢府,他本以为是谁枉顾律法,准备托关系参他一本,哪知是谢清蕊有了身孕。 他彻底僵住了。 “有了身孕……难怪……难怪。”他才恍然大悟,难怪谢清蕊同意离开陈家,难怪收到休书后没有他意料之中的反应。 原来是有了身孕!好一个谢清蕊,竟然瞒着他怀了孩子! “好,很好。”陈连峤面色铁青,她谢清蕊有什么资格怀上他的孩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这个孩子既然存在了,就不可能让你带在身边,这是陈家的孩子,以后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立刻去了趟谢府,老太太是拒不相见的,陈连峤做事这么绝,如今还有什么脸面再来谢府。 陈连峤无法进去,便派了人前去交涉,要求谢清蕊立刻放弃这个孩子,不然等孩子生下来也要马上送回陈府,这是陈府的孩子,不能流落在外。 谢清蕊听见这话,泪眼婆娑的恳求老太太:“祖母,这个孩子是我的命,我不能给他。” 她还指望这个孩子帮她呢,就算要给,也是几年之后,这个孩子总要在她身边养几年的,不然和她没有感情,以后肯定也不会帮她,就像欣姐儿那个小没良心的,除了给她使绊子,半点忙都帮不上。 孩子小时候和母亲是最亲的,只是她好好和孩子相处,和孩子建立好感情基础,就不怕孩子长大后不认娘。 虽然这个方法也不是万无一失,但她只能堵,所以孩子才出生万万不能交给陈连峤! 老太太反倒觉得孩子送回陈府没什么不好,“你想啊,这个是陈连峤的孩子,还是陈府唯一的嫡子,若是在陈连峤身边长大,以后继承家业的希望就大一些,等孩子继承了家业,害怕没有你的好日子过吗?” “不!祖母,若是孩子在陈连峤身边长大,以陈连峤的为人,必定会教这个孩子不认母亲,且孩子与我没有感情,怎么会为了我忤逆他父亲?” “这倒也是,但孩子毕竟是陈连峤的,他要要回孩子,你是拗不过他的,这是陈家的孩子,我们谢府也没理由强留着不放啊。” 谢清蕊怎么都没想到,陈连峤会跟她抢孩子,若是孩子被抢,她的如意算盘可就打空了,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若是如此,我宁愿带着这个孩子入狱!起码在狱中,我们母子俩还能相依为命。” 第四百六十九章 清芷一家离京游玩 第四百六十九章 清芷一家离京游玩 “别说傻话!你要现在入狱,孩子还能留住吗?” 谢清蕊大哭了起来:“那我还能怎么办?陈家来抢孩子,若是我在的话,就是拼死也不会让他们把孩子带走,可那个时候我大概已经被收监了,谁还能替我拼死留住孩子?” “傻孩子别哭了,你怀着孩子,本就身体不好,不能这样哭的。”老太太到底有些不忍心,干脆说道:“你且安心养胎,祖母再替你想想法子、周转周转,若是能免了你的罪责自然是好的,若是不能,也尽量让你多陪孩子几年。” 三月底,林意儿有了临产的迹象,这个孩子和慧姐儿一样,都是个急性子,又早产了一个月。 林意儿无奈道:“我这就没足月生产过,生得孩子一个比一个性急。” 清芷可没工夫同她玩笑,幸亏一应物品人员都已备齐,她赶紧让人把意儿抬进产房,早产不容小觑,她要守好才是。 林意儿每次生产都是突然作,赵初秀是匆忙赶回府的,但他都没来得及赶上生产,林意儿这边就完事了,几乎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可见小家伙确实是着急着想出来呢。 “恭喜大公子,是个可爱的姐儿。” “好,都好,都好。”赵初秀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就被告知意儿又给他生了个女儿,他别提多高兴了,对他来说,生男生女并无不同,家业有弟弟继承。 他原本就是个富贵闲人,和妻儿平平淡淡过日子就好了。 林意儿生得快,体力也没耗多少,见赵初秀进来,还嘿嘿笑道:“快来瞧瞧咱们的宁姐儿。” 他们俩早就给孩子起好了名字,不管男女都能用。 赵初秀匆匆看了孩子一眼,握着妻子的手深情说道:“娘子,你辛苦了。” “这次不辛苦,小家伙很懂事,怕娘亲受罪很快就出来了。”说完她又赶紧捂着嘴巴,喃喃道:“不能这么说的,咱们慧姐儿也懂事。” 赵初秀见她这么可爱,忍不住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林意儿摇了摇头道:“脸上都是汗,脏。” “不脏,我帮你擦擦。”他用心帮她擦拭,又低身一吻,揉着她的头轻声道:“这个孩子之后,起码五六年内咱们不能要孩子了,你的身体要好好恢复,我觉得两个女儿就挺好的,彼此有个伴就行。” “你不想要个儿子吗?” “那是三弟的事儿,与咱们什么相干,只要是咱俩的孩子,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宣哥儿和慧姐儿见着小妹妹,可倒是乐坏了,慧姐儿手舞足蹈说道:“上次菀姐儿说她有个妹妹可漂亮了,现在我也有妹妹了。” 宣哥儿附和道:“我有两个妹妹了。” 赵初临和清芷商量了下,还是决定带宣哥儿去一趟寿州,其实小孩子不拘去什么地方,只要能出去,和爹娘在一起,去哪儿都高兴。 且宣哥儿也没出过汴京城,外面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 寿州是清芷和赵初临儿时分开后再次相遇的地方,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凡,且寿州乃是军事要地,宣哥儿作为靖安王府的世子,又是官家指定给皇子伴读的人,早让他见识一下也未尝不可。 宣哥儿一听说终于可以出去玩了,高兴地手舞足蹈,可临到出了,他又舍不得妹妹们,也不知跟慧姐儿说了什么悄悄话,磨蹭了好久才出。 他们是四月初离开的,从汴京到寿州基本一路水路,宣哥儿从没坐过大船,清芷担心他会像二姐姐一样晕船,哪知人家半点事都没有,还在船上跑来跑去,见着什么都稀奇。 赵初临远远笑道:“你看,就该多带他出来走走,多长些见识是好的。” 清芷瞥他一眼:“我倒是有时间啊,你不是忙呀。” “是是是,怪我,没空多陪陪你们娘俩。” 清芷和他依偎在一起,眼睛却一直在儿子身上,出门在外,男人家或许会大意疏忽,但是做母亲的,总是片刻都离不得儿子身边,要时时刻刻都关注着才行。 “他和阿玉在一起,阿玉那孩子别看他小,但做事沉稳,还有赵传和小莲呢,你就放松一些,高高兴兴玩乐不好吗?”身边的男人见她眼神都不肯分给他一点,吃味说道。 清芷笑了笑:“你们总说阿玉沉稳,可他也只是一个孩子,比宣哥儿还小好几个月呢。” “你还真别说,阿玉和赵传小时候可真像,连性子都一模一样。” “那时你才几岁,记得这么清楚?” “我听父亲说的嘛。”赵初临揽着清芷的肩膀:“船上风大,咱们进房间里去,由着他们玩吧。” 船上还有别的护卫,两个小娃娃还能看不住吗。 清芷也是过于担心,知道赵初临早就安排好了,便跟宣哥儿打了声招呼就进屋了。 这一路乘船,不过十来日就到了寿州,寿州与汴京城里的氛围大不相同,两个小家伙听赵初临讲当年寿州兵匪作乱,他从驿站一路护送谢家到汴京的故事。 清芷在一旁听他神采飞扬地讲述,惊讶道:“竟然都是七年前的事儿了。” 赵初临望着她笑了笑:“你以为呢,那时你还是个干瘦的小丫头。” 清芷恼怒瞪他一眼,不满道:“我现在很胖吗?” “不胖,但是身材更匀称了,我倒希望你更胖一些,这些年没少投食,可瞧出来了,你就是不爱胖的体质,喂你吃再多也白搭。” 清芷低头看了眼自己纤细的腰身,生完宣哥儿后,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变化,按赵初临的话就是,从前她就是个没育好的小丫头,如今大不一样了。 是个娇俏可人,又有些妩媚的小妇人了。 “原来娘亲入京,是爹爹一路护送的呢。”宣哥儿有些向往,可惜那个时候没有他,他也想护送娘亲进京。 清芷笑了笑:“你爹爹当年还在寿州做过几个月的知州呢。” 赵传补充道:“是为了能让官家赐婚娶你娘亲。” 清芷面色一红,想到当年她喜欢着赵初临的同时,赵初临也在慢慢向她靠近,这种事后回想起来的幸福感,真是让人特别满足。 宣哥儿和阿玉捂着嘴偷笑,赵初临倒是个脸皮厚的,竟然教儿子:“以后你要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可一定要早做打算,早早把她娶到手。” 宣哥儿似懂非懂,清芷嗔他:“他才多大,你就教他这些。” 好好的孩子都被教坏了。 清芷一家人高高兴兴出去游玩,汴京这边,谢清蕊安静养胎,老太太则四处托人找关系,希望等孩子出生后,谢清蕊的罪责能免了。 她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谢江诚,可谢江诚如今有了很好的借口。 “为作弊考生求情一事,官家心里还有芥蒂,我若再做什么事情惹官家震怒,到时候再离开汴京,可就真的回不来了。” 几句话便让老太太哑口无言,谢江诚的前程就是谢府的前程,对老太太来说,没有比这儿更重要的了。 主要也是老太太觉得谢江诚这次说的是实话,不像从前都是推脱之言,诚哥儿好不容易回京,必然要在官家面前好好表现,确实不能再惹官家生气了。 可他帮不了这个忙,谁又能帮蕊儿呢? 老太太只能把目光放到了安元修身上,从前有赵初临在前,一般是轮不到安元修这儿的,但赵初临早有话在先了,让府衙门先放人之后再收监,且态度很坚决。 她甚至觉得赵初临一家离京游玩是故意躲着她呢,只好找来了安元修,谢清菡不似清芷那般硬气,在老太太面前一向软弱,说不出拒绝的话。 安元修知道自家娘子的性子,自然也不指望什么,可他也不想与老太太闹僵,不似赵初临,哪怕直接回绝了,老太太也不会主动与靖安王府闹僵的。 “祖母既有吩咐,孙女婿自然遵从。”他竟一口答应了下来。 反弄得老太太目瞪口呆,“你答应了?” “是啊,这有什么,您不就是让我同府衙门打个招呼,不让大姨姐收监吗?我去说便是了。” 老太太想着以赵初临的身份,尚不能说能够左右府衙门,他安元修有通天的本领,打个招呼就行? 她想质疑两句,又怕安元修恼怒反悔,便没问出口,只是再三确认他是否真的答应了。 安元修只让她尽管放心,祖母吩咐的事儿他一定尽快去办。 如此又过了十来日,老太太再遣人去问安元修时,安元修痛快回道:“老太太交待的事情已经办了,请她老人家放心。” 老太太听使女将原话带回来,简直喜出望外,还在暗自嘀咕:“难道是那位已故老将军的关系?原来找安元修办事如此稳妥快,早知从前那些事,我就不与诚哥儿几个磨了。” 谢清蕊听老太太说她生下孩子不用被收监,高兴的一晚上没睡着,想着自己的苦日子终于熬出头了,这个孩子简直就是她的福星,相信生下孩子后,她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第四百七十章 母亲的善意 第四百七十章 母亲的善意 这日,谭蓁蓁正抱着菁姐儿在廊下晒太阳,菀姐儿在一旁插花,时不时还拿一朵别在妹妹的头上。 谭蓁蓁看着女儿的一双巧手,感叹道:“你娘亲我年轻时就只会舞枪弄棒,还是咱们菀姐儿厉害。” 菀姐儿甜甜一笑,她才出生的时候,人们都说长大后就是个小版的阿蓁,尤其是生气的时候,那模样和谭蓁蓁一模一样,可渐渐大了些,性情便大不一样。 这几个女娃娃中,兰姐儿最大,也最懂事,性子有些随她母亲不拘小节。 欣姐儿最聪明,有些狡黠。 慧姐儿大大咧咧,胆子却有些小。 反倒是谭蓁蓁的菀姐儿,最是温柔可爱。 清芷几个私下里闲聊时还说,大概是谭蓁蓁脾气太火爆,所以女儿才要温柔些,就像强势的父母一般会有懦弱的子女一样。 小云见她们母女三人其乐融融,笑着上前禀报:“姑娘,夫人来了。” 谭蓁蓁眸子一亮,和菀姐儿说道:“是外祖母来了。” 菀姐儿高兴地起身去迎接,回来时是在谭夫人的怀里。 谭蓁蓁嗔道:“你都多大了还要外祖母抱。” “不妨事,我在前头你婆母那儿坐了许久,现下来看看你。” 自从谭蓁蓁嫁到沈府,谭夫人倒与侯爵夫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谭夫人每次来侯府,不说先瞧瞧女儿,总是先找侯爵夫人聊会天。 “母亲先坐,菁姐儿还小,我一直没有回谭府看你们,父亲和兄长可好?” 谭夫人抱着菀姐儿坐下,笑道:“他们也惦记着你,天天问我两个孩子的事儿。” “等改天我就带着孩子们回去趟。” “不急,菁姐儿才这么点大,天再暖和些的吧。” 菁姐儿暖洋洋晒了会儿太阳就犯困,窝在娘亲怀里睡着了,谭蓁蓁便让奶嬷嬷抱走,谭夫人柔声对菀姐儿道:“菀姐儿乖,去看着点妹妹好吗?不然她醒了要哭闹的。” 菀姐儿乖巧地点点头,从外祖母膝头跳了下来。 待菀姐儿蹦蹦跳跳离了,谭蓁蓁才问道:“母亲有话跟我说?” 菁姐儿那儿有奶嬷嬷看着,哪用得着菀姐儿去瞧着,再者她那么点大能为妹妹做什么。 “果然瞒不住你,我是有几句体己话要同你说。” 谭蓁蓁亲自给母亲斟了茶水,可母亲却又不开口了,她笑道:“母亲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什么时候咱们母女还有不能说的了?” “也没旁的,就是……想问问你最近和姑爷感情如何?” 谭蓁蓁好生奇怪:“挺好的呀,母亲可是听说了什么?” “外头的风言风语那么多,你不知道?” 谭蓁蓁收回笑容,淡淡说道:“知道不知道的又有什么分别,嘴长在她们身上,爱说什么就说去唄。” 女儿这样毫不在乎的态度,让谭夫人很是生气:“她们虽说是不怀好意,但说的话却也是事实,你就一点都不为自己打算?” 谭蓁蓁还以为是母亲听见了那些流言很生气,哪知她说这样的话,谭蓁蓁愣愣道:“什么话是事实?我生不出儿子是事实?”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阿蓁啊,我是你娘,你生菁姐儿难产伤了身子我知道,你一连生了两个女儿不要紧,可你这身子,短时间内定然不适合再生养了,再过个五六年、甚至是十来年,你也错过了最佳生育的年龄。” 谭蓁蓁眼睛一下子红了:“母亲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是担心你啊。”谭夫人怎能不为女儿忧心,外头的风言风语虽然难听,但那些话却是在理,“哪怕你和姑爷的感情始终不移,那侯爷和侯爵夫人呢?是,他们待你如亲生女儿,我也承认你嫁对了人家,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但谁能保证你让他们家断了子嗣传承后,他们还能待你如初?” “母亲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小人之心了。”谭蓁蓁含着泪说出这句话。 谭夫人显然一愣,可她又很快说道:“为了我的女儿,我不得不小人之心一回了,我怕他们对你不好,也怕几年之后姑爷变了心,人的想法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的,他们今日可以说不要儿子也无所谓,但几年之后他们又想要了呢?那到时我的女儿怎么办?” 谭夫人越说越动容,捂着嘴巴生怕自己哭出声被旁人听见,谭蓁蓁咬着唇没有吭声,母亲句句为她,可这些话听在她耳朵里真的很难受。 才生下菁姐儿那段时间,她日日夜夜都在想这件事,可沈延清开导了她,婆母也没表现出任何不满,她都快走出来了,母亲突然来说这些话,把她一下子又拉回到了现实。 不管外头的人怎么说,她都不在意了,偏偏是自己的母亲来说,可她不能责怪母亲什么,她明白母亲爱自己的那颗心,全心全意只为了她着想。 与其说她不愿听母亲的那些话,还不如说是她怕母亲的话应验。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郎中也说她最好多休养几年再要子嗣,难产的亏损不是一朝一夕能补回来的,而到底要几年,就连郎中也没个准话,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她不敢想到那时会生什么。 也不敢想沈府一直没有男丁后,外头的人会有什么讥讽的语言,若真没有男丁,以后旁支会不会来争爵位,这些她都不敢想。 谭蓁蓁蜷着双腿,方才还晒得暖洋洋的身子,突然间就冷了下来,凄惨一笑:“母亲让我早做打算,我能做什么?” 难不成她能立刻生个儿子出来? 谭夫人心疼地握住了女儿的手,有些不忍说道:“你可早物色好人选,若以后生变,可主动给姑爷纳妾,妾室是自己的人,生下的孩子你真心相待,和自己亲生的没区别,我知道你和姑爷感情深,接受不了别的女人亲近他,可等他们自己纳人进府,倒不如你先准备着……” “母亲来就是教我给自己夫君纳妾的?”谭蓁蓁终是忍不住,红着眼睛质问。 谭夫人别过目光,有些不敢看女儿的神情,说出这样的话,她心里也很痛,女儿和沈延清走到今日,她这个做母亲的每一步都看在眼里,他们夫妻感情好原是好事,可…… “阿蓁,有舍才有得,为了你也为了姑爷,自己人总比不熟悉的人好相处,也好把控啊。” “母亲不必再说了,若有一日他想纳妾了,也就是我们的婚姻到头了,我绝不接纳别的女人,您要盼着女儿好,就该相信我们的感情不会有问题,哪怕没有儿子,也不会有问题!” 这是第一次,谭蓁蓁与母亲不欢而散,从前不管生多么大的事,就算当年她为了赵初秀颓废痛苦时,母亲对她也只有心疼,不曾舍得责骂她一句。 可是今日母亲离开时显然很是不高兴,谭蓁蓁知道,是自己的话伤了母亲的心,在母亲说那些话时,她就像一个浑身长满刺的人,刺痛了母亲。 她不知在廊下坐了多久,久到太阳早已落了西山,小云怕她冷着,给她拿来了薄毯,她才一下子惊醒。 “菁姐儿醒了吗?菀姐儿呢?” “早就醒了,菀姐儿陪着玩呢。” 谭蓁蓁松了口气,一看天色开始暗了,估计着沈延清也该回来了,便吩咐道:“让厨房准备些饭菜,另外……温壶酒。” 沈延清回来时,就见屋里摆了席面,桌子上还摆着温好的热酒,他稀奇道:“今个儿是什么好日子?这么隆重。” “不是什么好日子就不能隆重一些了?我就是好久没吃酒了,过个嘴瘾罢了。” 沈延清净了手,换好衣裳,坐在娘子身边附和道:“既然娘子有雅兴,夫君自然乐意奉陪,不过你可不能多吃,一杯便罢了。” 谭蓁蓁嗔他一眼:“还没开始呢就扫兴。” 沈延清呵呵直笑,只要娘子高兴,他就觉得天塌下来都不是什么大事,可口的饭菜、清冽的美酒,又有娇妻作陪,别提多惬意了。 谭蓁蓁见他喝了个见底,又连忙给他斟满,沈延清却摆了摆手:“咱们每人只一杯,不然若是醉了,让孩子们瞧见像什么样子。” “你沈小侯爷也开始重规矩了?” “如今不是要事事以妻儿为重嘛。”他嘴甜说了句。 谭蓁蓁却哼道:“别说些好听的,我难得有兴致,你就非得扫兴?” 沈延清只好又吃了一大杯,谭蓁蓁靠着他坐,将脑袋枕在他的肩头,扬着头望着他,微醺的模样煞是可爱。 沈延清低头,吻上她柔软的唇,他们其实已经许久不亲近了,阿蓁才生产没多久,又因整日照看孩子,他们也没太多私人空间,再加上沈延清最近也比较忙碌。 一个吻,越不可收拾,谭蓁蓁主动攀上他的脖颈,真尽兴时,沈延清却突然停住,哑声道:“你的身子还没恢复好,我不能让你受累。” 谭蓁蓁喉咙里出不满的声音,伸手去解他的衣裳,沈延清握住她的手忍耐道:“阿蓁别闹,万一你又有了怎么办。” 第四百七十一章 那个孩子的归宿 第四百七十一章 那个孩子的归宿 谭蓁蓁的手被他束缚着,气得咬了他一口。 “那郎中还说咱们三五年内别要孩子,那咱们就好几年不同房了?” 沈延清拍了拍她的背脊,哄道:“我问过郎中了,他说有一个方子,在同房前喝下,可避免有孕,且不损伤身体。” “同房前喝?”谭蓁蓁只听说过房事后喝药的,提前喝有什么用? “傻子,是我喝呀,只不过这方子难寻,他说且要等一段时间的,咱们再多忍耐一下好不好?” 他如今可不敢乱动,真让阿蓁再怀上,他要怄死自己了。 谭蓁蓁依偎在他怀里,闷声道:“郎中既有这样好的方子,那有没有一种方子,能尽快调理好我的身子?世间那么多名医,我若真怀上了,有他们在,我也能平安无事。” “我不能赌,你也不要侥幸,我宁愿不再要孩子,也决不让你冒险。” 听他这样说,谭蓁蓁的话又咽回肚子里,其实她真的想赌一把,郎中只说她的身子暂时不适合生,可没说一定不能生不是吗? 怀上孩子后,她一定好好听郎中的话,会……平安的吧。 但沈延清的态度太坚决,今日她特意准备了酒,在两人都微醺,气氛正好时,他还是适时停了下来,这让她很是懊恼,她自己一个人也怀不上孩子啊。 “我去瞧瞧孩子们都睡下没,你也早点歇着,我很快就回来。”沈延清捧着她的脸亲了口,声音是极致温柔。 看着他轻轻关上门离开,谭蓁蓁无声哭了起来。 四月底,时隔半个多月,谭蓁蓁才带着孩子们回谭府,上次与母亲不欢而散,这次回家,谁都默契地没有再提。 谭大人和谭知远见到孩子们都很高兴,一整日都围着孩子转,而谭夫人做了一桌子好菜,都是按照女儿的口味准备的,谭蓁蓁瞧在眼里,知道什么都不必说了。 母亲一心为她好,哪怕说了让她不舒服的话,可初衷是好的,她自己也脾气不好伤了母亲的心,可是母亲未曾跟她计较,她回娘家,母亲依旧是做一桌子好菜等着她。 “眼瞅着天越来越热了,你可不能贪凉在屋里多放冰,还是要多注意身体。”谭夫人嘱咐道。 谭蓁蓁点了点头:“知道了母亲。” 菀姐儿正在玩着舅舅给她准备的新玩具,忽然说道:“慧姐儿也有妹妹了,我能去看一看吗?” “小宁姐儿的满月宴快到了吧,到时就可以去看了。”谭蓁蓁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不过清芷姑妈没在,估计满月宴不一定大办,说不定要等百日宴了。” 菀姐儿瞪大了眼睛:“要一百天?” 谭蓁蓁笑了:“你想去,咱们自然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那宣哥儿什么时候回来?他答应给我带礼物的。” “你还惦记着他的礼物呢,且要再等一等吧,趁着天气好,或许多玩几日呢。” 四五月的天气最是宜人,说冷不冷说热不热的,清芷也好久没出去玩了,大概一时半会也舍不得回来。 清芷的确是舍不得回来,可这次也没打算在外头待太久,主要意儿才生产完,宁姐儿那么小,意儿又要照顾孩子又要打理家务,委实忙不过来,清芷也放心不下。 这次出来纯粹是想满足宣哥儿,不想在儿子面前做个不讲信用的父母。 寿州名胜古迹也不少,宣哥儿和阿玉对去哪里玩都不挑剔,反正他们这个年纪,是见着什么都稀奇,赵初临带他们去了演武场,宣哥儿还想起了三月份金明池水战的情形。 赵初临很是欣慰,琢磨着差不多该给宣哥儿和阿玉两个练练身手了,小娃娃要从小开始练起,之后才事半功倍。 “我和延清都忙,就让赵传先教他们锻炼着,每隔一段时间送去延清那儿待几天。” 清芷倒没太多的想法,这些事赵初临做主便好,她虽心疼儿子,却也知道练拳不仅强身健体,更能自保。 他们一行在寿州待了十来日,又去周边的镇子上玩了两日,才带了些特产回京,宣哥儿给自己的小伙伴们都带了礼物,一个不落,记得比清芷都清楚。 到达汴京时,已经是五月底,他们这一走,说是不长,竟也近两个月。 宁姐儿重了不少,见人就笑,菀姐儿窝在赵初临怀里问这儿问那儿,赵初临也有耐心,对着菀姐儿几乎是有问必答。 “这两个月辛苦你了,好好歇着吧,下个月咱们该给宁姐儿办百日宴了。” 林意儿虽说是早产,但身子还挺好,淡笑道:“我就是照看着孩子,旁的也没做什么,有阿荇在,我省事不少。” 这次阿荇没有跟着一起去,主要是清芷不放心意儿,让她留在府里帮忙,阿荇有经验,又帮着清芷料理家务这么多年,轻车熟路。 待小孩子们都跑去一边玩了,清芷才开口问道:“谢清蕊那儿有什么消息吗?孩子怎么样了?” 说来也奇怪,清芷总是时不时梦到谢清蕊肚子里的孩子,明明和她无关,她的心里却一直惦记着。 就连赵初临都忍不住说道:“这孩子怕是和你有缘。” 清芷只能苦笑,她和谁有缘不好,偏偏是谢清蕊的孩子,她可不想被谢清蕊缠上。 林意儿虽说没出过府门,但也都打听着,回道:“陈家的人又去了几次,大抵是让谢清蕊好好养胎,等孩子一落地就要带走之类的,谢清蕊说哪怕是死也不会让陈家把孩子带走。” “说得好像她多在意这孩子似的,还不是怕和孩子培养不了感情,日后不能为她所用?”谢清蕊的心思,清芷几个早就看破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她生下孩子就该被收监了,怎么和陈家争?” 清芷道:“孩子回陈家也没什么不好的,没有谢清蕊在,陈连峤未必会苛待了那孩子,毕竟是他自己的亲骨肉。” 林意儿自己也是做母亲的,总是会下意识为了孩子着想,她认真想了想那个孩子将来的去处,心知清芷说得没错,谢清蕊被收监后,那孩子要么留在谢府,要么回陈家。 可是留在谢府,谁能帮她照料那孩子?老太太一把年纪了,必然是没有那个精力,而谢清蕊又将旁人全都得罪了个干净,怕也没人肯帮她的,只有回陈家了。 谢府这边,谢清蕊的肚子已经越来越大了,她怀这个孩子很是辛苦,哪怕老太太每日都好吃好喝供着,又让郎中时时过来,可谢清蕊还是日渐消瘦。 她这身子骨早就不中用了,勉强怀上这个孩子不过是逆天行事,就连老太太看在眼里都担心道:“可千万别孩子生了下来,你再有个三长两短。” 她本来想说跟梅以菲一样,可又想着梅以菲是被向氏下毒才死的,晦气,别没提。 谢清蕊没有别的选择,她现在都被休了,若没这个孩子,她将一无所有,凄惨笑了笑:“没了他,我活着也没意思,何不赌一次。” 赌赢了便是锦绣前程,赌不赢大不了一尸两命罢了。 “你且放心,有郎中在,定让你们母子平安。” 谢清蕊有些动容,她落到这个地步,只有老太太肯帮她了,“多谢祖母,祖母的恩情,蕊儿铭记在心。” “不必说这些,你也陪了我许多年,我为你做些事也是应该的。”老太太年纪越大,反而越通透一些,她和谢清蕊是相互利用罢了,谢清蕊嘴甜愿意哄着她,她也力所能及为谢清蕊做些什么,但也仅限于力所能及。 “陈连峤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若到时……我依然要被收监,还望祖母一定要保下这个孩子等我出来。”她还要和儿子建立好感情才能把儿子送回去的。 老太太心里没谱,可也硬着头皮答应:“好,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为你留住这个孩子,只是蕊儿,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是个姑娘怎么办?” 谢清蕊不是没有想过,她是不敢想,生儿子本也是赌注的一部分。 “若是个姑娘……且看陈家的态度吧,陈连峤若还想要她,我便依旧依计行事,若陈连峤不稀罕,我还要了她做什么!” 老太太心里一震:“难不成生个姑娘,你要丢弃她?” 谢清蕊苦笑了声:“我如今自身都难保,拿什么养她?且陈连峤不稀罕她,她就是个废物,我白养她做什么?” 谢清蕊在她面前还真是不避讳,老太太只觉倒抽一口凉气,那怎么也是条生命,更是谢清蕊的亲骨肉,哪能说遗弃就遗弃的? 看来谢清蕊丝毫没有改变,老太太心里更敞亮了些,她甚至天真的以为谢清蕊真的会对这个孩子有感情,哪怕也有利用的成分,但总归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但如今看来,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凉薄。 谢清蕊大概也看出老太太脸色不大好看,又连忙说道:“祖母别觉得我心狠,他只能是个儿子,我才有命活,不然在狱中,我连支撑下去的勇气都没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 先天有疾的女婴 第四百七十二章 先天有疾的女婴 七八月份是最热的时候,且孕妇本就体热,哪怕待在放冰的屋子里,还是动一动就出一身汗。 天气炎热,人的心情也格外烦躁,为了怀这个孩子,谢清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又加上心情不好、食欲不振,竟差点倒下。 郎中几乎就住在了府上,尽全力保着她们母子平安。 可八月底的时候,谢清蕊还是早产了,早了整整两个月。 曾氏是什么都不管的,只有老太太守在外头,接生嬷嬷是临时找的,就连产房也是现布置的,老太太也没想到谢清蕊会突然早产这么久,这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从早上一直熬到中午,只有谢清蕊不时哭喊两句,孩子连个头都没露。 “许郎中,蕊儿她早产这么长时间,会不会……”老太太询问一旁的郎中,谢清蕊还在生产当中,她没有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但郎中都明白。 叹了声,只是道:“不好说,不好说。” 清芷这边是温婉给她送的消息,她知道清芷一直惦记谢清蕊肚子里的孩子,是以谢清蕊一进产房,她就让人去了趟靖安王府。 只是陈连峤不知从哪儿得的消息,派了人来谢府等着,来的是陈连峤的乳娘陈嬷嬷。 “今日合安苑不接待外客,陈嬷嬷还是先回去吧。”老太太瞥她一眼,打心底里是瞧不上的,不过是个下人,就凭陈连峤喝过她几口奶.水,就在陈家当起主人来了。 陈嬷嬷也不是省油的灯,径直说道:“就是为了谢大姑娘生产一事来的,她怀的毕竟是陈家的骨肉,待孩子落地,是要归还陈家的。” “呸!什么归还陈家?你们陈家当初说休就休,且陈连峤丝毫不顾念多年的夫妻情分,害蕊儿入狱,如今还想来夺孩子,做梦!” “谢老太太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谢大姑娘入狱是因为她杀害了小鸢,这可不是我们老爷让她杀的。” 