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座亡者殿》 第1章 我是一具尸体 大商,知远县。 监牢。 昏暗的牢房里倒着几具尸体,死状各异。 一个眉目清秀的青年斜倚在角落,身子单薄,年纪在二十上下。 人已经死透了,身体僵硬冰冷。 一只老鼠贴着墙角爬到尸体近前,人立而起,用前爪抹了抹胡须,鼻子抽动,查看着食物的新鲜程度。 咕噜。 尸体的眼球忽地转动一下。 吱的一声,老鼠被惊走。 徐衍从黑暗中醒来。 穿越后的脑海刺痛很快让他知晓了现状。 我是一具尸体。 很新鲜的那种。 …… 这是穿早了还是穿晚了? 稳了稳心神,徐衍开始逐一尝试。 无法复活,不能开口,行动受限,生机全无。 很好,死得不能再死了。 耐心的等待许久,状况依旧。 居然没有穿越福利! 徐衍很想抗议,穿越成什么东西不打紧,好歹是个活的吧。 难道福利延迟了? 徐衍只好如此安慰自己,毕竟时空穿越这种高端旅行,出点故障也能理解。 脚步声由远及近。 火把的光亮撕开黑暗,两个身影冒了出来。 肥头大耳的县令抹着额头汗水,急迫道:“找到几具尸体?” 牢头回道:“完整的尸体牢里就这四具,还有前几天被砍头的。” 县令不耐的摆手道:“没脑袋的不要,这四个都是什么人。” “一个采花贼,一个马匪,一个脚夫,一个书生。” “罪名呢。” “采花贼是惯犯,死在他手上的女人不少于十个,马匪身上背着五条人命,脚夫凶戾好斗,因为赌账宰了同行的三人,剩下那书生……” 牢头咧了咧嘴,道:“罪名是当街辱骂县令老爷。” “骂我的人多了……”胖县令不以为意,接着一怔,“骂县令又不是死罪!他怎么死了?” 牢头赶忙解释道:“还不是武家的案子闹得么,本想押他进来关几天以示惩戒,谁料把他与马匪错关在一起,挨了一顿揍,结果一命呜呼,他是被同狱之人打杀而亡,与我们可无关呐。” 牢头怕被怪罪,又低声道:“大人放心,这家伙叫徐衍是个穷书生,无亲无故,死了也没人会追究。” 胖县令抹了把汗,道:“算他倒霉……司天监的人就快到了,千万别给我出什么纰漏!记住要少说、少看、少问。” 牢头连忙应承:“大人放心!这边全都准备好了,闲杂人犯关在远处监牢,其他狱卒也都调离了位置,从大门口到这里一路安静,没人打扰,保证连只老鼠都没有!” 胖县令点点头,长吁一口气。 “司天监权势滔天,行事诡秘,沾上一点都得掉层皮,咱们这些小虾米可得小心着。” “属下明白,大人您就放心吧,绝对万无一失,不知这次要几具尸体?” “只要一具。” “那挑剩下的呢,如何处理。” “剩下的……”胖县令迟疑一下,“全烧了,灰都别剩。” 脚步渐远,火把的光亮被黑暗吞没。 月光从窄小的窗口落下,将监牢染得更加清冷。 灰都不剩…… 徐衍很想骂娘。 这是不给人活路啊! 不行,怎么也得保个全尸。 没准过两天延迟的穿越福利就到了呢。 目光转动,落在一旁的三具尸体上。 油头粉面的小白脸肯定是采花贼,脸上带疤身形魁梧的应该是马匪,腿脚健硕的矮汉子绝对是脚夫。 徐衍身体动不了,脑子却十分清醒。 司天监的人既然要来挑选尸体,一定有所用途,而这三具尸体各有所长,一个有模样,一个有体魄,一个下盘稳,自己呢…… 被人揍一顿就死了,可见身体有多孱弱。 不管人家挑尸体有什么用,总不会选一具最弱的吧。 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 月光在地面缓慢的挪移,如退潮的海水。 徐衍望着月光呆,思索着如何能在一动不动的情况下,从一群尸体中脱颖而出。 根本不可能嘛! 隐约间,耳畔传来潮汐声。 周围的月光仿佛真的成了海面,整个空间随之晃动起来! 哗啦……哗啦……嘎吱,嘎吱吱。 潮汐的声音渐变为沉重的铰链。 轰隆一声! 脑海里有一扇大门开启,徐衍眼前一花,意识出现在一处奇特的空间。 这是一座恢弘的殿宇,上方没有穹顶,而是沉如铁云般的氤氲迷雾。 黑铁锻造的大门上方,刻着三个遒劲锋利的猩红大字……亡者殿。 穿越福利终于到了! 徐衍安心不少,开始打量神秘的殿宇。 大殿空旷,中心是一张巨形长条石桌,配有九张高大的兽石椅,兽形似凶龙,张牙舞爪,面目狰狞。 围着石桌转了一圈,除了安静之外,徐衍并没有其他感觉。 “亡者殿?” “做什么用的,亡者归来?” 徐衍猜测着亡者殿的用途,直接坐在主座上。 隐约有雷霆在上空的迷雾里炸起,转瞬又悄无踪迹。 当徐衍坐上兽大椅的同时,一丝明悟了然于心。 他获得了一份特殊的能力。 控尸! 嘎吱吱,耳畔又有铰链转动的声音传来,很遥远,如在天边,模糊不清。 还有其他大殿? 徐衍侧耳倾听。 声音不是从这片空间里传来的,而是……糟了! 猛然惊醒,徐衍的意识脱离亡者殿,回归牢狱中的躯体身上。 监牢的大门正在开启,人影晃动。 一定是来选尸体的。 时间紧迫,徐衍立刻动用刚刚获取的能力。 他本想控制自己,只要能动就好办,大不了表演个原地复活。 结果出现意外。 无法控制自己,动弹不得! 错愕之际,徐衍大致明白了缘由。 自己应该不是完全的死尸,毕竟还有思维和灵魂存在。 脚步声正在接近。 没时间了! 既然对自己无效,只能将能力用在其他尸体的身上。 控尸能力的极限是一次只能控制一具尸体,以后会不会有所提升还不清楚,至少现在无法控制两具。 徐衍很快做出决定,选了他认为最合适的一具。 昏暗的牢房里,有身影无声的站了起来,随后是咔嚓咔嚓的几声响动。 …… 走在长廊的黑袍人脚步顿了顿。 牢头也听到响动,连忙解释:“是老鼠!最近耗子多了点,就快到了,大人请。” 牢头说罢低着头在前边带路,快走了几步打开牢门,然后恭敬的退在一边。 黑袍人走进监牢,冷漠的眸子扫过四周。 油头粉面的那具尸体脖子是歪的,明显断了。 身形魁梧的尸体两个手臂古怪的朝向背后,手肘处有白骨露在外面,已经被人踩折了。 矮汉子的尸体一条腿卡在两根铁栏杆之间,迎面骨反向扭曲,不用看,衣服下面的膝盖肯定粉碎。 黑袍人皱了皱眉,来到唯一完整的徐衍面前。 摆了摆手,牢头立刻与狱卒一起将采花贼、马匪和脚夫的尸体拖走,匆匆撤离。 监牢里恢复宁静。 黑袍人盘膝而坐,缓缓摘下兜帽,现出一张年轻的女子面孔。 苍白如纸的瓜子脸,丹凤眼,黑眼圈,神态清冷中透着深深的疲惫。 她静静的坐在那里,像一只虚弱的毒蜂,尽管一动不动,却给人一种针芒在背的感觉。 她檀口轻启: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三魂永久,魄无丧倾……炼。” 随着炼字出口,徐衍只觉得浑身骤然热,如陷火海。 第2章 太弱 这是要人工火化了? 徐衍在心里呐喊,我还没死呐! 可惜,不出声音。 从尸体中脱颖而出的喜悦瞬间消失。 早知如此,还不如跟那三位一起去化成灰呢。 至少有个伴。 身上涌起的灼热越来越重。 徐衍能感受到热,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尸体也有好处,没有痛觉。 哪怕烧成灰都不带哭的。 周围没有尸体,徐衍无计可施,只能默默等待。 其实身上并没有火焰。 据徐衍观察,灼热的来源更像是一种气浪般肉眼不得而见的力量。 这份力量无孔不入,透过血肉深入骨髓,一点点的改变着他的身体。 蒸血,固肉,凝炼骨骸…… 这是炼尸! 徐衍恍然大悟。 怪不得对面的女人两手不停的掐动,像在施展法术。 莫非是修行者? 搜寻着原主脑海中为数不多的记忆,徐衍很快得到了答案。 这是一片类似古代的世界,天下分三洲一海,如今徐衍所在的大商只是青州上众多的国度之一。 这里没有任何现代化的东西,修行者的存在也不是隐秘,大商的司天监里就有不少修行者效力。 世上不止有飞天遁地的修士,还有笔如屠刀可诛人的大儒,有金身不坏的佛门高僧,也有身怀诡术的奇人异士,除此之外,还有杀人的妖怪,作乱的邪祟,阴森的魔头,嗜血的异族。 世界那么大,可惜看不到了。 徐衍悲催的现,自己的身体即将达到极限。 血肉变得干枯而坚固,本就清瘦的身子显得更瘦了一圈。 