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不要拦着我上进》 分卷阅读1 《红楼之不要拦着我上进》作者:糯米水晶糕 文案: 吴用,男,位面商人 生理年龄二十九,心理年龄求保密 是个低调重生、本本分分的小老板 凭着吃(跟)苦(随)耐(两)劳(世)的精(金手指)神发家致富 “如果有一天,你将要穿越了,那么你觉得自己会穿去哪里?” “水浒吧?” “好的,宝玉。” “啥?啥!” 食用指南: 1白苏爽,不考据。 2主角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第一世,太招摇,ga+over 重活后相当低调,ga+over 再睁眼,穿越了,吴用相信命运之神还是眷顾自己的 如果能够别像之前一样活不过三十而立就更好了 内容标签:红楼梦穿越时空系统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用)┃配角:┃其它:位面 第1章 端午是个大节日。 往几百年后说,那可是法定节假日,小黄金周。在此刻论,端阳节也是锣鼓喧天赛龙舟、姑娘媳妇子难得能出门的好日子。 吴用嗤笑:然而这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郑二家的,昨个儿我可瞧见了,小厨房送来的金丝蜜枣粽子你一气儿吃了三只。”方开口的是个女高音,声线又尖又细,偏生还要做出一副咬耳朵的样子,一手轻轻推着悠车,一边对着对面的女人挑眉瞪眼。 当然,躺在悠车里的吴用并不能看清女高音的面部表情,不过是凭着声音和说话的内容脑补出来的。 悠车另一头的女人的面皮顿时涨得通红,嗫喏着说:“李姐姐,我……这是……” 话头刚起,就被女高音截断了:“觉着嘴里头没味儿是不是?见天的鲫鱼瓜子、黄豆猪手汤也堵不住你的嘴?馋甚么不好!那送进来的粽子个个都是有数儿的,小丫头们将食盒撤下去的时候都拿眼睛瞥你呢你没见着?我跟你说,要不是咱俩一个屋,我才懒得来和你说道。你现在做的是啥?是奶嬷嬷,府里头好吃好喝养着咱,还不就是为了奶好小主子?这可是是金尊玉贵的小主子,不是你家狗娃狗蛋狗剩……你可别嫌弃姐姐我啰嗦,要是你吃了甚么不便宜的,让小主子喝着不舒坦了,老太太、太太立马就能把你撵出去。” 没错,悠车旁围着吴用的两个妇女,都是他的奶妈,在此地叫奶嬷嬷,真让这个生在红旗下、沐浴着社会主义阳光的五好青年适应了好一阵子——大约有十分钟? 没办法,胎穿的他不能抵抗婴幼儿生物习性,一天十二个时辰,清醒的时间实在是少,几乎次次都被自己尿湿吓醒的他现在也认命了。 吴用听着那个底气不足的女声弱弱低申诉:“我家小子不叫狗娃狗蛋狗剩……”心里有些好笑,这也太能抓重点了。 困意来袭,接下来的话,吴用也就听得不是很清楚了,不过根据他这十多日的所见所闻,这一大家子的家境很是富裕,自己光光奶嬷嬷就有四个,其他伺候的大丫鬟小丫鬟因为日常接触的少,并没能数清楚人数。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奶嬷嬷也可以去演一出宫心计了,平日里为了谁多奶几口、谁接到的打赏更丰厚也没少撕,女高音是个中翘楚、常胜将军。 如果吴用穿越前是个爱看宅斗宫斗文的软妹,那么此刻他估计就会开始各种担忧,甚至疑神疑鬼:毕竟按照一般的穿越定律,宅斗中的炮灰渣渣就是婴儿,这么多奶嬷嬷伺候不正是代表了自己是个身份尊贵的靶子吗?随便被人喂点不对劲儿的或者睡觉的时候掀开被褥都能弄死自己。 然而吴用上辈子是个汉子,虽然不糙,但也不细腻,他不懂什么叫穿越三大定律、也不知道宅斗十大技能总结是个啥……他觉得自己很冤…… 没错,吴用是个内里有着成人灵魂的伪婴儿,这已经是他的第三辈子了,细细数起来,他的心理年龄四十余岁,而关于他为何如此“心老”,那就要从头说起。 吴用是孤儿,八十年代末被丢弃在福利院门口,身上并无任何胎记、也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信息。他是个男孩子,本应该比较容易被领养,可是奇怪的就是,每当一对因为各种原因没有生育的夫妻看中他之后,就会有孕——在办理领养手续之前。如此三四回,坐实了吴用送子童子的名头。 虽然没能被领养,但是身为福利院的吉祥物,吴用一直嘴甜乖巧受到阿姨们的喜爱,九年义务教育就顺风顺水地毕业了。然而高中的学费要比初小多了不少,毕竟初小只需要书费,而高中的学杂费加起来,一学期需要将近两千块,吴用的成绩并不能拿到高中的奖学金。 爱讨好人是吴用的习惯,只是因为从小生活在福利院早早明白人情冷暖、人世艰辛而获得的生活技能,并不代表他就是口蜜腹剑、嘴甜心苦的白眼狼。福利院的收支堪堪持平,半大少年正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时候,于是他在暑假疯狂地做起了兼职。 早上送牛奶送报纸,八/九点之后就去饭店洗菜包一顿中饭,午休时间奋笔疾书是代别人写暑假作业,下午两三点开始洗菜这回就不包晚饭了,不过大厨有时候看半大小子眼睛饿得都绿了有些可怜,会偷偷给他塞点点心。到了晚上,就是吴用的发财时间了,带着手电和网子去粘知了,收获多的时候可以换一百多、两百块钱。 六月中旬到七月中旬,他就赚到了五千块,这可是一笔巨款。国企的双职工家庭一个月也就这么多工资了吧。不过他的代价则是轻了十斤以及满身的蚊子包。 吴用并没有因此而满足,毕竟一年只有一次暑假,现在稍微累一点,能一口气把高一一整年的学费和生活费给落实了,这样才能稍微缓解一些他心底的焦虑感。 而奇遇,就从这一年的暑假开始。 假期结束前的某日,吴用的脑子里出现了第二种声音:【已采集足够宿主血液能量,是否开启位面交易平台?】 “啥?” 【已采集足够宿主血液能量,是否开启位面交易平台?】 【已采集足够宿主血液能量,是否开启位面交易平台?】 【已采集足够宿主血液能量,是否开启位面交易平台?】 电子音刻板,却兢兢业业,一直在无限循环,持续十二小时之后,吴用觉得自己不只是出现了幻听,还有幻视…… 面前比超市的4o吋彩电屏幕还要大的光屏一直在滚动播放以下文字:【已采集足够宿主血液能量,是否开启位面交易平台?】 “如果能把这台‘电视机’卖了,那我高二高三的学费也有着落了吧!”大屏液晶彩电的价格现在挺高的,随随便便就要七八千块,吴用一边搓洗的 分卷阅读2 大盆子里的土豆,一边努力无视光屏。 而周围无论是一同洗菜的小工还是胖乎乎的大厨都没发现长的好像外星科技的屏幕!吴用内心鼓噪不已,终于开口请假。鉴于小伙子整个暑假表现良好、手脚勤快,大厨很利索的准假还给他塞了两个水煮蛋。 吴用兜里装着两颗蛋,加快步频往网吧走去。 第一是因为初中的信息技术课让他认识到,现在网上查资料比去图书馆方便多了。 第二是因为网吧里的人都带着耳麦叽叽呱呱玩游戏,根本不会注意别人查资料啥的——吴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谨慎,但是本能告诉他,现在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恐怕并不是大众现象。 第三则是因为网吧有空调。 这时候的网吧对未成年人还是明目张胆地开放的,吴用花了十块钱买了一张卡,去角落开了一台电脑。 显示器是大屁股的,和学校计算机房的一样,系统是2ooo的,比学校的98更新一些,不过操作界面没什么区别。 【为什么会出现幻听和幻觉?】 【人们一般在极度疲惫或精神精度紧张或饮酒过多是会出想幻觉和幻听……建议你去精神科看医生,经过服药能治疗……希望能给你一些帮助。】 【你好,如果你有这样的症状,建议你去医院看一下,不去医院的话只会让这种症状变得更加严重,因此要去医院做一下系统的精神科检查,早发现、早治疗。】 【幻听是精神分裂症的最常见症状之一……】 这时候的吴用当然不知道“看病问x度/x歌”、“买药找x宝”这个梗所吐槽的不靠谱人群,不过他觉得自己并没有精神方面的问题。 肚子饿得咕咕叫,吴用看旁边的社会青年一边吸着方便面一边对着麦大骂游戏中犯错的队友,泡面味弥漫、唾液横飞的样子,觉得自己在这儿吃鸡蛋应该不是很失礼的事情了,于是他磕开一个鸡蛋垫巴垫巴肚子。 【已采集足够宿主血液能量,是否开启位面交易平台?】 【已采集足够宿主血液能量,是否开启位面交易平台?】 【已采集足够宿主血液能量,是否开启位面交易平台?】 吃了一个鸡蛋并没有获得饱腹感的吴用只觉得自己是一贫如洗,就算这真的是外星人的黑科技,对自己图谋不轨,大不了就像前几年热播的古装剧《xx格格》里头女主角说的那样,要头一颗要命一条。 被骚扰的不胜其烦的吴用因为一个鸡蛋带来的更大的饥饿感而生出一股豪气,一手按在加粗加大字体的【是】上。 然后,他就开了挂…… 位面是什么?多元宇宙。 交易平台是什么?买东卖西、互通有无。 在用一个鸡蛋换回一根金项链之后,新世界的大门对着吴用打开了! 一遇风云便化龙。年少不知多做遮掩,等到出尽风头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一开始太莽撞了,为了攫取财富,有些举动太过于莽撞了。 …… 花了十五年时间,吴用定位了三个交易位面,分别是o1号末世,o2号未来,o3号修真。尚未来得及用本位面的东西打动修真位面的交易者,自然也就没能获取灵药、符箓的他在三十岁生日这一天被认识了三十年(同一个孤儿院长大)、处了四年的女朋友下药迷倒。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吴用不是不恨,而是来不及恨。幕后黑手哔哔哔说了一大通自己哪儿哪儿露出的马脚,并且准备用毒/品控制自己。 恰在一针扎进胳膊里! 位面交易平台开启紧急制动,清理有害物质。然后他眼睛一闭一睁,又回到了十五年前的夏天,坐在网吧里,迷茫而又况,本着既然流出来就不要浪费的原则,充分吸收了吴用因为飞机解体而粉碎的身体中的血液。当然,拿人手短,位面交易平台也不是只收获不付出的,于是。紧急制动系统再次启动。 吴用再一睁眼:大屁股台式电脑没了,吃方便面喷口水的小青年 分卷阅读3 没了,本该在口袋里的鸡蛋倒是怎么卡在嘴里?好像还是带着壳的。硌得怪难受的,大概是吃的太着急了,堵得自己呼吸不畅,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梗得脸红脖子粗,立时就要厥过去了,最后也不知怎么地,圆溜溜、硬邦邦的整个儿“带壳蛋”就从他嘴里囫囵出来了……昏迷后的他并没有听见有个婆子喜气洋洋地报讯儿:“二太太生了个哥儿,我的乖乖,口里衔着一块玉呢!” …………………… 吴用再次有意识,是因为不可描述部位一阵濡湿。 他心想:坏了,难道我英年瘫痪,大/小/便不能自理了么? 睁开眼睛发现雾蒙蒙的,本来就不断下沉的心这下子跌到了谷底:不只是瘫痪,眼睛还出了问题? 张口想要说话,却是听见:“呜安呜安……哇?哇!” “哟,我的乖孙孙怎么啦?”一银发老太太扶着丫鬟的手恰好走进屋内。吴用就听见自己斜上方一个敦厚的女人微微带颤音道:“回老太太的话,哥儿是尿了。” 好么,穿越至少比瘫痪强了。 发现自己这回不是重生,改穿越了的吴用想要打开交易平台,却被告知因紧急制动破碎时空耗能巨大,交易平台需休眠一段时间以存储能量,于是他安心做个伪小婴儿,吃吃喝喝睡睡,当然,吃/奶的时候还是纠结了五秒钟,最后生物本能和对生存的渴望让他闭着眼睛用力吮/吸/奶嬷嬷的乳/头。 不知不觉过了约十日,吴用自然是没有去室外的,也就是凭着室内点亮的烛火猜测日月轮换的次数。 说回到端阳节。 接上头的话,吴用迷糊睡去,两个奶嬷嬷还在絮叨——主要是女高音在啰嗦。 “我跟你说,要不是咱俩一个屋,食盒一块送进来一块儿撤出去,人家指不定以为吃胚是我,我才懒得和你说道这些个……” 见小主子睡了,两位奶嬷嬷放轻了推悠车的手,给小主子窝好薄被,女高音不由自主地多摸了两把:这可是上好的蚕丝被,这么薄薄一条就值自己一家子一年的嚼用了,啧啧啧。 待到吴用满月的时候,已经是五月末了。满月后的他精神头比之前稍好了些,每日里昏昏欲睡的时间比之前少了那么一时半刻的,又因为他平日甚为乖巧,只尿湿或屙屎才会哭闹几声,已算是比较令人省心的孩子了,因此被打扮成大红包的样子,由亲妈领着、女高音奶嬷嬷抱着去给人显摆了。 女眷们还未开席,先来拜见此家中辈份最大的老太太。 这个老太太吴用就是熟了,几乎每天都要差人来问问自己今日吃喝拉撒的情况,期间还亲自来了两趟,前呼后拥好不威风,不过倒也是真心疼爱自己的。 这不,刚坐定,就叫大丫鬟从女高音手里把自己接过去抱着了。 上门来的女眷也有那略莽撞的,对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很是好奇:“二太太,听说您生这小二哥的时候可是满屋异香、彩霞满天,哥儿衔玉而生呢。现下外头都在说,您府上的这位小少爷是仙童转世。今日我倒是想要开开眼,好叫我们也看看这仙家宝贝?” 吴用原本正提起精神应付一下老太太身旁拿着络子逗着自己的大姐姐,结果听到这句话,当真是如醍醐灌顶,多么明显的提示! “我怎么早没想到!”吴用咬了一口牙床,不小心从嘴里吐了一个泡泡,引得大姐姐抿嘴一笑——哦,现在他知道了,自己的这个大姐姐就是元迎探惜(原因叹息)的贾元春了。 其实也不怪吴用迷糊,奶嬷嬷和丫鬟们平日里嗑牙也不过是说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哪里会提及本府老爷太太们的事儿?更不会以下犯上提主人家名讳。他虽是喊着玉出生的,但是生下来就昏睡过去了,等再次醒来,那通灵宝玉就被塞在襁褓里,身为小婴儿,活动不方便,也根本就没察觉。 一个月的时间大多是昏昏沉沉,不知身处何地、今夕何夕,也是情有可原。 吴用想起自己的第一辈子,那个最后关头狠狠坑了自己的女朋友,有一阵子电视热播穿越剧,她也是看的津津有味,随口就调侃吴用,说他如果穿越,必定是水泊梁山的智多星,谁叫他们名字一样、又都聪明多智呢。后来想起来,可真是讽刺,如果自己真的是足智多谋的人,也不会终究被算计,临到头了差点身死,还是靠着金手指才有接下来的奇遇。 “现在想起她做什么呢,真是人老了就爱回忆从前了。谁知道我居然真的会穿越,而且十有八/九是成了贾宝玉。”吴用安慰自己,虽然身为大老爷们,没什么细腻心思去读《红楼梦》,但是感谢从前的人教版语文教材,里头就有刘姥姥进大观园这个课文,再加上电视剧好歹也翻拍了好几回,看看剧评就等于说得到了剧透,自己好歹大概知道大概剧情——大不了就是破产出家么,能比交易平台紧急制动要痛苦? ……………… 上首的老太太——也就是史老太君当日在宝玉出生之后倒是想要给府里头噤口,说万事不要太张扬。可是贾府家大业大人多口杂,说实话家风还略有些拿不出手,上行下效,仆妇们的嘴巴可是一点也不严实,没过几日。荣国府二房太太生了个衔玉的哥儿这件事就被传遍京城了。 好歹今上是是个不敬鬼神的,听闻这个异事只是一笑了之,盖是因为他对荣国府的两兄弟也很了解:老大纨绔、老二木讷,都是不堪大用但也不会作大死的人。若是换了别的宗室或者权臣府里头出现这么一个“祥瑞”,那指定是没有活路了。 呜呼哀哉,可是有说“伴君如伴虎”,此刻的皇帝念着旧情也头脑清醒只把这个当做趣闻,谁晓得以后翻旧账起来是甚么样的光景;又有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现下的皇帝老儿对此事一笑了之,也不知以后继位的皇帝会不会膈应这个不知道真假的“祥瑞”。 要贾母说,这样的名声还是不要的好,因此看到那眼皮子浅的二儿媳王氏一脸忍不住的得色想要回答那妇人的话了,便揉揉额头笑着开口:“李恭人说笑了,小孩子家家的,但凡家里疼爱,都怕惯的娇气了,我方才还和老二家的说,给他取个小名,唤作宝玉,叫周围的丫鬟婆子日日喊几回,也好压一压。至于什么仙家宝贝,那都是以讹传讹罢了,要说玉,哪家没有几块好料子?” 便是将挂在宝玉脖子里的红绳给扯出来,手托玉石,好叫大家看清楚,此【玉大若鸡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相护,正面注云“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反面注云“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 玉是好玉,可是一看个头就不是能够从一个小婴孩嘴里掏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哪些个人以讹传讹,将史老太 分卷阅读4 君给孙子准备的好东西说成是娘胎里带来的吧?以上是大部分在场的贵妇们心里所想。 至于为何从荣国府的下人里传出这么离谱的谣言,这就不是大家所关心的了,京城人多是非多,水深着呢。 被赐小名宝玉的吴用方在花团锦簇的女眷们中间适应了各种香粉的味儿,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来的人都是谁和谁,当然,就算弄清楚也没甚么用场。就有丫鬟掀起珠帘来报说:“二老爷让把哥儿抱到前头去给各位老爷瞧瞧呢。” 于是吉祥如意大红包又被奶嬷嬷抱去了前院。 前头爷们的酒席上觥筹交错,大家礼节性地夸了夸满月的孩子来日必有大前途、大造化,宝玉吐了个泡泡,幸好这样的场合里头,名义上的是主角的他并不是实际上的焦点,于是便宜爹挥挥手,又把他送回后宅去了。 第3章 在他日复一日喝奶、睡觉的过程中,时间过得很快,吴用很好地适应了自己“贾宝玉”的身份。从民主法治的社会骤然到了封建社会,他实在没办法开口批判旧社会的吃人属性——因为此刻的他是统治阶级的一员。 从出生起,他就有四个奶嬷嬷,倒是好记:赵家的姓钱,孙家的姓李(就是那个从出生起就给他深刻印象的女高音),周家的姓吴,郑家的姓王(因贪吃而被李嬷嬷训那个妇人)——合着就是百家姓的前几个。前三个都是荣国府的家生子,最后的郑二家的王嬷嬷是庄子上来的,颇被前三个看不起。 宝玉觉得装小婴儿并不困难,前几个月吸着奶嬷嬷的奶/头确实有些耻度,但是小半岁后,宝玉的进食方式就改为用汤匙喝奶嬷嬷挤出来的奶/水了,据说这是大户人家防止小孩子和奶嬷嬷感情过于深厚的一种方式。等到进学之后,原本的四人奶嬷嬷配置也会删减为一人,仅作为管理小主子院子、调/教小丫鬟之用。 七坐八爬,半岁出牙,宝玉前辈子就听福利院的阿姨们念叨过这句话,又亲眼目睹许多小孩儿如何从吃喝拉撒皆不能自理的阶段慢慢长大,轮到自己心智成熟了,再经历这个阶段,也是颇有趣味,倒是小心翼翼地度过了这一年。 周岁前,贾母接到女儿女婿的来信报喜,说女儿贾敏于今岁花朝节诞下一女。因女儿出嫁多年未有所出而担心许久的贾母连说三个好,并吩咐下去,院子里伺候的人,三月的月钱翻一倍。 把宝玉的几个奶嬷嬷欢喜的——三月的月钱翻倍了,下月就是宝哥儿的周岁,老太太必是要再赏的。可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么? 四月二十六。宝玉抓周,厚实的松江布下垫着褥子,上铺满了精美巧妙的小玩意儿,笔墨纸砚自是不用说,刀枪棍棒也是不可少的——毕竟贾家是军功出身,宝玉的大伯身上还挂着世袭一等将军的名号呢,还有诸如金算盘、玉制九连环、粟米串……和胭脂! 王氏的脸都要绿了!宝玉的抓周宴上,怎么能出现胭脂这样的东西?必定是那魑魅魍魉看不得宝玉得了老太太的宠,想要设计让自己的儿子丢个大丑。 站在王氏身后的元春倒是莲步轻移,给自己的母亲斟了一杯茶,好叫她不要露了声色。 坐在最上头的贾母把下头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微微垂了垂眼皮子:“这便开始吧。我的乖孙孙,快去挑一个自己喜欢的。” 宝玉当然知道,抓周只是大人对孩子未来的美好设想和祝愿,并不是抓了啥以后就做啥。可是他更知道,在古代,讨一个好彩头的重要性。即便那个胭脂盒描金画银,刻着牡丹花,前几日有心人拿它逗弄过自己,宝玉也是坚定不移,蹬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走向文房四宝。果然,众人的脸色是越来越喜气,尤其平日里板着脸不言苟笑的贾政,现在是一副颇为满意的样子。 结局是圆满的:宝玉成功拿到了湖笔。 过程是曲折的:走到一半,小短腿被胭脂盒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啃了一嘴金黄的粟米。 逗得大伙儿一笑,连刚刚经历科举失利打击的同胞大哥哥贾珠也神色轻快起来。 成功彩衣娱亲的宝玉在贾母的碧纱橱里呼呼大睡。上房里头,贾母吩咐身边的丫鬟如是一番,最后打发了郑二家的出府。 睡醒后的宝玉故作懵懂地问了一句:“王嬷嬷呢?” 贾母笑眯眯地喂了宝玉一口蛋羹:“王嬷嬷家去了,她大儿子娶媳妇儿。这可是是喜事儿,咱们不好叫拦着对不对?” 宝玉眨巴眨巴眼,一副“我明明没听懂可是就装作能听明白”的表情,小脸严肃地说:“喜四(事儿),赏。” 老太太笑得直不起腰,十岁出头的元春上前来给老祖宗揉后背,王氏憋不住了,叫李嬷嬷抱着宝玉下去消消食儿。 等到人小鬼大的宝贝疙瘩消失在视线外,王夫人扯着帕子按了按眼角:“老太太,抓周宴上的事儿您也瞧见了,这还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的呢,就有那起子小人要算计宝玉。可怜见的,他才一岁呀……” “这事我心里有数,到底庄子上的人不比家生子,日后宝玉身边伺候的人,都给我细细篦一遍,你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能只顾着掌家的琐事……珠哥儿的亲事谈的怎么样了?我看他这些日子面色有些不好,家里供着的大夫怎么说?”贾母连敲带打,先暗指王氏料理家事有疏漏,又拿贾珠的婚事和身子骨作点了点这个有些迷障的二儿媳。 末了,元春搀着王氏回院子,一路安慰母亲,道是有老太太照顾宝玉,定是不会有疏漏的。王氏暗咬牙:老太太年纪大了,越发心慈手软,居然只是把郑二两口子放良了事了,很应该一家子发卖去盐矿做苦力…… 殊不知贾母放还了郑二夫妻的身契,却没放他儿子一家,并将其调去了金陵老家,儿子问清楚缘由,也抱怨起母亲糊涂,心生嫌隙。留下郑二夫妇居京城、大不易,又因户籍管理制度而不能随意迁出去讨生活,男人只好去寻了抗包作苦力的活计,女人日日做针线,不出两年生生老了四五岁。姜还是老的辣,此为后话。 到了三岁多的时候,宝玉做了两回便宜哥哥——他还是听李嬷嬷嚼舌头的时候才知道的,自己老爹的姨娘生了一个女儿,然后又生了一个儿子,想来这就是探春和贾环了。不过这与宝玉也没什么关系,他被养在贾母的院子里,等闲见不到贾政的小老婆们,而亲生母亲王氏来与贾母请安的时候,也不会在宝玉在场的情况下说这些个扫兴的事儿。 三年多的时间,位面交易平台愣是没有重启,宝玉都等得有些无奈了——好在现在过的日子衣食无忧、富得流油,不过手握金手指近三十年,忽然没了它,也着实难熬。 宝玉知道,自己的血能够加速交易平台重 分卷阅读5 启,可是满屋子也没个尖锐的物件可以扎自己,并且每次想假摔都没能成功的他终于意识到,作为贾母的宝贝金疙瘩,想要自残放点血,这天时地利人和,自己一样都没占。 无奈只好安安心心跟着大姐姐贾元春背了百三千、又背下声律启蒙,学习速度较一般人,已是飞快,这还是宝玉刻意放慢速度的结果。尽管这样,也令父亲贾政兴奋不已,不仅给他讲了二十四孝,还拿来字帖亲手教“逆子”描红,然一旬过后,见二儿子的书法实在是没什么长进,便灰了心。 宝玉心道:我才五岁,胳膊软哒哒的都没什么肌肉,哪里能写出有风骨令人惊艳的字体了?便宜爹真是严于待人、宽以律己。 所幸除了贾政之外,荣国府二房别的人都觉得宝玉以后会是一个读书的好苗子,就连大房的贾赦有时候都拿五岁的宝玉和自己十三岁的儿子贾琏比,弄得本就不爱念书的琏哥儿更加讨厌书本了——顺带他决定讨厌宝玉三天,不!是五天! 比宝玉大了十四岁的大哥哥贾珠则是担心宝玉会因为父亲的举动而伤心,在准备会试的同时挤出时间教宝玉描大字。没错,三年前,贾珠终于考上举人,并迎娶国子监祭酒李守中之女李纨。现在李纨已经有孕,而贾珠也在准备来年二月的春闱。 贾珠夫妇的院子并不大,位于荣国府的东北角,不过三间小正房和三间小抱厦,夫妇二人宿中间的小正房,将西边的做书房用,东边那一间且空着,日后生了孩子有用场。院子的北面就是夹道,南面和王夫人的院子相邻,东边是东角门,西边就是南北宽的大夹道。院子虽不大,可是清净。 李纨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的,夫君性格温和、一心科举,婆婆执掌中馈并没有时间叫自己日日去立规矩,小姑和蔼,小叔子年幼……除了自己之前因为未能有孕而倍感压力,并没有别的什么烦恼了——幸而现在终于盼来送子娘娘的垂青,只希望自己一举得男,好在贾府站稳脚跟。她一边绣着小肚兜,一边思量着: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不是么? ………………………… 腊月里,李纨历经一天一夜,产下一子,取名贾兰。 二月春闱开始,全国的举人在京城会试。贾珠特别重视这场考试,连正月里都闭门苦读。 贾母的心情是复杂的,四王八公之后居然也要靠着科举才能出仕…… 贾政的心情是微妙的,毕竟他自幼酷喜读书,原欲以科举出身,不料其父贾代善临终时遗本一上,皇上因恤先臣,遂额外赐了贾政一个主事之衔,升了工部员外郎。现在长子会试在即,倒是让他感慨不已,一面设想自己当年要是没有被授员外郎的官职,自己也怕是翰林清贵了吧…… 王氏和李纨的心情是忐忑的,她俩日日拜着厢房里请来的菩萨,保佑大儿子(夫君)金榜题名…… 赵姨娘想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日后我的环儿必定也能勤学上进,给我挣一个诰命当当…… 元春:“保佑大哥哥金榜题名。” 探春、贾环:懵。 至于荣国府大房众人: 恩,珠哥儿是个有出息的,琏哥儿着实贪玩了些!(贾赦) 爹,亲爹,求您可千万别想起督促我去科考。(贾琏) 唔,我还是得自己生一个儿子才行。(填房邢氏) 我尽管少说少错便是了。(迎春) 而宝玉则是暗自琢磨:“虽然不晓得细节,不过我记得李纨是寡妇……吓!” 第4章 古语有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上辈子和上上辈子吴用既不是英雄,也不是枭雄,除了像仓鼠一样囤宝贝之外,更加没能成大事。 刷了绿漆的老黄瓜从来都不是心狠手辣的人。 第一世,他自以为低调,实则招摇,每年捐的慈善款不计其数。 第二世,他是真谨慎了,也将合法收益的一半用来捐助弱势群体。 你看,也就是得到了位面交易平台之后,他一直在尽最大的努力回馈社会。毕竟这金手指是意外而得,如果只顾着用它发家致富过着纸醉金迷、骄奢淫逸的生活,那吴用相信,老天爷看不下去自己白得这个大作弊器。 他一贯是相信因果的,有果必有因,有得必有舍。 而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五年多的他,得到的家人宠爱,是真实而纯粹的。虽不知大哥哥到底是怎么去的、何时去的,但是宝玉相信,只要位面交易平台再次打开,修真位面的名门长老总会有灵丹妙药医死人肉白骨的。后宅五年的见闻,足以让他对这个世界的常识有足够多的认知,于是宝玉计上心头,只待合适的机会。 ………………………… 会试分三场: 第一场,二月初十结束,贾珠是被搀进府里的; 第二场,二月十三结束,贾珠是被背进府里的; 第三场,二月十六结束,贾珠是被抬回来的,面色青白得吓人。 把早就守在府里的女眷们唬了一大跳,等到将他安置在抱厦躺下之后,贾母都站起身跟着进了抱厦。原本坐在绣墩上的宝玉犹记得三年多前,贾珠在乡试过后也有小半个月没有来给贾母请安,此时也跟在贾母身后,被元春拦下:“宝玉乖,坐这儿别随意走动,也别给老祖宗和太太添乱。” 王氏急得前脚后脚直打跌,一连串地吩咐下去:“叫小厨房把温着的参汤端上来”、“大夫呢?可去请来了?” 冯大夫是贾府供奉着的,相当于是私人医生了,宁荣二府里头的主子们寻常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寻他。他早就在前院里候命,听得吩咐,抱着医药箱子,匆匆地从东角门进来,由婆子领着,径直穿过夹道进了屋,给老太太作了个揖,便给贾珠探脉。 一探手把脉,便知不好,皱起了眉头,又恐被老太君看见所不喜,便松开摆出严肃状。 再细细看了贾珠的眼白、舌苔,冯大夫基本确定了情况。 “我这孙儿如何?”贾母一开口,在一旁伺候着的李纨低头支着耳朵,搅着帕子的手骨节都泛白了。 冯大夫文绉绉地说了一通,大意就是:珠大爷原先就体弱,会试的号子里穿着几层单衣压根就不保暖,冻了这么些天,风寒入体;又因脾胃不适生冷硬食,恐怕有伤寒入侵的嫌疑。 伤寒! 二月里晴天一个霹雳霹在了荣国府二房众人的脑袋上,贾珠可是下一辈里已经崭露头角的人物了,现在居然得了这恶疾! 就连大房的贾琏也难过起来:早知这样,上回珠大哥劝我好好念书过后,我就不将那避火图偷偷塞在还给他的经义里了,还害得他被二叔一顿臭骂。 贾珠缠绵病塌,荣国府先是请了太医来瞧,不过是对着冯大夫的方子添 分卷阅读6 减一二,可见方子是对症的——太医连酬资都推拒不收。如此过了日,贾珠的眼窝都凹下去了,依旧是昏迷的时候多。 李纨又要照顾夫君,又忧心被抱去老太太院子里,暂且由奶嬷嬷看顾的兰哥儿,一支蜡烛两头烧,才几日就失却了碧玉年华的鲜活。 又过了两日,荣国府的人也顾不上杏林大夫之间的行规了,将京城有名的大夫一一请来给贾珠看诊,情况却依旧不乐观。几多白胡子仙风道骨的老大夫都摇头,声称只能尽人事了。 二月二十五,之前汤药不进的贾珠忽然清醒过来,面色还不错,李纨正在给他擦面,见此欣喜不已,忙不迭叫丫鬟去通知老太太和二太太。 王氏来的比贾母要早一脚,还当自己的诚心感动了菩萨。 然老成精的贾母却心下一个咯噔,大孙子这恐怕是回光返照了……于是她开口:“珠哥儿,你病着这几日,莫说你母亲心忧如焚、媳妇衣不解带地照顾你、你大妹妹日日捡佛豆、宝玉天天给兰哥儿讲二十四孝,现下知道你清醒了,都在隔壁候着呢。就是你老子,日日当值回来也要瞧一瞧你。珠哥儿,你可歇足了,该好了吧?” 贾珠自己人知道自己事儿,闻言在塌上躬身作揖:“老祖宗,孙儿恐怕要不孝了……”说一句,便喘上好几回。 冯大夫接到婆子传讯,又是马不停蹄地赶来,给贾珠把脉之后,迅速写了方子递出去。 李纨接过来一看,险些就要厥了过去,上书:百年老参切片,含之。 她背对着床榻,抬起头含泪望着冯大夫——此时无人计较年轻妇人这样的举动到底是不是算失礼,冯大夫拱了拱手,面色沉重地退出房间。 王氏一把夺过方子,才一眼,就用伸手去扶额头,觉得天旋地转。 这时候,还是府里头年纪最大的贾母最镇定:“你也知道,要是让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不孝?就算不看看我这把老骨头,你也要想想兰哥儿,他还未满周岁!”说罢,扬声叫奶嬷嬷把兰哥儿抱进来。 外间,早有丫鬟和元春说了里头的情况,元春深吸一口气,拉着宝玉的手说:“咱们,咱们再去看看大哥哥……”话到最后已哽咽。 宝玉装作懵懂的样子,点了点头。 进了屋子,就见到面如金纸的贾珠满目慈爱地盯着咿呀流口水的贾兰,又听得他对贾母说:“老太太,兰哥儿他娘还年轻……” 李纨便呜咽一身扭过头去。 王夫人则面色不虞。 “大哥哥,院子里的晚梅还开着,我去给你剪几枝来。”宝玉说罢,抬着清亮的大眼睛望着贾珠。 贾珠一愣,这宝玉比自己小了许多岁,说是兄弟,实则平时自己都是以长辈之姿对他的,李氏怀着胎的时候,自己还曾想过,生出来的孩子,也就会如宝玉这般玉雪可爱吧?可惜,自己是看不见他长大了:“好,宝玉,跑慢点。” 贾宝玉得到贾珠的点头,就跌跌冲冲地往外跑去。 “大哥哥不是最喜欢那句‘梅花香自苦寒来’么?寒字的笔画太多了,宝玉写不来,日日念叨要等你好起来给他做个描红的本子。”元春已经懂事了,接过宝玉的话头,阻止了贾珠原本好似安排身后事的言语。 “宝玉啊……”贾珠一阵猛咳:宝玉啊,天资聪颖又好学,即便是我死了,他也能担起二房的门楣吧?可惜,年岁尚小,父亲生硬的教学方式恐对他起反作用啊…… 这情境下,倒是没有人想起去阻拦宝玉了,要知道,平日里莫说剪刀,就是针尖,他也接触不到。现在,他一出门子就吩咐一个脸生的小丫鬟拿来剪刀和花瓶。 往日负责院子里洒扫的小丫鬟便飞快地拿来物什,准备听从宝二爷指挥,指哪儿剪哪儿。 结果宝二爷不知犯哪门子的牛劲,硬是要自己动手,直接上手去小丫鬟那里抢剪子。最后赶来的李嬷嬷呼哧呼哧,心想宝玉怎跑的恁快!一抬眼就吓得魂飞魄散——珠大爷眼见着已经不好了,宝二爷说不好可是二房嫡出的独苗,小妇生的那个可不算。要是这关头宝玉碰了伤了,自己恐怕就不是被放出去那么简单了。 “我的小祖宗,快把剪刀放下,你要哪一枝,嬷嬷叫人帮你剪。”李嬷嬷一边说,一边对着小丫鬟瞪眼:这就是个死的,居然连和五岁小娃儿夺剪刀都磨蹭这么久。 眼见小丫鬟束手束脚的,李嬷嬷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仗着自己是成年人,准备捏住宝玉的手脖子,谁晓得这个小祖宗不知道怎么耍的把戏,手腕子扭了方向成功避开李嬷嬷的大手。 三人六手,可真是人多手杂,说起来仿佛争夺了许久,实则不过几个呼吸之间的事儿,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宝玉白嫩嫩的手腕子就出现了一个大豁口,鲜血呼哧啦地喷出来了——真的是喷出来,溅得小祖宗一头一脸。 小丫鬟尖叫一声不过还是想着刚才自己要做的事儿,一把夺下宝二爷手里的剪刀,李嬷嬷腿都要软了,满脑子就是: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子是要完了…… 恰好贾政归家,被守在二门的婆子领过来——这是贾母先前的吩咐,道是见到二老爷就带来贾珠这边,唯恐他们父子一场不能见到最后一面。没想到,贾政还没见到大儿子,先前因即将丧子的悲痛都被二儿子吓飞了。 虽然贾政对这个从小娇养在自己母亲院子里的“逆子”平时并没有什么好声好气,但是这毕竟也是自己的血骨,乍一见到如此惨烈的现场,他也是慌了手脚。抱住小儿子不知如何是好。 李嬷嬷一个巴掌劈懵了拿着剪刀的小丫鬟,又马上用手帕按住宝玉的伤口,好歹想着自己要将功补过。 平日里玉雪可爱的宝贝疙瘩一身殷红,弱弱地叫了一声儿:“老爷……”复而又扁扁嘴喊了一句:“爹……” 要是平时贾政指定要指着宝玉鼻子骂他没有大家风范,此时倒是软着声音说:“乖,别怕,大夫就来了。”一面狠狠瞪了李嬷嬷一眼:不顶用的奴才秧子,怎么照顾二爷的? 李嬷嬷的腿已经软得不能再软了,心道:今日过后恐怕就是我的死期了。原以为奶大了哥儿是富贵一场,谁曾想反倒要赔了命去!哎!怪谁?还不得怪自己不经心……哦,还有这个没眼力见笨手笨脚的小丫鬟片子! 第5章 李嬷嬷的内心戏很丰富,不过手里还是有力地按压住宝玉的伤口,比一旁几乎要昏厥的小丫鬟强多了。 “不怪李嬷嬷和她,是宝玉的错。”贾宝玉说完这句,便昏死过去——当然,并不是真的失去意识。 宝玉心道:这一身皮肉也太细嫩了,这就伤了动脉了? 交易平台的屏幕终于出现,宝玉完全不担心自己呼啦啦流失 分卷阅读7 的血了。 一连串叮咚的他也来不及查探,先用意念取了一颗生血丸——这还是用熊猫滚滚们的照片和修真界的长老换来的,当时得了一小瓶生血丸、一小瓶生肌丸以及三颗“一旬”。 前两者的疗效如其名,而一旬则是一种用于急救的药丸子,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吃下去包管在延寿十天,供你交代身后事、分割遗产、处理感情恩怨等等等。当然,一旬过后,该死还是得死的。毕竟滚滚的照片能值这个价已经是很良心了,不能指望用照片换大还丹吧……不同位面互通有无,并不代表能够轻易变废为宝,因为珍贵的东西,不论在哪里都是珍贵的。其他位面的人也不是个傻的…… 生血丸入口即化一嘴香甜,宝玉觉得刚才因为极速失血而产生的眩晕感和浑身发冷的症状立刻就消失不见了,面色也由苍白变得红润起来——当然,围着他的几人因为心焦,并没有发现。 有腿快的下人连忙去寻来冯大夫。 而贾政也抱着二儿子拖着李嬷嬷,李嬷嬷又一把拖着小丫鬟,就往最近的正房里冲——可怜见的二房众人还未从贾珠将要离世的哀痛中回神,又看到才活蹦乱跳出去的宝玉横着进来了。 一把年纪的老冯大夫被荣国府二房小二爷一身血呼喇给吓了一大跳。 然问清楚缘由后就着政二老爷抱着宝二爷的姿势,叫那还算冷静的奶嬷嬷用虎口掐住伤者的小臂,掀开帕子,是一个寸长的伤口,再一看深度:奇怪,并不很深,怎会喷涌出这么多的鲜血? 冯大夫一时有些不解,微微摇着头皱着眉,手上不停,将上好的金疮药撒上去并重新包扎。和他面对面的贾政急忙开口询问:“大夫缘何皱眉又摇头?可是犬子有什么不妥?” 而接到通知,从厢房赶来正房的贾母和王氏这下子真是站不住了——大孙子/儿子回光返照,小孙子/儿子生死不知。 幸好替宝玉把完脉的冯大夫及时开口:“二老爷放心,宝二爷并无大碍,回头多进些补血益气粥便是了。” 还未等贾政开口,贾母一个箭步过来:“果真无事?” “许是宝二爷吉人自有天相,并无大碍。” “这……” 众人不是不存疑的,但是大夫惯来就是把一二分的厉害说成三四分,现在冯老说宝玉无大碍,想必必定是不会拿这个说大话的。 “老祖宗。”众人沉默揩泪间,宝玉悠悠转醒,“老祖宗,宝玉怎么又回来啦?” 说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他又一脸严肃地去摸自己的项圈——挂着通灵宝玉的项圈:“老祖宗,宝玉愿意用宝玉换大哥哥。” 王夫人听得泪如雨下,贾政也受到了不小的震动:真不愧是我的儿子,这么小就有一颗舍己救兄的心! 只有贾母的脑子比较灵清:“老二,抱着你儿子过来。”并喝止了想要跟着来的众人:“人多污浊,别都给我挤过来。” 临进耳房之前,宝玉抬头对李嬷嬷说:“嬷嬷,你领着她去给我剪些梅花,我答应了要给大哥哥看的。”这句话一说,等于是判了李嬷嬷并小丫鬟的死缓,女高音李嬷嬷喏喏称是,拉着傻了吧唧的小丫鬟飞也似的退到院子里去。 ………………………… 宝玉默默给史老太君的反应点了一个赞。 耳房里只剩下老中幼三人。 贾母小心翼翼地开口:“乖孙孙,疼不疼?晕不晕?” “一开始有些疼,宝玉还忍不住对着老爷叫爹了呢。”宝玉被老太太情真意切的关心而感动,不过还是不放弃刷贾政好感的机会,不求刷成亲父子,好歹以后这二老爷不要一见面就骂自己孽畜。宝玉抿嘴羞涩一笑,然后又开始扯着自己的项圈,“老祖宗,方才宝玉见到一个白胡子老爷爷,他问宝玉愿不愿意用通灵宝玉换大哥哥。老祖宗、老爷,宝玉愿意的。”一边说,一边用力晃荡扣着的金项圈。 贾政这才明白过来:“这?”子不语怪力乱神……罢? 贾母没理会木愣愣的二儿子,一副哄小孩的样子,耐着性子问宝玉:“你在哪儿遇到了那老爷爷?对方又是怎么说的?那老爷爷有没有和宝玉说,你拿玉换了大哥哥,你就没有玉了,可会如何?” 宝玉摇摇头:“在白云里头见到的,没院子没房子的,就看到一块大牌匾写着‘南天门’三个字,也不知道是哪个的门。老爷爷只是说借去一用,回头就还给宝玉。” “这……”贾政信了一半,毕竟自己这个二儿子的玉确实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有些神奇,不过此时有老祖宗在,还轮不到他来拿主意,于是他抬眼请示贾母。 贾母尚有些犹豫。 就听得守在贾珠房里的丫鬟来正房报信:“大奶奶说,大爷……大爷……” 听闻隔壁的哀泣,情况紧急,很是动用了一番演技的宝玉决定速战速决,他挣扎着从贾政怀里跳到地上,半点儿不像是刚放了那么多血的人:“老祖宗,宝玉愿意换的!”他知道贾母的犹豫,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孙子她都爱,相比较起来,从小在贾母面前长大的自己也许更加得贾母的欢喜,但是贾珠又是明显有出息的大孙子,贾母定是难以抉择的,于是决定下猛药。 啪嗒,项圈的搭扣被扯开了,同时,原本宝玉满脸满身的血迹也都消失不见了。 贾母睁大了眼睛! 贾政屏住了呼吸! 宝玉眨巴眨巴眼睛,把项圈往贾政身上一抚,实则是使了一个障眼法让交易平台吸收了贾政身上的血迹,然后蹬腿就往厢房跑去:【幸好李嬷嬷身上基本没沾了我的血,不然没办法使个障眼法叫交易平台吸收去,那多亏!小爷我今儿可是大出血了。】 贾政这一口气险些把自己给憋死,从四五分变成了八/九分的信任,剩下一二分,则是不敢期待区区一块玉真能救回大儿子。一时间又觉得自己的二儿子日后说不得真的有大造化,一时间又庆幸自己母亲叫自己把宝玉抱进耳房,这景象没被别人看见。 “老二,抱着宝玉!快!”贾母一个激灵,又扬声,“叫丫鬟婆子们都去院子里跪着,这么多人净添乱,连宝玉都照看不好!全去跪着,没我的准许,不准起来。” 刚剪下几枝梅花的李嬷嬷又被吓得一个踉跄,周围老姐妹、丫鬟们看她的眼神充分表明大家恨不得拿刀子剜她。 贾政的智商终于在线了:“还是老太太思虑周全。”他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捞起宝玉——这真是小短腿的悲哀。便宜爹脱下外套,裹住宝玉,跟在贾母身后,快速穿过院子往厢房去。 满地的丫鬟婆子大气不敢出,低着头,眼珠子都不敢乱动——弄不好今天就要变天了,老太君都怒了,这时候犯上去就是一个死。 分卷阅读8 厢房里,贾珠已经躺平,出气多进气少了。 贾母又叫所有人都去外头候着——仅留下她自己、贾政和宝玉。 众人虽然心有不解,但是老祖宗积威深重,,不敢质疑。 李纨红肿着眼想要说什么,被元春拉住了袖子。 等到房里只剩下两个站着、一个被抱着、一个躺着的时候,贾政把怀里的小子放在了大儿子床边。 被两双眼睛盯着,宝玉也不心慌,七手八脚爬上/床,把玉往贾珠嘴里塞。塞进去后还闭紧了他的嘴。 贾母和贾政的心啊,是七上八下的,只见宝玉回头粲然一笑:“大哥哥醒了。” ………………………… 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贾母就是荣国府里的高个子,白日里发生的一切不可思议都被贾母按下去了——所幸知道宝玉受伤具体情况的只有李嬷嬷和那个小丫鬟,其余人并不会因为宝玉失血过多还不伤元气而奇怪。毕竟他们因为珠大爷身体有好转而被叫起的时候,已经跪了半个时辰,膝盖都麻木了。 另,因为宝玉乖乖听从贾母的吩咐,回去碧纱橱装病弱,而二房的主子们正欣喜于贾珠病情的好转,并相信了“老祖宗和二老爷一片爱子之心感动老天唤醒贾珠,个中缘由不赘述,不想招祸就闭紧嘴”的解释。 说到底,荣国府的主心骨是贾母,荣国府二房的顶梁柱是贾政。两个巨头同时发话,王夫人、李纨、元春自是惟命是从,至少现在是如此。 “珠儿媳妇儿,你院子那个柳枝是个憨厚的,就先去我那儿伺候着,回头给你补上。” “老祖宗尽管使唤就是了。”李纨现在的心情很好。 ………………………… 贾母见众人已然心下大安,便把二儿子提溜回了自己的院子,并且把闻讯迟来的大儿子挥手赶走了。 老祖宗和贾政到底谈了些什么,暂时不得而知。 惴惴不安被的李嬷嬷带着不在状况的柳枝回到碧纱橱,完全无视了另外两个的好奇、嫉妒眼神,那分明就是——“没伺候好宝玉居然没被撵出去,真是什么狗屎运”。 第6章 没错,贾府的下人们,尤其是家生子之间,那真可以说是一张密集的关系网了,虽然贾珠院子里伺候着的人因为刚被老太君罚了,不敢明目张胆地谈论珠大爷院子里的事情,不过私下传播还是很快的。当然,因为这次贾母雷厉风行和贾政的智商在线,以及在场清醒的老中幼三人都绝口不提,所以贾珠房内的事情,是绝无泄露的可能——暂时。 奶嬷嬷钱氏、吴氏闻得风声也就不奇怪了。 李嬷嬷自觉不知道哪一日就会被秋后算账,于是也不想忍这被挖苦的窝囊气,便尖着嗓子说:“老太太叫我将功补过,你们作那些眉头官司干甚!敢质疑老太太的决定?” 两位奶嬷嬷平时就不是女高音的对手,这会儿李嬷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连样子都不做了,直接把她俩轰去当值。 犹如斗胜的公鸡一般的李嬷嬷才一转身就蔫头耷脑的,又看了一眼懵里懵懂的小丫鬟柳枝: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 因老祖宗吩咐给宝玉炖了血燕雪耳羹,于是他香喷喷地吃完,还多劳心地询问:“老祖宗也吃了吗?”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老气横秋地说:“嬷嬷,我要洗洗睡了。” 钱嬷嬷和吴嬷嬷像往常一样,打来温水伺候宝二爷洗漱,因为宝玉手腕子缠着的纱布是干干净净的,而小脸蛋也是红润粉嫩的,二人倒想着:那些婆子每回都见风就是雨的,宝玉明明就是划破了点子油皮,说的好像开了大口子一样。难怪老祖宗把李氏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吴嬷嬷端走水盆子,又去向老太太请示要不要给宝玉换药,得到否的答案之后,便又回来了——因宝玉夜里不爱太多人围着,只留一个嬷嬷、两个丫鬟守夜,三个奶嬷嬷便是三日轮到一回,也算轻松。而今日因宝玉受伤,未免夜里发起热或者害怕,贾母吩咐多一倍人守夜。 钱嬷嬷给宝玉脸上擦了面脂,又理了理早已放汤婆子进去的被窝,给宝玉掖好被子,轻声询问是否放下床幔。 毕竟伺候宝玉的人都知道,宝二爷金贵而不娇气,但是主意正着,凡是都要按照他的心意来——虽然都是些诸如自己吃饭、自己走路、睡觉要放下笼纱的床幔等等小事情。 不出所料,已经躺着的宝玉点点头:“和往日里一样。” 吴嬷嬷在一旁整理自己和钱嬷嬷的铺盖,闻言抬头想要插嘴,被钱嬷嬷一个眼神制止了:这就是个不长脑子的,宝玉坚持的意见,哪一回不是成了的?这关头还要拿些许小事到老祖宗面前去扯皮,眼力劲儿呢? 宝玉很满意钱嬷嬷的识趣,他已经是花了大工夫才克制自己不要用非儿童的态度对待下人的。毕竟,金手指再次打开了。 …………………… 话说回来。白日里在贾珠嘴里消失不见的通灵宝玉实则被收纳进了位面交易平台,而被放进去的自然是一颗“一旬”。 历经斗智斗勇夺剪刀、拼搏演技编梦境、十万火急救贾珠、心不在焉吃晚饭、以及应付完下人之后,宝玉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躺着好好看看久违的位面交易平台了。 这一看就看到了白天没来得及注意的,与从前相比显而易见的区别:交易平台里,原本只有五个位面坐标被点亮,现在多了一个。这也就是白日里刚启动时候一串叮咚的由来。 前五个是宝玉意料之中的,毕竟第一次紧急制动之后,也保留了已上一辈子定位的坐标,后一个则是……因为足够充能赠送的?! 宝玉心想:原来位面交易平台还可以这么玩?大出血的礼包? 所以现在,除了第一世的末世、未来、修真,第二世的原始社会、异世古代之外,他白得了一个西幻的坐标——小字:赠送。 西幻到底有什么好东西,宝玉不着急去开发,当务之急是一事不烦二主,找修/真/世/界的云谷子求助。 幸好这是个拥有位面交易平台的道长,他和一般的修真界道长不一样,并不爱好动不动就闭关几十几百年修炼,而是对深入了解交易平台兴致勃勃。所以宝玉很快就联系上了他。 “何事?可是有新的食铁兽幼崽画像?”道号云谷子的前辈对于宝玉现在的模样倒是一点也不奇怪,开口直奔主题。 宝玉真的不太能理解仙风道骨的高人居然是熊猫控——这内心也是相当的柔软了:“云谷子前辈,晚辈又被紧急制动了,现在的世界里头,没那么多的科技手段给食铁兽存下影像了。真是抱歉。” 云谷子很会抓重点:“也就是说,你那儿有是有的,只是你 分卷阅读9 没本事惟妙惟肖地画下来?” “当是有的。晚辈不敢全然打包票。” “行吧,找到之后再联系我。”云谷子欲切断联系。 宝玉这还没说到重点呢,连忙喊停:“实不相瞒,晚辈这一世的亲人身患伤寒、药石无医,现已服下一旬。晚辈这里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宝贝,唯有一块通灵宝玉是从胎中带来,或许前辈会感兴趣?” 位面交易平台有验货功能,会先给出待交易物品的属性判断,然后对面的交易者可以有几秒钟的时间感受交易物品——当然,能看能摸就是偷不走抢不走,也算是人性化设计了,避免卖家错卖、买家错买。有什么新奇玩意儿的时候,大家都会用这个功能。 果然云谷子对通灵宝玉挺感兴趣,几息之后点点头道:“有些年头了,该是上古时期的物件,又有一缕仙气……我也不占你的便宜,你且看看这样可是满意?” 云谷子那边显示待交易物品分别是: 大还丹3粒,医死人肉白骨,哪怕刚咽气,只要心口热乎气还在就有救。 大保丹6粒,除外断肢不可再生外,内疾外伤,药到病除。 醒脑丸12粒,可使普通人增长心智、一目十行,天资高者用后可达过目不忘。 大力丸24粒,强身健体、力大如牛。(宝玉懵) 生肌丸、生血丸各48粒。 金叶子5oooo片,一两5片,合黄金一万两。(宝玉再懵) 银锭子1ooooo块,一块半斤,即八两,合白银八十万两。(宝玉星星眼懵) 懵完之后,就是冷静。 云谷子给出了这样丰厚的物资,必定是因为通灵宝玉值这个价钱。 值得吗? 若是原装的宝玉,离了玉也许不行,不过现在的贾宝玉却是觉得很划算——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个社会没有消炎药、没有输液、没有血常规、没有外科手术……现在交易到手的这些,都是他以后保命的资本。 再想得左性一点,如今将《石头记》的石头都卖去了别的位面,那么以后的事情越来越偏离既定轨道也是理所当然的,对吧? “如何?”云谷子见宝玉神色莫辩,追问了一句。 “前辈所提供的正是晚辈所需。不过晚辈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因玉来源稀罕,家人颇为重视,希望前辈能仿一块一模一样的给我,好让晚辈不必多费口舌。” 成交之后,从文字意义上的一夜暴富并没有让宝玉的心跳加快几分,大抵是因为从前他也曾飞黄腾达过了,位面交易平台里头储存的金银财宝也是不少的,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相比较金银起来,那些丹药才令他心动不已。 后半夜云谷子就给宝玉送来了通灵宝玉的仿品,果然是一模一样,并因宝玉的要求,在背面“二疗冤疾”处做出一道裂痕。 次日天明,宝玉难得睡起了懒觉,要知道,往日里他可是第一个给老祖宗请安的——当然,住得最近的也是他啦。今个儿,除了贾珠之外的所有人都到齐了老祖宗的院子,他仍酣睡中。 吴嬷嬷想要轻轻推醒宝二爷,被钱嬷嬷拦住,反而去给老祖宗汇报。 宝玉这比平时都晚起的举动却让贾母并贾政忧心不已。平日里根本不会进老太太正房之外地方的贾政破天荒地跟在贾母身后,见到睡得香甜、脸蛋红扑扑的二儿子,政二老爷忽然觉得这个“逆子”睡着的时候还是挺乖巧的。 许是因为屋里的人多了,宝玉睡得并不安心(并不是,其实是老黄瓜又在飙演技),皱巴皱巴小眉头,慢慢睁开眼。微微慌乱之后,镇定大方地给老祖宗赔罪、请安问好,又略带羞涩紧张地给老爷请安,小模样别提多招人疼了。 贾母第一个就受不了,心都要化了:“乖孙孙哟,别怕,有老祖宗在这儿,你老爷不敢捶你。” 贾政觉得膝盖一痛:亲妈,此刻我并没有想要呵斥儿子的意思。 “梅花儿……给大哥哥送去了吗?”宝玉充分表现了一个六岁孩童应有的逻辑,追问昨天自己没做成的‘大事儿’。 “送去了,你大哥哥很欢喜,说等他好了,带你去放风筝。”贾母觉得孙子辈里头,珠哥儿和宝玉兄友弟恭,比自己的两个“逆子”要顺眼多了……什么?琏儿?琏儿根子上也是孝顺听话的,只是他老子没教好! 然后宝玉再次强调:“昨天不怪李嬷嬷,是宝玉没拿住剪子。嫂嫂院子的小丫鬟还劝宝玉来着。”虽然女高音平时尖酸刻薄了一点(这还并不是针对自己的),但是昨天的事儿对她来说绝对是不该背的锅。 贾政帅不过三秒,立刻开始吹胡子瞪眼:“既知道是你的不对,怎么还作出如此顽劣不堪的事!” 宝玉瑟缩了一下身子,条件反射地想去摸胸前。(此处请为他的绝佳演技鼓掌) “大清早就来我这儿大呼小叫逞老子威风了?”贾母斜了一眼二愣子儿子,宝玉昨个儿做这样的好事,今天这个愣儿子就敢对自己乖孙孙甩脸子,这是当自己不存在呢?我的乖孙孙可真要委屈坏了。 贾政看到宝玉胸前空落落,想到前因后果,又觉得自己方才是有些严厉了,顿时泄了气。 见到贾政偃旗息鼓,贾母才笑眯眯地摸了摸宝玉的脑袋:“老祖宗帮你扣了李嬷嬷半年的月钱,叫她以后将功补过。你嫂嫂的那个丫鬟有些憨厚,倒是有一把子力气,调/教一番,可以放到小厨房去。你说好不好?” 从荣国府孙媳妇院子里扫落叶,到荣国府老太君院子的小厨房打杂,丫鬟柳枝可以说是撞大运了。 第7章 昨夜宝玉就问了云谷子前辈,是否有药物可以控制人心——大抵是因为从前的影视、小说描绘的太过神奇,宝玉想着,若是云谷子有这样的丹药,自己换取一些来,将身边的人洗一洗脑,倒是很方便自己未来做一些不合常理的事儿。 可是云谷子皱眉:“这世上,最深不可测的不是极东之地的莫愁海,而是人心。要是人心可以用丹药控制,凡人皆成傀儡,那三千世界早就乱套了。本道倒是听说过西南之地有苗蛊,驱蛊者可操控蛊人行动,但是蛊人那都是失去神智的活死人。邪门歪道许有类似的法子,可是这太过阴毒,用了是要遭天谴的。” 宝玉知道云谷子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于是好好解释了一番,自己的用意。 “哈哈,小子你倒是想偷懒,若是这么简简单单一帆风顺的过日子,岂不是太无趣了么?” 宝玉承认自己原本是想偷懒了,这个年龄的他时时刻刻被丫鬟婆子围着,没有可言。终于打开位面交易系统了,却发现自己还是得把好东西藏起来——天知道,上辈子他低调谨慎藏了十五年! 分卷阅读10 ………………………… 一晚上一时睡、一时醒的,睡眠质量当然不太好。 贾母盯着钱嬷嬷和吴嬷嬷服侍宝玉穿戴、洗漱,又瞥了一眼在门边候着等换班恨不得能隐身的李嬷嬷——论理说,今日该是吴嬷嬷白日带宝玉的,不过因为昨夜吴氏守夜,这几日的轮班就稍微与往常不一样了些。 贾政觉得盯着儿子洗漱怪娘们兮兮,于是甩了甩袖子又出去了。路过门边看到缩头缩脑的李嬷嬷,哼了一声,把她吓得一个。” “哈?” “小鬼精灵,你是不是拿玉换了我回来?” “哈?也不算换罢,老爷爷说七七四十九日就还给我的。” “当真?” “应是真的吧,老爷爷能飞天入地呢,唬我做甚么。” “那就好,那就好。”那么我这个做大哥哥的心里总是要好过一些。 …………………… 四月中旬,宝玉算着这就是自己编造的七七四十九天了,于是下午陪老祖宗逗趣儿的时候突然小小地呀了一声。 贾母本就是掐着手指算日子的,一眼就看到宝玉捏着的拳头里露出点点光辉,她招招手,把宝玉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一副“老祖宗给你变戏法的样子”,说之前因为夜里睡不好,借了乖孙孙的玉压在枕下,现在觉得精神头好多了,要重新给宝玉打一个项圈。 贾母对宝玉眨眨眼,宝玉顿时一副明了的样子,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仿佛和老祖宗拥有了共同的秘密(并不是,装幼稚装的好心累)。 这事儿就算是翻篇了。 当然,贾母和贾政都发现了玉背后的裂痕,心里头有些感慨也有些遗憾,感慨的是,宝玉懵懂,拥有珍宝却能为亲哥哥毫不犹豫地献出,若是成人也许思量计较的就不如孩子纯粹了;遗憾则是,这样的好宝贝果然不是无穷无尽能使用的,应当是用一次少一次,若不然,用到了自己身上……此时他们母子倒是达成了一致,并没想着拿玉去换一场富贵。毕竟贾府已经是四王八公之一了,再换,恐怕是祸不是福——而这玉的好处,毕竟不是人间富贵所能相比的,一旦传扬出去,引来别人觊觎就不好了。单看背面一二三条,只剩下两条了,贾母和贾政狠心再狠心地决定将这事儿烂在肚子里——至少现在要烂在肚子里,至于日后自己会不会需要用到这玉……这就是后话了。 不得不说,贾宝玉给假宝玉添的裂纹是神来之笔,堵住了贾母和贾政的贪念之源头:物以稀为贵,三次神妙的机会用了一次,还剩两次,知情人目前是两个(加上贾珠就是三个了,贾母和贾政并不确定贾珠知不知道),怎么看, 分卷阅读11 这块好肉都只能烂在荣国府二房的锅子里了。 自此,贾宝玉成了名副其实的金疙瘩,连贾政都很少直呼他“逆子”了。 端阳节前,贾母吩咐下去要重新挑一批丫鬟给各房充足人手,不仅有家生子,还向官牙放了消息要买人进来。 挑挑选选,留下二三十个小丫头片子,该补的补进去,该赐名的赐名。到了贾宝玉这儿,按照贾母和王夫人的意思,得配上四个大丫鬟、八个二等丫鬟…… 宝玉直接提出抗议:“大哥哥从前也不用这么多丫鬟哩。我是宝二爷,怎么能整天和丫头片子混在一起!老祖宗,明年宝玉就要去族学了不是?老祖宗给我两个小厮就行了。” “胡闹,小厮粗手笨脚的哪里能伺候你?”贾母明显就是不能接受这个提议。王夫人也在一旁点头。 元春倒是觉得宝玉此举有些小大人的意思,不过不好言说长辈们的不是:太过溺爱宝玉了! 李纨也觉得小叔子被太婆母和婆母这么娇惯也没长歪,还能想着去族学这回事儿,实在是说明他秉性纯良好学了,和自己的夫君一样! 第8章 最后贾母还是给宝玉点了六个丫鬟。两个大丫鬟是贴身服侍的,四个小丫鬟在屋外听差。 说起来,上回那个柳枝倒是个憨吃憨睡的,来了老太太的院子,先是跟着李嬷嬷住了两天,待贾母身边的嬷嬷问清楚了她身家之后,就把她放到贾母的小厨房去了——烧火。盖是因为这柳枝有一把子力气。 贾母叫宝玉给丫鬟们赐名,也就代表改过名字之后的丫鬟不论从前是家生子还是外头买的,从今儿起,都得认宝玉为主子。 宝玉比较不擅长这些,伸手点点:“一月、二月……六月。”这偷懒的取名儿方式倒是让贾母等人大开眼界。至于宝玉之前说要的书童和小厮,老祖宗表示这回没准备,年前再挑几个人给乖孙孙看看。 到了端阳节,贾珠终于被允许出门了,在府里整整两个多月,不是躺着就是躺着,在院子散散步也会被一群人围着,若是不听劝非要多动动,李纨那就要哭出来的表情让他很是不好过。毕竟这一次是真的吓坏她了。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个小尾巴。宝玉是早先就同他约定好的,贾琏则是择日不如撞日跟着去的。 贾母是拗不过宝玉水汪汪的大眼睛,只得好好吩咐了贾珠并贾琏几句。 贾珠带着两个书童、两个小厮、八个身强体壮的家丁;贾琏带着俩小厮;宝玉……一个下人都没带,拉着贾珠的手就要自己走。 贾琏吓唬他:“街面上人多,你可要抓紧大哥哥了,不然拍花子最喜欢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孩了。” 贾珠对贾琏瞪了瞪眼:“宝玉别担心,咱们自己走一会儿,累了就叫青松、苍柏抱着你走。”没错,青松、苍柏就是咱们珠大爷的书童了——也是他的奶兄弟,铁杆中的铁杆。 宝玉狡黠一笑,从荷包里掏出一根五彩绳,将贾琏和自己的手腕绑在了一起:“若是有拍花子要偷我,那就该把琏二哥一起偷走啦。” “你这小娃娃,你怎地不和珠大哥捆在一起?”贾琏觉得自己这幅样子一点也不风流倜傥了。 “大哥哥太高了,我举着胳膊累得慌。” ………………………… 自太/祖皇帝打下江山称帝至今,已经过去了三十余年了,三十多年的时间,足以让大半江山焕发因战火失去的生机,而京城,繁荣昌盛得一点也寻不出三十多年前改朝换代时候惶惶不安的模样。 朱雀大街上热闹非凡,临街两面的铺子张灯结彩,跑堂的伙计忙得脚下生风;倚墙而设的小铺子前也是人来人往。卖吃食的、卖手工艺品的、耍杂耍的应有尽有,宝玉还看到一个相面的摊儿,别说,那摊子面前围着的人也不少的。 贾琏平日出府的机会并不多,因为他还未成家,也没有获得功名,故而总是被当做小孩子对待,日日被拘在族学里厮混日子,一旬一日的休沐假也是难得被放出去。饶是这样,他也要在宝玉面前显得自己能耐:“哎,这算什么?上元节和中秋的时候才叫真热闹呢!” 贾珠虽然既有功名又成了家,还有了儿子,但是先前他一心只读圣贤书,除了赴些诗会之外,也是极少出门的。 贾宝玉就更不用说了,穿越而来六年了,愣是头一回迈出荣国府的大门。 三个荣国府贾狍子混身都散发着“人傻、钱多、速来”的气息。可是偏偏那些地痞二流子并不来扒东西,这当然就是那八个壮家丁的功劳了。 荣国府傻狍子因为带着家丁而避开一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可是另一行人就没这份好运气了。 ………………………… 前头似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有许多人围了一个小圈子,闹哄哄的。因为周围人声鼎沸,隔着十来步远,并不能听清楚。 还有那两手拢在袖子里的闲汉挤来挤去,要么是摸东西要么是揩油。贾琏最喜欢凑热闹了,立时就想去围观,不过想着自己手腕上吊着个活祖宗,要是踩着碰着了,回头老祖宗非得罚自己,所以耐着性子叫家丁一二三四去开道。 人肉推土机一路推过去,被挤到的小老百姓自然是不高兴的,刚是回头要破口大骂,不过看看三个公子哥以及跟着的仆从,就决定把不高兴默默地咽下去了。 被围在人群中间的是两拨人,一拨是一个中年汉子,他一手拉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怀里还抱着一个目测不足周岁的小婴儿,小婴儿啼哭不休,脸都憋紫了。 另一拨是一个华服少年和他的小厮。 华服少年身量高大,可是长着一张圆脸,瞧着脸嫩,约莫还没有贾琏大,他倒是牛气得很:“都围着小爷做什么?爷说他是人贩子,这就是人贩子。还不快去报官?” “这位爷啊,小人怎么会是人贩子,这是我亲儿子哩。我家小子正发热呢,您能不能高抬贵手,放小人去找大夫呀?”那中年汉子一脸憨厚,急的直冒汗,一边还轻拍娃娃小声哄着,端是一副慈父模样。 周围百信一看:是呀,这个汉子也是方形脸、浓眉大眼、衣着整洁的,看着就不像是拍花子。这个小奶娃娃哭得都要背过去了,看着就难受的很。 于是围观的外围人群有人起哄:“贵人,您可别是话本子瞧多了,想要打抱不平。咱们天子脚下,可不敢有拍花子出来晃荡。”“是啊,小少爷,您看人家孩子哭得惨那,得快去瞧大夫呀!”“您老生病是请大夫上门,可我们小老百姓就是得去求大夫的呀。”最后这一句,说的倒是有些诛心了,挑拨了百姓的仇富情绪。 圆脸少年的小厮有些惊惶:“主子,要不就算了吧?” “算什 分卷阅读12 么算?这口窝囊气我可咽不下去!”圆脸少年被自己下人泼了冷水,顿时暴起,一把拉住中年汉子的衣领,“没人报官是吧,小爷我自己拉他去见官。初一,你把这个孩子送去回春堂去。” 瞧热闹的贾琏晃了晃手腕子,低头偷笑:“宝玉,这人给下人取的名字和你一样有意思。” 回春堂的大名在京城可是无人不知,他是今上的幼弟醇亲王办的,背景雄厚。坐诊的大夫在杏林中也是赫赫有名,每年与太医院都会有一场切磋,资源丰富。 多少达官贵人捧着银子想要请走一个大夫回府供奉,不过至今为止没人家成功过,因为没人敢对醇亲王的铺子用硬的。除了每年定期的义诊之外,普通人家根本就不敢往那儿去。 周围的百姓更加看不过去了,有人小声嘀咕:“让那小厮抱走了男娃娃……万一你才是真的人贩子呢?” 圆脸少年这就怒了:小爷我这通身气派居然会被当成人贩子?! “你们看看这人,穿的这是啥?硬了吧唧的还刮手!再看看这个小娃娃,襁褓里裹着的是绫素!江宁织造府的好东西,是你买得起的?” “哗……”周围人其实不知道绫素是个什么料子,但是江宁织造府的大名倒是如雷贯耳。皇帝老儿出巡江南的时候去过那儿好几次呢!对了,当朝太子妃也是江宁人。 中年汉子有些慌了,但眼珠一转,忽然跪倒在地上,那膝盖磕登的清脆声儿,让贾琏不自觉地呲了呲牙。 “贵人哪!您可不能这样冤枉小人,小人便是被拖去坐了冤狱,也不会把我家莲花给你做丫鬟的!”中年汉子双手握拳,牙根紧咬,全然是被逼迫到绝境的老实人。 撕扯之间,原本低着头的女童叫周围人看清楚了:肤似白雪、杏仁大眼、琼鼻挺直、樱桃小口嘴角微翘,更精妙的是眉心中有一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痣,好似观世音菩萨坐下的玉女了!此时看去就是个美人胚子。 也难怪这锦衣华服多少年想要谋夺人家女儿去做丫鬟!周围百姓的风向又一次变了,窃窃私语着好像圆脸少年下一刻就要把女童强取豪夺了。 皇城根地下的小老百姓,胆子总是比别处的要大一些,因为这个地儿,达官显贵实在是太多了,街上掉下一片瓦,约摸就砸中了一个五品官儿;遥遥唤一声赵/钱/孙/李大人,一条街上不少于五个人回头罢。更何况每年上元节,皇帝老儿还领着皇后在城墙上和百姓一起赏灯哩! 说起来大伙儿都是见过皇帝二三十回的人了!路见不平一声吼,怕甚! 周围人鼓噪起来:“小少爷,您还是家去吧,别耽误人家带娃儿看病了。”“小少爷,端阳节大好的日子哩,青天白日胭脂巷、水粉巷都没开张哩!”