老太太一心都在产房里,顾不得和陈嬷嬷斗嘴,给邹嬷嬷使了个眼色,邹嬷嬷便客气地说道:“陈家想来要孩子,那是陈家的事儿,但这是在谢府,在我们老太太的合安苑里,主人下了逐客令,陈嬷嬷还不肯走,是不是不太合适?” 陈嬷嬷明白这是谢府,陈家要回孩子本是天经地义,如今谢清蕊还没生,谢府的确有权利不让她待。 她冷冷说道:“那我就去府外等着,若你们不肯交出孩子,也好让大家伙都瞧瞧,谢府想霸占陈家的骨肉。” 老太太看着陈嬷嬷带人离开,在背后啐道:“这孩子若不是蕊儿生的,哪个稀罕他们陈家的骨肉!” 邹嬷嬷好言劝了几句,产房里还是没有动静,接生嬷嬷不让谢清蕊大喊大叫,怕待会儿没了力气,可谢清蕊生这个孩子实在是吃力,痛得她死去活来不说,这孩子愣是不冒头。 “嬷嬷,求您帮帮我,我要不行了。” “姑娘别说这样的话,不吉利,我们一定会尽力的,现在孩子不冒头,你就先省点力气,不然待会更使不上力。” 孩子还不足月,虽说接生嬷嬷也遇到过不少不足月的娃娃,可这么难生的还是头一个,她自己也是急得满头大汗。 清芷接到温婉的消息时,心里很是一惊,意儿两个孩子都早产,可也不过个把月,谢清蕊这次可是足足早产了两个月。 “希望孩子能平安出生吧。”她双手握在一起,真心为那个没见过面的孩子祈福。 阿荇在一旁给她扇着蒲扇,说道:“夏日苦热,姑娘还是进屋等消息吧。” 清芷点了点头,她一直都觉得,每一个投生来的胎儿都是上天赐福,不论谢清蕊做过多少恶,人性本善,孩子是无辜的,这个孩子能平安降生,哪怕被接回陈家,大概也能安稳长大。 谢清蕊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不论接生嬷嬷怎么加油打气,她都像虚脱一般使不上力,接生嬷嬷一看这架势,暗自摇了摇头。 出来跟老太太禀报道:“大姑娘这孩子怕是生不下来了,她现在一点力都使不上,孩子已经开始冒头,可她使不上力也没法子啊。” 老太太一颗心提在嗓子眼,她知道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这个孩子要是生不下来,谢清蕊也活不成的。 她活了这把年纪,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也的确只有谢清蕊还算与她亲近些。 “就不能想想别的法子吗?蕊儿这是二胎,应该有经验了。” 接生嬷嬷还是摇头:“我们就是有再多法子,她自己不用力,谁也没辙。” 老太太知道她这话在理,生孩子这件事还是要产妇自己来生,再有经验的接生嬷嬷也只是辅助。 老太太狠了狠心,拄着拐杖就冲进了产房,隔着一道屏风,她唤了声:“蕊儿,你可不能放弃啊。” 谢清蕊眉头一动,颤悠悠开口:“祖母……我不行了。” “不许说傻话!这个孩子是你唯一的希望了,你都忘了吗?” 老太太的话让谢清蕊清醒了不少,接生嬷嬷见状连忙说道:“大姑娘快用力,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 老太太又接着道:“这个孩子若生不出来,你也别想活命了,祖母答应你,只要你平安生下孩子,我一定替你留下他,决不让陈家的人带走他,想想以后……这个孩子会给你带来什么,你舍得现在就放弃吗?” “你还年轻,日后有儿子傍身,何愁没有好日子?若你现在放弃,那辛苦怀他这七八个月不是白费了吗?这几个月我们为你费了多少心思,你自己有多不容易,祖母都看在眼里,不能到最后一步了你反而放弃了,蕊儿,祖母相信你一定可以的,你和孩子都会平安的。” 谢清蕊受了老太太的鼓舞,她辛苦走到今天,为的就是以后,现在谈放弃还太早了! “快了快了,再用力些。”接生嬷嬷一个劲打气。 血水一盆一盆往外端,日暮时分,孩子终于落地。 谢清蕊彻底脱力,却不忘问一句:“是个哥儿吗?” 还没等有人回答她,只听接生嬷嬷突然惊叫一声,打破了产房内的喜悦,谢清蕊撑着眼皮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接生嬷嬷惊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谢清蕊已经没力气再开口说话了,老太太急得越过屏风去瞧,只一眼,就双目一黑,幸亏身旁使女扶得及时。 “这、这个孩子……” “我的孩子怎么了?”谢清蕊声音越来越虚弱。 接生嬷嬷壮着胆子把孩子抱给谢清蕊看,谢清蕊努力撑着眼皮,却在看了一眼孩子后,彻底昏了过去。 靖安王府门前,清芷正让人套了马车准备出门,恰好赵初临回府遇上,见她神色匆匆,连忙问道:“这是要去哪儿?生什么事了?” 清芷见了他,心一下子定了下来:“谢府的人来说谢清蕊生下一个先天有疾的女娃,陈家人看了一眼就走了,都没再提要将孩子带回陈府的事儿,谢清蕊当场晕了过去。” “先天有疾?”赵初临一惊。 清芷点了点头:“路上说吧。” 二人赶到合安苑的时候,老太太一个人闷坐在屋子里,抬眸望了清芷和赵初临一眼。 清芷开口说道:“祖母也别沮丧,哪怕孩子有疾,以后定然也是个乖宝宝。” 清芷现在担心的是陈家不要孩子,谢清蕊过几天又要收监,这个孩子该何去何从。 老太太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终是什么都没说。 “谢清蕊怎么样了?” “方才醒了一会儿,现下又昏死了过去,唉。” 初听到谢清蕊生了个女儿,清芷心里还莫名放松了不少,起码这个孩子以后不会沦为谢清蕊争夺家产的工具了,可又听说孩子先天有疾,她的心又揪了起来,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命苦。 “祖母,孩子呢?我想见见她。” 老太太身子猛地一震:“你见她做什么!那是个不健全的孩子,根本活不了多久,还会给家里带来厄运的。” 清芷蹙了蹙眉:“孩子到底有什么问题,为什么说活不了多久?” “少了只胳膊不说,擦干净后才现那孩子浑身雪白,半点血色都没有,呼吸也很微弱,指定活不成的。” “郎中呢?郎中怎么说?” “郎中早就走了,你为了一个不健全的女娃娃操什么心?”老太太本就不大高兴,清芷又一直问孩子,谢府里生下这样的孩子,是会倒大霉的。 老太太都后悔让谢清蕊在合安苑生产了,若是因为这个有霉运的孩子误了谢家,她才要悔死了。 清芷又担心又生气,女娃娃怎么了?女娃娃有什么不好?哪怕缺了只胳膊又怎么了,先天有疾治病就好了,做什么把一切都推到孩子身上。 “我还是先去看看孩子吧。” 清芷估计着孩子在谢清蕊屋里,真要往那边去,却被老太太叫住:“你不必去了,孩子不在谢府。” “不在谢府?”清芷心里咯噔一下,陈家没有要孩子,那孩子去哪儿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咱们有女儿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咱们有女儿了 “您说话啊,孩子去哪儿了?”清芷忍不住抬高了声音。 老太太冷哼了声:“那样的孩子留着做什么,当然是丢了!” “轰”的一声,清芷只觉天旋地转,丢、丢了? 那是一个才出生的孩子,是一个全新的生命啊! “孩子在哪里?” “我不是说了吗?早就丢了,现在大概已经死了吧,那样的孩子原本就活不成,留在世上遭人白眼,还不如早早了结。” “那是一条命!”清芷身子有些颤抖,靠近老太太,厉声问道:“你们到底扔哪里了?告诉我啊。” 老太太实在没想到清芷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个原本就活不成的女娃娃,至于让她这么上心吗,而且那还是谢清蕊的女儿,清芷不是一向与蕊儿不睦? “那是一条生命,怎能随意丢弃?您可以不养,但您好歹问问旁人,我们没工夫跟您在这里论是非,你只需把孩子丢弃的地点告诉我们即可。”赵初临起身,也是满身怒意,他又补充道:“废话不必多说,您每耽误一刻,那孩子便多一刻的危险。” 老太太咽了口唾沫,皱眉道:“就……就城外清水河边。” 老太太话音才落,赵初临和清芷就没了身影,她在身后嘀咕道:“旁人的孩子与你们什么相干?那是谢清蕊都不要的孩子,你们巴巴去找做什么?难不成那样的女娃,你们还能养着?” 马车飞驰,一路往城外奔去,赵初临一路上握着清芷的手安慰道:“老太太必定是问过谢清蕊才将孩子丢弃的,谢清蕊方才醒的时间应该没有多久,那孩子不会有事的。” 清芷此刻才有些忍不住,眼眶红红的:“你说她们怎么能那么狠心,她们还是人吗!” 哪怕先天有疾,那好歹是一条生命啊,一个才出生的小娃娃,对这个世界还一无所知,方一出生就被丢弃任其自生自灭,她该多害怕多无助。 “没有一个健全的身体,原本就够可怜的了,谢清蕊当初坚决要生她,见是个女儿后就要将她丢弃,亏我还曾经对她心软过,从她丢了这孩子那一刻起,她就不配为人,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原谅她。” 赵初临从不觉得谢清蕊会转性,她轻轻拍了拍清芷的手背说道:“她这样的人本就不值得原谅,多行不义必自毙,几日后她就要被收监了,这是她的报应,也是她应该承受的,如今她丢弃了孩子,她的罪孽便又加重了几分,日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清芷心里还是恨恨的:“她们怎能如此!” 马车急飞驰,很快到了城外,赵传驾车沿着清水河寻找,可天色越来越昏暗,河边又有杂草遮盖,马车行了好远都没看到有婴儿的身影。 清芷急地跳下马车:“咱们还是分头找吧,孩子不知道被她们丢弃在了什么地方,晚找到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险。” “不行,你先冷静一下,许是咱们错过了,她们不想要这个孩子,不会行这么远才丢,应该在咱们来的路上,咱们往回找。”现在天已经黑了,他怎么放心清芷一个人在城外行动,且他理性分析,觉得孩子应该在他们后头。 清芷让自己冷静下来,跟着赵初临的脚步返回寻找,遇到有杂草的地方,她还特意仔细翻了翻,天色越来越黑,今夜又无月,很快就要看不清了,清芷心里越来越急。 就在他们都要绝望的时候,赵传突然说道:“王爷王妃,在水里!” 他一个猛子扎进河里,清芷顺着他的方向,依稀看见一个襁褓一样的东西,她握着赵初临的手不自觉用力,孩子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也不哭不闹,是不是已经…… 赵初临在河边接应赵传,待把孩子接过来后,他也是第一时间就去试孩子的鼻息,顿时松了口气:“活着,还活着。” 清芷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捂着嘴怕哭出声来。 赵初临道:“幸亏是夏日,不然在河水里泡这么一会儿,指定受不住,咱们先回家。” “对,先回家。”清芷知道孩子这个时候一定是很虚弱的,她不敢伸手保孩子,只一心守护在赵初临身边。 在马车的时候,孩子睁开了眼睛,竟然咧嘴笑了笑,清芷心里顿时被融化,又哭又笑的说道:“她是不是告诉咱们,她很好?” “是啊,她一定是想说让咱们不用担心。” 孩子天生只有一只胳膊,面色也比正常人苍白了些,但在清芷看来,这个女娃娃长得当真是漂亮极了。 “你看她的眉毛和鼻子,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 趁着在马车上这点工夫,赵初临犹豫再三还是问道:“娘子,这个孩子你准备怎么办?” 清芷笑容一僵,摇了摇头:“其实我也没有想好。” 听说孩子被丢了后,她只一心想找到孩子,不忍心一个小生命就这么失去,现在她也一心想回府找太医给这孩子瞧瞧,赵初临这一问,仿佛一下子把她打回现实。 这个孩子……到底是谢清蕊的。 赵初临低头望了眼怀中的女娃娃,虽说她确实有先天残疾,但正如清芷所说,不可否认的是这娃娃确实长得很漂亮,尤其是方才睁开眼睛对着他们这一笑,仿佛瞬间散去了所有阴霾。 身体有疾的人原本就更容易博得同情,她又笑得真诚可爱,明明才经受了这个世间对她的不公,她却回以微笑报答,这样的孩子,怎能让人不爱。 “不如……咱们就留下吧。”他想了想,冷静开口。 清芷心尖一颤,蓦地望向他,突然眼眶就红了,赵初临明白了她的心意。 “这个孩子是谢清蕊的,我们若留下她,以后或许会有许多麻烦,甚至因为咱们的收养,陈家那边也不知会有什么动作……”清芷也想,但她不能因为一己之愿陷靖安王府于为难的境地。 赵初临浅浅一笑:“所以从现在开始,这是咱们的孩子了,与旁人无关。” “与旁人无关?”清芷愣了愣。 “她的父亲和母亲都不肯要她,是他们抛弃了她,那么这个孩子与他们再无瓜葛,她不是谢清蕊和陈连峤的孩子,她是咱们的孩子,清芷,咱们有女儿了。” 一句“咱们有女儿了”彻底打破了清芷的心防,她盼着和赵初临再有一个孩子,盼了许多年。 宣哥儿和慧姐儿在屋里玩,听说爹爹和娘亲回来了,连忙从屋里跑出来,却见爹爹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很是小心翼翼的模样。 他上前问道:“爹爹,这是什么?” 才出生的小娃娃不能吹风,且又在河里漂了一会儿,赵初临就用马车上的薄毯裹了个严严实实,他笑了笑,故作神秘道:“等会你就知道了,是你一直盼望的。” 宣哥儿满心疑惑,他盼望的东西可多了,连忙拉着慧姐儿的小手跟在爹爹身后进了屋子。 赵传已经去请孙太医了,宣哥儿进去后才看到竟然是个雪白雪白的小娃娃,他惊呼一声:“哇,竟然又有一个小娃娃。” “宣哥儿,这是你妹妹,你的愿望成真了。” 宣哥儿傻傻一乐,他突然跑去门前让人把那盏小花灯拿了下来:“是这盏花灯给妹妹指了路,她才不迷路的,对吗?” 儿子的话天真又美好,清芷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点了点头:“是的,是宣哥儿的小花灯让妹妹找到了回家的路。” 宣哥儿和慧姐儿牵着手蹦蹦跳跳,高兴极了,清芷的道:“妹妹因为迷路了很久,所以太累了,咱们轻点好不好?” 两个孩子连忙捂住了嘴,做了个“嘘”的手势,孙太医很快来了,清芷把两个孩子打走,屋里就只剩他们四个。 赵初临道:“这孩子才出生两个多时辰,先天有疾,烦请孙太医瞧一瞧,她身上可有别的病症?” 孙太医不知哪来这么一个孩子,也不会多问,仔仔细细瞧了又瞧,才回道:“回王爷、王妃的话,这孩子是先天体弱,在娘胎上就留下的病症,又因别的原因导致畸形,但没有性命之忧。” 赵初临自然知道少了只胳膊不会有性命之忧,他又问道:“可这孩子瞧着一点血色都没有,会不会有别的问题?” “娘胎里营养不足,又受了药物的反噬,她会比旁的孩子更娇弱些,若是金尊玉贵养着,或许可享常人之寿,只是她比旁人更容易生病,需要好生看护,对旁的孩子来说小病小痛不打紧,可对她而言,有可能就是致命的。” 清芷明白,孙太医这样说已经很委婉了,换言之,这个孩子很可能长不大,哪个孩子成长过程中不生病? “可有什么法子增强她的体魄?” “如今还是先补充营养吧,孩子太小也没法吃药,只能让母亲多吃点好的,以母乳的方式喂给孩子,等再大些,可用药物治疗。” 奶嬷嬷清芷已经让阿荇去找了。 孙太医听说了这孩子的遭遇,惊奇道:“她的生命力很顽强,哪怕现在她也努力睁着眼睛看我们,她虽小,可对这个世间是有眷恋的。” 第四百七十四章 一份声明 第四百七十四章 一份声明 夜里,清芷不放心,就把孩子放在了自己床上,从前宣哥儿都没这待遇,都是奶嬷嬷带着睡的。 赵初临也很新奇,与清芷一直瞧着孩子,笑道:“娘子,咱们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名字其实清芷方才就想好了,此刻慢慢说道:“樱儿。” “早就想好了?” “樱花娇弱,但却给人无限生机和美好。” “樱儿。”赵初临慢慢咀嚼这两个,觉得美极了。 清芷和赵初临带着孩子回了靖安王府,老太太是隔日才知道的,她其实也猜得到,当时清芷那么着急,可第二日清芷还是特意派人跟她说了一声,并明确说那个孩子以后与谢清蕊和陈连峤再无瓜葛。 老太太知道这话是要她去转告谢清蕊的,但她觉得清芷实在是想多了,谢清蕊压根就不想要那个孩子,她自从生产完后,就一直浑浑噩噩的,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生机。 “你才出生的那个女儿叫樱儿,被清芷收养了。” 谢清蕊悠悠睁开双目,眼里才算有了一点色彩:“她是闲着没事做了吗?” “这就不必你操心了,她们有钱有权,既然想收养这个孩子,也是这个孩子的福气,或许能让孩子多活几年呢。” 谢清蕊嗤笑了声:“都那个样了,怕是一身的病,谢清芷还真不怕麻烦。” “人家说了,这个孩子以后跟你再无瓜葛了,她将不再是你的孩子。” “哪个稀罕?我要这么一个拖油瓶做什么,我这辈子算是完了,自身难保了还要她?” 老太太呶呶嘴,本想说哪怕出狱后也可以继续住在合安苑,就当与她做个伴,可她终是没有开口,她也是有点怕了谢清蕊了,如今谢清蕊算是被逼到绝境,谁知以后还会做出什么来,她还是远远躲着吧。 “祖母不是答应我,生产之后可以不用收监的吗?”谢清蕊淡淡问出这句话。 老太太原先信誓旦旦说事情办妥了,可今个儿府衙门的人还来催促,看着谢清蕊实在是下不了床,这才又多给了几日时间。 老太太面上讪讪,她也不知道府衙门的人怎么又来了,安元修明明答应了她的啊。 “你这早产了两个多月,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待会我让人去问问,但具体能不能行我可不敢保证,你这生产的太突然,兴许许多关节还没打点好呢。” 谢清蕊原也没指望老太太,她能有什么路子,除了谢江诚和谢清芷,她能找谁?八成是让人给忽悠了。 安元修这边很快就收到了老太太的询问,老太太的意思是让他亲自去一趟谢府,哪怕没有办妥,大家也能一起商量商量,安元修没有拒绝。 老太太见安元修肯来,说明起码这事还有余地,她堆起笑问道:“就上次拜托你的……蕊儿收监那事,她这突然早产,大家都没想到,你这边定然措手不及,没有安排妥当也是无可厚非的,今个儿府衙门来人催促她尽快收监,二姑爷这事是不是该提早办了。” 安元修愣了愣:“祖母当日吩咐后,我很快就去了府衙门,早就打过招呼了。” 老太太大吃一惊:“怎么……那府衙门的人怎么还来要人?” “哦,人家说了,不行。” 老太太拧着眉,好似没听懂,安元修又解释了一遍:“您不是让我去府衙门打声招呼,问问大姨姐不收监行不行吗,我问了,人家说不行。” 老太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阴森森道:“二姑爷敢情这是在作弄我呢。” “不敢不敢,您误会孙女婿了,您让我去府衙门打声招呼,我立刻就去了,可我有几斤几两您是知道的,此事我尽力了啊。” “你若办不到,当初为何答应那般爽快,如今临了了再告诉我不行,我又能找哪个去?” 安元修颇为委屈:“这……当初您也没说明白不是。” “不必在这儿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从前觉着你还是个实在的,现下看来也是偷奸耍滑之辈,我让你做什么你心里不会不清楚,我开一回口,难道只是让你去府衙门问一嘴吗?若这么简单,我自己就去问了,又何必麻烦你!” “孙女婿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惯了的人,实在是听不得拐弯抹角的话,若祖母下次有吩咐,还请明言,我是个实心的,自然您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了。” 老太太气得大笑:“好啊,今个儿就算是我被你摆了一道,是我老婆子识人不清,安将军请回的,我谢府攀不上你这门亲戚。” “祖母这说的哪里话,清菡是我妻子,她是您的亲孙女,咱们是一家人,什么亲戚不亲戚的,祖母若生我的气,我给祖母赔礼道歉了。”说着安元修恭恭敬敬行了大礼:“日后我与清菡还是会好好孝敬您,抽空就会来看您的。” “不必!我一个老婆子不用你们操心,也劳动不了安将军的大驾,你……” “改日我与清菡一起回来给祖母请安,枢府还有公务要忙,孙女婿就先走了,您多多保重身体。”安元修好似全然没有听见老太太的话,也没看见她的愤怒,自顾自行了礼离开。 老太太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安元修平日里看着老老实实一个人,老太太真没想到他花花肠子那么多,也是自己大意,这下谢清蕊彻底没希望了。 府衙门没有给太多时间,三日后就把谢清蕊带走了,老太太望着合安苑突然空荡荡的屋子,一时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狱中艰苦,这一走,至少三年见不到了。 谢清蕊那个身子,都不一定能熬得下去。 靖安王府里,一下子有两个尚在襁褓的小娃娃,宣哥儿和慧姐儿整日有事忙了,樱儿体弱,清芷不怎么敢抱她出去吹风,好在如今是夏日天暖和,她们娘俩最多就是在廊下坐一会儿。 意儿的宁姐儿已经五个多月了,生得虎头虎脑,虽说也是早产儿,但被意儿喂养得很好,胖乎乎的很是可爱。 “姑娘,东西都准备好了。”阿荇轻声禀报。 清芷把樱儿放到小摇篮上,柔声道:“娘亲很快就回来,樱儿乖哦。” 又嘱咐了奶嬷嬷几句,清芷才依依不舍离开,樱儿这孩子惹人疼,整日笑嘻嘻的,从来不会哭闹。 清芷在门前上了马车,一路往府衙门而去,她是去见谢清蕊的。 押牢节级在一旁讨好说道:“牢里肮脏,王妃若要见什么人,小的将人提出来就是了。” 清芷摆了摆手,和气道:“不麻烦了,我去说几句话就走,不要坏了规矩。” 虽说只是说几句话,但押牢节级也是很识趣儿的,将牢门打开后就离得远远的。 谢清蕊原本就毫无知觉的,听见动静抬头一看,嗤笑了声:“怎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清芷打量了眼四周,比她想象中要干净一些,可见老太太应该是让人打点过的,她静静望着谢清蕊,没想到都到了这种地方,谢清蕊还是一身戾气。 “我哪有这个闲心专门来看你的笑话?” “你都有闲心替我养孩子了不是吗?”谢清蕊越想越觉得好笑,自己丢弃不要的,谢清芷却当个宝捡回去养着,真是可笑。 “我今日来就是为了此事。”清芷慢慢走上前,说道:“樱儿以后就是我的孩子了,我会视她如己出,念在你辛苦生她一场,我会替你多加打点,让你这几年在狱中能好过一些,但以后樱儿将与你再无瓜葛,你不得以她生母自居,你就当没生过她。” 谢清蕊好笑地看着清芷,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谢清芷,你在担心什么?你想养着她就养好了,我是不是她的生母有什么重要,反正我又不会跟你抢孩子,再说了我现在在牢里,我也抢不了啊。” 谢清蕊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是怕我出狱后跟你抢?你放心好了,我尚且不知何去何从,要她那个拖油瓶做什么?再说了,她能不能活到……” “谢清蕊!”清芷厉声呵斥:“你住嘴!不许你诅咒她,你只需答应我与她再无瓜葛即可,其它的不必多言。” “你就这么宝贝那个孩子?小心她给你带来厄运啊。” “不劳烦你操心,樱儿很乖巧,她会是我们家的福星,你记住一点,我才是这个孩子的母亲,永远都是。” “好好好,给你就是了,我又不稀罕。” 清芷从阿荇手中接过什么东西,放到了谢清蕊的面前:“这是一份声明,从此这个孩子与你再无干系,你自愿放弃她,并由我来抚养,从此之后我是这孩子唯一的娘亲,你只要签字画了押,我可以保证你在狱中这几年过得舒舒服服。” 谢清蕊望着面前这份声明,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拍手说道:“谢清芷,你还真是心思缜密,这算是什么?怕我以后讹上你?看来你还挺了解我的嘛。” 第四百七十五章 冯兰若怕是不好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冯兰若怕是不好了 清芷自然是了解谢清蕊的为人,所以才会让她签下这份声明,怕的就是谢清蕊出狱后,以孩子为借口讹上靖安王府。 清芷是一心想收养樱儿,可也不会白白让靖安王府惹上麻烦,她要保证在收养樱儿的同时,避免被谢清蕊所累。 “快签字画押吧,你也没有别的选择。” “我要是不呢?” 谢清蕊也不傻,她知道谢清芷一旦收养了这孩子,在自己出狱后,一定不会舍得还给她,那么到时她提出点什么条件,就不怕谢清芷不答应,可谢清芷突然给她来这一套,还真是没想到。 她才说完这话,没想到清芷就作势收回那份声明,淡淡一笑:“希望几日后你还能这么坚决。”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牢狱里有多苦,你还没有认真体会过,不急,等你先体验几日再说。” 她听懂了,谢清芷这是想用权势欺压她,“谢清芷,我好歹生了樱儿一场,你就这么对我?” “你有什么资格提出生她一场?从你要把她丢弃那一刻起,你就不是她的母亲,这辈子都不配!我这么做,也算是替她报仇了。”清芷冷冷望着她:“老太太兴许替你打点过,但让你在狱中过得生不如死,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儿,放弃一个你原本就不要了的孩子,换得三年舒适日子,还是非要挣上一挣,在狱中被折磨三年?你自己选吧。” 如今她对谢清蕊是恨到骨子里,樱儿那么可爱、那么努力地活着,谢清蕊却能狠心将她丢弃! 谢清蕊身子一颤,她当然知道谢清芷有这个手段…… “我已经是对生活彻底失去希望的人了,你该知道,生下这个有残缺的孩子后,我一无所有了,你威胁我还有什么意思,大不了一死就是了。” “死?”清芷忍不住笑道:“谢清蕊,你也太瞧得起你自己了,你若舍得死,入狱前就死了,还能死在谢府,如今死在冷冰冰的地牢里做什么,并非我看轻了你,你还真放不下这条贱命。” “你!”谢清蕊面上一阵青一阵白,自己真是被谢清芷拿捏地死死的,她恨恨道:“我好歹是樱儿的生母,你若这么对我,日后她会不会恨你?” “樱儿是我的女儿,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清芷不耐烦道:“我在这里待得很不舒服,可没时间陪你多耗,你若不签,我可就走了。” 谢清蕊紧紧握着拳头,她知道谢清芷会说到做到,自己要在狱中三年,凭谢清芷如今的身份,哪怕要她死在牢里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儿,那个有缺陷的娃娃本来就是她扔了的…… “好,我签。”她倒是识时务。 清芷看着她签字画押后,才道:“我会跟他们打声招呼,保证你在狱中的日子不会难熬,三年时间不长,很快就过去了,希望以后你能重新做人吧。” 谢清蕊倚在冰冷的墙边,看着谢清芷趾高气扬离开,才啐道:“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你以为一份声明就能隔断我们的母子情?谢清芷,你且等我出狱。” 清芷去地牢见谢清蕊的事,赵初临并不知情,回府后清芷把那份声明拿给他看,他还嗔道:“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你有这个想法交给我去就是了,地牢那种地方也是你该去的?” “谢清蕊那样的人我见一面都嫌脏,才不想让你去见她呢,你看咱有了这个,她以后就不能以樱儿生母的身份要求什么了。” 赵初临摸了摸她的脸颊,笑道:“还是娘子想得周到。” 陈府6小娘院里,陈连峤正优哉游哉躺在软榻上,几个孩子在一旁玩乐,6小娘则坐在他身边摆弄着手里的针线,一家人的欢乐时光也不过如此,陈连峤也只有在6小娘这里才能体会到家的感觉。 他曾有过两任妻子,但没有一个能入得了他的心,要不是6小娘身份低微,或许这陈家的当家主母就非她莫属了。 “老爷,谢清蕊生的那个孩子,听说被靖安王妃收养了。”6小娘轻声提醒,也是在试探陈连峤的态度。 陈连峤悠悠睁开眼睛:“陈嬷嬷那日曾见过那个孩子,是个养不活的,靖安王妃哪怕收养了她,也只是让她多活几年罢了。” “那毕竟是老爷您的亲生骨肉,咱们接回家,也一样金尊玉贵养着的。” “只有咱们的孩子才算是我的亲生骨肉,她谢清蕊生的算什么?”陈连峤嗤笑了声。 6小娘没有表现出什么,反而说道:“谢清蕊是谢清蕊,但孩子是无辜的,且如今孩子被靖安王府收养了,必定是诸多名医诊治,说不定孩子能平安长大。” “老爷……那孩子的亲生父亲毕竟是你,陈府和靖安王府不也有关系了吗?” 陈连峤眼珠子一转,其实他明白赵初临这个人不好对付,与其他豪贵不同,所以他不愿去招惹,也不会过度攀附,但如今似乎是不一样了…… “有了这个孩子,靖安王府与陈府可就撇不开了。” 6小娘笑了笑:“是这个理,现在孩子小还不懂什么,等她大一些了自然会明白自己与靖安王府其他孩子不同,那么也自然就知道自己的生身父亲是谁了。” 其实这种事陈连峤有分寸,他不像谢清蕊那么傻,直接会利用孩子同靖安王府求什么,只要樱儿还住在靖安王府,陈连峤就有办法从中牟利。 何必明里去求呢,商场上的人都是心思玲珑之辈,陈家有个嫡女成了靖安王府的女儿,光这一层关系,也足够在无形中获取很多利润和资源了。 樱儿已经逐渐适应了家里的环境,再有几日就满月了,意儿还跟她商量要不要办个满月酒,被清芷回绝了,等到周岁再说吧。 樱儿身子弱,且要好好养一养,满月酒来的人多,谁都要来瞧一瞧看一看,小孩子见生人多了容易生病的,且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真心祝福,不乏有来看热闹的。 