最要命的是骨头。 由于这具身体营养不良,骨骼比较疏松,相当孱弱,骨头被这么一炼基本尽数碎裂,要不是有紧固的血肉撑着,估计早瘫成烂泥。 感受到浑身骨头成了干脆面,徐衍把心一横。 爱咋咋地吧。 反正死尸一具,大不了再死一遍。 人就是这样,往往看开了,也就不在乎了。 就在徐衍觉得自己无所畏惧的时候,身上的灼热开始退去。 女人收了法诀。 微蹙的眉宇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痛楚。 “太弱……” 女人的声音虚弱不堪。 她艰难的抬起手,掐动出法印,随后按向徐衍额头。 刹那间,一个念头顺着女子的纤手灌入徐衍的脑海。 “去老槐村,把东西交给绿娥。” 女人用尽全力,将一个小木盒塞进徐衍怀里。 噗! 喷出的血迹如同一朵巨大的死亡之花,绽放在清冷的牢狱深处。 “拖死一个火毒使,这条命,不赔……” 手臂无力的垂落下去,年轻的生命就此定格。 月光消失在监牢角落,天边泛起鱼白。 女人死了。 炼化徐衍之后,交代了一个任务就彻彻底底的死掉了。 过了半晌,徐衍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脑子有些沉,总觉得有个念头挥之不去。 ‘去老槐村,把东西交给绿娥……’ 为什么要去老槐村? 不去的话又会怎样? 徐衍尝试着抹消那个古怪的念头,结果越是想要抹消,去老槐村的念头反而越迫切。 算了,当是帮人完成夙愿吧。 徐衍决定不再抵抗女人遗留的念头,帮其完成最后的心愿。 可是,动都动不了,总不能控制个尸体抬着自己走吧……咦! 下意识的晃晃头,现自己居然能动了。 身体相当僵硬,协调好久才晃晃悠悠的站起来。 是穿越福利还是刚才的炼尸过程唤醒了这副身体的最后生机? 感受下心跳。 没有。 呼吸也不是十分必要。 试着走了几步,还好,没零碎。 就是每走一步徐衍都觉得身上要往下掉骨头渣子。 状态实在不怎么样,估计被人撞一下就得原地升天。 炼尸应该变得更壮才对吧。 想起女人那句无奈的太弱,徐衍明白了。 他这副身体应该是承受不住炼尸的过程,人家只完成个半成品,要是继续炼尸的话,就真成灰了。 也罢。 好死不如赖活着,好歹还有个人形。 可是,今后如何在这方世界立足? 徐衍如今的状态可不是社死,而是真死,蹦起来算诈尸的那种。 总不能今后都游荡在荒郊野外,与孤魂野鬼作伴,见到活人还得跳两下以示身份吧。 得想个法子。 徐衍看向死去的女人,有了打算。 …… 监牢外,胖县令陈洲骅正来回踱步,心不在焉。 一边的牢头看了看头顶的烈日,提议道:“这都半天了,大人,咱们要不要进去瞧瞧?” “再等等,现在尚早,如果天黑之前还没出来,再进去不迟。”陈洲骅瞄了眼牢房的大门,没来由的背后寒。 那可是司天监的人,如无必要,能离多远离多远。 牢头揉了揉干瘪的肚皮,他从半夜忙到现在连口饭都没吃上,早饿得饥肠辘辘。 可是没办法,连县令都不敢有半分怠慢亲自守着,他一个牢头更走不掉了。 “那位大人应该是炼尸官吧,看起来气息很弱,像是刚与人大战过一场,会不会出不来了。”牢头忍着饿,小声嘀咕道。 “最好出得来。”县令陈洲骅若有所思。 “究竟是谁伤了司天监的高手?如果大人能抓住机会擒拿贼人,怕不是大功一件呐。”牢头出着主意。 “说得倒是没错……” 陈洲骅被大功两个字蒙蔽了一瞬,但很快惊醒,喝斥道:“蠢货!司天监的案子也是我们能经手的吗,你用脑袋好好想想,能伤到司天监的贼人岂是等闲之辈!” 牢头被喷了一脸口水,连连告罪。 这时牢房的大门从里面被推开,有人走了出来。 陈洲骅急忙迎上前去,忽然看到面前是一张年轻人苍白的面孔。 他和徐衍打了个照面。 先是一愣,接着陈洲骅一哆嗦,惊呼:“你、你不是死了吗!” 一旁的牢头汗都下来了,腿肚子打颤,死囚他见得多了,没见过还能活过来的。 “是啊,差点死了。”徐衍瞥了眼县令和牢头,道:“要不是大人相救,我就真死在牢里了。” 说话间徐衍侧了侧身让开门口,黑袍的女人走了出来。 陈洲骅张了张嘴,立刻想通原委。 原来书生没死透,被当做尸体留在监牢里,恰好司天监的大人将他救活了过来。 牢头不再害怕,赔笑道:“我就说嘛!徐公子也算健朗,挨几下子怎么能死呢,想来是伤到窍穴,一时气血不通,假死过去。” 陈洲骅也连连点头,神态和蔼可亲,眼睛眯成一条缝。 徐衍见两人的模样,心下大定,道:“不知我这罪名……” “哪有什么罪名!不过是请徐公子来这边喝杯茶,问问话。”陈洲骅的胖脸抖了一下。 “问完了吗。”徐衍神态清冷。 “问完了、当然问完了!徐公子为人良善又有功名在身,一时气愤才口出狂言,无伤大雅,无伤大雅哈哈。”陈洲骅赔笑道。 徐衍点了点头,做足一副马前卒的架势,道:“既然问完了,找一处安静的房间,大人要休息。” 陈洲骅立刻亲自带路,将二人让进自己的书房。 关上门,徐衍的神色立刻垮了下来。 第3章 摸尸 孙子好装,愤青难学。 尤其是原主这种愤世嫉俗的书生,喜欢指天画地,自以为众醉独醒,结果一顿老拳上了西天。 徐衍的记忆里,最清晰的片段便是书生被马匪胖揍的惨状。 你说你一个穷书生,批判谁不好,在牢里批判悍匪,这不找死么。 就算要批判,也得等他睡熟了之后,拎块板砖再去啊。 圣人云,手无砖而不育人也。 徐衍缓了缓心神,将局面重新捋一遍。 这一招借尸还魂算是成功。 尴尬的是还真是字面意思,借别人的尸,还自己的魂。 活人的身份有了,接下来最大的麻烦是脆弱不堪的身体。 结实的筋肉不过是外表,一旦炼尸的效果减弱或者消失,支撑身体的躯干会立刻崩塌。 典型的外强中干。 穿越福利已经领过了,天知道身体崩塌之后会怎么样。 变成史莱姆还是一滩拥有意识的肉泥? 修行…… 在这光怪6离的奇异世界,打破桎梏与创造奇迹的,唯有修行者! 这身体能修行? 徐衍不免有几分担忧。 看过凡人修仙传,没听过死人修仙传啊。 面对地狱难度的开局,徐衍作为骨灰级的玩家,勇气还是有的。 “得罪了。” 徐衍对着黑袍女子抱了抱拳,开始翻找起来。 修行,当然先从摸尸开始。 翻遍全身,空空如也。 毛都没有! 出师不利啊。 司天监的人出门连点银子都不带的吗? 除了身无一物,身上甚至没有伤口。 徐衍有些奇怪女人的死因。 以审视的目光仔细观察,现心窝位置的皮肤很不正常,泛着铁青色,皮下埋着一束束赤红的血丝,犹如细小的火蛇。 铁青的肤色预示着剧毒攻心。 毒杀! “火毒使……什么来路?” 徐衍想起女人临终的呢喃,更加断定是被毒杀而亡。 将凌乱的衣衫整理好,重新罩上黑袍。 “身材不错,刚才多看了两眼,如果觉得不公平你可以看我几眼。” 徐衍是个坦荡人,他认为做人就应该坦荡磊落。 看了就是看了,爱咋咋地。 摸尸失败,徐衍并不气馁。 从自己怀里取出女人临死前塞给他的小木盒。 小心的打开。 里面竟装着一颗幽蓝的小草,分五叶,叶子晶莹剔透,散莫名的清香。 传说中的灵草? 徐衍不认得,好奇之余,翻看起来。 炽热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蓝草的一片叶子上,照到阳光的叶子立刻以肉眼可见的度枯萎下去。 见光则融! 赶忙合上盖子。 这东西还得送去老槐村呢,再看一会儿非得废掉,徐衍可不想今后总有个外来的念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虽然看不出灵草有何用途,却对这片世界更加好奇起来。 书生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关于修炼方面的记载,倒是对司天监有所了解。 司天监是大商皇帝亲设的特殊官署,有捉拿缉捕、代天巡狩之权。 司天监由职务分出四大类属。 分别是寻灵使,打更人,炼尸官与雕龙匠,由四大官正管辖,各自对应着探灵、监臣、办案与雕龙。 探灵,指的是探寻灵物,什么奇花异草、灵石灵溪,但凡与灵气有关的东西,都是寻灵使的目标。 