“都散开吧散开吧……” 周围的百姓偷偷用眼角觑着华服少年,口里的话是不停,一个个倒是把脑袋压得低低的——一声吼也可以低头吼的嘛,万一人家带着下人来秋后算账咋办?必须得不露出自己的脸啊! 这时候,被一群家丁围着,昂首(海拔低的宝玉必须抬头)挺胸(纨绔坯子贾琏的标配)的贾珠三人就特别显眼了。 第9章 在圆脸少年和中年汉子尚没有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贾珠就轻声询问了堂弟和亲弟弟对这件事的看法。 贾琏一开始游移不定,等看到那女童模样的时候倒是被惊艳了一把,好不正经地说:“许是他真的觉得那女娃娃长得好看,心怀不轨哩。” 宝玉则是皱巴着小脸:“我觉得他不像是好人勒。”这个他,指的是中年汉子。 话说间,圆脸少年扯着中年汉子,中年汉子抱着男娃娃不撒手,漂亮女童扯着中年汉子的衣角惊慌失措,名唤初一的小厮想要听从主子吩咐去抱男娃娃,可是又被中年汉子一下子挤开了。 正上方的茶楼上,一位年过花甲的老爷子眯着眼看底下的一场闹剧。另有一年近弱冠剑眉星目的青年站在老爷子背后:“黄爷,您看要不要……” “不急,再看看你十六叔。看他要怎么办。” “是。” ………………………… “你、你,爷说的就是你们,过来搭把手。”圆脸少年当然一眼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贾珠贾琏二人,贾宝玉?抱歉,海拔太低,被忽视了。 贾琏一副哔了狗了的样子:小爷明明是来看热闹的。 贾珠微微拱手:“小兄弟放心,方才听闻事情经过之后,我就让下人去寻衙役和大夫了,想来马上就到。” 哦!周围人心底一阵感叹,这围观的公子哥儿倒是个会来事儿的,这么短短片刻,就安排好去寻人的事儿了。 中年汉子急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儿的!”终于是冒出一句尖刻的话。有聪明一点的百姓倒是开始觉得这中年人有些歇斯底里了,这三位公子哥儿穿戴的哪一件都够普通人家嚼用好几年,不至于为了拐两个孩子弄出这么大的排场吧。 然而还有一部分不知道是执迷不悟还是一心仇富的闲汉,怪声怪气地说:“我看他们就是一伙的,你看那贼眉鼠眼的小子胳膊上还拿绳子拴着一个男娃娃!” 贾琏愣了几息:贼眉鼠眼?!这是说我??? 只见他额角的青筋都要崩出来了,一把解开拴着宝玉的五彩绳儿:“这是我亲堂弟!” “您可和他长得可不太像……”有好事的二百五偷偷看了看贾琏,又看了看宝玉。 贾宝玉这就无奈了,被贾琏松开绳子之后,马上一把拉住自己大哥哥的手——毕竟这时候百姓情绪激动,万一冲撞起来,把自己弄丢了可就麻烦了。他的担心不无道理,果然在有心之人的推搡之下,场面乱了起来。宝玉看到几个汉子慢慢接近圆脸少年和被他拉住的中年男人于是马上大喊:“官差来啦,现在要跑的都是人贩子呀!”清亮的童声差点没劈嗓子破音。 果然那有预谋接近中心人群的几个男人,一个一把抱起呆愣在原地的胭脂痣女童,一个扯开华服少年的腰带,另一个更坏了,瞅准机会就往人群中撒了一把铜钱。 胭脂女童乖乖巧巧一声不吭,任由别人抱着。 华服圆脸少年不得不松开中年汉子改为拉自己的腰带,以免春/光/乍/泄。 而原本因为宝玉的尖叫提醒而有序的人群却因为天降横财而骚乱起来。 贾珠当机立断:“你们四个,去帮着抓人。”便是分出了家丁五六七八,留下一二三四依旧保护兄弟三人。 圆脸少年总算是灵变了一回,扯着公鸭嗓子喊:“抓住这几个人,小爷我赏银一百两!”不就是钱么,白花花的银子总比铜钱动人心吧? 可是人群并没有像圆脸想的那样霎时间调转目标。 分卷阅读13 贾琏啧了一声:“暴发户,冤大头。”劈手便夺了圆脸少年原本吊着压下摆的平安扣:“抓着那几个人,就可以平分一百两啊,去宁荣大街荣国府兑,童叟无欺啊!” 这下子捡铜钱的人起来了一大半,尤其是年轻力壮的,嘿!就算十个人一块儿抓到的,每人也可以分十两呢,够一家三口花半年了。当然,老弱病残还是老老实实捡铜板——那花大力气的活儿咱干不了。 眼见“热心百姓”都去抓坏人了,圆脸少年脸都涨的通红:“你扯我腰带干嘛?”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腰带更加危险了。 “这个先压在小爷这儿,回头拿一百两来赎,我琏二爷可不是冤大头。帮你省钱了呢,原本人家说不定还得咬死了一人一百两,现在统共花一百两就行了。” “你、你们两个是哪一家的?”冤大头圆脸少年又气又急。 这回,连剩下的家丁一二三四都忍不住偷偷看了几眼圆脸少年:这小少爷是不是sa,琏二爷刚才还自报家门了呢…… 名叫初一的小厮连滚带爬从人群中挤过来小声提示:“爷,这位爷刚才说了他是荣国府的……” 尴尬间,官差到了。 虽然来得比较晚,但是宝玉觉得情有可原,今天可是端阳节,满街都是人,跑过来也是不方便的。 不过这次百姓因为荣国府承诺的一百两银字,爆发了无比的热情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官差到的时候,已经平息得差不多了,家丁五六七八与另外四个热心百姓将那形迹可疑的四个汉子压在地上,愣是动弹不得。 官差头头谄媚笑着:“这位爷,是您的书童去报的官吧,这具体怎么一回事儿,恐怕得您几位跟咱们一起去讲讲清楚……” 贾琏这时候就显示出油滑的好处了,他给自己方才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小厮一个眼神,那小厮就拉着官差头儿说了几句。 官差头儿颠了颠:唔,碎银子。于是笑得更真诚了:“当然,爷几位不方便,叫下人去一趟也使的。”因贾琏的小厮舌伶俐,便是他俩跟着各位差爷跑这一趟。 其余官差只负责把被压在地上的四个汉子拖出来捆绑好,四名热心群众忐忑地问贾琏:“这位爷,这几位弟兄也分一百两么?”指的就是来帮忙的家丁五六七八。 因这是贾珠的人,贾琏也不好代他开口,于是问道:“珠大哥?” “不了,这几人回头另有奖励,就不和诸位分那一百两了。”贾珠倒是没想太多,家丁本就是自家下人,下人无恒产,吃的穿的都是主人的,今日他们尽心,回家赏赐便是了,不用占圆脸少年的便宜。 而家丁五六七八也是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一二三四倒是羡慕他们回府之后会被珠大爷赏赐。 经此,贾宝玉更加明白了上下主仆之间的关系,此时暂且不作发散。 比官差慢两步的是大夫。 大夫给男娃娃一看,就说:“没啥大事,这是饿的。”于是周围人一阵哄笑,总算是放下心来。临近的茶楼送来一盏蛋羹,热心的大娘给男娃娃一口一口喂进去。 宝玉摆出童言无忌的样子:“几位大叔可要好好查一查,我觉得这个小娘子应当也是拐来的。” 被点了名的胭脂痣懵懂抬头。 众人一想:对啊!歹竹出好笋!这要是亲生的,那中年汉子的婆娘该是天仙了吧? 又因为圆脸少年是头一个发现中年汉子不对劲的,官差也要请他问话。好在基层的差事干多了,眼神特别好使,他们也估摸这个圆脸非富即贵,所以态度也是和和气气的,对于主人并不去而是那个叫初一的小厮去也是没有异议。 初一一脸委屈,圆脸少年摇摇手:“我就跟着荣国府的这几位一起了,回头去跃然茶楼等我。” “谁和你一起了?我还要带我堂弟去看旱龙舟呢。”贾琏一副傲骄的样子。 圆脸少年不依:“那你把平安扣还我。” “几位爷?”四个被周围百姓羡慕许久的青年悄声问,“我们也不能口空白牙去荣国府吧,会被门子打出来的。” 小剧场一: 荣国府的活泼家丁们。 家丁一:刚才有人挤我。老二,是不是你? 家丁二:啥?刚才有人踩我的脚,俺娘给我纳的新鞋呢。老三你起开点。 家丁三:扯蛋,出去就去比鞋印。老四你拿胳膊肘顶我干哈? 家丁四:顶你个肺,我两个胳膊都举着宝二爷的风车! 家丁五:谁呀谁呀,谁摸我的腚?! 家丁六:五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家丁七:居然有人摸五哥的腚,不知道五哥最爱放连环屁吗? 家丁八:心好累,明明就是有心怀不轨的人想要冲破我们的包围圈好吗? 小剧场二: 初一游京兆府。 “这小厮长得也太白净了吧?莫不是女扮男装?”官差一。 “不能够吧?要是女的,主人家也不会叫他跟我们跑一趟。”官差二。 “我觉得不好说,要是不叫她来,那位小爷自己来衙门,指定觉得晦气啊。”官差三。 “我觉得也是,不就是个丫鬟么,又不是什么金贵的。”官差五。 “说不金贵的,你家有啊?”官差六。 官差头头内心:“都给我闭嘴,不知道皇宫里头有一种人叫阉人吗?” 第1o章 苍柏带着四位热心百姓去了荣国府。 四个热心百姓就在门子外边候着了,四人觉得还是拿了钱就走人才安心,这金贵地儿不是自己该来的——若不是今天银子诱惑力足够大,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来敲荣国府的大门啊! (苍柏纠正,是西角门!) 因苍柏快速和婆子说了事情大体,婆子又嘴巧禀报了贾母,账房那边很迅速地给苍柏称了四份的二十五两白银。手捏干货,四个小老百姓才是放心了,忙不迭地告辞。今夜回家,有酒有肉!再给婆娘买尺头! 贾家三兄弟带着圆脸,继续在朱雀大街上晃荡。 一路上,贾琏和曹少爷斗嘴不停。 没错,圆脸少年姓曹名焕,祖籍江宁,前几年来的京城。 “那你小子官话说的挺不错啊。”贾琏心下犹疑。 “从小就学。”曹小爷没好气地用江宁话回答了一句,也是十分地道。 之后说起诸如江宁风俗、曹家人口等等,也是流利不打磕,贾珠和贾琏终于是信了。 “不是说要去看旱龙舟吗?走走走……”曹小爷反客为主,领先走在前头。 “咄,还真不客气。”贾琏嘀咕。 曹家少爷与贾府三兄弟打打闹闹走远的时候,跃然茶楼的临街包间就有一个长相平凡无奇但吐息深厚悠长的中年人默默上前一步,给黄爷讲了 分卷阅读14 这三人的来历。 “哦,竟是贾代善的孙子?”黄爷抚须,“只知道他有两个无甚才华的儿子,孙子辈……” 其貌不扬中年人继续说了说贾家三兄弟的大概事迹:贾珠勤学,天资尚可,同窗之间名声不错;贾琏未有功名,喜玩乐;最小的那个叫贾瑛,乳名宝玉。 “就是那个传说衔玉而生的哥儿?”黄爷不动声色地问。 一旁的青年倒是也听说过这个奇谈,闻言侧耳倾听。 “正是,年六岁,养在史老太君的院子里,传闻天资聪颖。” “哦……天资聪颖?修远,你怎么看?” 被提问的青年笑着摇头:“小时了了。” “叫暗卫远远跟着便是,不必上前打扰。”黄爷没有对被叫做修远的青年评论的那四个字的未尽之意多说什么,“咱们回吧。” “那十六叔?” “他费尽心思溜出来,不玩够是不会回去的。” ………………………… 旱龙舟是6地上模仿水中划龙船之舞,有戏妆女子(男童扮的)、有花脸艄公,另旁有四乐人伴奏:一人背大鼓,一人击大鼓,二人击钹。总的来说和宝玉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这也太乡土化了,往年春晚啥的采访的民间艺人队都比这有看头。 曹小爷更是毫不客气地笑喷:“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要看的旱龙舟?可真村……” 贾琏急眼:“这是宝玉年纪小没看过这些呢,才好奇的。” “好吧,小毛头,你可真村。”曹小爷句句不离村,低头看着宝玉说。 “只怕有的人,从前就没见过旱龙舟,现在见到了就笑话别人。想来更加没见识过咱们荣国府的《千手观音》了。”贾琏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果然勾起了曹小爷的好奇心:“那是什么?别是唬我的吧,小爷我在京城十……实在是见多了徒有虚名的玩意儿了,就好比那点心,居然叫驴打滚,实际上和驴子并没有什么关系。” “好吃吗?那你说那驴打滚好吃么?” “还凑合吧……”曹小爷别扭承认。 “好吃就行了你管它叫什么驴子还是骡子打滚。难道你还要去蚂蚁上树里找蚂蚁?”贾琏的歪理是一套一套的。 “那也不能证明你们府上的《千手观音》就一定好看了。” “你还要怎么证明?” “驴打滚我都得亲口尝过吧?那节目我也得看过才能下结论。”曹小爷也是有小智慧的人呢。 贾琏嗤笑:“多大的脸,那节目是宝玉叫院子里的丫鬟排的,去年老祖宗寿辰才叫我们开眼的。你说去看就去看?” “小气的紧。” 三贾一曹逛累了,便去了跃然茶楼。初一已经等在那里了,随着他那张苦兮兮的脸亮相,身后还有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仆人,眼睛精光发亮,看着就是练家子,料想这就是曹家的仆从。 曹小爷问那精光仆人要了一张银票:“给,官府通兑,我的玉呢?” 贾琏弹了弹票号,笑嘻嘻地把平安扣还给曹小爷:“等你休沐了,还找你玩啊!” 曹焕动了动嘴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两方道别。 “嘿!我说曹焕这名怎么这么熟呢,原来是他啊!”回府的路上贾琏一拍脑袋,“就是前几年那个十六皇子选伴读的时候,最后选的不就有个叫曹焕的吗,太子妃内侄儿……” 贾琏能够记起来,还是因为当初荣国府里头,适龄备选的对象就他一个,结果第一轮就被刷下来的,被他老子揍了一顿,屁股肿了好几天:“看他样子也不是个机灵的,还是有一个好姑姑啊。” 贾珠听贾琏越说越不像话:“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曹小哥虽然人情世故不老练,可或许就是如此才能一心向学吧。” 夕阳将贾府三兄弟的身影拉得长长的,这就看不出宝玉的身量比两位哥哥矮多了。 “一心向学”的“曹小哥”看了看天色,无奈地说:“好吧好吧,回宫就是了。” 初一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今天小祖宗穿着便服说去东宫的,不知怎么地就摸出宫来了,自己这颗心哟,可是七上八下一整天了。 坤宁宫。家宴。 身着明黄色五爪金龙常服的分明就是今日里跃然茶楼的“黄爷”,另一年约五旬气色不太好的妇人正是坤宁宫的主人。 十六皇子身着朱红色袍子,长着一张圆圆脸赫然就是白日里的曹焕曹小爷,兴致高亢地给他的父皇母后讲了今日里他明察秋毫破奇案的经过:“儿臣和初一打跃然茶楼走过,本来想进去喝杯茶的……忽然发现迎面走来的中年汉子神色慌张!于是儿臣就上前盘问。” 初一心说:主子您倒是想喝茶,可是荷包被扒走了,那时候明明在找荷包好吧? “儿臣一瞧,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怎么可能用得起绫素做襁褓?于是我就怀疑了……” 说到商堪忧,但是有一点好处,绝对不说谎,于是他绘声绘色地描述把皇后都给逗笑了:“这贾珠倒是一个稳重人。你就真没看见人家最小的弟弟?” “可不是啊,母后,那贾宝玉也太矮小了……” 一殿和乐融融。 荣国府。 “哎呀,我的乖孙孙今天吓坏了吧?”贾母一把搂过宝玉,就放在怀里揉啊揉。 宝玉当然不会应下,不然以后岂不是再也没有出去的机会了:“老祖宗、太太放心,大哥哥和琏二哥一直在我身边呢。什么事儿也没有。” “可不是,这个小促狭鬼,把用绳子把我俩拴在一起,好险我也被认作是拐子!”贾琏说起这个就有气,“老祖宗,您说,我和宝玉虽然是堂兄弟吧,可是我们有一个共同的老祖宗呀,怎么就不像了?那些个苦哈哈还说我贼眉鼠眼!我这可是丹凤眼!” 讲真,贾琏是略带眼尾上挑邪气的长相,成年之后一双眼睛一定特别能勾女子的心。不过和世人推崇的阳刚美就不怎么沾边儿了。 把一众女眷逗得乐呵呵的。 说起一百两银票的事儿,贾琏还讨巧地说:“老祖宗,我可没让咱们府里头吃亏!”说罢就从怀里掏出银票,转手递给王氏:“二婶子,这个还是归公中的好?”王夫人哪里会收,贾母也笑着说:“这边给你们三兄弟分了,也是今日打抱不平的报酬。” 又说起曹家的曹焕:“居然敢嘲笑我们宝玉村,我就唬他,那是没见过宝玉排的《千手观音》哩!” 宝玉连忙纠正:“我就是提了一嘴,还是大姐姐与二姐姐一起完善的。” 说起到底是谁村,女眷们还是很给面子地点点头符合贾琏的,毕竟在京城人士眼里,外地来的才 分卷阅读15 是又土又村的“乡下人”。 “我还喊他下次与我们常来往,这个小子很不痛快,支支吾吾的。后来我才想起来,这不是十六皇子的伴读吗,轻易出不得宫,难怪没应下我。”贾琏说的口干舌燥的,把旁边的茶盏端起来一气儿喝干净了,又抹抹嘴巴,“再来一碗。” “很应该是这样,不论人家得不得空,相识一场又互通了姓名,就应当摆出常来常往的样子。不过……看看你。”贾母指着他说:“你大姐姐窖好的牡丹花茶,就被你牛嚼了!” 当然,最终贾府三兄弟每人分三十三两也只是笑谈,两个小的还是把钱给了贾珠,叫他拿去打赏今日跟出去的下人们。 第11章 端午之后,已然痊愈的贾珠开始继续温书,不过经此一病他终于是明白身体的重要性,也开始加强体魄的锻炼。绮散斋外的正方之地原本就是已故国公爷的练武场,不过因为子孙不好刀枪,所以慢慢没了用场。 贾母对此喜闻乐见,王氏原本觉着武刀弄枪的既不安全、也不文雅,可是想到儿子回回考完试出来都是去掉半条命的样子,还是没有异议,拨了款子、派了下人,把外书房门前的空地细细清扫了一遍,但凡有石子儿全都扫了去。 贾政习惯性皱眉:“既是决定要好好操练身子骨,就要坚持下来,不可拈轻怕重、不可半途而废。知道吗?” 贾珠在老子手底下讨生活二十年了,那是无比了解他无事也要训两句的习惯,只管毕恭毕敬地应下了。 虽然四王八公的荣耀随着老一辈的去世而有些不复当年了,但是余荫还在,荣国府发话给孙儿找个武师傅,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是个美差。不多时,京营节度使王子腾手下的一个千户长倒是给推荐了一个人选,姓武,族里行三。 贾赦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出发点,觉的这武师傅是公中出钱请来的,那么琏儿也得跟着去学。于是大手一挥:就这么决定了。 贾琏是痛苦万分:原以为是什么好事呢,譬如说专心习武就可以不去念书了,没想到,武要练习,族学还是得去。不过每日起床的时间提早了大半个时辰!幸好现在是夏日,起床是挺容易的事儿,等到一场秋风一场寒、隆冬大雪满天飞的时候可怎么是好? 武师傅姓武行三,十余年前年纪轻轻就坐到了京城西郊大营的小旗,因醇亲王狩猎遇猛兽,武师傅的所在的总旗机警应援,解了圣人幼弟之危,整个总旗上下都得了厚赏,升官发财,偏偏武三运气不好,坏了一只胳膊,这也没办法了,只好领了银子、布帛归家种田去。 原先日子也算和美,奉养着父母、置了田地、盖了青砖大瓦房、娶了房媳妇儿、生了俩儿子,不过媳妇儿怀第三胎的时候有些不好,生了个猫儿一样大小的闺女、还产后恶露淋漓不尽。回春堂的大夫都说要好生将养着,有条件的话隔三差五吃一点雪蛤,大夫与武三也是老熟人了,给他媳妇儿诊完脉之后又问:“你这胳膊换季的时候可还会酸痛?” “老样子罢,都习惯了。”武三大大咧咧。 “王爷那时候就吩咐过了,日后你有头疼脑热,只管来回春堂寻我便是,你又不肯听。要不要先开几只雪蛤过去?” “先别了,容我再想想办法吧。” 雪蛤是金贵玩意儿,不过武家也不是负担不起,这多年因为武三是因“功”退下来的,圣人免了其终身的税赋,家底到底事有的。可是武家媳妇的意思就是不吃这个,没必要。 武三的娘也是不乐意的,她思量乡下人哪个不是十个八个的生,这不都没事儿吗?武爹是没啥意见——因为家里大事儿子做主、小事儿子娘做主。 和银钱有关的,这就算的上是大事了。武三疼媳妇儿。即便大夫的意思里,雪蛤不是必需品,喝喝益母草吃吃大枣也行,但是武三觉得自己一个粗人,取了十里八乡一枝花——秀才的女儿,怎么能不好好对待人家呢?再加上媳妇儿这么一病,倒是让武三觉得,日子不能这么过,两个儿子大的也八岁了,之前媳妇在家教过他习字,看着就是个要上学堂的;小儿子就算现在才五岁,那也一转眼就大了……还有这猫崽子一样的小闺女,这么娇娇弱弱可不能像乡下娃一样放养。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武三觉得田地的产出有些不够用了。 恰好,武三原先的胡总旗,现在在京营中军任着千户。 武三打了好酒、拿着银子厚着脸皮去求人了。胡千户人倒是不坏,考校了武三的功夫,觉得还没丢下多少,教教公子哥足够了,便把他的银子丢回去:“好歹兄弟一场,别拿这个来打我的脸啊!” “哪能啊,这不是胡大哥您去打点人情也要花茶水钱吗?” “这还真不用,赶了巧了,前些天,荣国府放出风声给几位小爷找武师傅,这可是个美差,我替你活动一下,不保证一定能成啊……”胡千户隐晦地看了一眼武三的胳膊:可惜了,要是当年这小子没伤了胳膊,现在当个百户不是问题。 “那是,不管成不成,我都记您这个情。再不然,就像刚才说的,您给我找个看家护院的差事,我保管做的不比两条胳膊的人差。”严格说起来,武三的右边胳膊是断了筋,没法子使力气,手掌倒是好好的长在那里。虽然经年下来,左右手不一样粗细了。 “行了,就这两天,有信儿了我差人告诉你。” 最后,武三还是笑嘻嘻地放下银子跑了。 胡千户笑骂一声,也更尽心了几分。 几日后。 “爹,你咋要出门哩?”武家小孙子武安吸了吸鼻涕,看着阿奶给亲爹打好包袱卷。 “你爹啊,出去做工挣钱,给你讨媳妇儿!”武三的娘原本是不同意儿子出去做工的,家里吃穿不愁,没得要儿子出去吃苦。原先还因为这事儿对着儿媳妇黑了三天的脸,现在知道儿子得了个好差事,去高门大户做武师傅,每年好得四十两银子!这还不算节礼呢! 十多年前儿子带着一条胳膊回来,还有二百两银子,就这二百两,让老武家一跃成为村里的富户了。现在去教人家府上的少爷们耍耍——每天一个时辰,一年就是四十两! 我的个乖乖!没得说!没得说!武家阿奶亲手把儿子打了个包袱卷,恨不得他今日就出门去。 “我不要媳妇儿我想要饴糖。”武安流着哈喇子说。 大儿子武平倒是有些舍不得:“阿奶,爹啥时候回来?” “有甜柘(读音:蔗)还不够你吃哩?”笑骂了小孙孙,又回答大孙子,“你爹每一旬回来一天,近的很,坐车一个半时辰就到了。” 当然指的是牛车。 武家小孙孙小声嘀咕的诸如:“大 分卷阅读16 哥就是吃柘的时候磕没了牙,我可不想像小猫一样一口没牙……” “娘,小猫儿就烦您多看顾点儿。平儿,家里可是靠你顶门户了,要听你娘的话知道不?” 武家阿奶眉毛一竖:“指定不能亏待你媳妇儿,放心吧!这可真是小喜鹊,尾巴长……” 武三嬉皮笑脸:“娘你瞎说啥呢,这不是怕您辛苦么!” ………………………… 不管武家阿奶是如何兴奋、武三媳妇儿是怎么的不舍,荣国府还是多了一位武师傅。 从五月里起,每天清晨贾珠和贾琏就开始扎马步,然后学习五禽戏。后知后觉的宝玉强烈要求自己也和两个哥哥一起,被贾母按住了:“你还小,现在就要多睡觉,不然长不高。” 宝玉痴缠之下,贾母终于答应:“那你且先去试试,若是能坚持下来,老祖宗便不拦着你了。”贾母料想的是,小孩子哪里有长性,几日早起就足以让他望而却步了——而且强身健体毕竟枯燥,琏哥儿都抱怨好几回了。 没想到还未换牙的宝玉倒是有模有样地坚持下来了,因为他尚且能如此,贾琏便不好意思偷懒了——总不能被六岁的宝玉比下去罢? ………………………… 其实今年本还有大事的——元春及笄了,早就该相看起来了。但是年初的时候,宫里传出旨意,要选秀女。凡五品以上官员,家中有女且年龄在13到17岁之间的,皆在待选范围之内。 贾元春是荣国府第四辈的第一位姑娘,也是目前为止——以后估计也是唯一的嫡出姑娘。她相貌端庄,从小在贾母跟前长大,居养体移养气,既然有高门贵女的骄矜,又有进退得宜的风度,可以说日后出门子,完全能胜任宗妇的职责。 从前秀女都是三年一届的,自十六皇子出生之后,已经停了三届——据小道消息说,当年最后一届秀女里,充入后宫的有那心比天高的,做了一些不得体的事儿,害得皇后娘娘早产,故而伺候圣上一直没有再选秀。 如今重提,不过是因为宗室们抗议了——本来本朝宗室都是被圈养着的,撵鸡逗狗赛蛐蛐儿,除了个别有出息的,其他都不是什么好结亲对象。选秀停了一届也就算了,一停这么多年,宗室大批未婚男青年都要嗷嗷叫了——什么,你说丫鬟和通房?谁家带着通房出门应酬、谁家会叫丫鬟招待来客的女眷?那是打人脸,是结仇好吗? 宗室内心:我们是废了点可我们不撒呀! 又因皇后也开口劝说皇上再开选秀女之例,圣上便将秀女进宫之日定在中秋之后,能让女子与家人多过一个团圆节。所以入秋之后,京城里的官员家里头倒是多了许多风波官司。 第12章 □□/练了两个多月,贾珠的身子骨明显结实起来,贾琏又长高了一寸,就连贾宝玉的饭量都变得更加好了。 八月初三,贾母寿辰。不是整寿,本就想一家子摆个家宴罢了。 因为去年,宝玉是灵机一动想起了一个既新奇又难度底的《千手观音》,准备的时间不够充裕,没能做到尽善尽美,乃是等宾客走了之后,私底下叫丫鬟们表演给贾母等人看的。饶是如此也令贾府的人打开眼界了。因为无事也要训三分的贾政虽然是看得连连点头,不过还是给小儿子一顿排头吃,觉得他不务正业。好歹叫贾母给说了几句才消停。因宝玉不想担着脂粉气重的名头,便说是元春一起做的,大姐姐负责排舞,自己则是负责看的,为了给老祖宗解闷编排的孝心。 经过一年的宣传酝酿发酵,贾府的血亲、姻亲都知道了有这么一出代表了孝心的舞,今年颇为期待,早早就备好寿礼一份、递来帖子要围观开开眼。 家宴变成了小宴。 这里头倒是有江宁曹家二房的老爷和太太,二人攀了曹二太太母家的亲,倒是有一位舅母姓史,是贾母的族妹。虽让人搞不清楚曹家人怎会与贾家忽然亲昵了,但是好歹师出有名。 贾珠在前头迎宾,看到圆脸少年穿着朴素,跟在一个容长脸的小子身后,待听见曹二爷颇为不自然地介绍这是他两个不成器的儿子的时候,倒是吃了一惊。 曹二爷咳嗽一声,就尽和贾赦、贾政寒暄去了。 圆脸少年悄悄做个了赔罪的动作。曹焕好像这才想起来介绍自己身后的人,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这是我兄长,曹炆,比我大半岁。” 贾珠一见圆脸少年低头唯唯的样子,顿时明白了曹炆的出身,想着待会儿要是琏哥儿见到曹炆,又是一出官司,便是头疼。 不过贾琏倒是脑补了(1iao)然了:庶出嘛,谁家都有,就比如自己那妹妹迎春、或者说政二叔那房的探春和贾环。就是曹辉这小子太嚣张了,居然在外头假冒嫡兄,不知道回去没有有屁股开花? …………………… 女眷那头,贾母看着笑吟吟的曹二太太,先是笑着说早知道有这样的亲,早该走动起来,不住地夸赞江宁的水是真养人,今儿一件才知道有这么端庄秀美的人物,又问她今日怎么没带姑娘来? 曹二太太无奈:“我那个闺女,被她父亲宠的像是一只活猴,前些日子将她弟弟的一方宝贝砚台给打碎了,两人怄气起来,在院子里吹了半天风……” “啊,女儿家娇贵呢,这可怎生是好?”邢氏顺着曹二太太的话往下说。 “说起来我就来气,她弟弟还咳嗽了两日,这丫头,连喷嚏都没有打一个。倒是有一点不好,被蚊子咬花了脸,现在不肯出门。要我说那些丫鬟就很应该在主子发懵的时候劝着些……”曹二太太说起自己的闺女就心口疼! 王氏咂舌:“可不是,我家大姐儿年年冬日里扫梅心雪,也是不肯假他人手的,要我说,养着那许多丫鬟婆子是什么的,万一冻着了怎么办?我们老爷总不至于差那一口泡茶的水罢。可她就硬是不听哪。” 邢氏心里哼了一下: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家大姐儿孝顺。 中年一辈的妇人们打机锋,贾母一般是笑着听听不参与的,毕竟辈分不一样,不是一个牌面上的人物。 因前几年贾母娘家史家的孙小姐史湘云年岁尚小,贾母怜其年幼就没了父母,常派人询问。今年小姑娘有四岁多了,跟着叔母一起过来,现被贾母抱在怀里心肝肉儿地揉搓。 “宝玉在老祖宗面前可要失宠了。”贾琏活泛,越是看宝玉坚韧就越觉得自己早起扎马步、耍五禽戏就是冤。 史湘云年纪小小就很会看人脸色,好像怕宝玉把贾琏说的话当真了:“爱哥哥来。”一边说,一边拍手,要把贾母的另外半边分出来。 “谢过史家妹妹,我这头要给兰哥儿剥果子吃呢。”贾宝玉才不要过去,好不容易据 分卷阅读17 理力争能够早起一起去锻炼,要是再腻歪到老祖宗身边去,岂不是仍旧给别人留下奶娃娃的印象?太过娇气了,他现在恨不得能和贾珠一起去帮衬贾政待客,好被当作大人,行动自如一些。 一时间,妇人们又开始夸奖宝玉乖巧懂事有做叔叔的样子。 ………………………… 男人们在旁另开了席面,因都是自家亲戚,隔着两道屏风,看不真切,却能听到人声儿。贾珠在屏风的那边帮着贾赦、贾政招呼,听到贾琏又开始怼宝玉,便差人喊贾琏去那一边。 贾母看看已经身量笔挺、开始准备议亲的贾琏,虽然因为某些缘故,今日来府上的夫人们并没有带闺女过来,可是一个大小伙子杵在这里显得也是很不合适:“去去去,别在这里讨嫌,去前头陪着你老子,叫他别喝多了。” 邢氏抽了抽嘴角:呵呵哒,老太太您放心,您大儿子肯定会把自己灌醉的。 酒过三巡,大家点过了七仙女拜寿、又点了百戏、杂戏,这才轮到是重头戏。 今年配合灯光的《千手观音》更是令人震撼。戏台子上的灯笼先是全部被吹灭了,又在众人来不及质疑之前一盏一盏点亮。每一盏灯都是由一个身姿妙曼的女子手持着。待到一十二人全部站定,十二盏灯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她们周围。站在最前头的女子眉心画了一朵鲜红的莲花,眉尾低垂,挽着高高的飞天髻,一身鹅黄色西域风格服饰,身披沙丽,虽浓妆扮相,但是却令人难以生出想要亵玩之心。 当然,这个功劳实打实就是元春的。毕竟贾宝玉只知道,《千手观音》动作真好看啊真好看、音乐真庄严啊真庄严,至于发型?妆容?服饰?真的是记得不清楚了。只记得站在第一位的是一位略丰腴的美人,相貌端庄亲和。 所以完完全全土生土长的贾元春才更加能了解当代人的审美以及一些不可触碰的雷点。比如舞姬们绝对不可以穿明黄色的服饰,比如微微下垂的眼尾妆更显得庄重…… 做了大半年预告的荣国府众人坐等大家看懵逼:新奇!惊艳! 贾赦举着酒杯到处劝酒顺便炫耀:这舞姬是我经手采买的!说起赏美人啊,还是我有经验…… 贾政也是一脸矜持的样子,如果是靡靡之音,他或许会顾着自己端方君子的形象而蹙眉,但是今日的这舞啊,好啊!一点儿也不俗气,不仅不俗气,还带着点儿仙气,可登大雅之堂了。 总算还有个贾珠记得应酬,兼顾招呼来宾。 贾琏根本不记得自己肩负的重任了,任由他老子喝的兴起。 “怎么样?比你之前见过的如何?连旱龙舟都没见过的村大爷。”这时候他还不忘记嘲讽张着嘴的曹炆几句。 “不过尔尔,胜在新奇罢了。”曹炆死鸭子嘴硬,眼睛到时诚实的紧,一错也不错的盯着戏台子。 偏偏这时候曹焕很不给他庶兄的面子点头肯定:“美轮美奂、不似人间!” 想必,今晚之后,荣国府的《千手观音》在京城可是要出名了,一同出名的还会有荣国府姑娘们的一片孝心。 ………………………… “今日真是麻烦曹大人了。”因为大家都饮了酒,若是回去的路上吹了风就不好了,因此圆脸少年跟着曹家父子上了马车。 曹大人苦笑:“殿下真是率性。” “不妨事的,我出宫之前和母后报备过了。只是今日之事……” “下官也正是觉得常年在外为官,未能在父母面前尽孝,全仗下官大哥在江宁照料,心头甚是愧疚,不日便要打发长子去二老面前尽孝。”曹大人是聪明人,立时就接口十六皇子的话。 马车转过街角,十六皇子就登上另外一辆候在那儿许久的精致马车,坐在前头的初一可算是放心了。 ………………………… 曹二太太回到家里指着满脸红包包的女儿:“我怎么就遇到了你这么个活祖宗!真是个不省心的,你以为这样子就可以不选秀了?被皇上知道了,是欺君之罪!” 曹家大姐儿一脸的不在乎:“那就去求求大堂姐呗,头轮就把我刷下去。” “一点规矩也没有,那是太子妃!你给我注意一点儿,人前千万一定要记得称太子妃娘娘。再说你大堂姐是太子妃,上头还有皇后呢,她也是不好行差踏错的,你这事儿,我说都说不出口。曹家的女儿要是第一轮就被筛下去了,你叫别人怎么看我们江宁曹家,你以后的婚事可怎么办?” “好太太,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您说要女儿怎么办?”曹家大姐儿鼓起腮帮子跺脚。 “怎么办?距离选秀女还有半个多月,你啊,就在房里好好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焕哥儿的书房也不许去?” “不许。” “花园也不许去?” “不许。” “那我早晚总得请安吧?” “我免了你请安。老爷那儿我也会替你说一声的。” ………………………… 话分两头,送走宾客之后,贾府的人开始善后,这基本就是王氏带着儿媳和大女儿的事儿——碍于面子,邢氏也被分派了些无关痛痒的差事。 其实之前,贾府一直倒是没有要把元春送进宫的念头,毕竟今上都已经五十八了…… 原先停了选秀女,王夫人觉得自己的女儿定是能做一族宗妇的,现在因天家那一大家子好多光棍强烈要求皇上指点婚配,倒是让她起了点心思:太孙今年十七,还没选妃呢……所以今日动了点小心思,给女儿造势。 这么拙劣的手段,连宝玉都看出来了。幸好当时元春出去吩咐茶果子了,并不在室内,就算回头从丫鬟嘴里听到,好歹不会直面被吹捧的尴尬——尤其那尴尬还是自己母亲带来的。 贾母对此的态度叫人有些捉摸不透。 第13章 “听说,昨个儿你又淘气了?”坤宁宫内,皇帝端着六安瓜片,茶香袅袅。 十六皇子嬉皮笑脸地说:“哪里有的事儿?儿臣昨个儿不过是跟着曹辉一起去了趟荣国府。他们老太君生辰,前热闹去了。” “哦,贾赦的娘该是快有七十了吧?大宴宾客了?”皇帝隐约记着那史氏仿佛比自己大一轮。 “并没有,因为上回端阳节儿臣路见不平的那次与荣国府的贾琏打赌,他硬是说他们府上的舞曲是儿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还取笑儿臣村。这样子儿臣怎么能服气?”十六皇子说的唾沫横飞。 “那你见了,如何?”虽然昨晚的《千手观音》震撼了荣国府的来宾,不过距离传到皇宫里头,还有一个时间差。毕竟那府上仅一个武散官、一个员外郎,远远不是京中众人关注的对象。 十六皇子不得不实话实说:“确 分卷阅读18 实很不错,那一排人站着,那伸手、那伸腿的,确实好看。” “你这小子,不是最爱舞刀弄棍的,怎么还会欣赏起文雅的东西来,不过看你连词汇都匮乏成这样,回头去把诗三百抄一遍。”皇帝疼幺儿,这是他如今最小的儿子,又是皇后所出,和太子一母同胞,因此到了十二还被宠得天真不知事,偏又不通文墨,当初选伴读,曹家二房的小子素有天资,跟在十六身边眼见都被带歪了,幸好曹阁老已致仕回江宁了,不然皇上觉得自己儿子带坏了人家孙子,实在无颜面对曹阁老。 最后,皇帝觉得小儿子比划来比划去也不能说清楚那荣国府的舞曲有多好看:“既然你一片孝心,想要给你母后解闷,那么传……”这是谁编排的来着? 十六皇子倒是听了一耳朵:“说是荣国府上孙女儿为老太君排的。父皇,过不多久就要选秀了,这个时候宣她们进来,恐怕不太好吧?没准人家以为你内定了,一树梨花压海棠啊,啊哈哈哈哈……” 【也只有十六皇子敢取笑当今圣上了。】皇帝身后的总管太监眼观鼻、鼻观心,硬是一副我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 “刚还说你胸无点墨,转头取笑你老子倒是很流畅。再这么一副促狭样,当心朕把曹焕的妹子指给你做皇子妃。”当然,其实皇帝只是这么一说而已,江宁曹家的大房出了一位太子妃,就算这一家二房的女儿美若天仙,皇帝也不会赐婚她与自己的嫡出幼子的。 “父皇饶命,当年我也不知道曹焕他姐姐能随意到前院去啊,我那不是以为那是小丫鬟嘛……”傻小子十六一听就吓了一大跳,那可是一只母夜叉,不过是说她长得胖,当时拿起鸡毛掸子就追着自己打,整整追了半个花园子。 “太子觐见——”守在外头的内侍官通报。 原本笑得满脸褶子的皇帝摇摇头,止住了一脸欢笑,面部表情调整为威严状态。 随着太子稳步进殿。 天家父子三人,一则太子给皇上见礼貌、二则十六对太子见礼。 十六皇子猜测太子哥哥与父皇是有正事要谈,于是躬身退下了,退出去的时候,与内侍官悄声说:“都立秋了,怎么还不换大红袍?” “好叫十六皇子知道,皇上他指定要和六安瓜片,咱家也不好违抗皇命啊……” “行了,我知道了,回头换上去,就说是我耍赖,把六安瓜片都要走了。” “是,十六皇子您慢走……” ……………………… “这小十六,管的是越来越多了。”皇帝忍不住笑骂。 “十六弟是一片赤诚。今日太子妃还说起来,叫我和父皇赔罪,说昨个儿曹大人纵着十六弟去荣国府胡闹了,儿臣这便赶来向父皇请罪。” “不妨事,小十六什么性格我清楚的很,想必他昨日出宫之后对着曹家小子威逼利诱了,曹清泉也是拿他没办法。” “是呀,听太子妃说,她二叔为了替小十六圆一圆,今儿就把庶长子送回老家去了,说是给老父亲尽孝。” …… 说完闲事,又谈了谈正事,今年夏日酷热难耐,冬日里恐有大雪,漕运的河道要及时破冰、各地防寒措施都要积极准备起来。零零总总不可赘述。 待到太子走后,老皇帝捏了捏眉心:“平安啊,你说朕是不是老了?这精神头是一天不如一天。” “陛下您是心忧国事,操劳的。” “四喜可还好?” “回皇上的话,干爹最近精神头很不错,前些日子还闹着要吃螃蟹。伺候的小子可不敢,于是他又发了一顿脾气。”四喜是平安的干爹,也是从前的太监总管,因年老而被荣养,现年九十了。陛下御赐了一座小宅子,伺候的人一应俱全,做皇帝心腹到这个地步,老四喜也可以说是当朝第一宦官了。 “哈哈哈,这个老四喜,出宫了就越发不像样子。” ………………………… “元丫头,你太太前个儿给你造势的事儿你也晓得了?” “孙女听说了。” “不是老祖宗不疼你,而是皇家有命,该去待选的秀女除非有皇上亲自免除,否则一律不可自行婚配。这许多年了都没有选秀,没想到还是被你赶上了。” “老祖宗,我明白的。”贾元春的心里有一些难以言说的滋味,在这荣国府里,自己是“大姑娘”,二房嫡出,养在老祖宗跟前,谁人不敬着?到了选秀诏书公布,自己才恍然大悟,原来对上头来说自己是“工部员外郎之女”——五品官儿的女儿。枉自己从前还觉得自己也能如姑姑那样嫁入列侯之家,或是配甚么王公贵族。【即便不是选秀,我也会认识到国公之女和国公孙女的区别,如此说来,选秀也不一定就是坏事了。】 很快,就过了中秋。不几日,应该待选的秀女们都做好了进宫的准备,元春也不例外。 贾宝玉对此有所耳闻却也是没什么办法,毕竟这在很多人眼里,是一飞冲天的好机会,也许元春自己都并不排斥选秀。 毕竟宝玉也见证了元春的心路历程,从一开始的忐忑到后来的若有所思,他没有办法评论这样将女人当做物品任由上位者挑选的制度是怎样的性别歧视——也许是性别漠视了,只有安慰自己:贾珠没死,我未来的理想也不是做一个草包,不论元春嫁到哪里,日后总是有兄弟支撑的。唯一令人担心的是,《红楼梦》里头明明白白写着元春以后是贵妃……麻蛋皇帝都快六十了喂!怎么老祖宗和二太太完全不担心嫩草被老牛给吃了? 于是他坑坑巴巴去问贾珠。 贾珠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笑得几乎要流眼泪:“宝玉小小年纪就知道替家里的姊妹忧心了呢,真是善良。不过此次选秀,陛下圣明,前几日又下旨意言明了,不做扩充后宫之举。” 难怪太太最近瞧着更加喜气洋洋了!不能去前院、没法子出门交际,信息就是不灵便啊! 有些事,是人命关天;有些事,是爱莫能助。 元春待选就属于后者。 宝玉并不是圣父,并没有把整个荣国府人的命运揽在自己身上的打算,所以在发觉大姐姐对于选秀斗志昂扬之后,他默默吞下自己想要叫元春装病的馊主意。 等到十月里,一道旨意叫荣国府炸开了锅:元春被指为太孙侍妾。 当然,贾母叫贾赦去打听过了,今次,皇上给太孙指了一正妃、二侍妾。太孙妃出自皇后娘家,山阴胡氏。另一侍妾乃是礼部员外郎之女,李氏。 贾母有些感慨:老头子,您嫡出的孙女儿现在只能做个妾。虽然是皇家妾,可是……总归是自己生的两个儿子都没出息罢。可惜了大姐儿,若是再等十年,珠哥儿和宝玉起来了……可惜了。 王氏一 分卷阅读19 面想要哭,自己的嫡出闺女是不能凤冠霞帔、一身正红地出嫁了;一面又有抑制不住的窃喜,圣人已经快六十了,过些年……太孙可就是太子!等到再过二十年…… 贾赦看了看自己那木头似的女儿迎春:唉,可算了,咱没那个命。 贾政盘算了一下:太孙侍妾的家人不算外戚吧?应当是与荣国府众人(尤其当下的珠哥儿)的前程无碍的。 贾宝玉就有些迷茫了:对,太孙侍妾以后也会变成妃子,可以省亲的。不过等到太孙登基,最起码也得一二十或者二三十年……算着年龄自己那时候也不能够住在大观园呀! 难道说太子是个不长寿的?死得比较早?所以太孙早早登基了? 真是头疼。原来依稀记得的原著都已经没用了?到底是哪里开始蝴蝶了剧情呢? 这,就要从曹家二房登门荣国府为贾母贺寿说起。 第14章 十六皇子任性妄为,冒名顶替曹炆去过荣国府,曹二太太次日一大早就去给太子妃请罪了。 “二婶不必如此,十六皇子天真烂漫,乃是真性情。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皇上和皇后娘娘并不会因此怪罪。”太子妃已经年近四旬了,因为保养得宜,瞧着不过三十余岁。 正事一说完,眼见太子妃身边伺候的宫人是如何进退有度,曹二太太的眉头又不由自主地皱起来。 “二婶可有什么烦心事?” “还不是我生的那个泼猴,上天揽月、下水捉鳖,哪样都能来。我想着,要是她能有昨个儿荣国府的大姑娘一半文静秀气,我的肝也不会总是顶着疼了。” 太子妃眉头一挑:“二婶可不爱夸大了说人的。荣国府大姑娘果真如此好?” “是吧,虽然是五品官之女,但是不愧是养在一品国公夫人跟前的,倒是有几分扬州巡盐御史林夫人的气度了,果真是亲姑侄。” 曹二太太走后,太子妃沉吟半晌,吩咐厨下做一份银耳莲子羹给太子送去。 晚间。 “可是有事寻我?” “无事就不能寻你了?” 夫妻之间打了会儿小机锋。 太子妃正色道:“我也不是那不能容人的,不过秦氏要是再照顾不好大姐儿,那便抱到本宫这里来养。”说的正是侧妃秦氏最近有些恃宠而骄,用孩子争宠。 “不过是个妾,值当你这样生气?” “不与太子说笑了。前些日子,太子感叹过那御史林如海一心为公,我突然想起来,这林夫人姓贾。不巧,今日名满京城的纯孝姑娘也姓贾。却恰好是亲姑侄呢。” 太子皱眉:“那一府,自老国公病逝之后无甚大才之人,行事也太小家子气……” “荣国府虽是小把戏,但是走出了与别人不一样的路子。你看现在宫里头都知道了《千手观音》,听母后说,贵妃娘娘也打听了一句贾府的大姑娘……”太子妃大事方面不含糊,在后宫听到什么,都会与太子说。 贵妃许氏,从前不过是一个伺候皇上的宫人,虽无显赫家世,于朝中无援,但是扛不住人家能生孩子!先后生了三皇子(殁)、七皇子(现得封齐郡王)、十五皇子(尚未开府)、端孝公主、端仪公主。虽然现在活着的皇子与嫡出皇子一样,都是两个,但是论起出生数量来,许贵妃生出来的孩子是皇后的两倍多。 “依你看,贵妃是替孤哪个弟弟看的人选?” “恐怕还是齐郡王。毕竟十五皇弟只比十六弟大半岁,还没到年纪。而齐王府里现在仅一庶子,侧妃之位虽满,还有庶妃的空缺。殿下您的后院不也是有空缺么……” “瞧你醋的,修远都这么多大了,我这个做老子不能不讲究,五品官之女,多巧多艺?给修远添个人就是了。我庄子上送来一盆墨菊,明日你送去给母后赏玩。” 太子妃点头,闻言知意。 太子慢慢地拍着太子妃的手背。思忖着:齐郡王的封地在运河上游,林如海管着运河下游,如何也不能让他们成了姻亲。 太子妃犹豫着:“可是母后早先就替修远相看了胡家五姑娘……” “不妨事,那贾家的门第确实低了些,就给修远做个侧妃吧。” 太子妃心道,一开口就是侧妃,日后岂不是升无可升? 上头一番计较,贾府自然是不知道的,于是旨意下来的时候,贾元春就成了太孙侍妾。 所以贾宝玉的疑惑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按照他不清楚的原著来说,贾元春本应该入宫做了女史,后因得许贵妃赏识,才被赐与齐王。至于如今明明有太子而为何那原著中入了齐王府的元春日后会成为贤德妃?此处官司颇多,先按下不表。 因东宫之内需修缮太孙后院,太孙的婚期定在来年四月底,而李氏与贾氏则是于来年三月入宫,今岁是皇恩浩荡,允许她们在家过的最后一个除夕。这也未尝不是皇后给胡家五姑娘作脸,免得两侍妾早她太多时日入宫,站稳脚跟要作妖。 说是与家人团聚,可是皇后赐下来的教养嬷嬷已经入驻荣国府了,好在元春平日里规矩都是极好的,教养嬷嬷比较满意:有些个姑娘家,就是被家里头宠坏了。听闻太子妃的族妹在宫里待选期间还出了岔子,幸而有太子妃作保,才没被惩处,仅仅是最后一关撂了牌子,可回家自行婚配。要是家家的大姐儿都那样,那教养嬷嬷宁可去浣衣局面对那一群粗手笨脚的宫婢,至少看不顺眼了可以任打任骂。 元春现在基本是专心入宫前“专职培训”了,王氏带着李纨理家,贾兰被贾母抱过去了。贾宝玉乐得有小孩给老祖宗逗乐子,好多花时间看书习字。 大寒这天,贾琏哆哆嗦嗦地从被褥里挣扎起身,等他冒着寒风小跑到绮散斋的时候,果然,贾珠和贾宝玉都已经扎好马步了。绮散斋内没有地龙,只是烧着银霜炭,饶是如此,也暖得让一路吹着冷风过来的贾琏打了一个哆嗦。 大房二房有四男丁,三个都要在这里呆大半个时辰的,王氏怎么也不会在此处克扣。 只是为了强身健体的贾珠自然是和武师傅说清楚了,并不奢望自己兄弟三人成为绝世高手,所以武师傅很上道地表示,冬日里自然是在室内练的,毕竟要循序渐进么! 没错,在荣国府呆了半年多,武三觉得自己的文化水平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呢。今日是今年在荣国府的最后一天了,武三兢兢业业教好三位少爷,说了些勉励的话,又由贾珠的小厮领着去账房结了银钱,领得两匹布、两坛酒、一只猪腿、一只羊腿。门子知道今天诸如武师傅这样的清客、门人是要家去了,早就叫好了牛车在后门等着,因门子会来事儿,也得了几个大钱好饶些果子吃。 武三一路是跟着牛车跑跑、又上车坐 分卷阅读20 一段才到家的,今年可真他娘的冷,只坐着不动就要变成冰坨子啦!原本一个半时辰的路,今儿在风雪里摇了两个时辰才见到家里的烟囱。 上回家来的时候,他就和两个小子说好了,再掰一遍手指头,自己带着饴糖回来,把小儿子乐得天天掰手指。 吃了小半年的雪蛤,武三媳妇儿的身体好多了,就是还有些畏寒,武家阿奶口硬心软:“出来做什么?你就去屋里头呆着,回头冻坏了,三儿还得怨我!” 武三媳妇哪里能看着婆母一个人在外头洗洗弄弄:“娘,我去烧点水,您就别用冷水洗衣裳了,这天太冷,手要冻裂哩。” 武家阿奶嘴里说着费柴禾,倒是也没有制止儿媳妇。 等到一家之主武三回到家,白面的揪面片已经在锅里翻滚、火盆上头炖着的老母鸡山蘑也早已喷香。老娘和媳妇围着灶台贴饼子,武师傅的老子带着两个孙子围着火盆在讲古。 虽只屋片瓦,也能防风御寒;无海味山珍,却也和乐融融。 同时间的荣国府,却不是很好。 乃是因为前些日子运河起冻了,南北官船、商船往来皆不便利,耽搁了好些日子,才在朝廷征调民夫之后用黑煤渣子并刀船一起破了冰才通畅了。所以今日,贾母终于收到了女儿女婿派人送来的年礼,随船而来的婆子险些被冻出个好歹,终于是喝了姜茶远远地给贾母拜了拜,然后与贾母叫来的婆子讲了讲扬州林府的近况。 其实这婆子来京城之前,林府的主母贾敏就已经病倒了,整个冬天断断续续不得痊愈,不过因为她自生了大姐儿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利索,所以与婆子通了口,不许去荣国府提了自己生病的事儿,免得贾母担忧。 不过知女莫若母,等到这婆子歇了三两日,贾母又亲自见了一回,三言两语就问出了端倪。贾母虽是忧心,可是南北信息闭塞,只能指望扬州毕竟冬日没有京城冷,那水土养人一些,女儿快快痊愈。 因一来元春即将离家,而来忧心女儿健康,贾母作为荣国府食物链顶端人物,今年除夕不开心,整个府邸的这个大年都过得有些清冷。 三月初一,扬州又来了信——贾敏病重。 荣国府原本正忙着元春即将入宫的事儿,贾母一接到信,就伸手去扶额头。 王氏心里头说不出个什么滋味。小姑刁蛮,自己和她从前的关系确实是处得不融洽,不过这么些年过去,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已经随风去了。 不过她贾敏许是与自己的八字真的不合罢?今日又是自己的生辰又是濒临大姐儿的好日子,怎么地就又来信说不好了? 贾敏于王氏来说,也就是寻常亲戚,自然是比不得亲生骨肉的元春重要。但是贾敏对贾母来说,就是亲血骨了,王氏再怎么不在意,也要停下手头的事儿去安慰贾母,并差人搜罗些人参、灵芝之类给扬州那边送去。 贾母无暇顾及二儿媳的小心思,捏着信就叫人去前头院子候着二老爷。 等到贾政当值回来,还没换身衣裳,就被请到了贾母的院子里。 第15章 贾政看老母亲两眼通红,吓了一跳:“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扬州那边来信,你妹妹的身子有些不大好了。”贾母把手里的信递给贾政,“你看看,说是心血耗尽、恐有油尽灯枯之相……” “儿子那里还有一株二百年的人参,这就叫王氏拿来。”要么说贾政和王夫人怎么是夫妻呢,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人参。 贾母哽咽:“哪里就用得着你的了,我方才已经叫鸳鸯去我那私库取了一支老山参。怕就怕,人参也难以救回你妹妹的性命呀!” “那老太太的意思是?”贾政难得机灵一回,马上就想到去年春日里自己大儿子险些因风寒加伤寒而去了的事情。 贾母自己也是犹豫、焦心又有些难以启齿:“老二,你看,你看能不能叫珠哥儿、琏哥儿带着宝玉去一趟扬州?” “老祖宗!”贾政睁大了眼睛,老娘这是糊涂了么! “这不是琏哥儿和宝玉都还没见过他们的姑父和姑母么,我想着,总归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也该去认一认人了。”贾母的声音出奇的小,但是带着一些固执的意味。 “儿子不同意。”贾政甩甩袖子摇头。 “老二!” “母亲!妹妹她已经嫁出去了,做了林家妇十余年,生死自当是由林家操心、操持。”贾政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好一个生死自当由林家操心。难道我敏儿嫁出去了,就不是我的女儿了、就不是你嫡亲的妹妹了?我问你,若是元春日后如此,你当如何?”贾母的手哆嗦着。 三纲五常深入骨血的贾政一脸理所当然:“元春既已过了旨意,出嫁从夫,是皇家的人。那日后生老病死怎会与我贾家相干?”出嫁从夫四个字,贾政说的有些含糊,大抵是因为他也知道,妾用嫁这个字实在是有些不妥当。 “好一个维护三从四德的贾存周!那我问你,夫死从子,这可是你的夙愿?我这老不死的,是不是以孝挟持了你?” 贾政无奈起身跪下:“老祖宗!母亲!求您体谅儿子。宝玉那玉也不是次次都能有神通的吧?许是会对宝玉有什么折损呢……敏儿是我的妹妹,我怎么能不疼爱她。可是宝玉毕竟也是我的儿子呀。再者说,即便那玉真能救人性命,也只剩下两次机会了,您也有年岁了,许是将来用得着,剩下的最后一次,那就是咱们贾家的保命符了呀……老祖宗……” 贾母被说的有些软化了:“你妹妹,她命苦呀……没能为林家开枝散叶,她是硬生生把自己熬成这样子的。叫我这个做母亲的如何能放心得下……老二,我都是一把老骨头啦,需要活的那么久干什么,就把我的那一次,舍给你妹妹用吧。算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求你了。” 贾母也是微微颤颤地起身,作势要给儿子跪下。 谁想到贾政一个愣神没来得及扶住贾母:弄巧成拙,这可如何是好? 贾政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心里头的小算盘的:宝玉剩下的两次机会,一次给自己,一次给贾母用。说出来的时候,自然要避嫌,不能把自己算进去,不然有用老子身份欺儿子的嫌疑。他料想,老祖宗听到自己数了这珍贵的唯二机会,也许会打消了叫宝玉去扬州的念头,没想到……没想到贾母居然舍得舍弃了自己的那一次机会。而身为人子,以后贾母若是有不好,自己到底是舍不舍通灵宝玉的最后一次机会呢? 当然,这个时候的贾政是完全无视了宝玉主人的意见,因为他是贾宝玉的老子,儿子听老子的,天经地义。 目送二儿子神不守舍地离开。贾母拿出帕子揩了揩眼角:“鸳鸯, 分卷阅读21 把我库房里那个颜真卿的《李玄靖碑》拓本给收拾出来,回头给二老爷送去。” 姜,还是老的辣。 王氏万分不解:元春就要进宫了,这节骨眼上,珠哥儿和宝玉居然要去扬州,探病!老太太这是糊涂了罢? 难得,二房的夫妻又想到一块儿去了。 【贾赦:喂,王氏,你漏了我琏哥儿。】 这下子原本事不关己、无关痛痒的王氏就不高兴了,虽然元春到时候只能坐青帷小轿从侧门入太孙府,但是荣国府这边还是会开几桌酒席的,好么,这一下子呼啦走了元春的三个兄弟,就叫两个糟老头子出去应酬,像什么话? 【宁国府贾珍:政二婶,我也是玉字辈的,我还在。】 不论王氏如何腹诽,赵姨娘如何得意贾环能在前头露脸,贾母决定的事情都是无可更改的。 贾珠连着两日都心不在焉,也瞧不进去书,李纨给他收拾行李的时候,他也是支吾随便应了几声,弄得李纨上下打量他好几眼:烟花三月下扬州,夫君不是贪花之人,应当不至于……吧? 最后,贾珠合上书本,去寻了他老子:“老爷,去扬州见姑父便罢了,宝玉毕竟年纪小,不若这回我与琏哥儿去就够了吧?” “唉,你懂什么,这是老太太的意思,宝玉是必须得去。”贾政含含糊糊又说不清楚,只一口咬定老太天必须要宝玉也去扬州。 贾珠哪里还不清楚:恐怕这个家里,知道宝玉玄妙的人自己算一个、老爷算一个、老太太也算一个了。宝玉自然也是算的,但是他年纪小,恐怕不是很能理解他拥有的是怎样的至宝,真是怀璧其罪啊。 于是贾珠与贾政开诚布公地谈了一谈,父子俩首次就同一问题达成高度一致:无论如何,宝玉的秘密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了!就连王氏也不行! 贾政很欣慰,自己的大儿子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见识就是比妇人要长远一些,于是他带着贾珠去找贾母。本不指望能说动已经下决定的贾母,但是也为了表明荣国府二房的一个态度:此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虽然因为站在辈分制高点的贾母赢得这一场算计,但是二儿子与长孙都不赞同的态度还是让她有些不安的。这份不安暂时被一颗爱护女儿的赤诚之心给遮掩了。 贾珠作为知情人里的最小辈,又是通灵宝玉的受益者,肩负起为宝玉打掩护的责任。为了做好万全的准备,他还准备了一瓶大如米粒的糖豆…… 贾珠的行李是李纨收拾的,宝玉的行李则是被贾母、贾政、王夫人都过问了一遍,剩下的贾琏就有些小可怜了,邢氏自然是不经心的,贾赦给儿子塞了一百两银票零花:“机灵着些,吃喝都跟着你珠大哥。” 王氏差人同亲妹妹的夫家薛家商号的掌柜讲好了,同他们的货船队一起下扬州,一路也有照应。 随行人员有,贾珠的书童青松、苍柏,小厮:知礼,知义,知廉,知进,以及上次立功的家丁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他推说此下扬州是探亲,顺道向林姑父求指点学问,带着丫鬟不像样。于是李纨暗自开心地这么回报婆母了。 王氏怎么会不知道儿媳妇的小算计,不过是想着贾敏若是真不好了带着丫鬟去,回头得被老太太挑刺了,于是轻轻放过这件事。 贾琏被贾珠比照着,自然也只能带小厮四人:隆儿、兴儿、旺儿、昭儿。以及家丁八人。 去年腊月,贾母和王氏就给宝玉甄选了小厮,宝玉挑了四个,分别叫一更、二更、三更、四更,名字也是简单粗暴。因族学里头并不兴带童也是考上秀才,从族学“毕业”之后才配置的,所以宝玉不必绞尽脑汁多想几个名字了——暂时。 若是说起出门子,两位兄长都没带丫鬟,宝玉自然也是不要带的,可是贾母这就不答应了:“他们几岁?你才几岁?这如何能一样?” 于是宝玉折中带上了钱嬷嬷并初一初二。 在此说一嘴,李嬷嬷和吴嬷嬷年后就家去了,不过她们的小子分别是一更和二更,原本应该是宝玉亲随的李贵成了四小厮之一的一更,这就是书中人所不知道的事了,无关紧要。 三位主子的随行人员有:管事一人,婆子一人,丫鬟二人,书童二人,小厮十二人,家丁十六人,另有武师傅负责领着家丁们。连主带仆统共三十八人。 又有衣裳、鞋袜、干粮、腊味、油伞、蜡烛、各色炭、药材零零总总,把雇来的那艘船排得满满当当。 三月初六。贾府三兄弟出行,出了京郊就是渡口,此时天已回暖,顺水而下一刻不停只需五六日,就能抵达扬州城外。不过行船自然是听船老大的,就算贾府管事得了贾母吩咐,要尽快赶到扬州,也得按照水上的规矩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保丹的作用,这一年来贾珠头疼脑热都没有一次,这次坐船也是一点事儿也没有。 贾琏有些惨,上了船就开始晕,吐个稀里哗啦。 宝玉的身体素质一贯很好,从几辈子前也是江南人,也不晕船。 上船当日,贾珠就安排宝玉与他一起睡,入夜后与弟弟说了悄悄话,外人并不得而知。 贾宝玉甚是无奈:看吧,人人都不是傻的,荣国府几个主子倒是一大半都知道通灵宝玉的事儿了。幸好留下了次数限制这个伏笔,不然……还是自己不够低调谨慎啊……去年救了贾珠的那一份自得很快就被宝玉收藏好了,仍旧打算秉承低调做人的原则。 第16章 天色未黑之时,宝玉等人乘坐的船就靠了港,等到渔舟唱晚之际,又是渡口上又是另外一番景致。 贾珠连连感慨: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欺我! 贾琏:呕…… 于是于是诗兴大发完毕后的珠大爷叫人去和渔家买了新鲜的大草鱼,并托渔家给做了——要地道的、原汁原味的做法。 当然,管事自然是不敢给几位祖宗们吃白水盐巴煮的鱼的,所以顺道割了一刀咸肉,又饶了两个铜板,叫渔家的小子去买一块豆腐,指点着渔家的婆娘炖了一锅咸肉豆腐鱼汤。 小厮捧着汤盆跟着管事走了,渔家小子围着灶台转:“阿娘,我瞧见哩,锅底还有肉汤,我们蘸了馍馍吃好不好?” 吃完原味渔家菜,贾珠和宝玉都很满意——贾琏喝粥暂且不提。 亲兄弟俩一起刚睡下不久,宝玉就被交易平台的信息声唤醒,找他的人姓崔名昊,乃是第五个交易位面的人,宝玉第二世与他所在坐标建立联系,可以说见证了崔昊从一介县令到一代阁臣,这其中也为他提供了不小的便利——钱货两清的便利。 “崔大人,好久不见。”从前崔昊找自己做交易,大多是要后世改良后的农具、 分卷阅读22 工具、以及冷兵器的图纸等等文献。 “小友倒是越活越年轻了。”崔昊乍一见到返老还童的宝玉,倒是露出曾经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笑容。 “难道崔大人也……” “没错,我也曾经历‘紧急制动’,当时是觉得全然无生还的可能了,再一睁眼又到了寒窗苦读的时候。打那时候起,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成为人上人,才能保护自己的秘密。” “我可以一直憋着不用位面交易平台,自然也就不会暴露秘密。” “可是你如今已经是再次启用了。否则小友何故在某寻找之时,霎时间就进入交易平台了?听某一言,要一时藏拙是容易,一辈子藏拙可是不易。” 崔昊并没有做知心大伯的意思,也不愿意详说自己从前并不愉快的经历,不过他劝解宝玉,当你站在高位的时候,世人对你的宽容忍让和理解,会比你想象得要多的多,行事的顾忌自然也就少了。最后给宝玉说了,自己需要一份建造海船的资料,另外诸如珍珠、海参、海带的养殖资料也是需要的。 “要恭喜崔大人,可是海禁已开?”贾宝玉一听就知道这崔昊是已经站在了朝堂高位才能促成的举动。至于崔昊要的资料,这倒是难不倒宝玉,早在上辈子,他就购置尽可能多的各类工具书,就是为了满足农耕时代交易者的需求的,海水养殖和淡水养殖是其中的必备书籍,如今看来,也算是有备无患。而关于船舶,近现代的文献资料足以令崔昊满意——当代的钢铁巨轮,一来宝玉弄不到资料,二来就算能弄到,崔昊那个时代也无法造出来。(题外话,若是知道自己会穿越成宝玉,吴用当初就该搜罗一些文学名著了,好歹肯定会包括红楼,现在想来,一堆的工具书……也算是不差罢?) 崔昊点头微笑,眉宇间终究是露出一丝得色:“终不负某多年盘算……” 崔昊与他所在朝代的权臣们相爱相杀历史暂且不谈,其中有多少艰难险阻也是不可估算,但是那前后至今二十多年,崔昊气度的改变是宝玉亲眼目睹的。他见证了权臣的崛起,当时是感慨贤臣遇到明君,如鱼得水,忽而想起自己也问过他一个傻问题:“若君王并无容人之量,则何如?” 当时崔昊摇头笑笑并未回答。 想来如今宝玉也不在执着于追问这个答案了,崔昊所走的是一条以一己之力促进整个朝代农业、工业、手工业发展的路子,可谓是野心勃勃,自然遇神杀神,遇魔弑魔。 前后被云谷子和崔昊眉梢眼角不经意的轻视而刺痛,宝玉开始怀疑自己从前低调谨慎真的是做错了吗?之前是升斗小民,怀璧其罪;现在难道就不是如幼童闹市抱金砖了吗? 宝玉又在心底悄悄否认:这样的两个世界区别太大了,这里没有枪、没有炮、没有飞机、没有火箭、更加没有信息爆炸、没有互联网络……这里与从前的世界相比,简直就是蒙昧的处/女地,野心家的天堂。 想得越多,就越是,便暂时不催促交易。 ………………………… 既已经清醒,宝玉就试着联系赠送的西幻位面。凑巧的是,对方很快就给了回应。 对面的交易者雌雄莫辩,有着海藻一般的长发、近乎苍白的肌肤、冰蓝色的眼球和殷红的嘴唇,看上去就是童话中海的女儿,满足一切玛丽苏的幻想,但是纯直男宝玉觉得对方有点儿非主流。 交易者自称是人鱼一族,名叫瑞贝卡(宝玉腹诽:名字也很非)。 “所以,你需要能够让自己变强的东西?”宝玉首次面对人鱼,尽管只能看到胸部以上部位,没办法看到传说中的鱼尾,但是也算是开了眼界(当然对方的交易要求也挺非)。 “是的,我可以提供珊瑚、珍珠、玳瑁以及各种珍稀的宝贝,只要是海底的,我都可以拿来与你交换。但是需要你提供给我能让我变强的药剂。” “冒昧地问,你想要变得多强?” 瑞贝卡羞涩地说:“不瞒你说,我们人鱼一族都是一体双性的,到了春季会去找到自己中意的对象,然后打一架,输了的那个负责养育孩子,我我我,我中意的对象很强大,所以我有些担心自己能不能压制住他……” 贾宝玉顿了一会儿(果然还是个非主流,相比较起来,在末世一心挣扎要生存的魏源和在另一个古代一心创造美好社会的崔昊显然有追求得多),点头表示自己了解:“可是你忽然力气变大了,你的意中人不会觉得奇怪吗?” “这有什么?我可以说是东方世界的巫术、也可以说是西方世界的药剂,还可以说是海神对我的恩赐。反正我只是变强了,并没有做坏事呀……” 宝玉手里有大力丸,暂且不知道人鱼受用这类药丸与否,并且瑞贝卡提出的交换物资实在是让他不怎么心动——钱么,多到了一定程度就是个数字了。何况自己现在还不能凭空拿出来用。 瑞贝卡虽然有些天真娇憨,但是好在会察言观色——这也是他为何这么蠢萌却还能成为人鱼一族吉祥物,哦,不,祭司候选人的原因:“你有我需要的东西对不对?” “我也不知,你是否受用……”人鱼和人的身体构造一样吗?不一样吧?耐药性一样吗? 瑞贝卡软磨硬泡要试试验货功能。宝玉虽然知道对方是个雌雄同体的,但是看他还是像女孩子比较多,于是心软了一下,结果瑞贝卡摸到大力丸之后,兴奋得不得了:“有反应!这小豆子肯定有用!” 得了,这买家比卖家还,以为珍珠不值钱,被狡猾的人类给坑了好久呢。” ‘狡猾的人类’中枪,宝玉摇头:“可是我并不需要珍珠。” “珍珠不仅可以换钱——难道说在你们那儿珍珠不值钱?没关系呀,它还可以磨成粉,美容养颜!”瑞贝卡不遗余力地搞推销,因 分卷阅读23 为珍珠比较容易得到嘛。 宝玉还是摇头。 在瑞贝卡列举了一连串海底珍宝之后,宝玉忽然想起来儿时看过的连环画来:“你们那儿有定海神针吗?” “没听说过……” “有避水金睛兽吗?” “没有……不过有避水珠。” 好了,终于有了让宝玉感兴趣的东西,红珊瑚一般的珠子,据瑞贝卡说,这是他们一族的信物,每一位人鱼都有一颗,可以将他送给自己的朋友。避水珠的奇妙之处在于吞下去之后能够在水下自由呼吸,并且没有使用时间限制,也就是说,只要使用者的身体受得了,在水下呆年也无妨。不过为了人鱼族的安全,他们已经有几百年没有送出过避水珠了。 当然,自认为颇有心计的瑞贝卡一定不会告诉宝玉,并非水生种族,在水里呆久了,都会被泡胀的…… 于是,瑞贝卡和宝玉愉快地成交,一颗避水珠换了一颗大力丸。 小剧场一: 瑞贝卡和宝玉交易后的闲聊,关于‘人鱼的眼泪,就是最美的白珍珠’。 宝玉:“那黄珍珠?” “咸盐吃多了。”流的眼泪 宝玉:“粉珍珠?” “哭得太用力。”流的眼泪。 宝玉:“黑珍珠?” “乌贼吃太多了。”流的眼泪。 宝玉:“彩珠?” “把品相好的眼泪放嘴里舔舔就是啦!”瑞贝卡欢快不已地回答。 宝玉:好吧,那就是沾了口水的人鱼眼泪。 ——感觉再也不能正视珍珠了呢。 小剧场二: 瑞贝卡与他的意中人。 “西莫,看我,你在,害怕,什么?”瑞贝卡既动感又有节奏地摇晃着尾巴。 “你的避水珠呢?”西莫很细心地发现原本挂在瑞贝卡脖子上的避水珠不见了。 “和一个新认识的朋友换了好东西。” “恩,给我看看,你有没有被坑。” “诺,就是它!” “糖豆?