清芷可不愿樱儿被那些人暗地里嘲笑。 “小宁儿长得忒快了,我在想着要不要给她控制饮食,可不让她她就哭闹,很是难缠。”林意儿愁道。 清芷笑了笑:“慧姐儿小时候不也是这样,再大点就好了。” 慧姐儿丁点大的时候也是能吃,被她娘亲养的是白白胖胖的,可大一点的小姑娘就爱美了,自然而然就瘦了下来,且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现在给她节什么食啊。 “我瞧着不一样,慧姐儿是被我喂得,可小宁儿是真能吃,而且还不挑食,吃什么都香,别以后成了个胖姑娘。” “胖姑娘怎么了?只要身体健康,胖点有什么不好?”清芷这话就不爱听了,自己的亲闺女怎么还嫌弃她胖呢,“你要嫌她吃得多,给我养吧,不用你操心了。” 林意儿瞪她一眼:“你都有樱儿了还不够,还来抢我的小宁儿。” 姐妹俩都喜欢孩子,话虽这样说,但靖安王府的两房向来是不分彼此的,孩子都是一起养,在她们心里,宣哥儿和慧姐儿都是自己的孩子,没有分别的。 正日常拌嘴,赵初秀身边的阿炎来禀报,说五姑庵的老王妃怕是不大好了。 清芷和林意儿心里都是咯噔一下,阿炎又道:“大公子在王爷书房里,让我来告知王妃和大娘子一声。” 清芷静了静心:“知道了,你下去吧。” 冯兰若是去年正月被送去滨州五姑庵的,已经快两年了,这两年她们几乎都没私下提起过,除了年节时赵初秀派人去五姑庵询问了几句,清芷差不多都要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 或许是因为之前冯兰若就在西郊住了许久,在这个家里,早已没有了冯兰若的位置,也或许是清芷刻意不去想从前那些事,便也就忘记了这个人。 这个曾经对她百般憎恶、每每恶语相向的人。 “她若真有个好歹,夫君心里指定要难过的。”林意儿叹了声,她对冯兰若的感情很复杂,冯兰若曾极力反对她嫁给赵初秀,更在她尚未与赵初秀有半分纠葛时,就曾出言侮辱她。 可是林意儿心里明白,这个女人是自己最爱之人的母亲,是无论生多少事,都会在自己夫君心里有一席之地的人。 “年节大哥派人去问,不是还好好的吗?” “这大半年时间都过去了,谁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天开始冷了,说不定换季生了病,五姑庵的人怕担责任就往严重了说,想让咱们派人去呢。” 清芷点了点头:“但愿是如此,虽说我对她没什么感情,赵初临也早已当她是陌路,但好歹血亲一场,她能在五姑庵安度晚年最好不过。” 不久后赵初秀和赵初临一起来了,两兄弟商量了一下,既然五姑庵的人这样报了,他们不能不当回事。 “我亲自去一趟吧,快两年了,也该去见见她了。”赵初秀淡淡说道。 第四百七十六章 生命的消逝 第四百七十六章 生命的消逝 赵初临也是这样打算的,若母亲只是小病小痛,大哥知道怎么解决,若真的……那弥留之际,她最想见的人估计也只会是大哥。 林意儿没多说什么,只是道:“路途遥远,你多保重。” 赵初秀隔日就出了,他原本也以为母亲只是因为换季生了病,五姑庵的人因为太上心才那样报,可赶到五姑庵时才知道,母亲的病情的确是非常严重。 “年节我派人来问,不是说一切都好吗?” 面对询问,五姑庵的人连忙回道:“那时的确都好,可今年夏日苦热,老王妃食欲不大好,前段时间突然就病倒了,病症来势汹汹,一日比一日严重。” 赵初秀并无半分责怪的意思,挥了挥手道:“知道了,你们辛苦了。” 冯兰若的房间很僻静,她的性子孤冷,在这里和谁都说不上话,当初赵初秀送她来时,就特意选了这个地方。 秋风落叶,院子里像是许久没打扫过的样子,陪同的人连忙解释道:“老王妃喜静,平时不让我们来,也不让打扫。” 赵初秀点了点头,一个人进了屋。 屋里有浓重的熏香和汤药味,床边方凳上放着已经凉透了的汤药,冯兰若躺在榻上,双目紧闭。 “母亲……”他轻轻开口。 冯兰若眉头跳动,慢慢睁开了眼睛:“你还是来了。” 她知道自己病重,五姑庵的人一定会通知靖安王府,她也知道大郎一定会来,想到这儿她不禁有些欣慰,往事如烟,他们母子两个经历过太多,但最终,大郎心里还是有她的。 赵初秀在塌边坐下,端起那碗凉透了的汤药,说道:“我让她们再去热一热。” “不必了,没用的。”冯兰若扯了扯唇角,药是她自己不想喝的,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 “母亲怎么突然病得这样重?不管怎样,药还是要及时喝的。” “大郎。”冯兰若久违地喊了他一声,心下百般怆然:“我梦到你父亲来接我了。” 赵初秀才想说父亲正在冼州不会来接您,可他神思一顿,忽然明白母亲口中的人和他想的不是一个。 他没有开口,又听冯兰若道:“他还是从前的模样,他知道我过得并不开心,所以他说要接我离开,大郎,我好高兴。” 赵初秀喉咙哽了一下,还是说了句:“那便恭喜母亲得偿所愿了。” “可是他身边还有另一个女人啊,他的模样没变,可他的心变了,他不再只属于我,他负了我。” 赵初秀越听越糊涂,甚至分不清母亲说的究竟是谁。 “母亲,您糊涂了。” “糊涂?”冯兰若笑了笑:“也许是吧,这几日我的确越来越糊涂了,我就是不明白,他怎么说变心就变心了,所以大郎,你说我该不该跟他走?” 房间里有些昏暗,赵初秀起身点了灯,冯兰若闭上眼睛偏过头去:“别点灯,太亮了他就不来了。” “母亲,您该吃药了。” “我一个要死的人了,还吃什么药?我不吃!” 她的声音的确是有气无力,脸色也很是苍白,而她的话语无伦次,非要让赵初秀把灯灭了。 赵初秀只好吹了灯离开房间,转而去询问郎中。 “老王妃身子太弱了,且她一直以来总是心情郁结,不得舒缓,精气神都被耗没了,大公子还是趁着这段时间多陪陪她,也好让她不留遗憾吧。” 赵初秀拜别郎中,独自在石板小道上走着,秋风凉爽,他的眼睛却是一片湿.热,对于母亲来说,他真的不知道什么样的安排才是好的,才是对大家都好的。 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有解不开的结,也都有过不去的坎,彼此远远分离着以为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母亲的心里始终不得快活。 当初把母亲送去西郊是他的主意,如今送来五姑庵亦是他的主意,当郎中说出那句“精气神都被耗没了”时,他的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可他没有选择。 “大公子,您怎么在这儿?老王妃要见您。” 赵初秀舒了口气,连忙调整好思绪又重新去见母亲,他是端了药来的,可冯兰若还是不肯喝,听了郎中的话后,赵初秀也没有再勉强,轻声问道:“母亲着急唤我,可是有事吩咐?” 冯兰若点了点头:“他什么时候来?” 赵初秀一愣:“谁?”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难道我到临死了,他都不肯来见我一面?” 赵初秀叹了声:“您与父亲已经和离了,再者……他如今在冼州,并不知晓您的情况。” “你为何没有告诉他?”冯兰若很是生气,自己时日无多了,大郎竟然都不给赵洁去个消息? “如今他有他自己的生活,与您再无关系了,您若有事,吩咐儿子便是。” “再无关系了……是啊,已经再无关系了,他的生活不就是和那个姓姜的女人吗?他们倒是安逸了,让我孤零零死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们个个过得好,就等着我死呢。” 赵初秀心中微微刺痛:“母亲何苦说这样的话,儿子们都想您能在五姑庵安度晚年,此生无忧。” “怎么安度晚年?你们把我囚禁在这里,还假惺惺要我此生无忧?除非你把我接回汴京,接去靖安王府!” “好。”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冯兰若反而大笑了起来:“你是知道我时日无多了,甚至都撑不到赶回汴京的日子,所以就这样敷衍我,若我不是重病不愈,你会接我回去吗?” 赵初秀也不愿骗她,摇了摇头:“不会。”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谁都没有再开口,郎中的那些话在赵初秀脑海中不断回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母亲还有什么……临终遗愿吗?” “如果我就是想见他一面呢?” 母亲如此固执,赵初秀叹道:“你们已经和离了,为何执着要见他?见了又有什么意义?” “我就是想问一问他,三十年的时光比不上短短几年吗。” “感情不是这样算的,该说的话,两年前就说尽了,父亲在冼州一切都好,私心里我不愿打搅他的生活,但若这是您唯一的心愿,母子一场,我愿意满足您。” 既然生命已经走到尽头,赵初秀还是想尽量为她做一些事。 冯兰若不确定又问了遍:“你答应了?” “我会即刻给父亲去一封信,向他说明你的情况,但会不会来还是取决于他,我无法替他做主。” “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赵洁是重感情之人,与冯兰若三十年的夫妻,哪怕没有爱情,也还有亲情,且他心里总归是有几分愧疚的,在与姜茹商量后,他还是启程来了滨州。 只是……冯兰若却没有等到。 她的身子本就是强弩之末,赵洁收到信需要时日,再从冼州赶来也需要时日,冯兰若早已撑不下去了。 临了之际,她知道自己等不到了,便也不再期待,拉着赵初秀的手一个劲说:“我这一生太苦了,愿来生自由自在,不再受任何人的束缚。” “大郎,你还怪我吗?”她的声音已经渐渐微不可闻。 赵初秀摇了摇头,哽咽道:“从前的事我都忘了。” “忘了好,忘了好……我真的要走了,这一次……” “阿娘。”他伏在塌边,能感受到母亲的生命正在慢慢消逝。 冯兰若唇边扬起一丝笑来,小时候,他们三兄弟都是“阿娘阿娘”的唤她,三十多年了啊,这几年,她觉得度日如年,真的有点活够了。 她慢慢闭上双眼,手也从他的手掌滑落,赵初秀大恸,却见母亲的唇畔蠕动,他将耳朵凑上去,依稀听见母亲说:“对不起。” 赵初秀失声痛哭,这些年大家都累了,可是儿时也有欢乐的时光啊。 母亲的关切和爱护,永远存在他的记忆中不曾抹去,他不知道母亲最后那句话是对谁说的,他想问,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冯兰若早已与赵洁和离,是被移除赵氏族谱的,而她也与娘家也早已没了往来,赵初秀给二弟和三弟都去了信,决定就将母亲葬于五姑庵。 赵初临与赵初毅两兄弟快马加鞭赶去时,赵洁已经到了,对于没有见到冯兰若最后一面这件事,他也唏嘘不已,听说这是冯兰若死前最后的心愿,更是不免悲痛。 “你们母亲那样孤冷的性子,想必也不愿大办,五姑庵是清静的地方,也适合她,从此她就真正自由了。” 从前闹得决绝时,赵初秀甚至私心想过,若是母亲就那样去了,或许大家就都解脱了,可真到这一刻,他的心中依旧有万分不舍。 只是大家心里都明白,他们一家人已经不可能回到当初了,冯兰若要是活着,也不可能解开心结,彼此再继续纠缠下去没有好结果的。 终归,他们都选择了对自己好的方式,除了冯兰若,对所有人都好的方式,只是这样的舍弃原本也不是他们心中所愿,造化弄人,三十多年的亲情,不知怎么就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第四百七十七章 打着靖安王府的名号做事 第四百七十七章 打着靖安王府的名号做事 冯兰若的身后事办的很简单,他们三父子也没有在五姑庵停留太久。 赵洁既然离了冼州,还是决定回一趟汴京,跟官家汇报一下冼州事务,总不好再私自回去。 赵初毅不放心家中的妻儿,周小鱼多年后终于有了身孕,上个月才生了个大胖小子,赵初毅还要赶忙回金陵去。 清芷和林意儿在家里设了香台,不为旁的,都是为了自家夫君尽一份心意罢了。 初冬时分,清芷怕樱儿身子弱受凉,屋子里早早就用上了暖炉,以至于赵初临在屋里半刻钟都待不下去,天天去书房里躲着。 清芷还嗔他:“怎么就热得你了?现在天儿可越来越冷了,你别觉得自己身体好就不当回事。” “娘子,十月份你就开始用暖炉,是不是太早了?” “咱们倒是无所谓,可樱儿不行,她身子原本就弱,万一着了凉就是大病症,可大意不得。” 这个孩子,清芷比当初对宣哥儿还上心,赵初临无奈道:“那让阿荇她们也当心点,就别轻易抱出去了,一冷一热更容易生病。” 宣哥儿从外面跑了一身冷汗进来,见爹娘和小妹妹都在,就要上前抱妹妹,清芷一摸他的脖子,蹙眉道:“这是打哪儿来的?出了一身汗也不知道洗洗。” 宣哥儿嘿嘿笑了两声,还给娘亲比划了两下拳脚:“沈伯父接我去侯府打拳了,我现在可厉害了,不信你们看。” 清芷连忙抱着樱儿闪到一边,赵初临略嗔道:“行了行了,在外头威风威风也就罢了,屋里不许闹腾,仔细伤着你娘亲和妹妹。” 清芷给宣哥儿找了身干净衣裳,又连忙让人烧好水,宣哥儿现在什么都能自己做了,但赵初临怕他洗不干净,还是跟着去监督。 樱儿在身后挥舞着小手,清芷乐道:“你高兴个什么劲?” 樱儿还是眯着小眼睛傻乐,她好像格外喜欢哥哥,有哥哥在的时候,她都会特别开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一世的缘分,所以这一世他们都来做清芷的孩子了。 这日赵初临休沐,原本想带着清芷和两个孩子出去透透气,哪知天公不作美,突然飘起了小雨,冬日里下雨可不多见。 天气阴冷阴冷的,直冻得人不想出门,一家人围坐在火炉旁吃着烤肉,清芷是不大爱吃这些油腻的东西,抱着樱儿在一旁玩。 林意儿牵着慧姐儿在院子里喊道:“老远就闻着味了,吃独食也不叫我们。” 清芷笑了笑,跟赵初临说道:“早说让你喊她们来,这下可要挨埋怨了。” “这么冷的天,宁姐儿还那么小,出来做什么?” 因为屋里在烤肉,窗子是开着的,清芷透过窗子一看,才朗声问道:“怎么就你们娘俩来了?” 林意儿正好推开门进来,见着烤肉就挪不开眼,先上前捡了一块吃,才顾着回道:“宁姐儿睡着了,你大哥说天冷不爱出门,可不就我们娘俩来了吗,得亏他没来,不然这烤肉还不够吃。” “厨房还有的是,想吃再切了送来,看把你小气的。” 清芷拿了碗箸给慧姐儿,慧姐儿就坐在哥哥旁边,小姑娘长大爱美了,知道肉吃多了要长胖胖,倒是肯忌口,清芷心疼道:“不差这一回两回,想吃也别委屈了自己。” 可慧姐儿还真不是多爱吃肉的姑娘,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是更爱吃婶娘做的汤饼。” 清芷一脸满足:“什么时候想吃了就来找婶娘,婶娘给你做。” 阿荇见屋里其乐融融,又笑着来禀报:“谢府的三哥儿和温大娘子来了。” “今个儿是吹的什么风,三哥哥和温婉也来凑热闹了,看来真得让厨房多切些肉送来了。” 阿荇将人引进屋,温婉一看这情景,笑道:“咱们来的可真是时候。” 原本就清芷一家四口嘴馋了烤点肉吃,有孩子在,也没让赵初临吃酒,现下突然又来了这许多,清芷忙吩咐厨房再多准备几个菜,又让温了酒送过来。 赵初临稀奇道:“我今个儿休沐,你怎么也闲着?” 谢江诚不怀好意笑了笑:“下着小雨太阴冷,国子监又没什么事,索性就放假了。” 清芷见他们没有带孩子询问了几句,温婉道:“这两日变天,凤哥儿为了不让弟弟出门,就自己在家里陪着了。” 宣哥儿方才还眼巴巴往外瞅,此刻听见凤哥哥没有来,失望道:“我都好久没见哥哥了。” 温婉主动说道:“那等会儿你和舅妈回去好不好?跟舅妈走就能见到哥哥了。” 宣哥儿却犹豫了,扭头看了樱儿一眼,不知该如何作答。 若换做以前,只要能去找哥哥,他早就点头了,清芷知道他现在是不放心妹妹,心里有牵挂了。 “今天太冷了,等过几天找个天好的日子再送你去,你可以多待几日。” 宣哥儿一听可以和哥哥多待几日,高兴地手舞足蹈,他们兄弟自幼感情就好,宣哥儿打小就黏哥哥,也只有凤哥儿的话他从来无条件信任和执行。 清芷真希望等他们长大后,兄弟感情还能如儿时这般。 “今日来主要还有别的事同你们说,老太太在西大街的那个药材铺出了点事,和陈家的铺子起了冲突,闹得还挺凶。” 清芷愣了愣:“药材铺?她改成药材铺了?” 当初老太太没有节制的问清芷要钱,清芷都把嫁妆变卖了还不知足,最后只能和赵初临演一场戏,给了老太太一间铺子才算了结。 清芷记得那间铺子就是在西大街,因为位置好,她还心疼了好久,可她记得那铺子是做成衣的,不是做药材的啊。 “没有,是另一间,成衣店赚了钱,老太太索性就把隔壁铺子也买了下来,生意一直都不错。” “她也算是有点经商头脑,只是为何会与陈家铺子起冲突?” 谢江诚叹了声:“是因为一批药材,整个西大街有四五家药材铺,可只有陈家和谢家的药材铺生意最好,我不说你们恐怕也知道原因。” 陈家是因为生意做得大,名声也大,老太太的铺子……自然是沾了赵初临和清芷的光。 谢江诚见他们都明白,又继续开口:“前几日有批稀缺药材进城,原本像这种稀缺的药材,都是最先紧着老太太的铺子,可这次不知为何,陈家的铺子竟分去了一半,老太太铺子里的黄掌柜自然就不乐意了,本来能一家独吞的东西分给了两家,便去找供应商理论,人家反倒一脸懵,还说了句都是一家人了还分什么你我,有钱一起赚不更好,黄掌柜就把这事禀报给了老太太,老太太可不承认跟陈家是一家人,非要人把送去陈家铺子的药材收回来,结果两家就闹得凶了。” 三哥哥说得仔细,清芷大概也捋了过来,说到底,这里头还是有他们靖安王府的事儿啊。 老太太是仗着靖安王府的事,这些年才一直能拿到优先资源,可如今靖安王府收养了樱儿,人们都以为陈家和靖安王府亲如一家了,便把药材也分给了陈家。 清芷侧望向赵初临,轻声道:“不管陈家有意还是无意,看来有些事是该说明白了。” 赵初临点了点头:“他们这么长时间没动静,看来还是我小瞧了陈连峤。” 当初陈家放弃了樱儿,自此后再无过问,靖安王府收养樱儿后,陈连峤也没说过什么,甚至也未因此和靖安王府攀什么关系,赵初临便放松了警惕,没想到他们暗地里在搞这些勾当。 这一次是正好被老太太撞上,别的不知道还有多少呢,人人都打着靖安王府的名号做事,可赵初临自己的铺子都从来没有什么优先权,不如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把这种歪风邪气都制止了。 隔日,靖安王府就放出消息,从未明里或暗里授意任何人、任何一间铺面打着靖安王府的名号有优先选择货品的权利,包括靖安王府自家的铺面。 官府大力鼓励商业,是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汴京城里生这样的事更为可恨,若有人再打着靖安王府的名号做事,无论是谁,都可去靖安王府举报或者直接报官。 这一举措,当真是鼓舞人心,那些个平日里被压迫、拿不到好货源的商人们,个个称赞靖安王府大公无私,平日里他们是敢怒不敢言,还以为是靖安王府授意的,这下好了,有为他们出头的了。 可有人欢喜有人忧,谢府老太太和陈府却皱起了眉头,老太太这些年得好处惯了,赵初临突然来这么一出,这不是断她的财路吗?她如何肯依? 陈连峤更是觉得委屈,他不像谢府已经得了好处许多年,他这才刚开始啊,才尝了一点甜头就被靖安王府把苗头掐灭了,他冤不冤啊,一个活生生的闺女就这样白送出去了? 最后反而一点好处都得不到了?陈连峤气地拍桌子:“他靖安王府人也想要,好名声也想要,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第四百七十八章 我才是樱儿的生父 第四百七十八章 我才是樱儿的生父 老太太这边还没想好怎么在赵初临这儿把事情掰过来,陈连峤就先找上靖安王府了。 要说他若是正经地拜见,靖安王府也一向是热情好客的,可他偏偏小人之心,以为赵初临不肯见他,愣是托了好几层关系要在南楼宴请赵初临。 这要是传出去,旁人八成以为他是去私相授受了,赵初临自然不肯赴宴。 可陈连峤这样的人,算盘打得多了,最是斤斤计较,觉得是赵初临瞧不上他,他托了那么多关系都不能把人给请来。 “这是成心托大呢,女儿都白送给他了,一起吃顿饭都不肯,京城里的亲王勋贵不少,像他这般谁都瞧不上的倒是头一个。” 陈连峤这些年在汴京城里混的是风生水起,虽说不在官场,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再大的官见了总要给分薄面的,偏偏赵初临不识抬举,他如何不气? 赵初临哪管他想什么,推了陈连峤的宴后,回家陪着妻儿们好不惬意,可给陈连峤从中牵线的官员又厚着脸皮上门来了。 “王爷,我这也是之前欠了点人情,实在推脱不得,陈老爷他也没别的意思,这不是王府里新添一女,他一直没机会祝贺,这才在南楼摆了席,就盼着王爷能够赏脸。” 陈连峤也倒是会找人,找了个还算有资历的,又是年长者,赵初临倒也和颜悦色的:“刘大人,我靖安王府的大门又不是铜墙铁壁,他正经递帖子上门来,我们也轻易不会拒之门外,可在这节骨眼上,他请我去南楼,其中什么意图难道刘大人不明白吗?” 那个刘大人老脸一红,尴尬道:“是、是下官没有考虑周全,那就让陈老爷递帖子拜见?” “来者是客,若我们有时间,自然不会拒之门外。” 刘大人得了这话,也算有了颗定心丸,终于好给陈连峤回话了。 陈连峤一开始是觉得他直接上门拜见,赵初临和谢清芷定然不肯见他,于是这才在酒楼设宴,可谁知兜了一圈,他还是站在了靖安王府门前。 厅中,赵初临高高在上,清芷抱着樱儿坐在一旁,丝毫不避讳,客气地跟陈连峤打了声招呼。 陈连峤的目光只在樱儿身上停留了一瞬,就转而给他二人行礼。 清芷客气道:“陈老爷不要见怪,孩子小,离不开娘亲,我走到哪儿都要抱着的。” 陈连峤眼睑微合,假笑道:“樱儿能得王妃如此爱护,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 “陈老爷这说的哪里话,自己的孩子哪有不疼的。” “是,王妃说得是。”陈连峤呵呵笑了笑。 赵初临也不跟他兜圈子,径直说道:“这几日事务繁忙,陈老爷在南楼的心思,我是无福消受了,有什么话此刻说了也好,不必另外破费。” 陈连峤这才清了清嗓子,可才要开口,赵初临就招呼道:“先坐,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 陈连峤想好的措词被打断,怔了怔到一旁坐下,可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赵初临笑了笑:“前段时间贵府在西大街的药材铺,与谢府老太太的铺子起了冲突,此事我听说了一些,索性没有人员伤亡,许是天干物燥,伙计心里火气不小吧。” “都是店里伙计不懂事,又不是多大的事,何至于动起手来,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日后与邻近的铺子定会好好相处,公平竞争。” 陈连峤特意把“公平竞争”几个字说得重了些,赵初临如何不明白,顺势便道:“陈老爷说得好,官府大力鼓励商业,咱们更要遵纪守法,起到表率作用,所以前几日我特地作了声明,以后那些不公平的事不会再生了。” 陈连峤一听这话头不对啊,原本是想冷嘲一下谢府打着靖安王府名号做事,结果怎么反而把后路断了。 他想了想,连忙说道:“其实像我们平日里采购货品,货商是不可能公平地把货品分给每一家商铺的,除去个人喜好和商铺的信誉外,货商也都是看人下菜碟,反正他们卖给谁也是一样卖,可对我们这些商家来说,谁能拿到第一手货源,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货源充足的时候不觉着什么,可一旦货源紧张了,这其中的利润……” 陈连峤顿了顿,没有再多说,可他知道赵初临一定听得懂。 赵初临自己也是个商人,虽说因为官场的一些事,他把名下的铺子都转到了二哥名下,可那也只是挂个名罢了,还是他自己的。 能不能拿到好的货源对于一家商铺来说的确很关键,赵初临也并不指望供货商公平分配,但是分配的标准应该是商铺的信誉和能力,并非是比谁的关系硬,尤其是打着他们靖安王府的名号做事,这是赵初临万万不许的。 “陈老爷今日所言,赵某全都记在了心里,我前段时间做出那份声明后,官家也很重视此事,已经让三司着手去查了,一定要杜绝这种不公允之事生,还诸位商家一个公道。” “不不,陈某的意思是……” “陈老爷。”赵初临抬手打住了他的话头,淡淡一笑:“凭陈家在京中商界的地位,何愁拿不到好的货源?虽说为商者重利,但也要留有余地不是?” 这话未免说得有些不好听了,陈连峤静默片刻,将目光放到了清芷怀中的樱儿身上,清芷捕捉到这道目光,知道他要打樱儿的主意了。 赵初临这次之所以肯见陈连峤,也是想樱儿的事能做个了结,免得日后被陈连峤缠上也是个麻烦。 果然陈连峤就主动开口了:“当日谢清蕊在合安苑诞下一女,陈嬷嬷与我说那孩子出生后就没了气息,我虽然心中悲痛万分,但也只那是她的命,又因不愿再见谢清蕊,是以并未出面,后来听闻那个孩子苏醒,且被靖安王妃收养,我心中又不舍,但更多的是感恩和欣慰。” 说着陈连峤望向了清芷:“您是这个孩子的亲姨妈,我也相信您是真心爱护她,孩子小,需要一个母亲,而我府上没有个正经的主母,把这孩子交给谁养我都不放心,樱儿是我的孩子,我对她的爱一点不比旁人少,只是不知她长大后会不会怪我这个亲生父亲。” 这些时日,赵初临待樱儿早已如亲生女儿般,此刻听见陈连峤说这话,难免有些不高兴,遂沉下脸不言语。 倒是清芷问了句:“不知陈老爷觉得我们樱儿会怪你什么呢?” “自然是生了她,却没有教养她,反而将她给了旁人,你们再爱孩子,终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我只是怕她心里有芥蒂,影响她的成长。” “陈老爷,请你明白一点,从我决定带她回家那刻起,她就是我亲生的孩子,她的父母只有我和王爷,仅此而已。” 陈连峤皱了皱眉:“您的意思是让她不认我这个生父?这……未免也太无情了吧。” “樱儿出生那日,一直是清醒的,何来生下便没气息这一说?分明是陈嬷嬷见樱儿身有残疾又是个女儿身才舍弃了她,而陈嬷嬷回府后必定与你交待了一切,你不也未再派人接这孩子回陈府?” 陈连峤矢口否认:“绝非如此,我当真不知情,陈嬷嬷说她已无气息,我是信了的,我听后心里也很难过。” 清芷清冷一笑:“既如此,是那老婆子从中搞鬼了,恶奴欺主的事我没少见,对于这种人,陈老爷可千万不能心慈手软,听说她是你的乳娘,若陈老爷下不了手,我靖安王府倒是可以代劳。” 陈连峤嘴角抽了抽,知道自己的话有漏洞,根本说不过谢清芷,便岔开话题道:“且不论前因如何,樱儿是我的孩子,这可做不了假,靖安王府要收养樱儿我没意见,也是这孩子的福气,可总不能不让孩子认生父吧,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啊。” 清芷想到樱儿被丢弃在河边冻得浑身冰凉,更险些丧命,她心里就又疼又恼。 “是你们先舍弃了她,如今又跑来认什么生父,她是一个人、一条生命,可不是想丢就丢、想捡就捡的物件。” “丢她的是谢府,与我何干?”陈连峤小声嘀咕。 清芷怀抱着樱儿,樱儿一直很乖,不哭也不闹,安静地待在娘亲怀里,清芷望着她笑了笑,她也乐得不行,这么可爱乖巧的樱儿啊,怎么这些人就这么狠心。 赵初临不愿与他过多纠缠,直接说道:“谢清蕊生下樱儿之前,你们曾说这个孩子是陈府的,要抱养回去,可生产那日,陈嬷嬷看了孩子一眼就离了,并未将孩子抱走,难道陈府不是舍弃了她?樱儿已经在靖安王府待了一个多月,你们陈家始终未曾有人来探望过她,也没说要将她抱回去,如今却跑来认亲,陈老爷不觉得太晚了吗?” 赵初临面色深沉,瞧着有些骇人,陈连峤清咳了声,反正就是赖上了,“就算是来晚了几日,我是樱儿亲生父亲这件事,是抵赖不得的。” “那陈老爷的意思呢,是要将她抱回去?” 第四百七十九章 答应他减轻赋税 第四百七十九章 答应他减轻赋税 陈连峤怎么可能要回孩子,那和靖安王府的关系不就断了吗。 他叹了口气:“王爷、王妃,作为一个父亲,我真的只是想自己的孩子能认我,这么简单的恳求,还望王爷王妃恩准。” “如果我说不呢?”赵初临居高临下,态度强硬。 陈连峤着实没想到他会说这话,愣了半晌才不甘愿道:“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若王爷一定坚持如此,陈某只好去朝堂外敲登闻鼓了。” 陈连峤是樱儿的生父,只要他想要回孩子,赵初临的确没有强留的道理,可问题就是陈连峤压根不想要回孩子,他只是想通过这个孩子得到一些什么。 如此便好办多了。 赵初临道:“你既不想要回孩子,又偏偏让孩子认你这个生父,陈老爷有什么条件不妨明言。” 他这样直接问,陈连峤反倒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呵呵笑道:“瞧王爷说的,王爷和王妃同意收养樱儿,我这个做生父的感激还来不及,哪还有什么条件。” “我们既收养了樱儿,我与王妃便是她的亲生父母,她也就不存在什么另外的生父生母了,陈老爷可明白?” 陈连峤还未再开口,赵初临又道:“所以我们才说陈老爷有什么条件不妨明言,樱儿还小,生父生母或养父养母的身份太乱不利于她的成长,届时她总要问为何亲生父母不养育她,我们总不好明言说你们舍弃了她吧?” 陈连峤要否认,赵初临又抬手制止了他:“樱儿在这儿,就是靖安王府的嫡女,她不再有另外的身份,如果有可能,或许等她长大后我们会告诉她真相,但绝不是现在,如果陈老爷同意,可以开一个你觉得合理的条件。” 赵初临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而陈连峤来此的目的本也就是如此,但他还是略微蹙眉道:“这、这不成了卖女儿了吗?” “你如果非要这么想的话,也确实如此。”