监臣,指监督众臣,清缴叛逆、掌握视听,三品以下可先斩后奏,提起打更人,满朝文武无不慑慑抖。 办案,可不是衙门里的普通案子,炼尸官办的是鬼魅作祟、妖邪伤人、修士争斗这些棘手离奇的案件。 雕龙,指雕刻九龙柱,是大商皇帝兴师动众修建了多年的九根白玉柱,据说能延绵福寿、永固国运。 徐衍暗暗咂舌。 大商的司天监完全是强化版的锦衣卫,几乎掌握着整个大商的命脉,有生杀大权! 司天监于大商,如猛虎于林莽,威名赫赫,连普通百姓都知道,像书生这种读书人更是清楚的。 朝堂上的职位与权贵如果都稀里糊涂,书岂不白读了。 “是司天监的人,又会炼尸,这么看她是炼尸官一脉。” 徐衍在心里琢磨。 自己有没有机会抱上司天监这条大腿。 在大商地界,司天监的人是能横着走的。 咚咚咚。 有人敲门。 声音不大,不急不缓,听得出敲得很谨慎。 徐衍收起小木盒,控制黑袍女人坐在椅子上,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后走向门口。 门外站着胖县令。 “徐公子,大人可还好。”陈洲骅瞄了眼屋子里的女人,明知故问道。 “有事?”徐衍镇定自若。 “确实有事,专门向大人禀报。”陈洲骅只有一个人,捧着个简单的黑布包裹。 徐衍没在多问,站在女人身后。 他的身份类似于人家顺手救下的跟班,还没资格替女人做主。 陈洲骅来到女人近前,稍微弯着腰等了一小会儿。 见没有指示,他稍微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徐衍,犹豫一下,才说明来意。 “大人,您说要是这次不能活着离开监牢,就让属下将包裹带回皇城交于司天监西衙。”顿了顿,陈洲骅继续道:“如今大人安然无恙,这包裹是不是……” 对于陈洲骅来说,手上的包裹无异于烫手的山芋,能物归原主最好。 他一介小小县令,最不想和司天监那种庞然大物打交道。 真要卷进什么离奇的案子,一个浪头儿过来别说县令了,即便知府甚至巡抚都吃不了兜着走。 对面始终沉默。 陈洲骅不解其意,抬头看去,这时黑袍女人的脸庞才动了动,用下巴颏点了点徐衍的方向。 那意思十分明显。 徐衍立刻走上前去,代为接过包裹。 陈洲骅可算摆脱了麻烦,心里轻松的同时,不由得对徐衍这个穷书生刮目相看。 这么快就得到司天监大人的青睐,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 心里这么想,话可不能这么说。 陈洲骅笑容满面的拉过徐衍,道:“徐公子若是得闲,不妨来一趟前厅,上次武家的案子本官觉得有蹊跷,打算升堂重审,还请徐公子旁听。” 徐衍对胖县令的心思心知肚明,点头答应下来。 之前书生入狱,是因为当街大骂县令老爷,而起因,便是武家的案子。 “大人有何吩咐可千万别客气,下官先行告退。” 陈洲骅对着黑袍女人施礼后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 关好门,徐衍将包裹打开。 怪不得身上没东西,女人知道自己有可能随时死掉,原来去监牢之前先做了安排。 包裹不大,里面的东西也不多。 一套黑袍,几块碎银,一份密函,一块青铜材质的虎头令牌,背面上下分别刻着字迹。 炼尸官。 楚红莲。 果然是司天监的炼尸官。 徐衍放下令牌,拿起密函,留意到封口有火漆封缄,印着祥云图案。 火漆即封蜡,以石腊、松脂等材料混合制成,这玩意仿造不难。 徐衍没在乎,直接拆开密函。 里面只写着四个字。 横七,竖九。 第4章 惨案 不应该是横七竖八吗,怎么写了横七竖九? 徐衍有些懵。 起先认为是写错了,又一想不对。 一张密函里就四个字,怎么可能错一个。 无论横七竖八还是横七竖九其实都不算完整的消息,而是有所暗指。 至于真相,徐衍不得而知。 也许是某个案件里的特殊代号,毕竟炼尸官主要处理各类离奇的案子。 也不知附近有没有刻印的行家,那祥云火漆刻起来挺费时间…… 呼! 正想着如何重新封好呢,徐衍手里的密函突然无火自燃,烧了起来。 根本来不及扑灭,转瞬间化作飞灰。 这…… 徐衍很是羡慕。 修行者的手段果然神秘莫测。 既然烧成灰也不用复原了,当是遗失,反正没人知道。 将包裹重新包好放在一旁,徐衍盘算起来。 这里是县衙,人多嘴杂,得寻个僻静些的落脚地,然后想办法处理掉楚红莲的尸体。 总不能一直带着个炼尸官上路。 要是活的还好,死的炼尸官,徐衍第一个脱不开干系。 先去外面看看,找个客栈之类的地方。 打定主意,徐衍走出书房。 县衙很宽敞,三进三出的院子,白砖黑瓦,墙边种着杨树,建筑风格古香古色。 过往的衙役皂袍快靴,腰间挎刀,行色匆匆。 “武大一家不是昨儿才下葬吗,怎么今天要重审了?难不成还要开棺验尸?” “谁知道老爷抽什么风,挨累的又是咱们。” “早知道不和老张换班了,今天本来我休沐啊。” “算你倒霉,快走吧,要点卯了。” 跟在几个衙役身后,徐衍来到前厅大堂。 县令陈洲骅一身官服正坐在太师椅上,见徐衍到了,立刻一拍惊堂木。 “武家之案定有蹊跷,本官决定打回重审!” 这句话明显是说给徐衍听的。 说完陈洲骅好像才看到徐衍一样,起身道:“徐公子与武大是友邻,对武家的案子可有什么看法,来人呐看座。” 昨天你骂县令老爷,下场是吃牢饭,今天你有大腿靠山,自然是座上宾。 徐衍心里一阵冷笑。 果然有人的地方肯定不会少了势利眼。 “看法,自然是有一些的。”徐衍沉吟一下,道:“先将案情的经过重新梳理一番。” 卷宗就在县令的大桌上,陈洲骅一个眼神,立刻有主薄将卷宗所载的经过念了一遍。 案情经过: 武家是知远县上卖烧饼的,兄弟二人,武大和武二。 武家大郎天生矮小是个矬子,四肢有力,整天挑着扁担卖烧饼,武二身体单薄久病在床,只能在家里替哥哥算算钱对对账,兄弟两人自力更生,倒也不愁吃喝。 武家的烧饼便宜量又足,在知远县深受欢迎,尤其是一些穷苦百姓,说成视之为珍宝都不为过。 徐衍这副身体的前身书生,与武家不仅是邻居,也是武家烧饼的老主顾。 一年前,武大用多年的积蓄讨了一房媳妇。 女方是大户人家的指使丫鬟,不仅模样俊俏还识文断字,坊间偶有传言,说这丫鬟不是年纪大了才离开主家,而是与家主有染,被夫人轰了出来。 武大一个卖烧饼的矬子,能娶上媳妇已经够知足了,怎会在乎流言蜚语,自从娶了妻,更加努力的卖烧饼,起早贪黑、勤勤恳恳。 本来和睦的一家,突然在一天前遭了灭门之灾。 武大与武二横死家中,武妻来衙门击鼓鸣冤,诉说内情。 据武妻所言,那武大外表忠厚老实唯唯诺诺,实际上脾气暴躁性子狠戾,在家里的时候对她动辄打骂,甚至多次持刀追砍。 武妻柔弱,不敢反抗,只能默默忍耐承受,整天以泪洗面。 一天前,武大归家时醉醺醺,又对她凶狠的打骂,弟弟武二看不过去前来相劝,不料武大暴跳如雷,生生将自己的弟弟打杀致死。 事后武大醒酒,悔恨交加,一时急火攻心想不开寻了短见,撞墙而亡,这才有了一天之内武家兄弟先后横死的惨案。 “兄杀弟,后自尽而亡,余一遗孀……”翻了翻卷宗,徐衍看向县令,道:“你信吗。” 陈洲骅强撑笑脸,道:“武妻浑身淤青已经验过伤了,绝对不假,定是经常被凌辱所致,她也是个苦命人。” “她身上是什么样的伤。” “鞭子抽的,满身都是,连腿上都有,惨得很呐。” “这么说,大人亲眼看过喽。” “这种事当然得亲力亲为,呃……徐公子以为,此案何处有蹊跷?” “蹊跷的,当然是那遗孀。” “你是说,武妻才是杀人凶手!她一介弱女子怎么杀得掉两个大男人,况且她身上的伤可不是假的啊。” “她可能杀不了人,但她的情夫却能,至于鞭伤……世上有些贱人偏偏就喜欢这种调调。” 作为武大的邻居,书生对武家兄弟相当了解。 武大为人老实本分,脾气懦弱和善,照料久病的弟弟多年任劳任怨,不可能打妻弑弟。 而武妻看似端庄朴实,实则内媚放荡,是眼神能勾人的主儿,她有一情夫,经常翻墙出入武家,连书生都撞见过好几次,内情可想而知。 所以在得知武家灭门之后,书生才当街怒骂县令糊涂断案。 听徐衍说完,陈洲骅沉浸在惊讶当中。 喜好被虐打? 