你又被骗了,这个在6地上不值钱。嘎吱——” “西莫你还我大力丸!!!” 小剧场三: 关于大力丸的后续。 “西莫,求求你,不要了。已经很久了,呜呜呜……”腰快断了啦。 “乖,再一会儿就好。” “唔,啊——西莫,你这个混鱼!”瑞贝卡觉得自己的尾巴都要因为无上的快/感而抽搐了。 …… “所以,你拿避水珠换了大力丸,原本是想反压我?” 瑞贝卡充耳不闻,只顾碎碎念:“西莫,混鱼。西莫,坏鱼。西莫,臭鱼……” “乖,别难过了,大不了我的避水珠也给你,你再去换一颗大力丸吃下吧。” “真的?” “真。”反正你吃下之后还是没有同意吃下大力丸的我力气大,到时候反抗的力道大一点也是更有情/趣呢。 完美~~ 第17章 次日清晨,宝玉是被悠扬的号子声唤醒的。此时贾珠已经穿戴完毕,回头见幼弟已然醒来,于是想要开口唤来丫鬟。 “大哥哥,我会自己穿戴的,叫初一初二送些热水来我们梳洗就行了。”因为钱嬷嬷也稍许晕船,所以宝玉很体谅地让她多歇一日。 两兄弟梳洗完毕,去隔壁探望贾琏,贾琏还躺着呢,虽然面有菜色,但是精神头还好,乘船多回的管事也说琏二爷身子骨好,不妨事儿的,吃的清淡些也就罢了。 早饭吃的是小米粥、葱花卷、文蛤蒸蛋、油炸小江鱼,又摆了几碟子小菜,有万年青、蜜大枣、鸡油香菇、春笋豆皮——这都是装在瓦罐里,带上船来的。不过因为贾珠和宝玉刚上船,对河鲜还是很有好感的,所以倒是吃完了文蛤蒸蛋和小江鱼,几碟子小菜叫管事拿去分了。 吃完早饭,也该了。 当然,今天的贾珠还是兴致勃勃——毕竟昨天错过了船上观日出么! 宝玉有些蒙,要怎么打发时间呢:行船摇晃,看书费眼;要么还是扎马吧……打牢了基础,回头从云谷子前辈那里换来的功法也可以修炼起来了,想当初因为得到位面交易平台时候年岁较大,骨头都硬了,很是不适合学武,倒是一种遗憾。 于是对着窗外诗兴大发完毕的贾珠就看到自己的小弟脸憋得通红在扎马步。贾珠想起,强身健体之事不可荒废,于是也去扎了。 宝玉一面扎马步,一面应付瑞贝卡:“还要换一个?” “对,昨天那个,那个、药效不够……对,不够。我再拿避水珠和你换一个大力丸好不好?” “可是……”大力丸还有二十三颗,倒是还可和瑞贝卡交易。 “求你了,我给你添头。你看这都是都送给你的——”瑞贝卡把一堆圆润柔亮的珍珠放在交易台上,白的、粉的煞是好看。 眼见宝玉好像不怎么动心,瑞贝卡带着哭腔说:“我再给你一个好东西好不好?这个海螺是我(小时候)的宝贝,吹响之后不仅声音穿透力十足,还能让你身边的人失聪好一会儿。”没错,这是每个人鱼小时候都会挂着的小玩意儿,就是防止被拐带的…… 好一会儿是多久? 瑞贝卡表示不知道,大约就是人类吃一顿早饭的功夫。 宝玉了然,大约就是一刻钟。 “那么你有没有治晕船的药?可以寻来与我做添头。这珍珠,我实在是用不到。” “晕船?人鱼怎么会晕船?当然不会去找晕船药啦。珍珠就送你啦,这是我……意中人昨晚哭的呢!哭的可用力了!”瑞贝卡知道宝玉愿意与自己交易了,很是高兴。 宝玉:小人鱼你的表情完全出卖了你,虽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敢以直男的节操作担保,昨天哭的很用力的绝对不是你意中人…… 交易成功之后,宝玉深刻觉得瑞贝卡根本不需要海螺,因为他的撒娇功夫就极有杀伤力了。 行船三四日,再好看的景致也就不过尔尔了,贾珠终于不再对着两岸风景吟诗,宝玉的鸡皮疙瘩终于能够消停了一些。 而贾琏,约莫是晕着晕着就习惯了,也能从床上爬起来了,还感慨:“古人总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我看也是夸大其词了,只要不晕船,哪里去不得?” 贾珠摇头:“穷家富路,琏二弟此言差矣,若是一叶扁舟,不说水面颠簸,首先便是不安全了。” 等到再晃荡几日,便到了古诗句中烟花三月应当下的扬州。因给贾母报信的林府婆子等人也在贾珠她们一船,又有贾母往驿站传的信居然还不敌薛家商船的速度,所以贾珠等人到达扬州码头的时候,林府并没有派人来接。 贾珠让家丁一二随那婆子等人先去林府通个信,又叫管事带着家丁三四去雇几辆车 分卷阅读24 马——毕竟不能堵在码头上干等着林姑父派人来接罢。武师傅、钱嬷嬷并一月二月围着照看贾琏和宝玉,然后让青松、苍柏领着剩余的小厮和家丁们去看好行李。 幸好,幸好贾珠差了管事去车马行,因为管事比林家的婆子回来得更快,并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林府前几日就开始置办丧事了…… 没怎么经过事儿的三位少爷一下子就慌了手脚,尤其贾珠还肩负着重任,一路设想着“若是姑妈真的不大好了,是否真的要用宝玉的宝玉去救一救?”“在不伤害宝玉的前提下,如何完成老祖宗和老爷的交代?”“若是林姑父或者琏哥儿有所疑虑,我又当如何如何”……零零总总,结果忽然之间,绷着的弦松了——原先的纷扰和担忧都不存在了,可是这样的不存在却是以姑妈病逝为前提的。贾珠年岁大,还被贾敏抱过,倒是真心难过起来。 贾琏虽然脑筋活泛,但是对亲戚的丧事也是两眼一抹黑。 还是管事老道一些:“珠大爷,我看咱们还是先裁一匹白布,再等林府来人罢……”因为此行本就是探病贾敏,众人抱着万一的心态,收拾行李的时候都挑选着素色的,就连一贯爱花哨的贾琏身上都没穿红戴绿。 是了,此时也不好就在码头上换衣裳,万一,万一是车马行的里的信息有误呢? 虽然贾珠等三人都知道这个万一的可能性微乎极微。 宝玉有一些遗憾,那毕竟是一条人命,又是老祖宗最疼爱的心尖尖上的小女儿,这传回京里,贾母必是难过不已的;又有些说不出的轻松,也许是因为这样子自己就不必纠结到底要如何施救了。 不多时,还是那跟船而来的林家婆子打头,带着林府的管事来接人。而林府的下人皆是面带哀色、一身粗麻,可见是真的在治丧了。果然,来的是二管事,见到贾珠就哀戚地开口:“太太……太太两天前……去了……” 等到贾氏三兄弟到了林府,二管事带着他们去洗净风尘,并换上素服——原来的衣裳就算不鲜艳,毕竟也不适合吊唁。一番梳洗之后,贾宝玉并贾琏终于见在花厅到了闻名已久的林姑父。 可以看出之前他是如何翩翩英姿的,毕竟带病在身也有一番文人风流之写意,可见林如海当年探花之名,名不虚传。 贾珠不禁热泪盈眶,记忆中的林姑父丰神俊朗、意气风发,如今怎么面容消瘦、两鬓斑白…… 三人拜见了姑父,看座之后。 “这许多年不见,珠哥儿都这么大了,听说前年腊月里得了一个胖小子?这便是琏哥儿了,好好好,看着也是大人了。宝玉……倒是和我想的有些不太一样,听你们、听你们姑妈念叨了好几回,说老太太疼爱的不得了,你们姑妈竟是吃味了……”许是见到了贾府的人,眉眼之间总是与贾敏有分相似的,林如海一时之间情难自己。好在他毕竟是久经宦海沉浮的人,很快收拾好情绪。 “我们几个当去给姑妈上香了。”贾珠虽不忍提起这事儿令姑父伤心,但是总是免不了的。 贾敏的灵堂设在后宅的第一进大堂里头,跪在灵前的瘦小身影看着只有四五岁大,小小一只背影,披麻戴孝,看着竟是万分可怜。 想必这就是表妹/林黛玉了。 黛玉身侧还跪着两个有一定年岁的妇人,应当是林如海的妾室,身量圆润,容色不过是寻常。 早已有丫鬟给这头禀报了,贾府来的表少爷们要过来祭拜,于是原本来帮衬的一些下官妇人们纷纷先避入侧间,圆润妇人也小心谨慎地低头起身、站立到一旁。 宝玉知道,这个妹妹比自己小了不到一岁,但是两人站在一起竟是相差了一个头,可见对方实在是娇小。 “玉儿见过几位表哥。”黛玉年纪虽小,规矩却很不差,纵然杏眼红肿、唇色青白、身形摇摇欲坠,也坚持给几位表哥见了礼。 因年岁差距实在是大,并不需要顾及男女大防,贾珠怕小表妹站不稳就摔着了,伸手扶住黛玉,小女娃的手腕子细的和兰哥儿差不多,哪里像是六岁的孩子。分明就是先天不足。 这一双大手比病中的父亲要温暖得多,常听的太太说娘家人的好,如今太太……黛玉低垂眼皮子眼泪就扑落落地滚下来。 黛玉坚持到与表兄妹答礼,已经是强撑着了。其奶嬷嬷王氏连连吩咐丫鬟,快把给姑娘温着的参茶拿来,如此看来,黛玉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妙。 因主母病逝,家主伤心过度,姑娘身子骨也不结实,故而贾府三兄弟的晚饭实在客院里自行用了的。二管事传达了林如海招待不周的歉意,三兄弟都表示自家亲戚,请姑父不要如此见外。 林如海决定为爱妻停灵三七。 虽还未等到贾母来信,但是此刻身份已经从探病的小辈变成了吊唁的娘家晚辈,贾珠等人自然是要在林府住下的,等到发丧之后方才好离开。 第18章 贾敏已死,且不说远在京城的贾母会如何悲痛欲绝,或者说贾政的心底是怎样暗自松了一口气,就说这扬州林府之内,林如海强打着精神料理夫人的丧事,倒是不曾注意到自己那先天不足、多愁多病的女儿已经好久,没有寻大夫了。 黛玉的奶嬷嬷倒是暗暗记在了心下:姑娘已经三天没喘不过气了……姑娘已经七天没背过气儿了……姑娘已经十五天没厥过去了……姑娘这将近二十天都没头疼脑热!除了因为守灵精神头不好,眼底黑青一片,又因为哭泣多了嗓子有些嘶哑,那往常像是风一吹就倒下的姑娘居然没!有!喊!一!次!大!夫! 这到底是太太的在天之灵保佑姑娘身体安康,还是暂住客院乳名同样带玉字的表少爷与姑娘八字相旺?不管是哪一个,王嬷嬷只求让姑娘的身子骨长长久久地结实起来吧,这毕竟是自己奶大的孩子,看着病弱秧秧怪可怜的;往私心上说,周围伺候着的丫鬟婆子,谁都怕极了这个走快几步路就蹙眉捂心的瓷娃娃哪天不好,伺候的人都要吃挂落。 虽然那两种猜测都好似无稽之谈:丧母说母亲在天之灵;或者之前偶然被太太念叨过的宝玉旺黛玉。可是往往无稽之谈也会靠谱,王嬷嬷料想的虽不中,亦不远矣。黛玉变得健康起来,这一切功劳确实归于贾宝玉。 不过是宝玉深藏功与名。 既然没能按照老祖宗的心意救了姑妈,那么将林黛玉的身子调养好了,也算是变相达成了老祖宗的愿望了吧? 他从贾珠支支吾吾的讲述中明白了老祖宗与老爷的分歧,虽然他们俩都有各自的小心思,但是通灵宝玉能够救人性命这么大的诱惑,不论是于谁而言,都是难以抵挡的吧。不然历史上哪会有那么多富有四海的皇帝要追求长生不老? 分卷阅读25 宝玉可以理解他们,却不打算纵容他们的,越是稀少所以才会显得珍贵。至于黛玉身体好转?不过是一颗大保丹的事情,何足挂齿。 想的相当潇洒的宝玉在回头之后还是心疼了三秒钟:毕竟当初真的通灵宝玉只有那一块,大保丹原有6粒,现在还剩4粒。下回不知道还能用什么东西打动云谷子前辈的……罢了,好歹林黛玉也是红楼的主角么,后人说起病娇的前身可不就是黛玉? 现在黛玉虽然不至成为金刚芭比,但是和弱不禁风是一点也不沾边了,本就不受束缚的剧情会走向哪里?宝玉是不会在意的。 三七二十一天,于贾家三兄弟来说过得很慢,因贾敏病故,他们也不好在此关头去逛逛扬州城什么的,那便只能在林府呆着了。 贾珠还好些,毕竟年纪大一些,能静心,安安耽耽捧着林姑父叫人送来的书籍,连带着上头的注解都仔仔细细地研读过去,倒也觉得受益良多。 贾宝玉也不无聊,到这儿的第二日就瞅了机会,将大保丹投进黛玉的茶水里,并在有限地每日祭拜的时间观察丸药对黛玉的作用,间或扎扎马步、写写大字。 贾琏就无聊得紧了,他本就是贪玩的性子,原想着腰缠十万贯(并没有)、骑鹤下扬州的潇洒,现在也不行了。不要提想去脂粉巷子啦,更不要想能叫歌姬作陪什么的好事了,想寻些话本解闷,小厮虽也伶俐地买进来了,看着发奋的珠大哥和奋发的宝玉,他又有些不好意思拿出话本子来。 这期间,他们收到贾府的来信,老祖宗的意思是,要他们帮衬着林姑父分担些琐事,顺便提一提将黛玉接去荣国府养一阵子这事儿。眼下,贾珠和贾琏已经很有眼色地主动去帮忙了,剩下尚未换牙的宝玉被分配的任务就是照顾好黛玉。 这倒是更加方便宝玉观察贾宝玉的官配。这一看,果然了不得,如果说自己是占着心智成熟与醒脑丸的便利,能够在念书的时候过目不忘,那么小小年纪就能写出一笔簪花小楷的黛玉无疑才是天生的神童——这是宝玉瞄到黛玉烧给贾敏的经书呢。 待到贾敏出殡,已经是莺飞草长、春意盎然了。 时间总是抚平伤痛最好的良药,至少林如海的气色比一开始也好多了,衙门的事儿不能耽搁,前几日报来,盐务账房走水,险些烧毁历年账册,现下衙门里头上下都焦头烂额,林如海身为巡盐御史,不仅负责扬州一地盐务,可以说整半个江南都是他的辖区。账房失火一事,非同小可,耽搁不得。因案情刻不容缓,林如海反倒是忙得暂时忘记了丧妻之痛。 是日,贾氏三兄弟提出,自己三人也该告辞了,走之前倒是提了老祖宗的意思。林如海却是抬眼看向自己的掌珠。 黛玉仍旧娇娇怯怯,却也是有主见的:“玉儿身上热孝未过,恐不适合去外祖母家。请三位表兄先替玉儿谢过老祖宗的记挂。” 三人一想,也确实如此,老祖宗肯定就是先提一提,也没打算立即就把黛玉给带走的。 而根据贾琏观察,林姑父后宅的两个妾室老实得和鹌鹑差不多,也不必担心她们敢与小表妹别苗头,这后院比自己老子那儿清静多了,啧…… ………………………… 四月初十。 宜:除服、交易、沐浴、捕捉 忌:斋醮、修造、破土、出行 因林如海公务在身,又是长辈,便是不与贾府三兄弟送行也不失礼的。黛玉年幼,又素来有不足之症,也不方便去渡口吹风,只将表兄送出二门外。倒是林府大管事、二管事按照老爷吩咐,整理好要送去京里的东西,将之装车,又早早安排好了船事,躬身亲自送三位表少爷出门。 三贾即将登上马车——贾珠乃是文弱书生,不会骑马;贾琏乃是纨绔子弟,不善骑马;宝玉身长三尺,不及马背…… 便是此时,有人惊呼:“几位请留步——” 林府所在的这一片也相当于是权贵住宅区了,很少有人高声说话。 众人皆是不解,抬眼看到有一僧一道飘然而来,一个癞头跣足,一个跛足蓬头,虽邋里邋遢,但是因一手缩地成尺的好功夫,眨眼就从远处到了众人跟前,倒是叫人不敢小觑。 武师傅一个箭步跨到了贾氏三兄弟的马车旁边:“来者何人?装神弄鬼!” 贾珠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欲将宝玉推进马车里。之间那道人拂尘一甩,宝玉就从“即将被大哥哥推进车厢跌个狗吃屎”变成了被莫名之力拉正了身子。 贾琏对这一头官司没甚头绪,反而是感兴趣地问:“大和尚,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方才瞧着分明还远,怎么嗖地一下就近在咫尺了?” 赖头和尚合了个十:“雕虫小技,不过是贫僧见势情急想要唤住施主的小把戏。” “不知道长与长老因和路经此地,我兄弟三人欲往京城去,恐怕不能招待,你二人还是去别处找有缘人罢。青松……”贾珠客客气气,言罢就让书童去取些银钱,好将这二人打发走。 倒是林府的大管事一脸惊吓:“你二人怎地又出现在此地?我们老爷说了,不会叫姑娘出家的,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再来胡言乱语,定是叫人将你们打出去。” 道人摇头:“非也,非也,今日我二人要寻的有缘人并非贵府的千金,而是这位小少爷。” 武师傅:这两人行如乘风,下盘有力,是好手,要戒备。 大管事:兀那僧道,想要忽悠我们姑娘出家不成,改忽悠表少爷了? 贾珠:这二人是真有神通还是骗子之流?不管他,走为上策。 贾琏:啥? 贾琏听清了林府大管事的话,倒是自觉明白了缘由,嬉皮笑脸道:“我们家宝玉也不会出家的,当然我与珠大哥的主意,你们也不要打了。还是收好布施速速离去吧。” 僧道对贾琏的讥讽恍若未闻,那道人距离宝玉最近,眼神也是极好:“你这通灵宝玉……” 说的正是从宝玉领口露出来的项圈。 贾珠不露声色地将宝玉推到自己身后,又用靠在背后的左手把宝玉的项圈往衣领子里塞。 宝玉:【大哥哥,求轻点,怼死我了……】 道人无视了贾珠的小动作,径自顾自的掐指盘算:“不应该啊,奇怪了……怎生是好?” “怎么了?”赖头和尚也上前一步。 “和尚,我们这一趟算是白跑了,走罢……” 和尚也开始掐指,然后露出一副非常吃惊的神色。 僧道二人相互看了一眼,感慨:“一睡经年,喝酒误事啊。” 于是留下懵逼的贾氏三兄弟与仆从众人:啥? 道人摇摇头,表露的好似不想吐露天机的样子:“痴儿,我与你一个锦囊,此番 分卷阅读26 北上山高水远,望自珍重。” 赖头和尚给的却是一个小巧的护心镜,不知是何用意。 贾珠总算是松了一个气,对方既然没有点破宝玉的与众不同又没有想要点化自己弟弟出家的意思,收个锦囊什么的便也就收了。 第19章 四月十日,济南,齐王府。 日暮时分,倦鸟归巢,扑落落几声几乎不可闻,但是有那专门驯养鸽子的人知道,这是信鸽找家来了。 吹动并不能发出声响的竹哨子,两只灰扑扑的鸽子咕咕咕地落下。养鸽人心疼地摸着鸽子圆圆的脑袋,从它们的爪子上解下小竹筒,恭敬地呈给守在一旁的中年人,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给鸽子添水喂食:这一趟,只回来的两只,剩下的四只也不知是进了老鹰的肚子,还是进了人的肚子,可惜了…… 接到小竹筒的中年人面白无须,打开食指粗细的小竹筒,检查了里头的蜡丸完整性之后,敲门请示进屋。 一三旬男子手持《春秋》,细细研读。 面白无须的人开口,分明就是太监:“王爷,南边儿来信了。” 那被称呼为王爷的,必定就是许贵妃所出的皇七子、齐郡王无疑了。只见他右手持书不动,左手轻扣桌面,示意来人将东西放下。 那太监小心翼翼地放下蜡丸,退到五步之外,弓着身子不敢抬头地等候吩咐。 齐王将两张纸条都对了一遍,然后才着手破译,读完之后便将它们凑近烛火烧了:“林如海的妻侄今日启程回京?吩咐下去,本王要——片纸不得出山阴。” “是。” 灰烬落在书案上,不留一点字迹。 ………………………… 回程的船是林府安排的,跟在官船后头,船体要更大一些。然则逆水行舟,会比来的时候要多花一些时间,万幸不再晕船的贾琏挠头搔耳,很是好奇:“宝玉,那锦囊里头到底是什么?” “打开就是个白条,我也不知道是啥意思呀。”因为贾琏是悄悄对着宝玉问的,所以宝玉也小声地回答。这并不是敷衍,而是宝玉第一时间就打开过了锦囊,里头只有一张白纸。 在不远处抚琴的贾珠咳嗽一声,贾琏马上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做的样子。复而又说:“珠大哥,武师傅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哈。嘿,不知道武师傅与那道人谁更厉害?一个手有疾、一个腿不便,若是动起手来,我看还是武师傅更占便宜些。” “琏哥儿,武师傅虽然不是我们师父,但是也可算半师,提起之时不能如此无礼。” “……是。”眼见珠大哥不抚琴了,又开始抚摸书箱子,好像对待美娇娘一样的温柔多情,贾琏小声嘀咕,“林姑父送的书就有这么好?不过是一套四书五经罢了。” 宝玉摇头:“琏二哥这就外道了,上头必定是有林姑父的注解呢,探花郎用过的四书五经,外头的举子们想要一本,是千金难求。” “林姑父的学问是极好的,这次没有时间好好讨教,他便将这套书赠予我。我答应了林姑父,一定好好研读,无论冬夏,必笔耕不缀……” ………………………… “十一哥,咱们什么时候到扬州呀?”开口说话的少年正是与贾珠等人有过二面之缘的十六皇子。 “咱们今日便可抵达宝应县,若是顺利,明天日落之前就能到扬州了。”十一皇子午后刚问过侍卫,对行程倒是心中有数,“不过小十五的身体……若是不便,恐怕明日还不能启程。” 十六皇子叹了一口气:“真是麻烦。” 十一皇子:该叹气的是我才对好吗?母妃不出众、母族不显赫,我好容易在父皇露出要给我建府封爵位的口子上争取到了差事,谁知道会带着这两个拖油瓶出来?一个是皇后幼子,一个是贵妃幼子……哪一个出了差池,我都赔不起好吗?明明都是皇子,怎么我的命就这么苦? “早先我就说把小十五安置在七皇兄那儿,要不是小十六你与他置气,他也不会强撑着要继续南下了。”十一皇子欲哭无泪,多么好的安排啊,把其中一个烫手山芋丢给对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便是有什么不是,贵妃娘娘也不好明面上给自己不好看了。 十六皇子扶额:“我怎么知道他这回倒是脾性大了?原本就是个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人……不过现在十五也是躺着没错啦。” “什么十五,叫皇后娘娘知道了定是要数落你的,要叫十五哥。” 隔壁房间传来一个公鸭嗓:“快给我拿点水来,呕……” 十一与十六对视了一眼:十五也是不容易,原本比十六还要圆润的身材,不过七八天就消瘦了——可是身负公务,实在是耽搁不起了,委屈十五,吐啊吐就习惯了罢。 当夜,宝应渡口一头一尾的两船并不知道还有自己认识的人在附近,不过想必很快就会知道了。 在笃笃笃的声响之前,宝玉先醒了过来,因为他觉得身下有些晃荡,然后又闻到了有些奇怪的气味,像是油又像是…… “走水啦!走水啦!”比宝玉反应更快的,是住在旁边的武师傅,他对桐油的气味更熟悉,而那笃笃笃笃笃笃的密集声,就是箭支戳进木头的钝响。 武师傅本来想喊敌袭,电光石火间反应过来,还是喊走水吧,毕竟渡口的船一溜拴在一起,着了一艘,其他也别想跑,喊了走水,大家必定是要出来救助的。结果他一悄悄往外一看,贾府的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解开了绳子,夜里风高水急,贾府的船已经漂到渡口尾巴上了。 这时候,二层的贾氏三兄弟、钱嬷嬷三女眷、武师傅、管事全都起来了,下面那一层更是闹哄哄的。有忠心的仆从一个劲儿要往上层来救主,也有胆小怕死的,还不知怎么回事就扑通一下跳水里去了。 走水了一喊,旁边的船倒是有知道这是扬州巡盐御史的亲戚,也是打算来救的,不过夜黑风高,对面的火势又大,不敢靠近,只好丢出些盆子水瓢来好叫人扒着。 火是从下往上烧的,二楼的主子明显比下头船舱里的下人要危险多了。原本住在下层的青松、苍柏和家丁一到八都上来了,贾氏三兄弟,除了宝玉,其他两个都不会水。武师傅骂了一句河蟹的脏话,然后一摸脸:“珠大爷最沉,家丁一二来拖,您的俩书童垫后。三四跟紧琏二爷。虽然宝二爷会水,不过毕竟人小,怕力气不足,由我来看好。五六七八管好老弱妇孺。珠大爷,随行行李不要了,金子银子每人身上塞一点,天亮之后宝应县城县衙碰头!记住,一定要逆着水往上游!再上渡口。” 事关小命,被分到老弱妇孺一类的管事也不抗议,三两下就把公账里自己管着的银子划拉出来,每人一锭分了。多的也 分卷阅读27 拿不了,也怕沉,只能锁好了,指望日后捞出来。 贾珠哀叹可惜那些书,电光石火间,宝玉一拍脑袋,一声不吭从床底包袱里飞快拿出几块油皮纸,刷包好一本丢给家丁一:“塞衣服里,回头有赏。”此时不会水的钱嬷嬷慌乱得很,完全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给宝玉收拾过油皮纸了。 剩下几人有样学样,每人往怀里塞了一本。这便分完了一整套的书。 贾琏一声不吭扯了一块油皮纸,把来扬州前他老子给的一百两银票卷好了塞进腰带里。 哔哩吧啦的声儿越发大了,贾府众人的心头沉甸甸的,谁也不知道跳出去是个怎么回事。 “会不会有杀手埋伏在外面?”宝玉被武师傅用裤带系着腰,只想到月黑风高杀人夜。 “外头是渡口,人多又杂,可是不好说,方才有小子往外跳了应当是没事。若是我们跳下去没遇到冷箭,那就说明对方也许是不想闹出人命。走吧。”武师傅说完,青松毫不犹豫地去了窗户边,第一个跳出去给大家打头。 恍然间,宝玉想着:这就是传说中的忠仆了吧? 青松安全入水,于是二楼的众人也扑通扑通跳下河。早先别的船上抛下来的木盆子早就被贾府不会水的下人占据了,这乌漆墨黑生死关头,也不是人人都像青松那样视死如归的。 下水安全并不代表脱险了,贾府众人原来乘坐的船已经火光冲天,附近的水面都烫起来。 因为贾府的船在起火的时候就飘出去了,现在距离渡口还有一小段距离,于是大家会游水的连拖带拽,不会水的手脚并用,都要尽量远离着火的船。 幸好在水里奋力了不一会儿,渡口就派了小船来救人了。 众人一一得救,端是狼狈不已,经过盘点,贾府众人是一个没少。虽然宝玉的几个小厮因为年纪小,呛了水又受惊吓;贾琏的小厮与别人抢木盆的时候被打破了头;家丁五六七被女眷不小心挠花了脖子……武师傅庆幸宝二爷是真的会水而不是像小丫头片子一样添乱,嘶,挠得挺狠。 第2o章 “宝二爷,水性不错。” “武师傅,宝刀未老。” 因这一大一小身手矫健,倒是游出最远,现在是最后才上了小舟的。二人相视一笑,又纷纷开始打哆嗦。四月的夜里,全身湿透又吹着风,那也是透心凉的。 得救之后的事情才多了呢,一面要向宝应县县令那头报官,一面要规整剩下的行李细软不要被人乘乱摸去,一面还要给南北两头扬州和京城报信。贾珠在岸上忙的团团转,还不忘记指挥贾琏的小厮:“扶着你们二爷,你你,去那儿拉一把宝二爷和武师傅。” 等着靠岸的宝玉和武师傅在小乌篷里,见对面是两成年男子夹着一位少年。也是浑身湿漉漉的样子,大难不死又同舟共济,武师傅难得对陌生人也善意起来:“你兄弟可是不太好?要不要放平了吐水?” 油灯昏黄,对面的两人胳膊肌肉一紧,相互对视了一眼说:“不必,他只是吓昏过去了。”语气颇为生硬,看来是不想多做交谈。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宝玉和武师傅不说话了。他俩安静之后,整个船舱的气氛就尴尬的可怕,五人泾渭分明。艄公吆喝着快到岸了,那被夹在中间的少年闷哼了一声,醒了过来。 左边的汉子就要去捂少年的嘴,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少年喊出一身公鸭嗓:“有刺客!”霎时间,异变突生。少年右边的汉子一个箭步冲到船头一脚把艄公踢下河,然后吹了一个哨声,五六个黑衣人从小乌篷船底出现,飞也似的推着小船远离渡口,顺水而下,速度很快。 这番变化间,船内的汉子一掌再次劈晕了少年,从腰间靴子里抽出匕首砍过来。虽然弄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但似乎已经身处贼船,敌众我寡,武师傅自然是要与之搏斗的。 宝玉这就看清楚了,那倒霉少年就是去年有过两面之缘的曹家少爷——不过现在要是相信对方真的姓曹就有鬼了。听说去年秋天曹家庶出的大少爷就回江宁老家了,怎么会出现在宝应渡口?再说了,区区曹家二房,不论是嫡子还是庶子,都不值当这么多人来抓捕吧? 如果武师傅的胳膊完好,或许与那汉子还有一搏之力,但是现在,不出十个回合,武师傅就落了下风。 宝玉没办法:这伙人的目标是少年,自己与武师傅极有可能被嫌碍事,要么丢到河里去;要么被捅几刀再被丢到河里去。 危急关头,是得自救。 宝玉从来没有这么深刻地认识到,这个年代想要自救,是如何简单的事情,既不必担心对方有飞/机/大/炮也不用害怕对方用机/关/枪/手/雷。单单凭借自己之前交易累积的武器,随便哪一样就可以脱险——只是不能太招摇了。 说起来,第一世,宝玉才是真的大发,末世的魏源缺衣少食更需要药品之类,他除了用鸡蛋与魏源换了金项链,还拿巧克力换钻石、压缩饼干换翡翠。后来么钱多了变成了数字,男人,总是有些血性的,他也拿整批的粮食换了一些武器——不要想在末世实行枪/枝/管/制,因为全民皆兵、杀丧尸,大家都要活命,不给分派武器,怎么除丧尸。鉴于此,枪/支管制就成了笑话。当然,想要与魏源交换得到核/武/器那还是做梦的,宝玉的交易平台里放着好些单兵武器,大到单兵/火/箭/筒小到沙/漠/之鹰(黄金版!)是应有尽有了。 这些都比较有收藏价值,此时却不适合拿出来。反倒是末世最常见的2o12款氮弹型手/枪更适合这里——弹匣内是事先填充好的高浓度固态氮,膛内高冲力、低转速的发射方式使氮弹在空气中以肉眼不可观的隐形状态击中目标,并因为温差大而迅速分解在空气中,不留弹头、不必回收弹壳。且创口由于低温直接冻伤,也不会血花四溅,常用于麻醉目标。不过它也有弊端,那就是射程近、远距离杀伤力小、氮弹有可能会在尚未击中目标之前消融在空气中。 不过在一丈长、三尺见宽的乌篷船内使用却正好。 从打斗一开始宝玉就赶紧蹲下缩成一团以免被误伤,然后随着武师傅与那人的动作,他慢慢挪到船尾,眼神往外一瞄就看到五六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围着小船,若不是因为船体负荷不足,定然是要上来给那两汉子搭把手的。 所幸,现在宝玉挪动之后所在的角落更是方便放冷箭。 迅速用意念找到枪/支和弹/夹——添了料的那种。宝玉从前第一世好歹也是个富豪,作为经常混射击俱乐部的人,将弹/夹装进枪/托,非常轻微的咔哒声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没有时间犹豫,一枪一个,中了麻醉氮弹 分卷阅读28 的黑衣人纷纷松开了握住船舷的手并慢慢往下滑。对,宝玉的氮弹里同样是添了麻醉剂,不论射到哪里,总是能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就足够了——他暂时也没那个勇气去瞄准黑衣人的头部、心脏等等,随便挑着胳膊打出去。 外头人虽多,可是宝玉放冷枪,一下一个,不过两个呼吸间就解决了。 此时,武师傅的状况却不太好,本来与一人打斗就是很勉强了,等到第二人将艄公踢下河又吹了哨声之后,只一回头就看见船舱内两个男人弓着身子你一拳我一脚的,看着自己同伴拿着匕首还和一个胳膊废了的人磨蹭这么久,外头的男人低声骂了一句,便走进去帮忙了——这也正好错过了宝玉在乌篷船另一头将他们同伴全部放倒的过程。 等到宝玉将枪口对内之后,发现最初挟持少年的两个男人已经稳占上风,匕插搁在武师傅脖子上划拉了一个小口子,其中一个男人已经在用那原本栓船用的麻绳捆武师傅了。宝玉连忙连扣两发放倒那两人,因□□的缘故,武师傅并没有听到piu的响生——原本他就因为太阳穴被来了好几下有些晕乎。 油灯昏暗,武师傅见到压在自己身上用匕首将自己锁喉的男人倒下,又看到拿着麻绳要捆自己的男人也倒下了——眼珠一转,就看到那两个汉子倒下之后露出的宝玉,还摆着手刀的姿势。说一千道一万,尽管是不敢相信,这也只能够是粉雕玉琢的宝玉干的……吧? 武师傅觉得自己也许是出现了幻觉,不过还记得吩咐:“我怀里有金疮药。这两人丢下去……下去……”这是说要把“被宝玉击昏”的两人弄下水去——按照他的意思,本应该将不法之徒捆起来,天明报官的,但是现在就一个短手短脚的宝玉,恐怕不能将这二人捆结实。 宝玉:师傅,您这吩咐是看了剧透知道我有大力丸吗?捆起来和丢下去都需要力气的好不好? 贾宝玉知道,武师傅给的并不是最好的提议,把匪徒丢下河,暂时是安全了,日后追查这事儿,一个活口都没有,去哪里审问得到口供? 【也罢,云谷子前辈给的都是好东西,原本我还想等以后有需要了再吃的,结果现在就要继醒脑丸之后,点亮大力属性了。】 十六皇子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半人高的侏儒将挟持自己的刺客二人捆成了粽子,结结实实地绕了好几圈,最后一手一个丢下河去,将“粽子线”,哦,不,是麻绳,将麻绳栓在船尾的墩子上…… 【这侏儒竟如此心狠手辣,居然在河里遛人!不过他处置的是方才那些刺客,应该不会与我为敌。】十六皇子想着再装昏一会儿吧,可以多观察一下对方是敌是友。又见到那怪力侏儒对着自己身边躺着的另一人靠近:【他想要做什么?从那躺着的人怀里掏出什么……额?原来是给他包扎呀……呵!仅用单臂就把这汉子给扶起来了,侏儒我敬你是一条汉子。啥?】 “贾宝玉?”十六皇子看清了看清了靠近油灯的侏儒的脸,赫然发现:熟人啊! “自称是曹家人的圆脸小哥呀?别来无恙哟~~”宝玉的语气很欢快。 但是十六皇子不知为什么觉得背上一寒:“你别这么笑,我看着瘆得慌。” “要不是您老,我也不能大半夜地来宝应大冒险呀。我的武师傅也受了伤,巧了,您这就醒来了,去摇橹吧。” “凭啥是我。”本皇子从来没干过划船的事儿! “就凭我才七岁。”宝玉一脸你爱去不去的表情。 “你知道我是谁吗?”喂,再这样我就要摆明我的身份啦!吓死你! “呵呵哒,抱歉,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宝玉单手将少年一托一提,少年就半走半飞地到船尾与两个粽子面对面了。 第21章 武师傅其实脑子一直清醒着呢,只是因为脱力暂时还不太好动弹,等到力气回来了一些,察觉了一下:坏了,胳膊脱臼了。于是悄声说与宝玉自己的情况:“我指点着,还劳烦宝二爷你帮我接上?” 原本不是难事,但是宝玉刚刚获得堪比大公牛的力气,倒是怕下手没轻没重让武师傅的伤雪上加霜:“其实,没与武师傅说,我的力气一贯都不太控制得好,所以平日里都一直克制着来,想在才放开手脚,有些不顺畅,怕是……” 武师傅了然,又说:“武三懂,这不就是天生力气大么,原来我有个同袍也是这样的,动不动就捏碎饭碗,后来火头军给他弄了个木头碗。扯远了……我看着,这少年身份恐怕不简单呢。” “管他简单不简单,小爷我不高兴。”宝玉翻了个白眼,任凭谁,好好儿的就要上岸了却被卷入莫名的事件里,现在人生地不熟,还为了救人以及自保暴露了自己部分秘密都会觉得很不开心,宝玉这时候还记得尽量不要露出太沉稳的样子,继续维持出一个比较早熟懂事但是还是有些娇气的公子哥形象,“胳膊都事儿你别担心,等会找个大夫帮你接上。先忍忍。” “不妨碍,要不是武三我右边胳膊没力,自己就可以替自己接上……这少年,应当是皇室中人。”武师傅继续小声说话。 “嗯哼?”那又如何? “我这胳膊是救醇亲王的时候废了的,所以记得特别牢,王爷撕开中衣给我裹伤口的料子……与那少年现在穿着的一模一样。”恐怕还不止是简单的皇家人,应当是嫡系。 【我就想简简单单做个权二代,上进一点像大哥哥那样考个功名,然后做个什么文学家之类的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个愿望很难达成吗?】宝玉烦躁地挠头:“先找地方靠岸吧。”这句话是对着外面说的,也是对着武师傅说的。 东方已经蒙蒙泛白了,宝应渡口的影子也不知道在哪里,可见昨晚在水下推着船前进的那些黑衣人有多卖力。 倒是不难就找到一片滩涂,可是那少年根本就不会划船,先前也只是任凭小舟随着水流往下走罢了。等现在看到了岸边,却怎么也没本事划过去。 宝玉和武师傅在船里头被晃得晕乎,待他探出一个头,就见这小舟在水面原地打转,可怜了被拴在后面的两个人,原本麻醉过去,已经醒来了,又被绕得七荤八素。 【这难道是最新的刑讯方式吗?好残忍!我们绝对不会招供的!】水下的两人对视一眼,来不及哀叹哥两个倒霉,临门差一脚叫煮熟的鸭子飞了,自己成了鱼肉,就觉得脑仁抽抽想要吐——其实真是冤枉了划船的少年,这呕吐欲是麻药的后遗症。 宝玉看得心烦,走去船尾。 “你要干嘛?”眼见摇橹到了怪力侏儒,哦不,是荣国府二房二少爷手里,十六皇子觉得小心肝一颤一颤的:【他不会觉得我太碍事,要把我一竿子抡下 分卷阅读29 水吧?】 当然,宝玉没有这么做。他伸出摇橹点了点河底,恩,并不深:“你们两个,把船推上岸。” 两个粽子装死当做没听见。 “曹炆,晨起一泡尿憋了很久了吧?这两人恐怕需要童子尿提提神。”宝玉黑着脸,还是叫少年曹炆。 少年面色一红:“什么童子尿,我……小爷才不是童子呢!” “哟呵,看不出啊。” “什么怪声怪叫,荣国府教出来的小少爷怎么和市井无赖一样?”少年被宝玉笑得更加窘迫了。 宝玉两手抱胸,面无表情:“快点。” 也许是少年见识过了宝玉徒手拎壮汉的本事,终于是唯唯诺诺地开始解裤子了:“你……转个头。” “稀罕,要不是武师傅躺着,我也不找你。尿的还没两尺远呢……” “胡说!我可以迎风尿一丈!”少年觉得士可杀不可辱,尿程不可被低估。 船尾两人商(斗)议(嘴)间,水下的粽子老老实实地脚踏河底,用胸膛和脸开始推着船往岸边去了。 乌篷船靠岸了。 “那、贾宝玉,我还要尿吗?” “……随便你!” “喂,贾宝玉,你师傅怎么办?那两个粽子又该怎么处置?”少年努嘴比划了一下船舱里依旧躺平的武师傅。 “你有信号弹吗?就是点着之后‘咻啪’一下,方圆多少里之内,你的人都能找到你的那种玩意儿?”宝玉斜睨着少年。 “没……没有。”就算有也泡了水不能用了喂。 “那你有什么联系下人的方法?”宝玉实在是不想和这个少年同路了,被武师傅说破之后,他就觉得这少年的额头上写了两个大字:麻烦。 “哨子。” “好的,那你吹吧。” 少年便往脖子上一摸,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没戴着……” “……”宝玉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盯了一会儿少年。 少年就尴尬起来:“我刚洗完澡呢,还没来得及穿好衣裳,就被这伙人破窗而入弄走了。” “那行吧,咱们还是得去宝应县城,我哥肯定在那儿等我。”宝玉等船靠稳了,就把两个粽子面对面绑了个结实,从两个粽子变成了一个粽子。 两位不明人士心道:这一单活儿可是看走眼了,从来没丢过这么大的人,也没和男人面贴面靠这么近过! “那我也去县城,我哥肯定也在那儿等我。” “唉,你去村里找个车,武师傅不适合长途跋涉。” “为什么要我去?”十六皇子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蓬头垢面不曾梳洗,还只穿着中衣! “因为我怕你看不住他们俩。”宝玉还是一副冷淡到几乎面瘫的表情,然后少年就怂了。 “等等……”刚走出几步,少年就被宝玉叫住了。 面对一脸问号的少年,宝玉叹了一口气,从腰带里掏出一个银豆子:“带上车资。” “这么少,人家乐意替我们赶一趟车么?” 武师傅见宝玉实在是一副再说话就要喷火的样子,于是忍不住有气无力地说:“这位小少爷有所不知,银贵铜贱。京城里五口之家一年开销二十两便算是相当富足的了,这还是天子脚下,想必外头人家的花费会更少一些,雇一辆牛车,一颗银豆子足矣。” 见少年一脸受教的表情,宝玉终于觉得自己在古代这七年还是没有白活的,至少在物价方面比个土生土长十多岁的孩子都要明了,想到少年曾经在闹市开口就是打赏一百两,他不放心地追加了一句:“便说你是扬州御史的亲戚,遭遇了水贼,才寻求帮助的,叫人带你去找里正或者耆老,别贸贸然就掏钱雇人,当心被骗,丢了钱也丢了人。” “什么丢人,小爷我从来不会丢人!” “我是说,遇到见财起意的,把你剥/干/净卖了做苦力。弄丢你自己。”宝玉不耐烦地说。 等到圆脸少年顶着一副长见识的模样走远之后,宝玉叹了一口气,瞧了瞧武师傅。 武师傅哈哈一笑,震得胸口微微疼:“总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与宝二爷比起来,倒像是他年岁更小一些……这两人该怎么办?” “一股子大葱味,山东人罢。肌肤粗糙、虎口有茧、皂靴是新的可是不太合脚、与你搏斗的时候偶有撩阴戳眼的招数、被抓住了也没有服毒,看来是被雇来的游侠儿,还是刚刚发了一笔小财的游侠儿,恐怕也只收了掳人的头款,还没拿到余款呢。审是审不出什么的罢。”宝玉觉得身上湿了又干,黏糊糊的一点儿也不舒服,不禁觉得自己真是被养得娇气了,由奢入俭难。 “宝二爷,你是个好苗子,可惜了……”天生神力,可惜了生在国公府,那万千疼爱你的史老太君也不会放你去吃苦,你也怕是不能投军效力。 两个贴面的男人倒是被唬了一跳:呵!现在的孩童都这么厉害了?也没同我们说一句话,就将咱俩的底细说的七七八八。刚才又听说他是什么御史的亲戚,看来这次兄弟俩是要栽了呀。 粽子里头,个高一些的还嘴硬:“这位小兄弟既然知道我们是游侠儿,也当知道,游侠儿也有游侠儿的规矩,昨夜那是不小心冒犯了,我兄弟二人一直没打算要伤您二人性命的。您二人看,是不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凡事留一线、下回好相见?”至于大葱味?那都是前一天早饭的事儿了,死不承认自己是齐鲁之地的人!恩! 个子稍微矮一些的也马上表明自己的态度:“咱们做这一行的,只为求财,何必伤和气呢是不是?” 宝玉听得倒是有意思,清晨他俩清醒过来的时候怎么不求饶呢,现在反倒是开始说软话了。 第22章 宝玉哪里知道:那时候黑灯瞎火的,他个子小小出手利落,一把提起两个,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游侠儿也不敢吭声,怕被末了脖子或者挑了手脚筋什么的——那眼神,凶,像是落单的狼似的。更何况这孩子一看就是个高手啊,不声不响就用暗器把自己两人放倒了,自己哥两个有什么小心思,还是收拾起来的好。 等到天亮,宝玉的心情随着天光一起变得不那么糟糕了,也肯同武师傅说笑几句了,这两游侠儿才瞅准机会表明态度。 “求财?”宝玉皱眉。 “可不是么,二十天前,有人花出大价钱,叫我们绑了那艘从北边儿来的商船上最胖的小少爷……”矮个子粽子刚开口,出去找人帮忙的少年就回来了,听到这句话,顿时暴跳如雷。 “天杀才!瞎了你们的狗眼,小爷我会是那船上最胖的?” 矮个子粽子点点头:“对方是说有两少年,要我们缚走脸更圆的那个,我们蹲了两天,觉得还是你比较圆。” 分卷阅读30 【滚他娘的老十五,要不是他晕船吐了这么多天,硬生生瘦了一圈,小爷怎么会替他受这个罪!】十六皇子真是怒从心头起,就连方才走出不到两里路就碰到了一群来河边浆洗衣服并给带路的热心妇人这样运气好的事儿都给他抛到脑后了:“小爷我告诉你们,你们还真绑错人了!最胖的那个在房里吐得昏天暗地,吐瘦了!” 哈? 粽子兄弟面面相觑。 “这便是你们遇上的贼人了?几位爷幸好身上好,不然被掳走了也要吃些苦头的……话说,您几位还要用车不用?要的话,我叫犬子赶车过来。”一旁是几个庄稼汉子簇拥着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便是此地的里正,几个大娘嘻嘻哈哈地在远处往这边打量。 风声隐约把她们的调笑吹过来。 除了十六皇子,宝玉与武师傅的耳朵都挺好使的,还能挺清楚她们的评头论足: “花嫂子,这少年怪羞人的,怎么只穿了中衣……” “不是说遭了贼人么,许是没时间穿衣裳吧。” “那小娃娃怪好看的,白白嫩嫩,我家皮小子除了牙,就没别的地方白了。” …… “敢问老丈,这里距宝应县城有多远?”武师傅是几人中最年长的,由他开口最为合适。 “水路两个时辰,6路三个时辰,方才这位小少爷说想要雇车。如何不走水路?您是折了胳膊?若是信得过小老儿,我这便帮你接骨。”里正火眼金睛,一眼看出武师傅左胳膊是脱臼了。 怎么信不过?所以咔嚓一声,这就接上了。 才从水里火里过来的三人是再不愿意坐船了——尤其此地只有小船,还不如他们顺水而下坐的乌篷呢,此时见到小船,引得他们想起昨夜的各种倒霉事儿。于是宝玉和少年对视一眼,倒是一致开口:“走6路。” “正是如此,我们家少爷昨个儿乘船受到了惊吓,还请劳烦老丈了与大兄弟了。”武师傅感谢,并将银钱塞给里正。 小老头吹胡子瞪眼不肯收:“谁没个落难时候?别怕,咱们宝应的治安一向是好的哩,这伙子人准不是咱们本地人,这些个外地的游侠儿,图财不伤命的,小公子也莫怕了。” 宝玉乖巧抿嘴点头:“是哩,谢谢老丈。” 于是里正继续瞪眼,朝他儿子:“大牛,去把车子赶来。可不能叫北边儿来的客人以为咱们南边尽是拦路打劫的坏人。” 于是其中一个庄稼汉就憨厚搓了搓手,跑回去了,眉眼与老头有几分相似,看来就是里正的儿子。 不多时,那庄稼汉便赶着一辆牛车过来,上头还垫了几块麻布。 这时候也不用指望气急败坏、因自己被贼人认为是整艘船上最胖的人而愤怒不已的少年去应酬,而宝玉实在是看上去太矮小,还是武师傅谢过了里正:“老丈热心肠,可这一趟送我们去县城,来回也得一天,累了您家的牛,又耽误田里的事儿,您要是不收我们钱,我们可就走着去了。” 里正还欲推辞,武师傅装可怜起来:“老丈莫与我推辞了,您是热心肠,咱们也不是白眼狼啊。” 扯掰了半天,少年都不耐烦起来,把刚才从宝玉那里拿的银豆子同武师傅的碎银子一起塞给里正:“给你你接着便是了。我们还要赶路呢。” 话是生硬,显得有些无礼,却更让周围几个庄稼汉觉得:这可真就是贵人老爷家里的少爷,出手阔绰。脾气大……那不是正常的紧吗? 最后三人坐上牛车,粽子兄弟被解除连体封印,拴着手跟着牛车走。 走了一个时辰,少年的肚子开始叫唤起来。见到赶车的和宝玉二人盯着自己看,少年不好意思地低头。 庄稼汉憨厚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俺婆娘烙的饼子,可香了,小少爷垫巴一下肚子吧。” 少年犹犹豫豫,但见布包还挺干净,最后小声道了一句谢,接过来了。庄稼汉憨厚一笑:“小小少爷和这位大兄弟也吃,猪油烙的。香!” 少年拿走一块饼之后,转手将布包递给宝玉。 布包里只剩一块饼子了,宝玉抬眼:“我们岂不是吃了你的饭食?” “没事儿,前头再小半个时辰的路,有个茶寮,我去讨点热水就是了。”庄稼汉轻轻挥动鞭子,并不用力驱使自家的大青牛。 原本因为一口饼子入嘴,噎得发慌有觉得面粗、发面也不劲道的少年倒是默默地将有些刮嗓子眼儿的饼子吞下去了。 宝玉抬眼:“用手托着吃,别掉渣渣了。”别浪费。 神奇地,少年居然听懂了宝玉的意思,一点一点地吃完饼子——这样粗糙的食物,恐怕连初一都没吃过吧?十六皇子心想。 到底,宝玉和武师傅还是没能拒绝庄稼汉大牛的好意,两人分食了猪油烙饼。 “很香,好吃。”武师傅夸赞。 “是吧,俺媳妇的手艺是没的说。俺爹老说现在的日子好过了,要惜福。说早三十年前,过年都不能尝肉味,现在一个月能吃上两三回啦。”大牛咧嘴笑笑。 武师傅虽看着比大牛面嫩,实际还比大牛年长了几岁,倒是对前朝的事儿还有印象:“可不是,从前,这二合面的饼子也是过年才有得吃,平日里尽是吃糠喝稀,我前头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都没留住。” 少年震惊:“没留住……都死了?” “我哥是饿急了,吃了太多观音土,胀死的。我两个姐姐,被卖了,换来两袋小米,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这也是武家阿奶心心念念的事儿了,直说日子好过了,也不知道两个女儿在哪里。回忆起旧事,略有些伤感的武师傅看到少年那样子的神情,倒是安慰他,“那年岁,被买走了还能有口饭吃,留在村里,要么活活饿死,要么拿去做了两脚羊。我爹娘都说,还是卖了好,能活。” 少年不知道两脚羊是什么,不过也不好追问武师傅的伤心事。 大牛和宝玉都是知道的,大牛连忙活跃气氛:“可不是,能活着就好。活到了现在,你那两个姐姐肯定是有福气的,儿孙满堂!我爹说从前强征民夫修皇宫、修行宫,现在的皇帝大大地好,咱们的徭役时间短了,还都是为自己地方修河道、修路的,谁人都是心甘情愿地去的。” 圆脸少年许是终于听到些舒心的话,不自觉地嘴角微微带笑。 车后头的矮个子冷哼一声:“那是你们运道好。我们村里,去年冬天被征调,那些去疏通河道的民夫回来的只有十之五六!” “你们那儿?哪儿?”十六皇子不肯相信。 矮个子还欲开口说什么,被高个子的瞪了一眼,于是两个粽子又开始装死不说话了。 十六皇子没得到答案,很是不甘心,一路威逼利诱,还想要伸腿去踹粽 分卷阅读31 子兄弟,但是对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怎么也不肯向恶势力低头。 宝玉凉凉地说:“省省力气吧,人家一看就是团伙作案,要是被你这个苦主知道了老窝在哪里,日后岂不是后患无穷?你就是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会说的。不过,粽子,你说你们讲道义,回头不会找这村儿的里正麻烦吧?人家只是好心借了牛车而已。” 高个儿瓮声瓮气地说:“我们与那老丈无怨无仇,才不会胡乱寻人家晦气。” 十六皇子哼了一声:“感情爷就是你仇人似的。” 矮个子弱弱开口:“这不是弄错人了么……”再说我们兄弟也没虐待了你呀,这不马上就被您几位给抓起来了,论起来,还是咱比较吃亏。 第23章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果真到了大牛所说的茶寮,大牛准备去讨一碗热水。武师傅见茶寮有卖馒头,于是说道:“你请我们吃饼子,我请你吃馒头。算起来还是你亏了。” 大牛摇摇手还想推辞:“可不用,路上的东西贵哩。” 武师傅已经吆喝茶博士:“来十个馒头,四碗粥。再劳烦小哥给牛车后头那两个喂俩馒头。” “十二个馒头,四碗热粥——客官小菜要不要?腌萝卜腌白崧腌豆角,都鲜着呢。” “一样一小碟子。” “承您惠顾,馒头两文钱一个,算二十四文,热粥与小菜都是一文钱的,算七文,一共三十一文,收您三十文便是了。” 哟,还懂得抹去零头呢。 当时跳水吧,武师傅抛弃了铜板,怀里只有几角碎银子(他自己的家当)和管事那会子分的大银锭。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拿出大银锭就是傻子。武师傅也不担心花了自己的积蓄会吃亏,伸手就递过去碎银子了。 茶博士称了武师傅递过去的碎银子:“二钱,合二百文。找您一百七十文。” 指甲盖大的银子掏出去,换回来一串沉甸甸的铜板,从分量上来说,完全就是不等价交换。少年的眼睛都瞪圆了,好似很想摸摸看铜板的样子。 等粥的间隙,大牛悄悄说:“银子官价是一钱可以换一百个铜板,实际上能够兑一百十来个,大兄弟你若是要换多了银子,千万记得别被蒙了。” 其实武三十知道银贵铜贱这事儿的,不过是人在他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了,就十几个铜板的事情,实在是不值当费时间去饶口舌。 一碗热粥下肚,不只是宝玉,武师傅和少年的肠胃也被暖的很舒坦,就算那馒头是粗白面,少年也就着小米粥吃了俩。 宝玉吃了一个,剩下七个被大牛和武师傅包圆了。 此时茶寮的小厮过来说:“大人,那被拴着的贼人说要去小解……”自己可是要做吃食的,可不负责帮别人解裤头。 大牛吃了人家的,正是不好意思,连忙说:“我去我去,我去看着他们。” 却不曾想,进了林子里一会儿,听得大牛“啊”了一声。 等武师傅三人赶过去,原本被捆的结实的两人已经跑了——那两人来了同伙,不知什么光景候在这里的。许是粽子门看见了暗号,才一进林子,就把大牛一个屁股墩厥倒了。等众人赶来,只剩下沙沙的风声和留在原地的两根麻绳。 老实头大牛都要哭出来了:我的天爷,才吃了少爷们请的馒头,自己就把贼人放跑了? 武师傅安慰到:“对方人多,若是一路跟着我们,便是现在不动手,等会儿也要去前头打埋伏的,现在跑了也好。所幸大牛兄弟没有受伤,不然我们真是……” 宝玉心道:看来昨晚那些中了麻醉氮弹的人都无甚大事。自己这回心软是并没有错——对方只是求财的游侠儿;若那些人是杀手,自己当时的做法岂不是在现在就害了无辜的大牛?莫说是大牛,自己这几人老弱病残的,除非暴露手/枪,不然绝无逃生可能。 【这回侥幸没遇到杀手。下回呢?呸呸呸,要不是被误伤,我还是好好地做着我的荣国府宝二爷!哪里会来这旮旯头。】 “你怎么知道对方人多?前方会不会还有埋伏呢?”这一路,少年就像十万个为什么。 没等武师傅回答,宝玉继续用关爱智障的眼神不耐烦地解释:“看足迹。不必追了,他们到茶寮的时间比我们早,人也多,若是想动手,方才的路上就可以下手了。现在动手,可见他们是有完全的把握了。凭我们几个人,赶不上。” 十六皇子:哈?啊! ………………………… 再次上路,大牛很愧疚,也不怎么敢与车上的人说话了。武师傅再三安慰他:“既是知道了对方村儿里去岁被强征徭役死伤多人,那么日后查起来也不算是没头绪。我们都记得了那二人的长相,回头叫描画出来,张榜捉人也是容易。” 大牛终于好受点了。 等见到了宝应县城的城门,已经是午后了。强壮的大青牛也累得喘气。 “这便不用送我们进去啦,谢谢大牛兄弟了。”牛是大牲口,进县城还得排队,武师傅把茶寮找回来的铜板都塞给这个老实人。 大牛自然是不肯接的:“可不行,可不行,俺爹要骂的。”然后非也似的驾着牛车跑了。 留下中年,少年,童子三人在宝应县城门口感叹:真是个老实头。 ………………………… 话说大牛回了家,天已经黑了。 因白日里里正发了话,不必等大牛吃饭,叫儿媳妇给大儿子留出一份饭食在灶头就是了。所以等到大牛回来的时候,他儿子乖巧地把牛牵去牛棚里喝水、吃干草,叫爹爹去灶头拿饭吃。 大牛他婆娘出来收拾牛车:当时怕几个少爷觉得牛车龌蹉,特意垫了麻布,这不还能洗洗拿来裁衣裳么!这一收拾,婆娘差点叫起来,然后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左右偷偷看了几眼,连忙把麻布下面的东西藏进怀里,生怕被路过院子的人看见:“孩儿他爹,你看这……” 进了屋子,一灯如豆,大牛媳妇手捧一个做工精细的锦囊,朱红的底,金色的宝相花,上头的金丝银线仿佛会发光,单单看这做工怕是就值几百个大钱了。反正大牛媳妇儿去县城赶集也没见过布庄上有这么好的缎子。 大牛打开锦囊,里头是一袋银豆子,数数约摸百来颗,有近十两银子! 老实头大牛就要去找他爹,大牛媳妇咄了一口:真是木头脑袋,一点子私心都没有。 ………………………… 宝玉等人倒是顺利脱险,并且找到了宝应县城,但是这年头既没电话也没手机的,当时留在渡口眼睁睁看着乌篷船远去的众人并不知道呀! 于是我们将时间往前拉,看看那夜之后的事儿。 四月十一,丑时三刻。 宝应 分卷阅读32 县衙后院。 成县令在此地任职四年了,虽不是青天大老爷,不过也不狠刮地皮,总的来说官声平平,名望一般。因着这地儿有个渡口,南来北往颇热闹,也算是个中县城,成县令想着接下来两年努力一把,将这中县的税赋提升到中上,再加上给上峰活动一下,那么自己的考评也能得个上上吧?然后……然后畅想在自己勾画的升官美梦里的成县令就被夜半敲门的捕头迎头一盆冷水浇醒了。 “啥啥啥啥!你说啥?”情急之下,成县令北地方言脱口而出。 “大人,渡口有一艘船走水了。那下的下人来报,说船上的是京城荣国公府的少爷们,去扬州吊唁了姑母——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林大人的亡妻之后,准备返京呢。”捕头磕磕巴巴,好算是弄得清楚那贵人的身份与关系。 成县令一脑门子汗:“人呢?救下来没有?” “救……是救下来了,可是听说有一位小公子被贼人掳走了。”捕头也是着急的,总归这一县的治安出了问题,上头要交代的时候,做捕快的小虾米也得不到好。 “怎么回事,不是说走水吗?哪里又有贼人挟持官眷了?” 说话间,有人硬闯县衙后院,外头守着的家丁呵斥:“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回事?” 捕头随成县令去到院子里,只见二十多人的队伍簇拥着一弱冠青年和一鹅蛋脸少年进来。 “你们是什么人?深夜闯县衙居心何在?”成县令还是挺有官威的样子。 “钦差办案,征用县衙。”十一皇子脸都青了,这可是真是名副其实的钦差。一路上,他点了三方人马,一方快马加鞭给京里去了请罪折子;一方披星戴月叫江苏府台速速来见;另一方去沿着河岸一路往下找,期望能寻找到小十六等人的踪迹。 这说起来是谁的错呢?十一皇子也没想到,整艘船上守卫森严也会被人混进来,更加没想到会在隔壁船走水的时候被人钻了空子弄丢了十六弟。等到初一发现十六的窗子留着一条缝的时候,床铺都凉了,可见十六丢了有好一会儿。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虽然不知道钦差来干嘛,但是看他脸色就不是好事。 寅时,贾珠携贾琏登宝应县衙。成县令已经木然了,好多年太平,一出事就来一票大的……吾命休矣。 “太敷衍了,只叫我们去驿站等消息,这县令是吃干饭的吗。”贾琏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吸了吸鼻子,替宝玉担心呢。 “咱们留几个下人,其余的都派出去打探消息。宝玉……宝玉吉人自有天相,定是不会有事的。”贾珠也是慌的,但是已经有一个说话不顾前后的贾琏了,他想着自己不能乱。 第24章 四月十一,寅时,济南。 齐郡王府接到飞鸽传书:船毁,事成。他微微一笑,就着烛火烧了字条。 …………………… 四月十一,卯时,宝应县,王老沟。 “邪门,弟兄几个也不知怎么就昏过去了,醒来莫不是胳膊酸痛的,恐怕是被高人暗算。大哥,这买卖有古怪。富商之子哪里会有这样的高手相救。”穿着夜行衣混身湿漉漉的男人一脸惊恐。 被叫做大哥的人叹气:“定金都收了,若是抓不到人,可是坏了我们的名声。” “要么,咱们换个地头重新开始?” “已经从老家逃出来了,现在还要去更远的地儿……哎。” “大哥!”眼见大哥还在犹豫,倒是有小弟忽然大叫一声,“糟糕,高大和高二一直没回来,恐怕有不好。大哥,怎么办?” “对啊!还没回来!” “我们都中招了,高大和高二恐怕也有不测!” “大哥,怎么办?” “照你说的,那小船上还有二人,无吃无喝,又只是童子与武师的样子,与家人分散了,是必定要往县城去的。这样吧,你,带几个人走水路,我去官道旁候着。若是高大、高二真被抓了,想办法救人,不要多惹事。成了之后,咱们一路南下,这宝应县是不能呆了。”大哥思索了一下,高大高二是一路跟着自己过来的,要是真的被抓起来了,落到官府手里头,一来自己失了义气,二来也担心他俩吃不住刑法供出什么连累大家伙。 于是几个游侠儿兵分两路去寻那许是被抓住了的高家两兄弟。倒是漏了后来幕后雇主传来的信。 那送信之人走了一趟空,只好回去禀报。 幕后之人文质翩翩,乃是中年美大叔一名,得知此事,皱了皱眉:“江湖中人到底是无赖,难保没起来黑吃黑的心思,自己想去勒索财物了。这事儿,不好动用家丁……便是……”再雇一批人手去吧。 于是美大叔方准备雇第二批人手,就接到宝应县传来的消息:十六皇子居然脱险了! 有留着羊角胡子一看就是幕僚的中年男人摸了摸胡子心道可惜:不然十六皇子受些皮肉之苦,倒是比绑来十五皇子更管用,尽管不能以此要挟七皇子了,可是这可以嫁祸与七皇子啊!谁也不能想到居然是太子一方的苦肉计吧! 不过眼见自己老爷(美大叔)也是犹豫的,于是山羊胡开口劝道:“原本太子爷就是太过仁慈的性子,才会说这件事一应事体都由爷来处理,没想到这江湖人到底是靠不住,居然差点弄伤了太子殿下的亲手足。幸而现在十六皇子已经脱险了,太子殿下想来也不会怪罪爷的。” 被叫作爷的文士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太子的性子看着优柔寡断,还有些小家子气,实则颇有些狠劲儿。先前劝说他绑十五皇子,他就一副明明意动但是仍旧考虑名声的样子,一面传话过来说不要伤害十五皇子性命,一面又说要随机应变……含义颇深。 瞧着吧,这会儿抓错人的信已经发出去了,东宫先传回来的信儿指不定还有深意着呢。 当然,事实证明中年文士的猜测没有错,太子先收到的条子便是抓错了人。于是他斟酌一番,终于是忍痛批复:“将错就错。” 做出此番决定的太子长吁短叹,但是又觉得即便小十六知道了实情,也能理解自己这个做哥哥的,等到了……之后,自己好好补偿他一番也就是了,给封一个亲王,让他风风光光的! 然后次日太子又江南又送来的信儿,说十六皇子自行逃脱了。 太子的第一反应首先便是不可置信,然后则生出一种恼怒感……尽是废物!连一个半大少年都抓不住! 【除非……小十六有暗卫跟着。这,可能吗?】非储君不得有私兵! ………………………… 京城的风云先不提。继续回到男主贾宝玉的视角。 宝应县城。 四月十一。 未时,宝玉与武师傅、那少年站在城门外别过 分卷阅读33 了大牛。 “你们准备去哪儿?”少年被折腾了这么久,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宝应县衙,我哥与我说好在那里碰头的。” “那我也去那儿,我哥也肯定在那儿等我的。” 少年一路期期艾艾,想要开口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走了小半刻钟,肚子又叫了。 可不是,宝应虽然只是个县城,但是临近河道,也算是小繁荣的,路边饭馆子、小铺子人来人往,热闹的很。 武师傅眼见少年又饿了,买了三个炊饼分了,笑笑说:“应当是不远了,等见到你哥哥再好好吃一顿。现下你们的兄长都着急哩,倒是不好坐下大吃大喝的。” 十六皇子从来没有边走边吃的经历,一开始有些局促,后来见贾宝玉都能自若地慢慢啃炊饼,于是他也大口吃起来。 毕竟少年人胃口好,十六皇子是比武师傅慢一步吃完炊饼的,而宝玉还在细嚼慢咽。 “贾宝玉,我和你说个事儿。” “没吃饱?那分你一半。”宝玉小口小口的地吃,因为怕噎着。 “哦……好的。不是,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其实……我不叫曹炆,我也不姓曹。”话虽如此,十六皇子还是很自然地接过宝玉掰开递过来的另一半炊饼。 “哦。”宝玉心道:【终于少了一半了,这小贩好实在,饼子太大了,吃不完浪费!】 “我姓水。”十六皇子三口两口又吃完半个饼子。 “哦。”当今皇上也姓水,水是国姓。然后呢?宝玉也吃完了,还掏出一块帕子擦擦嘴,擦擦手。 “你就没啥想问我的?哎,帕子也给我用一下。” 说话间,已经临近县衙了,宝玉看到青松带着家丁一二在探头探脑,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自己和武师傅。 而守在县衙门口身着藏青色短打的仆从打扮的人一看就是练家子,见到水姓少年也是明媚起来,有模有样地回礼:“在下京城人士,姓水,单名一个清字,年十三,行十六。” “久仰久仰。”【哦,就是传说中的皇帝幼子,石榴皇子啊。】 “幸会幸会。”【患难之交愿意与我互通姓名呢,真好!】 十六皇子被下人领走之前,还正色谢过了武师傅,倒是显得懂事起来。 ………………………… 虽然一面久仰、一面幸会地互通姓名与道别,但是一同经历运河大冒险的二人马上都被闻讯而来的各自的哥哥包围了。然后,刚才十六皇子酝酿起来的离别之情就算是白搭啦! 因需要问询整个事情的经过,十一皇子表示贾宝玉暂时不能跟着贾珠他们回去。 【知道爷几个是谁么!】贾琏欲亮出自己等人的身份,被贾珠制止了这样招摇的举动:这几人的身份明显就不一般,那曹大人的庶长子不是说已经回江宁府给长辈尽孝了么?怎么出现在此地?此事怕事有蹊跷。 所以贾珠只是客客气气地与对方通报自己一行人的来历。果然对方青年听闻之后,连眉头都没有抬一下。自己三人身为国公之后,竟然是不被他放在眼里。 既然一时半刻不能离开,贾琏与贾珠干脆都跟着宝玉进了县衙。 到内堂之后,十一皇子才亮出身份。 于是众人纷纷拜见。 贾琏咂舌:【好么,皇子都去咱们府上看过歌舞,给老祖宗拜寿呢。我还扯过皇子的裤腰带!】 贾珠倒是已经猜到几分了,现在也不算太吃惊。 两家人,六个兄弟,再加上连夜从太原赶来的江苏府台大人(府台大人姓陈,与成县令同音不同字)、在角落恨不得当做不存在的成县令,满满坐了一屋子。 “这便开始吧。”论起官职是府台大,但是扛不住在坐有三位的爹是皇帝!所以这第一句话,还是十一皇子说的,“小十六,你到底是怎么被掳走的、又是如何寻回来的,好给我们仔细讲一讲。” 十六皇子一脸闷气:“我饿了,先给我来点吃的。叫宝玉先说就是了。” 众人一听:喝,挺熟了啊,居然直接叫宝玉了。 宝玉从闻到桐油味儿开始说起,陈大人细细问了着火的时间、风向、速度。 然后宝玉又说起贾府的忠仆带着兄弟几个逃生——隐去了分银钱和书的细节,贾珠和贾琏不以为意,这本就是小节,免得多费口舌:【恩,宝玉定然也是饿了的,快些说清楚了好回去吃饭。】 再接着,就是游得最远的自己与武师傅最后上了乌篷船,与另几人打招呼,而被挟持的十六皇子刚好醒来呼救,所以那群贼子呼唤了同伴来推着乌篷船便飞快逃窜。陈大人又一一问明那些贼人如何打扮、可有特征。宝玉回答天忒黑了,看不清楚。 “然后,我与武师傅和他们进行了一番搏斗,我们赢了,抓住了两个贼人。” “且慢。小公子方才说,贼子连同伙一共几人?” “六七人吧,天色太黑,没数清楚。” “这六七人,都被你和这位壮士拿下了?”莫说陈大人要再问一遍,就是十一皇子、十五皇子和成县令也以看世外高人的眼神打量武师傅了。 贾珠和贾琏心下疑惑:没瞧出来武师傅是个绝顶高手呀? 不过这当下,他们是不会打岔宝玉的讲述的。 “并未全部拿下,只是打跑了那些子人,唯有捉住原本在船上的二人而已。”宝玉不紧不慢地解释。 “啊,壮士大才!”陈大人与武师傅拱手,身为一方大员与一个平民行礼,也算是礼贤下士了,“不知道系出哪门哪派?” 这也就不乏怀疑打听的意思了,看来还是不太相信仅靠一个汉子可以以一敌六七人——此处,陈府台无视了宝玉存在的作用。 武三摇摇手:“不过是军营里的野路子。” “哦,我见壮士右臂似有不便,能以 分卷阅读34 区区一臂直面诸多贼子,壮士当然可以称大才。不知用的是什么兵器?”陈大人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对劲。 武师傅看了宝玉一眼:【宝二爷,人可是你打跑的……】 十六皇子大声嚷嚷:“怎么还没吃的送来?饿死本皇子了!” 宝玉不傻,自然晓得十六皇子的用意——包括他一开始将话语权交到自己这边的举动,也是叫自己好圆一圆到底是身怀绝技还是力大无穷之类的,果然古代人并不代表是傻子嘛,不过因为想象力有限,十六皇子与武师傅只是觉得自己不简单而已,不可能猜想到位面一词:【恩,这个小子算是够意思。】 