赵初临倒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从前他和陈连峤接触并不多,可这次他舍弃了樱儿,让赵初临打心底里厌恶。 陈连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话都说到这份上,他也不再惺惺作态,索性说道:“药、茶,我要第一手货源。” 赵初临望了清芷一眼,情不自禁大笑了起来,还真被清芷说对了,这厮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赵初临这一笑,陈连峤心里便没了谱,但他还是大着胆子又说道:“这对旁人来说或许困难,但对王爷您而言,轻而易举就能办到,不说您位高权重,单论您与三司的计相大人一家交好,靖安王府的赵大公子又在三司任职,颇受计相大人倚重,区区货品的优先权对您来说不是件很简单的事吗?” “陈老爷!我前几日才了声明、做了保证,你都当耳旁风了不成?还是觉得我赵某人不讲信用,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陈连峤咽了口口水,继续言道:“咱们大可神不知鬼不觉,我陈某纵横商界几十年,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才不被人看出。” “可是你的手段偏偏是我最不屑的,樱儿的归属我本不必答应你什么,早在她出生那日你就放弃了她,一个多月来不闻不问,单这一条,你就别想轻易要回孩子,可我们念在你们那点血脉的情分上,应允你一件事,陈老爷也别太得寸进尺了。” 陈连峤偏偏就是狮子大开口,他之所以拖到现在才提起孩子,就是先让他们对樱儿生出感情,不然他第二日就来要,估计靖安王府的人会觉得这孩子本就是烫手山芋扔还给他了。 他白送了一个女儿,难道连这点回报都不能得到? 陈连峤想不明白,对于赵初临明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怎么就不能答应了? 赵初临见他不说话,主动说道:“金陵城外的一家茶庄,三十亩良田,外加汴京安乐街的两间铺子……” “王爷,这些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诱惑力。”陈连峤说的是实话,到他这个地位了,钱财已经不缺了,他更需要的是资源和人脉,这些东西才能生出更多的钱来,区区几间铺子、良田和茶庄,他并不缺。 “我话还没有说完,陈老爷确定不听下去了?” 陈连峤眉头紧蹙,抿了抿嘴:“您继续说。” 赵初临顿了顿,他知道像陈连峤这种贪得无厌的人,小利是打动不了他的,淡淡一笑言道:“如果我说从明年起再减少两成赋税呢?” 此话一出,不只陈连峤呆住了,就连清芷也慌忙望向赵初临,紧紧拧着眉。 陈连峤心里咚咚直跳,似有些不敢相信:“这种事情,王爷能做的了主?” “怎么?陈老爷这是不相信赵某?” “并非不相信您,只是兹事体大,赋税关乎国本,您轻易许诺,在下实在是心里慌。”这里是汴京,可不是某位王爷的封地,若是在冼州,平南王说一句减免赋税他信,可这是汴京城啊! 赵初临话说得多了,不免有些口干舌燥,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茶水,才慢慢说道:“我做不了主,但是官家总能做主吧,我难得求官家什么,如今为了陈老爷可是豁出颜面了,官家已经应允,你不必多虑,我既答应了你,自然办得到。” 陈连峤一听官家已经应允,心里顿时敞亮了,早就知道赵初临在官家跟前的分量不轻,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好,王爷既如此爽快,在下还有什么不应的,从此以后,我绝不再提是樱儿生父之事,也不会打扰她的生活,她是王爷和王妃的孩子,永远都是。” “不急,陈老爷是商人,账算得很清,我这里有一份字据,您签字画押了彼此才能放心。” 赵初临偷偷冲清芷笑了笑,这一招他还是跟他家娘子学的,对于这些不讲信用之人,立字据是最好的办法,而陈连峤比谢清蕊更容易把控。 谢清蕊一无所有,出狱后难保不会反咬,那份字据是将来给樱儿看的,也是给世人看的。 可陈连峤这儿不同,他不是无名小卒,他在汴京城里算是有头有脸,既立了字据签字画押了,绝不会搭上自己的名声反咬,那他一直以来维持的优良商人的形象就全毁了。 “陈老爷考虑清楚了吗?” 陈连峤知道自己不签字画押,那赵初临的这些保证也不会做到,但他是一个商人,不会做赔本的买卖,“立字据没问题,但王爷方才应允我的那些……是不是也该立个字据。” 赵初临清朗一笑:“好说,应该的。” 于是双方竟高高兴兴达成了协议,原本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变得非常和谐。 清芷抱着樱儿坐在一旁,心里有无数疑问想要问赵初临,但奈何一直没机会,只能干着急,虽说樱儿的事解决了,可她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赵初临答应陈连峤的减轻赋税,她这心里总觉得没底。 好不容易挨到陈连峤欢欢喜喜走了,可他走时都没再看樱儿一眼,让清芷颇为不高兴。 “你怎么了这是?事情都解决怎么还愁眉苦脸的?”赵初临笑着走上前,想从她怀里接过女儿,清芷却抱着不撒手。 “你先老实跟我说,减轻赋税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见清芷如此严肃,赵初临才坐下好声与她说道:“是真的,我可没有骗他。” “真的?”清芷不自觉抬高了声音,又怕吓到樱儿,尽量低了下来:“你当真去求了官家?这样的事情官家怎么会同意,这不就是以权谋私吗?” 赵初临才要解释,清芷就紧张道:“官家心里指定有意见,你怎么如此糊涂,连陈连峤都知道赋税乃是国本,轻易动不得,你换个别的条件也行啊,如今你答应减轻他的赋税,万一其他商家知道该如何?” “娘子,你别急,我慢慢告诉你。”赵初临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其实是官家有意明年减轻商税,也是为了鼓励商业展经济,此事只极少数人知道,我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清芷愣了愣,眨眨眼睛问道:“竟、竟是如此?” “当然了,赋税这么大的事,我如何能自己做主?以权谋私的事情你家官人也不会做啊,说白了就是官家的旨意,我做了好人罢了。” 清芷这才放下心来,她也想赵初临不是这么不稳重的人,还以为他为了樱儿失了理智,现下可放心了。 “几间铺子、几十亩良田都不打紧,只是那个茶庄我还真有点舍不得,茶庄每年的收入有不少呢。” “你这个小财迷,那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咱们可是换回了樱儿,有什么舍不得的。” 清芷听他这样说,便展了笑颜,莞尔一笑:“你说得对,为了咱们的樱儿,就是金山银山也得换。” 说着她抱起樱儿,握着她唯一的小手亲了亲,看着她漂亮可爱的小脸,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第四百八十章 跟老太太算账 第四百八十章 跟老太太算账 如今陈连峤立了字据不再认回樱儿,谢清蕊又在狱中,樱儿平安在靖安王府成长,仿佛大家也都习惯了,靖安王府多了一个女儿。 老太太因上次赵初临声明一事,一直记在心里,眼瞅着好货源没她的份,只能干着急。 这不借口说是想樱儿了,让清芷带着孩子回谢府坐坐,赵初临早就跟清芷通了气,她知道老太太找她的目的。 这些年,老太太做过不少糊涂事,若是细细说分明,恐怕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对于老太太,她爱不起来也恨不起来,想要当她是个陌生人,她又隔三差五给自己找点事做。 “老太太今年八十有三了吧。”清芷淡淡说道。 阿荇和小莲在一旁互看一眼,疑惑道:“不是八十四了吗?” 说完她们连忙捂住了嘴巴。 清芷可不信那些,轻轻说了句:“确实年纪大了。” 老太太活到这把年纪,已经比大多数人长寿了,且纵观她这一生,除了年轻时陪着老太爷吃了点苦,后来老太爷迹后,她的生活过的是有滋有味,儿女绕膝,且个个敬着她尊着她。 从前在金陵时,满金陵的老太太都没几个过得比她好的,如今搬来汴京,虽说儿子们也违逆过她几次,但次次都是她自己闹的,清芷从小到大从未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丝温情,反而自己的许多委屈都是老太太给的。 为了父亲和兄嫂,清芷已经忍了又忍,从前那一桩桩一件件都不计较了啊。 清芷轻轻叹道:“怎么就永远不知足呢。” 老太太在合安苑等了两个多时辰,清芷才姗姗来迟,言道樱儿睡着,一直等她醒呢。 老太太是有事相求,也就不在乎多等这一会儿了,笑着道:“不妨事,外头天冷了,别冻着孩子。” 清芷抱着樱儿上前给老太太瞧,当日若没有老太太在一旁说那些话,谢清蕊还生不出这个孩子,老太太也是抓着这一点,一直念叨着:“樱儿打出生起身子就不好,这一个多月看得出来你是悉心照料的,她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 清芷浅浅一笑:“是樱儿乖,吃药也不哭。” “你们母女有缘,你看她眼睛一直望着你,这小娃娃最是知道谁对她好,你真心待她,等长大后,她必也真心回报你,养娘比生娘亲,是这个理。” 清芷敛了笑容:“我养她是因为真心喜欢她,也是把她当作我亲生孩儿般教养,不奢求她有什么回报。” 老太太讪讪一笑:“这是自然,做母亲的总是无私为孩子着想。” 樱儿很黏娘亲,老太太原本想让奶嬷嬷把她抱下去,好跟清芷说说话,可樱儿一离了娘亲的怀抱就哼哼唧唧,清芷心疼她,也舍不得,便道:“就在这儿玩吧,她兴许是瞧着这里新奇,想多待一会儿。” 老太太也不再多说什么,与清芷聊了许多育儿之道,说什么教养女儿和儿子不同,这其中的分别日后更明显,闲扯了许久才聊到正事儿上。 “我在西大街那间药材铺,最近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谢府里开销大,你三哥哥俸禄可不比从前了,又有两个孩子要养活,府中收入少了后,眼看就捉襟见肘了。” 老太太眼睛一直望着清芷,清芷淡淡一笑:“祖母,据我说知,父母与三哥哥一家的开销,一直都是三哥哥供着的,并未要您一分钱啊。” “我是没主动给他们,可不是也会经常送东西吗,再者与那些贵妇、贵女的往来,我出手大方也是为了谢府的名声好,这个钱都是我自己出的,但都是为了这个家啊。”老太太吞了口茶水继续说道:“还有就是大郎一家,那么多口子,俸禄又低、开销大,没有我他们怎么活下去?” “大哥哥和二哥哥的俸禄虽不算太多,但供一家人开销紧够了,有钱有有钱的活法,没钱有没钱的活法,总不能有一百两,却想过二百两的日子,那多少钱都是不够的。”清芷知道老太太的钱大部分都用在了摆排场和人情上了,遂劝道:“谢府有那么多庄子每年可以收租,还有商铺可赚钱,虽比不得汴京城里大富大贵的人家,但这些收入足以让一家人衣食无忧了,祖母,钱这东西就没有多的时候,人心总是不足的,有了许多,便想要更多,向来如此。” 老太太怎肯听她耐心劝解,别过脸哼道:“你们靖安王府是有金山银山不愁的,你们不把钱当回事所以来说这风凉话。” 清芷轻轻摇了摇头,对于老太太的固执她早就领教过的,也知道仅凭自己的三言两语不可能让老太太有所改变,只能断了她的后路,让她不再肖想。 “靖安王府的确不需要为钱财愁,可我们也并未因此奢靡度日,就连宣哥儿和慧姐儿都懂得了节俭,祖母,我知道西大街铺子生意不好,您心里是怪我们的,可这次若不是陈连峤把事情捅了出来,我们压根不知道会有这种事生,王爷了好大的脾气,您如此行事,是败坏靖安王府的门风,让王爷彻底失了颜面,若不是他及时补救,终有一日被人摆在明面上,官家定然震怒,靖安王府安能有好?” 老太太唬了一跳:“你少吓唬我,这算多大的事儿?人家都是这么做的,怎么咱们就不行?” “人家那是没捅出来,真让官家知道或让三司查到了,谁都跑不了!” “所以你现在是找我秋后算账了?” 清芷静静望着老太太,她似乎从来不把别人的安危和荣辱放在心上,向来只能旁人围着她转,稍令她不满意了就甩脸色,说到底都是她们这些做子孙的纵容。 清芷摇头道:“事情已经生了,再算账又有什么意思?只要及时补救,以后不再犯,王爷说这事以后就不提了,他可以当从未生过。” 老太太心里一颤,她可是想继续拿好处的,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你们分明是吓唬我,我是拿了好的货源,可我也没有哄抬物价不是?同样的货,谁卖不是卖?为什么我就不行?且我又不是为了自己,我都是为了……” “为了这个家!”清芷冷声打断了她:“这话您说了无数遍,您自己就不嫌烦吗?无论做多少糊涂事,您一句都是为了这个家好像就能撇开一切,可是您有没有想过,这个家需要您这么做吗?您已经八十有四了,颐养天年不好吗?每个家族甚至每个人都有他该有的命数,您就少操些心吧,这样也可以活得更久一点。” 老太太呆愣愣望着清芷,过了许久,才不可思议道:“你这是嫌我活得太久了?” “您看,您总是会歪曲别人的话,这么多年,您是非不分、自私自利、狭隘怯懦、欺软怕硬,可我们都忍下来了,我们的包容没有换得您的改变,反而换来了变本加厉,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您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得到利益,却满不在乎靖安王府会有什么麻烦,您口口声声说什么都是为了这个家,我承认您是一心希望这个家好,可您更爱的是您自己。” “您希望所有人都供着您,不能违逆您,自己却总是做糊涂事给别人惹麻烦,这么多年,大家都累了,您纵容谢清蕊作恶,毫无理由的偏心,我与二姐姐都已经不在乎了,反正我们都嫁出去了,可即便嫁出去了,您还是不肯放过我们,我有时候甚至想过,如果我不是嫁给王爷,二姐姐不是嫁给安元修,大概有您这样的娘家人,我们恐怕早就被夫家赶出来了吧。” “你、你放肆!大逆不道!”老太太一直都知道清芷口才好,也知道她如今的性子不比从前逆来顺受,可这些话狠狠戳在她的心窝上,让她根本无法接受。 清芷点了点头:“是,我是不孝更大逆不道,二十四年了,今日咱们就来好好算算账吧。” “你要算什么?你是谢家养大的女儿,你身上留的是谢家的血,你想跟我算账,你算得清吗!” “从小到大,在您这儿我没享受过半分爱护,所以感情就不必牵扯了,我出嫁时,谢府为我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后来我都变卖成现银还给您了,我在谢府的吃穿用度并未少过,这些我都可以折成银子给您,其实就算不给,赵初临这些年孝敬给您的也足够了,您还要跟我算什么,我都可以一一算给您听。” 老太太目瞪口呆:“真是反了你了……” “我是靖安王妃,不只是谢家的女儿,在这个家里,我从未用身份压过人,所以致使祖母忘记了我的身份,是哪怕那些与您平起平坐的世家贵妇见了都要叩拜的!” 清芷的气势骇人,老太太心里乱颤,清芷都跟她算得这么情了,是要彻底跟她划清界限了吗? “可你先是谢府的女儿,后来才是靖安王妃啊,咱们且不论你的身份,你突然对我一顿指责又要跟我算账,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第四百八十一章 宣哥儿长大了 第四百八十一章 宣哥儿长大了 老太太声音里有一丝恐慌,虽然清芷的话让她恼羞成怒,但清芷的态度却更让她害怕。 清芷望着老太太,眼睛里没有丝毫感情,怀中的女儿一直很乖巧,哪怕她对着老太太气势汹汹时,樱儿都没有出声打扰。 “今日跟您说这些,就是想告诉您,我们包容了您,您也不要再给我们惹麻烦了才是,您说得对,我是谢家的女儿,所以我轻易不愿与娘家断交,更何况还有父亲和三哥哥,但您若是真逼急了,我想父亲和三哥哥也不会怪我的。” 清芷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与老太太也彻底撕破了脸,老太太被她说得面红耳赤,自己的不堪被她毫不保留指了出来。 她生气又愤恨,但清芷说得对,她还自私怯懦,与靖安王府彻底闹僵绝不是明智之举,可这口气她也实在咽不下,再怎么说,她都是清芷的长辈,公然指责尊长过错,哪家都没这样的道理。 “怎么?你还想与娘家断绝关系?血脉亲情你以为是你想断就断得了的吗?” “祖母,我今日来是想告诉您,我是谢府的女儿,却不再是您的孙女了,反正从小到大您也从未在乎过有我这样一个孙女,事到如今,您还丝毫不知悔改,那我不妨说得明白些,我以后不会再帮您做任何事情,您若还想从旁人身上捞什么好处,我就告诉天下人,靖安王妃与娘家断绝往来,哪怕被世人谩骂也在所不惜。” “你……反了你了,真是反了你了!” “您这个年纪,早该安享晚年了,又闹腾了这么多年,该够了吧。”说着清芷从怀中掏出一沓票子放在了她旁边的矮几上,“这是五千两,从此后咱们两清了。” 清芷抱着樱儿起身,背对着老太太淡淡言道:“从今以后,大家就维持面上的和气吧,您若恼了我,我便不再回来,若还想体体面面,我也不会下您的脸子,但有任何吩咐,就不必找我了。” 说着清芷抱着樱儿离开,留下屋里目瞪口呆的老太太。 直到清芷离开有一会儿了,老太太才一把抓住邹嬷嬷的手:“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邹嬷嬷面上很是尴尬:“三姑娘这是彻底要与您撇清关系了。” “她这是犯了什么病,突然搞这么一出?她、她是来真的?” 邹嬷嬷心道,三姑娘那么狠的话都说出来了,可不得来真的吗,说老太太是非不分、自私自利、狭隘怯懦、欺软怕硬,这些话听在邹嬷嬷心里都是一颤,三姑娘毫不留情,就没想着以后还能好,这是把后路都断了的。 老太太坐在原地缓了好久,清芷的那些话不断在她脑海中回响,这些年清芷的确变了不少,也说过许多凌厉的话,但那些赤裸裸的指责听在老太太耳朵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她这是被人看得透透的,可就连她自己都不知,她竟是这样吗? 是不是在所有人眼里,她都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们表面上敬着她尊着她,实际上整日在背后骂她呢? “邹嬷嬷,你们私下里都是怎么说我的?” 邹嬷嬷听见这话,不顾身体年迈,一下子跪在地上:“老太太,老奴十来岁就跟着您了,无论旁人怎么样,老奴是了解您的不易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她们。” “小丫头们聚在一起,总有轻浮不长记性的,嘴上图个痛快,但凡我听见都狠狠罚了的,老太太不必理会她们。” 看来还真有,在自己的合安苑,侍奉在身边的小丫头们都背地里说她的不好,更别提别的院里的了。 “我年纪大了,也没几年好活了。” “老太太,可别说这样的话,您是要长命百岁的。” 老太太轻摇了摇头:“她们都巴不得我早点死,我知道。” 邹嬷嬷顿了顿,也不知该说什么话安慰,今日三姑娘说的那些话,对于老太太来说确实太重了,这几十年,哪怕大家心里有不满的,可谁会对着老太太说那么重的话? 清芷回靖安王府时,赵初临已经在屋里等着她了,她们母女俩一进屋,迎面就一阵暖意袭来。 赵初临道:“知道你们从外头回来一身寒气,早把火炉子给你们烧上了。” “这倒稀奇了,你今个儿怎么回来这样早?” 清芷一边说着一边把熟睡的樱儿放到榻上,转身回来赵初临身边坐下。 赵初临握了握她的手觉着不凉,才开口道:“入了冬就没那么多事了,你去谢府,老太太没为难你?” 清芷轻轻一叹:“她倒没为难我,只是我为难她了。” 清芷轻声与他讲了经过,直听得赵初临也目瞪口呆,“你说了这些话?” “挺过分的吧?” 赵初临心疼地看着她:“你这是破釜沉舟了,以后我要更爱你一些才是。” 老太太若还拎不清,依清芷的性子,她是真的会与娘家断绝往来,但在外人看来,只能是清芷迹了就舍弃了娘家,而清芷做这些,都是为了靖安王府不受连累。 清芷笑了笑:“我也不全是为了你,我自己也是烦透了,说我冷血说我不孝都无所谓了,对于老太太,我也就那一点血脉亲情,她对我不好,我对她自然也生不出什么感情,这些年一桩桩一件件,我都数不清了,她自己拎不清,总要旁人替她做个了断。” “但我知道,做出这样的决定,你心里也并不好受吧。” 清芷苦笑:“毕竟还有父亲和三哥哥,但若真逼急了,他们也是能理解我的。” 父亲和三哥哥都不是糊涂的人,老太太什么性子他们更是一清二楚,不需要清芷多说什么,这次老太太能借着靖安王府的名号以权谋私,以后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 樱儿在榻上熟睡,宣哥儿则去了沈府练拳,天快黑了也没回来,清芷打了人去问,才知是被阿蓁留下用晚饭了。 “不用管他,等吃晚饭我派人接他回来。”赵初临招呼清芷用饭。 难得饭桌上只有他们夫妻两个在,说起宫中立后一事,清芷笑了笑:“立后大典应该快了吧。” “腊月里,如今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德妃娘娘实至名归,其实早该册立为后了。” 赵初临笑着嗔她一眼:“这也是你能妄议的?” 清芷吐了吐舌头,她也就在自家夫君面前随便说一嘴,在外头可端庄了。 这几年德妃娘娘时常召见她,她也得以经常带着宣哥儿进宫,德妃娘娘很喜欢孩子,小皇子虽然有些调皮,和宣哥儿倒很合得来,如此这二人日后一同读书,她们都可放心了。 德妃娘娘与清芷一般大的年纪,两人相处起来没那么多规矩,在一起唠唠家常,说说孩子的事,再聊些京城里时兴的花样头饰,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如今德妃娘娘终于要被册立为皇后了。 这也就意味着小皇子成了皇上的嫡子,朝堂局势将瞬息万变。 “宣哥儿如今瞧着比从前稳重一些了,前几日官家还与我说,可以给小皇子启蒙了,估计明年宣哥儿就要进宫了。” 清芷心不在焉道:“你瞧着他稳重,内心里还是那个毛躁的小子,且最近他开始练拳,我怎么瞧着他更毛躁了?” 赵初临笑了:“旁人都说他长大懂事了,就你觉得他越来越毛躁。” “大概是做娘的心里总是忍不住替他担心,他以往进宫都是有咱们陪在身边,日后他自己在宫里,万一行差错步,或者说错什么话……” “你不必太过担心,宣哥儿是在你面前耍小孩子气,在外人面前他不一向都挺好?官家让他陪小皇子读书,此事早已成定局,与其瞎担心,还不如放宽心,咱们给儿子多点信任。” 清芷也就这样一说,让不让孩子进宫,也不是她说了算的,不过是担心两句罢了。 吃罢晚饭,没等赵初临派人去接,沈府就让人把宣哥儿送了回来,宣哥儿现在娘亲身边腻歪了一会儿,又去跟爹爹展示新学的拳法,赵初临见他胳膊上有伤,才要询问,宣哥儿就冲他摇了摇头。 他便借口去给宣哥儿沐浴,父子二人才离了。 “爹爹,我就是打拳的时候摔了,没什么大碍,没得说出来让娘亲担心。”宣哥儿像个小男子汉一样,满不在乎说道。 赵初临欣慰道:“宣哥儿真是长大了。” 再也不是那个在娘亲面前摔倒不肯爬起来的小娃娃了,他懂得了掩藏起自己的伤口不让娘亲担心了。 “练拳习武,总有磕磕碰碰的时候,你爹爹我小时候也没少受伤,但你自己要有分寸,若是疼得厉害就先缓缓,让你练拳是在于强身健体,也为了保全自己和身边的人,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能急于求成。” 宣哥儿郑重点了点头:“我都记着呢爹爹,那你不要告诉娘亲哦,她会心疼的。” 赵初临笑了笑:“知道你娘亲会心疼,那就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受伤。” 第四百八十二章 苏如慧的怨气 第四百八十二章 苏如慧的怨气 谢府大房里,内院一直缺个主事的,原先才分府时,老太太跟着一起搬过去,内院一切事务都有老太太把持,谢晋不需要操什么心,可自从谢江诚回京后,老太太就不舍得离开合安苑了。 大房这边没了主事的人,差点乱成一锅粥,谢江译和谢江谦的俸禄一直以来都是拿回家交给向氏分配的,如今连个上交的人都没了,他们索性就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可这深门大院里,光靠男人家那点俸禄,实在是不顶事。 开始几个月还不觉着什么,这时日久了,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两兄弟不好意思问父亲要钱,妻儿们又缺衣少食的,很是难办。 如今谢晋虽说没了俸禄,但铺子、庄子的收入可都在他手里,他是不缺钱的,要不是那日去到周小娘院子没了碳火,他都不知道内院已经快揭不开锅了。 那俩兄弟起码还有俸禄,周小娘这儿可全指着夫君呢,谢晋不管事,又不时常进后院,周小娘也是不吭声的性子。 恼得谢晋气道:“这要是传出去,你老爷我的脸都丢尽了,偌大的府邸,连点碳都用不起了?没有了你不会要吗?” 周小娘唯唯诺诺道:“从前都是管事婆子按月分派,如今管事的也不知该找谁去要钱,我想着老爷事务繁忙,这种事就不必打扰了。” “你觉得不必打扰,可被笑话的是我不是你!” 谢晋在周小娘这儿了一通脾气,可也意识到,这内院,确实缺个主事的人了,不然不知道该乱成什么样了。 思来想去他只能求救老母亲,派人去合安苑一问,才知老太太竟然病倒了。 他火急火燎来了合安苑,老太太卧病在床,瞧着不怎么严重,但就是没什么精神。 “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 老太太有气无力道:“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天冷难免有不注意的时候。” 谢晋道:“母亲可要好生保重身子,天冷注意保暖。” 老太太神情恹恹,不大爱说话,邹嬷嬷便接过话头:“换季时老太太就说有些头疼,当时没怎么在意,这两日就病了,不过郎中瞧过说不打紧,大老爷不必担心。” 邹嬷嬷望了老太太一眼,她心里明白,实则是三姑娘来说了那些话后,老太太便一直精神不大好,这几日又吹了风才病的。 谢晋见母亲这个样子,自然也不好提让她帮忙管家的事儿了,他又陪老太太待了会儿,便一个人闷闷地回府了。 “罢了,老太太也年纪大了,就算真让管家,她又能管几年?终究是要找个能主事的出来。” 谢晋这般想着,可又实在头大,他屋里头没有主母,只能从江谦和江译屋里头找人出来,安然倒是个能干的,但她排老二,上头还有个大嫂嫂,于情于理也不能越过去。 只是苏如慧那性子,谢晋明白她不是主事的料,但又不能明言,头疼啊头疼。 周小娘在一旁建议道:“老爷何不问问她们自个儿的意见?兴许她们有什么想法呢。” 谢晋也没别的法子,便让谢江译和谢江谦两兄弟商量,这内院怎么也得有个主事的人。 谢江译这边倒无所谓,他回去同苏如慧一讲,苏如慧一开始闷声不语,后来却问:“父亲属意谁掌家?” “这父亲倒没有明言,这样的苦差事只有从你和弟妹二人中选了,不过弟妹房里孩子多,不一定照看得过来,可能到时候还得麻烦你。” 苏如慧心间一喜,面上则不动声色:“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不管父亲属意谁,我都没意见,我与安然亲如姐妹,谁掌家都是一样的。” 谢江译笑了笑:“娘子要辛苦了。” “我们在内院忙碌,都是为了官人们在外省心,没什么辛苦的。” 谢江谦这边也和安然通了口风,安然倒是真的不在乎,懒懒道:“我整日顾及两个小的都忙不过来,随便吧,没啥好商量的。” 于是两兄弟就这样去回了父亲,谢晋一听他们都没主意,都说不论是谁都好,他还以为苏如慧没意见,自然就把让安然掌了家。 安然能干,欣姐儿大了不怎么让她操心,每日哪怕照顾两个孩子,也能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才不到一个月,内院诸事就都妥帖了,谢晋知道自己找对了人,乐得清闲。 可苏如慧却心里不满意好久了,一开始顾念着平日里的情意,她不曾多说什么,这几日看着安然俨然是一家主母的样式,府里下人都对她唯命是从,她这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了。 “论长幼,我是长嫂,如今却还要被她管着?” 乍听见娘子的抱怨,谢江译不明所以:“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不该啊,弟妹做事一向稳妥,该不是哪里遗漏了什么吧。 苏如慧在夫君面前一向是温柔娴静的性子,这下再也忍不住了:“我生个儿子,明明是府里的长孙,却被三叔屋里的比下去,如今身为长嫂,却又被二叔房里的比下去,我就这样事事都不如人吗?” 谢江译是老实迂腐的性子,不大会哄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劝道:“不是这样的娘子,你别想多了,凤哥儿是很优秀,但他本身也努力啊,这种东西是有天分在的,他是咱们谢家的孩子,他出息了咱们脸上不也有光吗?