连青楼勾栏里都少有这种调调,不嫌疼吗? “可有物证留下。”徐衍问。 “有,都在这呢。” 陈洲骅命人搬来一些锅碗菜刀之类的杂物,都是武大家中的东西。 其中有个瓷碗,装着满满一碗白饭。 米饭的颜色不太正常,显得格外晶莹,细看能现米粒外表裹着一层白霜般的东西。 见徐衍盯着碗看,陈洲骅道:“饭有问题?” “你尝尝。”徐衍举起饭碗。 陈洲骅吓得连连摆手。 “这碗饭也许只是引子,你都不吃,武大也未必会吃。”徐衍目光沉,道:“不吃的话,就毒不死,那么下毒的人只能来硬的了。” 案情不难分析。 刨去徐衍所知的另一个版本的武大不提,知远县的武家惨案绝非卷宗所载,而是另有隐情。 以徐衍推测,武妻与情夫私通已久,现武大有所察觉才要除掉碍眼的武家兄弟,先是准备用毒,结果武大没吃,随后武妻与情夫一起动手杀人再制造出所谓的武大醉酒弑弟的假象。 推测是推测,毕竟没有证据,而那碗白饭则成了线索。 “谁能验毒。” 徐衍环顾四周,衙役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陈洲骅直晃脑袋,验毒这种高级技能可不是一个小小县衙所具备的。 这时有门房来报:“大人,徐老板求见,说是商议永济堂的事。” 陈洲骅一听顿时眼睛一亮,连忙招呼道:“快,叫他进来!” 第5章 你会更爽的 徐老板名叫徐傲,在大商与邻国北晋之间贩卖药材,是财力雄厚的大商贾。 徐老板乐善好施,途径知远县见百姓清苦,于是打算出资修建一间大药铺,取名永济堂,看病免费,抓药半价。 如此善举,县令陈洲骅自然举两手欢迎。 可是在徐衍看来,古往今来的商贾之道,非名即利,这人赔本赚吆喝,明显志不在此,定有其他目的。 “多年的药商必定阅历十足,对各种药材了若指掌,没准他能看得出端倪。” 陈洲骅说话间外面传来脚步,他起身相迎,道:“徐老板!哈哈里面请,等永济堂建好,知远县十万百姓就算有福喽,你这可是福泽一方,天大的善举呀!” “大人过奖,永济堂不过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来人连连拱手,口中说着客套话。 药商徐傲瘦高的个子,长眉长脸,眼大如铃,一身锦袍腰悬玉佩,虎步龙行,贵气逼人。 他看了眼大堂,立刻分辨出屋子里除了县令之外谁最尊贵,于是望向徐衍,道:“这位是……” 陈洲骅介绍道:“这是本县的生员,徐衍徐公子。” 徐傲拱了拱手,客气道:“原来是本家,徐公子器宇不凡,将来必定高中榜。” “借你吉言。”徐衍笑了笑,道:“徐老板走南闯北,想必精通药理,你可辨得出这碗剩饭是否有毒。” 徐傲只扫了一眼,便道:“如霜粉似蜜糖,食之立毙,饭里掺了砒霜,量少了毒不死人,量多了又会引人怀疑,蹩脚的下毒手段。” 果然有问题,徐衍点了点头。 陈洲骅一拍大腿,道:“真是砒霜啊!武大之妻居然毒杀亲夫,这还了得!来人,去把那恶毒的妇人押上堂来!” 衙役听令,要去拿人,却被徐衍拦了下来。 “大人,案子可不是毒杀。”徐衍指了指掺了砒霜的米饭,道:“这碗饭,没人吃。” 陈洲骅愣了一下,道:“对啊!武家兄弟死于外伤,根本没吃饭,如果死不承认,拿她也没办法啊。” “不需要她承认,我们只要判断出凶手的动机即可。”徐衍嘴角一翘,道:“我有办法让她说实话。” 陈洲骅道:“如此,便依仗徐公子了,咱们下一步该如何呢。” 徐衍道:“派人去武大家,给武妻带个消息,大人最好也走一趟,亲眼作个证。” “那是当然,当然得去一趟。”陈洲骅转身吩咐主薄,“徐老板的永济堂也不能耽搁,你全权处理,一应手续要尽快办好。” 主薄连连点头,满脸堆笑,请财神一样带着徐傲去了办公的地方。 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徐衍若有所思。 只看一眼就能轻易辨出砒霜,说明此人对毒物相当熟悉,而且目光炯炯,眼底暗蕴精芒。 这个人怕是不简单。 离开县衙,一行人直奔武家。 在巷子外,徐衍叫停众人,对一个衙役吩咐道:“你去武家通知武大之妻,就说此案有变,县令老爷要开棺验尸,让她去坟前祭奠一番,安抚亡灵。” 衙役按照吩咐所办,没过多久,武妻身穿孝服带上祭奠用的纸钱匆匆离家。 武大坟前。 青烟袅袅,哭声如啼。 女人一身素缟,抽抽泣泣好不可怜。 徐衍与县令等人躲在附近,盯着在坟前祭奠的武妻。 陈洲骅时不时的抹着汗水,一路走得他气喘吁吁,此时自言自语道:“上个坟而已,她能说实话?” 其实至始至终陈洲骅也没相信徐衍有办案的本事。 有点靠山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这种人他陈洲骅见多了,即便被司天监的人所救,你不还是那个穷书生吗。 一边擦汗,陈洲骅一边暗自腹诽。 “毛都没长齐呢,来指点本官办案?你还嫩了点,等着吧,看你小子怎么出丑。” 不多时,哗啦啦的怪响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是刨土的声音。 陈洲骅和一众衙役顿时狐疑不定,四下里寻摸。 没人呐,大白天的闹鬼了? 哗啦声愈清晰,武大的坟包出现一些晃动。 陈洲骅这次终于听出来了,刨土的声音竟是从坟里传出来的! 胖县令吓得两腿一软差点没跪下,要不是徐衍手快捂住他的嘴,这家伙都能嚎出狼叫。 示意一众衙役别出声,徐衍继续以控尸能力控制坟里的尸体。 连一群大男人都被吓得不轻,跪在坟前的女人直接吓瘫了,满脸惊惧。 很快,一只手从坟包里探了出来。 女人惊悚的尖叫惊得林鸟四起。 坟包从里面被挖开,爬出一具单薄的尸体,正是早死多时的武二,他瞪着眼珠,死死盯着女人,一只蜈蚣从眼皮上爬走,显得阴森骇人。 “小、小叔你别吓我!你久病在床也是遭活罪,早、早死早生!” 武妻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连哭带骂。 “你、你们两兄弟一个矮矬子,一个病秧子,明着武大娶我,暗着我一个人伺候两个,可你们也得有那本事才行啊!没一个有用的!” “我不想守活寡!” “我大好的年华已经被人糟蹋一次了,剩下的命运我要自己做主!” 愤怒冲开了恐惧,端庄的女人现出凶戾的表情,搬起旁边的石头恶狠狠朝着尸体砸去。 “谁挡我的路我就杀了谁!你爬出来我就再杀你一次!” “你们该死!你们兄弟恶心得要命,浑身臭烘烘一股烧饼味,你们都该死!” “去死去死去死!!” 武二的脑袋很快憋了下去,单薄的尸体一动不动,瞪着的眼球滚出老远,麻木的望着苍天。 女人的孝服染满血迹,此时好像个魔鬼,大口喘着气,嘴里出不知是哭是笑的怪声。 “你可以走啊,离开武家,何必杀人。” 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女人猛然抬头,看到坟旁站着的年轻书生,直勾勾的盯着她,比爬出坟包的武二更像鬼。 “他们死了,我要去哪里吃烧饼呢。”徐衍面无表情,道:“大商律例,弑亲夫者处以剐刑,你不是喜欢被鞭挞的滋味吗……” 忽然低下头,徐衍苍白而清秀的面孔变得有些狰狞,喃喃低语。 “凌迟的时候,你会更爽的。” 女人的脸上立刻泛起深深的绝望。 她哀嚎一声想要举起石头冲向徐衍,结果刚刚站起便被衙役擒住,绑了个结结实实。 “把人犯带走!证据确凿,马上升堂!”陈洲骅的声都是颤的,眼角瞄着武二的尸体。 爬尸这种事谁遇上能不害怕。 “楚大人传授的小手段,卖弄了。”徐衍这么一说,陈洲骅安心下来。 不怕活人控制死人,怕的是真出现走影。 “早看得出徐公子有慧根!”陈洲骅抹着汗,挑起大拇指,道:“武家惨案终于水落石出,徐公子当为功!” 陈洲骅心说不仅有靠山,这小子学本事的度也太快了吧。 他挺高兴,毕竟武家惨案真相大白,他县令的名望定然增长不少。 徐衍可半点高兴不起来。 望着坟包,问道:“武大的尸体,埋哪了。” 刚才控尸的时候,徐衍打算控制武大的尸体爬出来,不料坟包里只有武二,没有武大。 “都在坟里啊,他们哥俩埋一起了。”