陈大人见武师傅看贾宝玉,又听十六皇子拙劣的喊叫,虽知道其中关键在于这个荣国府的小少爷身上,但是心下犹是有疑也不好再紧逼。 十一皇子心说:陈大人还是问了一半的话,这贾府武师傅真这么厉害?还去看贾府小儿的意思,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古怪?小十五不知道,难道小十六与他相处一天也不知?还是说,小十六是要替他遮掩些什么?这贾宝玉总不至于是个小娘子吧……白白嫩嫩的,许是女扮男装? 十一皇子的脑洞有点大,暂时不提。 倒是十五皇子皱眉:“小十六,不是做哥哥的说你,可少吃点吧。你现在身子比我圆一圈呢……” 说起自己与十五到底谁比较胖这事儿,十六皇子就火大:“老十五你给我闭嘴。” 十五皇子正要发火——没大没小,又不喊哥! 就听咔哒一声。 “他他他、他、他……断了?”要发火的十五皇子循声望去,结巴了。 【什么?小十六不会真的断袖了吧?父皇与皇后娘娘会生吃了我的!】十一皇子大惊失色。 当然,断的不是十六皇子的袖,而是成县令的家具。 没错,贾宝玉一把将椅子的扶手掰断,切口整齐:“陈大人别见怪。不止武师傅武艺精湛,小爷我也有一把子力气,只是因为不太控制得好,所以家里人不欲让外人知道。哦,大哥哥,回头把这椅子的赔偿给县令大人送来。” 贾珠:嗬!不愧是我亲弟弟,从前还晓得藏拙呢?这一把子力气,好家伙…… 贾琏:哎呦我滴亲爹娘,宝玉这是吃啥长大的?从前也没见他显摆哩。 武师傅:可惜了啊,可惜了。 十一皇子:幸好幸好,我还以为小十六断袖了,幸好幸好。呸,我在想什么…… 十五皇子:吓—— 十六皇子:开眼了吧?晓得我醒过来看见宝玉一手一个贼人往外丢的震惊了吧。你们这群愚蠢的俗人。 陈府台:天生神力啊。听闻那贾政不过是个五品的工部员外郎,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不成武不就,这可真是歹竹出好笋、犬父生虎子! 成县令:这赔偿我到底是要不要收?算了,这椅子也就是松木的,不值钱,还是别收了。 至此,陈大人算是解开了为何一残一小能够制服诸多贼人的疑惑。 然后宝玉又说起乌篷船如何靠岸,如何遇到热心的里正等等。简明扼要,没有一句废话。 “这么说来,你们同十六皇子倒是漂到了高邮附近。”陈府台再次在心里感慨:小小年纪口齿清晰、条理清楚,真是难得。“可记得贼人的样貌?” “记得。” “好,本官安排画师与你……” “行了,我也记得。冤有头债有主,吃了苦头的是小爷我,叫那画师回头与我见一见,我把那贼人的样貌说给他听。”十六皇子喝汤期间抽空冒出一句。 陈大人终于是问完了,末了还关心了一下荣国府的小少爷们:“听闻那火势极大,但凡衣物书籍都没能救出来?几位少爷的银钱是否足够,可要本官这里先添补一些?” “谢过大人好意,小子们身上倒是还有些银钱。” 陈大人也不多问,富家子么,随便一块玉啊什么的,典当了也够吃喝一阵,便安下心来。该询问那贼人是如何掳人的事儿了。 于是吃饱喝足的十六皇子被大伙儿看着:“看我干什么,宝玉说的不是很清楚吗?” 众人:你还没说你是怎么被掳走的呢? 贾珠很有眼色地提出告辞,并不打算继续听下去。十一皇子理所当然地没有挽留,并且觉得贾珠还是挺识趣的:“你们船上衣物尽毁了?若是有不方便,可尽管与我们说。” 贾珠只道已经给亲人去信了,想必很快就有人过来。 贾氏三兄弟离去前,十六皇子还与宝玉道别:“宝玉,回头我就去寻你玩。” 贾琏看了一眼仍旧缺一个扶手的椅子,才不承认刚才自己也偷偷试着去掰了:就宝玉这力气,十六皇子吃三年饭也赶不上吧?两人相差这么多岁也能玩得起来?果然是患难见真情啊! 等到现在人等都离去,十一皇子无奈地说:“十六弟,现在你可以说说是怎么被掳走的吧,好叫陈大人查下去啊。” ………………………… 四月十一,酉时。齐郡王接到传信:小十六不见了?这事儿倒是可以好好运作起来。 于是他飞速给京里写了一封信,又吩咐下去: “来啊,传下去,密切关注昨日宝应渡口被贼人掳走的几人踪迹。一旦发现速速报来。” “是。” 四月十二,寅时整。 “报——” “讲。”等候一夜的齐郡王一点不耐都没有,迫切希望听到最新消息。 “那几人已经回到宝应县城了,据说有高手相助,将贼人打跑了。” 【小十六得救了?我等了一晚上就给我听这个?!不按套路出牌,我接下来的计策该怎么办?】 求齐郡王心理阴影的面积。 ………………………… 宝应县城驿站。 宝玉平安无事地回来,让一众人等都终于安心了,尤其是伺候宝玉的钱嬷嬷、一月二月和四个小厮,毕竟他们对主子的安危负有直接责任。 贾珠吩咐下去请来大夫,给宝玉和武师傅好好地瞧一瞧,诊一诊。县城小也有小的好处,不到一刻钟,苍柏就带着大夫过来了。 二人自是无碍,只是武师傅需要将养胳膊,暂时别用力过度即可。 此间,贾琏叫隆儿、兴儿去喊来几桌席面,也算是庆祝。 武师傅本就是良民,又因为此次救宝玉有功,被安排在贾氏三兄弟一桌也是合适。因没有长辈在,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了,贾琏第一个憋不住:“宝玉啊,好你个宝玉,小小年纪鬼精的很,怎么就能够藏得这么深,好叫哥哥我都不知道你是力大如牛呀。” 贾珠皱皱眉头:这琏二怎么说话的,牛哪里能和宝玉比!呸呸呸,宝玉怎么能和牛比……哎!越想越乱。 分卷阅读35 宝玉笑笑:“又不是什么过目不忘之类的神童,传扬出去人家也只说我荣国府出莽夫,我老爷听到了可不会高兴。” 贾琏一想,政二叔的性子,惟有读书高……还真是这样! “那你也不能瞒着哥哥我哎呀。咱们可是兄弟!” “我也没瞒着啊,只是平日根本就用不着我一把子力气……”宝玉委屈地小声说。 贾琏又一想,是呀,宝玉与自己一样,平日喝水都有人捧来面前的……要是亲力亲为了,还要下人干什么? 于是这个话题暂时揭过去了。 贾珠道:“此番你们得那热心里正相助,现在身上不便宜,回头定然是要差人去道谢的。” 宝玉摇摇头:“我下牛车的时候塞了一个荷包的银豆子,若是日后再大张旗鼓去,平白给人家添麻烦,弄怕那耿直的老里正也不愿意接受财帛呢。” “好小子,还带着荷包呢!老祖宗给你赏人的银豆子也在?你倒是个能藏财的。”贾琏觉得自己和宝玉投缘也是有道理了,至少危急关头两人都想到藏钱,而不是像珠大哥那样第一个想到就是书本子。 “琏二哥说笑了,我把那僧道给我的锦囊拿来装银豆子了,不然非得连裤腰带一起留下。”没错,宝玉的银豆子也是一排塞在腰带里,当初钱嬷嬷还奇怪怎么宝玉要把每一条腰带都改一改,此时倒是可见“仓鼠过冬,手里有钱,心中不愁”。 “那字条呢?”贾琏追问一句。 “都泡水了,烂掉啦。”宝玉细嚼慢咽,吞下那梅花鸭脯肉。。 宝玉此时将这事儿说出来,也是思量着与其日后这两兄弟再好奇,便干脆说字条已经不见了。 而实际上呢,靠岸后,宝玉在十六皇子去找人求救的时候他看见了白纸的一行小字,原来是遇水才显形的: 月空之人亦罕逢 那堪官贵在其中 □□ 不日天书下九重 宝玉从前倒是听说过“□□,一遇风云变化龙”,想来就是后人对这诗词的改编了,然而封建社会,什么金麟什么九重的,都不是只得夸耀的事儿,先藏了起来,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位面交易平台的储物格子了。 也幸好武师傅识字不多,好奇心又不重,完全不知道宝玉在那小间隙偷偷看了可称大逆不道的批词。 宝玉对遇水显现的字这把戏倒是不好奇。盖是因为小时候他试过,用水杨酸在白纸上写字,干透之后不留痕迹,再次打湿白纸则会有字体显露出来——这都是自己玩过的把戏了。古代的道士们不就是懂得的化学常识多了一些么。 贾珠闻言点点头,说:“那僧道本就神神叨叨,不是还听说他们想要度了林表妹出家去?我看八成是骗子了。” 于是锦囊荷包一事也就此翻篇。 找到宝玉之后,贾珠马上又派人去信,好叫贾母她们不要白白担惊受怕,幸运的是,前头出发的下人脚程慢,倒是被后来的追上了,两人一起上路,倒是让贾府众人接到信之后大悲大喜一番,此为后话。 第二日,下人里头反倒有好几个开始发热起来,于是苍柏又去把那大夫请来,幸而都是因为着凉了,喝一些驱寒的药也就够了。 不过四五个人发热还是把驿站的人吓了一跳,生怕是疫症,好险没把那些发热的赶出去。后来管事去商议了,给病人划了几间角落的屋子,等好了在挪回来。 四月十三,林府的二管事赶来了,这可真是!分别没两日又相见。他给送来金银细软,说老爷听闻此事,病了一场,现在还下不了床,很是担忧。又带来林如海特意嘱咐几位少爷的口讯,道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人没事就好。 而一到驿站就搜罗好那套林姑父给的书,贾珠原本还想与二管事说这事儿,被宝玉拉了拉衣袖。 是夜,贾珠悄声问宝玉:“可是二管事有什么不妥?” “并无,只是后来我想了想,咱们会遇上如此麻烦的事儿,恐怕还是和书有关。” “书?” 别个的书都已经归还贾珠了,只有武师傅身上那本《春秋》还在宝玉手里。翻开一看,有两页竟糊在一起。 贾珠顿时放轻了呼吸,看宝玉随手从衣摆摸出一根针,小心地挑开黏着的书页:“宝玉,你干嘛在衣服上别针?” “哦?自落水一事后我觉得心下难安。我还看到琏二哥叫隆儿给他买了把匕首藏在靴子里呢。”言下之意是,我这几枚针并不夸张。 “算了,这事儿回头再说……”贾珠只好专心看被挑开的书页。 里头夹了一张纸条,一指长、两指宽,蝇头小子,却是满满的数字: 壹拾23 拾捌壹壹 6柒肆 …… 到底是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的,在贾珠还懵逼的时候,宝玉很快就明白过来,并按照页码、列数、字数排出来,去《春秋》上一一对照,慢慢得出以下内容:正月获两万担,已入晋。缺人手,请征调民夫。 没有称呼、没有署名。但是简简单单十七个字,透露出来的信息叫贾珠和贾宝玉面面相觑。 获得了两万担什么? 为什么要送去晋地? 做什么事情缺人手? 又是什么身份的人能够征调民夫? 因入晋二字,贾珠嗖然反应过来:【晋商!晋商贩什么?船帮、驼帮、票号、盐……盐!两万担的只能是盐!】 而宝玉因征调二字想起:【我们村里,去年冬天被征调去疏通河道的民夫回来的只有十之五六!】 正是那两个粽子所说的话!他当时说的,徭役之后回来的人只有十之五六,那是不是代表,其余没回来的并不是死了,而是,被偷偷送去了别的地方?结合如今社会生产力发展进程,需要大量劳动力的地方不可能是手工业,那就无非是矿上了。煤矿?铁矿?金矿?银矿?铜矿? 山西产煤,入晋的定然不是煤;中国贫铁,两万担铁是比天破窟窿还要大的事儿;金银铜等贵金属要是一气儿出来两万担,那整个国家的经济都要被冲击崩溃了。所以……两万担的什么?是什么? 【江苏沿海,有座盐城……】 两亲兄弟对视一眼,贾珠知道的,贾宝玉已经猜到了;宝玉知道的,贾珠却并不清楚。比如带着鲁地口音,说话不明显地带着大葱味儿的游侠儿,以及他们提到的在家乡被过度征调的民夫。 盐铁官营,私下贩盐超过一斤就是死罪,两万担是个什么概念?就是江南上下官员外加吏胥、捕头、杂役的人头都拿来凑数,也不够砍。 “此事,当上报朝廷!”不可否认,贾珠还是一个正直的好青年,第一反应不是怕事而烧了字条。 宝玉犹豫的是,既然林如海叫二管事特意带话说不 分卷阅读36 要在意身外之物,那么是否代表了林如海已经另寻了渠道将这惊天大案上报给皇帝知道了?或者说,更坏的结果就是他被人威逼利诱,决定不上报了? 不论怎样,此时贾珠义愤填膺想要去找陈府台的做法都是不明智的。 “大哥哥,宝玉出门少,可是也曾读过游记,江苏有个城……名盐城,盐城自然是陈府台管辖的。” “对啊,对啊……两万担不是小数目,那陈大人是江苏府台,他治下的事儿,难道当真会一点也不知情?”贾珠一拍手心,眉头皱起来,“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我们直接去寻那十一皇子?也不妥,十一皇子还未领差事,不过是个光头皇子,既无封号也无亲兵,根本就处理不了这么大的事儿……” 【我的亲哥,我这还没来得及告诉你齐王封地的事儿呢。幸好你自己把自己的提议给否了。】 “大哥哥,要我说,敌在明,我在暗,就当对方以为这东西已经被烧毁了,咱们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吧。” 贾珠恍然大悟:“难怪陈大人前后两次提及我们被烧毁的物什,亏我还感动于对方一片好心要资助我们。”知府一职,从四品,虽只比贾政高了两级,却是一方大员,仅仅在两江总督之下,手握实权,即便是亲大伯贾赦的一等将军与他比起来,论起在皇上跟前的面子,也是不得实惠的。 言罢,贾珠叹了一口:“若陈府台真非善类,林姑父的处境也是如履薄冰啊。”毕竟扬州也属于江苏呢。 解开了为何会被袭击的疑惑,贾珠并不能安睡,反而翻来覆去好几回,乘着月色看宝玉睡得香甜,倒是感慨亲弟弟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儿不知愁。 ………………………… 因为十六皇子被掳一案和贾家船只遇袭走水一案还未有进展,皇子们与贾氏三兄弟被陈府台留在宝应,以防万一。 十一皇子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差事了,只求两个祖宗一般的弟弟不要整日无事生非。 好在小十六最近也不爱与小十五抬杠了,天天出门去寻贾府的人玩。 说起来,能够安心去玩的也只有贾琏的,不过因为宝玉心中比较能藏事儿,所以面上也瞧不出刚刚得知惊天大秘密的蛛丝马迹。 反倒是贾珠却心忧如焚,生怕那些书被发现,再次引来祸端,引 作者有话要说: 反倒是贾珠却心忧如焚,生怕那些书被发现,再次引来祸端,引得宝玉宽慰几次。 小剧场。 “我说,那顽石的芯儿都不是原来的了,那判词你就这么给出去了?”赖头和尚问道人。 “给了,我随便摘了四句。你瞧,原本的还好好在这儿呢。”坡足道人拂尘一挥,却是: 粉渍脂痕污宝光 房栊日夜困鸳鸯 沉酣一梦终须醒 冤孽偿清好散场 和尚好奇:那你摘的是啥? 道人挠挠头:…… 通知,明天还是大肥章,同一时间,十八点见! 第25章 万幸的是,也许是再三确认过,也许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对方以为贾府众人除了一些随身银两,别的什么都没带出来,据宝玉的观察,自己一行人住在宝应的驿站里头,并没有人盯梢。 贾珠煎熬的可真难受,一方面又怕书童和家丁说漏嘴,一方面又晓得这本是些许微末的事儿,要是郑重其事拿出来与他们讲一讲,反而令人生疑。 比他更难受的大约也只有住在县衙的十五皇子了吧——那小十六皇子不是着了什么魔,天天去驿站寻贾家兄弟,都不理睬自己了,没人斗嘴,觉得好不舒坦啊!!!【我要么跟着小十六,看看他有什么阴谋!】 于是,再一日,十六皇子到驿站门口的时候,看到了一张讨人厌的脸:“小十五,你怎么在这儿?” “规矩呢?要喊十五哥。” “我是说,你来这儿干什么?”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驿站是你家开的啊?”十五皇子牛气得很。 十六皇子愣了一下:“驿站本来就是我家开的。” 围观的宝玉与贾琏一致摇摇头笑笑。 十五皇子恼羞成怒,恶狠狠地说:“笑什么笑?” 十六皇子已经把宝玉当做患难之交了,而且与贾琏也算点头之交(还是扯裤腰带之交),他当然要护着自己人:“外出跋扈,当心我回去告诉父皇。” “嘁。”从小到大都这样,小十六的杀手锏就是‘我去告诉父皇’,偏偏次次灵验。真没意思!皇后娘娘还会秉公处理,父皇就是偏心眼儿。于是十五皇子语气稍微好了些:“十一哥说了,指不定县城内还有贼人余孽,叫我看着你,别让你玩疯了。” 十六皇子无所谓地说:“随便,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好了。”然后就与宝玉使了一个眼色。 宝玉看着这个一脸“我够意思吧”的十六皇子,觉得颇为无奈。 阳光正好,一路走出去,十六皇子决心去把前几天进县城闻到香味的小吃都吃一遍,免得自己日后回想起来觉得遗憾。 对于这一点,十五皇子并没有异议,只是口嫌体正直地说了几句觉得外头的东西不干净。 十六皇子身边的初一初二连连点头:主子啊,你听啊,十五爷都说了不干净啊,可别吃啦。 但是正是十五皇子的一番话,叫十六更加要吃了:“那你别吃就是了。” 弄得十五皇子张了张嘴…… 幸好这时候,一个憨厚带着稍微些惊喜的声音打断了十五皇子的尴尬:“两位小少爷还在宝应那!” 宝玉抬头一看,熟人呀! 十六皇子眉开眼笑:“大牛啊,你怎么来啦?” 说起这个,大牛吭哧吭哧地憋红了脸:“明明都给过俺爹酬劳啦,小少爷你们咋还在车子上塞了荷包哩。我们兄弟今日来把家里的土产拿来寄卖了,顺便要添置些东西回去……”说到这里,大牛可不好意思了,原以为小少爷们走了呢,结果人还在宝应,是不是应该把先前人家给的银豆子还回去? 在场的,也只有老黄瓜人精贾宝玉才知道大牛想要表达的意思了,哦,或许还要加上大牛身边的两个汉子。 那两汉子与大牛长得有些像,果然一听介绍,是亲兄弟三个。 十六皇子懵:“荷包?”然后又马上反应过来,自己那时候就一身中衣,身无分文,留下荷包的,指定是宝玉啦。虽然力大无穷、有时候有点凶,但是宝玉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呢!(&65377;&65381;&87o4;&65381;)&65417;&65438; 宝玉不给大牛憋出还银豆子这几句话的的机会,问背着篓子的大牛:“什么土产呀?” “俺们村里家家户户都养鸭 分卷阅读37 子,这不鸭蛋就多得很,怕天热了攒不住,拿来去酒楼寄卖了。”大牛果然一根筋,被问话了,就马上忘记刚才想要说的事儿了。 宝玉心说:高邮,高邮,后世高邮的咸鸭蛋很有名呀,怎么现在还没形成地方特色么? 大牛矮了矮身子,给四位小爷看到背篓里的鸭蛋:个大皮青,看着倒是不错。 十六皇子心说:宝玉那么周到善良,我也不能落于人后。 于是他对大牛三人说:“我看这鸭蛋很不错,我都要了。初一……” 初一闻言知意,连忙上来付钱。 大牛一见对方掏出来的又是银子,连忙摇头:“使不得,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十六皇子觉得自己在宝玉面前显得懂事了,于是很爽气地说:“我说使得就使得。” 然后大牛搓了搓手:“小少爷要是想吃,尽管拿几个去就是了。这框子里的,我们与酒楼约定好了……倒是不能够给小少爷啦。”大牛身后的两个汉子看到初一手心的银两,虽然觉得可惜,但是还是点点头,证明大哥说的没错。 在十五皇子无良地笑声中,十六皇子这就尴尬了。 宝玉倒是点点头,觉得十六皇子人是笨了点,但是心还不错,也不娇气。于是他问大牛:“你们去哪儿交鸭蛋?” 大牛说:“就是前头的百味轩。” “那便一起去吧。” ………………………… 大牛等人每一旬都来百味轩,可是从来没走过大门。 这次与掌柜交了鸭蛋,又换好大钱,二牛拉了拉大哥的胳膊:“大哥,咱们真的要和几位少爷坐一桌?”娘喂,这几个人一看就是大有来头,那年岁大一些的少年今天可比那一日落魄时候看着贵气多了。 三牛皱皱眉:“怎么不去,咱们也没什么值得人家图的,我看就是几位小少爷想要报答罢了。怎么不去?” 大牛严肃地说:“三牛,咱们不过是搭把手的事儿,可称不上是什么功劳,你不要想着靠这样去占人家少爷的便宜。” 三牛点头:“大哥放心,我晓得的。” 由此可见,里正的家教确实不错。 此时还不是饭点,百味轩挺空的,十六皇子与贾琏、宝玉坐了一桌,叫初一初二和贾府兄弟的下人另坐一桌,并点了招牌菜。十五皇子坐在旁边一桌,吩咐跑堂的上一份和隔壁桌一样的。 跑堂的心说:有钱人家就是奇怪,明明是一行人,看着也是长得挺像的脸,主人家居然还要分两桌。 等到大牛兄弟进来,伸头一看,就要往初一那一桌走去。 “这儿,大牛,这儿。”十六皇子挥手招呼。 大牛三兄弟有些别扭地坐下了,尽管百味轩菜色不错,但是三人也没好意思放开吃。 大牛一拍脑袋:“我留了些鸭蛋,给两位少爷尝尝的,可是这儿……” 掌柜的闻言很机灵:“厨下刚做了鸭蛋羹,就是大牛兄弟方才送来的!”便叫跑堂去催,不一会儿就端来一盆嫩黄色的蛋羹。 鲜甜而不腥气,确实好吃。 不过几位少爷平日也很少吃到鸭蛋,倒是下人那桌能尝出来,这鸭蛋比别的地儿要好! 于是大牛搓了搓手:“你们吃吃看,若是吃着觉得好,我明儿给几位少爷再送一些来。” 十六皇子皱眉:“这路程远……” “不妨事,我们走水路,比赶牛车快多了。” 十六皇子是想要报答对方的,现在觉得反而给对方添了麻烦,他不自觉地又将眼神望向宝玉了。 贾宝玉转了转眼珠子,点头与大牛等人约定了后天这个时候,驿站门口见,不过说了,要收些鸭蛋回京城路上吃,数量要多多的,如大牛不收钱,他们只能找中人了,万一被蒙骗…… 二牛小声说:“这天热了,鸭蛋可耐不住放……”放坏了浪费哟! “我们一行人多,吃得快。”宝玉的理由真是绝佳。 大牛兄弟三人嘀咕了一下,答应了。 众人分别之后,十六皇子忍了半天才问(这也是出于对宝玉的信任):“为什么要他们再送来一趟呢?耽误一日,又是耽误了农活。”你看,出来才多久,十六皇子的长进竟然如此大,想必皇宫里的老皇帝知道了,会欣慰不已。 倒是贾琏更加懂宝玉一些:“指定是有什么点子了吧,宝玉从小就聪明!” 先前十五皇子不愿意与平民同桌,现在觉得那鸭蛋确实好吃,于是又在百味轩买了些生的回去,好叫县衙的厨娘晚上做。 百味轩跑堂的再次心道:明明与大牛他们熟识的,怎么还来我们酒楼买鸭蛋?奇怪,富人家真奇怪! 次日,二更问一更:“你说,宝二爷叫咱去买这些干啥呀?” “我怎么知道?反正爷怎么吩咐,咱们就怎么办。”一更可是觉得自己几人最近最好乖觉点,虽然不会水不是自己的错,但是当时没能和宝二爷在一起,之后宝二爷遭罪一天一夜,回头这事儿被翻出来,指不定自己几个就要吃苦头了——说起来,还是一月二月这两个小丫头片子运气好! 买齐活了东西——好些还是去药铺买的,一到四更也没好意与宝二爷卖乖,老老实实报上价格。 宝玉点点头:“下去歇着吧。回头回京了,轮流去庄子上学凫水。” 一更听到,咧着嘴应下了:这便是宝二爷不打算追究了。只要这位爷放过去,老祖宗那里就好说啦! 转眼就到了与大牛约定的日子,十六皇子早早去来了驿站,这一回十五皇子没来了,因为他觉得小十六太自甘堕落了,与国公府的后人玩一块儿也便算了,现在还和平民一桌吃饭?不成体统! 十六皇子还乐得没有碍眼的人嗡嗡嗡呢! 宝玉叫大牛等人背着篓子来到堂屋。当然跟着小尾巴十六皇子与凑热闹的琏二哥。 叫下人们都出去了,以免三牛兄弟束手束脚。不过十六皇子身边的初一初二忠心耿耿不肯走。十六皇子觉得自己的下人太给自己丢脸了,就想抬脚去踢,被宝玉制止了:“没事儿,他们看了也无妨。日后你想吃了,刚好叫他们做。” 哈?宝玉是要做吃的? 哈?宝玉居然会做吃的? 没错了,宝玉昨个儿叫一到四更去买了大料,诸如花椒、大料、小茴香、香叶、桂皮、丁香、白芷,又叫钱嬷嬷和一月二月煮好大料水——难怪昨天驿站后头香得要命! 现在大料水是现成的,只需要洗干净鸭蛋并晾干,然后浸泡在大料水里就好。 十六与贾琏心说:这就完了? “这便可以了。存封好,放阴凉的地儿,一个月后打开,煮熟便可吃了。”宝玉拍拍手。 大牛恍然:“咸蛋!我们乡下也做。不过没有宝玉少爷这么多料 分卷阅读38 、这么多讲究,都是盐水泡着便好的。” “这卤水用过之后不要倒了,越陈越香。若是盐味不够,一定记得,不要直接撒盐巴,加放凉盐开水进去呀。”宝玉这可不是是照本宣科,而是从前自己确实腌过咸鸭蛋的。 大牛还有些懵,三牛却因为年岁小一些,也机灵一点:这是!这是宝玉少爷给咱们家的秘方吧!一定是的!都说富人家吃的喝的与穷人不一样呀,婆娘还想着富人定是一顿能吃三斤五花肉或者五斤管够…… “这鸭蛋,我留下了。你们可识字?”宝玉问到。 大牛红了脸:“小时候俺爹教过几个,忘得差不多了,不过俺三弟识得。” 那也就是说老里正认识字的。 于是宝玉将写好的方子、买多了的大料一并交给大牛:“回去试试吧。腌好的鸭蛋保存的时间更久……至于销路么……”宝玉倒是没办法了,因为贾府的出息大多是庄子上来的,也不像薛家,有商路有商船。 倒是十六皇子觉得自己有用武之地了:“你们尽管在宝应一地卖多了的送到驿站来,我会与这儿吩咐好,每月往京里送这高邮咸鸭蛋!”十六皇子才看见下了卤水的蛋,还没吃到嘴里,就表现出无比信任宝玉的样子。 大牛几人激动了,这……这可是旱涝保收的活计啊。这活计落实了,不只是自己家,整个村里的人都多了收益……就是不知道这做出来好不好吃? 因大牛表示这样的事儿要与老爹商量。 十六皇子点头:“我们也快回京了,也别墨迹,我看你们先腌一筐子试试,左右腌不坏,要是好吃,指不定整个宝应都不够分你们的蛋,那爷在京城可就吃不着了。” 大牛摇头:“哪能呀,小少爷是开玩笑了,您要是想吃,宝玉同您关系这么要好,肯定得给你送过去。” 几句话说得十六皇子很开心!大手一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驿站的人自己会嘱咐好的,有信儿了只管递过来。看看哪个狗腿子敢收钱!】 后来,大牛等人做出的咸鸭蛋果然还不够宝应一地消耗的,于是他们十里八乡都开始做咸鸭蛋。 再后来,高邮咸鸭蛋名扬天下,蛋白“鲜、细、嫩”,蛋黄“红、沙、油”,小小一县城竟因此物而闻名。 再再后来,有好事者探寻高邮咸鸭蛋的发源,倒是找到一段趣事,说这是当年的十六皇子与荣国府的贾瑛路过此地,因受百姓恩惠而给出的方子,贾瑛有个小名众人皆知,乃是“宝玉”,所以高邮咸鸭蛋又叫做“宝玉蛋”。 老了之后的大牛媳妇儿不止一次庆幸自己没把那锦缎荷包给卖了,后来,她讲古的时候便总是爱提起这事儿,家里的小辈都知道了,阿奶收着一只荷包,京里大人物给的! 此为后话。 ………………………… 自觉总算是为宝玉出力了,十六皇子志得意满。 然后感慨说:“去年这时候咱们才遇见呢,那时候我就看出来你们贾府都是热心人了!那人贩子,你晓得不,京兆尹顺藤摸瓜寻下去,一网打尽京城的人贩子了。” 宝玉:顺藤摸瓜是没错,一网打尽就有些说的太满了吧。这事儿都是野火烧不尽的…… “对吧,能找到家人的,都被领回去了,剩下那些实在是被拐多年记不清家乡在哪儿的,都被安置在育婴堂。我后来还去看过他们呢。” ……唧唧喳唧唧喳…… “宝玉,我听说你出生的时候彩霞满天、一室异香,是不是真的啊?” “我怎么知道,那时候我也不记事儿。”少年你围着一个小屁孩不觉得无聊吗?我怎么记得小时候去找大孩子玩总是被嫌弃呢? “也是哦。那听说你是衔玉而生的,玉呢?可不可以给我瞧瞧啊?” “那。就是这个。”贾宝玉从脖子里扯出通灵宝玉。 “这,有点大哈……看来不能尽信传言。”十六皇子讪笑,“那你悄悄告诉我,可是有什么技巧不?我也想练练我的力气!” “无他,唯天赋尔。” 十六皇子垂头丧气地走了,不过贾琏相信,第二天他又会精神饱满地回来了。 “宝玉,你说这十六皇子是不是有点呆,要是你真有什么秘籍,珠大哥与我哪儿会不知道呀……”贾琏也许是与十六皇子气场不和,也许是因为早先对方挑选伴读的事儿害得他被老子捶了一顿记恨颇深,反正见面就没办法好好说话,“还有,那鸭蛋这样腌真的好吃么?” “你猜?” “宝玉!尽调皮!” 第二天,果然十六皇子又来了:“宝玉我和你说,那陈府台查了这么些天,才查出来说放箭烧你们船的与掳走我的人应当不是同一伙,真是无能!” 已经心头有数的贾珠和宝玉自然是知道陈大人也许是真的无能、也许是做面子功夫,反正显而易见,这两件事是两伙人干的:出手快准狠、配备了弓箭、一击得手就找不到人的是一方;路子下九流、偷鸡摸狗、求财不求命的是另一方。 论理说,涉及箭支,乃是朝廷命令禁止民间私自铸造的武器,这才是大事!可是谁叫另一件是的当事人这么不凑巧,偏偏是皇帝的儿子呢?两事相较,江苏府上下的官员都得劈开两半用了。 无能这话,十六皇子能说,贾府三兄弟却不可以口吐狂言,贾珠还不得不假惺惺地说陈府台辛苦之类——毕竟住在驿站里,人多口杂,不好不做面子功夫。天晓得他说这话的时候有多么地言不由衷。 十六皇子无趣地挥挥手:“你们这些读书人最是虚伪,分明就……算了,不说这个了,唉,我本来还想着和十一哥下江南长见识的,这么一来,恐怕很快就得回京了。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启程?” 贾珠道:“先前已经给府里送信去了,这几日恐怕家中便会来人。” 没错,先说起京城。 皇帝已经快六十了,上了年纪,觉轻,醒来得早,便起身看折子了。 “平安,你说小十六他们该到哪儿了?” “回皇上的话,算算日子,当是已经到扬州了。” “这臭小子,不就是想出玩么,冠冕堂皇地说要见世面,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皇帝疼幼子,对他的纵容连皇后都看不下去。 “报——” “平安,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 然后就是一阵兵荒马乱:“什么?十六皇子不见了?怎么回事!老十一是怎么照顾弟弟的!” 听到父皇发怒,接到信急匆匆赶进宫来的太子连忙劝着:“父皇且息怒,看看十一弟怎么说的,会不会是十六弟贪玩,出去忘记与十一弟说一声了?” “放屁,你弟弟虽然顽皮一点,但是自来有分寸,哪一回出宫 分卷阅读39 不是与我们软磨硬泡了得到允许才乔装出去的?此去江南人生地不熟,他一定不会如此莽撞。” 被喷了放屁的太子低着头:“此事,恐怕还要叫人悄悄去寻了……” “悄悄什么悄悄,朕丢了儿子,还得偷偷摸摸去找?” “父皇,毕竟江南世家林立不比京城,是不是要与他们打个招呼,借助他们的人手才好……” “太子你闭嘴,世家?呵……我看老七就比你懂得友爱兄弟,自请去江苏找老十六。”七皇子封地齐,十一皇子发急报的时候路过齐地,内容并未瞒着七皇子。 太子只觉得额角一跳,刚准备咬牙答话,又见平安那老货一脸惊慌地跑进来:“皇上,皇后娘娘晕过去了!” 小儿子丢了、大儿子懦弱、大老婆晕了……这可真是哪儿哪儿赶一起了。 等到太医给皇后施了针,皇后悠悠转醒,外头有人通报,醇亲王来了。 醇亲王是今上幼弟,与皇上皇后的关系都极为亲密,虽不知宫中发生了什么,可是一向勤政的皇兄居然罢朝了,可见不是小事,于是直接进宫——不经通报便可入宫,这也是醇亲王简在帝心、荣宠无限的表现。 “皇嫂这是怎么了?”醇亲王不过四旬,风度翩翩,与他大侄儿太子站在一起,倒像是兄弟了。 “莫凡(醇亲王,水宏,字莫凡),你看看。”皇帝将急报给醇亲王递过去。 “这,得快派人去找。不是我说,皇兄你就是心太宽了,小十一带着两个毛孩子出去,侍卫也不多派一些,还玩什么微服私访?叫我说都是掩耳盗铃!这一路的官员哪个不是人精,都在陪你儿子玩呢,现在玩脱了吧!”也只有醇亲王敢这么和皇上说话了,说出了太子的心声。 “太子居然说叫江南世家悄悄去找,这要找到什么时候!” “要我说,江苏省的府台是必须得知道情况的重要性的——按照小十一的脑子哦,估计已经通知到了。” 皇宫里,天家几口子商量如何搜救十六皇子。两个时辰之后—— “噗,哈哈哈哈——我就说小十六是个有憨福的,皇嫂你就放心了吧?” “这个小十六,回来定是要让朕揍一顿才行。” 太子忙不迭劝上了:“十六弟此番定然已经受到了惊吓,父皇还是先把这事儿记下,回头再罚他罢。” “有你这个当哥哥的劝着,我先给你这个情面。这说起来也是奇谈,莫凡,你还记得上回狩猎被惊着的事儿?有因为了救你受伤的小旗,现在荣国府做个武师傅,倒是又救了小十六一次。” “那么皇兄这次得好好赏赐他一番了。” 即便看到第二封急报上说荣府二房嫡次子贾瑛天生神力,与救十六皇子一事上有大功,皇上等人也是不信的,反而觉得荣国府作态过了,一个七岁小儿,能有什么用?定是那武三的功劳被抹去了。 ………………………… 荣国府得到信儿自是比皇城里要慢一日,不过好就好在,贾珠派出去的两拨人在路上碰到了,免得贾府等人间隔着时间大悲大喜。 饶是如此,贾母、王氏并李纨也是摸着胸口直念佛号,一说要去联系官船,逼仄也无妨,能平安抵京就好;一说又要去菩萨那里拜拜,添点香油钱。 还真被贾府的人打听到了,说醇亲王的回春堂不日要去江南收一批珍贵药材,还要接特意给皇后娘娘寻的江南神医沈千针,王爷特意去求了皇上要了一队禁卫随船接人呢。这可是再安全不过了。 荣国府走了姻亲王子腾的关系,好赖是说好了,在船上给贾府三兄弟留了两个房间——实则是醇亲王给下面松了口,道是届时将那武三邀上船,叫沈神医看看胳膊,许是能治好。 四月二十,一队京城来的船队叫宝应县人开了眼界:哟呵,听说是亲王的船哩!亲王是啥,是皇帝的兄弟,皇天贵胄哩……多少人一辈子都别想瞧见,现在居然有亲王船来宝应啦! 十一、十五、十六:呵呵,感情我们还不如一艘船? 在醇亲王船队抵达之前,是巡盐御史林如海请了驻扎扬州的驻军护送了两车江南一地近十年的盐务往来账册——原本这就是十一皇子出京要办的差事,封存好账务、顺便去了解江南民情、再把盐账押送回京。现在连扬州地头都没踏进,就……出师未捷身先死、身先死啊!如何不能泪满襟! 有醇亲王派人来接,陈府台终于能把烫手山芋乘以三交出去了,十一皇子灰头土脸的:我就不应该带着这俩出京的,现在好了,什么差事也没办,我到底什 作者有话要说: 有醇亲王派人来接,陈府台终于能把烫手山芋乘以三交出去了,十一皇子灰头土脸的:我就不应该带着这俩出京的,现在好了,什么差事也没办,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封号啊!!! 第26章 话说醇亲王派船下江南还真不是做戏,江南杏林有名的神医沈千针,也确实是被他请来了,要与十一皇子等人一道儿的,被请去京城了,要到回春堂坐诊一年——这是他与醇亲王原本的恩怨的,此处倒是暂不为人知。 回春堂的管事与贾府三兄弟说:“王爷特意通知小的,谢过宝二爷和这位武师傅,另给您三位与武师傅留了两间房,您看着剩下的……” 贾府剩下的下人自然是要坐别的船了,没那么大脸好坐亲王的船。贾府管事倒是联系好了商船,钱嬷嬷与一月二月倒是为难了,说这可如何能伺候宝玉。宝玉摇摇头:“这王爷统共就给我们留了两间屋子,嬷嬷与一月二月倒是不必过来挤着了,些许小事,有青松哥和苍柏哥在呢。” 于是贾府主子和下人分了两艘船,好在下人坐着的那一艘跟在亲王府的船后头,也算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了。 ………………………… 人员到齐,这便要了,至于未破解的案件,自然由陈府台协助京里来人一起继续努力。 贾府三人是先上船的,禁卫军查得还挺严,三兄弟并武师傅,连带贾珠的俩书童,都被搜了身。然后贾琏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就被没收了。 “哎哎,这是我防身用的!”贾琏心痛,从前也没摸过利刃呢,男人么,爱好刀枪很正常。 “与皇子同船,不得携带利刃,违者按刺客处置。”不愧是皇宫里的禁卫军,一脸正气,毫不留情,哪管你是哪家的人。 贾琏也不是分不清轻重的,只好叹口气说:“这位兄弟,可要记得下船的时候把匕首还我呀。” 贾琏才说说罢,就被贾珠瞪了一眼:“等到了京城就安定了,你还带着这凶器做甚?拿进府里头,无端添是非!” 说起来,贾珠倒是担心宝玉衣角的银针哩,可是那些禁卫 分卷阅读40 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宝玉年幼,草草搜了一下就了事了。 【幸好,不然自己两个弟弟都带着武器,又都被没收了去,可就尴尬了。】 结束了这一茬,登上甲板,方要进各人的房间收拾一下,就听到一道粗犷的北地口音:“武三儿!哎呦,武三真是你啊!”然后见一身着皮甲的壮年男子大步走过来。 “这不是老许吗?”武师傅与来人撞了撞肩膀,“你小子,混的不错呀。” “好久没见啦,年年喝酒也寻不着你……”眼见三位皇子要来了,被唤作老许的男人用力拍了拍武师傅,“回头再说,今晚找你喝酒啊!” 不论怎么说,从京里出来的禁卫军校尉是武师傅从前的同袍这件事总算是好消息。至少方才没收了贾琏匕首的那士兵就客气多了:“原来您和我们校尉认识呢,这位爷下船的时候再来取匕首就是了。” 哟,看来这一次,贾琏还沾了武师傅的便宜(bian第四声yi第二声)。 进了船舱,说是两间房,每一件都配有耳房。武师傅略有不安:“要么琏二爷睡我这边。我在耳房住便是了?” 贾珠摇头:“既然船上的管事这么说了,那便让苍柏过去吧,青松与我们住隔壁这间。” 贾琏也是无不可的:“毕竟武师傅也是救了皇子的人,这没什么的,我与珠大哥和宝玉正好可以秉烛夜谈!” “琏哥儿,回头记得,不可把救过皇子这样话的挂在嘴边,这是挟恩。知道了吗?”贾珠见武师傅神色难安,略一思索就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了。 果然听完贾珠的话,武师傅一脸赞同地点头:“不过是凑巧与贼人乘了同一艘船罢了,也是自保,哪里能说有救命之恩呢。” 皇子三兄弟倒是与贾府三兄弟住在同一层,不过他们的待遇就好多了,一人一个房间,三个房间在船舱正中间,两面和对面都是住着禁卫军。大约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吧。 神医沈千针待遇同上。 ………………………… 当晚,武师傅和老许终究是没能喝成了酒。原因见下。 沈千针是个脾气古怪的神医,其祖父是前朝太医院院首,因为一些宫闱秘事,被下了大狱,最后调查结果虽然证明老沈太医是清白的,但是经此一事老沈太医伤了身子骨,第二年便去世了。 其子原本也在太医院当值,借着守孝归乡的名头,远离京城,搬回祖籍——金陵。三年一过,前朝竟然是气数将尽了,值此乱世,谁还记得一个回乡守孝的太医? 于是从前的小沈太医在金陵开了一座医馆,倒也是有了些名头,但是作为外来户,风头过了,便是遇到本地杏林中人的倾轧,给金陵望族薛家老太爷看诊的时候出了些岔子,被人砸了铺子——薛家在今上起兵的时候资助钱财万贯,本朝初定这老太爷便被封了紫薇舍人,钦赐皇商名号。 得罪了薛家,也没人敢请沈大夫看病了。恰逢筹军粮的醇亲王——当时还是郡王爷因机缘巧合结实了沈大夫的幼子,便从中说和,解了沈家的围。 谁能想到那资质一般的沈大夫居然有个天资聪颖的幼子,如今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好针术名扬江南——尤其善治经络淤堵导致的头风、偏瘫等症。 待到贾府一行六人铺好床铺、又令苍柏去取些热水,有人扣门了。 青松去开了门,只见一年年约四旬的美中年踱步进来:“那添头在哪里?”说的是醇亲王叫禁卫军带来的信,上头说了托他看看武三的胳膊,沈千针就把武三叫做上京城的添头了。 哈?不明真相的众人蒙。 “不是说有一手残需我医治么?人呢?”美中年开口倒是挺臭的。 宝玉心道:武师傅胳膊不便,就被叫做手残,那神医给头风病人治病,是不是直呼为‘脑残’? 胡思乱想间,另一背着药箱的小童快步进来:“师父,你慢些。打扰各位了,我师父受醇亲王之托,来给这边一位胳膊有旧疾的病人看诊……师父最不耐烦人情俗事了,如有得罪还望见谅。” 这叫贾珠怎么说,人家毕竟来头大,是醇亲王请去京城的,难道要与他交恶了?气走了要给皇后娘娘看病的神医,贾府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呵呵……神医真性情。武师傅便在隔壁,容我叫人将他请过来。”贾珠招手叫青松去请人。 武三过来的时候其实是没怎么抱希望的,毕竟回春堂的老大夫看了十多年了也没能把自己的胳膊治好,现在这个嘴上两撇毛(那叫美须)的大夫到底有几把刷子,谁也不知道。 武三的疑虑没有持续多久。 沈千针到底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陈年老伤,猛兽抓的。呸,庸医,要我说,原本你这胳膊阴雨天酸痛不已,近年来已经比较少出现这情况了,是也不是?” 武师傅点点头。 “早十年遇到我,现在你胳膊能跑马。”沈千针一手在武师傅右臂上捏来捏去,一手向小童伸过去:“茯苓。” 那名为茯苓的小童便打开药箱,斗开针包,一排银针赫然在上。 沈千针食指微动:“该用哪一根?”这是在考校自己的徒弟。 “投石问路,当选马鬃。”话不停,手不停,茯苓利落地选取了八根银针,马鬃粗细,左手指缝每缝两根,然后取出火折子,将药箱里原本剩下半截的蜡烛点燃。待火焰稳定后,把那银针于火焰炙烤。 宝玉心道:这便是消毒了吧。 不一会儿又闻到冉冉药香,众人皆好奇不已:莫非神医问诊,也是有异象的? 只有贾宝玉注意到,那小童在蜡烛下置一瓷碟,烛泪滚滚尽在碟中,想必还是要被回收起来在利用的。 晃神间,武师傅嘶嘶几声,竟是吃痛不住。 宝玉想着,当夜与那游侠儿搏斗,都没闷哼一声的武师傅竟然此时没忍住,看来神医下手挺重的。 贾珠贾琏等人也是有些忧心的——凭谁没有被走过针啊,但扎准了穴位,至多就是略酸胀感,武师傅如此大反应,可是神医扎得不准了? 那小童似是知道众人心里所想,轻声细语地解释:“这位病人是旧伤,风毒入体已久,师父要以针问路,看看他还剩下几条完好的经络,故而用的针比平时的粗一些,痛感也会强一些。要我说,会痛才是好事,你们没见我师父在笑么?” “与他们解释那么多做甚,一群……”剩下的字宝玉没听清,估计不是蠹虫就是蠢货? 贾琏:我以为他是扎人扎开心的笑哩,果然神医的脾气都是古里古怪的,还是府上的冯大夫好。 “耽搁这么多年,治好倒是难了,至多只能让你提桶水、扛袋米什么的,上山打虎、下水捉鳖是不用想,下辈 分卷阅读41 子吧。”神医从头到尾说话都不好听。 只听沈千针的前半句,武师傅觉得是在自己意料之内,再听到后半句,顿时难以置信起来:“神医说的可是真的?” “哄你有钱?”沈千针嗖嗖把几枚银针甩回布包上,茯苓笑眯眯地将八根一一重新拿那药烛熏了一遍,方插回去。 要说不想胳膊恢复,那是假的,至少现在好了,回家能抱着自家小子抛一抛也好,不过武师傅想到这么有神通的人,出诊费用一定不便宜,自己恐怕不好花这个大钱:“敢问神医诊金怎么算?” 贾珠倒是怕武师傅因为银钱的缘故耽误了难得能治愈胳膊的机会,忙不迭开口:“银钱的事儿,武师傅尽管放心,此番多亏您尽心尽力,这费用当是我们荣国府来承担的。”这也不算先斩后奏,作为荣国府孙儿辈第一人,这样开口的资格,贾珠还是有的。 沈千针就冷眼旁观:“荣国府好大的口气。我告诉你,要是荣国府出钱,我还就偏偏不治这个人了。” 虽不知缘由何在,但是一看神医原本就板着的脸更黑了,贾珠也知道,要么对方就是与荣国府有旧的,这旧事恐怕还不是什么好事。 小童茯苓连忙开口:“武师傅是吧,您放心,醇亲王嘱咐过我师父了,说您与他有恩,一切诊金药资,回春堂的管事那里报便是了。” 最后,沈千针黑着脸来的,又黑着脸走了,丢下一句:“针灸期间禁烟酒腥辣。” 贾琏挠头:“咱们府上是怎么得罪他了?” 贾珠摇摇头:“我也不知。” 当晚,老许来找武师傅。 “不能喝了?男人怎么能说不能!哦,那神医要给你治胳膊?这是好事儿,行吧,回头京里咱们再走几个。”老许还是有点失望的,转念一想,还是武三儿的胳膊要紧,“不能喝酒咱就吃点菜吧,我跟你说,这船上的厨子做的河鲜加上点紫苏,那可是一绝!” 武师傅抱歉地笑笑:“也不好吃腥物哩。” “怎么怎么说的,这是要做和尚了?” 等了解到武三儿要杜绝烟酒辛辣之后,老许咋舌:“这样活着可就没意思了啊。” “我不能吃河鲜,这不是还有别的菜么。不说我了,老许,你也是变得够快的哈。原本咱们旗里头,就你是滴酒不沾的,怎么现在爱喝起来了?” “都十多年了,能不变吗?哎,不说这个,怪道故人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嘛,男人就是要喝酒……你家小子有好大了吧?” “大的九岁,小的六岁,我媳妇儿去年又给我生了一个闺女。” “好家伙,儿女双全呀。” 说完家长里短,又说起事业。 “武三儿,当年你在我们旗可是百步穿杨的好手,要不是……哎,等神医治好了你,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过去的事儿还提他干嘛,我现在这不也是挺好的,教教荣国府的几位小少爷,回头这份差事结束了,继续回村里媳妇儿孩子热炕头。” “可别,到时候我给你留意着,你的身手,回去做一个农夫实在是太可惜了。” “荒废多年,不比你们啦。” “我可是听上头说了,这次你救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首功,回去怕是得论功行赏。” 武师傅听得一时间心头难安:这,这不是贪墨了宝二爷的功劳么。 “以讹传讹,信不得,你就别损我了,我听得心里发虚。” 因为武三儿一直是有一说一的性子,老许一听:哟,这事儿还有什么□□?不过看着对方并不想详细说的样子,他也就止住了话头。 其实,哪有那么多的兄弟情深。大家做同袍也不过两三年,分开倒是有十多年了。从前武三刚回到乡下的时候,起初几年还有弟兄上门走走,后来也是渐渐淡了,究其原因就是不在同一个圈子里,一则步步高升,一则面朝黄土背朝天,见着了,说话也变扭起来。 此番如此亲热,老许和武三心里都有数,做戏的成分更浓,但是做戏么,做多了就可以假戏真做了。老许思量,武三的运道还是不错的,能够接二连三救贵人。武三觉得,自己一穷二白也没甚好图的,既然曾经同袍愿意处着,那就处着呗。 就是如此。 第二天下午,沈千针又带着茯苓过来了。 他俩进了武师傅的屋子没一会儿,苍柏就小跑过来:“珠大爷,那神医说需要人来按住武师傅,恐其乱动,伤了经脉哩……” 贾珠点点头:“青松,你也过去帮忙吧。” 青松过去了没一会儿,又见一头汗的苍柏跑出来:“神医说我和青松力气不够,叫我们唤两个禁卫进去。” 这倒也不是难事,贾珠叫苍柏去与那许校尉说了一声,便借了两个力气大的。 没想到过了再一会儿,沈千针一脸嫌弃地看着许校尉和另一位肌肉贲张的大力士:“都把劲儿用到娘们身上去了吗?叫你们按住他,不能移动分毫,听不懂官话是不是?要不要我用蛮子的话再说一遍?” 许校尉还没说什么,那大力士委屈了:“底下人挣扎得厉害,我总不好把人家胳膊掰断吧?那神医你还得多治一条胳膊……” “就你理由多是吧?起开起开,换人换人来。” 武师傅屋里热热闹闹的,皇子三兄弟也憋不住过来看热闹了,美其名曰观察一下这个沈千针是不是名副其实——毕竟他是皇叔找来给母后治病的哩,万一徒有其表怎么办! 这其中,以十六皇子尤为担心,毕竟皇后娘娘是他亲妈。 因之前沈千针就嫌弃男人多,汗味重,叫茯苓开着窗子和门,倒是方便皇子三兄弟和贾府三兄弟不请自来——包括晕船吐得欢的十五皇子。 十六皇子胆最大:“为何不用麻沸散?” “人蠢如猪,不值得我用提炼繁琐的华佗麻沸散。”沈千针头也不抬。 茯苓赶快解释:“因师父需要武师傅随时给予反馈感觉如何,倒是不好叫武师傅昏迷过去。不然扎了睡穴也就是了。” 好么,这就是个无尽不循环题。 沈千针需要根据武三的反应施针——扎针时需要人按住武三——一般人的力气按不住武三——武三不能用麻沸散——一般人按不住武师傅…… “蠢笨如猪”的武三无奈笑笑:“老许,原谅则个,我这是控制不住。”受针后控制不住的抽搐。 许校尉一头汗水:“带待会儿我得多吃两碗米。” “你们还行不行了?不行就先把他捆起来。”沈千针的耐心一向是不好的,说着就要叫茯苓去找麻绳。 皇子三兄弟纷纷瞟了一眼贾宝玉。 讲真宝玉也觉得武师傅要是被麻绳捆绑起来任由沈千针扎针感觉怪怪的,于是他挺身而出:“按住身子 分卷阅读42 不叫武师傅动弹?我来试试吧。” “你?贵人家小少爷,边儿去。还没断奶吧。”许校尉头一个就觉得贾府的少爷不讨喜,什么时候都要出风头、凑热闹。 “那就麻烦宝二爷了。”武师傅倒是完全相信宝玉。 沈千针的视线在武三和宝玉的脸上徘徊了一会儿:“那就别啰嗦,赶紧的。完了我还要回去小憩一会儿。”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宝玉身材短小,干脆咕噜一下爬上床,坐在武师傅身侧,一手按住他右边肩膀,另一手按压他右手掌。 沈千针再次扎针,周围的人就只见那武师傅闷哼一声,身体几乎要从床上弹起来了,可是被宝玉压着的右边肩膀以下,纹丝不动。更加没有发生许校尉、大力士与茯苓脑子里的画面:这贾府的小少爷被武三撬飞出去。 可见,是人不可貌相的! 武师傅一边留着汗,一边给拿着麻绳准备捆/绑、正在发楞的茯苓说:“宝二爷天神神力……” 沈千针再次飞快走针:“废话真多。” 抱着武三脑袋的许校尉一脸呆滞:“我再是相信这小少爷能够打倒壮汉了……”就凭这一把子力气!好苗子! 接下来几天,宝玉成了武师傅针灸时候的必备品了。 四月二十九,抵京。 武师傅的针灸还没告一段落,但是沈千针表达的出来的意思就是绝对不进贾府的门,于是贾珠给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到时候叫武师傅去日日回春堂。 贾琏觉得到了京城就好了,十六皇子得回宫呀,再不会缠着宝玉了——天可怜见,避火图看得比较多的琏二爷偶尔会换换口味看看分桃断袖的类型,思来想去,宝玉这样白白嫩嫩的,怕是最得龙阳君的喜欢……罢?不过宝玉力气大,想来也不会吃亏? 不得不说贾琏的脑洞已经要冲破天际了,可与宝应县成县令引为知己。 方到码头,三拨人就被不同人接走了。 沈千针和茯苓去了回春堂。 皇子三兄弟是回皇宫(十六皇子要走了一半的高邮咸鸭蛋半成品)。 贾府三兄弟被守在码头的荣国府下人飞快拉回家。 碍于出门的都是小辈,在家的都是长辈,贾母之流不好去门口候着,不过那一门子一堆的丫鬟婆子就代表她们的心意了。 等三人到了贾母正屋,一府的女眷密密麻麻。宝玉首当其冲就被贾母很熟练地搂进怀里了:“我的宝玉啊,可瘦了许多呀。”这都暂时忘记了丧女之痛。 王氏上上下下打量贾珠。 李纨不好上前过于亲昵,只是站在王氏身后一劲儿地偷看夫君。 邢氏的表面功夫不是很到位,干巴巴地对贾琏说了几句辛苦了之类的,倒是迎春,不声不响地红了眼眶子——不过贾琏这时候一心就觉得没妈(亲妈)的孩子像棵草,也没顾上自己妹子红红的眼眶。 好半会儿子,贾母才想起来:“琏哥儿,你老爷还在外书房等着你呢,去给他瞧瞧。” 因贾政还在当值,贾珠与宝玉倒是暂时不能从女眷手里脱身了。 因三兄弟被醇亲王的管事提点过,路上也商量好了说辞,将这一路的风波都轻描淡写地说了,只说是与身份贵重的人一同落难,大抵是无妄之灾。 这其中,贾母不愧是人老成精,听了个大约就明白了:这是涉及皇室中人,不好大肆声张呢。 于是她很明智地没有深入追问,还喝止了蠢儿媳想要刨根问底的行为。 第27章 这一趟出门,武师傅前后也有一个多月没回家了,因此船到京城之后,他与贾珠打了一个招呼就先家去。 摇了一个多时辰的牛车,武三回到家,抱过小猫儿,又夸了两个儿子,并给武家阿奶奉上扬州的特产——第一回他买特产的都随着船着火泡了水,这一回的东西是林如海叫二管事置办的,可见也巡盐御史真是细致妥帖人。 儿行千里母担忧,不过武家阿奶的担忧很快就被儿子带回来的布匹好料子给打发走了。本来么,担忧也就是因为人不在面前,现在儿子都杵在自己眼前了,看了三十好几年,早就看厌烦啦。 “这一匹绛紫色的回头给你三叔家裁几尺去,你叔婆今年也八十了,得整一身好衣裳。” 武家阿爷领着武三夫妇点头。 “老头子,青黑色的给你做个褂子?” “这一匹天青色的给平哥儿做一身……安哥儿是个皮猴子,还是给他做青黑色的,耐脏。” “笑啥笑啥,你都恁大的,自有你媳妇儿给你做衣裳。秀娘,水红色的与你,做好的衣裳平日里干活就不要穿了啊。”武家阿奶前半句是对着讨债鬼儿子说的,后半句则是对着儿媳妇儿说的。 还有剩下的布匹,武家阿奶一一分好了需要交际的人家,裁上尺,也就尽够了,这可算得上是厚礼了。 “买这许多,花了多少?”武家阿奶是不知道扬州的物价,但是还生怕自己儿子被坑了,要多嘴问一句。 武三挠挠头:“这哪是我买的啊,起初我托珠大爷的小厮帮我办了些,可是路上出了点预料之外的时候,那东西丢了。这是后来宝二爷他们的亲姑父,巡盐御史林大人给置办的。” “我滴个乖乖?御史?”武家阿奶并不懂官场上的职位,在她看来,国公府已经是了不得的门第了,现在国公府的姻亲还有戏文里的御史?那可真厉害。 武三倒是知道自家老娘想哪儿去了,不过也懒得多费口舌解释这个巡盐御史和戏文里头那种是不一样的。反正说了老娘也听不明白。 既如此,武家阿奶感慨一回弄丢了的东西可惜了,浪费。便也不再提。 吃了一顿团圆饭,宰了一只小公鸡——当然不能宰小母鸡,那都是得留着下蛋的。一家人吃的喷香,还加了些山蘑——春天里采来晒干的。 然后么,哭闹不休想要与爹娘一个炕的武安被他阿奶拎着去阿爷阿奶的屋里睡,武师傅压住媳妇儿吱吱呀呀摇了一晚上的床,自然是憋久了就来狠了。 第二日,即便儿媳妇起身迟了,武家阿奶也笑眯眯,咱们也是过来人!添丁进口、开枝散叶是大事儿! 本来武师傅这趟出门,回头能在家里休息三四天的,但是由于沈千针要给武师傅治疗呢,等闲不能中断,所以他一大早又起来了。 武家阿奶见小孙子还是憋嘴,一个巴掌呼过去:“你老子要去治胳膊,这是正事儿,哭唧唧做什么?给,拿去吃着。”当然,那巴掌是听见个响罢了,一点也不疼的,只当是给武安拍了拍灰尘。于是武安又屁颠颠拿着阿奶给的饴糖去村头显摆了。 于是,武师傅一早坐了牛车出去。 临中午,一辆骡车晃晃悠悠朝村里来。 分卷阅读43 赶车人穿着灰色短打,一个补丁都没有,另有一穿着青色布衣的小哥儿,那通身气派,比村正家的儿子都要大。 也有那胆子大的村里娃子,跟在骡车后面跑跑跳跳。那赶车人见到村民,便开口问哪里是武三武师傅的家。原本跟在骡车后面的几个小娃娃推搡着另一个脸蛋白净的小男娃:“小安,这是要去你家的哩。” 因为这骡车是去武家的,几个小娃娃觉得和小安一向来都是玩的很好的伙伴,怎么能不跟过去瞧热闹呢。 骡车到了武家门口,乡下么,都是篱笆一扎,不关大门的,武家阿奶在院子里洗洗刷刷,武家媳妇儿在灶头煮猪食。 “武大娘,这是来找武三的哩。”热心的村人开口先说道。 “两位小哥找谁啊?” “这儿是武师傅的家吧?大娘,我是荣国府来的。” 武家阿奶心道:荣国府不就是三儿谋差事的地方吗?派人来干哈?难道要辞了三儿?这可不能够吧…… 不过她毕竟吃过的盐多了,一看对方还是客客气气一脸笑容的,想必不是坏事。 果然么,那白净模样的青年开口:“我是珠大爷身边的随从,大娘叫我青松就好。” “珠大爷啊,我听我三儿说过,学问一等一的好!青松小哥这是?”武家阿奶开口便是一顿夸。 “这不是,武师傅跟着咱们几位爷出门一趟,老太太说真是辛苦武师傅了,又听闻武师傅小女儿刚过了周岁,特意叫我来送上贺礼哩。” 武家阿奶一番推辞,青松自然是不会把东西都带回去的,直说要是没办成差事,回去是要吃挂落的,然后很迅速地叫赶车的家丁一起把东西搬进院子里去了,并将礼单子奉上。 目送荣国府的下人离去,村人闻热闹而来,纷纷感慨这城里的贵人就是了不得,连下人都长得这么英俊。感慨完之后,又伸头看看送来些啥好东西。 好么,成捆的松江布、几个黄泥封的酒坛子、两个精美的食盒、另有的都是装在匣子里,看不清。 作为精明不已的老人家,武家阿奶才不会在院子里头打开匣子,只是叫老头子出来搬东西。 搬进屋子里之后才开始一一盘点。 武家阿奶抱着新得的布帛:哈哈哈,这一年的尺头都不必买了,还有多哩,这细布,做里衣恰恰好! 武家阿爷围着几个坛子:闻着像是好酒,啧啧,这定然不会是给猫儿喝的罢! 武家媳妇儿打开一个箱子,是一整套的百三千、《声律启蒙》、《幼学琼林》并笔墨纸砚。在她眼里,这东西比什么都珍贵。 当然,荣国府说这是给武猫儿补上的周岁礼,正主儿还是不能拉下的对不?小猫儿收到了一套银的长命锁、项圈、手环、铃铛、耳钉零零总总一十八件。 肉戏来了,放在武猫儿的银十八件大匣子里,还有三个小匣子,此刻,武家阿奶最为当之无愧的主心骨,打开看了之后也是晃眼了: 一个小匣子里是白玉观音。 另一小匣子是青玉弥勒。 剩下的那个是一对翠玉鸳鸯。 武家阿奶是没戴过好玉,但是三儿当初给自己稍过一个玉镯子,成色比这几个小配件起来,那就显得不如了。这几块玉啊,怎么说,看着水润润、油汪汪的,摸着沁凉。应当值老鼻子了。 这才是荣国府送来的干货。 好了么,武家阿奶也不是那死抠门的,一看这荣国府送礼的时候就很周全,于是她说:“这男戴观音女戴佛,这两个小匣子就当孝敬我老头老太了。剩下那一对的鸳鸯寓意好,秀娘你收好。” ………………………… 武家阿奶原以为这就大发了,没想到到了下午,又有一辆马车往自己家里来。村里人是好奇无比:这武三出去做活儿一年,现在可不是结识贵人了? 不过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个老翁,比之中午的小哥,那相貌是差距颇大,再一打听:哦,是回春堂的大夫,说奉命来给武家人诊个平安脉。 老大夫也没说奉谁的命,先入为主的村里人自然觉得还是什么国公府的贵人给安排的吧。于是啧啧称道。 武家阿奶见过老大夫两三回,很是熟络地叫老头子去招呼,又听得可以免费诊脉,叫大孙子去把村头瞎混的小孙子叫回来。 瞧热闹的人这便就散了:人家武三本事大,能够给家里人请大夫回来,也没啥看头。没事看啥病哟,不吉利。 然后大家伙儿就散了。 老大夫微微颤颤地和武家阿爷牛头不对马嘴地寒暄,又给武家人都诊了脉,说武家阿爷阿奶身体倍儿棒,武三媳妇儿要注意不能受寒,武平平日里要多吃肉,武安则是相反要多吃菜少吃甜,又说小猫儿可多吃米油,如能买一只母羊回来,日日煮沸羊奶与她喝一些则是更好。自然,那羊乳养人,全家人都能喝得。 武家媳妇倒是意动的,因为她生猫儿的时候伤了身子,奶水不足……就是不知道婆母舍不舍得。 然后老大夫把药箱搁在武家的桌上,从来头掏出一个小匣子,推过去给武家阿爷:“实不相瞒,老夫这次过来,也是我们东家醇亲王的安排,说武三这回出京,救了个贵人,贵人不方便露面,托我给送来酬谢。” 【醇亲王又是多大的官儿?三儿救了人?没听儿说这回事啊。】武家阿爷一开匣子,差点没手抖给摔地上。 又是一番推辞,老大夫说这事儿武三也是知道的,只管叫武家二老放心收下就是。 于是今儿送走两拨人,武家阿奶觉得晚上得睡不好觉了:头枕着十张一百两的银票,这可怎么睡? 于是第二天,武家阿奶大手一挥:我与老头子进城!儿媳妇看家! 怀中揣着千两银票,武家阿奶的心哟……咱有钱,坐牛车! “武大娘去京城啊?” “对,儿子出远门哩,方回来又进京了,放心不下,给他带点酱菜去。”武家阿奶指了指自家老伴儿抱着的酱菜坛子。 “您做的酱菜可是一绝!回头叫我媳妇儿去和您学两手?” “行,啥时候空了,只管来就是。” 一路唠嗑,时间也便过得快了。 老两口颠到城门口,寻摸了一会儿方向,倒是很快就找到了回春堂。 这医馆,背后的靠山来头大,有名! 这医馆,红木牌匾鎏金大字,气派! 武家阿奶摸摸肚子(主要是摸怀里的银票),开口唤来小伙计,说找儿子,又把姓名相貌一说。那小伙计也不因两个老人土哈哈而看低一眼,还是很热情地给带路:“您二老要找的人,那是沈大夫的病人哩,方才正在施针,我带你们去外头候着。” 等了没一会儿,就见到一位肤白貌美的中年男人臭着脸出来,武家阿奶 分卷阅读44 嘀咕:怪好看的,就是脸黑的,白瞎了皮囊。 武家阿爷拿胳膊肘捅了捅老婆子:“看哈呢,找儿子去。”一把年纪还老不正经的。 武家阿奶撇撇嘴:德行。于是她不甘地走了,方看过美中年,一掀帘子又看到一个观音座下金童一般的小娃娃,那鼻子那眼睛那嘴巴,绝了!好看! 随后她才瞧见自己家五大三粗的儿子。 【唉,我生出来的怎么就是这样儿的呢?】武家阿奶默默感慨。 这里说的金童自然就是贾宝玉。 他昨个儿就与贾母悄悄说了详细,贾母思索了半天,倒是想起来原先好似听薛家说过,碰到那起子黑心烂肚肠的庸医,倒是打上人家的门去了,复而又与贾、史、王三家在金陵的人说了,一概不许请那姓沈的大夫出诊——贾母记得族人来信的时候说了一嘴。当时只记得又不是叫贾家人去砸人家的铺子,倒不是什么大事,便抛在脑后了。没想到啊,可真是应了那几句老话,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今儿宝玉能带了家丁五六七八出门,也是不容易——一大早,他给贾母展示了不亚于能够胸口碎大石的能力,把贾母都吓到了,耳听是虚的,眼见才知道多有震撼:难怪去年李嬷嬷那老货与柳枝两人夺剪刀都夺不过宝玉! 老祖宗,您想错了,那时候贾宝玉只是爆发力,现在磕了药已经变成了持久力了。 这七年多的相处让宝玉足够了解贾母了:如果说她心里第一位的是荣国府,那么排在第二位的就是自己了,没的说。 单看大哥哥提了一嘴那僧道之后,老祖宗就发起了愁,说要去寺庙拜拜,然后又改口讲应该去拜拜三清。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贾母又要舍出去一大笔香油钱。 出门一趟,经历颇多的宝玉决定不再那么畏首畏尾,既然崔昊能从区区县令成为一朝阁臣,自己身为官二代,不低,为什么要做缩头乌龟? 反正见过通灵宝玉的人都会认为这么大的玩意儿,绝对不可能从婴儿嘴里吐出来……身为落魄的国公府后人,什么异相的,也没啥好顾虑的吧。 自上而下的叫改/革,自下而上的叫革/命,荣国府日后既然是落败的局面,那么此时就该思变,而不是干等着出结果了才想着到底要不要出家——不能因为知道自己死不了就抱着鸵鸟的心态。 自己是死不了,那老祖宗呢?大哥哥呢?琏二哥呢?青松苍柏呢?家丁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呢? 一番带着童稚的密谈,贾母终于答应宝玉午后要出门的要求,又吩咐鸳鸯:“叫二老爷来我院子里。” 宝玉连忙添上一句:“叫大哥哥也过来,就说我要问他一些书本子上的事儿。” ………………………… 今日贾政休沐呢,方泡了一壶香茗,准备细细品一副新得的拓本,就被老娘唤去了。 贾政此前还是略松了一口气的:妹妹在宝玉等人到达扬州之前就病逝了,也免去了叫人难以抉择之苦。现在老太太的传唤,倒是叫他觉得“终于来了”的感觉。毕竟之前因为忧心宝玉等人,老太太丧女之痛还没发出来呢——贾政以为贾母还是为了私事儿。 贾珠则是一听宝玉的话,就如释重负,拿上一本《春秋》,想了想,又加上一本《论语》,赶在与贾政前后脚到了。 还没进屋子的两父子打了个照面,贾政一瞄大儿子手头上的那本书:“宝玉开始学论语了?” “宝玉说族学还在教《声律启蒙》,那些他尽会了,叫我给他讲点别的。” “哼,骄傲自满。你也别顾着贪玩,后年会试可有把握?” 第28章 本就心事重重的贾珠在老祖宗门口被亲爹喷了个臭头,好在他已经习惯了,摸摸脸又跟在贾政身后进去。 与贾政料想的不同,老祖宗喊了自己,又留下了贾珠和宝玉,怎么看都不像是要为了自己当初的坚持而翻旧账的意思。 贾政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那一个深居后宅的老太太,有啥要紧事,火急火燎的。 于是,由贾珠开口,把整个一个走水的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又说了自己与宝玉的猜测,拿出了许是引来祸事的《春秋》。 这——信息量有点大,贾政一下子不知道要摆出什么态度才对,毕竟他顺风顺水几十年,做个员外郎也就满足了(当然贾二老爷实际内心怎么样不得而已,不过表现出来的意思是高官厚禄如粪土),慌神之后,他抬头望着贾母:“老太太?这可如何是好?” 眼见便宜老爹有些慌乱,贾宝玉心想:【果然,第一个找老祖宗是正确的。】 贾母的意思很明确:这书,放到自己这儿来,珠哥儿要当做什么事儿都发生过一样,继续安安心心念书准备科举。当时分到了书的人,全部暂时不动,一点儿异样都不能有。 贾政有些犹豫:“老太太,恐怕这后头有什么惊天的阴谋伎俩,这样藏起来,岂不是辜负了妹婿的嘱托?” “你没听那林府二管事最后说的话?身外之物没了便是没了,人没事就好。”贾母喘了一口气,“既然姑爷说身外物没了,那就是没了。有的也没了。” “可是事关江山社稷……” “老二,任凭你一个工部员外郎,有什么法子与那些能够不动声色运送万担私盐的人较量?便是那些晋商也不会卖你的面子。” “晋商再贵,贵得过皇商?”贾政犹是不信邪。 “晋商之富,经朝换代而未有改也。薛家在金陵是不错了,摆在整个江南还不够看,更别提和晋商相比了——通往西域与北边草原上的商路,晋商占了半数。” 贾政哑口无言。 贾母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正色开口:“你老子在的时候,就说起过,老大贪花好色、你又过于迂腐,恐怕是难以支撑我荣国府的门楣的。现在圣人看在我还活着,没收回敕造荣国府的牌匾,可是去年选秀,你瞧出差别了吧?我敏儿、你妹妹是国公嫡女,自然嫁入列侯之家,为正妻、外命妇;而元春,是五品官嫡女,就只能给太孙做妾。” 贾政老脸一红:“是儿子无能。” 贾珠和宝玉恨不得立刻隐身:听到老祖宗说自己老子迂腐什么的……回头会不会被老爷算账? “好在你有两个好儿子,珠哥儿于科举上颇有天分,宝玉……宝玉也聪颖,好好栽培,咱们贾家也算是日后有个指望。” “是,儿子自当严加教诲。” “我同你说的目的,就是叫你不要过于严苛了。非打即骂,你当是撵奴才呢?”老大与老二都是已故的老国公夫人养大的,贾母不好对婆母的教育方式多说什么,但是如今想起来,每每都觉得痛心不已,自己 分卷阅读45 那早死的老头子临终前也承认对于二子教育的失败,然则悔之晚矣。 