至于父亲让弟妹掌家一事,大概是父亲见你身子柔.软,不如弟妹做事风风火火,没别的意思。” “你当初也说了,安然房里有两个孩子,我就看着云哥儿一个,且云哥儿大了,每日上书房也不用我照顾,我清闲得很,父亲弃了我这个清闲的,却选了个不得空的,这不就是说我不如她吗?” “不、不是,并非如此啊。” 苏如慧继续委屈道:“我嫁到你们谢家来,从未收到过公平的待遇,老太太偏心,婆母偏心,如今就连父亲都偏心,你们谢家人心都是长歪了的,从没放正过!” “娘子,你这是说什么话!”谢江译不免有些生气,但他可从未对娘子过脾气,硬是忍了下来。 苏如慧泪眼朦胧,她在这个家里受的委屈够多了,如今又来这么一档子事,是打量着她好欺负吗? “论家世,我是不比安然,不如她儿女双全,也不如她会笼络人心,你与二叔一母同胞,不比三叔亲近?可安然却待温婉比待我亲,当初她才嫁进来时,对这个家处处陌生,是我整日陪着她,她如今倒和温婉走得近了,是人都知道要攀高枝,二房的儿子女儿个个优秀不说,就连生得孩子都比咱的好,一个是名气在外的神童,一个是王府世子,咱们的儿子算什么,他们哪个瞧得上?” 苏如慧一刻没停的说了一大堆,听得谢江译都傻眼了,这些话,他从前从未听过,他真的不知道娘子心里是这样想的,她、她怎么能这样想呢。 “这人与人之间相处,谁与谁亲近,是各是否合得来,也并非只按亲缘远近的啊,弟妹同婉儿表妹交好,那是她自己的事,与咱们何干?再者婉儿又不是外人,是老太太亲外孙女儿,也是我的亲表妹啊。” “我倒是忘了,她还是你的好表妹,所以她在这个家里一向吃得开,有老太太的偏心,她儿子也出息,倒是顶顶幸福的人了,安然同她交好,连带着老太太都多看几眼,我就没这番心思。” “你为什么要这般想?”谢江译实在是想不通,一向娴静的娘子,心里怎么想这么多。 苏如慧眼睛通红,嗤笑道:“我为什么这般想?我才嫁过来时也是立志做个相夫教子的好娘子,孝顺尊长、妯娌和睦,可我都是被你们家逼成这样的,老太太从前多疼云哥儿啊,他是谢府第一个孙子辈的,老太太如珠如宝捧在手心里,几乎日日都要把他带在身边,可是后来呢!” “后来凤哥儿出生了,他样样都好,嘴巴乖巧、头脑聪明,就连刻苦都比旁人强,他有个学富五车的爹爹,不到三岁就开始启蒙,少有才名,外头的人都知道谢府又出了个神童,打那时起,你可见老太太多瞧过咱们云哥儿一眼?那时候云哥儿经常问我,曾祖母怎么不叫他去合安苑玩了,你可知我的心有多疼?小孩子的心思最是敏感,曾祖母不喜欢他了,他自己就能感受得到,他有多失落,你根本就不知道!” 谢江译呆愣愣立在一旁,他其实不怎么管儿子的,都是娘子在照顾,他也就是在学业上指点几句,再然后云哥儿上了书房,有先生教导,他从未关心过儿子心里在想什么,他总觉得孩子还小,没什么心思的。 苏如慧捂着心口,想到儿子见凤哥儿在老太太面前欢笑时,他失落的模样,她的心里就像被针扎的一样,在这个家里,向来就没有什么一碗水端平的事,谁都是看人下菜碟。 第四百八十三章 管家之权惹的祸 第四百八十三章 管家之权惹的祸 谢江译久久没有言语,他嘴笨,此刻心里又很震惊,娘子哭得不能自已,他也只敢上前轻轻抱住。 苏如慧没有抵抗,夫君待她一直都很好,她知道。 “不如……咱们去同父亲说说,把掌家之权给你?” 原本苏如慧都快平复了的心情,却又被他这话勾的冒起火来,她一把推开他,眼泪不停地往下落。 谢江译慌慌张张上前,又被她推开,他有些无力,叹了口气:“那你要如何?” “你要如何”这几个字听在苏如慧耳朵里,就像是谢江译在责怪她无理取闹,她一边擦拭眼泪,一边说道:“我不要如何,你就当是我疯了吧。” “娘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也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让你宽心。” “我如今在乎的,也不过一个云哥儿而已,可是你知道吗,每每谢府有宴,娃娃们不是聚在宣哥儿身边就是聚在凤哥儿身边,咱们云哥儿孤零零一个人,连玩伴都没有一个,他是长兄,底下的弟弟妹妹都该围着他才是,可他多孤单啊。” 苏如慧一提起儿子,豆大的泪珠往下落,她见过儿子有多失落,所以她心中才会有多心酸。 谢江译静静听完,心下沉沉,一直以来,是他忽略了妻子和儿子,他不知道妻子心里憋了这么多不满,也不知道儿子有多失落和孤单,他每日都忙公务,回到家也大多待在书房。 他没有三弟聪明,所以他一直都很勤奋,只是天分这种东西的确比不来,可他不敢懈怠,尤其是分府别住后,他明白自己身上的重担更重,也句完全忽略了身边的人。 “是我不好,我不够细心,不是一个好夫君,也不是一个好父亲,云哥儿那边我会开解,会让他知道该如何与朋友相交,但是娘子,有些事情也许并非是咱们想象的那般,老太太或许是有偏心,但她是尊长,咱们不能去要求她如何做,咱们只有教育好儿子不让他胡思乱想,我相信弟妹与婉儿表妹绝没有孤立你的意思,或许是她们比较聊得来,女人家的友情我也不太懂,但就像我自己,我就觉得日日与我一同办差的同僚不如不在一处办差的聊得来,这只是每个人性格不同罢了。” “咱们谢家族人不少,但老太爷这一脉搬来汴京的也就咱们几个,从前在一个府里住着,现下哪怕分开了,也不过隔着几条街而已,父亲与二叔一母同胞,咱们都是最亲近的人,一家人如果都生分了,只会让外人看笑话,你心里的委屈我都明白,你是太在乎孩子了,是我没有好好陪伴你们,以后我会尽量多抽时间陪你们一起,娘子,咱们不要乱想了好不好?” 苏如慧冷静望着他,突然冷笑了起来:“原来你是觉得一切都是我自己乱想,都是我的原因?” “我……”谢江译皱了皱眉,他讲了那么多,她还是一脸冷意。 他以为他能开解,可是为什么…… 苏如慧转身离开房间,留下谢江译一脸莫名,他原本就是一个很木讷的人,且成婚这么多年,他们夫妻二人极少有争吵的时候,今日苏如慧突然了这么大的脾气,且讲了许多从前不会讲的话,他尽力开解,她却半句都听不进去,他到这一刻脑袋还是懵的。 仿佛夫妻七八载,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的妻子。 被妻子甩脸色的谢江译心中烦闷,一个人躲在屋里喝闷酒,二弟谢江谦来寻他,见他如此不免询问几句,他们两兄弟向来知无不言,谢江译又吃了酒,对着弟弟是不吐不快。 他是想让弟弟帮他好好分析分析,妻子到底是怎么了,可谢江谦也没有经验啊,安然那性子向来是直来直去,有时气极了就索性动手,打得重了她自己又心疼,最后便不了了之了。 谢江谦回去告诉安然,大哥和大嫂因为掌家之事吵架了。 安然才打了府里的管事,才顾得上歇上一歇,冷眉道:“我看就是闲出病来了,多找点事情做就不会想这么多了。” 她现在的确和苏如慧不如刚入府时亲了,可她并没有故意疏远的意思,只是觉得与苏如慧话不投机半句多,基本上说什么都说不上一块去,时日久了,自然话就少了。 且她觉得苏如慧这两年变化不少,有时候神经兮兮的,看旁人的眼神也怪怪的,那种审视的目光让人怪不自在的,只是这话安然没有明说。 谢江谦嘿嘿道:“我瞧着你每日忙成这样,都快顾不上我了,不如你就把掌家之权给大嫂嫂,这样她高兴,大哥也就高兴了。” “呸!说得好像我多稀罕管这个家似的,你们爱谁管谁管,明日我就撂挑子不干了!” “你这……说着说着怎么还生气了,你不是天天说自己忙得茶都喝不上一口吗,这样一来正好轻松了不是?我是怕你太辛苦,可不是说你霸着掌家之权不放啊。”谢江谦上前赔笑。 安然瞪他一眼:“她是长嫂,我不好多说什么,她要管家我说了不算,只要父亲说一句让她来管家,我一刻都不耽搁,不然我若真撂挑子不干,明日父亲保准来找我的不是。” “大嫂嫂那性子,怎么可能去跟父亲主动要求,她绝对开不了这个口。” 安然冷笑道:“她在父亲面前开不了口,私底下倒是什么口都开得,我一向敬她是长嫂,从未在私下里说过她半句不是,这府里的东西,从来有她的才有我的,她若没有,我也从不敢要,就怕她多想,人心不足蛇吞象,她还要怎么样?” 谢江谦拍了拍妻子的后背,柔声道:“别生气别生气,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呢,大嫂嫂或许只是对着大哥牢骚罢了,大哥方才吃了酒,话都说不清楚,这几句话好几个人传过来传过去,兴许就传岔了。” 夫君向来心思不会拐弯,安然都知道,话他必定是听清楚了,可他这样说,也是想着一家人和睦,不让自己生气,安然叹了声:“我只盼着旁人不要来给我找事就好了。” 如此又过了好几日,谢江译与苏如慧也冷淡了好几日,夜里一个床上躺着,一个不搭理一个,谢江译倒是想好好跟她说句话,可每每都被她冷漠对待,次数多了人都有脾气,就一直这样冷着了。 但云哥儿大了,六七岁的孩子什么都懂了,爹爹和娘亲为什么争吵,他竟也猜出一二,便瞒着二人找到了安然,让安然交出管家之权。 安然望着这个半大的孩子,真是哭笑不得。 “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云哥儿鼓着腮帮子:“没有人教我,我爹娘为此吵架,都冷战好几日了,二婶婶,你就把管家之权交给我娘亲吧。” 安然无奈道:“你说我是夸你懂事还是不懂事呢?云哥儿,这管家之权并非什么好东西,也不是我争来的,这只是……一件差事而已,你祖父交给我的差事我只能做好,至于你娘亲怎么想的,她都可以去跟你祖父明言,跟我是说不着的,你来问我要管家之权,可这管家之权是你祖父给我,并不是我想交给谁就交给谁,你可明白?” 云哥儿似懂非懂,他只知道因为娘亲没有争得管家之权才一直不高兴,后来又与爹爹吵架,现在两个人都冷战了,这都是管家之权害得,而这个管家之权就在二婶婶手里。 “那你去跟祖父说,你不想管家了,让我娘亲管。” 这孩子想当然的话,和命令似的语气,让安然真的非常不爽,她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但因为对方是孩子,又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忍了。 “我不去说,这和我无关,要说你们去说。” 她转身想走,哪知云哥儿一把拽住了她,赌气道:“你别走,我爹娘怎么办?他们还在吵架呢,你快把管家之权交出来,你不干不就行了,你不干祖父自然就交给娘亲了呀。” “我说了,你爹娘吵架与我无关,我不想要这管家之权,有本事你找你祖父去,在这儿缠着我做什么?” 安然让他放手,他就是不放,半大的小伙子很有力气,安然这几日又比较劳累,竟一时争不过他,不管怎么劝说,云哥儿就是非要拉着安然去找祖父。 安然不想跟他们掺合,且她心里还对苏如慧有意见呢,怎么都不肯去。 这一来二去拉扯久了,她不免生气,力气用得大一些,云哥儿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安然心下一紧想要伸手去扶,却一时不察,被云哥儿猛地往前一推,她正好摔在了台阶上。 云哥儿气急败坏,这一下的力道可不轻,用了十足十的力,安然趴在台阶上,久久没有起身,直到感受到身下的热流,她心里咯噔一下,生育过两个孩子的人,知道这一刻生了什么。 云哥儿看到地上有血,吓得不敢动,就听安然虚弱说道:“愣着做什么,去叫人啊。” 第四百八十四章 安然小产 第四百八十四章 安然小产 安然小产了。 这几日她有些疲惫,但也只以为是太劳累的缘故,且郎中说才一个月,又没有别的反应,一时没现也正常,云哥儿那一推,她整个人摔在台阶上,孩子怎么可能保得住。 安然呆愣愣躺在床上,心中追悔莫及,她和一个小孩子置什么气,连累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儿。 “娘子,你别这样,你说句话好不好?”谢江谦还从未见过自家娘子如此失魂落魄过。 安然合上眼眸,轻轻地说了句:“我没事。” “娘子,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别这样憋着啊。” 安然是很想哭,但她哭不出来,更知道哭一场又能如何,孩子没了就是没了,她还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孩子就没了,是她和这个孩子没有缘分。 “大公子和苏大娘子来了。”使女低声上前禀报。 谢江谦拧了拧眉,见妻子别过头去,他心下一沉。 谢江译和苏如慧在外室等着,谢江谦转过屏风出来,他二人便施了大礼,谢江谦忙倒退两步:“大哥大嫂,你们这是做什么?” 谢江译满脸愧疚:“云哥儿实在太莽撞,出了这事儿,我们夫妇二人万分难过与愧疚,实在无颜再面对你们了。” “大哥不必如此,谁也没想到会生这种事,安然并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是我们与那个孩子没有缘分。” 他难过又自责,娘子这几日总说疲惫,他以为是管家之后事务太多,根本就没想到是有孕了,要是他能早点觉,娘子也就不会遭这番罪了。 大哥和大嫂亲来请罪,他能责怪谁?因为云哥儿的过失对大哥大嫂多加指责吗? “安然还好吗?我想进去瞧瞧她。”苏如慧轻声开口。 谢江谦点了点头,想到娘子,他心里就很是难过。 安然躺在榻上,其实能听见外面的话,可苏如慧进来时,她是背对着的。 “弟妹,你还好吗?” 安然没有说话,苏如慧又道:“云哥儿他吓坏了,他也不知道你有了身孕,见你流了血,他到如今还闷在房中不肯出来,是真吓着了,他不是有心的。” 安然只觉得心如刀绞:“是我自己不争气,吓坏他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苏如慧神色尴尬:“我只是想说云哥儿他绝不是有意的,你别怪他。” 安然神情恹恹:“知道了,我不怪他,我累了想休息了。” 苏如慧还有些不放心又问道:“你真不怪他了吗?他日若是父亲和老太太提起来……” “大嫂嫂!”安然蓦地转过身,面色苍白,冷冷瞪着苏如慧:“你可知今日云哥儿为何来见我,又为何推我?” 屋里的动静惊动了外室的人,谢江谦忙转身进来,谢江译因不便,只能隔着屏风细听。 “他是来找我要管家之权的,他要我交出管家之权让你管家,并且硬拉着我去找父亲,我不肯去,拉扯之间他才推了我,他是个孩子,我可以不跟他计较,也是我自己不当心,算我自己倒霉,可你此刻来见我,是真心道歉吗?事情出了,云哥儿那孩子有过歉意吗?” 安然突然小产,心中悲痛,身子又虚,原不想跟他们计较,可苏如慧进来说的这几句话,真叫人寒心,她并非真心来道歉,她只是怕自己怪罪她儿子,将来在父亲和老太太面前说云哥儿的不是。 谢江谦身子僵住,今日他本不在府中,回来时听下人禀报才知娘子出了事,只知道是被云哥儿推了一把,他还以为是无意之举,不成想是为了此事。 他顿时大雷霆,怒道:“又是因为管家之权!自从多了这份差事,就没一日清闲过,真当我们稀罕?我现在就去回了父亲,这个家谁爱管谁管,没有管家之权,也就不会有这糟心事了!” 苏如慧心下一惊,忙说道:“二叔不可,不能去找父亲啊。” “有何不可?安然痛失孩子,都是被管家之权闹的,这份差事不做也罢!” 苏如慧顾不得体统不体统的,上前拦在谢江谦面前,哀求道:“求二叔别去。” 谢江谦不明所以,疑惑道:“我去找父亲辞了这差事,这与大嫂嫂何干?为何拦我?” 苏如慧支支吾吾说不出口,安然冷笑了声:“你傻吗,你若去了,父亲必定要追根究底,今日之事可就瞒不住了。” 苏如慧满脸通红,谢江谦则火冒三丈,他又不能对着苏如慧如何,气得转身出了房间,谢江译在后头跟上,只见弟弟到院子里,一拳打在了树干上。 他上前拉住了弟弟的手,惭愧道:“你别气,你嫂子一介妇人,别同她一般见识。” 谢江谦别过目光,沉声道:“不敢。” “云哥儿做错了事,我们都不该替他隐瞒,这件事必须得让父亲知道,我不想云哥儿以后成为一个没有担当的孩子,二弟,是大哥对不住你,你嫂子最近的确有些不寻常,我也曾尝试开解,但始终不得其法,终酿成大祸,害了弟妹。” 谢江谦微微动容,拍了拍兄长的臂膀:“大哥,咱们兄弟一母同胞,自幼感情深厚,我的性子急了些你是知道的,我……就是心疼安然,她那么喜欢小孩子。” 这事终归还是告知了谢晋,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个管家之权,竟然生出这么多事情来,安然的孩子没了,他是没什么感觉的,一个未出世的孙儿,没有多大的影响。 但云哥儿可是他的长孙,竟然做出这种事来,动手推了长辈,还公然去要管家之权,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 分府别住后,大房头一次如此郑重其事的聚在一起,自然安然要卧床修养没有出现,谢江谦传达了安然的意思,谢晋沉思片刻后言道:“她身子这样,也劳累不得,应该好好歇歇,管家之权终归要有人接过去,只有大郎媳妇合适。” 苏如慧原本以为父亲定要狠狠责怪她,心里正害怕,突然听见这话,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可她才要谦虚推辞,就又听父亲言道:“你不是一直都想要管家之权吗,你这么想管这个家,那就给你管,你只许做的比二郎媳妇好,不能比她差,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也是见二郎媳妇做事麻利才麻烦她,没成想倒惹得你不满意了,女人一多是非就多,小肚鸡肠还教坏了孩子!” 苏如慧被如此严厉的指责,一下子就落下泪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又不敢哭出声,双肩一耸一耸的,瞧着很是委屈。 谢江译毕竟也是个疼媳妇的,见她如此,对着父亲言道:“是儿子的过失,没有引导好妻儿,父亲先消消气,弟妹那儿我一定会给她个交代的。” 谢晋冷哼:“你怎么给她交代,难道让云哥儿给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抵命?” 苏如慧听见这话差点晕了过去。 谢江译惭愧道:“他对长辈不敬,动手推了弟妹,致使弟妹小产,不好好责罚他一顿,他必不会长记性。” “他能真心悔过才是要紧。” 安然没什么精神,但也不至于撑不过去,兰姐儿和辰哥儿在一旁关怀备至,她心里也舒缓了不少。 她知道家里的人都被父亲叫去了,只是不知这么久了是何结果,她是不指望什么的,几句不痛不痒的道歉,也不是真心的,她并不想要,而就算真的对云哥儿有什么责罚,她的孩子也回不来了。 且云哥儿纵有过错,也只是推了她,并不知她有身孕,事到如今,她不想去计较什么,让夫君和大伯为难。 可半个时辰后,使女却来告诉她,云哥儿被大公子狠狠打了,听说打得皮开肉绽,扔进了小祠堂,苏大娘子在祠堂外哭得撕心裂肺,大公子就是不让她进去看孩子。 安然紧紧蹙着眉头,半晌也只是说道:“大哥何必呢。” 怎么教养,她不会管也不想管,现在她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管了,一心守着她的孩子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便罢了,早知会有今日,当初父亲让她管家,她就该立即推辞了,还以为是为这个家做点什么贡献,哪知自己却招来了祸事。 云哥儿从小到大都没挨过这么重的打,其实他本不会挨这么重,可谢江译一边打一遍问他知不知错,这孩子竟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气得谢江译越大越狠。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怎么都变成了这样,一个是非不分,一个没有担当,是他这个做夫君、做父亲的责任! 苏如慧心疼孩子,跪坐在祠堂外不肯起身,谢江译索性也不再管她,狠心不让她见孩子。 大房里生这样的大事,多少也有点风声传到谢府里,从前下人们都在一处,彼此相识,有什么事情哪里瞒得住,温婉心疼安然,想抽空去探望,可又走不开。 合安苑老太太的身子真的不大好,自从前段时间病了后,一直不见好,反反复复,原本以为几日就能痊愈的,愣是又拖了一个月,温婉除了照看孩子,就是在合安苑侍奉。 第四百八十五章 把老太太气吐血 第四百八十五章 把老太太气吐血 这日,许久不曾露面的谢梅来了谢府见老太太,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得知老太太病了来探望的,可她来了后才惊讶道:“母亲竟然病了?” 老太太心凉了半截,她这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谢梅但凡有心,怎会不知道自己病了。 她身子重,懒得在乎了:“你怎么突然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谢梅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母亲啊,我这日子是没法过了,良哥儿被他媳妇打得下不了床,我都没处说理去。” “什么?被他媳妇打了?” 谢梅抹着泪说道:“可不是嘛,当初嫁进来时瞧着是个可人的模样,哪知如今成了这样,他们小两口动不动打架,我们都不敢劝,越劝打得越凶,这次直接将良哥儿打得下不了床,真是闻所未闻啊。” 谢梅不停地哭诉,老太太挑了挑眉,淡淡说道:“据我所知,良哥儿成婚后不改往日劣性,对新妇的使女们动手动脚,还打了新妇,有无这回事?” 谢梅眼睛转来转去,他们温家的丑闻老太太倒是一清二楚。 “这男人们,想纳几个妾室再正常不过,良哥儿是瞧上了孙氏屋里头的使女,这孙氏知道后就要死要活,良哥儿也是一时气急没管住自己,这才……” “行了。”老太太挥了挥手,实在不耐烦听她辩解,懒懒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谢梅又来了精神,控诉道:“具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知道良哥儿打了她一巴掌,后来也跟她道过谦了,可她就是不依不饶,死命往良哥儿身上招呼,母亲啊,您是没看到良哥儿的模样,不然您指定是要心疼死的。” 老太太一听是温良先打了孙氏,冷笑了声:“那你今日来是想如何?” 谢梅恨恨道:“这样的儿媳妇,指定是不能要了!” “你还记得当初良哥儿是怎么成这个婚的?” 老太太怕她忘了,给她提了个醒:“当初满汴京的姑娘,没一个肯嫁给他,还是从远点的县里托媒人找了个乡绅的女儿,虽说不是什么名门显贵,但好在那姑娘长得眉清目秀,温良一眼便瞧上了,成婚后,他们小夫妻也算和睦,不到一年就生了个小子,可才生产完没多久,温良就对人家动了手,孙氏也不是受委屈的性子,自幼学了点防身的功夫,开始碍着情分不还手,可这时日久了,她自然是忍不下去了。” 谢梅呶了呶嘴,还不等她开口,老太太又道:“能娶到孙氏,是温良的福气,他不好好珍惜,是你们做父母的对他一直以来太过纵容,你想休了孙氏,温良这辈子也别想再娶妻了。” 谢梅怎会不懂,当初娶这孙氏也是诸多波折,要不是她使了点手段,连孙氏都不一定娶得到,可她今日来找老太太,不就是为了让老太太帮个忙吗。 “母亲,他们俩打成这样,也不可能再好了,与其仇人似的过一辈子,还不如离了,天底下哪有做妻子的殴打丈夫的,这要是传出去,孙氏哪怕被休,旁人也会叫好。” 老太太见劝她不动,哼道:“那你们随便吧,是离还是休,爱怎样便怎样,反正温良也有儿子了,娶不娶续弦不重要了。” “怎么会不重要?”谢梅连忙道:“他才三十出头,就这样让他孤单一辈子,我也不忍心啊,母亲,我决定以后让良哥儿在合安苑陪您,您看您年纪也大了,身边总要有人,良哥儿是您的亲外孙,让他好好孝敬您。” 老太太唬了一跳,猛地咳嗽了几声:“你这是想做什么?我在合安苑不缺人照顾,他有老有小的,来合安苑做什么?” 谢梅不好意思笑了笑:“母亲啊,我知道您是最疼良哥儿的,您想想看,住在温家和住在谢府,可是天壤之别啊,良哥儿在谢府住两年,以谢府的名义娶妻,还愁没有姑娘肯嫁吗?” “古来是有这样的规矩,做长辈的收养自己的外孙或外孙女,长大后给他们安排婚事,可那大多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或失亲,你们还活得好好的,他来合安苑住着,还以谢府的名义娶妻,这算怎么回事?”老太太恼道:“简直是太荒唐!” 谢梅是脸都不要了的人了,哪管什么荒唐不荒唐的,讪笑道:“这不都是为了良哥儿的婚事吗,不然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你想都不要想!”老太太态度很坚决,谢府如今不比从前了,诚哥儿自己尚且艰难,再多个爱生事的温良,谢府别想有好了。 这些年,老太太为温良料理的事情够多了,他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老太太再帮也没用,何况……她的身子越来越差,病了这一个月,似乎想开了许多事情。 谢梅哪成想老太太想都不想就拒绝,她又上前哀求,老太太怎么都不肯依,甚至还要赶她走。 谢梅眼睛通红,哭道:“母亲也太偏心了,大姐几十年不与娘家往来,来了汴京您还是好生接待;二姐居住在金陵,天高地远不曾在您身边尽孝,可她的女儿却在您的帮助下嫁进了王府,您替林意儿费了多少心思,如今轮到我了,轮到我们良哥儿了,您就不肯帮了吗?” 面对她的指责,老太太半口气差点没上来,手指着她骂道:“你说这话亏不亏心?我为你们费的心思还少吗?你们姐妹几个,我对你是最上心的,小辈们也是对温良的帮助最多,意儿能嫁进王府,虽说是我所愿,可与我实无关系,反倒是温良,从他第一次来汴京,我处处为他费心思,他入了狱,我与家里闹得不可开交也要救他,可他一点都不成器,白瞎了我一番心思,如今你来说我偏心,我倒想问问你,你的心长到哪里去了!” “母亲不必往自己身上揽功劳,良哥儿初来汴京时犯了事,本也没多大点事,却被收监入狱,母亲是假惺惺要帮他,可结果呢?他没少受半日罪,后来一桩桩一件件,您帮上什么忙了?哪次不是不了了之?说什么为我们母子费心思,我们还真承受不住!” 这些年谢梅想想就委屈,她以为自己有强大的娘家就有了靠山,可娘家半点忙都帮不上,温良犯了事该入狱的入狱,自己被差点被温正兴休,老太太也没本事帮忙,如今她是夫君不把她放眼里,儿媳妇不把她放眼里,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老太太捂着胸口,今日才知自己养了个白眼狼,她这一辈子也许对不起许多人,可对于谢梅,打小得到她最多的疼爱不说,成家后老太太也没少费心,尤其是谢梅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老太太为他料理过多少麻烦事,她做了这么多,谢梅半点都没放在眼里。 老太太只觉得喉咙里有一丝腥气,胸口起伏不定,一股气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邹嬷嬷在一旁看出不对劲,上前扶着问道:“老太太您怎么了?可是又不舒服了?” 老太太甩开她的手,瞪着谢梅道:“我病了一个多月了,你来合安苑,未曾有过半句关心,只想着让我怎么帮你解决麻烦,你们自己家里的腌臜事,又想甩在我身上,可谁又来可怜我?我一个孤老婆子,就要病死在合安苑了,你们一个个不让我省心……” 老太太突然停住话语,猛然喷出一口血来,这可把谢梅吓了一跳,在她愣神的工夫,邹嬷嬷就已经喊人来把老太太抬回榻上了。 使女们叫人的叫人,请郎中的请郎中,合安苑忙作一团,谢梅孤零零站在原地,想到母亲瞪着她吐的那口血,心里就一阵胆寒,老太太说她病了一个多月了,现下又被自己气得吐血,不会是…… 她身子微微颤抖,趁没人顾得上她,连忙离开了谢府。 谢晋和那两兄弟来时,谢华和谢江诚几人已经在了,曾氏守在塌边,谢华不停在屋里踱步。 谢晋拧着眉头上前,老太太还昏迷着,他只好问二弟:“母亲出什么事了?怎么会突然吐血?” 谢华恨恨道:“是谢梅那个不孝女,活生生把母亲气成这样的!” 谢晋大惊,望了一圈怒道:“她人呢?” “哼,早就回家躲着去了,出了事她比谁跑得都快。” 邹嬷嬷在一旁抹眼泪,老太太这几日精神本就不好,又气急攻心,她在旁边都被谢梅那些话伤得不行,更何况老太太这个做母亲的,这一次,怕是真的不能好了。 “母亲只是晕过去了,你们都哭什么?”谢华心烦意乱,怒斥了一声。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谢晋问:“郎中呢,怎么说?” 谢华还在气头上,曾氏回答道:“郎中说老太太能否醒来……且看天意。” 这话,让谢晋心里一沉,他暗暗握紧了拳头,母亲若是真不能好了,他非得去拆了温家不可! 一屋子人谁都没说话,一直守着老太太,许是在坐的都是真心盼望老太太能醒来的,黄昏时分,老太太还真就醒了过来。 谢晋一下子扑到榻边,红着眼睛说道:“母亲,您终于醒了,您可吓死儿子了。” 老太太许久没说话,眼珠慢慢转向谢晋,拧了拧眉头又松开,淡淡说道:“是林姑爷吗?你怎么哭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好吃的酥饼 第四百八十六章 好吃的酥饼 满屋子人俱是一怔,谢晋神情僵住:“母亲,您唤我什么?” “姑爷啊。” 谢晋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拉过谢华,又问老太太:“那他呢?母亲知道他是谁吗?” 老太太疑惑望着他,笑道:“你这是怎么了?他是……是诚哥儿吧?” 