有个衙役指了指几名同僚,道:“咱们几个亲手埋的,错不了。” 第6章 盗尸贼 武大的尸体,不见了。 望着刨开的坟包,徐衍沉吟不语。 陈洲骅额头的冷汗更多了,喉结滚动了一下,道:“会不会被野狼挖走了?” 衙役们跟着七嘴八舌。 “坟茔地附近经常有野狼,这里丢尸体很常见。” “别忘了野狗和黄皮子,都是吃肉的。” “野兽的鼻子灵着呢,埋好的尸体都能给你翻出来。” 徐衍蹲在坟前,背对着众人说道:“如果是野兽挖的坟,它还会帮着把土填回去么。” 其他人顿时觉得后脊梁冷,心头寒。 是啊,孤狼野狗如果挖走了尸体,怎么可能还把坟包复原? 刚才来的时候坟包完好无损,根本没地洞! 一片乌云飘过。 空寂的坟茔地立刻显得阴森许多。 “走吧,回去。”徐衍站起身。 陈洲骅立刻吩咐衙役收拾好坟包,跟着徐衍离开坟茔地。 “武大的尸体怎么没了?”回去的路上,陈洲骅始终惊疑不定,道:“会不会是武妻的姘头挖走了尸体,想要毁灭证据!” 徐衍摇了摇头。 武大死于外伤,伤处与撞墙而亡相符而且已经验过尸,又不是中毒,没必要毁尸灭迹。 不止陈洲骅想不通,徐衍也想不通武大尸体因何不翼而飞。 “大人可听说过妖魔鬼怪。”徐衍道。 “当然听过!邻县还出过恶魂伤人的案子呢。”陈洲骅心有余悸道。 “回去之后大人可先派人缉拿武妻的情夫,如果拷问不出武大尸体的下落,就当是被狼叼走了。”徐衍出主意道。 “好、好!本官也是这么想的,荒郊野外的坟场阴气太盛,没准滋生些鬼怪之流,真要是邪祟作乱,自然有司天监的大人出面铲除。”陈洲骅是老油条了,不管盗尸的是狼还是鬼,反正与他没关系。 陈洲骅急着抛开干系,其实徐衍也不想多管闲事。 如今的身体确实太弱,走路尚可,跑跳基本做不到。 刚才在坟前,武妻举起石头要砸的时候,徐衍想躲来着,可惜脑子出躲避的命令,身体没力气贯彻执行,真要强行闪躲腾挪,这酥脆的小腰很容易断掉。 手无缚鸡力,肩无扛柴骨,徐衍如今的半成品炼尸之身,比起玻璃人都不如。 连个强壮些的女人都斗不过,真要牵连出什么妖魔之类的东西,下场可想而知。 进了城,徐衍留意着街边。 经过比较偏僻的小客栈都会多看两眼。 回到县衙,陈洲骅立刻下令缉拿武妻的情夫,同时升大堂,调来酷刑,对武妻严刑拷问。 真家伙一上,再喜欢自虐的人也受不了,没多久武妻招供,如实道出残害武大武二的经过。 她的情夫很快也被抓了来,没用上刑,看到女人的惨烈模样,他立刻全招了。 害人的过程与徐衍分析的丝毫不差。 两人先是打算用砒霜毒死两兄弟,结果被武大察觉,后来两人直接动手生生打死了武大,又将目睹他们害人的武二一并弄死。 武家惨案至此完结。 徐衍也准备离开县衙。 当他回到书房,顿时愣在原地。 屋子里没人。 楚红莲的尸体不翼而飞! 人呢? 难道没死,自己走了? 徐衍觉得不太可能。 既然能控尸楚红莲,说明她死得透透的。 如果不是自己走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尸体被盗! 武大的尸体没了,楚红莲的尸体也丢了,莫非知远县出了盗尸贼? 盗尸的目的又是什么。 局面如同乱麻,理不清究竟。 管他呢! 还想着如何摘清和楚红莲的关联,丢了正好,就当是自己出城协助办案的功夫,人家楚大人有事先走了,如此一来,今后即便楚红莲的尸体被找到也与自己再无关联。 徐衍可是有人证的,县令陈洲骅和一大帮衙役就是最好的证明。 得知楚红莲不告而别,陈洲骅一阵惋惜,倒也没太在意,亲自将徐衍送出衙门。 走在街上,徐衍彻底轻松下来。 不需要再找客栈了,如今最好的去处便是回家。 徐衍只要装一阵子穷书生,即可证明与楚红莲断开关联。 书生的家在西街。 走在路上,徐衍的目光被一阵鞭炮声吸引。 街边有买卖开张,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恰好路过,徐衍朝着门脸看了一眼,现挂着的匾额眼熟。 永济堂。 “徐公子!哈哈好巧啊,在下买卖开张,你可得赏个面子进来喝两杯才行。” 徐衍被人一把抓住,几乎脚不沾地的被扯进永济堂。 相邀的正是药商徐傲。 永济堂的大院里摆着十几桌酒宴,坐满了人,都是附近的街坊,划拳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原来是徐老板的生意开张,度够快的啊。” 徐衍奋力掰开对方的大手,这几步路被拖得,浑身骨头差点没散架喽。 “区区一间小药铺,自然是越快越好,等我到皇城建一座永济堂的总部,再好好拾掇拾掇。” 徐傲亲手倒酒,豪饮而尽,徐衍不好不喝,也喝了一杯。 徐傲这才笑着离开,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徐衍坐在席间,微微垂着头,眉峰开始蹙起。 这杯酒喝坏了。 身体本来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看着吓人,好歹还算坚固,一时半会的不会坍塌,可是喝下去的酒就像一条小溪冲了进来,龟裂的土地开始软化,逐渐变成泥。 徐衍可不想瘫在永济堂。 虽然这里是药铺,他自己却不是活人,再高明的药方也没用。 两边不时有人敬酒,徐衍敷衍了两句,起身离席说是去方便方便。 绕到后院,本打算找个后门溜之大吉。 结果找着找着,现一个暗门,进去后看到两个特制的大水缸。 缸身半透明,一人多高,以琉璃所制,装满了墨绿的汁水,单单是水缸本身拿到外面都得价值连城。 比起价值,更惊人的是水缸里装的东西。 左边的水缸里明显是个女人的轮廓,浮浮沉沉,长披散看不清面貌,而右边的水缸里是个矮小的类人怪物,手脚粗壮,只有半人高,同样看不清模样。 泡药酒呢? 不至于拿人泡吧。 徐衍觉得自己运气不大好,怎么走哪都能撞见怪事。 有心当做没看见,离开是非地,没等走呢,左边缸里的女人正好漂浮着将脸贴上了缸壁,从绿液中露出容貌。 不见则已,一看到女人的模样,徐衍顿时一惊。 楚红莲! 第7章 尸鬼 县衙里丢失的楚红莲尸体,居然出现在永济堂后院的密室。 徐衍一时目瞪口呆。 随后恍然大悟,原来是药商徐傲借着与主薄办理永济堂手续的时候,趁机盗走了楚红莲的尸体。 当时县衙没有外人出入,唯独徐傲。 竟敢入县衙盗取炼尸官的尸体,他得多大的胆子? 或许,药商只是徐傲用来掩盖身份的名头而已。 他究竟是什么人,有何目的? 想起楚红莲提过的五毒教,徐衍立刻给药商徐傲打上了极度危险的标签。 是非地不能久留…… 刚想转身开溜,门外响起脚步声,有人朝着密室而来。 糟糕! 徐衍暗道不妙,四处寻找藏身地,然而大失所望。 屋子空荡荡只摆着两个琉璃缸,除此之外别无杂物。 无处可藏! 徐傲绝非善类,如果被现,下场可想而知。 尤其现在徐衍的状态,濒临肉身崩塌的极限,想逃都难,拼命更不可能。 脚步声越来越近。 徐衍没办法,用尽全力翻进缸里藏在楚红莲身后。 反正是尸体,不存在被淹死的现象,躲一时风平浪静,避一避海阔天空嘛。 入水后,惊觉冰凉刺骨! 徐衍觉得自己没潜入水里,而是沉进了冰寒地狱,一股浓郁的死气将他裹在其中。 幸好是尸体,徐衍很快适应了绿液。 嘎吱一声。 暗门开启,走进两个身影。 前面的是药商徐傲,后面跟着他一个手下,是个方脸的中年人。 徐傲走进密室后,先来到楚红莲的琉璃缸前。 缸里的绿液浑浊,加上有楚红莲遮挡,从外面看不出徐衍的存在。 “她这一死,火毒使下落的线索也就断了,让死人开口,殊为不易啊。”方脸中年不无担忧的说道。 “想要找到火毒使,只有将她变成尸鬼。”徐傲面对楚红莲的尸体,自语般说道:“人死之后,若执念太深,往往会遗留一些残魂,我猜,你死得并不甘心。” 随着徐傲的低语,楚红莲的尸体在绿液中沉浮了一下,仿佛在回应一般。 “东家有把握找到火毒使?”方脸中年道。 “那要看她的执念有多深咯。” 徐傲的脸上浮现出淡漠的浅笑,道:“她中了火毒使的赤蛇,本该必死,却在毒攻心之际将心脉炼制成炼尸状态从而争取到苟延残喘的机会,她很聪明,而越是聪明的人,越不甘心死去。” “我们控制不了尸鬼,如果她完成异变,失去控制怎么办。”