正是不愿意重蹈覆辙,一开始,贾母是不插手儿媳妇教养孩子的日常的,毕竟再亲能亲过娘亲? 但是经历珠哥儿差点读成书呆子、琏哥儿几乎被养歪之后,贾母深刻认识到,大房的邢氏眼皮子浅、二房的王氏心眼儿小。自己这把老骨头还得挺几年。 即便后来插手了贾珠、元春、贾琏的教养,那半路纠正的孩子总是不如从小养的宝玉来得亲。宝玉,与贾母最亲。 贾政讷讷点头。 “既然武师傅最近因为要治胳膊,多有不便,我看不如再请一个师傅来。日后也好教几个哥儿身边的小厮也跟着练一练身手,没得只能给主子出死力气,拖后腿。依我看,宝玉于武学颇有天赋,这么一把子力气,尤其难得了。” 贾政还欲辩驳一二:“再请一个?这,如今朝堂之上,重文轻武哩……那孽障虽顽劣,但是从小读书就快,弃文从武恐有些得不偿失了。” “我只叫他打熬基础,谁说要培养一个不通文墨的莽夫了?便是珠哥儿和琏哥儿,同武师傅学了一年多,也该磨练好身子骨了。宝玉?” 贾母一开口,原本眼观鼻鼻观心的宝玉颠颠儿地抬头:“老祖宗,我在哩。” “叫你老子看看你如今的本事。” “老祖宗,您屋里的东西都贵重的紧……” 然后,知晓什么情况的贾珠默默地从兜里掏出一个银锭子:“用这个吧,回头剪开还能使。” 贾政正是不解这爷孙三人要干啥,就见自己尚未换牙的嫡次子把那银锭握在手里,团吧团吧,搓成了鹌鹑蛋大小的银丸子。 【我滴亲娘,这哪里是有天分?这分明是李元霸转世了罢?】 贾政发呆之际,宝玉把银圆子又搓成长条,最后无聊地翻着贾珠拿来的《论语》(因为老爷发呆的时间实在是有些长了),笑笑:“大哥哥,你当带《易经》的。” “孽子,好高骛远、挑三拣四……”贾政说完就觉得背后一凉,看到老娘似笑非笑的脸,再见宝玉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银丸子搓成一根小棍,在左手手指尖飞转,于是他默默收回了还没说出口的话,改为:“缘何故突然想要看《易经》了呢?要知道四在前,论语为重。” 这好声好气的,贾珠发誓这辈子活了二十一岁都没见老爷这么温和过。 宝玉不以为意:“老爷爷说,我的力气是尽够了,就是笨拙的很,叫我先通读《易经》,日后好教我独门的步法。” “可是那老仙人?”贾政眼睛滴溜圆,“便是他在你睡梦中教你的?”这老子只觉得可惜,仙人如此大神通,缘何教宝玉这些粗鄙的东西,若是能醍醐灌顶、点化开窍,自己的嫡次子弄不好还能做个文曲星。 “是啦。”宝玉说这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既然说拳头大的人有话语权,咱们先先不考虑“枪杆子里出政权”这样革命的话,相比较四书五经八股文,宝玉觉得还是拳脚功夫更适合自己,毕竟在现代社会接受教育几十年,实在不敢苟同如今的科举制度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思想,若是从文,一考多年,还未必能写出四平八稳或者标新立异而不出格的策论。 贾政一听:罢了罢了,老仙人教的,孽畜真好挑三拣四,也许读通了《易经》,还有什么造化也未可知呢?这孽畜不论如何总是比大房的琏哥儿要强,总好过了整日游手好闲、不思上进。 宝玉又说:“老爷爷还说,待我融会贯通,也可以把所学授予他人,我便问了他有没有能够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法子,他说人间的五禽戏足矣……不过还是了我这个……”宝玉蹬蹬蹬跑到碧纱橱,那里有个红木箱子,放了他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贾母等三人就见宝玉一手拎着着两个个足有成年人小腿粗细的“萝卜”、一手捏着两个个锅盖那么大的“蘑菇”进来了。走近一点,满屋药香,哪里是萝卜与蘑菇,分明是白白胖胖已经长出人形的人参一支和一朵乌黑发亮的灵芝! 好家伙,这俩恐怕得有上千年的年份了吧? 饶是贾母从小为公侯嫡女,长大做了公侯夫人,自诩见过的奇珍异宝也算多了,都吃了一大惊! 这可是传说中的宝物!有钱也买不到的! 一时间,贾政也不去想文与武孰轻孰重了,只觉得宝玉这孩子,运道真是好啊,好啊! 贾母摸了摸宝玉的脸蛋:“那老仙人怎么送你如此珍宝?可是说了收你为徒?不知是何方神圣?需要咱们摆些贡品吗?” 难得的,贾政也不鄙视老娘的迷信了,眼巴巴看着宝玉指望他说出老仙人的名头。 “老爷爷自称是太医,我就琢磨了,太医哪能有这么厉害,也不知十六皇子认不认识这个太医……”宝玉咕哝。 贾珠一拍额头:“说什么傻话!是太乙!是太乙真人啊!不是太医!什么十六皇子?” 【没错我当然知道是太乙真人,要不是为了显示我对道家对封神的一无所知,我也不必装耳背大舌头了吧。】于是宝玉又解释了一番在宝应的遭遇:这事儿是绝对不能瞒着老祖宗与老爷的,凭着对石榴皇子的了解,指不定回头会出什么幺蛾子,早些交代了是好。之前不当着众人的面说,主要是觉得家里头的女眷就没必要知道了。 因为太乙真人之事给贾政冲击之大,十六皇子的事儿便被他听过就抛开了。皇子?皇子能和神仙比?戏文里唱过哩,太乙真人收过两个徒弟,一个是闹海的哪吒,一个是大破天门阵的杨宗英,哪一个不是神通广大的? 当然,贾政忽视了哪吒削骨还父、削肉还母的“光辉事迹”。 好在,被狂喜击中的贾政还没有失去理智:“老祖宗,这事儿,咱们一定不能往外传。孽……宝玉,往后这些,断断不可与别人说起,否则就有大祸!”贾政都开始担心自己某日说梦话,说漏了嘴,已经开始考虑着日后去妻子和妾室那里,还是完事儿就走,不要过夜的好。 “老爷爷说,父母生恩养恩之重大,宝玉不可擅专、不可欺瞒。叫我与老祖宗和老爷讲明白,日后的好多着哩。” 贾母与贾政听着这话,日后的好,也不追问,自然是舒心地笑了。又听宝玉说:“老爷爷也想到我与老祖宗、老爷说完之后如何善后,便给我一符上书慎言,血祭即可。” 宝玉又从荷包里掏出一张黄表纸,用篆书写着“慎言”二字,贾母与贾政面面相觑,精血之事毕竟非同小可:得用血……用,还是不用? 好在这里还有一个年轻力壮的贾珠,他问嫡亲弟弟:“该如何做?”自己的命都是宝玉换来的,便是要拿出些血肉与他保守秘密又何妨 分卷阅读46 。 好在血祭简单的紧,那食指在那歪歪曲曲的文字上描一遍就可以了。 贾珠觉得食指微微发热,待到描完,心头一热,开口说道:“太乙真人的符这就起效果了吗?” 只见贾母与贾政目瞪口呆!盖是因为贾珠一张嘴,听在他们耳朵里的却是:“嗝……嗝……嗝嗝嗝……” 这便成了!大孙子/大儿子还活蹦乱跳呢,果然神奇,手指头的伤口都不见了! 于是贾母和贾政也一样画葫芦地来了一遍,最后上手的是宝玉,宝玉描完之后,慎言便无火了。 再然后,下午宝玉抛下人生观备受冲击的贾母、贾政、贾珠,带着家丁去回春堂了——武师傅还等着哩。那双份的粗壮人参与肥大灵芝都被贾母收好了,贾政是觉得拿回自个儿那儿去太招摇,反正老太太藏东西的手段,他相信得很;至于老太太会不会悄悄吃了双份的?傻!那绝对要补过头的! 贾政领着同样失神的大儿子走了。身后还跟着欢天喜地能够日后独自(划重点:带家丁!)出门的嫡次子。 接着就是宝玉去了回春堂,出完力气之后,被武师傅的娘亲夸做金童——还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老黄瓜心想:凭着这相貌,这辈子要做多少年的阿奶杀手呀。 ………………………… 是夜,宝玉谢过了云谷子。 云谷子摆摆手:“你那通灵宝玉原是一块补天石,我拿回去之后琢磨过了,他已然半开灵智,倒胜过仙器,是个神器了。如此说来,倒是你吃了亏。那萝卜参也没甚稀奇的,再与你二十张慎言、二十个参、二十个灵芝,就当是添头了。我也不是占便宜欠因果的人,你可以再提个相当的要求。” “您还收徒么?”宝玉斟酌之后问。 第29章 云谷子楞了一愣,掐指一算,直说自己与宝玉并没有师徒缘分,然后教给宝一个口诀,乃是修真的入门。可是宝玉怎么样也不能感受到所谓的天地之气,想来这个世界并不适合修炼吧?于是他先放下这回事。倒是云谷子说了,虽然两人没有师徒缘分,但是作为忘年交也是很好的,以后交易,不拘宝玉拿什么来了,人间的美味珍馐也话本子也好,都可以与自己交易些药丸子。顺便给宝玉一份清单,上书他们那界常用的丹药——果然那大还丹也是殊为难得的,可见云谷子从交易之初就觉得通灵宝玉稀罕,只是没想到还有了神智这么稀罕! 云谷子觉得自己赚了。 宝玉则觉得自己也赚了,盖是因为两人各取所需。 因为云谷子前辈的慷慨大方,宝玉用起丹药来也不必缩手缩脚了——终于,丹药从不可再生变成了货源稳固,实在是可喜可贺。 正因如此,手头宽裕起来的宝玉出于对大哥哥毫不犹豫就相信自己的感谢,悄悄给贾珠的茶水里放了一颗醒脑丸,去年云谷子前辈只给予他12粒,宝玉他自己吃了一颗,效用确实是非常好,想必大哥哥服用之后于读书更是有益。 宝玉觉得,在这么下去,自己倒是要成了下药的小能手了,做好人好事也要偷偷摸摸来往人家的茶水里下药——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的。 ………………………… 话说回来,回春堂内。 因宝玉看出武师傅的爹娘绝对不会无故来京里的,恐怕还是有事儿来寻武师傅,所以与两位老人家打了个招呼便避开了,给他们一家三口留了足够的空间。 且不说武家两位老人家最后听从儿子的,终于安心收下天降横财,决定拿着银票去找牙行置田地的事儿,先说为了给武家人留空间的宝玉。 宝玉出了门,只听见外头乱哄哄的。 “去看看,怎么回事?”京城人人都知道,回春堂是醇亲王开的,不至于有不长眼破皮无赖的来闹事。 不是有户人家的老太爷,在前头得意居吃饭,被鱼刺卡了喉咙,身边的小厮来请大夫,方才跟去的李大夫现在又回来了,说恐怕要沈大夫去瞧一瞧。” 外头,沈千针刚洗了手,叫茯苓为银针仔细熏一下,听闻李大夫的话,便兴趣缺缺地说:“没甚么难度,不愿意走这一趟。茯苓,你去好了。” 便是这一句话,叫那老太爷身边伺候的小厮跳起来了:“这也太欺负人,大夫不出诊就算了,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去,要是我们家老太爷有个好歹,便是王爷也会治你们的罪。” 得,看来这也是有背景的人物! 李大夫冷汗涔涔:不是我不想治,而是那老人家鹤发鸡皮、年纪一大把的样子,那鱼刺挺大、扎得又深,喝醋也不行,塞米饭也不行……这可不是没办法了么,加上之前沈千针来回春堂之后,夸下海口说非疑难杂症不治,李大夫便想说叫沈千针去替老人看一看,没想到他也实在是太傲气了些。 僵持间,只见那得意居的老板怕出事,叫伙计与那老太爷的小厮一起,用门板子把老人家直接抬来了回春堂,美其名曰不耽误治疗。 嘴里说不出话,心里头很清楚的老爷子很明白这酒楼是怕自己死在那里哩——啧,活了这么久哪里不回本了,便是被鱼刺卡死了,咱也看得开。 家丁五啧啧称奇:“那几个小厮的表情快和死了爹娘差不多了,就那满头银发的老爷子还笑眯眯地,也真是好心宽。” 回春堂的大管事出来一看:好么!活祖宗!原来是他!这要是没治好了,真是王爷也保不住…… 于是这大管事悄声给沈千针说了:“这是……先前的大内总管,如今出宫荣养着,可不能轻忽怠慢了。”被隐匿的两字,即便是不说,沈千针也知道了。 这就是他最烦坐馆的原因了,哪儿哪儿都有一群人告诉你“这个人你得罪不起”、“那个人要是没治好了,后果很严重”……烦人!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我说了,茯苓去就可以了。没必要我出手。” 茯苓小童碰到这样一个师父也是心累,忙不迭解释:“这位老翁鱼刺卡住了,既然李大夫说饮醋无用,师父的意思便是叫我去把那鱼刺□□。这活儿,还真得我来做,因为我手小哩。” 大管事本来被噎了一口气,心道:还好你沈千针有个会说话的徒弟,不然任凭你这样性子,再好的医术,回头都要被人套麻袋、敲闷棍! “□□?”最先赶来请大夫的小厮还是有些拿捏不定,“这位小哥年纪如此……大夫可是有完全的把握?”小厮也被身边人科普了,这个傲气的鼻子朝天的美貌大夫是赫赫有名的江南神医。 茯苓道:“不敢说完全,七八分的把握是有的。” 几位小厮苦着脸,最后还是那老翁挥挥手示意开始吧,别废话了,卡 分卷阅读47 着也是怪难受的。 眼见那茯苓小哥吩咐下去,要找一双筷子…… “你这小子,皱眉做什么?可是有什么不满?”沈千针本来看贾府的人就不顺眼,眼见出来瞧热闹的宝玉表情似乎不很赞同,便开口。 “沈大夫多虑了,我并没有什么意见。” “虚伪!哼……” 【这便是又中枪了?】宝玉无奈,沈大夫的脾气也太糟糕了些,只好说:“我只是觉得筷子伸进去,恐怕刺赞助象牙筷子的得意居掌柜来不及心疼,反而更是担心这尊大佛今日要是真的出了事,自己怕事要完蛋。 在沈千针开口之前,宝玉出了个主意:“麻沸散?” 这下子,那躺着的老翁倒是不愿意了,拼着喉咙痛也要说话:“我才不要睡得和猪猡一样让你们动手动脚,来烈酒一壶,我就能忍过去了……” 好么……也是个脾气不小的。 “爷爷哎,您可不能喝酒了,不然小的们不好交代。”老翁身边的小厮今儿一直处于崩溃状态。 “既然老翁不耐烟火气,那茯苓可用烈酒冲洗筷子。”宝玉觉得自己既然现在不能改进工具,那么将烈酒可消毒发法子传播出去也是好的。 茯苓看了与自己差不多大年纪的小公子一眼,并不回答,而是抬眼看师父,询问沈千针的意见。 沈千针说:“唔,酒陈而弥香,不见腐坏,倒是真有驱散邪物之效……行吧,茯苓,用烧刀子冲洗;你,去扶着他。” 被点了名的宝玉心想:好么,结果还是要我出力气的。这本没什么,但是看家丁五六七八一脸自己受委屈的表情,咳咳……忽然又觉得这样子确实不太得体了呢。 沈千针眼见宝玉的家丁满脸不赞同,冷哼一声:“在医者眼里,无贵贱、无贫富,你们觉得自家少爷金贵,在我眼里与街边乞丐并无不同……” 贾宝玉拱手:“既然沈大夫仁心仁术,视众生平等,那缘何直言不医金陵贾、王、史、薛四家人?可见神医也是因人而异的。” “小子无礼!” “长者偏见!” 宝玉不与沈千针斗嘴,他原就决定帮忙还是要去帮的,只是不喜欢沈千针得了便宜还卖乖,动不动就刺自己姓贾几句。于是也不啰嗦了,挽起袖子就上了门板,一手怀抱老翁的脑袋,另一手压住对方的胸膛:“开始吧?” 茯苓愣愣神,拿起得意居送来的第二双象牙筷子,以烈酒浇之,这回乳白筷子伸进老翁嘴里,对方还砸吧砸吧嘴巴,可见真是和喜好杯中物的性子。 等到异物入喉,老翁身子紧绷乃是不可避免,幸好宝玉力气大,按压得结结实实的。不过这垂垂老矣的人却有这么一把子力气,比之武师傅也是不逊色多少了,一把年纪真是难得,看来回春堂的大管事说的没错,对方还真是个练家子的。 这回倒是按住了,也顺利伸进去了,可是光线不够好。瞧不真切。 这可如何是好?伺候老者的小厮们恨不得围成一圈点蜡烛照明——可是都不顶用啊。 有一路过的少年热心建议——用铜镜集光成束,可照亮。 宝玉心道:这不是就类似无影灯么?这小伙挺聪明哈。再一看,也是熟人,正是那曹家二房嫡出的曹焕,十六皇子的伴读。 于是众人又依言找来许多面铜镜,站在不同的位置一一调整光线,等到能够让茯苓看清楚老人喉头的情况。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茯苓再次把象牙筷子伸进去…… 分神间,茯苓就把那作孽的鱼刺夹出来了,我的好家伙,足有一寸长! 众人都送了一口气,以老翁的小厮、得意居掌柜和回春堂的管事尤甚。 那老翁被宝玉顺手搀扶起来,清了清嗓子,倒是低头说:“小子力气不错,可是练过?” 端看老翁站起来正经说话的气度,与刚才那个混不吝的不肯喝麻沸散的完全不是同一人啊! 宝玉来古代虽有七年多,但是见过身份最高的人也就是皇子三兄弟了,现在看来,那三兄弟还差火候,至少这老翁瞬间的威压还是让宝玉吃了一惊的。 “不过是扎马、骑射,当不得练过一说。” “你很好。曹家小子也很聪明呀。” 曹焕拱手:“谢四喜公公夸奖。” 老者不再多言,谢过了茯苓等人,又叫小厮留下诊金,完全看不出刚才还是被鱼刺卡得欲生欲死的模样,倒是潇洒走了。曹焕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不知道想说些啥。 大伙儿各归各位,沈千针犹是瞅着宝玉:“你倒是个机灵的,如何知道烈酒可祛除邪物?” “我不仅知道这个,还晓得一个人全身上下有两百零六块骨头、更知道滴血认亲不过是个缪谈……”宝玉眨眨眼,以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动了动嘴。 沈千针如遭雷击:自己是当年在义庄悄悄刨了好几具尸首才知道人的骨骼分布与数量的,这小子如何得知?难道这世上还有失传的医书被贾府收藏了而不为人知?这简直是暴殄天物!一群俗人哪里会知道医学的重要性! “你……从何书本上瞧见这些?快与我说。” “家中密藏,怎可外现?”宝玉惹得沈千针急眼,顿时觉得心情舒爽——让你一个劲儿对我阴阳怪气!一把年纪为难一个小孩子,也不知羞。 今日显摆,之后沈千针确实不针对宝玉了——反正几十年前的事情与个奶娃娃也并没有什么关系,自己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不过他换了态度却开始追 分卷阅读48 根问底宝玉如何得知那些骨骼、滴血认清等等之事起来……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第3o章 宝玉今日直接协助沈千针救助二人,又是卖力气的活儿,反而吃力不讨好被他冷嘲热讽,很是不开心,觉得沈千针此人小肚鸡肠的,于是摆出纨绔子弟的样子用一些后世人人知晓的医学常识逗了沈‘神医’。等到热闹散去,他瞅瞅天色也该回家了,家丁五六七八便跟着骡车傍边警惕着。 对,骡车。 这世道也不是人人都能用马车的,荣国府的一应开支都有度,连贾珠都没有专门配备马车,因而在贾母开口说宝玉日后出门不便,想要将自己的马车给宝玉用的时候——贾母的辈分高、年纪大,出府的机会实在是少之又少,宝玉自然是谢绝了。按照他的意思,走走路也没什么的,但是入乡随俗,这个社会里,出门不骑马坐轿反而走路,实在是有些奇葩了。 于是折中了一下,选了骡车,毕竟骡子更温顺,很多女眷都是用骡车的。而经过五六七八的口,宝玉知道这给自己赶骡车的差事在荣国府还差点被挣破了头,他就更加深刻地明白,自以为是的平等和自以为是地体谅下人都是愚蠢的。自己周围的下人跟着自己,不怕被使唤,就怕不被使唤…… 方到了二门,就有老太太院子里的珍珠在那边守着,看来宝玉头一次自个儿出门,老祖宗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等到了贾母的院子里,宝玉由钱嬷嬷服侍换了衣裳、梳洗之后,去上房给老祖宗请安。 邢氏、王氏等人已经在了。王氏点了点宝玉:“这一日一日的,比你大哥哥还要忙,也不知道在忙些甚。现在心还野了,要往外跑。” “忙着孝敬老祖宗与太太哩。”这么些年,宝玉装嫩的毫无压力。 王氏被宝玉的萌力击中,于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没再念叨这件事儿了——也是因为老祖宗还在上头坐着呢,多念叨几句,倒是要叫老祖宗不高兴了。 摆了饭,邢氏与王氏站起来替贾母颁了几筷子的菜,意思到了,便被贾母叫了坐下。 饭后唠嗑几句,众女眷便是散去了,二太太与大太太比肩。 李纨扶着王氏的胳膊走,迎春跟在邢氏的身后悄无声息地迈着小步子。 两妯娌各自话别,王氏回头问儿媳:“今儿下午听你们院子里闹哄哄的,可是兰哥儿淘气了?” “可不是,兰哥儿记着老祖宗的话,那报时的西洋钟一响,就叫他爹爹把书本放下。今儿不知怎么了,大爷就是手不释卷,道是正看出了些心得体会,兰哥儿急了,要伸手去夺……” 王氏点点头:“兰哥儿听老祖宗的话,想要叫珠哥儿好好休息是对的。不过毕竟要记得,珠哥儿是父,他是子,怎么好伸手与父亲攀扯?小时候既如此,长大越发不在意,这便是没有教好了。” “太太说的是。” “兰哥儿也有两岁多了,我看是时候给他添个弟弟了,你说是也不是?” “太太说的是。” 王氏这边是婆媳之间打机锋,邢氏那一头就是一路静谧,谁也不说话,等到了院子,迎春给邢氏行礼退下,邢氏啧啧舌头,在心里念叨一句:真是个木头人,空有好皮囊。 因白天的刺激太大了,又是太乙真人又是萝卜人参锅盖灵芝的,贾母没来得及伤感,倒是睡前想起来与宝玉细细唠叨了一回他那个钟灵毓秀的敏姑姑,揩了揩眼泪,悄悄说:“宝玉若是得了空,帮老祖宗问一句,你敏姑姑下辈子可会投生个好人家?” 宝玉一脸正色地点点头:“老祖宗,我记下了。”回头自然是要和老祖宗说好听的话,好叫老祖宗安心。 毫无心理压力应下替贾母去向子虚乌有的太乙真人问一问贾敏的下辈子,宝玉就按着作息睡了,他却不知道,此刻有人正在说起他。 ………………………… “你问朕要暗卫做什么?”老皇帝觉得,自己这个幼子啊,也是让人操碎了心,好不容易刚从南边安全回来,就不停歇地折腾。 “帮儿臣寻两个人。” “你先前不是已经把那绑了你的贼人是如何样貌都说与陈道伟听了?怎么还要派人去找?”老皇帝坐看小儿作妖。 “我说与他的样貌,与那真人有出入。” “哦,这是为何?” “儿子觉得,不太对。” “怎么个不对法,好叫你居然将自己绑走的贼子都放过了?还要叫朕出人替你去找他俩。” 十六皇子将坐在牛车的那段见闻如实一说,然后不解地问:“父皇,各地徭役天数、工程不都是朝廷定的吗?为何不考虑到一些危险的活儿与轻省的活儿有差异,需做不同的安排呢?听那游侠儿说,他们原也是良民,不过因为徭役实在太重了,不得不四处逃窜……父皇励精图治、天下承平,为什么还有人要躲徭役呢?” 老皇帝怔怔:“是啊……这大约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吧。”也或许是政令不通达,但是这一点,幼子就没必要知道了。 “可是儿臣并不觉得是百姓是刁民,像宝应乡下的那里正与他儿子,纷纷夸赞当今天子圣明、吏治清明,对于落难的路人也愿意伸与援手,可见民风淳朴。”十六皇子诚实,记得对他好的人。 那一路,大牛将自己的饼子分与大家吃、小心翼翼地提醒出门财不露白的道理、到了县城憨厚地推拒银钱、因为与百味轩有约定要送鸭蛋即便看到重金也不毁约(谢天谢地,十六皇子出门一趟终于知道银子是重金了,应当是再也不会闹出随口就赏赐一百两的事儿了)……让十六皇子觉得百姓之可爱,远比达官显贵弯弯绕要讨人欢喜。 十六皇子这番话,对着皇帝说,实在是有些大胆了,站在皇帝背后的平安都冒出一声冷汗:祖宗,您可真敢说。 能够如此毫无顾忌,大约是因为在十几位皇子里,将皇帝看做父亲的,唯独十六皇子而已。 “所以,那沈千针是真如皇叔说的那么神么?这一路过来,我瞧他给武师傅治胳膊,十来天了也不见好呀。”十六皇子的话题跳跃很快,抒发完自己的感慨,甩甩头就想起另一出了,毕竟那是过几日要进宫给母后治疗的人,也不知道水准如何。 “傻小子,那武三的胳膊都废了十多年了,华佗在世也没法子几日就治好他吧。你皇叔既然花大功夫去找了沈千针,想必不是浪得虚名之辈。”皇帝也是怕的,自己一年一年老去,曾经的心腹、伙伴有好多都已经不在人世了,陪伴自己半生的发妻如今也是不太好…… “说起来,父皇您还记得去年那个小不点?我当时说宝玉太矮了让我没瞧见!现在才知道,人不可貌相,宝玉的力气可大哩,真不知道是吃 分卷阅读49 什么长大的!” 老皇帝听了也只是笑笑,以为儿子是夸张了。 等到夜深,平安送来外头的消息:“皇上,我干爹他老人家来信了。” “哦,老四喜?呈上来。” 四喜报给皇上的是今日去得意居的所见所闻,盖是因为,连着好几届科举,仕子都爱聚集在得意居议论朝政,而不乏金榜题名之后又去得意居宴请亲朋,如果单单如此,老皇帝还不至于在意到。偏偏有几位被参的官员是得意居的常客……帝王总是最不缺关于阴谋论的想象力的。 明面儿上看,得意居是老北静王妃的产业,自老北静王病逝之后,她就吃斋念佛,极少出门。这现在北静王水溶是京城里有名的潇洒人物、三不沾,最爱风雅之事,看着倒是不像会用酒楼作为渠道收集信息攻讦官员的人…… 果然,四喜送进来的密函上说,今日他使了调虎离山之计,他身边的丙七在得意居后院,看到了南边来的人,经追踪,乃是江苏府台陈道伟留在京中的族人。而这陈氏族人,最近与曹家人走得挺近。 “老大……”老皇帝想起今日幼子说的那俩游侠儿的话,“老大,是你么,老大?” 次日,皇帝给了十六皇子一个其貌不扬的侍卫:“这是丙六,你给他改个名儿,从今儿起就叫他跟着你吧。” 十六皇子还是很稀罕新得的侍卫的——传说中以甲乙丙丁为代号的暗卫! 于是他屁颠颠地谢过皇上,然后领着人走了。回到自己宫里,他与丙六说:“你叫丙六,是不是还有丙五、丙四、丙三?” “回十六皇子,是。” “数字越前头就越厉害?” “是。” “你们丙……有多少人?” “正册二十四人,副册四十八人。” “那你可以算是个好手!” “中上之列。” “可是你跟了我,就再也不是丙六了。” 对方单膝点地:“请主子赐名。” “你原本姓什么?” “不记得了。” “今儿是五月初一……”十六皇子也是一个起名儿废,想着身边已经有一个初一了,倒是不好重复,于是他点头:“那你就姓伍吧,叫伍毅,毅力的毅。” “伍毅谢主子赐名。” “我要你替我办事儿,但是是暗地里的。这样吧,从今天起,你就是自由身了,在京城里做点买卖或者寻个差事,先把身份换一换。爷还要你替我悄悄找人呢,可不能大喇喇地顶着我的名号去找。”十六皇子并不笨,他只是懒得动心眼子——反正日常在宫里,老大(皇帝)是亲爹、老二(皇后)是亲妈、老三(太子)是亲哥哥,想要的东西撒撒娇就能得到,何必动心眼? 如今因为经历了那一些的事情,很觉得自己与十五皇子他们是不一样的了,至少自己这一趟下江南还晓得了江南的物价、也知道了银子铜钱兑换的比例、更加了解人心一事,有善有恶,不以一时的印象给人盖棺定论。 于是再回想自己被掳一事,十六皇子觉得不对劲,说不出哪儿的不对劲,但是就直觉不能通过陈府台他们的路子去找那两个游侠儿,再得到伍毅之后,很是灵便地叫他先换身份。当然,这也并不难,他从身边人的举措里学会的——把部分心腹放出去,做些主子不方便的事儿,诸如开些买卖什么的商事儿,这是大家惯用的手段。 伍毅领命。 “等等。” “主子还有何吩咐?” “换身份的时候,优先考虑贾府——荣国府,他们二房的二少爷有两下子,你替爷去试试。” “是。” “哎,对了,我也没建府,往后你怎么找我?” “主子可让人给御膳房传话,说夜宵想吃驴打滚。” “……”爷最不爱吃甜口点心! 第31章 也不知道伍毅是用了什么手段,等十六皇子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居然成了荣国府新聘请的武师傅! 当然,这个再次见到也没有很久,不过是十天而已。 伍毅如何办到的呢? 这又要从头说起,因为武三要接受治疗,毕竟是有些不便——虽然针灸即将告一段落,但是后续还要配合熏蒸、药浴等等,又有沈千针冷眼说:“不要在痊愈之前逞能,坏我的名号,否则大罗神仙也治不好你的胳膊。”武师傅一想着自己才三十多岁,要是真能治好胳膊,日后好多着呢,便是在寻什么差事也要容易的多。 此事当是至关重要。 武师傅自觉短时间能无法胜任荣国府少爷们武师傅的差事了,于是那禁卫军校尉老许期期艾艾地说禁卫军里有个刺头,得罪了阉人,现在在宫里混不下去了的时候,武三想着手中有钱,家里有地——将那一千两花了三分之二,新添了五十亩田地,剩下的存着做不时之需,加上媳妇儿身子也调养好了,于银钱方面不那么紧张,倒是不担心没了荣国府的差事会活不下去。 当然啦,他确实还是有那么一点舍不得的,毕竟是个钱多活少无是非、少爷好相处的差事——然而在听过贾珠的一番恳谈之后,武三就毫无后顾之忧地把令老许难办的刺头引荐到荣国府了。 “哈哈,兄弟,咱们有缘,都姓武!” “我是伍。” “一样,都一样。老许说,你是难得的好手,我和你说,等我胳膊好了,咱们较量较量!”武三能够如此心宽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贾珠说了:宝玉有天赋,老太君准备好好培养,凭一个武师傅骑马射箭舞刀弄枪不能精专,何况还有兵法兵书——便是在来三个教武的师父,咱们武三师傅也有用场!毕竟自己与琏哥儿还需要强度不大的操/练嘛。 所以,有禁卫军校尉做保、由武三师傅引荐,伍毅正式于端午之后,五月初六来荣国府上班——啊不,任教。 在此说一句,武师傅的年俸涨了,由四十两银子涨为六十两,而新来的伍师傅待遇则是与武师傅从前同,这也算是变相安了武三师傅的心,好叫他知道,先来后到毕竟是有所不同的。 五月初十,休沐日。 荣国府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主子,咱们走不了大门的……”初一弱弱地出声阻止想要从荣国府大门堂而皇之敲门进去的十六皇子。 “行吧,那就去偏门。”十六皇子一想:是啊,自己这是悄悄来了,倒是不好声张了。 荣国府偏门的门子看着眼前这个牛气吼吼的主子和娘们兮兮的下人,就觉得这搭配也是绝了:“请问这位爷,可有拜帖?” “没有。”小爷要去哪里,从来都不需要拜帖的…… “那恐怕是不方便哩……”门子也吃不准来人是谁,是打秋风的、还是谋前程的 分卷阅读50 ,反正想着对方这么不上道,便懒洋洋地回答了,有推脱的意思。 十六皇子不耐烦地说:“我与你们府上二房二少爷是好友,来访需要什么帖子!笑话!” 门子更加不相信了:宝二爷才七岁,您瞧着也得有十四五了吧?【十六皇子心说我十三!】怎么可能与宝二爷是好友,真是蒙人也不带这样儿的,倘若号称是琏二爷的好友,可信度还高一些。 初一小哥就会来事儿的多,他从袖子里掏了掏,掂了几个大钱:“劳烦这位小哥去通传一下,就说是上个月在扬州回京时的十六爷……” 门子一听:对啊,宝二爷上个月是刚从扬州回来。 闲着也是闲着,没准对方真认识宝二爷,于是门子收下铜板:“等着。”哐当一下关上了门。 初一碰了一鼻子灰,小声嘟囔:“这贾府的规矩有些差啊……” 十六皇子目瞪口呆:“这便把我晾在外面了?!” “主子稍安勿躁……”初一心说,这也是卤水点豆腐了,十六爷在宫里无法无天的,怎么出门一趟与一个小毛孩这么投缘,眼见着人家也没待他多殷勤哩…… 当然,初一小哥那是不知道,自己主子被掳走后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怪力侏儒如天神降临一般把贼人一手一个提溜捆严实,轻轻松松地丢进河里——实在是说不出的英姿飒爽!如十六皇子会上网,当时应该是满面的“卧槽!!!!!!!!英雄请收下我的膝盖!!!!!!!!” 此时,宝玉正与伍师傅学射箭呢,一身窄袖胡服,头发束成总角,不断地练习拉弓。 伍毅想得是,这宝二爷的力气可真是……不一般的大,若他入暗卫,单独凭强弓准箭,进入乙正册不是难事(暗卫四部,甲乙丙丁分别司职守卫、攻击、刺探、监听),真是可惜了。不过,话说回来,做个官二代总是比做见不得人的暗卫要好,反过来说,是这宝二爷命好才对! 一到四更也是满面汗水地扎马步,盖是因为宝二爷说:“你们四个既是我的小厮了,总不能手无缚鸡之力,不然遇着事儿,是你们保护我,还是我去保护你们呢?” 贾母一听:有道理!这一回的事儿不就体现出来了么,幸好宝玉那时候与武师傅一道儿,若是钱嬷嬷等人,那可就别指望能帮上忙了,不裹乱都是好的! 于是荣国府的老祖宗大手一挥:“学,爷们身边的小厮都得学,哪怕不会拳脚,也要学怎么抗揍。” 又于是前院里头,除了宝二爷与琏二爷尚且不必出门交际,小斯们一股脑儿地陪着爷们训练,其余两位老爷和珠大爷身边的小厮全部轮班与武三师傅下午学基础——这也是武师傅涨酬劳的原因,多劳多得。 这么看来,新来的伍师傅倒更像是宝玉的私人师傅了。 恰此时,绮散斋的下人得了角门门子的传信儿,说有人寻宝二爷,进来知会一声。 要说起来,这几天宝玉因着刚从扬州回来,贾母特意发了话,叫兄弟三人好好休息几日,倒是便宜了贾琏暂且不用去族学。便是这几日宝二爷身边的四个小厮都被他露出的几手震慑得服服帖帖的,架势十足、气势十足,一到四更深知自己伺候的宝二爷不是个好糊弄的,倒是很不敢做鬼。 尤其是打头的一更,原是宝二爷奶嬷嬷李氏的儿子,论起来,他和二更(吴嬷嬷之子)都是宝二爷的奶兄弟了。如不出意外,他俩日后就像珠大爷身边的青松和苍柏那样,成为主子的心腹。 一更还记得自己被挑中之后,老娘又是欣喜又是担忧的,最后只嘱咐自己一定要好好当差,好好听宝二爷的话,当时一更还觉得奇怪,宝二爷才几岁,即便是要听从吩咐,那也是听从老太太与二太太的吧? 等来到宝二爷身边伺候之后,一更算是明白了,宝二爷是个年纪虽小,性子沉稳的,虽不打骂人,也不耍脾气,但是沉着脸看你的时候比打你骂你还要吓人。 此时是四更得了一更的眼色,很没刁难赶来报信儿的小子,问清楚缘由之后去报与宝二爷。 宝玉一听来人自称十六,哪里还会不知道是谁。 本以为回了京城,十六皇子能够安耽下来了,没想到,这当今圣上还是宠他得不得了,居然随随便便就能让未开府的皇子出了皇宫,也不避忌挟带什么的。 因回京路上,贾珠就给宝玉和贾琏(主要是给宝玉)科普了一下当今圣上后宫的两大巨头:胡皇后与许贵妃。并顺带讲了她们所出的皇子/公主,以及分位等等。 贾珠只知道朝堂上明面儿的事儿。 后宫的门门道道则是后宅妇人更清楚一点,三兄弟回京之后,贾母单独也给宝玉说了当今十六皇子是如何得圣上宠爱的,宝玉很是明白——这十六皇子在后宫的地位与自己在荣国府相当呀!都是宝贝疙瘩。不过显然十六皇子比自己更幸运,这是个父系社会,他的老子对他也好的不得了,而不像便宜爹贾政,自持身份,又摆着严父的派头,反正宝玉与他的感情实在是深厚不起来。 话说回来。得了通报之后,于是宝玉与伍师傅说了,今儿先暂停了训练,又叫一更二更去催一催热水。好在,荣国府宝贝疙瘩要热水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儿,没那个不长眼的敢拖延。 等到后宫的宝贝疙瘩被请进绮散斋的时候,宝玉已经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了。 十六皇子大大咧咧地说:“宝玉,你们府的门还真难进啊。” 宝玉给十六皇子行了礼,无视对方‘无需多礼’的空话,然后又问初一小哥,方才发生了何事。 初一身为下人,虽然是在皇子身边伺候着,可是也不是不通俗事的,哪里会这么大喇喇地讲荣国府门子的不好——这打狗还得看主人,自己主子一个光头皇子,去国公府挑拣人家下人的不是,闹起来又是是非,御史台的人最喜欢参皇子们了,没领差事的照样参,去岁十五皇子就因为跋扈被抓了小辫子,然后吃了排头。 于是初一打了个哈哈,含糊过去。 后宅的贾母听到有人来寻宝玉,又听得打着十六的名头,心里已经是晓得来人是谁了,因为对方含糊了身份过来,想必就是不想招摇的,并且贾母毕竟辈分高,又是国公夫人,很不必出门迎接。所以只是差了鸳鸯过来,只当做宝玉来了普通朋友。 鸳鸯送来一篓子樱桃,这时节是吃樱桃的好时候,不过京里毕竟是北地儿,有人家的温泉庄子上倒是种了一些,但是往往既酸且涩的,还是从南边运过来的樱桃鲜甜。虽普通小老百姓吃不起,但是在勋贵眼里,这还真不值当什么。 宝玉见贾母身边的大丫鬟来了,也是有礼道:“劳烦鸳鸯姐姐替我和老祖宗说了,宝玉这里有客来访,午饭便摆在前 分卷阅读51 头吃了。” 鸳鸯笑笑:“老祖宗早就料到了。先叫我送来果子与客人尝尝鲜,我来的路上就去给小厨房吩咐了,也不知客人吃甜口还是咸口?好叫门外候着的小丫鬟去知会一声。” 十六皇子点点头之后,初一才开口:“我们爷爱吃咸的。”可见家教、规矩之严。 鸳鸯悄摸打量了来人,虽然老祖宗没说,但是只这一会儿,就忖度着对方的身份不简单,又说:“既然我来了,那就顺便替宝玉洗一盘子樱桃来,也免得你身边的一更二更粗手笨脚。”言罢就悄悄退下了。 “你祖母身边的丫鬟倒是有脸面,竟能直呼你的乳名?”十六皇子才不是觉得那个大丫鬟一口一个宝玉喊得亲热叫自己眼红呢。 “老祖宗说怕我小时候不好养活,叫周围伺候的人喊一喊乳名好压住。” 十六皇子撇撇嘴,跳过这个话题:“按理说我得上门拜见老太君的,不过今日两手空空来,倒是失礼了,下回倒是补上再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亲问过年有没有二更掉落,我噗,想着大年三十儿不更新的事儿,你们觉得我这么说了会被寄刀片么? 好吧。敬请期待二月份的肥大章节,请用完美的订阅来回报我。谢谢 然后,感谢土豪77 第32章 “武师傅呢?”十六皇子漫不经心地捻了一颗宛若红宝石的樱桃。 “当是在更前一进的院子教我老爷身边的随从一些基本功呢。” “他胳膊已经好了?”十六皇子倒是因为和宝玉二人共患难一晚,对着武师傅也是颇为关心的。 “倒是不必针灸了,不过沈大夫说还得配合药浴。” “那就好,不然前几日也是辛苦你呀,好好的少爷要去卖力气。”十六皇子开着玩笑。要说他是怎么知道的?自然是沈千针进宫给皇后诊脉,小十六自己多嘴问起的武师傅近况——主要是想知道宝玉的近况。没想到沈千针还真上道,老老实实夸了宝玉力气好,倒是不像在船上那样阴阳怪气的了。 宝玉心道,才觉得你平易近人了,你又不自觉流露出高人一等的意思了:“这么没什么的,虽没拜师,但是好歹武师傅也是教我们兄弟三人一场,只是去尽绵薄之力,哪里就那么夸张了。” “也是,本想叫初一去给武师傅送谢礼的,但是皇叔说这事儿他来办,也不知道武师傅收没收到我的私房。”十六皇子其实并不怎么有现银子,反而是那些内造的物件多得很,大抵都是年节时候皇帝皇后赏的,虽然值钱但是不好送人。幸好被他翻箱子找到自己小时候用的金项圈,还镶着红宝,他一本正经地与皇帝估价,换来一千两银票。 【我说,这钱货两讫的做法也太不厚道了,原来是十六皇子自己的主意……可真是不解人间俗务的,不过也误打误撞,合了皇帝和武师傅的意思吧?一笔勾销、不要再提的意思。】宝玉心里头摇摇头:“我倒是恰巧知道,你那一千两可把武师傅的爹娘吓到了,还以为这来路有什么不正。后来好歹总算是前些日子置办了田地,应当是很感谊了!” 说话间,有下人气喘吁吁来报。 “圣旨到了!二老爷让人出来接旨……” 蛤? 宝玉算是知道刚才十六皇子小声嘀咕的是啥了。 不过接圣旨这个活儿,宝玉是新手啊,好像得梳洗更衣之类的?幸好在屋子外头伺候的鸳鸯老练,马上安排一月二月等进来伺候了。 不止绮散斋一片慌乱,就连贾母都愣了愣神:圣旨啊,自从自己丈夫故去,已经多少年没接到了? 【元春选秀前后的旨意并不是圣旨,乃是中宫发旨,系皇后娘娘的旨意。】 女眷们如何更换命妇服、如何大妆且不说,那来颁旨的天使倒是好声好气的,一看就不是坏事。 贾赦原本今日还说去游湖呢,这会儿倒是庆幸自己没出门了,可以沾点皇气。 对于圣旨的内容,在场的贾母与二房父子三人都心中有数。 果然,等荣国府众人都到齐之后,天使宣旨。 乃是言贾政在工部十数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又教子有方(?)。现擢升为工部郎中,掌工部营缮清吏司。 并赐其嫡次子贾瑛贴犀牛角的良弓一把。 ………………………… 工部营缮清吏司主估修、核销都城、宫苑、坛庙、衙署、府第、仓库、营房、贡院、刑部监狱等工程,下隶属机构有琉璃窑、皇木厂、木仓等。 【这可是个肥差。】贾赦门儿清,倒是恨不得能以身相替换了二弟,又觉得自己儿子运道不如老二的儿子好,文不成武不就,很是该狠狠关起来教育了。 然而贾政所关心的却是这十多年了,自己终于升了职!太不容易了。 贾赦羡慕嫉妒完,也是只好安慰自己:好歹我还袭了爵,是一等的。又见二弟傻不愣登,连上前与天使些茶水钱都没吩咐,于是嫉妒心作祟之下,咋舌低头,并不提醒。 好在贾母还是反应很快的,叫人去取了荷包,与天使和几位内侍官吃茶。 等到颁旨意的太监走了,贾母吩咐王夫人将圣旨供好,又喊了两个儿子进屋说话,最后不忘吩咐宝玉回去绮散 分卷阅读52 斋招待好来客。 虽然众人新奇宝二爷小小年纪就有交友,可是现在正是一府喜气洋洋的时候,也没人多问。 十六皇子对他父皇软磨硬泡讨了今日出宫的机会,就是候着圣旨来的。 现在,宝玉回绮散斋,看见十六皇子几乎是要长出一条好似螺旋桨的尾巴来了:“这个谢礼你看可合心意?” 这让宝玉怎么回答:封建制度真是任性,明明自己的功劳,受益的却是便宜爹? 眼见宝玉神色变换,十六皇子难得智商在线:“我原是说叫你进宫来给我当伴读的,因为李潇(曹焕之外十六皇子的另一伴读)要回家守孝呢。结果父皇说再有半年,我就可以去朝堂历练了,空出的伴读缺就不需要填了。回头我央了父皇让我去军中,等你大一点,就跟着本皇子吧!” 【这就是被招揽了么?难道说是金子早晚会发光?】十六皇子拳拳爱才之心,热情得不得了,宝玉自然不会不懂眼色地给贵人泼冷水,再怎么说,距离自己长大还有好些年,几年之后,这些儿时稚嫩的话语又有谁会当真呢? 上上辈子,上辈子,宝玉见得多了,每一个被领养走的孩子,细声细气地说:“等我过几天来找你玩哦/我买了新的连环画回头我们一起看吧/院长阿姨我会想你的……”都只是说说而已,仅此而已,时间久了,听得多了,便也不会当真了。 “对了,那副弓是我给你挑的,要不要上手试试?” 宝玉虽然从前没有收到过皇帝的赏赐,但是约莫也是知道的,御赐的东西恐怕还是供着比较好,于是他犹豫:“这恐怕不太妥当?” “穷讲究什么,这是我先前的藏品!弓箭不拿来用,难道要供起来吗?”十六皇子皱眉。 因为是十六皇子开的口,宝玉叫一更二更去“请”来那副良弓。 小子去后头报与贾母,贾母与两个儿子正在将圣旨供奉先祖案前,听闻二儿子的请求,贾政就开始皱眉。 知子莫若母,贾母给贾政说,来访的人是十六皇子,贾政便闭口不言了。 贾赦的心里头真是羡慕嫉妒恨啊:【二弟儿子数量比自己多一倍(嫡子),论起出息琏哥儿与珠哥儿从来都是不能比的,一个是白身,一个是举人。现在可好了,就连年幼的宝玉都得了圣上的赏赐!什么?赏赐的是弓箭?弓箭是武人用的……粗鄙?粗鄙你个头,御赐的就算是恭桶也是金贵高雅的好吗?现在宝玉还与皇后嫡出的十六皇子成了朋友!天啊,怎么什么好事都落在二房头上啊!】 “既是十六皇子登门,是否要设宴款待?”贾赦心道:果然吧,邢氏就是个死的,家里头有客登门也不知道来知会老爷我一声。 邢氏颇冤,不掌家,哪里能耳目聪明? 贾政倒是觉得结交皇子非清流所为,所以皱眉说:“既然十六皇子是私下来的,恐怕不好大张旗鼓。” 贾母深知两个儿子的思量,原按照贾母的作风,定是要宣扬一下的,表示荣国府圣恩犹在。不过这里头涉及了宝玉,恐外头传言荣国府用小儿邀宠之类不好的话语,所以贾母也表示,暂做不知便可。 便是因为这一出,贾母发了话,那御赐的弓箭是圣上与宝玉的,放在绮散斋,也好日日何以堪! ………………………… 御赐的弓为三石。 一石约等于一百二十斤,能拉开一石弓的是大力士,能拉开二石弓的可算天生神力,至于三石以上的,工匠也是能够能做出来的,但是……基本上也就只有观赏作用了。 “快试试!”十六皇子自是知道怪力侏儒非寻常人的力道。 宝玉掂了掂弓,很轻,但是上了明油的外表又极坚硬。在十六皇子满是期待的眼神中,宝玉准备上手试试。 一更懂事,连忙说:“二爷,咱还是带上扳指罢……”回头伤了手,老太太、二太太能要小的们好看哩。 于是取来扳指,又耽搁了一小会儿,十六皇子都要等不及了,才见宝玉不紧不慢地拉弓。 虽觉得自己能将之拉开,但是宝玉适当留了一手,拉开小半就憋气把自己弄个满面通红、青筋绷现。饶是如此,初一与一更二更也是满目惊奇与崇拜了:这可是三石弓啊! 只有十六皇子小小有些失望【全然忘记自己只能拉开一拳的距离了】,还故作大方地安慰宝玉:“不急,等你再长大一点,定是能把这三石弓拉满的。” 宝玉心说:【我谢谢您的美好祝愿哦!】 赏玩了三石紫檀贴犀牛角弓,在初一不赞同的目光里留下吃了顿午饭,十六皇子又对荣国府的茱萸鸡丁赞不绝口。末了他抹抹嘴巴拱手告辞,宝玉相送。 出了绮散斋院门,瞧见那正在削木箭头的伍师傅,十六皇子好奇道:“这是你新来的师傅呢?” 对方与宝二爷以及宝二爷的“贵客”点头示意。 送走大神,宝玉这才回了后院。 送走了天使,又送走了十六皇子,晚上荣国府开了一个小宴,权作是庆贺。 王氏只觉得自己的日子是扬眉吐气,两个哥儿都看着是有出息的,要是元春能尽快在皇太孙的后院站稳脚跟就更好了。 ………………………… 突如其来一道旨意,外头的人是不清楚内里的干系,不过这京城贵人多,无关痛痒的事儿都是没法子成为秘密的,不过几日,那荣国府二房有个见义勇为救了贵人的公子哥儿,因功得使亲老子升官的事儿就众人皆知了。 “呔,贾存周倒是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好儿子。” “传说衔玉而生的那个?” “讹传吧?要是真的,哪能满城皆知啊。那一府的人,都是些……啧啧。” 最末的啧啧含义颇深。 第33章 十六皇子回了宫,半路碰见了醇亲王。 “小十六哪里回来?” “皇叔好,我去街面上溜达溜达。” “想必是去了荣国府寻你那共患难的忘年交了。”醇亲王动了动鼻子。 十六皇子吸了一口气:“这也能被皇叔您猜到?” “哈哈哈,我闻到了茱萸鸡丁的味儿,要说起来,这道菜还是从前老国公最爱吃的,哪家的厨子做的都不如贾家。” ………………………… 领了圣旨,休沐过去,荣国府二房的政二老爷便要交接差事、走马上任了。工部郎□□六人,比员外郎高一个品级,原来的顶头上司成了同品级的,在工部混了十多年,贾政自认为还是能够接手好即将分派下来差使的。 而宝玉, 分卷阅读53 恢复了正常的作息——晨练之后再坐骡车去族学。 说起来,这宝玉自今岁过了正月入学,倒是没有正正经经地在族学念过几天书,便因为下扬州一事而打断了。好容易扬州回来,又被贾母下了死命令在府里好好休息,这一休息就到了五月。 时至五月,别的孩子都入学三个月了,宝玉还没记清楚他们谁是谁。不过这不要紧,只要别个知道这姗姗来迟的,是荣国府的嫡系、老太君的心头肉宝二爷就行了。 说起这贾府族学——原来是贾家之义学,原系始祖所立,恐族中子弟有贫穷不能请师者,即入此中肄业。凡族中有官爵之人,皆供给银两,按俸之多寡帮助,为学中之费。特共举年高有德之人为塾掌,专为训课子弟。如今司塾的是贾府旁支,叫贾代儒,乃当今之老儒。听闻其从代(贾赦父辈)字辈便可猜其年岁估计是不小了。 正是如此,宝玉仅入学之时见了这位族爷一面,后头上学,代儒往往是两三日里来一回,剩下的时间,由代儒之孙,名作贾瑞的青年掌管纪律。 宝玉觉得这样放羊吃草的模式太过于懒散,尤其是那监督的贾瑞,虽然对自己是恭恭敬敬,但是一更悄悄说过,瞧见瑞少爷问别的学子索要钱财。 这样的风气……叫贾府的少年从小就不学好,便是坏在了根子上!在古代呆了这么久,宝玉深知宗族的重要性,所谓气同连枝,打断骨头连着筋……或者还有个更残酷的词,叫做株连。 一句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被迫捆绑。 宝玉不想等到自己长大一点之后看到贾府后辈都如烂泥一般扶不上墙,所以这族学,迟早都是要改制的!缺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而机会,往往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 五月十一,宝玉复学。一更二更将宝二爷的文房四宝并一应书册摆放好,宝玉年初来的时候,就挑了最前头的桌子,几个月不在,那些小子也不敢占了去——也没人愿意占了去,在夫子眼皮子下头,多煎熬。 安顿好宝二爷之后,一到四更又退至耳房,那里是各家小厮该去的地儿,若有那知上进的,一门之隔自然是阻挡不了他们好学的心。 然而…… “看看,一更他们……还真当自己日后要去科举呢。” “可不是,凭谁都是下人,就他们心高……” “叽叽喳喳。” 被众小厮围观悄声讨论的是宝玉的四个小厮,他们心里头也是苦啊:在宝二爷身边当差确实是人人争破头的好差事,吃喝都是好的,一年四身衣裳,不说年节里的赏赐,单单月钱就有半钱银子,这一年可就是六两!可是六两银子也是不好拿的,宝二爷要晨练,做下人的不能偷懒吧?也得练。这还算好,毕竟府里头一日三顿都吃干的,手脚有气力的很。可是这提笔写字……就要了一到四更的小命了。但是为了保住有前途的差事,不被刷下去,四人还是卯足了劲儿学习的。毕竟珠大爷身边的青松和苍柏两个哥哥就是最好的例子,前程很好呢。 一到四更虽然没学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但是对着背地里说自己几人小话的小厮也是看不上眼的,此间这些小厮的主子,没一个身份能比宝二爷尊贵! 耳房里下人们的小事儿宝玉是无从得知的,他倒是惦记着武师傅早上托自己的事儿。 原来那武师傅的长子武安也入了贾家族学,这可是贾母亲口与贾代儒讲的,代儒考校过之后,点头破格收了既非贾府族亲、也非贾府姻亲的武平,大抵是因为对方实在是个好苗子吧。 当时武家也是发生了激烈的讨论的(主要是武三和武家阿奶)。 武三觉得儿子有天分,很应该去好的私塾,而不是在村里呆着,只靠自己媳妇儿胡乱教,所以提议一家人去京城租一个小院,也好过自己与长子都离家了,武家阿爷年迈、安哥儿年幼,家里没顶事儿的,叫人担心。 武家阿奶充分肯定了儿子的观点,认为平哥儿如今的机会确实难得,但是老人家总是未雨绸缪的,觉得若是一家人都去京城,坐吃山空,开支太大了。不如就叫武平与自己儿子先去,反正荣国府给儿子分派的据说是个小跨院,都是男子,住着也方便。 武三怎么能同意?眼见荣国府最起码得聘自己年,弄不好还得八年十年的,这日子要是不能同媳妇儿住一块儿,还有什么滋味了?套用宝二爷的话【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因为儿子一意坚持要全家人去京城,武家阿奶也没办法,只好点了点家当:原先存下的出息和今年发了两次横财,除去已经花销添置了田地之外,还余下五百多两银子。 于是端午后,武师傅家里又来京城北边儿买下了一个两进的小宅院,花去三百两。 乡下起个青砖大瓦房才要几十两!这可真叫武家阿奶肉痛。幸好儿媳妇宽慰她,便是日后不住,或典或卖都是划算的,这才叫她能够安睡了。 武家人把村里的地都租了出去,又将旧屋托付亲族照看等等,族亲自是无不答应的,毕竟那武三一家可是出息了,一笔写不出两个武字,日后族里有人有什么事儿去京城也有个落脚的地儿。 武师傅从贾府搬走前,还对伍师傅说:“小老弟啊,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娶个媳妇儿啦。” 伍师傅答曰:“家无恒产,又少亲眷,实在是羞于成家。” “哪有那么多讲究,单看你要找什么样的女子了。放心,回头我让你嫂子帮你留意起来。”到两三年后,武三记挂的伍毅倒是凭自己本事取了媳妇儿,又过了红火的日子,这是后话。 话说回来,今日宝玉到的时候并未发现新面孔,等到接近开课时间,才见一身着青衣的男孩匆匆进来,又尽量低调不惹眼地去到角落的位置。 不多时,贾代儒便进来了,领着一众小子摇头晃脑地读了数十遍的千字文,讲解了“孔怀兄弟,同气连根。交友投分,切磨箴规。”之后,又布置了今日的课业,便是将这两句话抄写一百遍。 原本是打算安安稳稳在族学混日子的宝玉经历扬州一行之后就觉得这样藏拙实在是没意思了,难怪大哥哥得知自己要去族学的时候是一脸吃惊。这样填鸭式的教育方法,实在是不适合宝玉。 而周围那些屁事儿不懂的毛孩子,也极容易因为这样烦闷的教学方式而厌学吧? 代儒坐在最前头的书案后面,宝玉好担心他会睡过去。然后贾瑞在代儒的授权下,抽查了小子们前些日子的功课——自然是少不了宝玉的,虽然他久久不来,但是仅靠那来的几次就足以让贾瑞知道这宝二爷是个顶呱呱的,多叫起来查查课业,就是多几 分卷阅读54 次表扬他的机会。 没错,贾瑞在不着痕迹地拍宝玉马屁。若是一般小童,自然是不清楚的,也许每日要开开心心回去与家人炫耀了,可是宝玉啊,他都好几十了,就算从前是个文盲,被元春启蒙又被贾珠手把手教着写字,千字文早就是在好几年前就能倒背如流了。根本就不屑于在春耕班春风头——又因为贾瑞的套路实在是太浅,一眼就可以看到其居心。 然后,贾瑞也抽查了半路来附学的武平,倒是想要挑毛病的样子,不过武平基础扎实,贾瑞没有成功。 一阵摇头晃脑之后,老夫子贾代儒走啦,要去族学中年岁较蒙童长的那一边,夏锄班讲课了(也就是贾琏那边),这头就叫来贾瑞代管。 代儒一走,底下的孩儿们就不受控制了,从最开始的窃窃私语,慢慢发展为你捶我一下、我打你一下的,开始闹起来。 等到贾瑞咳嗽一声,小子们又稍微克制了一些,好歹不随意走动了,但是兮兮索索的声音是不绝于耳。 虽然没人敢来打扰宝玉,但是这样差的课堂纪律实在是让人心烦。那贾瑞也算是个人精,看到正在习字的宝二爷眉头一皱,便再次轻咳两声,吓唬了小子几句。 待到午休时间,武平略局促地来与宝玉问好。 “武平哥不必如此客气。早先听武师傅说你已经自学了好一阵了,我猜想,春耕班似乎不适合你?” 这也是武平想说而不好意思说的。毕竟来贾氏族学附学就是天大的好事儿了,然后因为觉得春耕班学的自己都会了,想要调个班,会不会太狂妄自大了? 宝玉观了一早上,那武平比自己还要年长两岁,如开蒙早,很是该学会了百三千,于是再次开口确认。 果然,武平笑笑:“在家倒是已经学过这些了。” 宝玉想着,自己也是学过这些了,在这儿呆着实在是浪费时间,不如去了琏二哥那边…… 说话间,三更四更早早从车夫那里取了膳食,一更二更打水来伺候宝二爷洗漱。 武平觉得这才是富贵人家的少爷,这气度,才几岁呀,举手投足都好看,比自己弟弟那皮猴子乖巧多了。见宝二爷要吃午饭了,自己再留下就不合适了,于是武平连连告辞。 然被宝玉挽留一块吃饭。 真小少年武平怎么说的过伪儿童宝玉,所以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在回过神就与宝二爷坐在一起啦。 宝玉的午膳并不奢靡,不过是两荤两素一汤一主食,可是武平吃着,且不说那四喜丸子汁水丰美、白灼小虾鲜甜可口、肉沫炖蛋滑嫩无比,山蘑豆腐汤回味无穷,碧粳米晶莹剔透,就连、就连这清炒白菜怎么都这么鲜! 【明明都是家常菜,但是吃着却与往日阿奶做的完全不一样……】 当夜,宝玉便于贾母说,春耕班的进度似乎有些不适合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提早拜年,祝大家鸡年大吉吧!今天寄几洗车,感觉棒棒哒 第34章 这是宝玉的意思,又不是什么坏事,一贯以宝玉为中心的贾母自然是无不应的,便在不日把这意思叫人转述给贾代儒听。 如果说代儒是贾氏族学的校长,那么贾母就是董事长了,谁的份位更重,不言而喻。再加上那贾代儒本来上年纪的人,在族学里也不过伴着几个孩子解闷儿,时常也八病九痛的,乐得去一个少操一日心。尽管心里觉得这贾政事忙,而贾母溺爱,如此大事竟如儿戏,还是心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那贾宝玉也算是学得扎实,便点点头应下了。 谁知道那传话的居然出了个不大不小的差错,倒是忘记提那武平也欲换个班的事儿。 等到再一个白日里,贾代儒背着手摇摇摆摆要检查春耕班蒙童的课业,最前头的桌子空了:哦,是宝玉的位子。可那最后头的桌子怎么也没人了呢? 贾代儒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这好像是外姓人,不前几日才捧着贽见礼来附学的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岂有此理! 遂叫来坐得最近的贾萍,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贾萍也是懵:“昨个儿起,这武平就随宝二叔一起去夏锄班啦。” 因锄夏班多是半大小子,学的比春耕班要深入一些,代儒往往都是后半晌过去的,上午那头先是聘来的先生讲学。因为这样一个时间差,贾代儒竟是不知宝玉与武平昨天就去了那边。 这下子,贾代儒就有些不高兴起来:这宝玉学得扎实便罢了,现在又连个来附学的外姓人也胡闹。那基础不夯实,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去夏锄班?□□耕班里的蒙童看见了,觉得人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讲不讲规矩了? 于是再一日,宝玉在夏锄班没见到武平,正觉得好奇,就叫一更去门外看看,看看武平是不是因为路上有事耽搁了。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一更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二爷,那武平又去了春耕班哩。” “嗯?”怎么回事?距离上课时间还有一会儿,宝玉起身往春耕班走去。 到了门外,原本打打闹闹的春耕班蒙童们都静默了一下子,然后贾藻怯生生地问:“宝二叔有何事呢?”宝二叔不是去夏锄了么?难道又要回来?天爷呀!宝二叔在春耕大家上课的时候都不敢打闹了哩,比夫子还管用…… 重新坐回最后一个位置的武平看到宝玉,瑟缩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 “武平哥,你跟我过来。”宝玉简简单单一句话,贾藻嗖地一下把抬起来的头低下去:宝二叔好可怕!比手持戒尺的夫子还可怕! 武平慢吞吞地起身,又慢吞吞地走出去。 宝玉和武平出去之后,春耕班才轰地一下活过来:“宝二叔要干嘛?”“是不是要揍他跟班一顿?”……没错,因为宝玉可是称得上是贾政的中年得子/老来得子,所以辈分还算大,与他差不多年纪的蒙童基本都得喊他叔。 宝玉的身后跟着一到四更,而武平又跟在四更的身后,看起来真是奇怪的队形。 走出被那些小屁孩偷偷围观的范围,宝玉回头问:“你的腿怎么啦?”其实该问,你的屁股怎么啦。 武平红了一下脸:“没,没怎么。” 宝玉抬了抬眼。 “被我娘打的。”于是武平老老实实说了。 “怎么回事?” “我娘说我好高骛远。” “所以你就又回去春耕班了……那里头教的,你早该会了吧?” “我娘说附学不易,叫我不要惹夫子生气。” 宝玉点点头走了:“恩,你高兴就好。” 从始至终,武平都不够坚定,先是动摇着去了夏锄,又被一顿揍弄回了春耕。因为不够坚定,所以也许要白白浪费一两年的时 分卷阅读55 间,去重复学习那些已经熟记于心的知识。也有可能会因为春耕班里并不好的学风而耽误了他自己——当然,也有可能他出淤泥而不染,一心苦读奋发图强,然后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上爬,考出功名,但是这个可能性是最小的。 个中缘由,武平现在是没有想到,但是宝玉已经预见到了。 这能怪武平吗?他也只是虚岁十岁的孩子,怎么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才是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连宝玉自己都不完全肯定,自己现在做的到底对不对。但是他不想韬光养晦,因为越是了解这个社会,他就越明白,自己如果立不起来,那么被人摆布的时候就多了,小到吃的穿的、大到求学当官,天地君亲师……宝玉细细一数,只盼望老祖宗能够长命百岁,不然父亲这座大山压下来,也许自己就要使用非常手段了。 【可是科举啊……】宝玉比贾代儒更了解自己,也更悲观得多,因为穿越而来的时候已经心理年龄很大,三观具成熟了,一下子要改变,真的很难,至少他骨子里还留着不可抹去的自由平等的想法。尽管再三小心自己平日的举止,但是仍旧不免带出来一些。【也许正是这样,贾政才会看自己不太顺眼?】 武平目送贾宝玉远去,心头忽然一动。他只听自己爹爹说起过宝玉,勤学、刻苦、有天分,当然爹爹夸的是宝二爷学武的天分,而贾氏族学短短几日的相处,足以让武平知道,这位宝二爷在学习上也是一骑绝尘。更重要的是,他有一种气势,单看他身边四个小厮年纪虽然都比他大,但是在他面前没一个敢弄鬼、春耕班的学生们在贾代儒和贾瑞面前都是嬉皮笑脸的,唯独宝二爷要是伸手扣了扣桌面,一大群小子立马就鸦雀无声。 这种气势,让人不由自主地忘记了他的实际年纪……也让武平当初想着:我也会了百三千,我也要去夏锄班。我……虽然出身不如宝二爷,但是我的学识和后天的积累并不比宝二爷差很多。对,我也想像宝玉一样,淡定自若,腹有诗书。 恩,贾宝玉这个老黄瓜无意中成了武平眼里“别人家的孩子”。 “宝二爷,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去夏锄班。”武平忽然就生出了一些勇气,小声却坚定地开口。 “好,我带你去找许夫子。” ………………………… 这回与上次贸贸然的插班不同,在宝玉的要求下,春耕班的学生都来到了夏锄的课堂,贾瑞也不好阻拦,只好悄悄去报告贾代儒——对方毕竟年纪大了,并不是天天候着春耕班的学生的,而是一两日来一回,剩下时间由贾瑞代管。 说起来,许夫子与贾珠还是好友,寒门出身。也是因屡试不第,才来贾家族学任教谋生的,比之贾代儒,他年轻得多,也不那么迂腐严厉,颇有些寓教于乐的意思,贾琏这一年多跟着他倒是学进去一些。 正是听闻贾琏三不五时对许夫子的夸赞、目睹了贾琏的进步、以及自己过来听许夫子讲了一天的课,宝玉晓得许夫子是一个豁达不羁的性子,对贾家族学的当下的情况有所不满,但是碍于是聘来坐馆的,不好多说什么。 “宝玉,你瞎胡闹什么呢?”贾琏昨个儿看见宝玉领着小厮进来占据了最前头的座位时,那表情好似可以吞下一个鸡蛋。昨天他身边带着的那个小子倒是不显眼了,原以为是宝玉新收的小弟,结果对方也默默地坐到最后的座位上……亲爹娘,这么小年纪来夏锄班,现在的神童是要论打来计算了吗? 其实这只是贾琏的夸大了,至少许夫子就没觉得宝玉和武平是神童,充其量也就是基础扎实,比较勤奋罢了。 宝玉摆出纸笔,对众脸懵逼的蒙童与夏锄班学生说:“先前我与武平因故来了夏锄班,倒是我思虑不周了,现恳请许夫子考校一二,但凡百三千等蒙书,任意抽查背诵默写。也好为我等的莽撞行事做个了结。底下春耕班,但凡有能答出的,经掌塾与许夫子允许,也可升入夏锄班。” 这夏锄班和春耕可不一样。 春耕是蒙童班,凡贾氏族人中的男子,年满七岁,便可入学,笔墨自理,不收学资,五年后如学无所成,则或是继续念书(公费改自费)、或是另谋活计;若是有成绩优异,则可升入夏锄,继续苦读。 族学规定,升入夏锄班的学生依旧是笔墨自理,无需学资,除此之外,每年年末有考试一场,成绩优异者可得奖励:文房四宝并纹银十两。是为“勤学金”。 在夏锄班呆到了火候,便可以去秋收班,那里都是准备下场考童子试的学生了。每年二月举行县试,连考五场。通过后进行由府的官员主持的府试,于四月举行,连考三场。通过县、府试的便可以称为“童生”,参加由各省学政或学道主持的院试。 院试是每三年举行两次,由皇帝任命的学政到各地主考。辰、戌、丑、未年的称为岁试;寅、申、巳、亥年,称为科试。院试得到第一名的称为“案首”。通过院试的童生都被称为“生员”,俗称“秀才”,算是有了“功名”。生员获得“入学”的资格后,可以到官办的府、州、县学读书。 当初,贾珠便是十四岁入学。因现在入官学基本上只是一种形式,并没有多少真正的知识传授。故而贾珠在成为生员之后便是另拜了名师逢三六九上门学习,自觉到了火候之后参加下一级乡试。第一次没过,第二次倒是中了,终于成为举人。然就败在去年的会试,现因岳父那边使了力气,进了国子监,是为优监。 宝玉也是正月后,进了族学之后才晓得这样的规矩的。于是颠覆了一开始他的印象,他原是将县试(包含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分别以为小学升学考、中考、高考与国考…… 明白过来才发现,这步入读书人的第一步,县试可比小学升学考要难多了,不然哪里来这么多的白首老童生。 而偌大一个贾府,现在玉字辈唯一的举人便是贾珠,再下一辈从草的小辈里,连个生员都没有啦! 真可怕!数数宁荣大街前后住了千百来号的族人…… 再接着,尽管宝玉断断续续在春耕班里呆了不足一个月,但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六叔爷(贾代儒)年纪大了,实在不适合讲学,而他那孙子贾瑞……实在是不堪一提。 “宝二叔说的可真?”春耕班里头大部分都是小童,也有几个年纪略长的,自觉学得不错,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一直不能升入夏锄,眼见在不久就得掏钱上学(家里不会准许的)或者是去谋个活计(极大有可能会这样)。但是谋了伙计,一辈子的出息也就那样了,读书三四年,总是有人不死心的。 宝玉看了许夫子一眼,得到对方一个肯定的眼神, 分卷阅读56 于是斩钉截铁地说:“自然作数。” “好,那便算我一个。”说话的是贾府旁支五嫂子的儿子贾芸,现年十二岁了,到了明年便超过了春耕班学生的年岁限制。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很忙,没摸电脑,没办法感况倒是好了不少。 这样的结果于贾代儒来说非但没有丢面子,反而还挺不错,于是他也捻了捻胡子应下。 眼见贾瑞在一旁转眼珠子,宝玉拉了拉贾琏的衣袖,于是贾琏再次开口:“就这么简单的事儿。那年后贾芸、贾蘅便来夏锄,贾芷……想必再半年,水准也够了,六叔爷,你说是不是?” 