清芷接到消息时,正抱着宁姐儿缠线团玩,宣哥儿不在府上,这段时间德妃娘娘时常接他入宫,眼看德妃立后大典没几日了,官家说等立后大典一过,明年开春就让宣哥儿和小皇子一块读书,许是德妃娘娘想让他们多多相处。 樱儿被小莲吵醒,一睁眼才要哭,看到娘亲就在一旁便止住了哭声,挥了挥小手要抱抱。 清芷一手抱起一个,才得空问小莲:“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 “姑娘,谢府老太太她……得了呆症。” 清芷蹙眉道:“怎么回事?” “听说老太太这段时间一直病着,今日三姑太太上门把老太太气着了,老太太醒来后就谁都不认识了,跟她说话也反应迟缓,手脚也不利索了。” 清芷纵然对老太太说了许多绝情的话,但听了之后心里不免一沉,她对老太太没多少感情,但还是唏嘘不已,前段时间还好好的人儿,怎么说呆就呆了。 小莲又道:“老爷的意思是让您回去看看,想必二姑娘那儿也得了消息。” “应该的。”清芷点了点头,让小莲照看好宁姐儿和樱儿,“我去找意儿,你留在府里等着王爷,他回来后跟他说明情况。” 合安苑里一片寂静,谢晋与谢华两兄弟坐在屋子里,心情异常沉重,郎中来瞧了又走了,呆症是治不好的,老太太从此时此刻起,身边不能离开人,甚至生活都不一定能自理了。 清芷和林意儿一道,同谢清菡差不多同时到,老太太突然成了这样,是她们意料之外,三人上前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望着她们时,眼神里没有从前的冷漠和算计,只有陌生与疑惑。 谢江译轻声道:“祖母,二妹妹和三妹妹还有意儿表妹回来看您了。” 老太太呆愣愣点了点头,客气道:“好,来了就好,别客气,快请坐。” 清芷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二十四年了,老太太何曾对她说过一个“请”字,从前她但凡对清芷稍微客气些,都是想从清芷身上得到些什么,或是又有麻烦事要清芷帮忙了。 此刻的老太太再也不能要求她什么了,清芷忍不住嗤笑自己,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对老太太说那些绝情的话。 “我去找那不孝女算账去!”谢晋见母亲这模样,再也坐不住了,谢梅把老母亲气晕,自己却跑了,到现在也没有派人来问候一声,这还是人干的事吗。 谢江译和谢江谦劝住父亲:“祖母如今很不好,您就算去找三姑妈闹一场也无济于事,就算她来忏悔认错,祖母也已经……” 可谢晋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甩开儿子们的手怒道:“是她把你们祖母活生生气成这样的,不能白白便宜了她,就算认错,也要跪在母亲面前认!” 谢华也来了脾气,附和道:“我和大哥一块去,小妹这次实在是过分了!” 他们两个拧起来,旁人也劝不住,二人正要离开,老太太突然问道:“你们要做什么去?” 二人一怔,回身答道:“把小妹绑来给您认错,她气你吐血晕倒,此事决不能不了了之。” “你们要去金陵?” 老太太脑子里糊涂着,谢晋和谢华也不想多做解释,吩咐几个小辈照顾好老太太就离了,谢江译两兄弟终是不放心,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谢江诚和温婉陪着老太太说话,让她认认人,可老太太也不全然是糊涂的,像邹嬷嬷和温婉她就认得,有时候也能叫出清芷和谢清菡的名字。 谢江诚轻声叹道:“郎中说得了呆症的人,有时看着与正常人无异,可大多数时候都是糊涂的,不但人分不清,渐渐地连吃饭喝水这样的动作都一定能独立完成了。” 温婉道:“好在合安苑里不缺人伺候,只要老太太身边别离了人,不会有大碍。” “可她一辈子好脸面……”谢江诚叹息,却也没说下去。 老太太虽得了呆症,但如今说话还算清楚,就是认不清谁是谁,但想表达的意思都能表达出来,这也算是一点点欣慰。 也不知谢晋和谢华用了什么法子,还真把谢梅给绑了来,面对气势汹汹的两位兄长,谢梅一开始还想耍横,可家里竟没一个人肯帮她,她孤立无援被人生生绑了来。 如今温正兴早就烦透了谢梅,压根不会帮忙,温良又被打得下不了床,温家自己还一堆麻烦事呢,谢梅又惹出这样一桩,温正兴恨不得谢梅被谢家人带走,再也不要回来了。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母亲被你气得吐血晕倒,你但凡有点良心都不该私自逃走,如今母亲得了呆症,身边离不开人,你就日日在这儿伺候吧!” 谢梅浑身一颤,身上还绑着绳子,看了眼老太太,故作委屈道:“母亲,梅儿知道错了,梅儿不该气您,您快让兄长把绳子解开呀,这样绑着我算什么。” 老太太愣愣望着她:“敢问你是?” 谢梅嘴角抽了抽,这才一个时辰没见,老太太就不认得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母亲,是我,梅儿呀。” 老太太摇摇头:“我没有一个叫梅儿的女儿,我只有一个女儿,叫谢兰,你是谁?” 林意儿听了这话,眼泪再也忍不住,平心而论,她对老太太的确没什么感情,但老太太待她还算不错,哪怕也有利用和算计的成分,如今老太太说出只有她母亲这一个女儿时,林意儿心里异常难过。 谢梅大惊,哭诉道:“母亲啊,您不认女儿了吗,大姐她几十年不与娘家往来,您不认她就罢了,怎么连梅儿也不认了呀。” 面对谢梅的哭泣,老太太没有丝毫动容,反而很是嫌弃。 谢华冷哼道:“你把母亲气成这样,还想母亲认你?既然母亲不认你,也必定不肯让你伺候,你去外头跪着去吧,什么时候母亲原谅了你,你再滚回家去!” 谢梅瞪大了眼睛:“二哥,外面冰天雪地的,你让我去外面跪着?” “跪着还便宜了你!” 谢晋和谢华丝毫不留情面,让人把谢梅拖出去,并着人看守,就跪在院里,对着老太太的房间,谢梅死活不愿意,被人打了几下就老实了,一开始她在外面哭天喊地,希望得到老太太的怜悯,可老太太始终无动于衷,她大概是哭累了,渐渐也没了声。 老太太望了眼林意儿疑惑道:“你怎么没有随你母亲一道来?” 林意儿原本想说母亲在金陵,可她觉得老太太大概是忘了自己已经嫁到汴京了,便说道:“已经传信给母亲,过些时日她就来看您。” 老太太这才笑了笑:“马上要过年了,天寒地冻的,让她不必赶路,等来年开春再来吧。” 林意儿眼眶红了红:“是。” 可她知道,母亲若知道老太太病了的消息,只怕快马加鞭也要赶来的,算起来,她与母亲也有好几年没见了。 “是谁家在做酥饼?”老太太突然问了句。 温婉几人都懵了,这是在谢府合安苑,旁人家不论做什么饼也不可能闻得到啊,且合安苑小厨房离这间屋里也不近,她们就没闻到什么酥饼的味道。 温婉道:“外祖母闻错了吧,没有什么酥饼啊。” 老太太沉下脸来:“胡说!我明明是闻到了!分明是谁家在做酥饼,你们这样说,是不是不想给我吃?” 温婉哑言:“您……是想吃酥饼了吧?” 老太太别扭道:“哪个想吃?我就是闻到了,要是非要给我,我也就勉强吃一块。” 几人忍不住笑了笑,怎么都没想到老太太竟还馋起酥饼了,而且像个小孩子要食物,不好意思说出口。 厨房赶紧做了酥饼送来,满屋子都能闻到酥饼的香味,但除了老太太,旁人是没胃口的,像她们这种自幼生在富贵人家的孩子,根本不馋酥饼,儿时或许还吃凉快,现在是一点都不想吃。 可老太太拿起一块酥饼,却快放入口中,新做出来的酥饼还有些烫,她张嘴呼了呼气,却莫名哭了起来。 “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个味道。” 清芷几人不明所以,又听老太太道:“我初次遇见老太爷的时候,他就给了我一块酥饼,后来我们成了亲,日子很穷,除了大婚之日,我再也没吃过酥饼,后来再吃到,是他办差后拿的第一份俸禄,他一下子买了十包酥饼。” 老太太还特意在手上比了个十,笑道:“我们俩啊,就一直吃一直吃,直到再也吃不下,直到吃吐,可是我们都舍不得吐出来,那些酥饼可真好吃啊,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酥饼。” 第四百八十七章 立后大典风波 第四百八十七章 立后大典风波 腊月,李德妃册封为后,她成为了官家登基后的第一位皇后,也是第一位不是追封的皇后。 立后大典一过,宫里就来人把宣哥儿接进了宫,说是晚上有宫宴,皇后娘娘先把世子接进宫玩一会儿。 清芷没怎么在意,反正宣哥儿出入禁宫,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她下午就可以美美睡上一觉,晚上与赵初临一同出席宫宴。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在皇后娘娘立后大典这一日,宫中竟出了变故。 小皇子中毒,与他在一起的宣哥儿也没能幸免,宫宴取消,禁宫封.锁。 清芷只觉眼前一黑,心里有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险些昏厥过去,小莲和阿荇一左一右扶着她,红着眼睛道:“姑娘,您可得挺住啊。” 她们初听到这样的消息都承受不住,何况是姑娘啊,小莲抹着眼泪,说道:“宣哥儿这时候一定最需要娘亲,您可不能先倒下啊。” 清芷深深呼吸,眼泪还是如决堤般往下落:“王爷呢?” “王爷还在宫里没有回来,现下宫门封.锁,他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 她们知道,这个时候,姑娘一定特别想见到王爷,可奈何王爷进宫参加立后大典还未回府,现下又出不来了。 清芷捂着嘴巴,一阵阵心悸,她不能慌也不能乱,小皇子中毒的消息一定会立即被封锁,因为她是宣哥儿的娘亲,所以才能得到消息,可除了知道中毒外,其余的她也一无所知。 赵初临又被困在宫里出不来,他一定也很着急,清芷该欣慰的,起码宣哥儿出事,他的父亲能陪着他,宫中有那么多出色的太医,宣哥儿和小皇子一定会没事的。 “没事的,他们都会没事的。”清芷一遍遍给自己信念,告诉自己不要慌张。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再也没有别的消息,她实在是坐不住了,起身拿了斗篷就往外走。 阿荇和小莲追上去拦着:“姑娘您可别冲动啊,禁宫封锁您进不去的。” “我知道,我就是去宫门口等着。”让她干坐在家里,她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起码去到宫门口,若赵初临和儿子出来,能第一眼看到她,她也能离他们近些。 小莲和阿荇知道劝不住,又拿了个毯子才快跟上,腊月里的天儿实在太冷,姑娘里面穿得单薄,只有一件斗篷定然扛不住的。 宫门突然封锁,百姓们都嗅到了一丝不寻常,宫门外异常寂静,清芷快下了马车,望着紧闭的宫门,感到浑身无力,她既得不到任何消息,也不能硬闯。 除了等,她什么都做不了。 这几日天冷得紧,瞧着有下雪的征兆,果然清芷才站了一小会儿,天上就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下得急促又凛冽。 小莲劝道:“阿娘,您还是去马车里等着吧,下雪了。” 清芷抬头,指甲盖般大的雪花纷纷落在了她的脸上,迅融化,落在地上又凝结成晶珠,百姓们纷纷奔跑回家,脚踩过的地方很快凝成了冰。 清芷感觉不到寒冷,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宫门,每多等一分,她的心就沉一分。 “姑娘,再这样下去您的身子要撑不住的,不为旁的,您要为了宣哥儿和王爷好好保重自己啊。” 阿荇附和道:“是啊,若是王爷和小世子出来,见您衣着单薄站在雪地里,他们定会心疼的。” 清芷心里酸涩难耐,她似乎没有知觉,但还是转身上了马车,只是在她踏上马车那一刹,宫门轰然而开,她脚步踉跄回身,一眼便见到了赵初临的身影。 泪水又不自觉流下,她朝着他的方向奔去,待赵初临看清来人,连忙迎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她的身子冰凉,他责备道:“你怎么在这儿?身上这样凉!” “宣哥儿……他……” 赵初临目光沉重,紧紧抱着清芷,隐忍道:“清芷,小皇子殁了。” 清芷身子一软,被他重重托住:“宣哥儿还有生命体征,太医们正在着力抢救,我知你一定急坏了,求了官家才放我出宫,咱们回家慢慢说。” “不!我要见宣哥儿,我得见他!”清芷紧紧抓着赵初临的胳膊,儿子孤身在宫中不知生死,让她回家干等着,她实在做不到。 “清芷!你先冷静点,莫说我们进不了宫,就算能进去,也见不到宣哥儿的,在出事的第一时间,小皇子和宣哥儿就被严密看管了起来,只准太医进出,我方才哪怕在宫中也不让见。” 清芷呆住,赵初临没有见到宣哥儿?也就是说从宣哥儿出事,最亲的人他一个都没有见到,都没有一个亲人陪在他身边。 “我求你想想办法,宣哥儿他一定很害怕,可以让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只想陪在儿子身边。” “别这样清芷,小皇子在皇后娘娘立后这一日遇害,这无异于是对中宫的挑衅,官家盛怒,皇后娘娘一蹶不振,现在宫里乱作一团,官家势必要查出真凶为小皇子报仇,今日到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嫌疑,哪怕此刻我去求官家,他也没工夫搭理我的。” 对于官家来说,死了一个皇子,且是中宫嫡子,他的悲痛和愤怒是空前绝后的,宣哥儿是受害人之一,官家定会留他在宫中以助查出真凶。 清芷不肯走,哪怕进不去,她也要离儿子近一些,赵初临没法子,只能陪她在马车里等。 她的身子冰凉,手更是冻得没了知觉,赵初临一边给她呵着气,一边心疼道:“我要是不出来,你准备在雪地里等多久?宣哥儿生死未知,你别再让我担心了好吗?” 清芷没有说话,那句“生死未知”狠狠地戳在了她的心上,她送宣哥儿进宫的时候,宣哥儿还拉着她的手说:“娘亲,我先去宫里等你,你要快点来哦。” 怎么一下午的工夫,他就生死未知了? 宣哥儿从小到大,连一场大病都不曾生过,最多有个头疼脑热,两三天就好了,今日原是举国同贺的日子,晚上她还要去参加宫宴的啊,宣哥儿还在宫里等她。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怎么会这样…… “清芷,你想哭就哭出来,别憋在心里,咱们要相信宣哥儿,他一定会没事的,太医说他所食不多,极力抢救一定可以转危为安。” 清芷摇了摇头,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在外头不觉着冷,可坐在马车里,她却觉得浑身都冷得紧,他静静望着赵初临:“宫里的食物,给皇子吃的食物,怎么会有问题?” “今日人多眼杂,御膳房的食物不会有问题,官家怀疑糕点是被人换过的,可他们俩今日接触的人实在太多,查起来不容易。” “皇后娘娘的立后大典,有人公然对小皇子动手,目的是什么?”清芷眼睛里有冷意,也有呼之欲出的怀疑。 赵初临拧着眉森然道:“立后大典一过,小皇子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嫡子,且皇后娘娘颇得官家爱护,小皇子的地位几乎不可动摇,除掉小皇子对谁最有利,官家心中比我们更清楚。” 小皇子不过是党派之争的牺牲品,宣哥儿更是无辜受牵连,官家心知肚明,此事无非就是某个皇子,或者是他的党羽所为,若是党羽所为,官家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可若是皇子所为…… 清芷说出了他不敢往下想的事实:“官家心中就算清楚,不论他多疼爱小皇子,可若查出真凶后,不舍得替小皇子报仇,又该如何?” 为了一个死了的皇子,再杀一个皇子吗? 赵初临握紧了拳头,官家子嗣不算很多,他也不希望此事是某个皇子所为,可是旁人,又有什么动机呢? “我只愿我的宣哥儿平安无事,只要他好好的,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清芷捂着脸,身子一阵阵抽搐。 天色已深,宫里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宣哥儿究竟如何,她还是一无所知。 渐渐地,连赵初临也越来越待不住,他下了马车去敲宫门,敲了五六遍才有宫人来应他,宫门现下依旧是封锁的状态,官家不让任何人进出。 清芷在马车上昏昏欲睡,脑袋越来越沉,赵初临大惊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惊人。 他要立刻送清芷回府,清芷却迷迷糊糊抓着他的衣袖,一声声唤着:“宣哥儿……” 赵初临环抱着她,眸色猩红:“你烧得厉害,要立刻回府,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宣哥儿……我要见宣哥儿。” “你这个样子如何见他?” 清芷近乎绝望,咬着牙说道:“已经一整日了,王爷,他就是死,我也要陪在他身边!” 赵初临心中大恸,他知道若是宣哥儿真的不在了,清芷如何能活得下去,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答应她:“先让小莲和阿荇送你回府,你烧成这样要立马医治,我进宫去求官家,一定把咱们的宣哥儿带出来,不会让他孤孤单单留在宫里,可好?” 第四百八十八章 清芷的冷静 第四百八十八章 清芷的冷静 清芷烧得昏了过去,梦中她见到了宣哥儿,宣哥儿浑身是血不停地哭,她想上前抱住,可她与宣哥儿之间却像隔着千山万水,无论她怎么奔跑,就是到不了宣哥儿身边。 她心急如焚,恨不得撕开这该死的迷障,宣哥儿一定是害怕极了才哭得这么厉害,她跑得精疲力竭,宣哥儿却突然消失无踪了。 梦里的场景太真实,她满面的泪水。 赵初临一边给她擦着泪水,一边轻声唤她:“清芷,醒醒……” 一声又一声,清芷猛然惊醒,汗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她大喊了一声:“宣哥儿!” “宣哥儿在,就在他自己屋子里,你别急,他回来了。” 清芷僵硬地转过头,又快掀了被衾下榻,赵初临知道她是一定要去见宣哥儿的,哪怕她还高烧未退,他也不再劝,一把抱起了她:“你身子虚,我抱你过去。” 清芷来不及拒绝,她也确实没什么力气,此刻她心里只有宣哥儿,她的儿子。 路上,赵初临告诉她:“见到宣哥儿你别着急,他虽所食不多,但那毒性厉害,伤了肺腑,期间他吐了几次血,我已经给他换了干净的衣裳,几位太医也跟着来了王府,他们会全力救治宣哥儿的。” 清芷点了点头,她的儿子一定会好好的,宣哥儿那么乖,怎么舍得娘亲难过。 她告诉自己要忍住,不能让赵初临担心,也不能让宣哥儿看到,可一踏进宣哥儿的屋子她就忍不住了,榻上的小人儿哪有半点生命的气息,面色苍白如纸,哪怕房间被清扫过,可那浓重的血腥气还是那么明显。 宣哥儿还昏睡着,清芷就守在他的塌边,而赵初临却只能抱歉道:“我恐怕陪不了你们了,官家召我进宫。” 清芷缓了缓情绪,望着他轻声道:“没关系,我会好好守着儿子,也会好好保重自己,你快去吧。” 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赵初临定然是不得闲的,清芷能理解他,她也希望赵初临能为儿子找出真凶。 夜色黑沉,如幕布笼罩,地上盈盈可见尚未融化的积雪,屋子里点着灯,火炉子烧得正旺,清芷几乎一眨不眨望着儿子,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替儿子受这份罪。 林意儿进来时,见她如此失魂的模样,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蹙眉道:“你烧还未退,必须要回去休息,你再这样耗下去没几日就会垮的,届时宣哥儿醒来,难道还要让他为你担心吗?” 清芷眼睛干涩难耐,她哭的多了,就连眼泪都没了。 “孩子们我都安排妥当了,今夜我来守着宣哥儿,你去吃药然后好好睡一觉,我答应你,如果宣哥儿醒了,我一定第一时间喊你。” 清芷浑身一震:“樱儿每晚都要我搂着才能睡下……” “你放心,她已经睡了,她很乖也很懂事,知道娘亲和哥哥都病了,所以自己乖乖就睡着了。” 清芷鼻子酸酸的,林意儿托着她的胳膊,耐心劝道:“宣哥儿身边离不开人我知道,咱们两个轮流守着,现在你立刻去睡觉,说不定等你睡醒了,宣哥儿又能活蹦乱跳了。” 清芷知道意儿这话是安慰她,她虽舍不得儿子,可也知自己的身子就快要撑不住了,若她倒下了,家人还要替她担心。 “好,我吃药去睡,若是宣哥儿醒了,无论何时你一定要叫醒我。” 小皇子和宣哥儿中毒,下毒之人的手段实在算不得太高明,只一夜的时间,顺着各种蛛丝马迹就查了出来。 赵初临回府时,天已大亮,清芷睡到下半夜烧退了就自己醒来了,醒来后她睡不着,就去换意儿,自己陪在儿子身边。 赵初临一身寒气先在外室待了会,暖和了些才转进内室,清芷正在给儿子擦拭小脸和小手。 赵初临轻声上前,看了眼儿子,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她退烧了才放下心。 清芷见他面色沉重,她心里也是一紧:“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赵初临的手搭上她的肩膀,稍稍用力:“大皇子今早……疯了。” 清芷从他的目光中读懂了太多,大皇子原是陛下最看重的皇储人选,她低下头,闷声道:“我明白了,现在我知盼着儿子早早逢凶化吉,其它的……已经不在乎了。” 这一夜,她不知道生了什么,赵初临一句大皇子疯了,她便可以想见这一夜的凶险,她不能提剑去为儿子报仇,想必官家也做了很多割舍,一个人生生被逼疯,她不知道大皇子是得知了什么还是预见了什么。 此时此刻,她只要宣哥儿醒来,仅此而已。 “宣哥儿我来守着,你快去歇着吧。” 清芷摇了摇头:“夜里是意儿在这儿守着的,我才过来没多久,倒是你一夜没睡,先去睡一会儿,咱们俩谁都不能倒下。” “我睡不着,还是在这里陪着你们吧。”赵初临坐在她身边,他的心中也很难熬,他怕儿子有事,更怕儿子和清芷一起有事,可他不能软弱,清芷和儿子都需要他。 太医们又来查看,宣哥儿从昨日吐了血后,就一直没有醒来过,他身体内的毒素还没有彻底清除干净。 清芷看着太医一针针扎在宣哥儿的身上,她的心也跟着一块疼,宣哥儿那么爱撒娇,若是他醒着,此时此刻一定要娘亲抱抱,一定会赖在娘亲的怀里不走。 清芷别过目光不敢再看,却突然听见宣哥儿痛苦的呻吟了一声,这是她自从儿子出事后,听见的第一次儿子出的声响,她迅回过身,却是惊得险些晕过去。 宣哥儿没有醒,可他大口大口往外吐着黑血,黑血顺着脸颊流到他的脖颈和身上,染头了被衾。 清芷一下子奔到儿子身边,哭着唤他:“宣哥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不怕的,娘亲在呢,娘亲在你身边。” 她想给儿子擦拭,可是黑血浸满了她的手掌,她从未感到如此无力过,仿佛儿子正在离她远去,可她拽不追,也追不回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赵初临抱着她的双肩,担忧地望向太医,太医言道:“王爷王妃不必惊慌,这些黑血里面都是毒素,小世子吐了这么多,不是什么坏事。” 清芷才慢慢缓了些,就听赵初临拧眉道:“有什么话不妨明言,看太医神色似乎有隐情?” 太医不敢隐瞒,继续道:“不过世子失血过多,他又无法进补,体内要与毒素抗争,造血极慢,长此下去,只怕……” “请诸位太医合力想想法子,宣哥儿的命,就在几位太医手上了。”赵初临躬身拜礼。 太医们纷纷后退摆手:“王爷折煞下官了,下官拒不敢受,官家派我们来王府,就是全力医治小世子的,请王爷放心,我等一定拼尽全力。” 清芷浑身无力,可她强撑着身子,喊人送来温水,她一遍遍给儿子擦拭,又换了干净的被褥,宣哥儿是个爱干净的孩子,等他醒来若见到自己身上脏兮兮的,会受不了哭闹的。 “清芷,别担心,咱们的宣哥儿会没事的。”赵初临不停地安慰清芷,除了这样,他不知道还能对清芷承诺什么,而这些话也是对他自己说的,是他们夫妻强撑下去的信念。 清芷给儿子收拾完后,异常冷静:“不论他如何,我都会一直陪着他。” 赵初临心下一沉,想说的话梗在喉咙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白日里,谢府的、安府的、沈府的,还有她们夫妻俩的好友同僚,相熟的都来探望过,有忍不住当场哭了的,也有红着眼睛离开的,清芷对他们都只有一句话:“宣哥儿没事,他会好起来的。” 她从最初的崩溃到如今的冷静,赵初临瞧在眼里,心里却越来越担心,他甚至不敢想象若宣哥儿真的没了,清芷会做出什么事来。 靖安王府里,每个人都不敢大声讲话,不论北苑和南苑,都是一片哀伤和担忧,林意儿要照顾三个孩子,抽不出空去帮清芷,赵初秀倒时常过来,他不敢表现出丝毫悲痛,甚至不敢叹气,怕清芷和赵初临看了更加难过。 他唯有一遍遍劝慰,但那些话翻来覆去他自己都腻了,设身处地想想,若是慧姐儿遭遇同样的事情,他和意儿也要去了半条命。 而宣哥儿从小长在他们身边,南苑北苑向来不分彼此,宣哥儿何尝不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心中同样的悲痛。 厨房尽量做些王爷和王妃爱吃的饭菜送来,希望他们好歹多吃几口,但每次端去都被原样送了回来,清芷实在没有胃口,饿急了她就吃几块糕点垫垫,望着一桌子的饭菜,反倒半口都吃不进去。 夜色渐深,宣哥儿又熬过了一日,也又昏睡了一日,期间又吐过一次血,只是比上一次吐得少了,血的颜色也鲜红了不少,太医认为是好兆头,说今夜尤为关键,几位太医轮流值守。 第四百八十九章 终于醒来 第四百八十九章 终于醒来 清芷是睡不着的,今夜无论如何都要守在儿子身边,而赵初临白日被清芷勒令睡了一会儿,现下也一直陪着。 前半夜一切都正常,可到后半夜的时候,宣哥儿突然全身抽搐,惊得清芷上前一把抱住,可才抱起他,就感觉他身上滚烫。 “怎么这么烫,他烧了!” 太医连忙查看,个个神色凝重,清芷一颗心紧紧揪着,好不容易宣哥儿不抽搐了,气息却比方才更弱。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宣哥儿醒过来,她伏在赵初临胸前,隐忍道:“拿我的命去换行不行,我该怎么做,到底应该怎么做!” 赵初临心如刀绞,声音沙哑:“咱们相信太医,也相信宣哥儿,你看所有人都在为宣哥儿努力着,他一定会没事的。” 一口口汤药给宣哥儿往里灌,尽管他浪费了大半,但有一点流进他的体内也是好的,清芷只听见太医一声声说着:“继续,再喂。” 一整碗,宣哥儿连一口都喝不下,清芷守在塌边,近乎哀求:“宣哥儿,你乖乖地把药吃了好不好?一口,咱们就吃一口,你是不是嫌药太苦?娘亲答应你,以后你想吃糖果,娘亲就给你做,你快点把药吃了好吗?” 她的声音嘶哑,两日来滴水未进,唇畔干裂,只有泪水的苦涩流进嘴巴里。 官家那儿也时刻关注着宣哥儿的情况,每日有好几拨人来问。 “有那么多关心爱护你的人,宣哥儿那么懂事,一定不忍心让我们伤心难过是不是,你会好起来的,告诉娘亲,你会好起来的!” “喝了,小世子喝了!”太医一阵欣喜:“是王妃的话小世子听见了,快点,再喂!” 又折腾了一夜,宣哥儿的情况好歹稳了下来。 谢府大房里,苏如慧正盘算着这两日的开销,使女在一旁说道:“自从大娘子掌家后,府里的账目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苏如慧笑了笑:“既然担了这份责任,我就要做到最好,不只是给父亲一个交代,也是让全府都看一看,我不比她安然差。” 说着苏如慧额外拿出一袋银子:“这些你先收好,这两日就要用到的。” 使女掂了掂,这一袋银子不轻,便问道:“这两日府里有什么大项支出吗?” “靖安王府的小世子……快不行了吧。” 这话恰好被门外的谢江译听到,他脚步一顿,推门的动作停了下来。 房间里使女心中大骇,忐忑道:“不是说太医们都在王府全力医治吗?” 苏如慧淡淡言道:“太医们连小皇子都没有救过来,难道对待一个王府世子,会比待皇子还用心吗?” 房间门从外面推开,谢江译一身冷意:“你在胡说什么!” 苏如慧身子一颤,打了使女才轻声道:“你做什么这么大声,吓我一跳。” 谢江译转身关上房门,低声斥道:“你方才胡说些什么?宣哥儿还好好的,你说这样诅咒的话若是传出去,旁人还以为咱们巴不得宣哥儿不好了呢。” 苏如慧蹙了蹙眉,实在不明白夫君为何这么大的火:“躺在床上半死不活,那叫好好的?小皇子都没能救过来,你觉得他能活?不过是早一步晚一步罢了,我也不算诅咒他,我只是未雨绸缪,如今管家之权在我手中,我事事都要做得妥帖稳当,提前预备下有和不可?” “又是管家之权!自从父亲要把管家之权交出来后,你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外人的眼光有那么重要吗?为了管家之权,连亲情都不顾了?” 这话对于苏如慧来说有些重了,她一下子红了眼眶:“我是你的妻子,是云哥儿的母亲,我不想被人瞧不起,给你们丢脸。” 谢江译重重叹了声,缓了语气说道:“没有人瞧不起你,你也不必证明给任何人看,我们从前不是都挺好的吗,你别想太多了,靖安王府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我们作为清芷的娘家人,这个时候应该给她鼓励,而不是想着她的儿子什么时候死,咱们也是为人父母的,宣哥儿才不到五岁,若真没了,他们该有多痛心。” 