方脸中年担忧道。 “我们的目的不是控制尸鬼,而是引导。”徐傲的语调变得低沉缥缈,幽幽道:“引导她回到与火毒使交手的那段记忆,引导她找到当初的战场……” “东家深谋远虑,属下佩服。”方脸中年看向另一个琉璃缸,道:“这家伙在死木汁里已经泡了一天多的时间,应该快要完成了。” 方脸中年刚刚说完,琉璃缸里半人高的怪物突然动了一下,掩盖住头脸的毛下露出一颗殷红的眼珠。 徐傲望向琉璃缸里的怪物,眼神犹如欣赏着完美的工艺品。 “真期待你的破坏力啊,我的宝贝,就让知远县成为你的试验场吧,呵呵呵呵,大商,真是好地方。” 徐傲带着手下离去,留下一串阴险的笑声。 确定对方走远,徐衍浮上水面。 现在已经能确定,药商徐傲绝对与火毒使有关,也一定与五毒教有关。 他盗取楚红莲的尸体居然是为了寻找火毒使的下落。 这个阴邪的家伙,徐衍暗骂了一句。 可是,尸鬼又是什么东西? 缸里被称之为死木汁的绿液真能让尸体生异变? 虽然想不通尸鬼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徐衍却能想到如果楚红莲的尸体落在徐傲手里,下场肯定好不了。 不管怎样,先离开这里。 徐衍打定主意,刚要运用控尸能力控制楚红莲离开大缸,忽闻身后传来哗啦水响。 有什么东西跳出水面! 心头猛地一沉。 豁然扭头,徐衍看到了身后的怪物。 四肢粗壮,手脚并用扒在琉璃缸上,一张大脸已经水肿,更显狰狞,血红的眼睛几乎鼓出框外,喉咙里出野兽般的荷荷低吼。 尸鬼! 徐衍第一次看到这种罕见的怪物。 除了恶心之外,更多的反而是诧异。 “武大!” 跳出琉璃缸的尸鬼,正是坟墓里丢失的武大。 在徐衍认出武大的同时,尸鬼可没有认出老邻居,飞身一扑,森白的爪子直接拍在徐衍身上。 嘭的一声! 徐衍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掉进琉璃缸。 尸鬼的力道之大,不亚于狮虎,这一扑一拍,换成身体健壮的汉子都未必受得了,何况是虚弱不堪的徐衍。 落水之后,徐衍只觉得浑身各处传来坍塌般的细微响动。 干脆面般的骨头,终于全碎。 迎面而来的死木汁宛如沉重的阴云,将徐衍的身体完全笼罩,直至沉入缸底。 这下玩完了。 徐衍感受着干枯的血肉一点点撕裂崩溃,无奈的叹了口气。 叹出的气,成了一个气泡,缓缓漂浮上去,然后碎裂成一团死气融进空气当中。 果然,骨骼碎裂之后,身体会成为一滩动不得的肉泥。 好歹之前的身体还能走能动,现在的状态徐衍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 爬是爬不出去了,他唯一能用出来的动作是‘蠕动’。 尽管身体崩塌,骨骼碎裂,徐衍其他的感觉并未消失。 耳边隐约听到外面响起惊呼与哀嚎声。 尸鬼武大逃了出来,正在大开杀戒。 徐衍思索着武大的状态。 活着的武大由于走街串巷卖烧饼,下盘够稳,不过整体的战力十分有限,也许比普通人的力气大一些,但对上个壮汉绝对打不过。 变成尸鬼后,武大的度和力量大幅攀升,正面击杀一个人类壮汉轻而易举,即便对上一头猛虎恐怕也能战个平手。 这分明是人形猛兽啊! 而且明显失去了神智,类似行尸走肉。 如果放其冲进知远县,手无寸铁的百姓还不得死伤惨重,衙门里的官差除非数量够多集结一处,否则一样白给。 徐傲的死木汁应该不算太多,而且至少要浸泡一天以上才能出现一头尸鬼,大批制造不太可能,最关键的是尸鬼这种怪物好像连徐傲也无法控制。 不能控制的异变怪物,除了扰乱城镇之外,很难用其达到一些精密的目的。 尸鬼,尸体鬼化……尸体! 徐衍忽然萌生一个古怪的念头。 我不就是尸体吗! 如今浸泡在死木汁里,时间一长,自己岂不也能变成尸鬼。 别的尸鬼没神智,徐衍有呀! 他不会变成行尸走肉,而且肉身还能得到强化,可以说百利而无害。 想到这里,徐衍仔细感知起来。 渐渐的,他惊喜的现,身体正在以一种缓慢的度生着改变。 第8章 蜕变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绿液死木汁对于徐衍的改变是缓慢的、渐进的。 碎裂的骨骼在融合重铸。 枯萎的血肉在焕新生。 凋零的经脉在坚韧稳固。 虚弱的力量在稳健拔生。 徐衍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体在变得强壮,这种感觉就像从一个物种异变成了另一个物种。 化茧成蝶般的新生! 不到半天的时间,徐衍完成了奇异的蜕变。 猛地捏拳! 嘎吱吱骨节响动。 徐衍单手抓住缸口,稍微力,轻而易举的跃了出去。 落地后,先用缸壁照一照自己的模样。 可能是泡得时间不久,没像尸鬼武大那么狰狞可怕,除了皮肤苍白之外与平常别无二致。 由于筋肉复原,身形也恢复到最初的形态,比起成为炼尸后的模样强得多。 非但不像鬼,反而更像活人,只是依旧没有心跳,没有生机。 感受着心脉处的绝对安静,徐衍没什么喜悦之情,反而有一丝淡淡的哀伤。 死木汁无法真正的复活他,还是死人一个。 确认外面无人,徐衍带着楚红莲一同离开密室。 永济堂的后院,两道身影狸猫般翻墙而去。 没走大道,徐衍绕行小路回到秀才家中,先将楚红莲藏进屋子。 徐傲的目的不止制造尸鬼,他还要找到火毒使,从两人在密室的对话不难看出,火毒使的下落对徐傲或者说对五毒教来说十分重要。 密函上的横七竖九,会不会与两人争夺的东西有关…… “你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你们在找什么呢,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徐衍望着楚红莲,喃喃自语道:“不过,既然你们都死了,就把秘密埋葬在岁月里吧。” 徐衍尽管好奇,却有自知之明。 以他现在的能耐,贸然插手五毒教与司天监的争斗势必会引火烧身,而且即便他有心去找,也毫无线索可言。 徐衍能控制楚红莲的尸体,可掌握不了楚红莲的记忆。 至于横七竖九那四个字,鬼知道什么意思。 先打来清水清洗一番,然后换了套干净的衣衫,徐衍开始仔细观察自己的身体状况。 从外表看,还是那个身形消瘦的弱书生,脸色苍白,看似弱不禁风。 然而血肉、骨骼乃至筋脉都变得坚固健壮,比原来的书生不知强了多少倍。 “完整的炼尸应该不过如此了。” 想起当初的那句太弱,徐衍用一只手轻而易举将楚红莲提了起来,“现在不弱了,要不要来试试。” 死人,自然不会答话。 放下尸体,徐衍单手挥拳,竟打出呼的一声响。 拳风! 这一拳尽管没打中东西,但能看得出大致的力道。 足以击飞一个普通人! 死木汁不仅强化了肉身,度与力量也得到极大的提升。 他估计了一下现在的战力。 单挑一头猛虎好像问题不大。 “死木汁……”徐衍盯着自己的拳头呆。 泡上半天就有如此神效,如果继续泡下去会不会变得更强? 摇摇头,将这种念头打消。 现在的状态徐衍已经知足了,谁知道继续泡下去神智是否还存在,没准会变成武大那样的行尸走肉。 “徐傲那家伙从哪弄到的死木汁?有机会得打听打听。” 徐衍对死木汁颇为好奇。 这种能改变尸体的东西虽然不能让尸体复活,却能让尸体生翻天覆地的异变。 如果死木汁够多的话,是不是能制造出一支悍不畏死的尸鬼大军? 当然只是想想罢了。 连徐傲都控制不住一个尸鬼武大,真要制造出尸鬼大军,那群怪物还不先把制造尸鬼的人给撕了。 尸鬼…… 徐衍忽然想起楚红莲在死木汁里泡的时间可比自己久得多。 查看一番,现楚红莲并无异变的征兆,身体各个部位也没有被浸泡肿胀。 对了。 徐傲之前说过,楚红莲中了火毒使的赤蛇必死无疑,结果在毒之前将心脉改造为炼尸状态。 相当于她把自己炼制成半成品的炼尸,这才没有异变为尸鬼,至于长时间的浸泡下去会不会异变,那就不得而知了。 胡思乱想一气,徐衍这才想起回来的时候,街上比以往安静得多。 