事关“升学率”,贾代儒点头:“只要他这半年不贪玩,应当是可以的。” 于是最后,贾代儒领着一群春耕的学生回去了。贾芸等三人暗暗相互使了几个眼色,留在最后走,与宝玉等人作了个揖。 宝玉与武平留在夏锄。 如此结局,让跟在贾代儒身后的贾瑞直想跺脚:唉!唉! 诸事完结。许夫子安顿好了武平:“你个子小,当坐到前头来。”便继续讲课。 课间小憩。 “谢过琏二哥啦。”宝玉对贾琏拱手。 “只一句空口白话我可不依,要怎么谢我?”宝玉的感谢不无道理的,因为贾琏毕竟年纪大一些,说出来的话在贾代儒面前更有分量——盖是因为代儒虽然知道贾母疼宝玉,但是贾宝玉年幼,这么一比较,老祖叔爷打心眼里还是觉得作为荣国府的长房长子嫡孙,贾琏的前途会更光明一些吧。 “且先记着,等琏二嫂子进门了,再与新婚贺礼一道给你?”宝玉调笑。 【我堂弟的皮好厚,我竟无言以对。】 没错,贾琏这年纪也有十五了,老祖宗算是看明白的,指望邢氏给他张罗个靠谱的媳妇儿是不能够啦,于是只好托了王氏出门子交际的时候去留心一下。看来看去,王氏给贾母几个姑娘家备选——皇亲贵胄那是做梦,几品大员的女儿那也是不用想,贾赦身上不过是一个虚职……端是高不成低不就。 好在数一数贾琏也不是没有优势的:琏二的亲妈死了,嫁进来的姑娘上头没有嫡亲婆婆,继母毕竟好应对得多,另外,小姑子迎春也是庶出么,更不必担心她刁钻;第二,尽管那公公贾赦领着虚职,可也是一品的,轮到降等袭爵到贾琏也是二等,贾琏的嫡子还能轮到三等奖军……贾琏这样的条件,也有人家考虑起来觉得还不错。 挑挑拣拣的,贾母指了王氏娘家内侄女,王熙凤。 贾母虽知道王氏的意思,但是选了王熙凤还真不是给王氏面子,而是一众姑娘家里头,这个真的算是出挑的了,也是门当户对的了。 王家现在的掌家人乃是王子腾,王子腾嫡亲的弟弟王子胜自小体弱,好不容易娶妻生子,也没熬过三十而立。不过好歹是给他自己留下王仁、王熙凤这点血脉。因为侄子侄女年幼丧父,王子腾对他二人也是多为照顾的,不过说起亲事的时候,大伯(权臣)与亲爹(已故)毕竟是不同的——若是王熙凤有一个做京营节度使的父亲,那么怎么着这块好香肉也轮不到贾琏来吃——不必说是指给宗室,就是给皇子做正妃也是使得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因为父亲直到身故都是白身,王熙凤连选秀的机会都没有。 出了正月开始谈的亲事,并没有因为贾琏去了一趟扬州而被耽搁,现在贾家和王家基本达成共识了,只等过一阵子,贾母丧女之痛缓过来一些才来小定——贾敏作为外嫁女,贾琏并不用替之守孝,不过是顾着老祖宗的心思,怎么也得等林姑妈百日之后才好提这些。 另一厢课间,贾瑞扶着代儒回去了,春耕班的贾芸 分卷阅读57 与贾蘅碰了碰拳头表达兴奋喜悦之情,他俩见贾芷有些丧气,便宽慰道:“今儿琏二叔也发话了,不出意外,年后你也可去夏锄。还愁什么?” 贾芷叹气:“我就怕时间久了,叔叔们忘记了这事儿,到了年底,那瑞叔……” 贾芸皱眉:“当是不会如此,我见就连琏二叔、宝二叔好似都知道些什么,想来瑞叔不至在这关头还要你与他些‘辛苦钱’。” “可是年后琏二叔许是就不来族学了,恐怕到时候顾不得我了。”贾芷还是很羡慕贾芸和贾蘅的,好歹得了准话,年后就可以去夏锄,不像自己,就差一那么一点点…… “还有宝二叔呢。你别急,等到腊月里,我把先前攒的银钱先给你,反正瑞叔也不好再同我要了,到时候万一琏二叔和宝二叔不记得这回事了……你先拿去应急。”贾芸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过夏锄的许夫子会不会记得这回事,因为在族学呆了这么多年,他印象里,许夫子就是三不沾的,从不多说多管——也许即便许夫子有心,也无力吧,毕竟他只是来坐馆的,又不姓贾,很多事儿做起来不方便,就好像那武平一样,到底是外姓人。 今日课毕,宝玉捧着书去找许夫子了。 平日里跟贾琏玩的挺好的几个狐朋狗友连连咂舌:“琏二哥/弟/叔/爷(称呼还挺乱),宝玉莫不是要读成书呆子吧?” 贾琏心道:真是我笑他人看不穿。谁家的书呆子可以单手捏断纯实木的椅子扶手的?那小子猴精的很! 武平默默收拾好东西,与从春耕耳房过来的一更二更等人(因考虑到自己小厮的文化水平毕竟还在启蒙阶段,宝玉叫他们来族学之后继续在春耕的耳房旁听学习,不可懈怠,于是一到四更继续勤奋学习)打了个招呼,告诉他们宝二爷去找夫子了,好叫他们不必到处询问等急了。 而跟着许夫子一起离开课堂的宝玉此刻则是满面笃定地看着许夫子。 半晌,宝玉拱手:“多谢夫子解惑。” 许夫子心道:这贾珠的弟弟,倒是和他一点也不像。怎么也看不出是内宅妇人娇宠养大的——也许老太君才是真女中豪杰吧!今日一席话,却也是不无道理的……说到了我心坎上。 ………………………… “你这傻孩子,你娘揍你不会躲开?”武平挨揍的时候武家阿奶恰好去隔壁串门子的,回头就觉得大孙子呆。 武三叫嚷:“娘,我小时候可没少挨你揍,现在平哥儿他娘想要教训儿子,你倒是心疼起来了。” “能一样吗?你那时候多皮实,看看我们平哥儿,斯文俊秀,哪里能挨得住藤条抽几下?” 武三媳妇打完之后也是心疼的,到了今儿也后悔了:“娘,是我错了,没弄清楚情况就打了平哥儿。” “可不就是你糊涂?我就说么,那荣国府小少爷怎么可能料错,我们平哥的学识自然是好的,能去那什么锄头班。”武家阿奶横了儿媳妇儿一眼,倒是对见过一面的宝玉也是念念不忘,“皮猴子,还吃糖,一口牙你还要不要了?你要是有那宝玉少爷一半懂事乖巧,我也就好闭眼了!”后头半句是对着武安说的。 武安嘟了嘟嘴,这个比自己大一岁的宝玉小少爷原先只是出现在爹嘴里,后来阿奶也开始说了,到现在,自己大哥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倒是也句句不离宝二爷。哼,讨厌讨厌真讨厌! 远在荣国府的宝玉不知道自己被武平的弟弟讨厌了,他打了一个喷嚏,惹得一月二月连连想要摸摸宝二爷额头,生怕他是着凉了。还是钱嬷嬷老道:“无事,这肯定是有人在记挂咱们宝二爷呢。” 宝玉难得兴致好,附和了一句:“照嬷嬷这么说,一个喷嚏是记挂,两个喷嚏是记恨,三个喷嚏呢?” “是什么?”一月和二月才十三四岁,在三四五六月面前有大丫鬟的架子,到了宝玉和钱嬷嬷面前也是绷不住的,挺活泼。 眼见宝玉只是笑着继续提笔写字并不说话了,钱嬷嬷看两个缺心眼儿的丫鬟想知道又不敢打断宝玉习字,咬断绣线之后笑眯眯地说:“那就是真着凉了。” 一月二月恍然大悟后吃吃笑了一会儿,又见钱嬷嬷做好了一个褂子,连忙帮着抖落:“嬷嬷的手艺可真好。” “瞎拍什么马屁,我这就叫好了?针线房做的那才叫好。我这不过是宝二爷不嫌弃罢了。”好似是从宝玉进学起,宝玉周围伺候的丫鬟婆子便再没直呼宝玉的名字了,改成称呼之为“宝二爷”。 宝玉写完一大张,才搁笔扭扭手腕:“嬷嬷不必谦虚,你的手艺自然是好的,整日做针线费眼睛,往后小件的,叫一到六月轮着做就是。”宝玉内里穿的亵衣、袜子,大多出自钱嬷嬷之手。只外衣是针线房做的或者挑了外头看好的样式定做的。 当初四个奶嬷嬷,唯独留下钱氏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聪明而且话少,不会自作主张替宝玉拿主意,宝玉身边正是需要一个这样有分寸、知进退的下人——说起这个,宝玉就觉得大房的贾迎春有些太懦弱了,身边的那个婆子一看就不是个老实的,有时候奉命送来二姐姐做的香囊、扇套等等小物件,进了屋子眼珠子就咕噜噜转,就连年纪最小的六月上次都忍不住问:“嬷嬷可是要找什么东西?” 那老货也不知羞耻,瞪着眼睛说:“你个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呢,我这是好好瞧瞧宝二爷房里还缺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几个没长齐的能不能顶事儿……” 方说完就被一月顶回去:“这可不劳烦嬷嬷费心了,老祖宗夸过不止一次,咱们的钱嬷嬷最是妥帖。嬷嬷您还是好好照顾二姑娘便是。”这才叫那老货悻悻离去,不多久又听说院子里传言,宝二爷身边的丫鬟气性都特别大云云的,王氏私底下问了钱嬷嬷几句,钱嬷嬷不偏不倚地说了事情的经过,才使得一月等人免于训斥。 钱嬷嬷回头将这事儿说与宝玉听,宝玉直接皱眉,开了匣子,叫钱嬷嬷赏了一月与六月,并且回头就和贾琏说了,二姐姐身边的奶嬷嬷嘴巴碎。 贾琏叫人训了那老货一顿,罚了月钱。 宝玉心知这治标不治本,不过一来迎春是女眷,二来又是长房的,三来人家自己都不在意下人气焰嚣张,宝玉倒是不好瞎操心——反正后宅有老祖宗镇着,再怎么样的婆子也有个度,没敢往主子头上撒野……吧? 此事便过去了,也好叫荣国府里头的下人晓得了,宝二爷虽然年纪小,但是心里头清楚的很,谁忠厚谁狡诈都一清二楚,再加上他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厉害的,也很是不好去为难。 作者有话要说: 贾芸应该是比宝玉大五岁,这里让他还童一年。然后,下章出现几个贾府草字辈的人,我就不考据年龄了 分卷阅读58 ,好伐?直接拿来用了……也不考据原著性格、父母背景之类了……毕竟,红楼原著我是小学看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实在是记不住了。贾菖,贾菱,贾蓁,贾萍,贾藻,贾蘅,贾芬,贾芳,贾菌,贾芝,贾荇,贾芷……都是什么鬼啊,(╯‵□′)╯︵┻━┻ 第36章 今夜当不眠。 乾清宫。 “皇上,丙七有密信到。”平安习惯性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放低声音说。 “拿过来。”丙七跟着老四喜多年,不只是刺探消息的好手,硬功夫也很不错。 密信之所以叫做密信,自然是写了不欲让别人知道的内容,除了写信的人与皇帝之外,别人一概不知其中内容。 平安看着皇帝眉头越来越紧,呼吸也急促起来,于是越发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好啊,真是好……”朕真是料想不到,太子居然还是个有大出息的,无毒不丈夫啊,真是好!好一个将计就计,好一个斩草除根啊!小十六可是他亲弟弟! “传令下去,丁字一二继续潜伏,丁字三四号,从醇亲王府撤出,设法进入东宫。”老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四周静谧无声,一个黑影不知何时站在窗外:“是。”然后倏然不见。 平安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做木头人。 ………………………… 东宫。 太子将才收到的密信烧毁,心头一阵火大:这曹家做事越发的不讲究了,当初雇了游侠儿,居然能把老十五和老十六弄错了人。既是弄错了也不知道随机应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嫁祸老七,反而让十六那样都能跑了。现在又说找不到那群游侠儿了,留着对方,早晚都是祸害,居然连斩草除根都不知道,统统都是废物…… ………………………… 齐王府。 齐郡王灯下读《春秋》,一手拢美须:“不管小十六被掳这件事是谁做的,反正不是本王做的;不管贾家船只被点着是谁做的,反正只能是老大做的;不管老大的斩草除根是不是指的他雇的蠢货,到了父皇那里,只能是指的小十六……江苏那边如何?” “回殿下的话,陈道伟已经依计投靠了东宫,叫族人送去了投名状,那林如海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将今年的盐务册子重新做了一遍。” “好,哈哈,世人都说御史林如海宠妻爱女,竟是后继无人也在所不惜,原本本王是不信的,现在看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有他的配合,盐城那边,我们可以加大量来了。” “恭喜殿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哎,此时更要低调谨慎,传令下去,盐场附近巡逻的人手增加一倍。” “是。” …………………… 皇子所。 “殿下,您是说您要吃……啥?”初一表示受到了惊吓。 十六皇子不耐烦地挥手:“驴、打、滚!去和御膳房说,夜宵爷要吃驴打滚。” 好么,主子有命,下人从命。初一是不晓得,怎么主子忽然想吃驴打滚了,明明之前他都说这个点心是甜口的,腻人。 不一会儿,御膳房的人就送来了驴打滚,领着盒子的初一还被皇子所一同住着的、出来赏(找)月(茬)的十五皇子喊住了:“这都夜深了,十六弟还要叫东西吃?什么好东西呀?” 初一打了个千儿说:“回十五皇子的话,是驴打滚。” “啧,还怪香的,这样吧,那谁,回头也给我来一份,再加一个豌豆黄。” 被叫做那谁的御膳房太监连连点头应下:一个是皇后幼子,一个是贵妃幼子,年岁又近,十五皇子和十六皇子就是从小打到大的……但凡对方有什么新奇玩意儿,另一人就要去寻更好的,连吃点心都要比,往常爱吃咸口点心的十六皇子今儿要了驴打滚,十五皇子见着了,就能再加一份豌豆黄。啧,都是祖宗! 初一领着食盒伺候十六皇子用点心。 “怎么回事,这么久才送上来?” 初一一五一十地禀告了路上耽搁的缘由。 “老十五也叫了吃的?这猪猡……” 后头三个字说的极轻,但是初一距离自家主子可近,还是听见了——当然他装作没听见。 “大晚上的也不怕噎着。叫人坏胃口,算了。你们几个拿去分了吃。” 最后,十六皇子点的驴打滚还是初一并几个小太监分了吃的。十六皇子在屋里发愁呀:这回事假装发怒分掉了,下回要想见伍毅,再点了驴打滚该怎么吃下去? ………………………… 而荣国府的宝玉完全不知道上头天家父子之间是怎么样一番暗潮涌动,反正他如今看着贾政顶着一张面皮抽抽的脸,就觉得贾政做出这样的表情也是难得。 “老爷何事寻我?”宝玉见贾政半天不说话,只好自己开口问了。 贾政清了清嗓子:“听说你今日在族学胡闹了?” 天了噜,要知道,贾政这样子的态度绝对是非常温和的。 这么些年相处,宝玉也知道这个便宜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听他这样,就知道原本老爷是要质问自己的呢,不过是想到某些原因强忍着罢了,自己要是应对的不如他意了,恐怕不会善了。 于是他秉着千万不要火烧浇油的原则,坚持贯彻对贾政实施晓之以理的方针,站如松柏、挺拔俊秀,目光清明、回话不卑不亢:“儿子惭愧,竟要老爷于政务繁忙之际分神来询问儿子的课业。实在是觉得不应该。” 贾政见小儿子目光诚恳又带着孺慕之色,原本是中度怒火,现在稍稍被压下去了些,眼神上下一打量梳着总角、身着天青色小号儒服、一身素淡,唯有脖子上挂着通灵宝玉熠熠生辉,语气就稍稍软下来了一些:“既是知道不应该,为何还要闹事?今儿碰到六叔,倒是说你不知道哪里沾的江湖习性,在族学里搞起敢说敢做那一套来?”天可怜见,贾代儒当时明明是夸宝玉学识扎实,又有做叔叔的样子,不知道贾政怎么理解成这样的。 宝玉与贾政作了一揖:“老爷。好叫老爷知道,小子并不是搅天搅地的性子。六叔爷学识过人,兢兢业业,宝玉并无半点不敬之意,也正是因为去了族学,才能发现人外有人,武师傅之子武平仅靠在家自学(按照你的性子我千万不能说武平是他娘开蒙的)便能跟上夏锄班的进度。这样是我与武平之间想要有个良性的切磋呢,不巧琏二哥说的大声了些,许夫子便说一同考考我们。不想今年春耕班里倒是有好几个有志气的,也想来试一试。瑞哥叫来六叔爷之后,六叔爷也夸了芸哥儿与蘅哥儿,又说芷哥再有些时间便也够火候去夏锄了。” “哦,那你考得如何?”文事 分卷阅读59 的切磋么,风雅得多了,贾政自从见过小儿子徒手搓银丸子的举动之后,就很怕他忽然心血来潮要去从军做武夫,幸好幸好…… 因了解贾政,所以宝玉全程将今日事描述为关于学问方面的切磋考校。最后还略羞涩地表示:“儿子胜之不武,从小有老爷、大哥哥、大姐姐轮番教诲,倒是很不应该下场与他们比试的。不过当时想着自己是做叔叔的……总归……” 好了么,贾政的马屁被拍到了,于是他气势再弱了一弱:“你既知道胜之不武,下次就不可与他们比较了,应当看看夏锄里头经常名列前茅的那几位,也好见贤思齐。” “老爷教训的是。另有,今日有些疑惑,想要求助于老爷。”宝玉的姿态低低的,这对他来说并不为难,从前在孤儿院,为了得到更好的物质条件——比如大一点的包子、多一点的糖果、厚一点的书本、多几支铅笔等等,他干过无耻的事儿多了(特指不破坏原则的无耻,包括但不限于装可怜、卖萌、卖乖、卖傻),现在只是作为人家儿子,摆出装一装孙子的态度,一点也不难! “哦,你说说看?”被请教的贾政不只是不生气了,还觉得有些飘飘然起来,这大约就是一种被需求的精神方面的成就感。 “琏二哥告诉我,春耕、夏锄都是一年一考。儿子觉得……儿子觉得这一年仅一次考试,对于学生们来说,是不是太被放纵了一些?” 贾政上族学那还是三四十年前的事儿啦,那时候贾代儒还年轻,意气勃发的,倒是比现在日薄西山的样子有精神头多了,管理学生也严格许多,是以,贾政以为这些年族学还和以前一样,根本就不清楚里头现在的情况是乌漆墨糟。只单纯觉得是后辈们享福堕落了,才一代不如一代,读书都不争气罢了。现在听宝玉说起族学制度,才晓得:“一年才考一次?莫怪乎里头的学生都这么不上进!这事儿,我得去找六叔好好说说。” 宝玉继续说:“儿子去族学毕竟不久,只见皮毛,又年幼,很是不清楚其中规矩,倒许夫子……此人连琏二哥都夸赞,并且琏二哥近年学问有所长进,连大哥哥都肯定了,可见其人执教很有水平。这许夫子在族学是呆了多年,很清楚弊端在哪里,先前恐怕碍于是外姓不好开口,若是老爷诚心询问,他哪里会不知无不言呢?” 会如此说的原因是因为宝玉发现了,许夫子是一个妙人,学得多且杂,而且兴趣广泛,也许正是因为不够专心才屡次不第,但是论起引经据典、侃侃而谈,恐怕贾政请的那些清客都没有许夫子的功力。 原先因为许夫子是大儿子引荐的,贾政倒是自持几分长辈的意思不怎么与之交往,现在小儿子一本正经地提出了族学许是存在一些状况,于是贾政抽空就见了许夫子。 这许夫子与贾政是如何谈的,宝玉并不知道,不过他只需要看到结果就可以了,贾氏族学新规矩: 春耕与夏锄每月一试,连续三月排在末尾的学生,需留下由考试优异者补课,并为其做擦卓、清扫等以示感谢; 连续六月排在末尾的,须立下‘军令状’,做出保证,并将‘军令状’贴与族学大门口; 若是一年都是末位,则下一年度须缴纳学资方可入学——讲真若是连续一年都是倒数第一,也真是没有入学的必要的,那肯定是智商问题。 有罚也有奖,连续三个月优异者可得文房四宝一套; 连续六个月优异者年末考试可酌情加分; 连续九个月优异者,可直接升学夏锄/秋收; 连续十一个月得到优异?除了直升夏锄/秋收之外还奖励纹银二十两! 当然,为了减轻掌塾(贾代儒)的压力,春耕的试卷糊名,由夏锄班批阅;夏锄班的试卷则是由秋收班初阅,许夫子复阅,贾代儒抽查。 贾氏族人一开始对考试惩罚的最后一条还是意见蛮大的——原本免费读五年的书(包含中饭一顿),现在弄不好要自己掏钱了呀!事关钱财,小事也是大事! 然后那许夫子与人细细讲解了,贾氏宗族众人明白过来:“哦,要交钱的一年就一个人哩,可是能往家拿钱的也许是一个,也许是两个……”这么一算,大家都想着自家的娃儿不会一年到头都是老末,不会这么怂的!肯定! 于是贾氏族学的改制便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贾琏觉得许夫子博学幽默,宝玉觉得许夫子内心不羁,贾芸等人觉得许夫子从不管闲事——这便是许夫子对待贾府不同的人用着不同的态度。并不是bug。哈哈哈 以后这么白痴的问题是不是不需要解释的?我的读者们应该都很聪明,哈哈哈哈哈 谢谢百里紫苏的地雷,嗯,紫苏烧螺蛳我很喜欢吃 第37章 春去秋来,又是两载。此处我们略过了宝玉换牙的过程,已经九岁多虚岁十岁的宝玉早已不是吴下阿蒙了,从一个白嫩小童,长成白嫩小少年。变化的是身高与气质,不便的是依旧深受老中青女眷通吃的容貌。 因为营养充足,他身量也是在同龄人里算较高的,至少与比他大两岁的武平的个头比起来,也不过是相差寸余而已。 两年多的时间,能发生些什么? 老祖宗年纪越发大了,好在保养得很不错,精神瞿烁,吃嘛嘛香,还可以指着儿子的鼻子数落半个时辰不带歇气儿的。 被数落的自然是长房的贾赦。这两年间,宝玉听琏二哥无意说起的人名儿就可以算出,赦大伯纳了不下三个,这还是有名分的通房,另外他院子里被睡了的丫鬟、去府外花天酒地招的明门、暗娼、姑子就更加不好统计了。 对于此,大伯母邢氏好像已经看透了,对于赦大伯回不回来睡、要去哪儿睡是一点都不关心,反而开始琢磨着变着法子搂钱,不过因为没有掌家,成效不大,只偶尔听得风声说贾赦大伯院子里又闹起来了,妾室们哪儿哪儿被克扣,反正是些乌糟事儿,很难进宝玉的耳朵。 不是邢氏所生的二姐姐迎春是越发沉默寡言,贾琏倒是在宝玉的提醒下关心过自己这个庶出的妹妹,还敲打了两三次庶妹的奶嬷嬷,但是总归男女有别,不好老是关注后宅事儿,只能托着自己媳妇儿平日里照看一下迎春。 说起来,贾琏终于脱离了族学,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他老爹的,然后……就娶媳妇儿啦!就是当初老祖宗挑好的那个王熙凤。自从王熙凤去年嫁进来之后,荣国府的后院都变得鲜活起来了。琏二奶奶的性子那是活泼伶俐得不得了,不止能讨贾母的欢喜,就连王氏都因着姑侄亲,对她颇多照顾,并放手了部分管家事宜给她练手——贾母对此表示 分卷阅读60 很满意,并随后敲打了贾政叫他不要总是宠着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正妻毕竟是正妻,该给的脸面一定要给的。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赵姨娘最近有些上火:女儿探春一味地去奉承太太也就算了,自己只当是没生过这个白眼狼、赔钱货;可是,今年入了族学的环哥儿随后就被老爷挪到前院去了,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一面儿,好不容易抽空偷偷见了,忽然发现环哥儿不知道被宝玉灌了什么**汤,这大半年下来,句句开口不离“宝玉哥”。可把赵姨娘气得肝疼,偏偏那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还夸弟弟长大了、懂事了! 赵姨娘虽然蠢,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的,她不好说自己儿子被宝玉蛊惑得与自己离心了,只能与老爷撒娇,说是想儿子,就算这样,也被贾政一顿训斥:环哥儿要是长于妇人之手能有什么出息?身为妾室,你在后宅伺候好太太才是本分,不要裹乱! 毕竟贾政现在是事务繁忙的人啦!从擢升为工部郎中开始,贾政一心想要施展拳脚,但是总是被使绊子,仕途一直不顺,总觉得自己拿着俸禄不过是混混日子。于是也开始心灰意冷起来,到了今年,族学的许夫子下场考试又是不中,便来拜会贾政,想要谋一个幕僚的位置。实不相瞒,贾政与许夫子因族学的事儿有了接触之后,他还是蛮欣赏仪表堂堂的许夫子其人的,一番思索之后,贾政语重心长地与许夫子说:“我自然是晓得长青的本事的,不过若是与我做幕僚,恐怕大材小用了吧?” 许夫子,字长青,在心头暗笑:你这二老爷的心眼子还不如你二儿子多。然而却是满脸诚赤地说:“能跟在二老爷身边学习、观摩,与长青来说,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长青家贫,恐不能再负担科举所费的,还不如日后谋一二县丞、主簿的缺,今日与二老爷所学便是足以学以致用啦。” 贾政被捧得飘飘然,又因为许长青实在是有能力,代儒名义上是掌塾,实际被架空了许久。 于是族学夏耕又换了个夫子,一同换的,还有春耕班——当然并不是贾代儒被赶走了,人家现在每月负责评卷(不负责出卷)、评优、专心一对一与贾瑞开展教学活动(许长青坑的,叫贾瑞也参与春耕班年底的考试,贾瑞次次中下的成绩很叫代儒不满)等等,忙得不得了。 再说说宝玉的珠大哥,今年春闱,他依旧没通过会试成为贡士,不过比起前一科,自觉是发挥得好一些了,最明显的进步就是结束考试之后,贾珠只是躺着歇了几日,便缓过来了。可见坚持锻炼的好处。 而此事给宝玉的经验与教训就是:醒脑丸并不是万能的,吃了之后只是学习能力的提升,而这个年代的科举,大多考的都是主观能动性的问题,很有可能才华横溢却不合考官的口味而落选! 说起来,贾珠锻炼的好儿还不止这一点,去年,贾珠又得一子,取名贾苒,年四岁的兰哥儿倒是成了哥哥。李纨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太太前年打算给夫君挑人了,幸好那时候自己发现有孕,不然…… 其次值得一提的便是今年刚入族学的贾环。贾环从前被赵姨娘拘在院子里,日夜被灌输的念头不过是“你要争气”“明面上不能与宝玉作对”“暗地里你要比宝玉更争气”诸如此类。作为一个姨娘,赵氏宅斗的水准只是及格而已,除了口头叫贾环争气之外,教养孩子的能力更是连王氏的一半都没有,被她教养出来的贾环能有什么出息?方来族学的时候连百三千的开头都背不出来,更别提书法、算学等等了。加上他不知哪里学的规矩,总是低着头用眼角偷偷看人,给人一种胆小又猥琐的感觉,虽是嫡系,但是庶出。不知怎么地,春耕班的一众小子就认为宝二叔肯定不喜欢这个环三叔的,所以总是捉弄贾环。 倒是不凑巧,有一次被宝玉发现了,宝玉不是圣父,他也不知道啥叫圣父,只是觉得同为荣国府子孙,自己庶出弟弟要是这么猥琐,太丢份儿了。想着,贾环毕竟与自己是同一个父亲,即便贾环是庶出也代表的荣国府二房的脸面,于是宝玉制止了此类情况,并托春耕班的夫子平时多与贾环补补课(自许夫子得到荣国府宁国府掌权人——忽略宁国府那个想要成仙的贾敬,这里主要是指贾母与贾珍的授权之后,将族学改了改规矩,现在族学里一味吃喝玩乐的人是几乎没有了,新聘的夫子们也都很认真敬业,因为升学率关系他们的酬资)。没想到那贾环居然觉得是宝玉幸灾乐祸、假惺惺,平时碰见了,连基本的尊敬都没有了,还总是用阴测测、带着嫉恨(贾环自以为)的目光看着宝玉。 宝玉被贾环火热的小眼神看的颇为不耐烦,总觉得好不容易让十六皇子对自己不再好奇、也不再执着于来荣国府找自己玩了,怎么又冒出来这样子的庶出弟弟,三不五时偷看自己!不论好意还是歹意,都让人觉得挺别扭——大约是因为在夏耕班发现了一对契兄弟课间偷偷去角落香嘴儿,黏糊的很,打开了宝玉新世界的大门,好一阵子都觉得别(的男)人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就是对自己心怀不轨了。 于是宝玉花费心力地忽悠了便宜爹贾政,讲述身为一个男子自立自强脱离后宅的重要性,并以自己为正反面教材,表示自从前年年底搬出了老祖宗的院子住到前头来,三天两头聆听老爷教诲,觉得自己都得到了升华呢!可见哥儿还是得由爷们教导的,才能有出息。 被迫必须有出息的贾环于是就这么从后宅挪了出来,与宝玉住进同一个院子——住侧厢房。王氏与赵姨娘难得一致地持反对意见觉得对方的儿子对自己的儿子不怀好意,要么会陷害/要么会带坏,但是事关儿子的教养,后宅妇人反对无效。 然后早起的贾环目睹嫡出的宝玉是如何在晨练的时候拉开一石强弓,箭箭射中红心;又是如何手脚绑着沙袋虎虎生风地打完一套拳法;站在一根横拉着,离地一尺的麻绳上看书;最后如何徒手劈开叠着的十来片瓦片(此处宝玉必须更正,这并不是自己练习的日常,太破费了)。 在悄悄拉弓拉伤了胳膊、绑着沙袋跑两步就一头栽倒、手脚并用爬上麻绳就掉下来之后,贾环没勇气去悄悄劈瓦片了。因为他终于明白了,如果宝玉想要整治自己,根本不需要教唆春耕班的小童来使坏,只要一根小拇指头就可以了。 然后,他被宝玉哥按着头每天早起、练武、吃饭、上学、习字、背书、学下棋、学弹琴、学画画,每一项都有既定的时间,超时之后必定会影响下一项安排,最终的结果导致错过饭点……反抗无效的贾环深刻认识到,宝玉哥是多么强大的存在!!!尤其是武力值!!! 也许这就是斯德哥尔摩? 反正过了三四 分卷阅读61 个月,贾环俨然成了宝玉的死忠粉,由内而外、发自肺腑的那种脑残粉! 贾母对此表示很赞赏。这个荣国府的老祖宗对宝玉拿**汤忽悠他老子的举动保持了一定的赞许态度,也很为孙子能够与嫡出、庶出、隔房、旁支的兄弟子侄处好而感到欣慰、骄傲。毕竟荣国府是一棵树,嫡枝嫡出固然是主干,但是旁支庶出也是枝叶,枝叶坏了,固然可以剪去,但是若全部剪光了,这棵树也毫无遮风挡雨的功能了,更甚者,主干也活不成。 贾政对此表示很满意。不论嫡子、庶子,都是自己儿子,没有因为他们是不同母亲所处的关系变成乌鸡眼儿,可见自己这个做老爷的教育得很成功,几个儿子熟记“父父子子兄兄弟弟”的规矩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此处开始算虚岁,七周岁之后的两年,是九周岁,即十虚岁 第38章 荣国府大房二房的情况便是如此,另有两人不得不提。 武师傅的胳膊倒是已经好了,继续任教荣国府,目前重点操/练对象是贾环——沈千针果然名副其实,武师傅现在的身手是没的说;然后伍毅师傅倒是于去年成了家,娶的是一商户女,倒也不是普通商家,乃是跃然茶楼掌柜的女儿。婚前伍毅辞去了荣国府的差事,开了个镖局。 稍稍有心的人都晓得跃然茶楼是太子妃的产业……于是荣国府与伍师傅好聚好散,在其成亲的时候还送上丰厚的贺礼,也算是全了一场相识。 荣国府大约就是这样的情况,另外还多了一个常驻人口:宁国府敬老爷的老来女,贾惜春,顺着序齿,被下人们喊作四姑娘。 盖是因为惜春那亲老子贾敬虽曾是进士,如今却一味好道,在都外玄真观修炼,烧丹炼汞,别的事一概不管;那哥哥贾珍又是个只贪玩好奢不醒事儿的、嫂嫂尤氏与贾珍定亲之时尤家家境尚好,然现在已是家道中落,因娘家落魄,尤氏在宁国府也无甚威名,更不好挟管丈夫与儿子,宁国府的规矩更是乱一团。贾母怜惜惜春小小年纪无人照看,遂接了过来,与迎春、探春养在一道。 ………………………… 那么,宝玉原本共患难的头号脑残粉石榴皇子,啊不对,是十六皇子,去哪儿了呢? 早先,他吩咐了皇帝给他的暗卫伍毅,叫之换了一个干净的背景,然后开个镖局也好,开个武馆也好,反正找一个营生,然后搜罗江湖上的人帮他寻找画上的人——也就是当初掳走他的游侠儿。 十六皇子吩咐,务必要活口,下手轻一点。这也是皇帝与其他暗卫的要求。毕竟皇帝的暗卫人数比十六皇子多得多了,于是他先得到结果也是理所当然的。 自小十六江南一行未成,因被人掳走而中断之后,皇上就下了死命令让暗卫中的丙部(主刺探)与丁部(主监听)追查此事。 暗卫出马,自然是比那江苏府台陈道伟要有效率得多。然而,报回来的密信所说的情况,却让皇帝无比心寒! 根据小十六所说,当初那贼人是绑错了人,真正的目标是小十五。所以当暗卫查到指使贼人的幕后黑后住在曹家别院的时候,皇帝心寒却不震惊,大约是因为在未报来之前,他就有所猜测吧。 曹家是太子妃的娘家,江南望族,也是皇帝打江山时候的一大助力。曹家人参与这事儿,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是想要动摇国本,改朝换代;第二就是站队太子、参与储位谋划之事。 第一种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因为曹家在三十多年前被前朝皇帝清算过一次,人丁凋敝——这也是曹家在当今圣上起事之后坚决拥戴的原因,毕竟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都是前朝末帝害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那么便是第二种可能,太子妃是已经致仕的曹阁老的孙女,曹家天然就是太子一系的。 皇帝不是不知道因自己宠爱许贵妃而导致有些个投机之人想要将宝押在老七身上。可是太子是自己第一个孩子,也是名正言顺的嫡子,自己怎么会轻易废掉储君呢?再者说,老七最是与世无争的性子,又不擅长谋略,亏自己一开始还疑上了老七,以为是他在鲁地搅风雨。 叫老皇帝心血翻涌的原因是,暗卫上报,那自己钦点的探花郎、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竟也暗中投靠了太子!小十六被掳走的那一日,便是林如海差人夜里点着了贾府的船,为的便是可以趁火打劫,抓走小十五(然而抓错了人)。好趁乱搅了小十一的差事!在小十一快到扬州之时,林如海说盐务账房险些走水,然后又干脆因小十六之事,趁乱调换了江南一地的盐务账本。那账本几可以以假乱真,若不是老四喜精通此道,恐怕就要被蒙混过去了。 皇帝简直是不敢置信,林如海!自己的心腹!居然能被太子收买了?可是暗卫来信是言之凿凿,又有证据的,那么多事儿,能说是巧合? 好在皇帝怀疑归怀疑,还是觉得暗卫报上来的结果太过于蹊跷了,想给自己嫡长子和心腹一阵子观察期的,是忠是奸,早晚会露出尾巴……也许其中有误会?也许是有人诬陷? 帝王多疑,虽然不全信暗卫的调查,但是心头也是有了刺,尤其是绑架小十六的事儿是太子做的无疑。 年迈的帝王看着自己年富力强的太子,更是倍感威胁。于是他把原先潜伏在醇亲王府的暗卫丁部丁三、丁四设法调去了东宫,又差丁十设法进入扬州林府。 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做什么都顺你的心意,都能令你满意;当你对这个人产生了不满的时候,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满是破绽。 观察的时间越久,老皇帝越是觉得自己的胸口哇凉哇凉的,寡人寡人,真当是孤家寡人!幸好能够打天下的他心性不是一般的坚韧,还记得收拾好残破的情绪,吩咐下去若是十六皇子查到这些事情,要将之糊弄过去。一来是因为十六毕竟是老大一母同胞的弟弟,恐怕冲动起来会去直接质问老大,间接让太子知道自己已经派人在清查他的党羽的了;二来小十六毕竟一直单纯,很不适合听这些。只要丙七(被十六皇子赐名伍毅)用些似是而非的消息糊弄一下他就行了。 ………………………… 也许一开始太子并不知道皇帝对他已经起了防备之心,他正沉浸于江苏府台陈道伟投诚带来的成就感中。古人说“湖广熟,天下足”粮仓重地东宫不好伸手,但是又有说“天下财富一石,七斗归于江南”——江苏可是好地方,陶瓷、茶叶、苏绣、盐城…… 更重要的是,江苏位于山东南边,与京城上下一厄,便掐住了鲁地的交通。太子之前还担心陈道伟被老七拉拢过去,现在看来,这江苏府台还是一个极有智慧的人 分卷阅读62 ,知道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 随着陈道伟的投诚,江苏一系的官员也隐约有了站队的意思,苏北的大多是态度模糊,苏南的就比较亲太子一系了。 狂喜之后,太子渐渐发现了不对,皇帝对他的态度,不知从什么时候七,变得日渐冷漠起来。太子心下有些慌乱,想着是不是自己拉拢官员的事情叫父皇知道了……或者是,小十六的那件事?想到后者,太子一身冷汗,觉得自己当时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会传信去江南说将计就计呢?要是曹家有疏漏,自己可就留下了大把柄了。 幸好有皇后娘娘从中调和,又有皇太孙是被皇帝抚养长大的,与老皇帝感情也非同一般。因这二人极力周旋,皇太子之位暂时还是稳固的。 然而,暂时总归是暂时。 随着沈千针与醇亲王的一年坐馆之约结束,臭脾气的江南神医就带着徒儿茯苓远游去了——这一年多,他与贾宝玉软磨硬泡,甚至打破从前自己的誓言,登门金陵四大家族的贾府给贾府主子免费诊治了一场(沈千针安慰自己,这荣国府与金陵贾家虽然同宗,但是来京城都三十多年,从前的事儿倒是与他们不相干),终于拿着贾宝玉给的名为人体解剖图的画卷走了。走去哪儿?自然是穷山恶水的地方,给人家免费诊治,然后换取实践的机会呗。 沈千针游历四方,其实未尝不是想避开京城的浑水。“我是医者,又不是神仙。”这是他临走前与贾宝玉说的大实话,“皇后娘娘底子太差了,估摸就是怀着太子的时候吃多了苦头又没养回来,等到年纪恁大,还拼着命生下十六皇子,可不是把自己的油都烧没了?那什么气疾啊、头风啊,单独治起来,都不是事儿。可是皇后娘娘就好像已经漏了的水罐子,流出去的水比灌进去的要多,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简言之:油尽灯枯之相。 “幸好皇宫么,什么奇珍异宝都有,保养得当还能撑两三年吧。京城水深,我还是喜欢在乡下给穷人看病。”那些穷人能治病就很满足了,才不会像是贵人一样唧唧歪歪轻不得、重不得的。 沈千针因为眼馋宝玉的奇闻异说而入贾府,又因为多次出入贾府而深感宝玉于医有天赋(宝玉心说:只是醒脑丸效用大而已),他曾不止一次想忽悠宝玉做他徒弟,被宝玉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其一是因为身为荣国府少爷,从医太过惊世骇俗,比从戎还要叫人吃惊;其二就是成为一个医者,与宝玉既定的成为人上人的目标相去甚远;其三……就是沈千针要求的从师门名字太过儿戏了,说要宝玉顺着茯苓序齿,改名叫田七!贾田七?你逗我? 沈千针当初离京的时候说皇后娘娘还有两三年的寿命,然后那前提是需要好好将养,可是身为皇帝的枕边人,与他结发四十多年,皇后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根据近年的种种官员调动、节日赏赐、日常问候来看……太子的处境实在是不乐观。皇后也开始怀疑,自己的长子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事情,才叫他的父亲开始厌弃他了? 一心在天家父子二人中间周旋,皇后也耗费心血无数。在这样的气氛之下,十六皇子也变得懂事起来,虽然他不知太子曾下令将计就计,但是也通过伍毅传来的消息猜到了自己与十一、十五下江南时候遇到的事儿,与太子哥哥脱不了干系。 于是年前硬是想要从军,老皇帝不准,只叫他和小十五都先去兵部历练着,先成家,成为大人,稳重之后再建功立业。 今年是选秀之年,皇宫里只剩下十五与十六没有被赐婚开府了,皇上曾与幼子戏言,问他要找什么样的媳妇儿。十六皇子只是认真的说,要找能够孝顺母后的。 倒是叫皇帝感动不已。 ………………………… 又是一年八月十五,自贾元春那年选秀之后,每次逢年过节,京城里有闺女的人家总是要传一些贤惠的说头,或者是处理家事井井有条、或者是宴席上突发情况临危不乱。今年尤其,因为这三年一度的选秀又要开始了,总之为了造势,是用尽了手段。而开创这个先河的荣国府却沉寂起来。 外人倒是有所不解,有那与荣国府走得近的人家却是知道的,现在荣国府里适龄的秀女仅一人,还是大房庶出的,很不必投入太多精力去造势。 庶出与嫡出,相差的又岂是一个字而已? 在贾母眼里,迎春也是自己的孙女,不过她的性子实在是太过沉闷了,贾母要疼爱的人众多,且不说放在心尖尖的宝玉,还有长孙贾珠、重孙子贾兰、巧嘴孙媳妇王熙凤、娘家兄弟的孙女史湘云、远在扬州的外孙女林黛玉……这迎春嘴拙,便显不出来了。 所以就连贾赦这个亲爹都不是很在意女儿选秀的事情,不过吩咐邢氏替迎春准备待选的衣物等等。邢氏哪里会尽心?转头就吩咐儿媳妇去办这事儿了,美其名曰‘长嫂如母’。王熙凤暗地啐了一口,人家丧母的才说‘长嫂如母’这句话,虽然你一个继室是与摆设差不多,可是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王熙凤做事,属于要么不出手,出手就得漂漂亮亮的,用她的话说:“奶奶我劳心劳力,为的就是面子里子都好看,实在不行,要么得个面子、要么得个里子。那既没有里子也没有面子的事儿,我却是不做的。” 既然接手打理迎春选秀事宜,好歹有元春从前的例子比着,王熙凤也是稍减一二,完成得漂亮。 等到中秋这一日,临中午就有一辆驴车停在荣国府的侧门,来人竟是元春的大丫鬟抱琴。 于是等宝玉带着小尾巴贾环晨练完毕又自习(中秋族学放假一日)之后,就知道了一个好消息:大姐姐有喜了。 说起晨练一事,不得不提,自贾琏成亲之后倒是懈怠了,晨练一事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话说回来,讲讲抱琴来荣国府报喜之事。 贾母正院里,抱琴喜气洋洋地说:“原是姨奶奶说小日子推迟了,也不知作不作准,想着节前府上事务繁多,倒是不好声张,可是今儿实在是闻到荤油味儿吃不住,早膳时候便干呕了。殿下叫人请来太医瞧过了,太医说现在有两个月的月份看,已经坐稳了胎,稍稍害喜不妨事。今儿早上,太孙妃娘娘也说这是大功一件,要给我们姨奶奶请封为侧妃呢。” “这是有两个月足了?”贾母眯着眼睛问。 “回老祖宗的话,已经两个多月了。” 王氏等不及就要问:“你主子害喜厉害么?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抱琴摇头:“主子的胃口挺好,连太医都说主子底子好,避开油腻腥味的吃食即可。” 一时间,众女眷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 抱琴跑了 分卷阅读63 这一趟,贾母发话先叫她与二太太去开了库房取些蜀锦(这是抱琴回太孙府后要拿去孝敬太孙妃的,毕竟是顶头上司要好好处理关系)、细棉布(给未出生的小婴儿用的)、以及心照不宣没有说出口的银票若干(这是给元春用于后院打点的)。 王氏毕竟是亲娘,对元春的疼爱虽然不如两个亲生儿子那么多,但是慈母之心也是实实在在的,借着老祖宗开口的机会给一年也见不到一两次面的女儿收拾了满满当当的好东西,又放抱琴去与她老子娘几个吃了一顿饭(抱琴是家生子,从小跟着元春,又因为随元春入太孙府之后,她的家人都留在荣国府,才能够深得元春信任)。 具体细节,是宝玉晚上与老祖宗等一块儿吃团圆饭才知道的。 宝玉还记得小时候把着自己肥肥短短的小胖手教自己描红、给自己做小肚兜小帕子、新学会了什么点心做法第一个想起老祖宗和自己的大姐姐。没能看着她出门子,而后这些年也因为男女有别、身份有别,一直没有再见面,宝玉觉得还是有些遗憾的,于是他咽下口里的月饼,与王氏说:“想必年前大姐姐定是要见见太太的,到时候太太记得差人与我说一声,我也给大姐姐准备一份贺礼。” 探春也活似一只小八哥,叽叽喳喳与王氏卖乖:“太太也要记得与我说一声,我给大外甥准备了好几件小肚兜呢……” 站在王氏身后的赵姨娘低着头翻了个白眼:就你殷勤,我怎么净生出白眼狼! 王氏正是心情好的时候呢,又因为探春从小就在自己面前讨巧,尽心尽力的,虽有小算盘,但是也有真心,所以她笑眯眯地点头允了。 宝玉这说‘年前’指的就是年底皇室分猪头,额,晋封的时候,元春应该能够顺势升为侧妃的。毕竟如果这是没影儿的事儿,抱琴也不会来贾家说与众人听了。 正因如此,宝玉心下觉得有些不对……莫非是一孕傻三年?按照大姐姐原来的性子,事儿还没砸实,当是不会张扬的,先前嫂子李纨怀孕的时候都是憋满了三个月才好对外说的——也是因为这样,宝玉才知道孕妇头三个月坐胎不稳这个常识。 当然,回头宝玉悄悄问了贾母,宅斗技能高超的贾母倒是顿了顿,随后笑笑:“这定是太孙妃的意思,好表露自己是个贤良的人呢。嗨,我与你说这个做什么?宝玉你只要知道,后院里,就根本没有真正贤良的人,但凡张罗给夫君纳小的,要么是迫不得已,要么就是另有算计。你是爷们,可是也不要小看后宅女眷的心智……”此为后话,暂且不说。 说起中秋,就不得不提前两年让荣国府——划重点,主要是让贾元春声名鹊起的《千手观音》了。 如今《千手观音》已经以京城为中心,辐射到了江南、东北、西北等地,反倒是作为此舞曲发源地的荣国府好久没有什么新鲜舞曲问世了。 当然,此处还有一个笑谈:最初由贾赦采买的那些舞伎回头都被族亲姻亲、四王八公等与荣国府交好的人家借了一个遍,贾赦原本花花肠子又起来了,看上了那个领头的丽娘,结果愣是因为对方名气大了,威逼利诱不管用,没吃到嘴巴里。贾赦气得跳脚:“贱蹄子真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这可给她骨头轻的,咋不攀着高枝上天呢!” 贾琏悄悄私下说到:“眼见煮熟的鸭子飞了,我老爷那可不跳脚?要纳了丽娘是北静王啊!” 贾珠正色道:“我怎么听说北静王是聘了丽娘等人是因为老王妃特别喜爱这舞曲?” 贾琏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迷之猥琐笑:“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大哥哥与二叔真是一样一样的,和正人君子说话可真没意思啊。】 话说回来,不论怎样,元春有喜于荣国府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过了中秋,贾迎春便入宫待选了,既然三年前大姑娘贾元春的造化都只是太孙侍妾了,那么无论出身、相貌、才情都比大姑娘逊一筹的二姑娘么……咳咳,荣国府上上下下都没指望她能够一飞冲天之类的,只求不要太早被筛了下来,面子上不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线: 两年前, 太子叫人绑架15,错绑16,于是太子下令将错就错(事件a)。 然后齐郡王把火烧贾家船的事儿栽赃太子(事件b)。 林如海因齐郡王拿黛玉要挟,原本不从改为屈从(事件c)。 江苏府台陈道伟是齐郡王的人,假意投靠太子(事件d)。 皇帝手上人多,查到a已确认,b有疑虑,c有疑虑,d已确认。两年来一直继续追查bc事件。 十六手上只有伍毅,查到a有部分头绪,即将全部明朗。 第39章 众皇室子弟等着皇上指婚赐个媳妇儿,不过也晓得,这一回众人都不是重头——因十五皇子和十六皇子也到了娶妻的年纪啦,皇帝毕竟是要给亲儿子先挑走好的闺秀的。这么看看,这一届的秀女可真是有福气啊,至少比上一届好多了,上一届最惹人关注的就是太孙正妻,这还是众人心照不宣的皇后娘家山阴胡氏出的。 这一届里头,巴拉着手指头数一数:皇后娘娘的娘家已经没有合适的适龄秀女啦。太子妃娘娘?曹家已经出了一个太子妃了,想必皇上也不会在指一个皇子妃从曹家出来——那简直是大破天的荣宠了好吗? 十五皇子和十六皇子的爵位早先礼部便已经拟好了,都是郡王,不过在挑选封地的时候朝臣们扯了好一会儿的皮。 这便要说起来,当今皇帝有序齿的皇子十六个: 大皇子便是太子; 二皇子乃是贤妃所出,封地淮南; 三皇子(殁)是许贵妃所出; 四皇子生母荣妃,封地淮北: 五皇子生母德妃,封地晋南; 六皇子是宜妃所出,封地晋北; 七皇子生母许贵妃,封地齐; 八皇子是惠妃(殁)所出,封地陕北; 九皇子生母宁嫔(殁),封地粤北; 十皇子(殁) 十一皇子生母林贵人,封地粤南; 十二皇子(殁) 十三皇子(殁) 十四皇子生母秦贵人,封地闽南; 十五皇子与十六皇子尚未有封地。 这么看起来,皇帝后宫的水也是颇深:前期生子的都是份位较高的妃子,并且皇子的成活率都挺高,中间开始,倒是有一些妃嫔因病或生子难关没了,后期皇子夭折率颇高,直到十六皇子出生之后,宫中再无添丁——当然,也许是与今上年纪大了,精力不如从前也有关系吧。 皇子们除太子外,全册封为郡王,封号也是简单粗暴,以封地在淮南的二皇子 分卷阅读64 为例,便是淮南郡王。 此间有两个人不得不提,第一个便是七皇子齐郡王,他曾在而立之年办了一场科考舞弊案,很受皇帝嘉奖,破格从齐南郡王升为齐郡王,执掌整个齐鲁之地。第二个便是六皇子,宜妃以六皇子体弱为名,恳请皇帝允许之不就藩——这也确是实情,老六从小就病歪歪,几次险是要去了,又熬了下来。于是六皇子便是唯一一个没去封地的郡王,晋北一地封邑年年送来京城。众人同情六皇子手无实权又管不着封地,空有晋北郡王的头衔。但是六皇子觉得自己这样也挺好,再过二十年,且看谁可怜谁好了。 ………………………… 说起来,当今陛下也可以算是高产了,竟是将三分一的国土都封给了自己的儿子们。这可真是…… 当初年满七岁,终于从荣国府后院搬到前院,进入族学并开始听大哥哥讲起朝堂上的事儿之后,宝玉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这如今朝堂的形式,活脱脱就是明朝初年的翻版呀,不不,其混乱程度远胜过明初,那时候的藩王也没这么十好几个……虽然老皇帝出生世家,比草根皇帝朱元璋要念旧仁慈得多,当初打天下的兄弟大多是有个善终的。但是这样的封王封地制度,早晚是乱国的根源! 这一点也不难想象:现在,执政的是亲爹,看哪个儿子都差不多,总想着嫡长子要继承家业富有全国了,其余的儿子们也不能到后代就落魄了吧?所以封!可是等到太子继位之后呢?自己的一众兄弟把一个国家分去一小半(如今上这样高产的皇帝儿子多,还把疆土分走了多半),那么轮到新帝的儿子该封去哪儿?新地的兄弟执掌一地,经营多年,分明就是国中之国了。长此以往,国不生乱,才怪! 宝玉对今上这样的举措是完全不能苟同的,然而这个架空的世界(谢天谢地直男宝玉还知道架空这个词),也没人知道什么是八王之乱、什么是靖难之役。总而言之,封建社会本来就是君主□□的高度集权统治,不合理的分权只会导致后期各个利益集团产生矛盾、况,自己有能力保护好一心疼爱自己的老祖宗、扛着长兄责任爱护幼弟的大哥哥、贪花好色却死不承认自己与赦大伯一样的琏二哥、可爱无比却要装严肃的小大人兰哥儿、吚吚呜呜自己能把自己逗乐小半天的苒哥儿、口嫌体正直的斯德哥尔摩环哥儿……甚至是私心颇重但是爱子之心毫无疑问的王氏、与自己交集并不多但是每次都给自己做荷包的迎春探春惜春…… 这些人,虽然说前者为男子,自当承担起顶立门户的职责。 可是,可惜可叹可恨,贾赦与贾政不会教子!虽然上梁是歪的也不能指望他俩兄弟教出栋梁之才,但是这荣国府与别家一比,后辈相差实在是太多了。 宝玉觉得这好好的一个国公府能够立到现在,得多亏了老祖宗命长。但是老祖宗毕竟是女流之辈,单看她后来想要掰正两个长歪的儿子却没成功、以及亲自教养宝玉但是溺爱多过教诲就知道了,老祖宗其实也不适合教育小辈——特指男性。因为大姐姐贾元春的教养还是被人所夸赞的,而往上数三十多年,姑姑贾敏也是被花杏之期百家求的好女。 所以宝玉倒是祈祷着,当今皇帝能够多活几年,至少等荣国府的根基再打深一点才挂罢。 但是事物发展往往不以个人的意志而转移,有一种想法,叫做想得美。 中秋之后,秋风起,变故生…… 这变故要从十五与十六两位皇子的封地说起。 皇帝提出来的方案是:小十五的封地在苏北,也是富庶之地,其中有一座城更是惹人眼红,叫做盐城;小十六是中宫所出,封地湘北,湖南湖北便是能使得天下足的天下粮仓的了。 其实老皇帝的提议自是有深意的,放在现代说,也算是‘钓鱼执法’的鼻祖了。可是想要钓哪一条鱼和实际上钩的是哪一条就不好说了。 关于十五和十六皇子封地的这两点,朝堂之上众人反驳。 一曰,齐郡王与十五皇子系同母所出,怎可安排相接的封地?若是……恐有江山不稳之嫌。 又曰,十六皇子虽然是中宫嫡子,但是湘鄂一地,乃是国之根本、民之根本,藩王不可封于此处。 总的来说,反对第一条的人比反对第二条的要多,而且力度要大。 “那依众卿之见,该如何安排?”御座之上的皇帝面无表情。 “微臣觉得……” “臣愚见……” “臣斗胆……” 于是朝堂成了菜市场,吵了天也没结论。 “太子,你怎么看?” “儿臣觉得,封地一事非同小可,还是要诸位大臣商议出结果才行。”太子心想:我能怎么看?小十六的湘北也就算了,好歹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半拉子粮仓划拉给他也就忍了。小十五可是老七的亲弟弟,单看整个后宫,唯独老七与自己有同母的弟弟就知道了,那许贵妃深得圣宠,可与母后一较高下。若不是老七的母族不给力,恐怕自己太子之位堪忧。 太子这样的回答并不能让皇帝满意,反而叫他更加生出几分失望起来:作为一国储君,只顾着顺从大流,人云亦云,一点的魄力都没有。 殊不知太子也是很冤的好吗?太子与幕僚就十五皇子与十六皇子的封地提出过猜测,当时觉着的是小十五理应是去闽北,小十六或许有可能是苏北、苏南之中的一个。 可是没想到皇帝他居然一点都不为未来的储君考虑,将一母同胞的两个皇子封地挨在一起,日后势大,恐是大患。这一点,朝臣们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无一不是表达了这样的意思。因此朝中对这样的提议反对声甚为强烈,至于十六皇子,那就是大家伙儿顺手反对一下的,免得皇帝做事情太顺心了,日后想一出是一出的颁布什么旨意,叫大家难做事儿。 真心还是假意的反驳,皇帝自然能够分辨清楚。不只是朝堂上的老奸巨猾们与皇帝斗了一辈子的法,皇帝与臣子们之间也是东风压倒西风,或者东风被西风压倒的关系,一则势大另一则便示弱了。 所以皇帝看出众多重臣主要反对的还是小十五的封地,这本就是皇帝的试探一提,想要试探部分人。 虽然是试探,但是朝臣有组织地反驳对于这个年过花甲的皇帝来说,也是一件令他不开心的事。老小老小,凡是年纪大了,脾气就越来越古怪,其实这种古怪就是与小孩子耍小脾气没什么两样,只有一个逻辑可循:顺着他的心意就对的。 大臣们不能够一味地顺着皇帝的心意啊, 分卷阅读65 就比如现在皇帝大肆封赏幼子,丝毫不考虑国情的举措,他们就要站出来忠言逆耳了啊。 看在皇帝眼里便是臣子们纷纷以太子的意志马首是瞻——说到这里,太子是冤枉的。盖是因为前头朝堂也听过小道消息,知道许贵妃徐娘半老了还是挺受宠的,又见皇帝看着是个长寿的,东宫……人心思动也有,投机分子也有。听闻皇帝想要给十五皇子册封苏北之后纷纷呢去觑太子的脸色。 就好像读书的时候,坐在讲台上的老师总是能看到下头的人到底是偷看小说还是在传小纸条,坐在金銮殿上头的老皇帝对下面的眉眼官司也是看得一清二楚——更何况,年纪大了,皇帝还有些老花眼,近东西是看不清楚了,可是远处的东西就能看得真真儿的。 这可好了么! 【朕还没死呢,你们就去看看太子的眼色行事了!】皇帝心里的怒气值一直在上涨,但是面上还是隐忍不发,唯独站在他背后的平安无端端打了个寒颤:哪里来的杀气? 朝会算是不欢而散。 皇帝退朝之后去了许贵妃的延禧宫,太子则是打着与母后侍奉汤药的名头去了坤宁宫。 皇后面色苍白,但见长子神色郁郁,轻轻咳了两声:“太子可是为了你两个弟弟的封地的事儿……?” 因皇后身体不好,前头的事情没精力去打听(虽从前几个朝代开始就流传着一句后宫不得干政的话,但是朝堂和后宫从来都没有办法断开得干干净净,尤其皇后娘娘出身山阴胡氏,胡氏一族人才济济,在朝堂上也颇有分量,所以她想要知道些什么方才出的政令也是不难的),可是做了皇后这么几十年,有些时候,不必去打听,自然有人把消息就往她的身边送了。 “母后身体不好,还是不要为这些事儿操心了。”太子对于皇后娘娘还是真心地孝顺的,他也知道,有这个亲娘的存在,自己东宫的位子才更加稳当一些,“小十六呢?今儿怎么没有过来?” “他不耐烦听我念叨秀女们的家世和性情,才跑掉一会儿。”大儿子小儿子,说起来令人头疼的是皮孩子小的那个,但是皇后心里清楚,小的那个嘴甜心宽,与皇帝倒是亲昵的很了。而身为储君的大儿子,如今的处境才叫不好,“不要带开话题了。我怎么听说要给小十六封湘北去?” “小十六的封地倒是不妨事,左右都是我嫡亲弟弟,可是母后,小十五的封地绝对不能在苏北,也不能在与齐地太近的地方。” “所以你在朝堂上驳了你父皇话?” “儿臣并没有。儿臣只是劝说父皇听一听众多大臣们的意思。” “糊涂!你怎么不清楚,这本就是你父皇试探提出的,如今你领着臣子反对,反倒是叫他更加不快,要坚持促成这件事了!”皇后娘娘自认为还是很了解皇帝的,当然,自从那件事之后,她也明白了,后宫里,了解皇帝的女人多了,只是她们都没有自己与皇帝共患难的情谊,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地位,所以不成气候。可是这整个后宫里,也就有那么一个意外——许贵妃。 “母后,但凡有一个万一,儿子日后……日后就要受他们挟制颇多。”太子委屈地开口,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是一个二把手,他的委屈有谁知道?明明差一点,差一点点就是万人之上了,偏偏做了“一人之下”三十多年!这种压抑感几乎要把他逼疯了。 圣人说,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再熬下去,自己都要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连嫡子修远的妻妾都已经怀上了——更不要提自己的庶长子已经做父亲好多年、庶长女已经嫁出去好多年了。 偶尔,太子会很阴暗地想,父皇的命是不是太硬了,自己没出生,父皇就没了亲爹娘,然后自己出生后,眼见着父皇的兄弟姐妹一个个的各种死去,只剩下一个年纪最小的弟弟,也就是醇亲王叔,可是皇叔也……身患隐疾。现在母后的身子也是一日坏过一日了,怎么偏偏父皇精神瞿烁的…… “什么日后?什么万一?太子,慎言!”皇后娘娘喘急了,用力捏了捏帕子,“越是这个时候,你就越是不能急躁。” “母后……” “这事儿,你不要逆着你父皇了。”皇后一锤定音,表示不想再谈。 “母后?” 皇后闭眼:“扶我躺下吧。” “是。” 太子退下了,回了东宫。 可是身为皇后嫡儿媳妇儿的太子妃还在侍疾呢。皇后觉得曹氏哪里都好,就是有些小性子,不过回头想想自己年轻时候因为醋了做的傻事,又觉得曹氏这样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也去眯一会儿吧,本宫这会儿有胡嬷嬷候着呢。”皇后娘娘身边的胡嬷嬷,是皇后的远房族妹,因脸上有一块胎记而被她父母嫌恶,皇后娘娘未出阁的时候就颇为照顾她。后来因为跟着当今圣上起事,东奔西走,也没来得及与她话别。后来再一见面,得知这个族妹差点被那狠心的父母配了冥婚,于是皇后发了话,叫她进宫来做了个女官。说起此事,这胡嬷嬷一房的人都感慨,这无颜女是走了好运。 胡嬷嬷的胎记乃是血红色的,分布在左半边脸的整个脸颊,单单看她的右侧面,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候的影子,该是容色秀丽的女子——这也就是了,她的爹娘都是好相貌,一母同胞的姐妹也是难得的美人儿。就胡嬷嬷算现在年岁大了,眼尾的皱纹已经爬起了,可是许是因为在皇后娘娘身边久了,胡嬷嬷自有一股子气度,比之大家的夫人也是不多让。 太子妃想着:【这样的相貌和家势,要是没有那胎记,恐怕胡嬷嬷也是随随便便就能嫁得一个好人家的。而现在呢,只能入宫伺候母后,一辈子无儿无女……】 胡嬷嬷是一个安静的人,就算是皇后娘娘的族妹,又是皇后平日里最信任的人,她也完全不嚣张跋扈,而是总低着头与人说话,也许还是很在意面颊上的胎记吧。 此时,她低着头与太子妃说:“还请太子妃娘娘先去隔壁塌上歇一会儿,皇后娘娘这儿有我呢。” “那便劳烦胡嬷嬷了。”太子妃从前刚嫁给太子的时候,还试着称呼胡嬷嬷为姨妈,然而对方完全不敢接受的样子,叫她好没意思。皇后娘娘说与胡嬷嬷说了无数次,只当她妹妹而不是宫里的嬷嬷,又许以她,以后叫小十六开了府,接她出去住,定是要给她养老送终的。当时的胡嬷嬷跪地叩头,感激涕零,然而还是不肯受太子、太子妃、十六皇子口里“姨母”的称呼。坚持在宫中,尊卑规矩不可废。 目送太子妃去了隔壁,胡嬷嬷转身回到正屋,给坐起身的皇后搀了一把后背,又摸了摸皇后的手:“娘娘该披一件衣服。” “我这会儿,心里都是 分卷阅读66 凉的,再裹着大氅也是毫无用处。” “娘娘……” “你说,太子他怎么就能下那样的命令呢?小十六,是他的亲弟弟啊……” “娘娘,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呢?” “能有什么误会呢?”皇后叹了一口气,这是好不容易从平安那里打听出来的消息,这平安,鬼精的很,和他的干爹老四喜一样,油盐不进只一心为皇上办事。但是幸好也不是一丝不漏的——思及此,皇后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低着头给自己整理衣襟的族妹,倒是没想到平安那样无根的人,也会想女人,而且居然是自己的族妹,“阿好,若是我日后有个万一,你就去小十六身边待着吧。” “娘娘,您瞎说什么……”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那沈千针不也说了,若是我能够安心静养或许有两三年的寿数?可是身在后宫,为一国之母,我如何能静养?太子那里……他大啦,我是管不了啦。小十六还没有成家呢,若是有那么一天,你帮我好好照顾小十六,看着他娶妻生子、看着他儿孙满堂。好不好?” 胡嬷嬷闺名一个好字,可是前半生从来都被人感叹命不好,后半生则是因为受到贵为一国之母的皇后娘娘信任而被人说是时来运转了,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姓胡,与皇后娘娘的血缘是斩不断的;无颜,在后宫中是半点威胁都没有;从小看着十六皇子长大,情分也是有的。正是皇后最好的托孤人选…… 结合平安传来的消息,太子这几年越发急躁了,做事也失去了章法,越来越不得圣心。 胡嬷嬷晓得,如果万一皇后真的有什么不好,而皇帝还能健康活着年,那么没了皇后娘娘在其中周旋,仅靠皇太孙从中调和,太子之位是真的悬乎了——从来没有听说有能活到新帝登基的废太子。如果真有那一天,届时,自己在十六皇子身边,好歹是一道助力——皇后希望的是,接下来坐龙椅的只能是她自己生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大肥章,完美!哈哈哈,可逗了昨天我男票来家里吃饭,噗,我要扶墙笑一会儿,一开始他说话有点发抖。 第4o章 “爷怎么就这么过来了,也不差人来与我说一声。”许贵妃是甜润的嗓音,虽年纪不小却依旧听着可人。 “方散了朝,便来你这儿坐坐,有什么好通报的,左右不过是你没敷粉罢了,又不是没见过。”皇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大红袍?怎么不上瓜片?前些日子不是赏你这儿半斤了么?被小十五喝完了?” “哪里敢让他牛嚼牡丹。分了一些叫人给老七送去了,他的口味啊……也是说不听,不知道是像哪个的。”许贵妃捂了捂嘴偷笑,又吩咐身边的丫鬟:“给我煮一壶奶茶来。” “也就是你爱吃稀罕的,倒也香甜。” “爷说笑了,哪里就稀罕了,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不就是喝奶茶的么?” “你还说,那时候进上来的奶茶你喝了一口便吐了,直说咸津津的,怪里怪气。” “爷若是您再取笑我,那么连大红袍也没有了,您便与我一同吃奶茶吧。”许贵妃一颦一笑自成风韵,平安跟在皇帝身后鼻观眼、眼观心:这也难怪这位主子圣宠不衰了,居然可以直呼万岁为“爷”。 “玲珑,给咱们平公公也斟一杯奶茶,暖胃。” “谢贵妃娘娘恩典。”平安看了看皇帝脸色,连忙谢恩。 许贵妃摆摆手,自然垂落的月笼纱便沿着手腕往下滑,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肤若凝脂、莹润细腻:“我还不知道陛下?忙起来连喝水、用膳都不记得,你跟着伺候陛下么……也定是渴坏了。” 说笑间,许贵妃的大宫女玲珑便给平安奉上了奶茶。平安双手捧着小碗,侧身弓着身子把奶茶喝完了,拿帕子抹抹嘴巴:“自贵妃娘娘喝这甜味儿的奶茶起,学样的人倒是多,不过我看还是得数娘娘的延禧宫小厨房里头做的最正宗了!” 奶茶也喝了,撒娇也做了,眼见皇帝的脸色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许贵妃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爷这是又同哪个生气呢?” “朕并没有同别个生气。” “我可不相信,爷过来的时候,嘴巴翘得都可以挂油瓶了。” “又说淘气话。环环,你这样的性子,在这宫里是怎么长大的哟?”皇上点了点许贵妃的鼻子。 “被爷宠着长大的呗。” “爷老啦。也不知道还能宠溺几年……到时候,叫老七或者小十五,接你出去,每个儿子的府上住半年。” “爷胡说什么!”许贵妃的脸色顿时就白了,“您可是万岁。” “哪里真的有人能够千岁万岁的,那不成了老妖精了。我只希望,老七做个贤王、小十五做个闲王,好好奉养你,也给端孝和端仪撑腰。” 许贵妃被皇帝说的泪眼汪汪:“我不依,我才不要和两个臭小子一起住,他们早就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啦。我是要陪着爷的。” “傻话。你啊……还是这么傻。” 一番情意绵绵之后。 “爷留下吃饭么?”许贵妃终于被老皇帝哄得破涕为笑了。 “不吃了,还有折子没批,回头朕还得去看看皇后。