苏如慧自己也是做母亲的,她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在宣哥儿才出事时,她也担心紧张过,可方才她真的只是想着要提前打算,并未往深了想。 靖安王府里,清芷被赵初临逼着睡下了,阖府里几乎人人这两日都没有合眼,小世子危在旦夕,所有人心里都捏了一把汗。 宫里头的皇后娘娘也是今日才开始进食,还是官家百般劝慰之后,皇后娘娘曾有过两个孩子,皆已早夭,这样的打击实在是太沉重,所有人都觉得这一次她可能撑不过来了。 可她第三日还是好好地出现在大家的面前,转确的说,是出现在靖安王府。 赵初临出来接驾,皇后娘娘虽有病容,但着装得体华贵。 “我来瞧瞧宣哥儿,不必多礼。” 清芷正好醒了,听说皇后娘娘来了,连忙拾掇好自己来了宣哥儿的房间,才踏进去,就听皇后娘娘在内室说道:“你们一起遭难,言儿已经不在了,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一定要活下去,替他活下去,我知道此刻你一定很难受,但你要坚持住,言儿会在天上保佑你,愿你早日醒来。” 清芷入内室拜见,皇后娘娘呼了口气:“快快起身,我知你这几日定然艰难,是我对不住你。” 清芷大骇:“娘娘严重了,这种事情谁都料不到,还望娘娘节哀。” “所有人都等着看我的笑话,可我偏不让他们如愿,只要我想,谁都可以是我的孩子,失去言儿我痛彻心扉,但他们若想就此打垮我,还不能够。” 清芷静静望着她,头一次在这个与她同龄的皇后身上,感受到上位者的傲气与坚毅。 皇后见她愣了愣,才淡淡说道:“我也算看着宣哥儿长大的,在言儿出生之前,他曾是我最疼爱的孩子,我和你们一样,只希望他平安无事,我已经失去言儿了,不愿再失去他。” “有娘娘此番话,相信宣哥儿定不会让娘娘失望。”清芷上前揉了揉儿子的脑袋,从前宣哥儿就爱在她怀里撒娇,此时此刻,清芷多想他能像从前一样。 皇后娘娘又跟宣哥儿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清芷和赵初临前去相送,往回走时,清芷轻声道:“皇后娘娘走这一趟,多少人都看在了眼里,她是一位坚强的母亲,我心中很是敬佩。” “你自己又何尝不是?” 清芷摇了摇头:“若是宣哥儿……我做不到如此,这两日,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仿佛真切地体会到了身在地狱是什么感觉,今日见到皇后娘娘,我才知自己有多软弱,这两日,你一定为我提心吊胆,我让你担心了。” 赵初临一下子把她抱入怀中:“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二人一起回了房间,正和从房里跑出来的小莲撞上,清芷扶住了她,不禁心下一紧:“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 小莲喜极而泣:“小、小世子醒了!” 清芷想也没想跑进屋子,榻上的宣哥儿果真醒了过来,一见到娘亲就哭了,清芷扑到塌边,将他紧紧抱住,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充斥着她的内心。 宣哥儿还在哇哇大哭,清芷一下下拍着他的背脊,安慰道:“没事了宣哥儿,有娘亲在,没事了。” “言儿……好多血……娘亲。”宣哥儿语无伦次,眸中满是惊恐。 清芷心疼死了,捧着他的脸一遍遍告诉他:“不怕,都过去了,宣哥儿这么坚强,一切都过去了。” 赵初临也上前将她们母子二人抱在怀里,幸好,宣哥儿醒了过来,他们的天,终是没有塌。 清芷目光都在儿子身上,问道:“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宣哥儿伏在母亲肩头,软软道:“难受……” 清芷泪眼朦胧:“宣哥儿哪里难受?告诉娘亲,太医马上就过来了,你忍一忍好不好?” 太医们听说小世子醒来,连忙赶了过来,这真是一大喜事,也不费他们这几日彻夜不眠,终于可以跟官家有个交代了。 “小世子身体内尚有毒素,身体不舒服是正常的,但还在他醒了过来,可以慢慢进食,也可以自己排除毒素,只要每日按时吃药,会痊愈的。” 听了太医这话,清芷和赵初临心中的大石头才算落了地。 “宣哥儿饿不饿?你想吃什么东西?” 宣哥儿摇了摇头,他到此刻还是惊魂未定,思绪还停留在昏迷前小皇子吐得那一大口血,他当时害怕极了,然后自己也晕了过去。 “娘亲,小皇子呢?” 孩子稚嫩的声音在耳畔回响,赵初临和清芷都顿住了,宣哥儿才刚醒来,他们该如何告诉他,小皇子已经不在了? “他吐血了,好多……你们一定要救救他啊。” 第四百九十章 热闹的除夕夜 第四百九十章 热闹的除夕夜 宣哥儿勉强吃了点东西,又吃了药才躺下,他的小手一直紧紧抓着清芷的,好像生怕娘亲会离开。 清芷特别后悔,那日宣哥儿进宫,她没有陪着一起去,彼时宣哥儿也是拉着她的手说会在宫里等她。 清芷俯身亲了亲儿子的脑袋,柔声道:“娘亲哪儿都不去,会一直陪着你。” 宣哥儿醒了,她的一颗心才有了着落。 清芷让人把樱儿抱来,小丫头好几日不见娘亲,现下见了瘪着嘴就要哭,清芷抱着她,哄道:“这两日你哥哥病了,娘亲忽略了你,对不起,现在哥哥醒了,咱们一起守着哥哥好不好?” 小丫头也听不懂娘亲在说什么,只是见娘亲语气轻柔,便咧嘴笑了笑。 清芷亲了亲她粉嫩嫩的小脸颊,心疼道:“咱们樱儿的性情是顶顶好的,有时候娘亲也想你像别的小娃娃一样哭闹一场,不然你这好脾气长大后要受欺负的。” 赵初临正好进屋,听见这话,低声笑道:“她是王府嫡女,哪个敢欺负她?若是咱们的樱儿受欺负,我和宣哥儿头一个不答应。” 樱儿瞧见爹爹来就要抱抱,因为她只有一只胳膊,每次要抱抱的时候,都是挥舞一下小手,然后再指一指自己的胸脯。 赵初临在手上呵呵气:“爹爹才从外面进来,手上太凉,待会再抱。” 靖安王府小世子平安脱险的消息迅传开,温婉立时带着凤哥儿就来了,彼时宣哥儿睡了一觉才醒,见到哥哥高兴坏了。 凤哥儿小大人一样安慰了他几句,他反倒不好意思道:“我没事了,让大家担心了。” “听说你练拳颇有长进,等你康复了打几拳让我瞧瞧。”凤哥儿虽然也有习武强身健体,但他大多数时间都用在了读书上,于武学上没什么造诣。 宣哥儿点了点头:“沈伯父教了我许多招式,改天我要去找恒哥儿练练。” “他比你个头高也比你壮实,你哪里打得过他。” 恒哥儿还没学会走路,就跟他爹爹学会了打拳,打小性子就野,宣哥儿瞧着就是个细皮嫩肉的,这两人根本不像能较量的。 “哥哥瞧不起人。”宣哥儿别过头去,他那么用功,一定很厉害。 他昏迷多日才醒,凤哥儿便让着他,哄道:“是哥哥错了,宣哥儿一定很厉害,改天去找恒哥儿练拳时,我去给你助威。” 宣哥儿这才展了笑颜。 清芷几个在外室说话,偶尔听见他们兄弟俩的对话,皆忍俊不禁。 温婉和意儿一人抱着一个小娃娃,同清芷问道:“太医们怎么说?现下醒来就不会有事的是吗?” 清芷点了点头:“虽说还有毒素停留,但慢慢吃药是能够痊愈的,这一关,总算是过来了。” “那就好,你三哥哥这两日也没合眼,现下他办差去了,估计过一会儿也该急匆匆赶来了。” 清芷知道,宣哥儿出事,多少人心里都悬着,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今年年节咱们可得好好热闹热闹,把这一年的霉运都送走,来年又是新的开始。” 温婉提议:“不如今年咱们一起过年吧,人多才热闹,小娃娃们聚在一起也喜庆。” 林意儿本就爱热闹,附和道:“我看可行,只是不知该去哪里过年?” 清芷与温婉相视一眼,不约而同说道:“就靖安王府吧。” 谢府里的人来靖安王府不打紧,可赵初秀去谢府里过年,清芷和温婉都怕他会不自在。 温婉道:“我回去同家里人商量商量,过两日给你们答复。” 清芷起身送行,却一阵头晕目眩,林意儿眼疾手快扶了把:“怎么了?是不是这两日累着了?” 清芷缓了缓才道:“没事……” 可才开口,胃里便一阵翻涌,忍不住干哕。 林意儿又扶着她坐下,正好现下府中还有太医在,连忙请了过来,一诊才知,清芷竟然有了身孕。 她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太医,这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是喜脉,恭喜王妃。” 清芷捂着嘴,喜极而泣,五年了,她终于又有了身孕。 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温婉笑道:“好事成双,我得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三哥哥。” 清芷望着躺在摇篮里的樱儿,言道:“我就说这个孩子会给我们带来福气的。” 樱儿才出生时,人人视她为不详,如今怎么着,清芷几年没有再生,樱儿才来了几个月,她就怀上了,樱儿不是灾星,她是靖安王府的福星。 今年说好了大家一起过年热闹热闹,如今已是腊月中旬,离年节只剩半个月了,老太太如今痴痴呆呆的,啥也做不了主,温婉只问她一大家子一起过年行不行,她也听不明白,凡事都说好。 曾氏原本还有些芥蒂,但见夫君和儿子都高兴,也没有扫兴,倒是大房那边,清芷客气问了问,被谢晋婉拒了。 其实清芷也知道他们不会来,只是该有的礼节不能少,谢清菡说他们也要来,清芷自然欢迎。 安府人口简单,就他们一家四口,每年过年都冷冷清清的,现下能来靖安王府一起过年,仿佛才有了年味。 宣哥儿身体慢慢恢复,已经能下榻正常行走了,只是要避免剧烈运动,所以与恒哥儿约好了要打拳只能暂时搁置,小娃娃们知道今年过年会有许多玩伴,一个比一个高兴。 采办年货时都要跟着,说是给兄弟姐妹们准备新年礼物,清芷便一人给了他们一小袋钱,随他们怎么花。 樱儿和宁姐儿如今最喜欢在地上爬,清芷便把屋里都铺上了厚厚的绒毯,有时候她自己也躺在上面,陪着孩子们玩耍。 林意儿回回来瞧见都要嗔上一句:“你如今怀着孩子,也不知道当心一点,怎么能躺在地上?” 清芷拉着她一起坐下,见绒毯暖暖的,她才放心,但还是嘀咕:“不能玩太久,要注意休息。” 自从清芷有了身孕,林意儿就把府里的杂事都揽了过去,年节里的一切都要清芷别管了,她能应付得来,慧姐儿和宣哥儿都大了,可以帮忙看着小妹妹。 清芷每日乐得清闲,转眼便是除夕。 厨房从早上天不亮就开始忙活,有的需要提前腌制的,甚至几天前就备好了,今年不同往年,不只谢府和安府的都来靖安王府一同过年,就连远在冼州的老王爷都回来了,自然还有姜姨和小杏。 宫里出了那样的变故,老王爷身在冼州也能知晓,他担心孙儿,和姜茹商量后,三人便尽快往回赶,好歹赶在除夕前回了来。 前厅摆了四桌,光小娃娃们就占了一桌,他们都顾不得吃什么东西,就展示自己的礼物,你一言我一语,吵闹得很,也欢快得很。 老太太就一直盯着孩子们瞧,不说话就只是跟他们一起笑,她现在有些耳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安静,清芷他们从前可未曾见过这样的老太太。 清芷举杯对着老太太大声道:“祖母,新岁安乐,孙女敬您一杯。” 老太太见她举起了杯,也连忙端起自己跟前的,笑了笑就一口饮了下去,还说道:“大家吃好喝好,别客气。” 众人抿嘴笑了笑,老太太大概又糊涂了,忘记自己是在靖安王府,而不是谢府合安苑了。 赵洁和姜姨抱着樱儿和宁姐儿,小杏在一旁逗弄着,让赵洁和姜姨忍不住催促她赶紧找个婆家嫁了。 小杏从小就和姜姨生活在山上,对世间男女之事一点都不向往,可她知道如今姨妈有桂叔了,她也不能老跟她们住在一起,便问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不替我打算,我去哪里找婆家?” 姜姨没想到她这样说,嗔道:“你倒真不矜持。” 一屋子人说说笑笑,推杯换盏,清芷又斟了一杯望向曾氏,诚心贺道:“母亲,新岁安乐。” 曾氏愣了愣,随即伸出了手,声音柔和:“你怀着身孕,哪怕这是果酒也不宜多饮,我替你喝。” 二人相视一笑,从前种种恨也罢、怨也罢,都在这一杯果酒里,一笑泯恩仇了。 时辰一到,宫里开始燃放爆竹,绚烂的烟花在他们头顶上空绽放,小娃娃们大声尖叫,大人们也都到院子里一同观望。 清芷道:“往年三哥哥总是会买好多爆竹,今年怎么没备下?” 温婉笑了笑,指了指右手边:“怎么没有?你看那边!” 突然的声响和明亮和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清芷才现三哥哥和赵初临几个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这两个是盆景烟花,那个是兔灯,这个是雪人……”清芷一个个数过去,突然一个巨大的烟花灿然绽放,她心口蓦然一滞:“是提线木偶……” 儿时,因木偶戏里的一句戏词,她对赵初临有了朦胧的情意,长大后,赵初临在她生辰时送了她一对提线木偶,之后的每一年,从未断过。 旁人都是送金送玉,可只有他们二人知道,那小小的木偶胜过金玉万千。 赵洁给姜茹和小杏讲解这一个个绽放的烟花、赵初秀揽着林意儿低语、安元修和孩子们打打闹闹,惹得谢清菡又喜又气、谢华和曾氏陪在老太太身边、谢江诚远远站着冲温婉挥手。 烟花在他们每个人脸上映照,当漫天烟花落幕,赵初临从暗处走来,穿过明亮的回廊,手中捧着那个胖头泥塑。 那个儿时戏言要掳她回去做压寨夫人的大盗啊。 也不知被烟花映照的,还是因为吃了酒的缘故,清芷面色微微泛红,待赵初临走近,她轻声道:“你怎么又把它拿出来了?” 赵初临拿着泥塑在她眼前晃了晃:“只要有它在,你永远都是我的压寨夫人。” 第491章 他懂她的怯懦和软弱 第491章 他懂她的怯懦和软弱 他是一个孤儿,自小在军营长大,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也在他七岁那年病死,将他扔到了军营。 军营中有许多和他一样的孤儿,他们的父母大多都战死沙场。 那是一个战乱的年代,五代十国,群雄割据。 他十二岁就上了战场,杀过很多人,也受过很多伤,可他比很多人幸运,起码每次都能从战场活着回来。 后来,他遇到一位姓安的将军,将军说他是故人之子,便将他带在了身边,将军没有子嗣,视他如亲子,教他排兵布阵,也教他上阵杀敌。 他很快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士卒成了百夫长、千夫长,然后成为了一名副将。 将军收他为义子,帮助他、提携他,人人都认定他是安府的接班人,就连当时的官家都开始慢慢器重他。 直到那一年,义父病重,临终之际跟他吐露了真相,义父与他父亲乃是生死之交的战友,因为同姓,结为兄弟,一起在战场上拼杀,彼此救过性命也都曾命悬一线,是可以把命交到对方手上的。 可是最后那一次,因为义父的判断失误致使父亲身陷囹圄,而义父知道哪怕回去相救也只是双双赴死,他逃了。 面对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义父,安元修听到这样的消息,心中百感交集,是义父给了他今生仅有的父爱,可也是义父断送了父亲的性命,母亲也因此重病不起。 义父去世后,他毅然决定离开安府,并决定与安府再无瓜葛,他向官家告了假,只身前往金陵,因为义父说父亲的祖籍在金陵。 他没有想过,因为突遇变故的一场散心之旅,会让他遇到一个念念不忘的姑娘。 自小在军营长大的人,对女人有过幻想,但却从未接触过,甚至也没想过自己要成家立业,因为他们都觉得自己不知哪日就死在了战场上,白白祸害人家好姑娘做什么。 安元修之前也是这样想的,身边有同僚有成婚的,每每说起家中的娘子,都觉得麻烦得很,还不如跟兄弟们一起吃酒痛快,那时候安元修就觉得娶妻生子是件很麻烦的事。 可那日在街市上遥遥相望,他一眼就记住了那个吃蜜饯的姑娘。 那日寒冷,姑娘却衣衫单薄,两只手搓在嘴边呵气,见到路边的蜜饯后两眼放光,先左右瞅了瞅,才小心翼翼放入嘴中,那模样甚是可爱。 起初他只是觉着有趣,哪知突然天降大雨,他又在铺子前碰见了那姑娘,屋檐下姑娘瑟瑟抖的模样,他瞧见了竟有些不忍。 姑娘的旁边正好是一家成衣店,他跳下马车冒雨进了铺子,出来时手上便多了件织锦斗篷,他想着一日之内遇见两次,怎么说都是一场缘分。 他将织锦斗篷塞到姑娘手中,才要开口说话,却见姑娘惊愕地抬起头,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同一个姑娘对视,莫非天底下的姑娘都似这般有着巴掌大的小脸、晶莹剔透的肌肤? 他对着姑娘笑了笑,可姑娘仿佛是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那惊恐的眸子让他忍不住蹙了眉头。 他半句话没说,转身便离了,上了马车,他掀起棉帘一角往外看了眼,那姑娘抱着织锦斗篷满脸不知所措,作势要扔的那一刹那,他的心揪了一下,随即姑娘不知想到了什么,懊恼地跺了一下脚,抱着斗篷就跑了。 那神情,像是偷了旁人的东西。 他望着姑娘的背影紧紧蹙着眉头,她这样跑回家,容易得风寒的。 原以为这只是他人生当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插曲,哪知自从那日后,他的脑海中便时常浮现出那姑娘的身影,想知道那日她回府后可否生病、想知道那件织锦斗篷她有没有穿、更想知道她记不记得自己。 辗转反侧之后,他日日都到市集上溜达,想着能再遇见她,可是却再未见过。 后来官家召他回京,他不得不启程离开,他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就连寻找都毫无头绪。 回汴京后,官家有意给他指婚,都被他以为义父守孝为名拒绝了,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念念不忘了。 这两年他也遇到过不少家世样貌都出挑的姑娘,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等什么,明知道和那个姑娘不可能再遇见,一个汴京一个金陵,相隔千里,此生相见无望,可他就是觉得再等等、再等等。 上天诚然待他不薄,那一日,他路过西郊,随手在地上捡了个姑娘,竟是他日思夜想了两年的人。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是在做梦,姑娘昏睡了一夜,他就守了一夜,上一次她抱着织锦斗篷离开而没有穿上,他就知道她是个极重礼数的姑娘。 他不敢放肆,怕她醒来会不高兴,那一夜,他守护在马车外,头一次觉得心里那么满足。 姑娘醒来后很是惊讶,他则喜于她竟然还记得他,只匆匆见过一面,她竟然还记得。 他问姑娘是哪家的,叫什么名字,可姑娘好似有意防着他,并不肯透漏,甚至都不肯让他送她回府,他虽沮丧,但起码知道了她也来了汴京,总有一日还会遇到的。 巧的是,姑娘的三妹妹嫁给了他的好兄弟,迎亲那日,他便知道了姑娘的身份,之后嘛,他自然是准备求婚的,他等这一天等了两年多,可不愿再等下去了。 她叫谢清菡,是谢府的二姑娘,一个胆小怯懦的庶女,这是外人对她的评价。 可他不在乎,他自己就是个军营长大的孤儿,一个书香门第的女儿哪怕是个庶女嫁给他,也是委屈了,可他没想到谢府对这桩婚事很是满意,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他惊喜莫名,却也忐忑万分。 后来姑娘托她三妹妹约他见面,问他为何要娶她,他终于能把埋藏在心里两年之久的话说出来了。 太平兴国二年,十一月初十,是他们大婚的日子。 他如愿娶到了那个令他辗转反侧、念念不忘的姑娘,只是他也明白,他娶她是因为心里有她,而她嫁他则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他有的是耐心,他可以慢慢等,慢慢等她爱上他。 成婚后,他对娘子有了更多的了解,他渐渐明白她胆小怯懦的原因,也心疼于她的软弱。 谢府里共有三位姑娘,大姑娘有倾城容貌、也有长辈的偏爱;三姑娘有聪慧的心思、又有嫡女的名分。 只有他的娘子,小娘所生,无貌、无才、无智。 后来他也曾问自己,是否只是因为当年匆匆一眼的错觉,对娘子有了一份长达两年的执念,可是他了解她之后,他现自己依然爱她。 她非绝色,但眉清目秀;没有大才,却也读过些书,比他强;没有巧智,也从没有过害人之心。 对于安元修来说,这就够了。 她怯懦,是因为她的阿娘只是一个被主母打压的小娘,爹爹不疼、主母不爱,就连老太太也偏心大姑娘,在谢府,可以说除了周小娘,她一无所有,而周小娘又是本分凡事不肯冒头的性子,自然教的她也胆小怕事。 安元修时常会想,娘子之所以会怯懦怕事,是因为出了事从没有人能护她帮她,她能不怕吗?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娶了一个并不完美的娘子,有时候娘子会做一些糊涂事,但是没关系,他知道她没有坏心,哪怕想为自己和阿娘争取些什么,也没有害人的心思。 他对她,并不是两年前那一眼的执念,是了解熟悉之后,依然想陪伴一生的信念。 如今,他们有了两个懂事的儿子,恒哥儿和忆哥儿。 他这一生,于亲情方面得之甚少,但有了她,他便有了一个家,这个家里人不多,但和谐温馨,没有大家族里的纷争,只有相濡以沫的情意。 第492章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 第492章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 金陵城内有个赵府,几代经商、富可敌国。 城西有一户姓冯的人家,生的女儿倾国倾城,远近闻名。 赵洁第一次遇见冯兰若时,是在自家铺子里查账,这间铺子他本不常来,就连查账也是隔几个月来一次,可巧那日就瞧见了。 冯家并非富裕人家,但冯兰若因生得花容月貌,爹娘指望她嫁个好人家,倒是肯给她打扮,所以像这样一等一的饰品铺子,冯兰若偶尔也会来瞧瞧。 只是今日她看上的这只钗,实在是价格不菲,在手中把玩了许久,戴上又卸下,卸下又戴上,迟迟拿不定主意。 店里伙计只能尴尬问她要不要买,她脸便一下子红了,又羞又怯。 赵洁在一旁瞧着,只觉这姑娘美极了,他走上前亲自把钗别到姑娘髻上,清声道:“这是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的如意钗,某觉得,只有姑娘这般天人之姿才配得上此钗。” 冯兰若慌张后退两步,对于男子的无礼之举有些不满,但一瞥眼看到铜镜中自己的模样,如意钗上的红宝石优雅夺目,更衬得自己肤如凝脂。 她想,若她戴着这钗出现在则言哥哥面前,他一定会很欣喜吧。 只是,这钗的价格太昂贵,非她所能承受,她的手摸到钗,依依不舍,赵洁看出了她的心思,淡淡笑道:“此钗与姑娘有缘,便送与姑娘吧。” 她不可思议望着他,嘴巴微张说不出话。 伙计眼珠子转来转去,连忙道:“我们少东家话了,这钗就是姑娘的了。” “不,无功不受禄,我怎能收下公子如此贵重的钗?”冯兰若就要拆下。 被赵洁抬手制止:“一支钗而已,实不相瞒,此钗已经在店中摆放数月,若今日姑娘不收,恐它继续蒙尘而无人问津啊。” “怎么会,这么漂亮的钗,该是很多人都喜欢才是。” “也并非人人都有姑娘这般好眼光啊。” 赵洁笑了笑,与她拱手告辞,转身便进了内堂。 冯兰若愣在原地,只觉头上的钗似有千斤重,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她望向店铺伙计,伙计连忙摆手:“我们少东家了话,这钗我是万万不敢再收了,姑娘若是不要,哪怕出门随手扔了,也别再给我了。” 冯兰若离开后,赵洁才从里头出来,笑悠悠道:“这是哪家的姑娘?” 伙计很是惊讶:“城西冯家的兰若姑娘,公子竟然不知?” 赵家一直是比较开明的家庭,赵老爷和夫人膝下就赵洁这么一个儿子,且儿子自小独立,如今早已可以独当一面了,对于儿子的婚事,他们不打算干涉,儿子喜欢就好。 “咱们也就是多年经商积攒下些钱财,又不是什么豪门显贵,不必讲究那么多,只要对方品性好,家里什么条件都不重要。” 赵洁有了父母这话,很快就找了媒婆去冯家说亲,冯家一听说对方是富,忙不迭地就应下了。 这桩婚事出奇地顺利,交换定贴、商量定亲、下聘礼,这期间,赵洁并未再见过冯兰若,只是她的身影早已印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了。 双方定完亲,金陵城里都知道赵府的公子要娶亲了,赵府家大业大,赵老爷膝下又只有一个独苗,往后这偌大家业,可都是赵公子一个人的,金陵城里多少姑娘都眼巴巴瞅着,其中不乏很多高门显贵。 到头来,赵府偏偏选了个没财没势的小户人家,旁人自然都觉得赵洁是贪图冯兰若的美貌了。 第一眼的心动,赵洁并不否认,冯姑娘很美,比他以往见过的所有姑娘都美,有些事情就是很奇怪,明明他们之前并未见过,但赵洁对冯兰若就是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从见到她第一眼,就想靠近。 如今他们定了亲,婚期也近在眼前,他此生从未如此期待过。 因为礼数,他忍着相思不去见她,可赵洁没想到,冯兰若会主动找上门,那日他欣喜若狂,她却给他当头一棒。 “求赵公子退了这门亲事吧,我与则言哥哥早已私定终身,是我对不住赵公子。” 他久久未言,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这几个月来他就连做梦都是笑着的,从第一次上门,冯家二老对他体贴有加,到后来每到节日里,他都会带着礼物亲自去冯家,纵然不能见她,可冯家的其他人早已把他当一家人对待,从未对他提过半句对这桩婚事的不满。 他以为这是天作之合,他心心念念了这么久,婚期临近了,她却跑来告诉自己她心中另有他人? “交换定贴之时你不提,定亲之时你不提,节日里迎来送往你也不提,现在婚期近了,你告诉我自己不想嫁了?” “对不起,爹娘他们很满意这桩婚事,我原也想着斩断过往让他们如愿,只是婚期越近,我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我做不到嫁给旁人,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 赵洁连退数步,满金陵的人都知道赵冯二府联姻…… “你我早已定亲,虽未成婚,但婚盟已定,这桩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合情合理,我凭什么退亲?” 眼前之人是他梦寐以求想娶的人,就差最后一步就要成亲了,他又凭什么放弃? 冯兰若气急败坏道:“娶一个不爱你的人有什么意思?你即便娶了我,我的心依然在则言哥哥身上!” 他心如刀绞,硬气心肠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待你之心一片赤诚,总有一日你会明白。” 二人不欢而散,谁都高兴不起来。 冯家二老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还是让冯兰若乖乖出嫁了,大婚那日,他喝了许多酒,知道她抗拒,他没有碰她。 说来也是可笑,新婚夫妻第一次圆房,还是冯兰若主动的,而赵洁宁愿自己不知道这背后的原因,不然也不会如此心痛。 “公子,大娘子又出去了。”赵青已经不只一次现大娘子偷偷跑出去和一个男人见面了。 赵洁只问他们做了什么,只要不逾矩不过分,他不愿与冯兰若闹僵。 可是这一次,他们去了一间偏僻的客栈,许久没有出来,赵青愤怒不已,要带人去抓人,却被赵洁拦了下来。 “公子!” “大张旗鼓去抓人,岂非闹得人尽皆知?这样的事传扬开来,她还怎么活?” “公子,您待大娘子那么好,她半点都不珍惜,您何必还处处为她着想!” 赵洁也不知,事到如今,他为何先考虑的还是她? “成婚前我便知道她早已心有所属,她也早与我坦然交待,是我执意要娶她,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会好好处理的,你把它烂到肚子里便好。” 冯兰若回来后,也许是觉得对不起他,倒比从前温柔了一些,不再一直冷冰冰了,打那日起,赵洁就开始谋划如何将许则言赶出金陵。 只是他没想到事态会越严重,冯兰若怀孕了,他们并没有夫妻之实,这个孩子冯兰若若想要,只能尽快与他生关系,那一夜,他本想拒绝,可这样一来,这个孩子势必保不了了。 他心思百转,终是不舍、不忍伤害她。 后来,许则言被赶出金陵,他知道背后是赵府的手段,便以为自己与冯兰若私通一事泄露,读书之人面皮薄,一想到接下来有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砸向他,他就受不住了,竟一时想不开自缢身亡。 冯兰若得知这个消息,几度寻死觅活,只因肚中还有他的骨肉,不然早就随他一起去了。 她把一切怪罪到赵洁头上,怪赵洁小心眼容不下她的过往,“我都已经嫁给你了,你还要逼死则言哥哥,赵洁,你好狠的心!” 赵洁抓着她的手腕,就差把知道的一切说出口,但他还是忍住了,他心中气极了也痛极了,可他还是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坚定言道:“你安心养胎,这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我会好好爱你,更会好好爱他。” 