也不知尸鬼武大被没被铲除。 徐衍走出门外,眺望街头。 静悄悄,连个人影都没有,家家闭户,犹如死城。 尸鬼还没抓到? 正想着,另一侧的邻里推开窗子,是个老头子,朝着徐衍小声喊道: “徐小子!快回屋,城里闹妖怪呢,死了不少人啦。” “张大爷,你看到妖怪长什么样了吗,县衙里的差役都跑哪去了。” “躲都来不及,哪敢看妖怪呀。”老头满脸苦涩,道:“那帮子官差跑得比我们都快,谁知道躲哪去咧。” “身为官差衙役,不去镇压妖邪祸乱,居然先躲了,岂有此理。” “是啊是啊,岂有此理嘛,徐小子你可别犯傻呀,骂县令多说关大牢,妖怪是会杀人的呀,你是秀才可不是官兵,快回屋躲好啊。” “放心吧张大爷,我有自知之明,肯定躲得最好。” 徐衍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他知道邻居张大爷是怕他愤青病作,冲上街头找妖邪讲理去。 殊不知愤青秀才早死在大狱,如今的书生,可是深谙苟道。 那么大的知远县,官兵至少有几百号,轮不到他一个穷书生去和怪物拼命。 “那就好,那就好……哎、哎、哎!” 张大爷说着说着突然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徐衍身后,嘴里哎个不停,调儿都颤了,满脸惊悚。 哎什么哎? 徐衍听不明白,顺着老头的目光偏过头去。 身后的矮墙上,正趴着个矮壮的身影,水肿的大脸,猩红的眼球,正是尸鬼武大! 武大的两手染着深深的血迹,也不知杀了多少人。 “回来啦。” 徐衍下意识的打了个招呼。 毕竟尸鬼趴的矮墙是徐衍和武大两家共用的一面院墙,两人以前没少在这打招呼。 呜嗷一声厉吼。 尸鬼武大猛地扑了下来,两只大手如钩镰般探出。 嘭!嘭! 徐衍也不示弱,以双手接下对方的扑杀,一脚将武大踢飞撞在墙上。 势均力敌的力量,让徐衍在心里大呼痛快。 半天前他是一滩只会蠕动的肉泥,如今有了搏狮斗虎之力,对上尸鬼这种怪物不落下风。 尸鬼武大没继续进攻,而是迟疑起来。 它茫然的眼球死死的盯着徐衍,好像要分辨面前的家伙到底是敌人还是同类。 无声的对峙很快结束。 尸鬼舍弃了徐衍,竟跳到隔壁,一下抓烂大门,在一家人的惊呼中冲进屋里。 徐衍的目光立刻一沉。 疾步冲出,跃墙而过,紧随着尸鬼追了上去。 苟归苟,见死不救徐衍可做不到,尤其还是帮衬过书生的老邻居。 第9章 刘府别院   邻居家里住着祖孙三代,一家六口人。   当徐衍追进来的时候,尸鬼武大正掐着老人小孙女的细脖子。   它听到身后有响动,回过头来,肿胀的大脸浮现出不知是哭是笑的阴森表情。   “不!!”   老头出惊恐的呼喊,他的小孙女已经被提了起来。   尸鬼显然不存在怜悯之心,手背上青筋暴起,大手一掐就要生生扭断小丫头的脖子。   生死关头,外人来救都来不及。   不过下一刻,武大的双手忽然颤了一下,硬生生定在半空,一动不动。   赶至门口的徐衍暗呼幸好,控尸有效。   尸鬼也属于尸体,药商徐傲控制不了尸鬼的行动,徐衍却能。   掰开尸鬼的大手将小丫头救下,徐衍尚未来得及开口,突然自己的脖子被尸鬼掐住。   武大居然动了!   控尸失效,徐衍陷入危机。   好在他手上的力道也不少,抵住尸鬼的大手同时,身子向后猛撞,与武大翻滚着冲出屋外。   屋里的一家人直接吓傻了,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大家都是邻居,何必动手呢,讲讲道理可好。”   徐衍嘴上说着讲道理,手底下可没打算讲道理,抄起墙根的门闩,照着尸鬼的后脑拍了下去。   尸鬼武大本想躲避,身体却僵直了一瞬,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子,后脑勺差点开花。   朝着徐衍嘶吼了两声,尸鬼武大翻墙逃走,几个纵跃消失踪迹。   “你看,道理还是能讲得通的嘛。”   徐衍丢掉断裂的门闩,拍拍身上的尘土,对着目瞪口呆的张大爷笑了笑,从正门绕回自己家。   在外人面前,不宜过多展现自己的能力,省得招来麻烦。   控尸能力没有消失。   而是作用在尸鬼身上的时候变得十分短暂,只能控制很短的瞬间。   徐衍一时疑惑不解。   回到屋中,控制楚红莲做了个下腰倒爬的恐怖姿势,如提线木偶般随心所欲。   难道是等阶的问题?   徐衍有些明悟。   尸鬼由尸体进化而来,在等阶上必定高于普通尸体。   而自己的能力只停留在控制普通尸体,对尸鬼这种高等死物难以驾驭。   等阶即境界。   想要完整的控制尸鬼,徐衍需要提升自己控尸的能力,或者说提升自身的境界。   至于如何提升,现在还没有头绪。   亡者殿的开启为徐衍带来了控尸的特殊能力,但亡者殿的本身并未赋予徐衍能控制强大死物的力量。   这份能力好比一扇门,推开之后的世界需要徐衍自己去探索、去掌握。   长街尽头隐约有哀嚎声传来。   徐衍皱了皱眉,沉吟了一下,起身走出屋门。   ……   小镇外,有一处院子里种满了花草的人家,慈眉善目的老者正在给宝贝孙儿讲解药理。   “合欢又称夜合花,味归经,甘、平,有舒郁理气,安神活络之效,配羊肝蒸服可医风火眼疾,花瓣泡酒可治跌打损伤。”   “怪不得我腿上撞的淤青两天就好多了!原来爷爷给我揉的药酒是夜合花的花瓣泡的!好神奇呀!”   “医之一道只是引子,当你走上其后的丹道之途才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神奇。”   “爷爷!爷爷!灵丹真的那么厉害吗?”   “何止厉害,有的灵丹甚至能让你顶礼膜拜,畏如天威。”   “真的吗!那孙儿今后一定好好专研丹道,炼出能长生不老的灵丹给爷爷吃。”   “哈哈哈,好,好……呔!何人闯我刘府别院!”   老者笑着笑着忽然神色一变,望向跃进院子的一个身影,随后他便听到对方从喉咙里出的低吼声。   当尸鬼冲向祖孙的同时,一张奇特的符箓被老者捏碎。   金光乍现,笼罩了院子里的身影。   ……   县衙的大门洞开着,冷清清看不到人影。   徐衍找了半晌,才在堆放杂物的仓库里抓到个年迈的差役。   “县令呢,衙役都去哪了?”   “县令老爷在、在牢房里呢。”   “牢房?谁关的他?他犯了什么罪名。”   “没、没罪啊,躲灾呢,牢房不是安全点吗。”   徐衍终于知道县衙里的人都去哪了。   连县令老爷都躲进牢房,其他人可想而知。   这群饭桶是指望不上了。   离开县衙,徐衍没走大街,始终绕行小巷。   一个尸鬼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真正危险的,是背后制造尸鬼的家伙。   药商徐傲不知隐在何处,徐衍不得不小心防备。   他打算找一找尸鬼武大。   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将其除掉最好,如果事不可为,徐衍也不会强行出头。   他能对付一头尸鬼,可对付不了五毒教。   脚步匆匆,徐衍追踪良久,没现武大的踪迹。   附近很安静,没有惨叫与哀嚎,好像尸鬼已经离开了小镇。   逃了最好。   徐衍当机立断,放弃追踪,带上楚红莲离开小镇。   不管那药商徐傲究竟有什么目的,这里是大商的地界,县令是饭桶,司天监的人可不是吃白饭的。   离开小镇不久,途径一处深宅大院,看建筑定是富贵人家的别院。   本来只是路过,走到院墙附近的时候徐衍听到一种古怪的嘭嘭声,就像有人用大锤敲打东西,同时伴有孩童的阵阵惊呼。   有古怪。   徐衍控制楚红莲躲进一侧的树林,自己攀上后院的院墙。   这一看,顿时一怔。   遍布花草的院落中间,正倒扣着一个巨碗般的金色光罩,光罩里坐着两人,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一个慑慑抖的孩童。   