孩子……冯兰若脑海中一声霹雳,则言哥哥已经不在了,这个孩子是他唯一的骨血,她一定要为他保下这个孩子,抚养成人,最好、最好还能继承赵家家业,让赵洁悔恨终生,如此也算是为则言哥哥报仇了。 冯兰若消极了很长一段时间,与赵洁的关系也一度冷到极点,赵洁心里虽痛,却也知这一切都因当初他执意求娶惹下的,冯兰若有错,他亦有错。 既然错误已经铸就,那就尽力挽回吧。 他们的孩子出生了,才出生的男娃却白白净净,像女娃娃一样秀气,他给儿子取名赵初秀,看到儿子那一刻,他便下定决心,此生绝不会提起儿子的身世,并将他视为己出,给他全部的疼爱。 他和冯兰若也因为孩子的缘故,关系缓和了不少,只是虽能做到相敬如宾,但终归少了些夫妻间的乐趣。 后来他们又有了两个孩子,冯兰若却只把大郎捧在手心,对另外两个孩子不闻不问,再后来,他们一家去了汴京,赵洁也从一介商贾摇身变为兵权在握的王爷。 而悲剧便在他们去到汴京后一点点生了。 赵洁这一生都在救赎,当他年过半百回顾这一生时,也曾悔过,后悔当初为何不成全冯兰若,可他又舍不得三个孩子,若没有当初执意求娶,赵初秀他们三兄弟也将不复存在。 人这一生,都是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因果循环无外如是。 第493章 不舍得再让你伤心了 第493章 不舍得再让你伤心了 “恭喜侯爵夫人,是喜脉。” 当郎中笑着说出这句话时,谭蓁蓁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这个孩子是她自己没羞没臊要来的,为此沈延清最近是天天躲着她。 这段时间她是整日缠着他,可她能有什么办法,自己这把年纪了,沈延清不愿让她再生了,可她上头三个女儿,就想要个儿子,好延续沈家香火,也为了堵住世人不怀好意的嘴。 当年生了二姐儿后,她就没少被人指指点点,说她只会生女儿,沈延清乃侯府独子,她却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断了沈家的香火,那段时间她变得不像自己,与沈延清的关系、与婆母的关系、甚至与娘家的关系,都变得很紧张。 幸亏有夫君的体贴和宽慰,她才慢慢走出来。 因为生二姐儿时难产,郎中建议她三五年内别再怀胎,好好将养身子,后来几年之后她终于又有了,怀胎十月盼啊盼,谁知又是个女娃。 她想死的心都有了,将近一整年她没有出过府门,从前那个大大咧咧最爱热闹的阿蓁变了,沈延清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每天想着法子逗她开心。 可她却说:“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不愿出门罢了。” 她能想象到外面的那些嘲讽,她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已经三十多岁了,再过几年还能不能生都是个问题,万一再生个女娃,她这辈子就不可能再有儿子了。 她并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三个女儿她都很疼爱,只是她始终过不了心里的那关,沈家就这一个独子,又为了她不肯纳妾,她总要对得起沈延清对她的这份情意啊。 三姐儿已经两岁多了,如今她又有了身孕,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紧张,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沈延清得知这个消息,虽然有些无奈,但到底是高兴的,这是他与阿蓁的骨肉,他怎能不爱。 “从今往后你就安心养胎吧,把岳母接来照看几个小的,或是写信让母亲回来,总之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谭蓁蓁嗔道:“父亲母亲才离开没多久,你又写信让他们回来,没关系,我能应付得来。” 老侯爷前年辞了官,沈延清袭爵,他们老两口在京城闲不住,隔三差五就四处游玩,这才走了没几日呢。 沈延清管不了那么多,坚持道:“你以为自己还是十年前?我说不再要了,你偏不听,既然怀了就得一切听我的,菀姐儿和菁姐儿也都大了,能帮着照看妹妹,不让母亲回来也成,但孩子的事,你可不能再费心了。” 谭蓁蓁知道这个时候还是事事依着他好,不然他可有的念叨了,忙不迭点头:“好好好,都听你的。” 沈延清这才舒了口气,他和阿蓁年纪都不算小了,且阿蓁已经生了三个孩子,私心里他不愿让阿蓁再遭一次罪,可他也明白,阿蓁心里那道坎始终没有过去,但愿这一次能让她如愿。 “你方才回府时急匆匆的,是有何事?” 娘子这么一提醒,沈延清才一个激灵,连忙道:“对了,本想回府告诉你清芷生了,结果你说你有了身孕,我就把这茬忘了。” “生了?男孩女孩?清芷怎么样了?” “是个小子,母子平安。” 谭蓁蓁都能想到清芷气急败坏的样了,叹道:“你说我们俩换一换也好,她这都生了四个儿子了,盼个姑娘盼得眼睛都直了,再瞧瞧我……” 沈延清故意说道:“前个儿临之还与我讲,若再是个小子,就抱来与咱们三姐儿换换。” “那不成!”谭蓁蓁护犊子道:“三姐儿是我的,谁都别想抢走。” 沈延清笑了笑:“从前清芷迟迟没有孩子时,你不是还想把菀姐儿送给她吗?怎么现下舍不得了?” 谭蓁蓁撇了撇嘴:“雪中送炭不管多难我都送她,可锦上添花的事我才懒得做,再说了,她有樱儿,还嫌不够啊。” 老侯爷和老夫人收到信后,终是不放心匆匆赶了回来,菀姐儿已经十二岁了,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菁姐儿也八岁了,这两个倒是不用怎么费心,就是那个小的还要人时时照看着。 菀姐儿知道娘亲又有了身孕,主动把菁姐儿拉到了自己屋里,语重心长说道:“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姐姐,别去烦娘亲了,知道吗?” 菁姐儿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把小妹管好了就行。” “小妹有祖母照顾,已经接去祖母院里的,咱们顾好自己,别给爹爹和娘亲添麻烦就成了。”她们姐妹俩都是念书的年纪,每日功课多,也能安安静静坐着,一直都很听话。 沈延清如今就只管把娘子照顾好,这十个月,他也一直在做谭蓁蓁的思想工作。 他知道这个孩子至关重要,要是阿蓁还不能如愿,那她承受的心理压力只怕会压垮她。 “临之和清芷也说是最后一个,不再生了,咱们也先说好,这一胎无论生男生女,咱们都不再要了,你也过了最佳生育的年龄,其实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那些,我就想你能长长久久陪伴我。” 怀着身孕的女人,心里也格外柔软些,谭蓁蓁摸着已经渐渐隆起的腹部,笑了笑:“我有预感,这是个小子。” “那我方才说的,你有没有听进去?” “知道啦,你还真以为我能不停地生啊,再生下去我都四十了,眼瞅着过几年菀姐儿都该找婆家了,我才不做那不体统的事儿呢。” 沈延清有了她的保证,心才完全放下来,可一提到菀姐儿该找婆家了,他的心又一下子堵了起来,闷声道:“她才多大,急什么。” “不小了,菀姐儿已经十二岁了,留不了几年了。” “不着急,不着急。” 谭蓁蓁望着他那不自在的模样,忍不住就想逗逗他:“你说菀姐儿将来要是嫁到远处,咱们是不是就见不到她了?” 沈延清一听这话,惊地跳起来:“哪个要她远嫁了?别说远嫁,出这个门都不行,我要招个上门女婿。” 谭蓁蓁噗嗤一笑:“我可告诉你,女儿们的婚事,不许你多干涉,她自己喜欢才好。” 谭蓁蓁这一生最幸福的就是娘家和婆家都开明,她不会干涉女儿的婚事,但对方的人品,她也会细细考量的。 “我去看看鸭丝汤好了没有。”沈延清站起来就往外走,一想到过几年自己的宝贝女儿就要嫁人了,就哪哪都不痛快。 他总觉得女儿还小,可是一转眼都十几岁了,可他的记忆仿佛还停留在女儿才出生那几年,丁点大的小娃娃,怎么就一眨眼长成了大姑娘,这一年年过得太快了,不知不觉他们都要老了。 谭蓁蓁这一胎怀得着实辛苦,前几个月吃不进去东西,后面几个月还总是吐,直到分娩前也没缓解多少。 忠勇侯爵府里一连生了三个女儿,这第四胎马上就要落地了,多少好事之人可都瞅着呢,要是这一胎还是个女儿,估计侯府就该纳妾了,虽说做个妾室委屈,但正室大娘子生不出儿子,以后这爵位势必是妾室所生之子所有,那意义可就不同了。 多少人心里打着算盘,谭蓁蓁都明白,她们个个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呢。 清芷也知道这一胎对阿蓁来说格外不同,分娩这日她早早来了侯府等着,也是怕万一再是个女儿,她也好劝一劝。 产房里没什么动静,沈延清在外头不停冒汗,阿蓁这个年纪生产本就危险,心里压力又大,他是真的怕。 他转来转去,倒是把清芷转得心烦意乱,恼道:“你是阿蓁的主心骨,你可不能乱,快别走来走去的了,走得我头晕。” 沈延清是又急又怕:“你来了,我心里倒安稳了不少,有你在阿蓁身边,还能帮我劝……” 他没说完,大概是觉得这个时候不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他要盼着这一胎是个男娃,不为旁的,就为阿蓁心里能痛快些。 从午时一时到深夜,清芷也不年轻了,没什么精神也一直在撑着,阿蓁生产是有经验的,产房里一切都有条不紊,只不过这一胎怀着的时候她就不怎么顺,所以才耽搁了这么久。 终于在近子时,一声啼哭响彻天地。 清芷立刻站了起来,还没等开口,就听沈延清隔着房门问道:“生了吗?大娘子怎么样了?” “大娘子太累了昏睡了过去,没什么大碍。” 沈延清一颗心落回肚子里,却又重新提起,颤声道:“孩子……是男娃、还是女娃?” “恭喜侯爷,是个哥儿。” 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在房外留下了眼泪,也顾不得清芷看笑话,捂着脸就哭了起来,阿蓁得偿所愿,世人就不会揪着她不放了吧。 这些年的流言蜚语把一个原本多活泼的人,变得沉默寡言,阿蓁这些年都极少出府,从前她多爱热闹啊。 “你吃了这么多苦,连老天都不舍得再让你伤心了。”他抵在她的耳边,轻声低语,身边是才出生的小娃娃,睡得香甜。 第494章 一句承诺便是一辈子 第494章 一句承诺便是一辈子 英国公府近日来了一位表姑娘,明眸皓齿、才貌双全。 只是这性情有些不讨喜,才来没几日就把大姑娘得罪了,好在大姑娘好性子不跟她计较,不然她还怎么在英国公府待下去。 因为言韵儿一来就得罪了英国公嫡女魏映容,且她的性子对谁都淡淡的,人家惹了她,她必定咬回去,所以在府里,就连下人都不大爱打搭理她。 但有一个人除外,英国公府小公爷魏文禹,从言韵儿才来国公府就跟在她身后形影不离的,让很多人都摸不着头脑,言韵儿更是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言韵儿在府里颇为无聊,有魏文禹陪他说说话,供她消遣,也算不错。 祖父说言家和魏家是近.亲,却因一个在西京一个在东京,这些年不大走动了,但情意总是在的,这次魏家老太太过寿,祖父便让她代表言家来京贺寿。 她不过是个十岁的小丫头,祖父送她来,一是想让她多增长些见识,二是让她同魏家多亲近.亲近,毕竟魏家如今在朝堂上如日中天,但言韵儿此刻想着,祖父的心思怕是白费了。 她自从来了英国公府,可一点都不讨喜呢。 “小姐,小公爷又来了。”小芹往窗外望了一眼,低声说道。 言韵儿抬眸,挑了挑眉头:“他是整日闲着没事做了吗?” 才说完话,就听外头魏文禹稚嫩的声音传来:“表姐,厨房新做了蒸羊羔,肉质鲜美爽口,我特拿来给你尝尝,还热乎着呢。” 外头真下着雪,言韵儿眼睫忽颤,言道:“那你还在外头傻站着作甚,还不快进来。” 食盒里的蒸羊羔还冒着热气,憨笑的少年肩头却落满了雪花。 言韵儿拿帕子轻轻拂去落雪,拽着他的手腕把他拖到了火炉旁:“快先烤烤的,不然要着凉的。” “我没事的,我身体好。” “什么身体好,看你那弱不禁风的模样,连我都打不过吧。” 魏文禹愣了愣,也不知是被炉子烤的还是别的原因,小脸莫名红了:“我不和表姐动手,表姐打我,我也绝不还手。” 言韵儿噗嗤一笑:“傻子。” 这个英国公府的小公爷还真是特别,和这府里其他人都很不一样,这府里的人个顶个的聪明,可偏偏这个小公爷是个傻的。 “表姐快吃吧,不然一会儿该凉了。”魏文禹指了指蒸羊羔。 言韵儿摸了摸他的衣裳,见已经烤干了,便拉着他一道坐下:“这么一大盘我怎么吃得完,咱们一起吃。” 魏文禹欢快地点了点头,仿佛是得到什么恩赏一样。 吃到一半,言韵儿突然正经问道:“这府里的人都不大喜欢我,为什么你总是来找我?” 魏文禹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皱眉道:“没有人不喜欢你呀。” 这个傻子,还真是傻得厉害,言韵儿只好换了个问法:“你是英国公府的小公爷,听说你每日的课业也挺多的,却为何总是在我这耽误时间?就拿今日来说,外头下着大雪,你冒雪给我送来了蒸羊羔,自己却湿了衣裳,你这番举动,难道就只是因为你是主家,想尽地主之谊?” “不是啊。”魏文禹摆了摆手,大眼睛望着言韵儿:“我喜欢表姐,就想和表姐亲近,蒸羊羔是我的最爱,也只想和表姐分享。” 他稚嫩的语气,让言韵儿腾地脸颊绯红,女孩子原本就比男孩子早熟一些,魏文禹许是还不明白自己说这番话的意义,可言韵儿却是知道。 她清咳了一声,恼道:“你吃完了吗?吃完就快走吧,我要歇着了。” 魏文禹笑容僵在了脸上,不明白表姐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他还想哄两句道个歉,可表姐起身就把他往外推:“男女有别,你老是在我房间待着做什么,快走吧!” 他躲无可躲,她一个劲推,脸上还气鼓鼓的,魏文禹好脾气道:“表姐你别生气,我走就是了,外头风雪大,你记得把门窗关紧。” 懵懵懂懂的年纪,喜欢一个人就是想多亲近,恨不得时时刻刻与她在一起,可是那时候,他们都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自那日起,言韵儿好几日都没有理会魏文禹,可不论她有多冷淡,魏文禹始终对着她一张笑脸,有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拿来给她,家里下人对她稍微怠慢了,他会第一个跑来给她出气。 渐渐地,言韵儿就不生他的气了,十岁的孩子,脾气来得快也走得快,就连生气也不会放在心上。 魏文禹又像从前一般,每日除了必要的功课,其余大半的时间都和言韵儿待在一处,惹得他的亲妹妹都不满了,跑到老太太那儿去告状,说言韵儿要把哥哥拐跑了。 魏老太太怎会把他们几个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只说韵儿是客人,要多让着她,哥哥也是尽地主之谊罢了,很快便把魏映容打走了,但在魏映容心里,对言韵儿是越记恨了。 从前哥哥可是和她最亲的,现在却天天和言韵儿在一起。 她便让几个下人给言韵儿使绊子,让言韵儿在英国公府待不下去,好早早地滚回西京去,但魏文禹却狠狠把那几个下人教训了一顿,连老太太都话要把闹事的下人赶出府。 言氏在西京是大族,言韵儿作为言老太爷最疼爱的孙女,在家族里备受宠爱,虽说英国公府势大,但从前还是靠着言氏过活,真论起来,言韵儿是比魏映容尊贵一些,但她的性子又不想魏映容那般目中无人,也根本懒得去报复什么。 反正呀,魏老太太的寿宴也过完了,她很快就可以回西京了,一想到要回到西京,她就抑制不住的高兴,她在西京城里可是横着走的。 临行前一日,魏文禹红着眼睛来找她,她还以为他是被人给欺负了,连忙把他拉进屋,一问才知,他是舍不得她走。 言韵儿舒了口气:“我就说嘛,阖府里谁敢欺负你?害我瞎担心。” 魏文禹拉着她的衣袖,依依不舍:“明日人多,我就不送你了,我怕我忍不住会哭。” 言韵儿嫌弃的看着他:“你都十岁的男子汉了,别动不动就哭,难看死了。” “没有,我不爱哭的,但是一想到你要离开了……” “行了行了,咱们两家既是亲戚又有往来,以后总还会再见的,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魏文禹依旧没有放开她的衣袖,忐忑问道:“那表姐……你会想我吗?” 言韵儿抽回了胳膊,漫不经心道:“也许会,也许不会,谁知道呢。” “这算是什么答案?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 言韵儿见他眼泪又要出来了,连忙说道:“好好好,你别哭,我会想你的,你对我这么好,这段时间如此照顾我,我一定会记得你的。” 魏文禹这才展了笑颜,却又叹气道:“要是能永远和你在一起就好了,我不想和你分开。” 言韵儿白他一眼:“哪怕是亲兄弟姐妹,也总有分开的一天,哪有人会永远在一起啊。” “真的没有吗?”魏文禹特别沮丧。 言韵儿想了想:“如果是夫妻的话,那才可以永远在一起,就像你爹和你娘,还有我爹和我娘一样,他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魏文禹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那我要是娶了你,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了是吧?” “你瞎说什么!你才多大的年纪就想这些,小心我告诉你的老师!” 魏文禹憨憨笑着:“我要娶你!等我长大了,就去言家提亲,好表姐,你等一等我,千万别嫁人好吗?” 言韵儿要被他恼死了:“谁要嫁人了!你再说这样的话,我不理你了!” 要是从前言韵儿说这样的话,魏文禹一定吓得不敢再言语,可今日他不知犯了什么斜,知道以后没什么机会见她了,一定要问个答案:“表姐,你就嫁给我吧。” “你有完没完了?” “这样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玩了呀,你想啊,你要是嫁给别人,我有好东西想分享给你,肯定不方便啊。” 他叽里咕噜说一大堆,言韵儿也差不多听明白了,他就是小孩子心性,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她而已。 天色已晚,明日她还要早早启程,不愿与他多费唇舌,便哄道:“好,以后咱们天天在一起玩。” “那你同意嫁给我了?” “你是英国公府的小公爷,反正嫁你我又不亏,你若来娶,我就嫁咯。” 翌日一早,魏文禹还是同家人一起给言韵儿送行了,一想到将来见面便是娶她之时,这次分别仿佛也没那么伤心了。 只是魏文禹没想到,他与言韵儿会那么快再次见面。 言老太爷薨逝,言家突遭变故,言氏家族没落,英国公府老太太心疼言韵儿,把她接来了英国公府,说是要养在身边,直到出嫁。 虽然魏文禹很心疼韵儿,但他心里是高兴的,这样他以后真的就可以天天和她在一起了,他们会一起长大,然后结为夫妻。 可言韵儿再次住进英国公府,身份却大不一样了,从前她是西京言氏的掌上明珠,代表整个言氏来英国公府做客,可这一次……她是被收留。 魏文禹不明白,为何短短一年没见,言韵儿对他的态度却有了天壤之别,她变得没那么爱笑了,更不愿意和他待在一处,她总是躲着他,而且……厌弃他。 他只以为是她家里遭了变故心情不好,总是想法子哄她高兴,任她怎么责骂,他都像从前那般笑脸相迎。 在他的心里,那句娶她的承诺一直都在,只等长大后兑现。 第495章 她什么倚仗都没有了 第495章 她什么倚仗都没有了 今日是谢清蕊出狱的日子,比她预计该出狱的时间又足足拖了五年,不过这可怪不了任何人,都是她自作自受,在狱中也不安分。 她在狱中这几年过得着实不错,有清芷照应着,她原本吃不了什么苦头,可她偏偏仗着有人撑腰便觉得硬气,对待狱卒也没有好脸色,渐渐地狱卒们哪怕有平南王妃的照应,对谢清蕊也不大上心了。 可谢清蕊是舒服惯了的人,一下子受不了就又打又骂,狱卒们整日面对那么多犯人,狱中又乌烟瘴气的,哪肯受她的气?一来二去对谢清蕊的态度是越恶劣。 这些清芷并非不知情,可她答应对谢清蕊照应一二,只是能让她吃饱穿暖,可不是让她仗势欺人的,清芷并未理会。 那日也不知是哪个倒霉的御史亲自去狱中提审犯人,恰好遇到谢清蕊又在大吵大闹,从天而降的瓷碗摔了过来,砸地御史大人头破血流。 御史是做什么的?当即上折子控诉,又有狱卒添油加醋,谢清蕊的罪行又加重了好几条,樱儿都快八岁了,她才给放出来。 说来也是可怜,谢清蕊出狱,府衙门外,竟无一人等候,她孤零零出来,也只能孤零零回家去。 老太太这两年是越不行了,整个人就靠汤药吊着,估计是没多少日子了,而她又不能说话,又无法行动的,恐怕连谢清蕊这个人都忘了。 大房那几个,每一个喜欢谢清蕊的,从小长大的使女也被她自己活活掐死,事到如今,她就是死在哪个地方,恐怕也没人去寻她。 人活这一世,到头来死了都不会有人问一句,该有多可悲。 偏偏谢清蕊自己意识不到,高高兴兴回了谢府,原想找老太太庇佑,却连合安苑的门都进不去。 曾氏将她拦在了外头,客气道:“老太太早些年就得了呆症,这些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就靠汤药吊着,你就别去打扰她,让她费精神了。” 谢清蕊要进去看一看老太太,被曾氏婉拒了,如今她对谢清蕊,大概就当个陌生人一般,谢清蕊也不能强闯进去,悻悻然离了。 老太太这儿没了指望,她总还有亲生父亲,哪知如今的谢家大房,早已是安然掌家,父亲不但不管事了,还时常不在京城,这次谢清蕊出狱,恰好谢晋才离京不久。 “我被关了八年,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了,父亲竟然都不在家等我?”谢清蕊说不出的心寒。 安然道:“知道妹妹今日回府,房间早就给你打扫好了,你也别怪父亲,这些年他不怎么管事,就连我们也不时常见到他的,可父亲早就交待了,让妹妹安心在家里住着,缺什么只管来找我。” 安然这几句话,竟是谢清蕊这八年来听过最暖心的话了。 她盈盈施了一礼:“多谢二嫂。” 安然也不愿多理会她,只说还有事要忙,就要离开,却又被谢清蕊叫住:“二嫂嫂留步,我今日才出来,唯一记挂的就是我那孩儿,请问二嫂嫂,樱儿一切都好?” “樱儿?你说的是靖安王府的小郡主吧,小郡主福泽深厚,自然一切都好。” “小郡主?” “靖安王膝下只有这一女,官家疼爱,便封了郡主,这都好几年前的事了。” 谢清蕊眸子一亮,她的女儿如今成了郡主了,还愁她没有好日子过吗?听安然说谢清芷只有这一个女儿,她喃喃道:“果然她不能生了……” 声音虽小,可安然却听见了,故意道:“对了,清芷的三哥儿快过生辰了,我倒把这茬忘了,得赶紧去准备贺礼去。” 谢清蕊脸色一僵:“什么三哥儿?你是说谢清芷又生了两个儿子?” “不只呢,后头还有一个小的,快两周岁了,已经能跑能跳了。” 安然高兴地离去,谢清蕊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她谢清芷怎么就这么好命!她竟然有四个儿子了? 谢清蕊越想越气不过,转身就往靖安王府来。 可靖安王府门房上却说王妃今日不见客,谢清蕊冷笑:“不是不见客,而是不见我吧?” 门房上才懒得搭理她,她却又道:“你去告诉谢清芷,我是樱儿的生母,如今我要来看一看孩子,她有什么理由不让我见?我倒是要让天下人都给我评评理!” 门房上的人是这几年新来的,见这妇人实在泼辣,又说什么是小郡主的生母,怕她乱说只好又进去通报。 过了没多久,谢清蕊趾高气扬进了王府,瞧着这比往日更加气派的宅子,嗤笑:“天底下哪有女儿住豪宅,母亲住破屋的道理?” 行至厅前,谢清蕊听见里头有孩子的欢笑声,隐约还有谢清芷的声音,她微微愣神,这样的场景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她曾生过两个孩子,但一个都不是她自己的。 谢清蕊呼了口气,抬步踏了进去,还没等她开口,谢清芷连眼都没抬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撇了撇嘴角:“我被关了八年,来看看我的女儿不成吗?” 孩子们原本在嬉戏,此刻都静下来看着突然出现的妇人。 阖府里,除了宣哥儿和慧姐儿,其余的孩子都不认识谢清蕊,而宣哥儿和慧姐儿都大了,早就不和小娃娃们在一块玩了,今日并不在。 樱儿和宁姐儿只差几个月,两姐妹自幼感情就好,如今也帮着照看底下的弟弟们,此刻见娘亲有客人来,樱儿招呼弟弟们:“咱们到院子里玩去吧。” 谢清蕊的目光随着樱儿的身影移动,清芷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待孩子们都离了,她才淡淡说道:“你要看你的女儿,不是应该是白家吗?跑来靖安王府做什么?” “樱儿是我的女儿,她是我生的,怎么?你不敢承认?” 清芷笑了笑:“她是你生的不假,但她跟你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当年你在狱中写下的保证书,难道让我再给你念一遍吗?” “你还敢提狱中!”谢清蕊气急败坏道:“你可知我这些年在狱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说过会照应我,让我在狱中舒舒服服的过,可你做到了吗?” “我只是答应你在狱中吃穿不愁,何时答应你可以为非作歹了?” 谢清蕊被她噎了一句,顿了顿,反正她现在已经出来了,可以不跟谢清芷计较狱里的事情,她在乎的只是樱儿,樱儿如今已经是靖安王府的小郡主了,但她同时还是陈府的嫡女,方才谢清蕊也看到了,那丫头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是个标准的小美人儿。 生下来时是原以为是个活不成的,没成想不但活下来了,还活得又体面又尊贵,这陈家的家产,理应也该有樱儿的一份,而樱儿的自然也就是她谢清蕊的。 她也明白,如今她要想在谢府立足,还得自己有点资本才成。 “算了,从前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我今日来,只是为了樱儿,她毕竟是陈府的嫡女,陈府家大业大的,家产理应有她的一份,自然你们靖安王府是不在乎那点家产的,但我在乎啊,我知道你不可能把樱儿还给我,但好歹把她该得的那一份拿到手,你们不想要,这不是还有我吗?” “八年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清芷望着她摇了摇头:“已经太晚了,陈家早就不在汴京了,也没什么家产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清蕊,八年时间,外头已经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你若还活在从前,便永远逃不开从前的苦日子,按理说你在狱中被关了八年,如今出来该是重生,好好珍惜后半生才是,你若不再惹是生非,安然也不是计较的性子,不会短了你什么,你在谢家依旧能过好日子,可若你还不知足,如今可没有任何人能护着你了。” 谢清蕊如何不明白,她真真是什么倚仗都没有了,所以她才迫切需要自己有点资本,在谢府才不会看安然的脸色过活啊。 “你方才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陈府怎么了?” 清芷好心为她解惑:“陈连峤勾结官员谋私,被人联名举报了,原本他也该去狱中陪你的,不过好在他还有不菲的身家,破财消灾唄,勉强保住了一条命,把家里的大多妾室都遣散了,带着6小娘和孩子们离了汴京城,下落不明。” 谢清蕊踉跄几步,怎么会这样,她当年拼死要生下那个孩子,就是为了陈家的家产,如今怎么会…… “我说的话也许不中听,但还是想再多嘴几句,你从前犯下那么多罪孽,如今还能好好活着,就该惜福,你若再惹是生非,我可以让你在牢里待一辈子,但若你能收敛自己不再多事,从前的事我也都不计较了,你被关了八年,也算是得了教训,再者看在樱儿的面子上,我就当从前一笔勾销了,如今大家各过各的日子,最好谁也别来烦谁。” “老太太的情况你也知道,以后没了老太太,大房和二房指定要慢慢生疏的,大哥哥和二哥哥都是仁厚之人,怎么也会给你一口饭吃,以后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权当做陌生人罢了。” “陌生人是什么意思你可懂?有事别来麻烦我,最好也别得罪我,否则我绝不容情。” 谢清芷明明是语气很轻的说出这些话,可听在谢清蕊耳朵里,却是掷地有声,如今的谢清芷已经不是二十几岁的小丫头了,她做了十来年的亲王妃,哪怕在这汴京城里,也是数得上的尊贵人物。 谢清蕊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王府的,来时她坐了轿子,回去时却是自己一步步慢慢走着,汴京城里变化很大,新起了很多酒肆茶馆,就连街道也有了变化,她竟然也会迷路。 走着走着,觉得眼前宅子格外熟悉,才想起这是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