在光罩外面,尸鬼武大不断的撞击。   它每撞一次,光罩就暗淡一分,看样子坚持不住多久。   看到光罩的同时,徐衍立刻断定光罩里的老者一定是修行者。   那光罩明显不是普通人能用的东西,只不过老者的能力不高,只会防守不会进攻,十分被动,一旦光罩破裂,后果不堪设想。   回忆一番书生的记忆。   这处别院的主人很低调,极少进城走动,徐衍只从书生的记忆里得知这家人姓刘,至于身份与能耐并不清楚。   刘家住在知远县城外有些年头,经常接济过路的穷苦百姓,名声极好,只是相当低调。   隐居镇子外的修行者人家……   徐衍略一思索,有了打算。   翻身跃进院子。   “老丈可要帮忙。”徐衍盯住尸鬼道。   “小心!此物死气极重,十分危险!”老者见有人来援,急忙出声提醒。   徐衍这才现尸鬼武大所站的位置,花草竟纷纷凋零枯萎。   瞄一眼自己脚下,幸好没什么变化。   尸鬼武大的注意力被徐衍所吸引,它不在撞击光罩,朝着徐衍冲了过来。   徐衍侧身避开,灵巧的轰出一拳砸在尸鬼的脑袋上。   尸鬼悍然不惧,且不知疼痛,顶着拳头大口咬来,与徐衍缠斗于一处。 第10章 男人都懂   之前在邻居家的时候,徐衍是不想泄露身手。   毕竟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突然变得能与怪物交手,反差太大,很容易惹人生疑从而牵扯麻烦。   这里则不同。   他与老者素不相识,谁也不知道对方的根底,施展些手段反而安全得多。   况且老者能动用奇特的光罩,即便是个普通人也一定与修行者有关,徐衍正愁接触不到大商的修行者呢,正好撞上一位。   徐衍出手的同时,老者身外的光罩在一声微弱的响动后如冰块般碎裂开来。   防御失效。   “爷爷!”孩童见光罩消失,顿时大声惊呼。   “莫怕。”   老者还算冷静,见徐衍能与尸鬼斗得不相上下,立刻出声喊道:“院墙下有口枯井,将其引入其中自可瓮中捉鳖。”   徐衍也看到了隐在草木后的枯井,再次动用控尸能力,趁着尸鬼僵直的瞬间将其打落井口。   枯井很深,足有十多丈,尸鬼摔落后连连咆哮,扣着砖缝竟要爬上来。   这时老者赶至近前,手中多出一张符箓,念念有词,随后朝着井口一抛。   只见一道火光落下,在井底炸起一团火焰。   尸鬼被点燃,再次跌落,翻滚着出痛苦的嚎叫。   老者盯着井口,神态紧张道:“火灵符的威能不足以杀掉此兽,它还会爬出来。”   “火势不够的话,简单,添柴火。”徐衍顺手将堆在墙边的一困枯枝扔进井口,火势顿时大增。   老者幡然醒悟,连忙和孩童取来更多的木材煤炭,一股脑的丢进枯井。   井底成了炉膛。   熊熊烈焰越烧越旺,尸鬼的哀嚎则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从井口窜出来的火苗映得几人脸庞通红,显得狼狈不堪。   “老夫刘木桥,多谢小哥儿出手相助。”   老者抱拳拱手,朝着徐衍深施一礼,旁边的孩童也有样学样,一躬到地。   徐衍还礼,报出名号。   “老人家通晓符箓之法,想必是修行者了。”   “说来惭愧,老夫常年种植药材,疏于修炼心法,一把年纪不过区区炼气境而已。”   果然是修行者,徐衍客气了几句,与老者算是熟念起来。   “我爷爷境界不高,是因为专心于医道,是世上的名医呢!”孩童跳着脚为自家爷爷争辩着。   “医人,莫要妄语。”   刘木桥慈爱的拍了拍孙儿刘医人的小脑瓜,道:“世上这两个字可不能乱用,爷爷当得上大商的名医,可当不得世上名医,天下太大,医道比我高深者比比皆是啊。”   徐衍听得有点尴尬。   这位也不知是谦虚还是自大,不说天下,大商名医的名头已经不小了好吧。   “刚刚用来护身的光罩也是灵符?”徐衍问道。   “金刚符,也叫金刚罩,防御类的普通灵符,是我疏忽,本以为隐居于此无需争斗,只备了一张防御类的灵符防身,若非你及时援手,我们祖孙二人威矣。”   刘木桥再次拱手,道:“徐小哥儿身手不凡,徒手与怪物交战而不落下风,修的莫非是炼体法门?”   徐衍摆手道:“凡夫一个,平时喜欢练些拳脚罢了,曾有幸得到司天监的高手点拨了一二。”   刘木桥恍然道:“怪不得!原来得过司天监的高手教导,以徐小哥儿的身手,冲进炼气境毫无悬念。”   “借老人家吉言了。”   徐衍心说炼气境那是人的境界,也不知尸体有没有冲进炼气境的先例。   这种事不好多问,谁闲着没事打听死人如何修炼。   只能等以后找些书籍慢慢查证。   枯井里的火焰渐渐熄灭,浓烟中带着焦糊恶臭的味道,闻之欲呕。   “寻常的走影笨拙缓慢,这东西却比虎豹还灵敏凶猛,究竟哪里来的怪物?”刘木桥十分疑惑。   走影即走尸,刘木桥曾经遇过不少,可从未见过这么凶的。   “可能是怨念太重了。”   徐衍看了眼漆黑焦糊的井底,没打算把尸鬼的消息公之于众。   按照正常来说,他也浸泡了死木汁,不知算不算尸鬼的一种。   “极怨生恶,哎,大商的世道不如以往喽。”老者叹息一声。   将徐衍让进屋子,吩咐小孙儿奉茶,刘木桥取出个小瓷瓶,道:“这里有三粒我珍藏多年的藏神丹,可用来短期内提升神识之力,当做谢礼,送给徐小哥儿。”   徐衍算是救了刘木桥祖孙,他若不出手,刘木桥的金刚符眼看顶不住了,剩下那一张火灵符可未必干得掉尸鬼。   “恭敬不如从命。”徐衍向来坦荡,接过来收进怀里。   刘木桥还等着人家客气几句推辞几次,他都准备好了劝说的说辞,结果人家直接收下。   愣了一下,刘木桥笑道:“小哥儿果然真性情。”   徐衍一边品茶一边问了问神识的用处。   得知神识即元神之力,可用来感知外界事物与环境,是修行者达到一定境界后才可动用的一种天赋能力。   元神与境界相辅相成,修行者通常会以对方的元神强弱来判断此人境界的高低。   藏神丹最大的用处是在进阶的时候提升元神的力量,辅助修行者更加顺利的冲进下个境界,可以说这三粒藏神丹吃下去,稍微有点基础的普通人都有极大的几率冲进炼气境。   丹药是好东西,只不过徐衍恐怕用不上。   除非他能走上活人的正常修行路。   刘木桥很善谈,对药理药效相当在行,提起某种草药都能侃侃而谈,看得出的确是一位名医。   “刘老伯可曾听说过死木汁。”徐衍道。   “死木汁?”刘木桥邹起眉头,摇了摇头,“没听过死木汁,不过死木倒是有所耳闻。”   徐衍眼前一亮,道:“死木是什么。”   死木与死木汁即便没有绝对的关联,多了解些知识也是好的。   “死木是生于三洲之外的一种古老的奇木,本身为死物,却能存活很多年头,几乎达到不灭的程度,生灵不可接近,否则会被死气侵染从而久病不愈。”   “死木会不会能榨汁?”   “不得而知,我也是从师尊的口中听闻,尚未见识过死木的真身,不过据师尊所讲,死木在三洲之外接连成片,形成无边森林,是不祥之地。”   三洲之外,这段距离相当遥远。   按照大商的版图来对照,整个青州像大商这种国度至少上百个,其他两大洲也小不哪去,想要走出一座大洲对普通人来说是不可能的,即便修行者也很难离开三洲之地。   “刘老伯可知这是什么药材。”徐衍拿出楚红莲交给他的小木盒。   刘木桥打开来看了一眼后立刻合上,道:“此乃萦魂草,生于地底,见光则融,相当稀少珍贵,有安神凝魂之效。”   得知萦魂草,徐衍喝了杯茶水后起身告辞。   尸鬼之事解决,该走了。   名医还是少接触为妙,要是人家心血来潮想给自己把把脉可怎么办。   临走时,刘木桥让孙儿取来一个鱼皮袋子,晃了晃里面有水声响动。   “这是我亲手酿的元阳烈,我们刘家的活招牌,徐小哥儿年纪轻,龙精虎猛,现在是用不到,不过嘛,咱们男人总有用得到的时候。”   刘木桥挤了挤眼睛,一副是男人都懂的神态。   徐衍一听名字就知道个大概。   元阳烈,肯定是极品的壮阳酒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