你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御膳房去做就是了……螃蟹可少吃点,回头又说肚子疼。” “谨遵陛下旨意。”许贵妃俏皮地眨眨眼,这样少女的动作,由一个中年妇人做起来,完全不违和。 延禧宫众人恭送走了万岁爷,玲珑小声询问:“娘娘中午要吃些什么?奴婢好叫人做了送来。” “来两只螃蟹罢,再来一杯石榴汁。” “是。”玲珑服侍贵妃也好些年了,尽管宫里隐约有这样的传闻,说许贵妃出身卑下,吃的也简陋,数十年都是四菜一汤就可以打发的,可是传言归传言,最后娘娘的吃穿用度无一不被宫中女眷们模仿,甚至还几次引得官眷们效仿……那些人,不过是逞嘴上厉害罢了。 ………………………… 八月底,坤宁宫外。 太子领着皇太孙、六皇子(晋北郡王)、十五皇子、十六皇子一溜地跪在坤宁宫正门外左侧。 右侧跪着的就是对应的女眷们。 另有许贵妃打头领着四妃并其余妃嫔在宫门外站着。 如此大的阵仗却是因为坤宁宫的主人,不大好了。现在在正房内的是皇帝,老皇帝拉着结发妻子的手:“婉婉,别离开朕……” “陛下,我知道我恐怕这次是熬不过去了。” “别这么说,莫凡已经派人去找沈千针了,你再坚持一下。” “我坚持不住啦……大郎,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大郎,是老皇帝与皇后刚刚成亲时候,他要求胡婉如此 分卷阅读67 唤他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胡婉不在喊他大郎了,如今再一出口,两个华发满头的老人家都觉得那时候的甜蜜恍如隔世。 “太子,太子他或许近年做了一些错事,大郎你对他要宽容些,他毕竟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啊。若是有一日,他真的……大郎,你要维持他最后的体面,好么?”皇后紧紧握住老皇帝的手,用尽最后力气喘吁吁地说。 皇帝的眼睛都红了:“这逆子。要不是这逆子气到了你,你有何至于……” “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再怎么做,也是我的孩子。他只是着急了,哪里会想气我呢?陛下,大郎。答应我!” “答应我!”皇后呲目欲裂,一下一下地握紧皇帝的手,脸色都青白了。 守在门边的平安见皇后情况不好,慌忙要去叫太医,方一打开门,就被外头十多双皇子皇孙皇家媳妇儿的眼睛给盯住了。好在他心绪稳,一点慌乱也没有,只顾着传太医来。 太子等人不敢打扰平安,硬是心里头着急。 而除了十六皇子是真心实意地难过之外,太子的心里头更多的是惶惑不安:母后,母后昨天问自己的事情是从哪里得知的?既母后已经晓得了,是不是父皇早就知道了?难怪……难怪……可是自己当初并没有要害小十六的意思! 话虽如此,再向谁解释都是说不清楚的,太子觉得这下子是黄泥落在裤裆里了。 当夜,丧钟响起,皇后,薨。 ………………………… 贾元春到底是没有等到太孙妃许的升她分位的事儿,倒不是这胡氏言而无信,而是宫里头……皇后娘娘去了。 虽然这两三年,皇后娘娘身子不大好是众所周知的事儿,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她殁了。 明眼人都知道,这事儿太突然,里头也许有什么蹊跷,但是现在龙颜大怒,没人敢去打听,生怕被皇帝拿来祭了刀子。 贾宝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族学吃中饭。三更四更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与主子汇报,并带来了府里送来的素色衣裳。 【皇后啊,那是水清的亲娘呢……也不知道他还好么?】宝玉想着。 自闻讣日为始,在京禁屠宰四十九日,在外三日。停音乐祭祀百日,停嫁娶官一百日、军民一月。 皇后的去世,与贾府的男子们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在京文武百官于闻丧之次日清晨,素服诣右顺门外,具丧服入临,临毕,素服行奉慰礼,三日而止,然后只要百日内着素服,出百日后始服浅淡颜色衣服便可),大家禁了饮酒嬉戏、穿红戴绿,街上的秦楼楚馆也停了接客,贾赦与琏二也是天天窝在家里。贾赦被贾母三令五申不许国孝期间搞出丑闻,不然……贾赦知道其中严重性,倒是夹起尾巴做人了。 倒是得了诰命的贾母等人,要去坤宁宫皇后灵前哭灵。因为文官、武官一品至五品命妇,于闻丧之次日清晨,素服至坤宁宫,具丧服入临行礼,不许用金、珠、银、翠首饰及施脂粉。丧服用麻布盖头、麻布衫、麻布长裙、麻布鞋。 除此之外,最大的影响大约也就是被遣送回来的迎春了吧?因后宫之首死了,现在是许贵妃与其余四妃协理宫务。不多时就发了旨意:这一届的秀女先放回家中,年龄略大(特指下一届就会超选的秀女)的可自行婚配,于是迎春又款款包袱回了荣国府——三年之后,迎春恰好十七,逾龄了。 迎春回来,倒是被探春好一通安慰。惜春年纪尚小,也不知道选秀是个什么意思,反正二姐姐不在这些天还怪想她的,回来了便好。 贾赦原本就没指望自己这个庶女能在选秀过程中脱颖而出,现在得知要回来自行婚配了,也没什么反应——左右荣国府都没分家,就算迎春要出嫁,那嫁妆也是公中出的,与自己没甚么关系。 对,贾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迎春的嫁妆问题。然后又再次暗自庆幸,二房的大侄女是成了太孙妾室,嫁妆多少都是有规制的,虽心疼那没看见的压箱银,反正大面上的古董珠宝那丫头都没得了去。 虽然没住荣禧堂,但是贾赦心里头清楚着,这爵位是自己袭的,早晚这个府也是自己的,公中的钱,可不就是自己的钱么?可没见老二媳妇儿这就分了管家权给琏哥儿媳妇了?兜兜转转,都是自己的,也就邢氏那个昏头的,一意想着要去公中贪便宜养她娘家,真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自己当时怎么被她迷住了还向老太太坚持说要求娶她! ………………………… 因贾母带着俩儿媳与宁国府的尤氏等人进宫去了,家里的事儿便托付给了李纨与王熙凤。 李纨是长嫂,王熙凤又是长房,有那起子下人倒是要开始看好戏起来:到底是珠大奶奶强,还是琏二奶奶横。 不过因为李纨素来平和,王熙凤又才入贾府一年,两妯娌倒是客客气气的,虽然不乏有各自的小心思,但是没什么明面儿的冲突。 后宅掌家的风云与宝玉并无关系,毕竟作为老祖宗的心尖肉,就算阖府吃素,送到他面前的也是精细得不得了的素食。 但是身为爷们,宝玉也没注意今儿送来的腐皮包子和昨个儿的素油银丝面有什么区别。┑( ̄Д ̄)┍ 他所关注的是来找他的架空古代位面交易平台持有者:崔昊。 “如此说来,恭喜崔大人,第一艘海船已经试航了?”宝玉琢磨着,虽然说古代的生产力水平低下,但那指的是平均水平。绝对的集权制度产生另一种畸形的高效生产力,那是令人咂舌的速度!仅仅两年多,崔昊集人力物力财力,就造出了一艘可出远航(理论上)的巨大船只。 “是啊,也多亏有你给的资料。可是我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可以与你交易的,倒是让你赠与我如此宝贵的资料了(实则宝玉便与崔昊换了些古玩珍宝之类的,在别人眼中是稀世珍宝、价值连城,可是位面交易平台太过神奇,持有者很难对这些俗物着迷)。实在惭愧。”崔昊虽然恋慕权势,但是终究有赤城之心,也许这也是位面交易平台选择宿主的条件之一(另一条件也许就是熊猫血?),反正宝玉与之建立联系的六个位面,持有者虽然性格各异,但全部都是正直之人。 宝玉摇摇头:“崔大人言重了,这两年多,你每一旬都抽出一两个时辰与我讲述人情往来、官场倾轧、各种厚黑学,足以与我给你资料的分量对等了。” 崔昊叹了一口气:“纸上得来终觉浅。我与你讲的,你也只能听听做个参照,不可按照死规矩来。毕竟,你那出生带异相的传言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宝玉点点头:“我晓得。” 贾宝玉在飞速地成长,深宫里的十六皇子又何尝不是? 分卷阅读68 自伍毅洗白身份之后,机缘巧合(或者是有意为之罢,十六皇子并不清楚其中细节)娶了跃然茶楼掌柜的女儿,并开了一家镖局。然后按照主子的吩咐,追查当年有人请人掳走他的事儿。 虽然皇帝叫暗卫遮掩了一些不想让十六皇子知道的内情,但是当初皇上把丙六交给了十六皇子,丙六就以十六皇子马首是瞻了,虽然得知真相的时间比皇帝要迟一些,但是皇后死前,这事儿已经有了眉目。 等到母后突然的病故,十六皇子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怎么也不肯相信昨个儿还打趣自己要娶媳妇儿的母后今天就没了,就冷冰冰地躺在床榻之上,一动不动,呼吸也停了。 【这一定是骗人的吧,一定是我在做梦。噩梦醒来,母后还在给我挑媳妇儿呢……】 如果说皇后的去世给十六皇子的打击是巨大的,那么同一时间伍毅送进来的字条则是叫这个虚岁才十六的皇子承受不起了。 【想要掳走小十五,却错把我掳走的人是太子哥哥安排的,原来太子哥哥还下令将错就错……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水清很想冲到自己嫡亲的大哥哥面前去质问,但是他知道他不能。 这是在母后的灵前,他不能;太子哥哥是自己的亲哥哥,他不能……他不能叫别人看到自己与太子哥哥兄弟阋墙,也不能叫母后看到她亲生的儿子在她死后不就就闹了矛盾…… 十六皇子虽然竭力克制,但是站在他身边的十五皇子——最了解自己的,永远是自己的对手,不是么。十五皇子就发现了十六的不对劲,不过因为皇后娘娘刚刚去世,十五觉得小十六应该是伤心过度了,而没有深思。如果换成十五的亲哥哥,齐郡王,他一定会发现十六皇子的情绪并不是哀伤过度。 不过齐郡王还在从封地赶来的路上,也没有长了千里眼,自然不知道坤宁宫方寸之内、瞬息之间发生的事儿。要是知道了,也只能感叹自己亲弟弟就是个草包……好吧,齐郡王从弟弟小时候起就知道他是一个草包了,实在是不可托付。 十六皇子满腹疑问,但是此刻他只是一个失去娘亲的孩子,大哀无音,他抓着自己的胸口,觉得好难受。怎么能这样的难受,好像根本喘不过气来,好像周围人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好像胸口被人刨开生生挖走了心脏。 太子呢,太子也是懵的:母后怎么了?母后这就去了?昨天她还疾言厉色地质问自己是不是与江南一系的官员交往过密、还责骂自己当初怎么会昏了头想要绑走小十五来挟制老七……怎么就?父皇!!! 一个绪。 太子的心就一凉。 ………………………… 皇后需要停灵七七四十九日,然后才能入葬皇陵。虽然因为现在还是八月底,气候倒是不难熬,可是一天到晚跪着哭着,那些在后宅的女眷也是吃不消的。 偏偏吃不消了也不能表现出来,因为盖能来给皇后哭灵的,都是品级较高的诰命,都是无上的荣耀。 就这么着,荣国府老祖宗与她俩儿媳纷纷瘦了一大圈。 幸好贾母重养生,叫冯大夫日日来诊一诊,倒是说只是累着,也没有别的什么毛病,并提笔添了两个温补的食疗方子,或说可适当喝一些人参鸡汤之类的补补元气。 邢氏与王氏毕竟年岁小一些,论着年纪,还没到更年期呢,倒是连参汤都可喝可不喝。 好不容易熬过了四十九天,贾宝玉都已经准备随时看着不对劲就给贾母喂仅剩四粒的大保丹了——然而贾母的身体比大家想象的都要健康得多,愣是只掉了几斤肉,从一个圆润的富家老太太变成一个稍微有些圆润的老太太。 贾母虽好,可是另有人却不太好了。 身为太孙妾室,尽管贾元春怀着孩子,也不能不为皇后娘娘尽孝,尽管许贵妃吩咐了,宗室妻妾与朝中诰命,若有孕,可酌情减少守灵的时间。但是这个酌情实在是不好控制,谁也不知道现在为了一时的安耽报了病上去,回头会不会给皇帝/太子记在心里。 所以但凡还是能走得动路的,都咬咬牙坚持着。实在有那已经七老八十、牙齿掉光的老夫人,也由媳妇儿搀着来。 贾元春的不好就在于,她,小产了。 入府两年多,太孙妃嫡子也生出来了,元春想着此时有身孕应当是不碍着太孙妃的眼了,于是掐好了日子使了点小手段叫太孙往自己屋里连着来了几日,果然就有了。 她却没想到自己怀有身孕的关头会遇到这样的事儿——皇后没了。 其实之前她一直都小心着呢,因为从小被贾母带着,身子骨调理的也是挺好,若不是之前得了身边教养嬷嬷的劝诫,尽量不要在太孙妃有孕之前怀上,所以她采取了一些避孕的法子,指定怀上这一胎的时间会更早一些。 有了之后,怀相也很好,便是为皇后娘娘守灵的时候,她也是小心翼翼地。得婆婆太子妃垂怜,跪着的蒲团是特别加厚的,除了腿胀一些并无什么不适。 一连这么些天都是安安稳稳过来的,不论是太子妃、太孙妃还是贾元春自己都觉得自个儿的身子骨还是不错的,于是便稍微大意了一些。便是扶棺的前一日,贾氏见了红。 贾元春午后开始觉得小腹有坠痛,一开始还想着许是自己跪久了,便叫抱琴扶着慢慢去了旁边的耳房——那也算是休息室的功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小天使说起关于如何洗白王氏贾政。其实,我这里从来不存在洗白。不同的角度看人是不同的,从女主角度来说,王氏刻薄或者狠毒,但是从宝玉的角度来说~就完全不同了 分卷阅读69 ,亲祖母、亲妈、亲爹(这个也许是假的亲爹,咳咳),拥有抹不去的血缘关系和相同的利益关系。王氏在宝玉眼里是有些小糊涂的母亲,根本不需要洗白。 第41章 到了耳房,坐下喝了热水之后,元春觉得坠痛感更加明显了,虽然是第一次有孕,但是这样的痛,肯定不是什么正常的事。她总算是慌乱起来,一把抓住抱琴的手,低声说:“快去叫人报与太子妃娘娘,我……” 话没说完,元春素白的裙摆下面透出殷红…… 耳房里还有别的诰命,那八十多的老太太头一个小声叫起来:“这是见红了呀!快躺平,躺平!叫太医来。” 抱琴本来就六神无主了,抓住一个小宫女就叫她去报与太子妃、太孙妃。然而贾氏并没有到能够喊太医的分位,还是那个老态龙钟的老夫人,叫身边的宫女用自己的名义去请太医,点名要请妇人科的圣手。 倒是把太医吓了一大跳:这兵部尚书的老娘亲叫人来请自己?看妇人科? 太医赶到的时候,太孙妃已经过来了(太子妃因故没来),作为正妻,妾室相当于她的手下,又有贾氏现在毕竟是双身子,肚子里怀着太孙的骨肉,怎么说都要来看着的。想到方才传过去的话,那贾氏一开始叫贴身宫女去请太子妃……呵,太孙妃胡氏在心里冷笑一声:亏着这是贾氏平时滴水不漏,在自己面前也是低眉顺眼的,现在看来,还是提防着自己呢! 太孙妃谢过那鹤发鸡皮的老太太,因太医也到了,诰命们倒是不好在屋里听着,玲珑又准备将她们引去别的房间。不过此间的诰命都说歇够了,该出去了。 “怎么样?”等人都走干净了,太孙妃才开口问着诊脉的太医。 “唉……先服保胎药吧,我再叫医女来施针。” “请周太医务必保住胎儿。” “回太孙妃娘娘的话,下官……尽力而为。” ………………………… 许贵妃这几日忙得不行,什么芝麻谷子大的事儿都要拿来与她请示——宫人们是最有眼色的,皇上口谕,许贵妃与四妃子协理后宫,并操/办皇后娘娘身后事宜。那太子妃……该置于何地? 又有宫中流传小道消息,皇后娘娘在殁了的前一日与太子不欢而散,有人看见太子离开坤宁宫的时候脸色青的吓人。可不知,这皇后娘娘的骤然离世与这其中到底有没有什么干系…… 当然,以上关于皇后与太子的小道消息是没人敢拿到明面儿上说的,否则可真是老寿星学上吊,活腻了。 不过该知道的有心人,还是都知道这件事了。比如,七皇子齐郡王;比如,现在执掌后宫的许贵妃。 “太孙府上的贾氏有些不太好。”来报的是相思,玲珑与红豆作已经被安排了差事去坤宁宫候着哭灵的嫔妃与官眷了。 “怎么回事?”许贵妃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玲珑姐姐差人来说,午后贾氏觉得小有不适,便去了耳房歇息,之后就见红了。现在太医院的周太医给那贾氏配了保胎药,又施了针,可是恐怕不太好…”相思低着头禀报。 许贵妃皱皱眉:这节骨眼上……太孙妾室不能小产在宫里,尤其是坤宁宫!看皇上的态度就知道了,现在皇后娘娘刚去了一个多月,皇上还哀痛得很,贾氏在坤宁宫小产固然能让皇帝厌恶贾氏,或者有进一步厌恶太孙的可能(考虑到太孙从小就是皇上带大的,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作为总领后宫事务的自己,知情之后处理不得当,也是大罪。 瞬息之间,许贵妃就分析了利弊,并且反吩咐下去:“贾氏不能留在坤宁宫,叫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把她抬回东宫太孙府去。” “是。” ………………………… 同一时间,乾清宫。 “皇爷爷,您多少再吃一点吧。” “朕,吃不下。” “皇爷爷……” 老皇帝这些天是真的老了,白发更多了,精神头也不好了:“去叫你十六叔过来,这些天,他也瘦的不像话了。叫他来,看看他对着朕这个老父亲还忍心不吃不喝地不孝顺吗?” “是。”太孙退下,心道:这四十多天,皇爷爷一次未传召父王,明日皇后娘娘就要出殡了……身为嫡长子,父王可是要扶灵的。 皇太孙出了乾清宫,就看到自己身边的小太监缩头缩脑地张望:“没规矩,皇宫禁地如此作态。回去自己领十鞭。” 小太监连告饶也不敢,谢过了皇太孙的赏赐,才焦急地报来消息。 “贾氏有些不好?”皇太孙皱眉,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叫下人精心着点,抬回府里去。我先去十六皇叔那里。” ………………………… “儿臣拜见父皇。”十六皇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富态的小胖子瘦成了中不溜的身材。 “小十六啊。来,来,过来。”老皇帝看看衣带渐宽的幼子,又想到另一个嫡子……为什么,太子就变了呢? 十六皇子往前几步,站到皇帝下首。 “朕的小十六啊。怎么瘦成这样了?可是伺候的人不经心?来啊……” “父皇,并不是初一初二等人不尽心,而是儿臣实在……实在是……”实在是无法接受,好好的母后怎么就去了,沈千针说好好将养着,还有两三年的功夫呢(这是十六皇子偷听到的)。 他以为,两三年,会是很久很久,足够让他长大,去找江北神医、漠北神医、岭南神医等等(因沈千针被叫做江南神医,故而十六皇子觉得各地应该都有神医,来一个可以为母后续命两三年,那么这么多神医,就足以让母后终老了)。没想到,这才一年多的时间。 “朕的小十六也长大啦。你母后只是先朕一步走了,再过几年,朕便要下去陪她了,到时候小十六该怎么办呢?”【有一个能够在手下人绑了自己亲弟弟之后,写出‘将错就错’这样密信的嫡亲哥哥,小十六日后可要怎么办呢?老大登基之后,与小十六真能兄友弟恭吗?】 “父皇,您一定要好好儿的,别吓小十六,好吗?” “好。”【父皇会好好的,如果你哥哥再糊涂下去……婉婉,朕答应过你,对太子会再宽容些,但是如果太子继续执迷不悟,最后坐上皇位的还会是我们的血脉,修远是一个很好的孩子。这也并不算毁约了罢。】 ………………………… 夜里,延禧宫。 太子妃与许贵妃行了礼,许贵妃也还了半礼。说起来还是许贵妃长几岁,但是瞧着一对比才发现,这年长几岁的这位,显然比实际年纪小一些的太子妃要瞧着面嫩。 “不必讲这些虚礼,坐吧。”许贵妃从前与太子妃 分卷阅读70 打交道的也不多,毕竟对方的正头婆婆是皇后么,自己则是她公公的小老婆……怎么看交集都少。 “谢过贵妃娘娘。”好在太子妃不愧是江宁曹氏出来的,人家相貌不够气度凑,款款坐下竟是簪、坠不动。 许贵妃也不知道自己发哪门子的懵,这时候还与半个儿媳妇比较起来——也许是因为两人的年岁实在是相当吧。 “今儿午后贾氏的事儿,皇上很是震怒。”许贵妃慢慢开口,她当然知道,皇帝震怒的原因不是贾氏小产了,弄掉了太孙的孩子,而是贾氏居然在皇后的灵前险些小产,差点惊扰皇后的安息。 太子妃,自然是听懂了。 许贵妃再次道:“今日下午那事儿一出,我便叫玲珑封了西边的耳房,今日与贾氏有过接触的宫人也都单独关押起来了。贾氏吃过的、喝过的东西,用过的器具皆封好。再者说我已经差人禀报了皇上,皇上说这事儿交与我和太子妃你去查。” “那贾氏许是身子骨不结实……”太子妃是太子的身边人,自己夫君这么多天神色恍惚,又举止异常,虽不知缘由,但是也可猜测出一二——盖是因为最近皇帝丝毫没有单独召见太子的意思,偏偏藩王们进京之后,京城里的气氛古怪得紧,太子妃此时实在不愿多生是非。反正贾氏不过是修远的妾室,又反正修远已经有嫡子了,掉的这一个也许就是没缘分罢。 “这事儿,查还是要查一查的。不然凭谁后宫乱传,倒是叫小人兴风作浪了。”许贵妃皱了皱眉,觉得太子妃子性子居然是这样子软和的人,难怪听说那东宫的秦氏作妖都要作出花样来了。许贵妃这样想的时候,准是忘记了,在外人眼里,她这个宠妃能作的程度丝毫不逊于东宫的秦侧妃。毕竟人家秦氏只是个太子侧妃而已,而她却是后宫皇后之下身份最贵重的妃子,还生养大了两个皇子、两个公主,又岂是省油的灯? “谨听贵妃娘娘吩咐。” “这事儿,毕竟是后宫发生的,便由内务府慎刑司的人去审,我与你各派一内侍去旁听,也好时时将进展报来。” “就按贵妃娘娘说的办。”太子妃小松了一口气,不是怕许贵妃查,就怕她自己派人乱查。现在知道对方将这事儿交与内务府了,太子妃倒是不担心调查结果是什么胡乱笼统的东西了。毕竟内务府慎刑司之名宗室皆知晓,进去那里,就没有开口说假话的人。 “还有……那贾氏身边的侍女,也得去一趟,总归,今个儿她从头到尾都跟在贾氏身边,好好回忆回忆,指不定还能想起什么线索来。”许贵妃不忘添上这一句。 “是。” 太子妃走后,便是四妃来访。 贤妃、荣妃、德妃、宜妃相伴前来与许贵妃交对牌,核报今日损耗。 讲讲正事儿,女人间难免就就要磕磕嘴皮子。 “姐姐,听闻今日太孙的妾室有些不好?要我说,姐姐您操持这上上下下已经是尽心尽力的,可千万不要把这鸡毛蒜皮的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着,有些人,许就是福薄。你说对吧,贤妃姐姐?”开口的是德妃,宫里有名的墙头草,从前就在皇后与许贵妃之间两面讨好。后来皇后身子不好了,她便是偏向许贵妃更多了些,现在皇后没了,德妃更是一点顾忌也没有了,颇有些要做许贵妃马前卒的意思,恨不得立时就能表忠心。 而被她问话求赞同的贤妃是最早跟着皇上的人了,年岁比皇上还大一些,一直都是木讷的性子,拨一拨动一动,闻言也是慢吞吞地回答:“啊?是吧。” 剩下的荣妃是世家女,虽然现在家世有些落魄了,但是自持身份,很不愿意像德妃那样去奉承许贵妃,于是只做着自己分内的事儿,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 宜妃是武将之后,与前三个妃子都没什么共同语言,当然,与许贵妃这种宫婢出生的就更加没有了。她性子直的很,刚入宫的时候得宠了有些骄傲,后来生了六皇子,吃了些苦头,六皇子的身子一直都不好,自己也伤了身子一直没再怀上了,倒是因为得了皇后娘娘的点拨,渐渐学会了在后宫如何为人处世,论起来,在座四个妃子里头,就她是打心眼儿里不喜欢许贵妃的。但是不喜欢归不喜欢,谁叫人家有恩宠呢,倒是为了自己在后宫日子少些烦心事儿,宜妃便尽量不与许贵妃直接接触。 贾氏小产这件事,宜妃觉得八成是许贵妃那边的人作妖……原因?因为太孙是皇后娘娘的孙子呀!所有东宫发生不好的事儿,宜妃都觉得是延禧宫一派干的。 好吧,这还真是简单粗暴的逻辑。 许贵妃要是知道宜妃心里所想,估计得气出好歹来。所幸她不知,于是点头:“这事儿,本宫已交内务府慎刑司处理了,相信不日就有结果。到底是贾氏身子骨不结实,还是有起子小人作祟……德妃妹妹倒不必太过挂心。明日要送皇后娘娘入陵了,今晚还请姐姐妹妹们担待着点,将明日要用的器皿再差人盘点、检查一遍,务必不能有任何疏漏。” “姐姐您就放心吧。”果然第一个应承下来的还是德妃。 其余三妃都点头称是。 【马屁精,就她话多。】宜妃鄙视。 四妃来了,又走了。终于延,禧宫安静了下来。 许贵妃瘫在榻上,对着四个大丫鬟玲珑、红豆、相思、非知,以及两个统领太监小云子、小豆子吩咐:“梳洗罢。” “是。” 梳洗完毕,仔仔细细地给脸上抹了珍珠粉,许贵妃才能心躺下。 人是躺下了,可是心里头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今日贾氏小产,真的只是一个意外而已吗?真的只是因为给皇后哭灵身体不堪负荷吗?怎么看,这事儿都太过凑巧了,如果说这是人为的,又会是谁做的?或者说,谁能够从中得到好处? 许贵妃不自觉地开始啃手指,这是她思考事情时候的小习惯,从前还被皇上称为可爱。 【皇上自皇后去了之后,便没有主动传召过太子了。当然,太子率众皇子求见、劝哀的时候并没有吃过闭门羹。说明皇上现在对太子的观感很犹豫。】若不是十分了解皇上的人,是不会清楚这其中细微的差别的,而许贵妃自认为是皇宫中最了解皇帝的人。【贾氏只是区区太孙妾室而已,出身荣国府,听着是国公之后,实际只是小官嫡女,实在是不显眼的身份。小胡氏嫡子都有了,应当也不会这个时候昏头找不自在。坤宁宫伺候的宫人都是皇后身边的,要是慎刑司审出什么,就有得好看了……】 许贵妃思索了半天,没弄明白到底是谁下的手。 而皇帝对此事也略有耳闻,不过他在他看来,这只是不关痛痒的小事。莫说是修远的妾室,就算是自己的妃子小产,那又怎么了?能生 分卷阅读71 孩子的女人多得是。只不过贾氏这节骨眼上出了岔子,也不知是给太子添堵还是给自己添堵? ………………………… 今日下午的时候,哭灵的贾母等人也得知了这个消息,晓得的时候,元春已经被送回东宫太孙府了。说起来,还是那兵部尚书的老母亲差身边丫鬟去通知的。 得到消息的贾母再三谢过了老夫人,虽是忧心不已但是身处禁宫之中,实在是不能随意走动,也不好随意打听,因此并不知元春被送回了东宫太孙府之后的事情。不过看惊慌的宫女大约也猜到,可能元春的情况不是很好。 说起来,王氏是最忧心的了,毕竟元春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可是在忧心,皇宫禁地也只能干着急。 等到了晚间要出宫的时候,才在宫门边见到太孙妃差来的宫女,说贾氏的孩子终究是没保住。 这节骨眼,人多眼杂,王氏眼眶方一红,就被贾母一把捏住了手腕子。 好不容易上了马车,王氏才拿起帕子捂住脸:“我可怜的大姐儿啊……” 贾母深深叹了一口气:“许是这孩子与大丫头的缘分还没到吧。再过些日子,去递个话,你再带着三丫头和宝玉去瞧瞧他大姐姐。”也许宝玉有太乙真人保佑,能够让元春沾沾喜气呢? 眼见皇后娘娘的丧事还没有结束,谁家也不好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寻事情,也只能如此了。 回到荣国府,有孙媳妇辈的奉上热汤热茶。贾母将元春的事情一说,李纨自是替小姑子担心的,王熙凤毕竟是隔房的嫂子,不过因为又有一层表姐妹的亲缘在,那一脸子担忧也不似作伪。 倒是迎春等人,因为是未出嫁的黄花闺女,倒是不便听这些妇人家的事情,因此并不很清楚这些个详细。 不论怎么说,七七四十九天的哭灵,就差最后的一哆嗦了。荣国府众人今日便早早吃过歇下,养足精神以待明日。 幸好,第二日出殡入陵是一帆风顺的。深秋时节,更添潇肃。除皇子皇孙之外,剩余女眷并不需要一路去到皇陵(除非身死,否则皇帝的妃嫔并没有活着到皇陵的荣宠;循旧例,太子妃也无此殊荣)。因帝后情深,皇上再次罢朝三日,要亲自送发妻到陵墓门口。 宫妃官眷诰命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只恨不得能躺下好好的歇几日——当然是做梦! 至少,对许贵妃来说,皇后死了,皇帝暂时离宫,现在想要休息,是做梦! 后宫之中,凤位空悬,现在只贵妃之位最高,一应手令莫不是出自延禧宫,一应调度莫不是听从许贵妃。一时间,延禧宫倒是成了旺得不能再旺的热灶头。当然,大家并没有傻呵呵地就上杆子去奉承逢迎了,不然太过招眼,叫许贵妃觉得轻浮也就罢了,要是过了火惹得皇帝不快那就是嫌自个儿命长——毕竟这还是皇后娘娘的孝期里呢。 但是诸如小云子小豆子以及玲珑等延禧宫宫人,最能感受到,风向是真的变了。现在延禧宫的宫人要吩咐置办些什么,下头的人必定是妥妥帖帖地奉上。 不过许贵妃不愧是从下头一步一步爬上来的,越是这时候,越是小心谨慎,叫玲珑等人敲打下面的二等、三等宫人,别轻了骨头。丢了延禧宫脸面,必定是要送去内务府慎刑司的,慎刑司的名头宫人都知道,那就是一个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鬼地方,有人偷偷称那儿为阎罗殿。这么严厉的训诫下来,倒是叫延禧宫内风气为之一肃,不过难免有矫枉过正之嫌。 说起慎刑司就不得不说元春小产事件了。 这事儿查下去,先是处处破绽,一有添了麝香的香烛、二有杯壁抹了蒲黄(气微,味淡)的茶具、三有缝在二房榻上垫子里的赤芍。可是又愣是找不到下手的人——坤宁宫的规矩很严,宫人就几乎没有单独行动的,那些个内侍、宫女往往能够相互作证,证明并无异常举动。 第42章 那被传唤去慎刑司的抱琴被里头的各种刑具吓的去了半条命,恨不得能绞尽脑汁回忆起贾元春那一日行、止、跪、坐、喝、食、用的所有细节。正是因为这样,抱琴想起来,那一日,太子妃娘娘要了热开水,因送上来那一壶太烫了,便暂时搁着,后来太子妃娘娘被贵妃娘娘唤走另有事体,那白开水便是贾元春喝的。 “去核实一遍。”慎刑司司长立刻安排人去核实抱琴的话,不多时,从另一些被拘着的宫人嘴里问出确有此事。 这就叫事情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难道竟是有人要害太子妃?这说不通!太子妃都已经年近四旬了,也没听说老蚌怀珠啊。再说了,这分明就是想要人小产的阴暗伎俩,对太子妃有什么用处? 太子妃派去慎刑司的内侍官听得这些,便立即回来与太子妃禀报——当然,许贵妃派去的人同一时间也知道了这样的情况。 许贵妃一抬眼:这事儿,倒是变得有趣起来了。 不多时,太子妃便登门求见。 “给贵妃娘娘请安。”仪态大方得体,半点挑不出错处。 “太子妃无需多礼。玲珑,看茶。”许贵妃好奇,太子妃这么急匆匆地进宫,究竟是要为自己开脱辩解还是要彻查下去。 “今日我来,是与贵妃娘娘说一声。日前我要了白开水,倒是给我那儿媳妇喊的,也是我那儿媳妇粗心,月信没有来也没在意,只当是最近累了。前几日叫太医诊了一诊,才知道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可是这样的时候……倒是不好张扬,于是便暂时没报上去。此事,太医院周太医那里有脉案,可以为证。”太子妃面色沉静,不疾不徐地解释为何自己(替儿媳妇儿)叫的热白开水会被下了药。 “竟是如此?”许贵妃面上吃惊,“皇上那边可有人去禀报了?” 太子妃点头:“已经给圣上去信了。” “当是叫人去请周太医往慎刑司一趟。”许贵妃沉吟之后又补上一句,“对周太医客气着些。太子妃意下如何?” 先下了令再问询太子妃的意见,曹氏哪里能够否了:“就按娘娘吩咐的办。” 急匆匆进宫来解释清楚如何一回事,太子妃额头上虚汗点点,可见是步履匆匆累狠了。 许贵妃也不多留她,目送曹氏远去之后,不紧不慢地问:“玲珑,你说太子妃是闻出了还是没闻?”折耳根的味儿,一般人可受不了,要是太子妃真的有孕,如何一点反应也没有? 殊不知太子妃出了延禧宫,上了步撵之后,张开手掌,只见指甲在掌心掐出点点月牙痕。 这一池水是越来越浑了,越发叫人看不清。 ………………………… 此去皇陵是一日的路程,本朝初始,皇帝还没有大兴土木修建行宫的癖好,因而只是在修皇陵 分卷阅读72 的时候,将百里之外的前朝皇庄修缮了一下,供皇室中人落脚。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但是皇帝的仪仗是怎么也没办法精简的,再说了,从安全的角度来说,禁卫军也没办法精简。 皇帝自然是住在正中间的正院,太子带着太孙在东边的院子、醇亲王带着十六皇子住西边的院子。其余皇子按照序齿排开,分散在剩下的十几个小院落里。 虽是出门在外,但是规矩不可废,安顿好之后,由皇太子打头去与皇帝请安,时已日暮,皇帝也无心与众年富力强的儿子碰面,挥挥手就让他们退下了。 众皇子自然是让太子先行,不过太子却说要与小十六走走,便落在了众人后面。 “小十六,你老实与哥哥说,最近老七是不是总借着贵妃娘娘的口与父皇面前谄媚?”太子盯着幼弟。 十六皇子低着头,并不与太子对视:“皇兄想多了,并没有这样的事。” 太子再三确认之后,又犹豫着开口:“这些日子,都是你在父皇面前伺候着的,有没有听到什么与皇兄我不好的传言?”只差没有直接问:这么多天你在御前日日听到的什么?说我坏话的人有没有?是谁?什么时候?说的什么内容? 十六皇子低声说:“皇兄何以会觉得是有人在父皇面前进谗言?” “因为这么多日父皇从来没有主动传召我!”太子有些着急了,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太子之位会不稳固,因为他是父皇与母后的第一个孩子,还生了一个从小由父皇带大的皇太孙!可是自从母后死了,藩王进京,太子蓦然发现,从前跟在自己身后唯唯诺诺的弟弟们一个一个都成了手握实权的郡王,而自己,还是一个光头太子。东宫属官是父皇指的,太傅、太保是父皇的心腹……甚至江南送上来的孝敬也要偷偷摸摸的收。 “小十六,我与你说,咱们,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只有哥哥我的太子之位稳当了,你才能潇洒任性地过日子。之前朝堂上不是讨论你的封地吗?我看江苏一地很好,老七可以因功受封齐郡王,你也可以因嫡出之位受封苏地全境的郡王。是不是?”太子以利诱之。 “亲兄弟吗?那皇兄为什么示意下头的人要抹平我两年前在宝应县被人掳走的事?”十六皇子忍了许久,终于是憋不住在只有兄弟二人的时候开口问了。 “小十六你胡说什么?”太子的眼神中有一丝慌乱,又很快掩饰过去,“定是有人在你耳边离间我们兄弟的关系,小十六我和你说……” “皇兄你不要否认了,我私下叫人去查了。替你办事的就是曹家人,原本打算绑的是老十五对不对?错绑了我,若不是我侥幸逃出,也许就被皇兄后来将错就错了吧?”十六皇子毕竟只有伍毅一人,之前查到的真相比之皇帝手里的要缺失了好一部分,但是好在伍毅是个顶用的,时隔两年之久,终于查到了眉目,连同太子曾经下令‘将错就错’的事情也一并报给十六皇子。 “你叫什么人查的?你既未被册封也没有开府……父皇给你人手了?”禁卫军还是暗卫?不对,禁卫军根本就不司查探之事!太子的神经忽然变得敏感起来:对啊,自己是不是灯下黑了。虽然老七他们狼子野心,但是谁也比不过小十六在父皇跟前卖乖来的得宠!小十六,他会不会有那样的心思呢,想要…… 太子毕竟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了,虽不是老奸巨猾,但是对付自己这个一贯有些缺心眼的弟弟还是绰绰有余的。如何哄骗走将信将疑的十六皇子此处暂且不提。 两个嫡亲的兄弟勉强没有变成不欢而散。十六皇子到西跨院的时候,醇亲王已经坐着喝茶了。 眼见小十六心事重重,醇亲王吩咐初一初二:“给你们主子去叫些热水,擦把脸、再泡泡脚。” 初一初二抬头看了十六皇子一眼,十六皇子点点头:“去吧顺便把晚饭也领来。” 醇亲王心道:小十六身边的人倒是皇兄精挑细选的,虽不是多机灵,但是胜在忠心,凡是以主子意思为重。这大约也是小十六特有的特质,既重情义又有分寸?皇兄只是赐下人来,而毕竟收服下人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怎么一脸茫然的样子?是遇到了什么困惑?”醇亲王因与皇帝一向感情深厚,当初新朝初建的时候,皇上说与他册封封地,他婉拒了,道是自己并无功勋也无战绩,何必贪心,不如做个闲散王爷来的逍遥。就因为这样,久居京城的醇亲王地位超然,是唯一一个不经通报便可以直接入宫的人。 “回皇叔的话,我只是觉得,人若是可以不长大就好了。”十六皇子低垂眼睑,有些消沉。 “傻孩子,人哪里能不长大呢?我们——你父皇与我,总归是要老去的,就好比你母后,她也只是先走一步,终有一日,我们都要走的。如果小十六不长大,等我们都走了,你又该怎么办呢?”醇亲王拍了拍十六皇子的肩膀,虽然很想像小时候那样摸摸他的脑袋,但是自己面前站着的少年郎竟然是与自己差不多高大了,倒是不方便伸手。醇亲王有些遗憾。 “皇叔,为什么你与父皇的感情能够一直这么好?” 醇亲王楞了一下,然后微笑:“自然是因为我们是嫡亲的兄弟啊。不然哪里来手足之说?手足手足,岂不知断手断足会有多痛?正是因为不能叫自己遇到那样的痛楚,所以我一心信任着皇兄,想必皇兄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十六皇子觉得自己听明白了一些,又觉得自己还是有些懵懂,为什么父皇与皇叔身为手足就可以无条件地为对方付出、就能够全然地将信任托付给对方,而皇兄与自己之间的关系,好像经过今天,变得更糟糕了一些? “与你太子哥哥闹别扭了?” 十六皇子支支吾吾:“并不是……” “太子他性格温和,你有什么话,与他好好说,他那么宠你,自然会无不应的。若是有什么刁钻为难的事儿,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多开口求几次,太子就会答应你了。”醇亲王调皮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从前我就是这么与你父皇撒娇的,几乎次次都能成。” “好罢,我会试试的。” 此时,初一初二叫人抬了水去自个儿主子的屋子里,醇亲王再次拍拍小十六的肩膀,感受到对方原本肉墩墩的身材现在拍着也变单薄了,不禁放软了口气:“去吧,去好好擦把脸,在睡一觉,明日……送你母后最后一程。” 十六皇子闻言,原本稍微平静了的心情又变得哀伤起来,于是点点头回屋了。 ………………………… 次日是个好天气,晴空万里。 皇后的棺椁由十八个力士抬着,太子领着众皇子披麻 分卷阅读73 戴孝跟在其后。 诸事完毕,十六皇子那头却不肯走了。皇帝亲自去问怎么回事。 小十六回答说,愿在皇陵为母后守孝三年。 于是众皇子也纷纷表态愿在皇陵结草庐,至于心里头有没有暗骂小十六奸猾谄媚的,就不知道了。 老皇帝感动不已,觉得幼子纯孝,又觉得趁此机会将其他儿子也留在此处,更方便他清理一些事情。于是作沉吟状。 倒是有臣子忍不住了劝说:“十六皇子一片赤诚之心,诸位皇子也定当如是,可毕竟太子是储君而众皇子也领着差事……”言下之意就是,皇上您儿子要是全部在皇陵守孝三年,您要是答应了,那太子怎么办?诸位郡王的封地事务怎么办? 皇帝一想,也是啊,把全部儿子赶来守孝三年毕竟是要惹出非议了。 最后下令诸皇子在皇陵给皇后守过百日。这一点倒是不过分了,众儿子面上还要做不舍状,恨不得表忠心自己孝顺得不得了之类的,叫老皇帝看着无端心烦起来——如若哪天,自己山棱崩了,众多儿子,会有哪一个是全心全意愿意为自己守孝三年的? 儿子们年富力强、如狼似虎,老皇帝越发不待见他们了。 于是出京城的时候是老皇帝领着一大串的儿子,回城的时候就只剩下太孙了。 皇太孙回到自己府里头,倒是才知道太孙妃也有了身子,偏偏时间尴尬——岂不是叫人说自己在皇祖母病重的时候还有心享乐?于是神色也是淡淡的。问了两句便罢了。 倒是小胡氏,以为太孙还在想着贾氏小产的事情,才如此反应,心下暗恨不已。 ………………………… 话分两头,皇帝带着皇太孙回京了,留下太子为首的皇子十二人。这其中也有和其母妃贤妃一样,一脉相承的木头人淮南郡王,整日都不说两三句话,只是闷头在屋子里抄写佛经。也有深得他母妃德妃真传,见风使舵的好手五皇子晋南郡王,想在太子与齐郡王之间左右逢源。更多的是如同淮北郡王(四皇子)那样,低调安分不惹事端的皇子们。 至少,表面即是如此。 屋内,齐郡王一下一下地轻叩桌面琢磨着:小十五是绝无可能被封苏北的。母妃早就看出来,父皇是试探而已,这不是才一拿到朝堂上商议,着急的就是太子等人了?越是这时候,就越是不能急。倒是小十六,若是他被封苏北,日后行事就颇为费功夫了……还有,坤宁宫的昏招到底是谁出的?自己还不至于眼界小到取对东宫的后宅妇人出手——区区贾氏,只是个侍妾……不对,贾氏有个弟弟,好像和小十六有些渊源? 齐郡王越想越是没头绪,有心想要传消息叫外头自己的人手去查一查那贾氏的弟弟或者再去与母妃通个信,但是现在在皇陵附近,周围都是禁卫军,每日除了米粮,什么都送不进来;除了要拿去化在皇后灵前的经书,什么也带不出去。 宫内,老皇帝看着慎刑司报来的口供:“查了这许多日子,便拿这样的东西来糊弄朕?” 下头的人一个香都不能抵挡,竟然连自己亲生母亲的孝期都要行房/事。可惜了,居然被太子妃避了过去。不然堂堂太子妃在皇后未满头七闹出一个半月的身孕,那才是皇家丑闻。恐怕那畜/生的太子位子也不保了。” “阿好。我们一开始不是这么安排的。” “是么?我等不及了,是等那畜/生察觉了之后亲手打掉自己的罪证,还是在过六个月才叫太子妃生下个‘足月’的孩子?”胡嬷嬷捏着佛珠的手紧了紧,骨节泛白。 “你终究是不信我。” “我从来……就不信任何人。” “哎……罢了。我已将事情抹平,他查不到你头上的。如今之际,一动不如一静,阿好,不要冲动。太子,已经蹦跶不了多久了。” ………………………… 东宫,太子妃白着脸,将一碗汤药一饮而尽:终于是撑到现在…… “接下来的时间,东宫闭门谢客,就说我要为母后诵经。” 身为太子妃贴身婢女,如意抖了抖身子,微微低头:“是。” ………………………… 皇后娘娘百日之后,不几日就是腊月了。 今年京城的年节特别地安静,毕竟天家丧事不久,虽已经不禁民间嫁娶了,但是谁家也不敢喜气洋洋地办喜事。 太子领着众皇子归来的时候个个都是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毕竟北地儿天冷,在皇陵附近结草庐也是挺苦的。骤然瘦了不少的十六皇子还病了一场,高热不退。倒是晋北郡王数十年如一日病怏怏的,随行哪儿都带着大夫,没想到病秧 分卷阅读74 子皇子没倒下,先倒下的是皇室小霸王十六皇子——可见哀思过度伤了身子。 又有皇上旨意,今年诸位皇子全部留在京城过年——要知道,往年都是三年一次藩王进京的,顺着日子,得是明年才是大年,不过想着今年毕竟是嫡母去世,守完白天就到腊月了,北地天冷,河面都起冻了,众皇子是想走也走不了。 于是今年京城的气氛更怪异了,明明龙子龙孙全部聚齐,但是人人都是心事重重不好高声谈笑的样子。并且各郡王们似乎还隐约有派系分别,一时间,闹得人心浮躁。 第43章 因为皇帝雷霆震怒,慎刑司和暗卫双管齐下,终于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再次上报的消息,平安瞄到了一眼就恨不得自己瞎了。 果然,报到皇帝手里的时候,老皇帝怒极,狠狠地拍了一下书案:“畜生。” 盖是因为早两三年潜入东宫的暗卫丁三丁四发现太子妃身边的大丫鬟如意不日前悄悄处理药渣子,裹在布包里并放了石头投入井里去。 经查验,是打胎药。 打胎药。 有周太医口录,证明太孙妃小胡氏的身孕确实是在皇后去世之前有了的,虽然太孙府不好欢庆此事,但是只要不是孝期有的,也并不算违逆孝道——当然,老皇帝对自己一手养大的孙子此时后院有开花结果之事还是不甚满意的。 打胎药。又是太子妃的贴身大丫鬟处理药渣,那么服药的人要么是如意本人,要么就是她周围极其亲密的人——有什么人能够让堂堂太子妃的大丫鬟冒着风险去处理善后?只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主仆关系了。 结合太子妃此前闭门谢客说要为皇后抄经的举动,老皇帝只觉得怒从心中起。 好在他还尚有一丝理智,吩咐宫内的丙三丙四继续查探,如太子妃真的是孝期有孕了,那么还有谁能够这样的料事如神,并且想要设计让太子妃在皇后丧礼上出丑——有孕一个多月,有时候就连妇人本人都难以察觉。 ………………………… 终于回到京城的齐郡王瞅准空子给许贵妃请安。 将近两个月待在皇陵,被禁卫军看管的严严实实——大冬天信鸽出没也会惹人注意,齐郡王硬是忍住没有往外传递消息,如今回京,方才觉得自己不是聋子瞎子。 太孙妃有孕?不是说那贾氏有孕?”齐郡王都懵逼了,这东宫的风水是太好了吧,怎么今年修远的正妻、妾室纷纷有孕(虽然妾室的没保住)。 许贵妃脸色也是奇怪:“太子妃说,她叫的白水是给小胡氏的。我心里头就觉得有些不对……你说,会不会有孕的是太子妃?” 齐郡王失笑:“太子妃都多少岁了,膝下就一个修远,之前要是发现自己老蚌怀珠,哪里不供着,又不是孝期……孝期!” 齐郡王顿住了,许贵妃也顿住了,母子两个面面相觑:不是吧?难道真是孝期怀上的?太子/太子妃是猪脑子吗? 这其中肯定有古怪。 因为皇帝回来之后看到宫人们口供,一怒之下直接插手了慎刑司,于是此事的后续许贵妃与太子妃便无权追问了,到了现在,究竟是何进展也没个底。 ………………………… 而十六皇子也接到伍毅送来的密信,说近来有人在打听贾宝玉出生时候的事情,又求证贾宝玉是否武艺过人,另外还有武三身边也出现了探子,武三机警,很快发现不对劲,反而逮住了探子,不过对方是个下三滥的,撒了一把沙子,又招呼来同伙,一溜烟跑了,武三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出来。 武三心里可忐忑,敌在暗我在明,自己身手是没问题,可是这不是还有一家老小么?于是又是报官、又是请了人来看家护院。伍毅自己开了镖局之后一直都和武三有往来,武三雇的人就是伍毅镖局里头的,这么一来,伍毅很觉得此事不对劲,根据追踪发现是陈府被放良的下人。 陈府,老熟人了,江苏府台陈道伟,之前十六皇子被掳走的事儿就是由他着手查办的——然后就查出一个屁。 要是从前,十六皇子大约就只能想传闻陈道伟是□□,可是伍毅派出去的人搜罗回来的信息显示,那游侠儿一伙,确实是山东人……十六皇子知道自己不够聪明,可是无论怎样,只要知道有人在查宝玉的老底就对了。 说实话,这么些年,十六皇子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这么投缘的朋友,宝玉一点儿也不娇气、又很聪明,然而难得的是与那些娘们唧唧的少爷不一样,也喜欢刀剑,十六皇子觉得这就是志趣相投、同道中人! 而贾宝玉作为国公府的二房子孙,出了一直有谣言他出生带玉之外,也没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石榴知道,自己亲爹对鬼神之说一向是不信的,但是难保别人不拿这个做文章——也许仅仅因为宝玉曾经救过自己而坏了某些人的事儿。 于是,十六皇子叫伍毅设法给宝玉传个信,提醒一声,尽量遮掩自己身份,如宝玉猜到,也不会怪罪伍毅疏漏。 宫廷中风云变幻,搅起的风浪还未从明面上波及到荣国府,但是那先来的暗涌已经快要遮掩不住了。 ………………………… 好不容易出了皇后的百日,年底了,各家送礼总是得走动起来的,王氏有些时候真的搞不懂自己的婆母。 去探望元春也便罢了,硬是要自己带上宝玉与探春,既是这样,自己生的那‘孽畜’(宝玉)又说干脆把贾环也带上。 听听!干脆也带上!说的是轻松! 王氏真是要给自己那心宽的小儿子拜拜了:你对三丫头平时送个小玩意儿什么的也便罢了,不过一个丫头片子,既她会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又会给宝玉做针线,就当是多了一张吃饭的嘴,等到了年纪,一副嫁妆打发出去便是了。可是这不省心的小儿子哟,也不知道怎么了,先是叫老爷把贾环挪到前头与自己一个院子住,后来干脆进进出出都带着那下贱种子。那可是庶子,要与自己两个亲生儿子分家产的庶子!居然亲热的好似一母同胞出来的,宝玉可是真傻! 宝玉有些冤:说一母同胞有些太过了吧?自己毕竟还是和大哥哥的感情更好一些的。不过是因为自己进进出出也就去族学与回荣国府,贾环作为自己庶出的弟弟,跟着自己一同进出很正常的好吗? 虽然王氏腹诽不已,但是既然老祖宗一意发了话,叫下头弟弟妹妹也去探一探大姐姐,王氏也没什么说的。在皇后百日之后,往太孙府递了个话去。 这东宫,在皇宫的东面,而太孙府又在东宫的东面,说是一府,实际并没有另开大门,太孙与太孙妃入行出入,走的是东宫的侧门,而王氏这样的太孙府后院女眷家属来访 分卷阅读75 ,走的便是偏门了。 王氏来了太孙府,得先去给女主人太孙妃小胡氏请安——因为王氏才是四品诰命,与太孙妃请安这是礼数。 若是贾母来,倒是不必请安了,毕竟她是超品的国公夫人,真论起来,倒是比不伦不类的太孙妃这样模糊定义的品级要高了。不过贾母也不会来——国公夫人折身来探望做妾室的孙女儿?那荣国府可真成了京城里的笑话了。 小胡氏有孕的事情,在上面的阶层里头是偷偷传开了,其实她完全不是皇后丧期怀上的,很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但是未免在这样举国哀悼的时候弄出点与众不同的声音,又因为这一胎怀着的初期折腾了那许多事儿,还差点没中招掉了孩子,所以太孙府里头还是很低调的。 小胡氏原是懒洋洋地倚着,听闻宫女来报,于是才坐直了身子:“既是贾氏的母亲来了,便迎进来吧。” 王氏带着探春进来了,尽管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小胡氏下首的元春,王氏还是克制着自己先与小胡氏福了一福。 小胡氏夸了探春相貌好,随手赏了一个荷包与她。 探春看了看王氏的脸色,才有规矩地谢赏了。 “王夫人多礼。听闻今日贾妹妹的弟弟也来了,怎么没进来见一见?” 王氏坐在位子上低了低头:“两个皮猴子,倒是怕礼节不周到,叫太孙妃见笑。在前头候着您吩咐呢。” “我听闻贵府上的二公子才十个虚岁,还小哩,不妨事的。” 这倒是实话,这时候的男女大防还没有那么严重,因为宝玉与贾环年岁小,还没有到该避讳的时候,再加上太孙妃也想着多看看男孩子,好再生一个嫡子,便说不必多礼,叫两位少爷进来见一见。 一见之下,太孙妃倒是觉得贾氏的嫡亲弟弟长得真是好!大大的杏眼,黑白分明,眼珠子好像是墨玉;琼鼻挺直,唇瓣饱满;要不是眉毛长得英气,看着还更是秀气女相一些。 相比较起来,站在他身后有些畏缩的总角男童就不那么起眼了:也难怪,嫡出和庶出的,总归是有不一样的。 于是小胡氏又给宝玉一个扳指:“听说从前圣上还赏了你三石的强弓?” 得到宝玉点头的回答之后,小胡氏忍住想要摸摸对方脸蛋的冲动,克制地说:“那不要辜负陛下对你的期望。” 【天知道是什么期望?】 到了贾环那里,便是赏赐了一个荷包,与探春的样式一样,想来是太孙府批发赏人的那种。 于是王氏的心里头觉得舒服点了:太孙妃娘娘就是晓得规矩的人!讲究! 走程序的礼节也尽到了(指的是王氏),想见一见可爱的男孩子也见到了(指的是太孙妃),总算是轮到元春与家人小聚的时间了。 在此,小胡氏顾念着之前贾氏的小产也算是为自己挡灾了(心照不宣、并未传扬),准备下回贾氏一有孕就给她请封,此时贾氏不过是与娘家人见见,小胡氏并不会连这点小事都要为难她。便是很痛快地叫贾氏领着家里弟弟等人去自己的院子坐坐,又叫小厨房中午给贾氏那边送些点心、果子过去。 到了元春的屋里,王氏就先把小的们打发去抱琴那里吃果子。 临了,王氏还问元春:“怎么抱琴今儿哆哆嗦嗦的?” 元春苦笑,这如何说得,抱琴去了一趟慎刑司之后,胆子都吓破了。可是个中缘由涉及皇室,倒是不好和太太详说。于是贾元春便含糊了过去。 王氏只当是抱琴有什么差错被元春罚得狠了,于是还教育元春:“她毕竟是从小与你一块儿长大的,现在在这太孙府里,就是你的心腹与耳目,一定不要苛责了。对了,日后也不要昏头昏脑的,用她来笼络太孙,知道不?” 方说完这个,又说起小产的事儿,王氏的眼眶又要红起来了:“我的大姐儿哎,在家的时候你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连油皮都没有蹭破过。” 元春想起小产时,小腹一阵一阵的坠痛以及从下/体涌出的鲜血、最后留下来的肉块,心头就一酸。但是她强忍着笑笑说:“太太说什么傻话。只是这孩子与我的缘分还不够罢……” 王氏也晓得自己失态了,元春毕竟是和那李氏住在一个院子的。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老祖宗叫人去回春堂问了一些滋补的方子,也不好大喇喇给你置办东西送来,免得招了别人的眼,就把这方子献给给了太孙妃,又这给你抄了一遍。我再给你带来一千两银票,有什么想吃想买的,你自己瞧着办,千万不要亏待了自己。” “太太……”元春捏着银票,心里哪里会不明白,这是自己母亲从账目上东挪一点、西挪一点,凑出来的。身为贾氏女,理当与太太讲道理,如此作为非贾家妇该做的。可是身为王氏的女儿,元春实在不忍推辞母亲一片苦心——再者说,自己在太孙府里,确实是需要银钱。于是她憋红着脸收下了。 与元春说完悄悄话,王氏总算是叫宝玉等人进来了:“老祖宗说,叫宝玉领着三丫头和环哥儿来看看你,我想着,他俩确实和宝玉不一样,从前见你的时间也少,还是带来见见的好,免得日后……”【免得日后说起来,倒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慈爱,拦着姐妹兄弟亲近】后头的话说的有些轻了,因为王氏觉得自己这样子在庶出孩子面前说话也是不太合适,自己心里头不喜欢这俩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也就算了,大面上的规矩还是要不出错的好,不然万一被学嘴或者告小状,被老祖宗或者老爷知道了,心里头有疙瘩,白白便宜了赵姨娘。 探春和贾环由宝玉领着,给大姐姐见了礼,元春摸了摸两个小的脑袋,叫抱琴拿来见面礼,给宝玉和贾环的是各自一套文房四宝,明面上瞧着差不多,但是材质、价钱就有区别的,识货的人都能看出来,估计贾环这个不爱读书的是看不出来的。 给探春的是一套带铃铛的银手镯——虽然银饰不值钱,但是这一套做工精细,又是镂空又是拉丝的,手艺钱绝对超过手镯本身重量的价值了。 三人谢过大姐姐。 然后,元春将手搭在宝玉的肩膀上:“宝玉也高了,瘦了。”说起来,自己也有两年多没见到宝玉了,当初自己手把手教写字的小弟弟一转到了自己的肩膀。 “还在练字吗?”元春不知道与宝玉说些什么,内宅的话是和太太说的,可是自己现在除了在内宅与一众女眷应酬打机锋,就是在屋子里写写字,也没什么日常活动了。 “练着,现在在习颜体。” “字帖还尽够么?殿下也收藏着一些名家的帖子,改明儿我去讨一些,叫抱琴给你送去。” 宝玉听到这个,心头想的是不要麻烦这个身份贵重的“姐夫”比较好 分卷阅读76 吧,毕竟自己姐姐可是个小老婆。 王氏听到这个,却觉得元春虽然现在小产掉了一个孩子,但是在太府的日子应该还不错,如能够轻易开口与太孙讨要字帖,可见她与太孙的关系还是比较亲密的。日后,日后再有孩子也不是难事! 至于两个小的。探春稍微明白着些,但是她也晓得自己今天只是陪客,还是老老实实坐着比较好。那贾环就完全不能听懂大姐姐的言下之意了,只是觉得太孙府这么尊贵,拿出来的帖子也必定是好东西吧——额,可是不管是不是好东西自己都不太感兴趣……哭脸。宝二哥要是收到大姐姐的字帖,肯定会抓着自己一起练习的,想想就觉得有些苦闷呢。 幸好王氏开口婉拒:“哪里就需要你操心了,老爷给宝玉找来好多字帖,老祖宗还去自己嫁妆里翻出什么碑文什么,倒是叫你老爷知道了,听得眼馋。你啊,殿下外头差事忙,你就不要给殿下添麻烦了,些许小事,不要麻烦他。还是快点将养身子……”出了孝之后好在怀一个,有了孩子,才算在太孙府站稳了脚跟。 元春见宝玉也是点头(赞同王氏叫元春养身子的言论)的样子,无奈笑笑:“好罢,好罢,我只是说一嘴,倒是叫太太教训了好几句。宝玉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还在一旁干看着。”倒是这样的教训,很有在闺阁中的感觉呢……元春眨了眨眼睛,止住了湿意。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王氏觉得自己见到大女儿才没一会儿,就到了该走的时候了,虽然太孙妃小胡氏那边传来的意思是叫元春可以留一留母亲吃饭,但是这客套话,要是在真的做了,也就显得荣国府没有规矩了。 规矩,做妾要有做妾的规矩,哪怕这个妾是皇太孙的,哪怕这个妾的已故祖父贵为国公,妾,还是妾——立着伺候别人的女人。 元春含泪送走母亲与弟弟妹妹,只恨相处的时间不够长,心里还是有些感慨的:莫怪当初自己被赐婚之后阖府也算喜洋洋了,只有老祖宗是态度复杂,也许,老祖宗早就预见到了自己如今的情境吧。 探望了元春,王氏又领着一串萝卜头回家。 马车上,探春在元春屋里就戴着的银手镯叮当作响,她看见太太皱着眉,神色不虞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把镯子捂住,叫它不要发出声响,以免惹得太太不快。 贾环虽然年幼,但是从小被赵姨娘灌输的概念还是有一点的,一定一定不能惹太太生气,在太太面前低头佝脑不说话才不会错。 沉浸在与大女儿分别的悲伤情绪中,王氏没注意庶女的小动作与庶子的坐姿,即便看见了,也不会在意。 宝玉看了看探春与贾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一夫一妻多妾制度啊,庶出啊……我无法与整个社会的价值观抗衡,甚至无法改变家里人诸如大哥哥、琏二哥的观念,更别想插手自己老子、大伯的房中事,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以后自己没有庶出子女的出生,以免他们作为自己的骨肉,却落到如此尴尬的境地。 王氏归家,自然要给老祖宗请安的,贾母关心过元春的近况之后便叫王氏退下了——毕竟身为执掌中馈的妇人,王氏每天也是连轴转的,今儿出去半天,回头还得与采买的人对一对账目什么的。 宝玉现在虽然住在前头院子里,但是因为贾母实在是挂心他,倒是要求日日早晚餐都要来自己院子里吃——本来老祖宗还觉得宝玉早起就前后院子的跑太辛苦,谁知他坚持早起锻炼这么多年了,身体好得不得了,还不知是有了什么技巧,走起路来呼呼生风,速度可快。前院的一到四更也就罢了,好歹都是半大小子,一路小跑也能追上;一到六月毕竟年纪也小,体力好,跟着跑习惯了也能赶上;可是苦了钱嬷嬷和后头院子里的其他丫鬟,每次见着宝二爷,若有有事得赶紧说事儿,不然宝二爷就走远了,追得可辛苦! “你大姐姐可还好?”不论是宝玉有个梦中师傅太乙真人,还是与那神医沈千针颇为投缘,单单任何一点都足以让贾母更加相信宝玉嘴里说出的话,而不是王氏的。 “我瞧着大姐姐的身体还算可以,不过好像心事略重了一些。”宝玉算是个半吊子,但是看得出来元春的精神头还是挺好的,这人嘛,只要自己对生活有追求有盼头,又没有身体上的恶疾,总是会从心灵上的打击中缓过来的。 第44章 次日晨练,武师傅伸头伸脑地个宝玉使眼。 宝玉随口吩咐了贾环扎马一刻钟,然后捞起一更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汗,没错,寒冬腊月,宝玉身着胡服,硬是练出了一身汗,饶是武三也不得不赞一声青出于蓝——宝二爷如今就算不使上十分力气,他的身手也已经在自己之上了,缺的只是对战的经验。 “武师傅是有何事?” 于是武三把自己前些日子被人跟踪的事儿告诉宝玉,又说自己请了伍毅的人看家护院,但是毕竟不安心,近日想要早些回家,宝玉点头允了。 目送武师傅安心地走远去训隆儿、兴儿(贾琏的小厮,与琏二爷一般拈轻怕重没力气,是武师傅重点关注对象),宝玉然后随口叫四更去给自己到族学告个假。 基本功尚且不扎实的、扎着马步抖得打摆子似的贾环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宝二哥耿直无比地请假,说要出门访友。然后,四更带回来夏锄班夫子的口讯,居然毫无异议地同意了,还嘱咐宝二哥劳逸结合。 【绝对的区别对待!】贾环愤愤地想着,然而一点异议也不敢有。 自伍毅开了镖局之后,宝玉偶尔会去一趟,倒是经常托付走镖的镖师替他找一些别地儿的种子,不拘花卉或者什么果子、药材的——纯属收集癖好作祟。 所以每一两个月,要么叫一更二更来一趟,要么自己外出的时候顺便跑一趟。今秋以来,倒是挺久没来伍氏镖局了。 见了伍师傅,两人拱手做了江湖中人平辈见面的礼,伍毅就说要去与宝玉练练手——这也是日常项目了,一到四更见怪不怪,熟门熟路地去镖局的后厨找人要烧热水,待会儿宝二爷出了一身汗,必定是要在此沐浴更衣的。 讲真自宝玉学习《易经》之后,便一直琢磨云谷子赠送的功夫典籍,如今也算是小有所得,正是想要试试身手的时候。 两人你来我往拳脚生风,打得好不热闹。 围观的镖师看得是如痴如醉,已经吩咐好要热水的宝玉小厮一到四更更是满目崇拜。 有那新招的镖师才来几个月,没见过宝玉,现在倒是长大了嘴巴:方才见到那个笑的甜蜜的小少爷出手居然这么凌厉!居然能够和伍镖头打斗好久不落下风! 镖局的老人表示:这才哪儿和哪儿?宝二爷每次来了之后,咱们镖局的练 分卷阅读77 武场的地都要多出几个坑。 殊不知,场上二人正在一心两用,边动手边动嘴。 “伍师傅特意寻我,是有何事?”宝玉一招劈掌朝着伍毅中路攻去。 “武三儿当与你说了,有人盯梢他。”伍毅左臂格挡,伸腿就是一个横扫。 “是又如何?”宝玉顺势抓住伍毅左臂,两腿凌空,身子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安然落地。 “也有人盯你。”伍毅很知道宝玉力气大,硬是挣脱的话,左臂恐难挣脱出,于是右手成拳往宝玉面门去。 “哦,我宅。”宝玉放开伍毅左臂,一个下腰躲过铁拳,双手向后撑地,双腿成剪刀状欲夹对方脖颈。 “甚么?”伍毅连忙后撤一步以掌推推开宝玉的夺命剪刀脚。 “我说,我除了族学和府里,几乎不出门。”宝玉一夹不成迅速起身,两人再次拳掌交锋。 “我也是受人之托,叫我告诉你。”伍毅大喘了一口气,一个小擒拿手就要扣住宝玉的脖子。 宝玉一手握住伍毅的手腕,另一手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往对方咽喉掐去:“叫我近日别出门?” “叫你不务正业,记得藏巧。”至此,两人难舍难分势均力敌。 “何出此言?” “宝应一行,坏人盘算,扫尾不净,恐惹人疑。” 宝玉楞了一下:“石榴多籽,伍师傅定是喜爱的。” “宝二爷何出此言?” “十六爷头一次来荣国府,还特意问了伍师傅的来历。现在想来也不是偶然了。” “宝二爷聪慧,主子说了您定是能猜到的。事涉皇子,您多加小心。” “替我谢过他。还有,告诉他逝者已矣。” 围观众人对二人的对话毫无知觉,只是轰然叫好。 宝玉熟门熟路地在伍氏镖局洗漱之后,又招呼了几个相熟的镖师:“老李,听说你才走了一趟甘肃?” “是啊,不过宝二爷,那嘎达黄沙漫天的,也没什么新奇的,倒是您说要找的香料,我给您找来了,就是这个味儿的。”老李曾经尝过宝玉叫人做的孜然羊肉,对这个香料很有好感,不过京城卖这玩意儿的胡人太少了,所以恰好他去甘肃走镖,宝玉便予他一百两,叫他带些孜然的种子回来,另有什么新奇的都可一并搜罗。 镖局的人最喜欢接宝二爷的活了,搜罗些种子也不费力气,只要记得保存好就是。宝二爷出手大方,每回给的赏钱都丰厚——至于昧下宝二爷给的买东西的银钱,大家是不敢的,毕竟一伙人多则十来个,少则四五个出去,大家都是有眼睛的。宝二爷每次托付都是光明正大的来,多少银两都是有数的,要想贪墨?准备抛下一家老小不在京城呆了么?国公府的二公子也是那么好蒙的? 老李这次买了孜然种子,花了五十两银子——没错,五十两,足足买了五十两的种子。然后剩下的五十两给宝二爷买了胡瓜、凉瓜、哈密瓜、葡萄的种子,哦,还有一种胭脂花,是当地人绘制图腾的颜料来源,被当做孜然种子的添头搭来了一些。 一百两花得干干净净,虽然老李等镖师们都不识字,但是他们可以画图啊,一块布头,勾勾圈圈点点的画满了,宝玉是看不懂的,但是听对方一样一样说来,早就心算好了,确实金额与东西都能对上号。 宝玉叫一更取了十两给老李,老李等这次跑了甘肃的镖师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接:“宝二爷,这回我们几个也收了些种子,到京里转头卖了,倒是小赚了一笔,这如今再收您的银子,就不厚道啦。”毕竟要不是你提示我们找什么样的东西,咱们这些大老粗哪里晓得费心思找这些玩意儿回头京里也有人要。 “一码归一码,你们转手赚的也是你们自己的本钱。如今我给的酬劳却是早先就约定好的,怎可混为一谈?”反正宝玉虽然是软萌包子脸,但是正色说话的时候,气势是足足的,很少有人敢反驳。 于是老李等人最后还是收下了银子。 宝玉强撑着像往常一样,在伍氏镖局呆了小半天,然后去街上晃荡了一会儿,给家里女眷买些新奇玩意儿,才回府。 就是如此,他确认了,尽管对方很隐秘,但是确实有人跟踪自己。 ………………………… 宝玉回了府,叫一月二月打发人去送小东西,自己则是去了老祖宗的院子。 伍毅今日所说,兹事体大,宝玉想着,还是知会老祖宗为好。 便是将前因后果说了一说,隐去伍师傅一段,只说今日出门有人与自己偷偷送信。 贾母皱眉:“此人可靠么?” 宝玉点头:“当是十六皇子的人。” 于是贾母就信了一半:这十六皇子与宝玉之间的情谊吧,荣国府众人是有目共睹的,虽然今年因为差事忙之类的,可是他也记得节日里叫人悄悄送些小玩意儿来——是送,不是赏! 宝玉也有回礼,神神秘秘的,两人倒是关系不错。 “宝玉……”贾母沉吟半响,犹豫着开口,“咱……要不,不去族学了?” 啥? 贾宝玉完全是懵的,虽然自己觉得在族学里头读书并不是很有意思,每月一次的考试,也在他的要求下,不计算在夏锄班的名次里头——因为几乎无一例外,他都考得挺优异,除了一点,作诗不太有灵气。但是这个只是小事儿,没灵气没关系,按照以前写八百字范文的那样,作诗也有捷径,有了模板往上套就是了,左右也就是一个不出彩,但是也不会出错。 【怎么才十岁,我就要做失学儿童了么?】 虽然心里头诧异,但是宝玉知道老祖宗不会无的放矢的,于是他静静地听老祖宗继续说。 “本来,前一阵子我就该提的,但是想想还是不要太惹眼了好。皇后娘娘这一去啊,陛下与太子殿下之间的缓冲就少了一大部分。前个儿老祖宗我带着你大伯娘和你太太去守孝,就觉得那一个个进京的藩王妃端是不简单,又有你大姐姐小产的这件事——这件事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咱们府啊,从前老国公爷是当今圣上的家将,与圣上感情深厚,沙场上屡屡立下战功,这才得封荣国公。到了你爷爷这辈,两兄弟也是虎父无犬子,没给先祖丢人……可是到了你父亲这一辈,是什么情况你也看见了。”贾母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总不能怪自己婆婆养废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吧,“原本,新朝初建、天下承平,你爷爷觉得你大伯与你老子能够守成就行了。毕竟荣国府前两代风头太过,当年说起四王八公,满朝上下,数一数,竟是大半与之有交情的。所以你爷爷也就不要求你大伯他俩上进了。本想着好好调/教孙儿辈,改武从文的,也好叫武将出身的咱们贾府改换门庭。没想到啊,你爷爷去的早,我又只是 分卷阅读78 个后宅妇人。后头的事儿,我能约束好,可是前头……前头的事儿我就没办法去打听了。好在你大哥哥还算争气——我原想着,你含玉而生,指定是有一番造化的。但是你太太院子里的人嘴太碎!居然把这事儿闹得满城风雨!” 贾母喝了一口茶水,皱着眉摇摇头:“这自古以来,生而有异象的人,要么成王、要么败寇,可是无论哪一个,都是事成/事败之后才为人得知的。哪里会像你,我的乖孙孙,才出生就被你太太身边的人坑苦了。” 宝玉点点头:这就是了,我说呢,按照老祖宗的宅斗智慧,不至于这么没有远见大喇喇地宣告自己有一个生来特殊的孙儿的。原来,事情还是坏在自己便宜妈身边的下人身上。 “幸好,你满月的时候,与来客看了你的玉。”贾母一笑,想来自己也是觉得有趣,“任谁也不相信这鸡子大的玉佩能够从一个才出生的小婴儿嘴里吐出来。”讲真一开始贾母也是不信的。 宝玉再次点点头:可不是,差点没噎死我。后来我也自己试着想要把玉佩吞进去,不过截止目前,都没有成功过。 于是贾母继续把其中的厉害关系细细揉开了说:“咱们朝初立,很多个事儿都没有个规矩,具是仿着前朝的经验教训来了。前朝是因为节度使权力过大,后期造成了群雄割据的场面。” 说到这儿,贾母顿了顿:“今上从前就是湖广节度使……” 因为本朝史书未修编,宝玉倒是不知道现在的皇帝居然还是前朝的重臣!湖广熟、天下足!天下粮仓的节度使啊,那可是前朝皇帝的心腹了吧,谁知道爱卿居然把自己上司干翻了? 贾母点点头:“今上一母同胞的妹妹,那时候是前朝末帝的宠妃……” 哦,宝玉懂了,这里头颇有些卫青和卫子夫、杨国忠与杨玉环的关系。当然,也只是略略相似罢了,卫青赫赫军功是实打实的,杨国忠专权误国也是实打实的,只不过当今圣上的心更大一点,他直接撬翻了妹夫的江山——自己还不是人家正经的大舅子,只是小老婆的哥哥。 “可是本朝并未有册封大长公主?”宝玉心下已经有了猜测,那末帝的宠妃恐怕…… “这事儿……”贾母摇摇头,终究是没打算和宝玉说,“扯远了,老祖宗我的意思是,本以为太子之位稳稳当当的,但是现在看来恐怕不尽然。哭灵七七十四九天,皇帝没有主动召见过太子一次……不过倒是对十六皇子信任有佳,常常御前只留十六皇子一人。” 宝玉想到十六皇子的性子,皱着眉头说:“也许皇上只是因为哀伤过度,所以想要加倍对皇后娘娘最小的一个孩子好一些呢?” “也不乏这个可能。但是无论什么原因,太子并未深得帝心,这事儿,恐怕已经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了。宝玉,你从前有一阵子与十六皇子交好,后来两人也多有往来,这事儿,也许会惹人注意,也许不会。但是只要有万一的可能,他们翻起旧事,说起什么你出生的异相,这于咱们贾氏一族,都是祸事。” “可是,老祖宗不是说,我满月宴的那一次已经打消众人的好奇心了么?” “只要是有心设计陷阱,就算当时人人都觉得关于你的传言是无稽之谈也没用。幸好,当初给你接生的婆子前两年中风去了。剩下只有几个你太太身边的丫鬟,也都配了贾府的人。但是这并不是完全之策……” 宝玉张张嘴,本想说,打发他们几家子去金陵守祖宅,然后觉得自己实在天真,将这些人远远放去金陵还不如留在府里,至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所以,这么看来,自己非得藏巧于拙不可了。想想还有些小!士农工商……本朝商人虽然不是贱籍,但是一个好好的世家子去经商,那不仅是不上进,而且是发癔症了。就连爱好钱财如琏二哥那样的人,都是拿了铺子叫下头的人出面出料理的,自己只是管管总账。 贾母见宝玉怔忪着不说话,只当是小少年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便说:“心肝儿肉,你别着急,这事儿,老祖宗还要与你老爷商量一下的。”对,毕竟老二是宝玉的亲爹,要是这事儿不与他通个气,回头老二估计得拼着打断藤条的念头来抽宝玉了。 “是。”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急。 当晚,贾母就与贾政一番深谈。 宝玉自然不知道过程,但是他知道结果。许纯安(从前夏锄班 分卷阅读79 的许夫子)给宝玉传来消息,说二老爷最近开始念叨“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这句话,还透露出有叫宝玉去与沈千针学医的意思(许纯安如今是贾政心腹),不过贾母并不同意,所以这一事儿有些僵持。 宝玉明白贾政对于如何叫自己不上进是怎么考虑的。无非是因为一句古话: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为良相是治国,良医是治人,治国不成,退一步治人也凑合。可见,虽然贾政也认识到从前下人大嘴巴给自己次子带来的麻烦有多大,但是还是想要面子里子都好看一些。与那江南神医学医术,再怎么样也是比别个选择好听些——再有就是贾政的私心了,宝玉梦境里与太乙真人学了什么,别人不得而知,宝玉的玉佩又只剩下两次机会了。那沈千针的医术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武三师傅的胳膊都复原了,宝玉要是习得真髓,往后即便不是官儿,也是有面子的事儿。万一那做事随性的沈千针又想起薛家与他的恩怨,反悔了,不再问诊贾府的人,那不是宝玉就能顶上了? 但是宝玉也很理解老祖宗不同意的原因:那沈千针游走四方,居无定所,虽然每到一个驿站会与京城回春堂传来消息,但是往往等京城的消息发过去,他要么已经换了地儿,要么一头钻进大山里去了。总之就是活得很缥缈,找也找不着。贾母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要是宝玉年纪这么小这就出门子去了,也许自己闭眼睛都看不到他了。 叫宝玉来说,他觉得拜师沈千针也挺好——除了,绝对不能改名叫三七。 可是父母在、不远游,虽然还有后半句:游必有方。但是怎么看,不足十岁的孩子出门拜师学艺这事情都稍微扯淡了一点。老祖宗本意是叫宝玉不上进,并不是要弄一个足以热闹京城半个月的大新闻好吗?这一看就摆明了其中有蹊跷! 第45章 无论怎样,宝玉对许纯安的及时通风报信表示了感谢。他与许夫子之间,怎么说呢,充满了一种神奇的默契,大约是因为宝玉从前也是仅能依靠自己奋斗的贫寒学子吧?许夫子想要出人头地的想法宝玉很能理解,虽然心有疑惑为什么对方放着贾珠那样一开始就认识的朋友不用,反而跟在贾政身边抽机会对自己频频示好——思索无解之后,宝玉觉得,大约是自己看上去就像是潜力股? 如今潜力股因为种种原因要去学习如何做一个不上进的纨绔了,不知道许纯安会不会失望,前期人情投资喂了狗。 于是乎,再过了三四日,都到了腊月里,又逢贾氏族学一年一度的考试,原本夏锄的夫子就说宝玉略欠些火候,年后倒是可以进入秋收班了。或者下回童子试可下场一试。 下回童子试是在两年后了,饶是这样,那下场的宝玉也才虚岁十二,若是得中,倒是能够比贾珠还早两年成为生员。贾代儒只当自己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守着族学,好歹荣国府嫡枝还是有拿得出手的成绩的,没想到啊,没想到…… “什么?”代儒惊得拔掉两根胡须。 荣国府二房的老爷将他嫡次子揍了一顿,盖是因为对方居然说不愿意念没意思。想要寻高手拜师学武!想要开铺子挣钱! 后来又有人传: “哦,就是那个圣上赐下强弓与他的贾宝玉?” “果然是被宠坏的孩子呀,都几岁了还唤乳名。骄里娇气,还想学武?学武也就罢了还要从商?” “我看指定是自觉没甚么读书的天赋了,早早找后路,好过……” “不是说他抓周的时候拿到了湖笔么?” “抓周的事儿哪里能做准的?我小时候还抓了小剑呢,如今我也没做成将军呀?” “得了吧,冷二爷,你现在三不五时去戏台子上唱几句穆桂英挂帅,不也是舞剑的?说起来,那贾宝玉要寻高手,你倒是可以去一试?” “那宁荣二府,龌龊事颇多,我才不去。”被唤作冷二爷的人心道:尤其是那东府(宁国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 “可别夸口,却说那贾宝玉被他老子一顿好打,藤条都断了,就是不松口。最后那史老太君心疼得要命,指着儿子大骂,叫说依了宝玉……还说要叫同济镖局的镖头来把关,寻几个有真材实料的给她宝贝金孙做陪练。” 同济镖局?冷二爷知道,虽是开张一年多,但是道上名声极好,传说镖头曾经是禁卫军中出来的,手上有硬功夫。被同伴这么一说,冷二爷倒是想去找那伍镖头切磋了。 “切磋?人家伍镖头忙得紧,从来不接帖,反正市井上的人也没人敢去寻他晦气——”冷二爷的同伴卖了个关子,停了一会儿,等冷二爷给自己斟茶了才说,“那伍镖头的媳妇儿,是跃然茶楼掌柜的女儿。跃然茶楼,你还不知道?恩?”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这么说来,倒是正月后荣国府给那小儿闹着玩,才能与伍镖头较量一二了?” “那也说不准,许是有可能吧。”这一点,伙伴就不敢保证了。 而此时,被认为多了一个同道中人的纨绔圈传遍了的(因阶层问题,并不是在百姓口中传遍,毕竟这不是大家伙儿感兴趣的桃色新闻)的、挨揍抗断了藤条也不松口的‘铜臀铁腚宝二爷’正躺在贾母的碧纱橱。 时隔多年,又睡在了碧纱橱……啧啧,感觉好奇特。 安抚了一脸担忧的大哥哥、怼回去了来看热闹的琏二哥、给哭丧着脸的小毛头贾环布置了作业若干打发走之后,鸳鸯捧着金疮药进来:“宝二爷,老祖宗叫我来给你上药。” 宝玉摇摇头:“你放着便是,叫我院子里的钱嬷嬷来罢。” 鸳鸯本想劝说的,又想起宝二爷一贯是固执,与这些细节上尤其,所以点头叫了小丫鬟快去找钱嬷嬷。 好在,钱嬷嬷原本领着一到六月做针线呢,就听到宝二爷被二老爷行了家法,马上就往贾母的院子里赶——这时候,宝二爷不管伤没伤、伤多重,都一定在老太太院子里。一月二月吩咐三四五六月守着屋子,忙不迭跟在钱嬷嬷身后。 小丫鬟与钱嬷嬷等三人半途就碰到了,正好省了时间。 趴在塌上的宝玉百无聊赖,其实屁股上的伤不怎么严重,打下来的时候也没觉得很疼。绷紧了肌肉,没一会儿就把藤条怼断了。 但是钱嬷嬷却只看到宝二爷金贵的腚血肉模糊的,眼泪险些就掉下来,哆嗦着手给自己奶大的少爷上了药,并换了干净的纱布和裤子。一边上药,一边叹气:“二爷何苦呢?” 一月二月在门边也是含泪点头:二爷何苦呢?伤得恁重,一定可疼了吧? 宝玉还抬头笑笑:“小伤,没事儿。” 钱嬷嬷能说什么呢?自己不过是奶大了哥儿,就 分卷阅读80 算是奶嬷嬷,实际上也是下人,下人哪里能管束主子呢?何况宝二爷一贯是自己主意正得很的。虽心下晓得,二爷并不是外头传得那样被宠爱得厉害而厮混内帷的纨绔,可是有心想要替二爷辩解辟谣,又有谁信呢? 府里的下人倒是大多说二爷的好的——可是那好在于二爷打赏大方、不刁难人。同济镖局的镖师也有说二爷好的——那样的好夸的是二爷身手好,托人寻外地的稀罕物件出手大方。为何这么听来,二爷更加像是肆意挥霍一掷千金的纨绔了……钱嬷嬷默然。 好歹王氏是钱嬷嬷给宝玉上完药之后才赶到的,不然指定要吓到她。 等到劝说的、探望的、安慰的都走了,贾母才回来安慰宝玉:“我已经把你老子骂了一顿了,真是个下手没轻没重的!”说好了做戏、做戏的,贾母深刻怀疑自己儿子打上瘾了假戏真做! 贾政才冤!自己确实没使大力气,谁知道藤条怎么就断了?一开始他以为是老祖宗偷偷叫人换了自己执行家法的藤条呢。等到被老祖宗痛骂一顿骂了之后才知道并没有——因为老祖宗觉得自己会主动换一根。 贾政是不会承认自己完全忘了这回事的。 宝二爷想要喂马劈柴周游世界,啊不,是想要打打拳练练剑赚赚钱的消息不出小半个时辰就传遍了荣国府,并且眼看着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往宁国府以及周围辐射出去——至少当晚,王氏的娘家,宝玉的舅家都差人来问问是怎么回事了。 贾赦:呵呵,老二也有个糟心儿子。 邢氏:呵呵,王氏我再看你怎么吹牛你的宝贝凤凰蛋。 贾琏:宝玉真任性,不过他……好有胆子啊!干了我想干的事儿啊! 王熙凤:老祖宗都同意了,姑妈再难受有什么用?我还是算算年后请陪练的费用吧。 贾政:做戏真难。偏偏亲妈觉得我是真下狠手打的,好冤。 王氏:我就知道!宝玉这就是叫老祖宗宠坏了!我就知道! 贾珠:宝玉……哎,也好…… 李纨:可得看着点,别叫兰哥儿与苒哥儿和他们二叔学,太不知上进了。 迎春:哦。 探春:二哥哥怎么这么与老爷犟!我得最近小心点,别叫太太挑刺冲我发火。 惜春:政二叔也是关心二哥哥才会动手的罢,我这样的,既没有受关心、也没有受到训斥,才是可悲。 贾环:二哥哥疼坏了吧?天哪,日后我要是不想考生员,会被老爷打死吧?! 贾兰:宝二叔不乖不乖。 贾苒则是不知哪里找了一根树枝,挥得虎虎生风,咋一看,这就是二老爷打宝二爷的手势! 贾苒的奶嬷嬷欲哭无泪:大奶奶,这不怨我啊!我也不知道苒哥儿是哪里学来的招数啊…… ………………………… 没错,贾母与贾政商量的策略便是放养宝玉,无论爱好什么也好,反正就是不能是上进。今儿宝玉的一顿皮肉之苦也是苦肉计,目前看来计策成功了,毕竟那血肉模糊的一看就不是闹着玩。 荣国府二房夫妇关着门说话,王氏不敢埋怨老太太,只好委婉地说:“这天下都安定了,宝玉做甚么要去学武?我看老爷是要好好管教他了。”至于经商,王氏选择性忽略这个可能,也压根不愿意想起这个可能。这可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儿子,抓周抓了湖笔,不说提笔安天下,也绝对不会和卑贱的商贾事有关……吧? 贾政皱眉:“妇道人家,你懂甚么?” “我是妇道人家,可是宝玉不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么?凭谁不希望他好好地,有个好前程?怎么老爷知道叫着珠哥儿好好准备科举,倒是倒了宝玉身上,变成慈父了?任凭他胡来?”王氏觉得可委屈可难过了,这事儿才今个儿发生,要是老太太与老爷改了口,还好说。再不然,就要传遍相当的人家了,日后自己出去交际,定是要被人问起的,可叫自己如何尴尬!又要如何回答! “你懂?你要是懂?当初生宝玉的时候挑的陪产的都是些什么人?肚子里藏不住二两话!”不说还好,说起来,贾政就来气,“你倒是想要宝玉上进的?你当我不想?你当我愿意叫他做一个纨绔或者莽夫?” 王氏被老爷大动肝火的样子吓了一跳,然后又觉得委屈,自己好歹是正妻,这么被大呼小叫地对待,守在门外的丫鬟听到了,自己的面子往哪里放,于是她小声辩驳:“与我陪房的下人有何关系?” “若是忠心耿耿的,没得了主子允许,能够把主子家里的事儿往外抖落?宝玉的那玉佩又是怎么会以讹传讹说是生出来就有的?”贾政瞪眼,反正宝玉出生的时候他不在产房,现在即便知道那通灵宝玉是儿子出生就有的,也打算咬死了是谬误。 王氏还委屈得紧:“这本来就是宝玉嘴里含着的……” “蠢妇!蠢妇!”贾政从小怒变成了大怒,“王家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蠢妇?” 贾政原本坐在榻上喝茶的,现在把茶盏重重一放:“汉家先祖之母有金光如入梦……算了,想来你王氏一族都不教女子念书的,你也不知道。那么就说本朝,当今圣上梦中斩白蛇的事儿你知道吧?宝玉生而有异相……这事儿好歹大家现在都不信,要是真有人信了,你说我们荣国府是怎么样个境地?” 王氏目瞪口呆,一身冷汗。 ………………………… 乾清宫。 老皇帝收到老四喜传进来的密信:“曹家近日收到的炭敬比往年少了两成。” 又想到今日平安报上来的:“有外命妇递牌子要觐见贵妃娘娘,但是被贵妃娘娘推了。” 老皇帝神色莫测。 翻了翻老四喜的条子,看了看朝中重臣近日有什么异常,最后瞄到老四喜顺带传进来的:“不日前有人查探荣国府二房贾瑛,然其似乎有从武从商之意。” “贾瑛?”老皇帝眯着眼睛想了想,“哦,前些年就听老四喜说了,是个好苗子?” 平安其实记得比皇上清楚,但是他摸不准皇帝是个什么意思,于是轻描淡写地回答:“听人说有一把子力气,身手也不错,与丙六(伍毅)相当。” “哦,丙六还在荣国府呆过一年与这贾瑛有些缘分呢。只是有一把子力气?坊间不是还传言这个哥儿是衔着玉出生的么?”皇帝的神情不变,眼神暗了暗。 平安缩缩头,只好勉强到底:“陛下您忘了?前年十六皇子回宫的时候与您说了,那是玉佩是好料子,不过也没见得价值连城,品相一般而且足有鸡蛋那么大……”一面说,平安一面在心里头叫苦:【十六皇子,老奴可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是了,他倒是曾经救过小十六。”老皇帝顿了一顿,“朕还赐他贴犀角的 分卷阅读81 强弓一把……小子倒是有些小聪明。小十六与他关系挺好罢,那便成全了他的小聪明,叫老四喜一切如常,区区一个四品文官之子,不必特意留意,朕,从来不信鬼神之说。” 思及此,老皇帝终究是没再对宝玉发表什么评论了。 而这一段谈话如此结束,就是对宝玉最好的结果了。 回头,平安悄悄提醒了十六皇子,说陛下前几日果真问起了荣国府二房嫡次子的事儿,现在已经被抹平了。十六皇子拱手谢过了平安。 “殿下,这贾瑛全然不知您对他的一片心意,您这岂不是……”平安不太懂。但是既然皇后娘娘曾经叫阿好一再嘱托自己,叫自己以后听从十六皇子行事而非太子,那么平安自然也就谨遵皇后娘娘的意思了。 十六皇子摇摇头:“我叫你说这一番话,并不是为了与宝玉邀功的。再怎么说,他与我也有救命之恩。”救命之恩。 平安有些感慨:这不过是一天一夜共患难的情谊,十六皇子居然能记这么久,可见其心仁厚。 虽然心里头对十六皇子的做法很赞叹也很佩服,不过身为合格乃至于完美的奴才,平安的面部是一点都没表露出来。 “父皇,本就不是那种在意什么异相、什么祥瑞的人……”十六皇子眨眨眼,还记得小时候自己坐在父皇的大腿上,问父皇什么是梦中斩白蛇。后来,嘴巴不严实与自己说些神神道道事儿的奶嬷嬷就被打发走了。再接着倒霉的便是,十一哥,十一哥好不容易得封粤南郡王,当年腊月里就叫人送来白色玄武一只,道是祥瑞,然后就被申斥了,说这是邪门歪道。现在想来,父皇当时的笑容是很讽刺的。 十六皇子深藏功与名,默默为宝玉解决了出生以来最大的危机而不居功。摆在半年前,他必定不是这样沉稳内敛的人,而是会找个空闲,央求的父皇,拿到令牌,带着初一初二和护卫们,自以为悄悄地去到荣国府,找宝玉好好邀功,再怎么样,也要吃三顿得意居的席面吧,还得让宝玉叫自己一声十六哥! 如今,他却想起几年前宝玉坚持不肯叫自己十六哥的原因,当时自己觉得小小人儿怎么思虑得这么多。现在想来,宝玉没有被自己误导了是对的,十六哥——前头还攀扯着十五个兄弟,可是,自己连同父同母的亲兄弟都看不透。 真是,枉自己还觉得老十五是个猪脑子,其实,自己也没有聪明到哪里去。 贾宝玉的好朋友(也许石榴皇子是单方面认为?)十六皇子最近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嫌弃中,并且在努力成长蜕变。 并且伍毅后来传进宫的消息,说宝二爷猜到了好意提醒他的人是十六皇子,也自然猜到了伍毅本人是十六皇子的人。十六更是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我认识的宝玉是聪慧无比的人。真是,与他相比,我还需要努力呢…… 十六皇子的心路历程宝玉并不清楚,他记下了十六的提醒之恩。那么,挨揍之后躺在床上修养的宝玉最近又在忙些什么呢? 看官是否还记得,前些年宝玉与贾母、贾政、贾珠定下慎言的那一日?那时候,贾珠打幌子带着一本《论语》,但是宝玉却要求《易经》,盖是因为虽然宝玉与云谷子没有师徒缘分、而且红楼这个世界里也不适合凡人修真,不过人世间的内外家功夫却是练得的。 在云谷子的眼里,凡人的内功与招式也并非是完全不可取的,相反,他还兴致勃勃地搜罗了很多,用以研究——凡人如何在没有脱胎换骨的前提下能够身轻如燕或者刀枪不入的。 虽然后来经研究发现,所谓的轻功,身轻如燕、一苇渡河的那种,都是得借力的;而刀枪不入、金刚不坏则是硬气功,支撑的时间很短暂,而且不能包含命门。饶是如此,云谷子也没丢了这些书,恰好又在宝玉略微遗憾自己不能修真的时候,“无意中”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些武功秘籍的存在,于是将这些泛黄老旧的本子以及其低廉的价格与宝玉做了交易。 要说宝玉上上辈子、上辈子怎么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堪称以捡漏的方式交易,从而成为武林高手?因为前两世,他拿出的东西不足以吸引云谷子的注意,也不足以支付这些殊为难得的物品的价钱。 讲真,子是最无欲无求的人了,是宝玉最难打动的人了,括弧,曾经。 他啊,口腹之欲几乎没有——人家已经辟谷几百年了;对□□不感兴趣——宝玉自己拥有的也不过是单兵款式,如核/弹之类的也许可两说;玩乐的方面,云谷子也不怎么热衷,唯一比较有兴趣的,就是养萌物——比如大熊猫滚滚那样,在他们世界已经灭绝了的萌物。 宝玉得了武侠秘籍如下:《凌波微步》、《六脉神剑》、《碧海潮生曲》、《乾坤大挪移》(云谷子给的时候撕去了封皮,于是这些名字全部是宝玉自己取的,在此可以看出金庸大侠的小说给宝玉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此四本乃是分别用到脚、手、器、思,云谷子虽然没有去练过,但是还是给了宝玉建议,不要贪多,一本一本学下去比较好。 宝玉自觉吃了醒脑丸也没有变成天才——同理贾珠,虽然记忆力、领悟力都得到了提升,但是目前还是举人一枚。于是宝玉花了两年多的时间,好好吃透了《凌波微步》。 如果这个世界构建在武侠小说的基础上,宝玉觉得自己绝对不是主角命了,犹记得当初看《天龙八部》的时候,段誉那样的书呆子都能够在相当短的时间内吃透、学会《凌波微步》,自己却先要通读《易经》才能看懂这本册子上写的是什么。前前后后,花了两年多的时间,真是惭愧。 第46章 正是宝玉自嘲自己原来并没什么武学天分之际,一月二月来报,琏二爷来访了。 琏二哥? 现在是腊月里,贾琏披着一身裘皮,一进宝玉的屋子就长长出了一口气,抖抖身子好在算是驱散了外头的寒气:“宝玉,今儿可有好些了?” “好些了,不过还是不能站起来与琏二哥见礼啦。琏二哥也是好生奇怪,上午的时候琏二嫂还差人来问我了,怎么下午又使唤我们琏二爷跑这一趟了?”宝玉只差没有明说贾琏这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瞧你,怎么说哥哥我的?前个儿我不是还来探过你了?” “我怎么分明记得琏二哥那时候笑嘻嘻地瞧我热闹呢?” 贾琏摸摸鼻子:“这不是瞧个稀奇么。我和珠大哥小时候被揍得次数可多了,哪里像你,长这么大这是头一回吧?再说了,我还不知道你?武师傅都说你很可以的,怎么会轻易被二叔揪着打断了藤条,定是你做了什么手脚罢。”说到最后,贾琏一副大家心知肚明的样子。 分卷阅读82 “琏二哥这样的话就不对了,你可以尽去看一看藤条,到底有没有被做了手脚。”宝玉怎么能承认?【贾琏的脑子,真的是灵光的不得了,可惜大部分时间都没有用在正道上。这还真是自己动了手脚,不过以防隔墙有耳,我是不会承认的。】 “那么琏二哥此来有何贵干?”宝玉边说,边叫钱嬷嬷给贾琏看茶。 贾琏呷了一口热茶,觉得通体舒泰,摘下裘皮大衣,随手递给一月叫挂起来。等到钱嬷嬷和一月退下之后才说:“宝玉,不是做哥哥的我说你,放着鲜嫩水灵的丫鬟不使唤,偏偏叫婆子在自己面前晃悠,你也真是个古板的。” “琏二哥有事说事吧,不然改明儿琏二嫂子过来,我得问问,琏二哥身边伺候的丫鬟都鲜嫩不。”因为王熙凤是宝玉的表姐,比起李纨,待宝玉更加亲热些,人与人的相处么,就是这样子的,因为王熙凤热情而且自来熟,与老祖宗的心尖尖、嫡亲小表弟的关系也是不错——至少宝玉偶尔会与之开玩笑,而与李纨是从来都恭敬以待的。 “宝玉,你变了。你从前不是这样子的!”贾琏一脸‘你无情,你无义,你无理取闹’的表情,觉得自己那个从前装乖巧的小堂弟不见了。 没错,装乖巧。 贾琏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从宝玉小时候话都还不会说,但是眼珠子就咕噜咕噜转的时候开始,到宝玉无论怎样都能够成功避开二叔的家法教训,再是老祖宗从一味地宠溺宝玉变成一种——又爱又欣慰的眼神,好像自己这个将来要袭爵的长房长孙和年少就考出举人功名的珠大哥都没能带给她莫大的宽慰似的。 宝玉只是抬抬眼,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都是小狐狸,装什么大尾巴狼。 贾琏被宝玉的眼神看得一哆嗦:“行啦,我也不管你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反正就问问你,可是想好了?” “琏二哥的话好生奇怪,葫芦里卖药又是个什么意思?我不过就是觉得读书无趣且无用,大好年华不可辜负罢了。琏二哥你不也是如此做的么?怎么到我身上,开始说教起来?” “因为……你原先不是这样胡闹的人呀,不是安安分分在族学上进么。若是你只当习武是个兴趣,二叔也不会下狠手揍你。老祖宗也不会叫你二嫂子年后准备起来给你设擂招高手了。”贾琏一本正经地说,然后又马上变换了一副面孔,挤了挤眼睛,“终于发现科举是条独木桥了?不应该啊,连童子试都没去。哥哥我好歹好参加了三回童子试呢。” 宝玉叹了一口气:“真的就是觉得怪没意思的。” “瞧你这老气横秋的样子。才这么小,哪里就知道什么有意思什么没意思了?不科举也好。我跟你说,外头那些寒门学子都喊我们这些勋贵是蠹虫,说我们明明可以通过恩荫的方式出仕方式,还要与他们竞争科举的名额,零零总总酸得可以——反正你问你大哥哥就知道了,他也没几个玩的好的同窗。勋贵人家的靠科举出头的本来就少,觉得你大哥哥那样子的人呆气;寒门的又傲气得很,也就从前那个许夫子,人还不错……” 宝玉失笑:“感情我现在这样子在琏二哥眼里,还是迷途知返、回头是岸了?” “可不就是?勋贵,开国勋贵……要那么上进做什么?话本子里可不都说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打天下的时候靠咱们祖爷爷、爷爷辈,现在治理天下啦,就算不服气,也是文人登场。”贾琏说起来头头是道,看来话本子看多的也不是没好处的,“看咱爹那样的,日子过得不是也很不错么?” “琏二哥说笑了,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我这不是看屋里没人吗?” “你不是人?我不是人?琏二哥又怎能保证凡是出了你口就只入了我耳?”宝玉心道,贾琏固然是聪慧的,可是他只看见荣国府此时尚有余威,却不知余的威风能支撑多久。宝玉知,反正按照原著自己十几二十岁就得出家了,没几年,快得很。 “行了行了,我这不是难得疏漏了么。差点忘了正事儿。”贾琏一拍额头。 “嗯?” “胡家的小子和我玩的好,说他有一发小,原也是世家子,但因父母早亡家道中落。读书不成之后倒好似另有一番经历,学了舞刀弄剑的功夫,现在想在京城里定居了,遂想谋个生计,你不是要找陪练么……” 哦,来攀关系走后门的。宝玉心说。 “那人姓甚名谁,秉性如何?”宝玉对于走后门一事情倒是不怎么反感,本来么,自己挨揍并放风声要学武都是权宜之计,要他说,去经商也很有趣的好么…… 贾琏说道:“姓柳名湘莲,人称冷面二郎。据说是个性情豪爽的汉子。” “好么,我且记下了,回头托伍镖头关照一下。” “行,做哥哥的先谢过你了。”贾琏自觉完成了狐朋狗友的托付,是一身轻松。 宝玉笑道:“只这么谢可不够,等我能起身了,定要叫琏二哥出出血的,上等的席面要一桌。” “可别,你也知道我自从娶了你二嫂子之后,兜里统共就不超过十两银子,请你吃了席面儿,回头出去应酬就要捉襟见肘了。”贾琏的话半真半假,兜里只有十两银子是真的,但是出去应酬都是挂账的,需要真金白银掏出来的,不过是给粉头的赏钱。至于酒菜席面回头自有掌柜的派人来荣国府会账,哪里需要从爷们的口袋里掏钱了?他不过是心疼自己的小金库,进项越来越少,要不是前一阵子皇后娘娘去了,京城秦楼楚馆、胡姬酒肆都歇业一百日,好歹叫琏二爷缓了缓…… 目送半真半假、一个劲儿哭穷的贾琏远去。宝玉皱了皱眉:“嬷嬷,今年发与你们的炭可是足的?” 钱嬷嬷领着一月二月收拾桌面,闻言犹豫了一小会儿,然后轻声说:“我与一月到六月的炭火份例自然是足的,不过听说小丫鬟们一个劲叫冷,说今年的炭烟味大,要是不开窗户太呛人……” 宝玉心道,今年确实是严冬,炭的价格应当是比往年高一些了,然而,造成叫小丫鬟叫苦不迭的根本原因,还是——荣国府的财政出了问题吧?因为财政问题所以今年采买的炭成色不如往年,既不能省了主子们的,也不好苛待在主子面前有头脸的下人,那么剩下的三等、杂活丫鬟们就苦了。 宝玉从前就默默留心过荣国府的收支情况,因为他亲娘执掌全府的中馈呢,很是容易就听得几耳朵。 这府里,爷们中有俸禄的就三人:贾赦是一等将军爵,俸银41o两,禄米41o斛;贾政现在是四品官员,俸银1o5两,禄米1o5斛(冰敬、炭敬另算,也没有多少);而女眷之中,贾母是超品,岁俸7oo两、 分卷阅读83 邢氏同贾赦也是41o两、王氏1o5两…… 这一相加,统共就不到两千两,额外收益大约就是三节两寿(三节是指春节、端午和中秋,两寿是指官员本人和夫人的生日)收到的随礼了,可是这是有来有往的,要是不想日后被人背后指指点点断了交往,就不能只进不出。所以这额外收益也是一项非常规支出。 另外,本朝开国之初的时候,老荣国公置办了大量的田地,大部分都在金陵老家,加上祖田,所产出大部分归族中安排,小部分送来京城;又一个收益相是当年老国公爷在京城附近建了好些个庄子,如今统共有八个,所产出的出息约莫二千两;至于进京城里头的铺面,当初是准备的最少的,倒是后来经过两代媳妇儿(贾母、王氏这两辈)的经营,挂在忠仆名下有一二十间,或租出去或做了买卖,具体收益宝玉不详。 收入就是这些,那么支出呢? 贾母、王夫人、邢夫人月钱二十两,共6o两。 贾赦、贾政按二十两算,共4o两。 贾珠、李纨按五两算,是1o两。 贾琏、凤姐儿按五两算,也是1o两。 宝玉、贾环、贾兰、贾苒、三春每人二两,是14两。 贾赦的妾室月例二两一个,长期维持在5-6个,算1o两。 二房的赵姨娘、周姨娘每人二两,是4两。 另外,三个姑娘每月还有二两脂粉钱,是6两。 少爷每年还有八两上学的使用(适龄的是宝玉和贾环,但是贾兰也快了),如今平均每月15两。 再者说,下人的月钱呢? 一等丫头月钱一两,贾母八个,邢王二夫人各四,李纨、凤姐各两个,宝玉与三春每人两个,共48两, 二等丫头月钱半两(5oo个钱),贾母算八个,邢王二夫人、李纨、凤姐、宝玉、贾环、三春皆是四个,共18两, 三等丫头月钱二百,贾母、两位太太、两位奶奶、两位未成家的少爷、三位未出阁的小姐算每处八个,便是八十个。姨娘每人两个,约是14-16个,取整算是1oo人,需要花费2o两。 各处看屋子、杂使的丫头算六十个,一百钱的月钱,共6两。 婆子按杂使丫头数量算,也有六七十个,但是月钱要高的多,得用的一两也有,做粗活的二百钱也有,大约是要2o-3o两不等。 男仆小厮按婆子和杂使丫头总数算,是一百二十人,月钱总和大约4o两上下。 总共算下来,荣国府每个月的月钱支出就是主子15o两白银加上下人16o两,一年的月例需要三千七八百两——这还不算逢年过节以及主人家喜事的打赏。 如果在加上主子们采购时鲜的食材、置办一年四季衣裳、夏日购冰冬天买炭,老爷们出门交际的开销,女眷们脂粉首饰花费,以及年节往寺庙、道观捐的香油钱,下人四季的衣裳鞋袜……保守估计,荣国府一年开支五千两。 不到两千两的俸禄银子、两千两左右的庄子出息(土地里的出产,视老天爷给不给面子而定)、加上京城里铺面十来个,一年大约两千两的收入(大部分是租出去收租的)的所得,勉强够荣国府一年开支。一旦遇到年景不好的时候,还会动用金陵老家捎过来的银子——按照贾母的意思,动用了金陵来的银子,来年宽裕了必要补上的,这一份出息作为荣国府的根本,不能随意动用。 但是王氏执掌中馈二十多年以来,已经动用过三次了。一次是小姑子贾敏出嫁、一次是北边大旱导致田产减产厉害、还有一次便是今年。 今年王氏因心疼元春小产,悄悄给她塞了一千两的银票,这么一来,公中账面上就紧了。好在内侄女王熙凤也是精明能干的,倒是将几处采买的下人敲打了一番,抹平了账目。这么一来,被敲打的采买下人也不愿意把吃到嘴里的肉全都吐出来,于是折中了一下,将部分炭用次一等的充一冲——也不是全部充的,几个主子那里是万万不能动,一等二等的得用丫鬟那里也不能抠,那便只好将三等的、杂使的那些最底下的下人的份例作文章了。 你说这事儿贾母知道吗? 宝玉觉得老祖宗是清楚其中门道的,不过不痴不聋,不做家翁,但凡下头没有太过分,她都宁可和和顺顺地过日子吧? 宝玉想着,自己既然是要往不上进发展了,那么除了好武,还可以再添点别的不肖名声……比如“吃喝玩乐”无一不精的纨绔怎么样?比如“日进斗金”的财迷纨绔怎么样? ………………………… 宝玉总算在腊月二十三起身了,实际早就没事了,但是做戏做全套,还是得在床上多躺一些日子,这才多耽搁了几天。荣国府供奉着的冯大夫给把了脉,确诊宝二爷完全康复之后,贾母才给了贾政好脸色看。 “什么!孽子你再说一遍?你要开铺子?”刚刚得了老太太好脸色的贾政觉得自己要爆炸了,原地爆炸,“孽子!孽子!”他一边吹胡子瞪眼地骂,一边在原地不停地转圈圈,想来是要找什么趁手的物件好揍宝玉。 “老二,我可还没死,你一口一个孽子的叫什么?”贾母一发威,全场的人安静如鸡。 寒冬腊月,屋里头烧着地龙,贾政觉得自己心头一阵一阵的起火,眼皮子也一抽一抽的,怕是要怒急攻心了:“这孽畜,要学武,闹一顿,老祖宗您便依了他。现在越发不像话了,开铺子?我看是要把我们荣国府的面子放在地下踩了!” “你没听清啊?宝玉说叫我开。”贾母拍了拍桌面。 “那他也是撺掇着您胡闹!”贾政继续转圈、吹胡子瞪眼、脖颈冒青筋。 好好一顿晚饭,吃得如此混乱。 贾珠也是无奈,自己这个弟弟,真是……任性:“老爷稍安勿躁,还是听宝玉说说缘由吧。” 贾赦虽然很想看热闹,但是被自己儿子拖了拖,还是不甘心地开口帮腔了:“是啊,老二,你怎么一下子就急得不着四六的。涵养哎……” 被亲大哥这个贪花好色的老不羞怼了缺涵养,贾政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了,自己已经气到了一个临界点:不就是做戏么,不就是叫宝玉装作不上进么,有必要去行商贾事了? 而贾母,从一开始略有些难过不解,到马上就接受了宝玉的决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想明白了:因为老二家的这些人啊……老二是个瞧着清高的,老二媳妇只知道抠搜省点小钱,大孙子和清高已经差不远了,大孙媳妇比老二还清高。 【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不应该偏心老二的,现在元春成了太孙妾,老二家,乃至于荣国府天然就成了太子一派——虽然没甚么分量就是了。既然没什么分量是荣国府一 分卷阅读84 贯给人的印象,那么久继续加深这个印象好了,子孙不上进……不上进。】贾母心里头当然是难过的,但是比起宝玉被几个皇子关注或者引起皇帝忌惮,她还是觉得不上进能活的自在也是不错的。 不得不承认自己府上的后辈中,没有甚么有分量的人物,贾母心酸。心酸中又带着点难以言说的苦涩:谁知道宝玉出生能够带着块玉呢?当做笑话讲了五六年,才发现原来宝玉真是与众不同的。这时候要去封住别人的嘴(做不到)?还是要砸掉宝玉的玉佩(舍不得)?原本想着那传言应该也没什么信的。 但是贾母怕了。去给皇后娘娘守灵的时候,亲眼目睹元春被人抬出去、被不知名的小太监塞了字条,上写“不好上进,恐惹猜忌”……贾母是真的吓了好大一跳。回头琢磨了好多天,不好上进指的是谁?是谁?转念一想,贾母就想到了宝玉,而不是已经获得举人功名的贾珠。她不知道怎么与宝玉开口说,拖着拖着,想着要么让宝玉安安心心过一个年吧,结果十六皇子又给宝玉传信儿来了,说有皇子在查宝玉的生平呢。 这叫什么事儿? 心尖尖的孙子把这事儿悄悄告诉自己,贾母又是一身冷汗:这天生异相,信与不信,端看坐在上头位置上的人怎么想。 自己了解的是已故夫君嘴里说起的皇帝,英明睿智,从不信鬼神之说,斥责为无稽之谈,但是现在皇帝老了。没有一个人是不怕死的,皇帝也不例外……他会不会变了?变得相信神道之说呢? 贾母真是痛恨自己不是男儿,老大是散官,不用上朝;老二倒是实职了,可是品级没够着上朝的资格!现在的荣国府,于朝堂上就是聋子瞎子,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 【老二!你以为我叫宝玉藏巧我就不心痛吗?这是我从小带到大的亲孙子!还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亲孙子!】贾母的眼神有暗含一丝痛心,望了次子一眼。 贾政忽然就领悟了:对哦,前几日老祖宗还说要宝玉学着不务正业的……可是,这不务正业的方式有很多种,寄情山水也好、舞刀弄枪也罢、留恋脂粉也行……为啥就偏偏是开铺子?! 为啥就一定要走上这条路? 你说为啥?贾政想到老母亲说的在皇宫中接到的条子、宝玉出门得到十六皇子的秘密提醒……这个儿子,恐怕是得养废了才行呀。 第47章 好了,对于宝二爷撺掇老祖宗开铺子的事儿基本已经没人有异议了,对外说着好听,自然是说这是女眷们倒腾点脂粉钱,不是荣国府要经商。 实际原因?自然是因为宝玉闲的,手握位面交易平台,初衷就是买东卖西、互通有无。现在自己第一不能上进,第二府里财政危机,那么练练武、赚赚钱,就是最好的生活方式了。 贾母和贾政(尤其是贾政)痛心不已,但是宝玉却没有觉得有多么难过,谁说商人就低贱的?现在自己小打小闹,未必就不能成为奇货可居的吕不韦。 不上进?不就是因为现在水太混么?浑水正好摸鱼。暗暗做些小生意,存存本钱也是好的。 当然,在铺开计划之前,宝玉还想到了当初自己出生时候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叫贾母列好名字,准备找个机会用了慎言。 从什么入手? 原本宝玉是想做玻璃的,但是那个前期投入大——得先收集石英砂、纯碱、石灰石、长石等原料,又要有能烧到一千五六百度的高温窑,最后不可或缺的还有工匠……这么一算,与宝玉想着的第一步先小打小闹试试水的想法相去甚远了,于是他暂时搁置这一点,决定从一些日化品入手。比如说,口红。成分少而简单,只要掌握了配色,其余部分尽可以不必担心泄露。 世界上,女人和小孩的钱最容易赚,虽然宝玉认为后半句是——可是赚到男人的钱,那就绝对是狠狠一笔。不过现在,他只能从前半句做起。 【没想到,到了红楼梦的社会,我还有机会从事自己真正的兴趣爱好,也算是阴差阳错了。】没错,第一世的他虽然张扬,但是活的开心是毋庸置疑的,每每投资成功,集团有了新的产品问世,都是能令他兴奋地蹲守论坛看客户体验。 而那一世,他的产品涉猎之广,从生活用品到电子科技乃至基础重工都有涉猎……实在是恣意!痛快!就是痛快过头了,没收敛。唉,好汉不提当年勇,那时候如何风光,如今不提也罢。 托从前闲闲无聊的福,叫同济镖局的镖师提自己找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种子都是众所周知的,所以宝玉拿出几种久居京城的荣国府人没见过的花种也稀奇。这些花种,倒是真的全部都是镖师们收集来的,只是宝玉和未来位面的影帝秦异人换了些特殊的药水,【用的是孜然羊肉的做法和孜然种子一份,没错未来的影帝是吃货一枚而很多现在有的菜谱在未来都是传说中的事物了,比如说孜然羊肉串】,这种药水能够将植物中的色素在提炼出来之后还原浓缩,使每单位的色素含量增加上千倍——这是后世提炼自然色素的投机取巧的办法,既提升了天然色素的产量,都保住了天然的噱头,当然,这种药水的缺点是难以冲洗——也就是固色太牢固了! 这在未来是一种缺陷,在古代可不是,现在的口脂——据宝玉无意中观察(强调,真的是无意中,他并不是会去主动观察女孩子口红的登徒子,而是不下心见过贾琏衣领子上的口红印子好几回),是吃饭喝水都会掉色,所以此时高门大户的妇人们出门做客,都带着全套的梳洗用品,以便随时补妆面。 宝玉要找经年的花农,恰好一更的爷爷,老孙头有这手艺,于是宝玉就把这事儿托付给了他,虽天寒地冻,但是宝玉拨了款子,叫专门给花房供暖,老孙头目测有两把刷子,赶在除夕前孵出了花苗,也就绿莹莹的寸许。是个好兆头。 ………………………… 皇宫里,老皇帝最后查到了什么,众人并不知晓,只是近来风头颇盛的许贵妃依旧是与四妃一起理后宫之事,而太子那头,与皇帝有一番密谈,最后是狼狈不堪地出了宫——虽是如此,但是皇太孙那里过年得的赏赐又比往年厚不少,一时间到底叫人琢磨不清楚老皇帝的心思。 不过方出元宵节,圣上下旨,封十五皇子为闽北郡王,十六皇子为苏北郡王,其中十六皇子是嫡出,享受双倍俸禄。先依例在京城内建郡王府(前头的哥哥们在京城都有王府),然后在郡王府内守孝三年(1),出皇后孝期后就藩。 这下子,朝堂上也没啥反驳之声了,众大臣心里想着:陛下要是早这么个意思不就结了?又何必扯皮扯了小四五个月呢。 诸皇子也在出了正月之后纷纷回 分卷阅读85 属地,不过都是夹着尾巴走的,盖是因为父皇对他们的脸色实在是说不上好——倒是对最小的十五和十六是和颜悦色的。 回封地的皇子们也是谨言慎行、恪守戒训,生怕行为不规矩被言官抓了把柄。皇室的皇子们要是脑子没有坏,便是这两年多之内都不会闹出什么桃色绯闻了。 ………………………… 正月过,荣国府轰轰烈烈的寻高手也结束了,来人尽是些银样镴枪头,说起来,关系户柳湘莲还算是身手不错的了,但是与伍镖头比起来,还是有些距离。 于是宝玉就从矮子里面找高个儿的,最后定了是柳湘莲。 这冷面二郎一开始还有些不情愿,倒也光棍,一意就想投到伍毅的镖局去,不过被伍毅否了,伍毅心里头还奇怪:这些个世家子怎么了,一个两个都爱武,宝二爷不得不放弃读书科举也就罢了,现在这个柳二郎君,居然还想走镖去了。真是一个比一个荒唐。 贾琏陪着宝玉吹了半天的风,看到自己朋友托付的竟是这样一个人物,一开始还觉得对方颜色好,有些心痒呢,再见他虎虎生风地舞了一套枪法,顿时觉得胯/下凉飕飕的。最后又见柳湘莲一副不情愿来荣国府的样子,心里头已经是不喜多过喜爱了——大约就是现在的粉转路人再转黑?于是琏二爷也狡诈,只说叫柳湘莲来与宝玉比试一下。 比的是射箭——宝玉现在只会两个武学技能:射箭、凌波微步。 附加属性:力大无穷。 那么总不能与柳湘莲比谁跑得快吧?再者说,贾琏也不知道宝玉的凌波微步技能。 宝二爷是毫无悬念的赢了,因为柳湘莲的准头与宝玉不相上下,但是弓力比宝玉的要小。 于是宝玉成功拾取并不太服气、但是愿赌服输的陪练柳湘莲一枚。 题外话:半个月后,伍毅收回自己前头的想法——柳二爷还是没有宝二爷荒唐的。 为什么呢? 二月初,京里新开了一家铺子,名叫花想容。没错,这名字听着还挺香艳的不是?可是人家说了,这名字的出处是“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乃是一本残破诗集里的句子,作者已经不可考了,倒是叫一众学子很是悔恨!这样精妙的诗句残本,竟然会是商贾人家里头的,想来定是没有存放好,才使得佳句没有后半段。 女眷们就不一样了,平时再怎么样诗情画意的才女都顾不得什么诗句残本、什么绝妙好句了!因为!花想容的口脂实在是太太太太美了!!! 一时之间,整个京城的女人都要因为花想容的口脂而疯狂了——皇室女眷除外,她们有好些还没出孝期,比如太子妃为首的一众皇子妃。而皇室旁支么,稍微低调点,差人偷偷买了,虽还不便宴请别家女眷来显摆,但是在家自己涂涂抹抹也是极好的。 因为乍暖还还,花想容这次出的口脂颜色是:肉粉色、桃粉色、海棠色、石榴色、朱红色、正红色。定价半两银子每盒,每日供应每色二十盒,便是一百二十盒。 另有一款限量的正玫红,取名叫慕色,每天只有一盒,要价一两。卖到端午就停了——众女眷一想:我天,现在都二月初了,到端午才有三个月!每天一盒,也就是最多九十盒! 这么说来,每天能买到花想容口脂的幸运儿只有二十一个!这还是每人只买一盒的前提下!京城里买得起花想容口脂的女眷可是二十一数的成百上千倍! 而花想容的规矩是,这初春六色也搞起了限购,为了让更多爱美丽的女子使用到花想容的口脂,每一人只能最多每色买一盒,也就是六盒。 这么算起来,能够舍得花半两因子买口脂的女眷想尽办法也要一次性买齐初春六色了,最好再加上慕色!即便一个人一时间银钱不凑手,和家中的、族中的姐妹一起拼着买,据说买一套口脂的,那八宝妆盒子里头有暗记,也有数字,日后凭着数字还可以抢先试用新品(这样的营销模式是‘宝玉大课堂’的时候,贾琏提出的,可见古人的营销意识也很强)。 就在高门女眷担心贸贸然去新开的脂粉店里采买会不会不太好的时候,小富之、商户之家的女眷就没这么多讲究了,还记得规矩的姑娘,催促着丫鬟婆子去花想容,每个颜色买一盒,尤其是要去盯着那每天只有一盒的慕色!(于是花想容每日开门营业前,铺面门口都排起长队,由此催生出住在附近的一些人家,叫家里小子去专业排队取号赚个小钱的现象,宝玉知道后,也是目瞪口呆。) 更加心急的,就自己带着丫鬟下人上了花想容的门。好家伙,除了口脂,花想容还另辟了好几个柜台,虽然现在是空置的,但是看装修,不多时就要上别的款式的,好奇心重的当然就要问一句了——而能够亲自跑来花想容店里的姑娘,都不是什么文静乖巧那一类的。到了花想容的店里,便叫掌柜娘子带去隔间对着铜镜试妆面了,只需要花两文钱买一支小拇指粗细的毛刷子(为了卫生),便可以试用包括慕色在内的七个颜色!上门的女眷看看哪个颜色都好看,恨不得自己长了七张嘴!试完之后无一例外都是满载而归的,当然,嘴巴上总是留着觉得最适合自己今日服饰的颜色,出了店门之后,回头率高得不得了——这世间是新朝初定,越是经济文化繁荣昌盛,对妇女的束缚也就越少,因为当今圣上征战多年平定天下,为了休养生息,增加人口,还鼓励寡妇再嫁之类的,促进繁衍,因此,属于北地儿的京城民风颇为开放的,是世家林立的南方所不可比拟。 闻名不如见面,百闻不如一见!再怎么样的吹捧也不如身边人亲身试用的效果来的震撼!尤其是女眷们闲闲总爱攀比穿的、戴的、画的…… 【没道理隔壁王家的/李家的/朱家的……都买了而我没有!】这是众多稍迟一步的女眷的心声。 一时间,京城里的女眷都疯狂了!纷纷打听这花想容背后的东家是谁,这倒是没什么好保密的,这铺面原本就是荣国府史老太君的陪嫁铺子;那掌柜的是一对年轻夫妇,也是荣国府史老太君陪房的儿子儿媳妇儿。 有与荣国府关系比较近的人家去打听,得到的回复只是说老太君带着两个儿媳妇、两个孙媳妇赚点脂粉钱——这就并不是本人下海亲自经商啦!女眷们就更加可以放心购买了,这大户人家的女眷做着玩的,虽比不上什么百年老字号的名气,但是总归不是街面上的摊子货,讲究些,也干净,用着并不失面子。 当然,除了女眷们为之疯狂,还有别个自有盘算的人迫切想要打听清楚这花想容背后的东家。知道是荣国府以后,这其中大部分人便收起了想要威逼合作的方法了——要是对方是毫无背景的平 分卷阅读86 头百姓么,那手段硬一点拿钱买下整个铺面连带方子也便是了。现下知道对方来头了,倒是不好这么做,毕竟同是勋贵,还是要凡事留一线的,贾府现在是不比从前了,但是他们家姻亲王家还有个简在帝心的王子腾呢,那可是手握实权的人物。 说起来,荣国府在京城里的定位颇为尴尬,他算是从陛下潜龙在渊的时候就跟随陛下的了——贾演和贾源原本就是水家的家将,因恰逢乱世屡屡救今上的父亲与危难之中,于是得以另立门户成为小豪强,继续依附水家。今上那时候见到演与源二人,客气一些还可以叫一声叔父。后来乱象更明显了,今上毅然起事,贾演与贾源很快就做出决定,跟着水家步子走,于是两个老当益壮的兄弟在战场上给自己挣出一个宁国公、一个荣国公的爵位。然而毕竟是年岁大了,天下初定没满周年,就先后去了。于是宁国府由贾代化,荣国府由贾代善(老祖宗的丈夫)袭爵,是为一等神威将军。两人与今上关系好的时候也可互称兄弟(陛下登基前),后来因为某些事情,代善辞了实职,只领着虚衔在家,没几年便郁郁去了。再接着,他两个儿子皆是不成器,这二十多年,一个国公府就成了勋贵中的二三流之家。 要知道当初陛下刚刚登基,贾源病危的时候,陛下亲临荣国府两次,这是何等的荣宠。到代善去世的时候,陛下给其次子破格赏了工部员外郎的职位,也算是念着旧情。现在么……也至多就是像如今这样,开个铺子的面子还是有的,不会被人寻事儿。 话说回来。 荣国府今年的年是过得没滋没味的,贾母兴致不高,贾政黑着脸,王氏垂头丧气,好险差点在吩咐管事婆子做事的时候弄错对牌,还好有王熙凤发现了,不然指定要出乱子。 唯二兴奋的就是贾琏和宝玉了。 那老孙头真的是有两把刷子,一屋子满满当当的花卉,硬是被他在寒冬腊月养开花了。宝玉叫一月二月掐了一些备用。 “宝玉,你这个方子真的没问题?”虽然宝玉很聪明是没错啦,可是再怎么聪明,会做口脂这都太过了吧?贾琏如是觉得 宝玉心道:方子是没问题,当初我买的工具书,下载打印的科技资料是一摞一摞的,也拿他们与崔昊换过不少好处了,最多就是多失败几次,做出一些残次品吧。 于是他肯定地点头:“没问题。” 于是宝玉指挥着忠仆动手,贾琏吃瓜围观——是秋日里存在冰窖的甜瓜。 所幸,钱嬷嬷与一月二月都是心灵手巧、一触即通的人,虽然不知道宝二爷要做什么,弄来一些猪毛刷子、琉璃盏、油脂、蜂蜡、精油、花卉汁(添加了色素浓缩剂)等等是要做什么,但是女人家,对这些东西也许就是有天生的灵感,研磨、混合、加热、凝固成型,竟然是一次就做成了。 因为是试着做的,倒是没有特意定制什么容器,于是这一次做出的海棠红色一大份,是装在茶碗里的。 天正寒着,尽管室内有炭盆,口脂也很快就凝固了。一月二月与钱嬷嬷面面相觑:这是我们自己做出来的?宝二爷就这么把方子教给我们了? 饶是贾琏也吓了一跳:“这便好了?”要知道这么简单,我指定不能让宝玉就这样指挥者他的丫鬟婆子上手做了呀。不过贾琏再一想,这都是签了死契的下人,一家子都在府里讨生活的,也便放心了。 “这便好了。”宝玉点点头,“嬷嬷试试?” 于是钱嬷嬷用右手小指沾取了些许,低头拿左手袖子掩面给自己的口唇上了色。 钱嬷嬷才三十来岁,平日里穿深色衣服惯了,倒是显得老气,现在这海棠红色一上嘴巴,显色匀称又点点晶莹,整个人都显得活泛起来,气色也好了,容色也好了。 一二月正是碧玉年华,看得眼睛都直了! 没有女人能抵挡这样一盒口脂的诱惑!见识少的一二月不能,见识多的贾母等人也不能! 当然,送到贾母面前的,是贾琏飞速叫人去瓷器店定的一寸大小盒子,一字排开共七个颜色,贾母与邢氏、王氏还好,毕竟年岁在那里了,不是好颜色的年纪,可是小辈们就…… 李纨一直温婉倒是不好意思开口,只是多瞧了一会儿,那王熙凤一开口就:“哎呦哟!先前我们二爷说去定些瓷盒子我还觉得玄乎,现在一看,这盒子都显得简陋了!也不知什么花儿才能浸出这些许多颜色了!” 贾母笑着说:“喏,就是他淘气,老国公爷从前存下的杂书,没事就爱去翻翻,倒是找到一些稀奇古怪的方子。又喜欢稀罕物,老早就叫同济镖局的镖师给他收集花种子,是不是早就想动手试试了?” 宝玉笑着摇头:“真是凑巧罢了。” 王熙凤心道:【自家爷偏是个不看书的,不然也能找出这失传的方子了……不过凭老祖宗喜欢宝玉的劲头,就算琏二爱看书,那孤本也轮不到他。这不是,就连珠大哥都没见过那些孤本么。】 三春则是根本就挪不开眼睛啦。 贾母说:“宝玉你说说这些个东西,要怎么弄呀?” 于是宝玉往前一步,好么,从前他是得女眷喜爱的,不过那是刷脸得来的好处,现在则是不一样了,个个年轻女眷看他都热切得很,包括主子们身后跟着的丫鬟,仿佛宝玉一时之间就变成了涂了金粉的香饽饽。 “宝玉,既然是你找到的方子,那你来说说,这个要怎么弄?”其实吧,贾母和宝玉这就是在唱双簧了。老荣国公确实在抄大户人家的时候收罗了些书籍,为的是充充门面,好先是自己也不是一个莽夫而已,这倒是合上了如今宝玉的说法。 宝玉正色:“老祖宗可别这样说,就算是我翻到的方子,也是咱们荣国府的藏书。这……我也只是一时好奇,试试方子,果然便成了。这样的买卖,琏二嫂子看看还做得?” 王熙凤听到自己被金凤凰提及,没转眼珠子就知道这事儿能落着自己的好了,于是笑眯眯地说:“能不能做得,得用过之后才好说。” 宝玉惊诧:“方才老祖宗不是叫人试了?”那鸳鸯、珍珠都搽了正玫红的口脂,好看的很。 王熙凤接话:“试是试了,不过是鸳鸯和珍珠试的,你二嫂嫂我没试到,可不好给宝二爷你下判断……除非啊,宝玉你再给我送一套七色来。” 贾母指着王熙凤笑:“真是个连吃带拿不走空的,凤辣子好生厉害!” 说笑过后,王熙凤正色道:“我看着口脂就很好,色泽盈润,上色丰满,鸳鸯,叫老祖宗赏你一盏茶吃吃。”果然女眷更内行,这便是要看看掉色的程度如何。 在鸳鸯喝完茶之后,王熙凤就更满意了:“只在茶盏上留下少许浮色,宝玉, 分卷阅读87 这口脂不赖。” “既然琏二嫂嫂觉得这买卖能做,那就看老祖宗愿不愿意带着你们赚点脂粉钱了。”宝玉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我本就是想从最简单的方子开始试试,现在这个口脂成了,我也就好试试下面那些难度大的了。这事儿我可不能沾。本来我老爷就觉得我在胡闹了,要是沾手的是脂粉的事儿,估计还得打断跟藤条。” 精明如王熙凤一听:还有别的方子?呵,这事儿先记在心里。 于是贾母正色道:“这几年,咱们府里的情况我心里都有数,收支是堪堪持平。遇到什么要紧的情形了,还要吃金陵老家的老本。” 说到这里的时候,王氏面色就一白,连忙站出来请罪:“是儿媳无能。” 邢氏是心头愤愤的:王氏,你身为弟媳掌家,平日里风光吧?还不知道给自己捞了多少好处!府里困难?哼,我看…… 王熙凤聪明一点,虽知道姑姑把持荣国府这么多年,油水是有的,但是说想要伤了荣国府根本,也是难。 贾母摇摇头:“老二家的,我不是在怪你,田产本来就是有数的,又要看老天爷赏脸与否,本来咱们就是勋贵人家,总不好从事商贾之事与民争利,倒是落了下乘。”然后在心里添了一句,现在府里的进项太少,不得不穷则思变了,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邢氏没见到王氏吃挂落,倒是觉得挺没意思:对,你们就是婆婆和煦媳妇儿纯孝的,我这个长子长媳倒是靠边站了。还有琏哥儿家的,根本就是和王氏一条心!哼,这府里,哪里有大房说话的位置! 贾母继续说:“这口脂的事儿,权作是后宅女眷玩乐的,倒是与别个俗物不同,咱们女人家出股,叫陪房的伶俐人去操持着,也试试赚点零花。我记得我在朱雀大街有个陪嫁的铺面,当是快到期了?” 鸳鸯点头:“是的,三月里到期,那家人说是要回乡去了。” “那便少算他们三个月租金,叫他们最近就腾出来。然后我再出一百两,你们呢?”贾母说到。 王氏自然是要给儿子捧场的说出三十两。 王熙凤很看好这个买卖,也说出二十两。 李纨倒是不好比琏二奶奶逊色了,于是说同样二十两。 邢氏犹豫着说:“那我便也出三十两吧。”【好心痛……】 一共便是二百两的银子。 然后贾母继续说:“这口脂的份子,老大家和老二家的各一股半。珠哥儿媳妇儿和琏哥儿媳妇儿各占一股。我有五股。一股与三春平分,三股入公中,剩下那一股给宝玉。你们有意见没有?” 得了好处的宝玉与三春自然是要推辞的,但是贾母的决定一贯都是通知而非征求…… 这就是花想容股东大会初次召开了。 贾琏陪跑一场,明知道这个买卖定是能赚大发的,但是却不好凑进去,只能悻悻地想:母老虎赚钱了,总得给爷涨点零花吧? 第48章 这二百两,被用补偿租户的三个月租子、于重新装修铺面(包括门头、店招、内饰、柜子、铜镜等等)、采购材料(包括口脂的外包装、陶瓷小盒子、以及蜂蜡等等)。唯一不需要另外花钱的,就是人手了。 贾母从自己的陪房里挑了一对年轻、相貌尚可、脑子活泛的夫妇,又叫王熙凤在府里找了相貌较好的八个婆子、八个丫鬟、八个小厮,是摆在店里招呼客人的——因考虑来客会是女眷多,故而小厮的年纪都不大。至此,花想容的伙计也齐活了。 然后,老祖宗并吩咐二儿媳王氏去找手脚干净、性格老实签了死契的丫鬟婆子去做口脂,地点就在荣国府后院西北角的一个小跨院里头。虽然大部分丫鬟在宝玉眼里都是童工,但是讲真在这个社会,这已经是相当好的差事了,在烧着火盆的屋子里,坐着做活计,月例照常发,每天只要做四五个时辰就够了,单单负责这个,也不用操心别的,吃食也有人送来。简直不要太享福! 这是个肥差,王氏多照顾自己的陪房们一点也是无可厚非,如此正中宝玉的意,偏偏凑巧的很,当初在王氏生宝玉之时的四个丫鬟都在其中——当然,现在她们已经是小管事婆子了。 宝玉像模像样地倒腾了一个保密契约,叫被挑中做口脂的人都来画押,当然,这其中也有几个识字的丫鬟——比如宝玉身边的一月二月,虽然日后不必去做口脂,但是因为同样知道了制作流程,便也被要求来走个程序。当然,钱嬷嬷也不例外。 按一个血手印,然后领一碗红枣汤,众人只觉得宝二爷严肃得可爱了——都是家生子,凭谁是想全家没活路了才敢出卖方子?当然,等到花想容火爆销售之后,下人们倒是觉得宝二爷的做法也没错了,毕竟财帛动人心,再后来还真有收了外府人钱财,想要偷花卉汁出去的下人,不过被人发现了,没成。此为后话。 宝玉以保密口脂做法为由头,骗来王氏曾经心腹丫鬟的指尖血,加上另外十来个丫鬟婆子,将慎言的符压在所有人的血指纹上,割破手腕子(如今想要割破手腕子,比小萝卜头时期要容易多了,也是万幸)以自己的血为引子,心中一直默念衔玉而生的事儿,等到手腕伤口发热自愈,符咒消失,这便算成了。 这与上回给老祖宗、贾政、贾珠的用法有些不同,上回他们是为了防止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主观使用的,只会在不小心将要说漏的时候打嗝放屁之类的岔过去,这些下人是被动接受了慎言,因宝玉花了更多的血,所以会模糊了对他所求慎言时间的记忆。更为神奇一些,消耗的鲜血也更多了些,好在如今宝玉身体好,这耗费的量比重启位面交易平台要少得多,也不必用生血丸,回头食补就是了。 总之,荣国府小部分下人因为这件事儿而转起来了,但是除了邢氏与王氏接到了比往日多得多的帖子之外,花想容铺子的开张还远远没有影响到荣国府后宅的日常。直到…… 直到……三月初,花想容要盘账了。 二月份,开张五天,这账目太好算了,口脂的产量每天都是限量的,一百二十盒定价半两的初春六色,和一个定价一两的慕色。一共收进来三百零五两! 虽然花销除去打赏应当付给贾母的租金和要给看店众人的赏钱,但是还余下二百七十两!这二百七十两中,成本几何唯独宝玉与贾琏知道。 贾母说,二百两分了,余下七十两拿来买蜂蜡和精油(原材料里头,油脂比较便宜)。 于是大房二房的婆媳四人,一个月多前,怎么拿出去的钱,一个多月之后就怎么拿回来了。 宝玉把分来属于他的二十两推给贾母:“老祖宗替我收着就是。”把贾母哄得开心得很。 倒是三春, 分卷阅读88 宝玉与她们姐妹三人添了一两,好叫她们三个可以平分,于是三姐妹每人得了七两银子。三春再次推拒了一次,被老祖宗按下:“收着便是,姑娘家身边多一点零花又怎么了?本就是该娇养的娇客。倒是收了银子,该怎么花自己心里头得有盘算,我说你们得和珠哥儿媳妇学学如何持家,和琏哥儿媳妇学学如何理事。老二家的,你说是不是?” 王氏得了好处,眼见日后的好更多,摆明就是老祖宗给大家送银子,此时心情怎么都是好的,也连连点头:“老祖宗说的是。” 于是三春便定下了,每日午后跟着李纨和王熙凤学学怎么理事儿。 得空了,王氏悄悄问宝玉这一盒口脂所费银钱几何,宝玉笑而不语。 倒是王熙凤,扭着贾琏的耳朵威逼利诱,贾琏才伸手比划了一下。 王熙凤捂住自己的心口:“才这么点儿本钱?!”虽不是一本万利,但是一本五十利、一百利的也很吓人好不好!!!宝玉真是好黑心啊好黑心。 被王熙凤戏称黑心的宝玉现在大概是邢氏眼里最可爱的人了——别误会,邢氏只是盘算着二月才五天就回本了,三月开始就是纯赚的,呵呵呵,于是她完全大力支持增加产量这个议题!这几日来来回回出去应酬多少趟了,就听到那些个女眷在说花想容的口脂,还有来与自己套近乎想要绕过每日的限制求买慕色的!虽然邢氏并没有插手花想容经营的权利,也并不能应承给别人插队搞点特殊待遇,但是这样的受欢迎也足以让她虚荣好久了。 对,加大产量是势在必行,宝玉预计过这颜色鲜艳的口脂会受追捧,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火爆。一时间,产量倒是供应不上了,于是王氏带着儿媳妇/侄媳妇,又把荣国府的下人梳理了一遍,各处冗杂的婆子、丫鬟(女儿家用的口脂,怎么也不能够是小子做的,否则闹出事情来,荣国府也得不了好)都集合起来,这回,荣国府的下人里头就了不得了,有七大姑、八大姨、隔壁老王的闺女是第一批被挑走的心灵手巧的下人,回头回家休息的时候,白白壮壮的,还带回来打赏——这活计!使得! 她们看中的不是月钱,而是老祖宗说了,日后去做口脂的,都另可以领一份赏钱。只要你是认真仔细的,残次品做的越少,赏钱越多。 钱么,谁不喜欢?在花厅里一坐一整天,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比往日扫院子、打水什么的活计是清闲多了。一时间,在主子面前颇为得脸的下人都忙碌起来了,盖是因为最近要巴结她们的人实在是多……尤其是以宝玉身边的下人为甚。 钱嬷嬷还听到风声,说二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还有意想把小女儿送到宝二爷身边服侍。 钱嬷嬷不好明说,只能提点一月二月:“你们也是老早就跟着宝二爷的人了,近来府里头人心浮躁的,你们几个小丫头片子可不要去掺和,不然没个好首尾。” 一二月心里头清楚得很:“是不是有那起子眼红的小人,说我俩做口脂是熟手,叫我们去西北角花厅那边儿去?一更前两天偷偷同我们说了,琏二爷早就问了宝二爷。宝二爷说,使唤我们习惯了,换新的丫鬟来,又是重新调/教,忒烦人。只说把嬷嬷你借出去几日。” 钱嬷嬷摇头笑笑:“就数你俩心眼子多。你们年纪大了,和一更他们这些小子们接触的时候也注意着些,别叫人嚼舌头,知道不?不然宝二爷护你们没用……”老祖宗和二太太也不能饶了你们。 至于别人家里头担心什么小爷被丫鬟勾引着学坏之类的,钱嬷嬷奶大宝二爷,又看了这么多年,倒是完全相信,宝二爷不是这样的人。即便现在宝二爷不爱读书了,钱嬷嬷也觉得宝二爷做的事儿,从来都不是嬉闹着好玩的。一月二月也这么觉得。 这要是让宝玉知道了,也许会觉得有些荣幸:【身边下人对自己蜜汁自信……】 好赖,王氏等人又挑了三十个丫鬟婆子出来,分了组,叫组之间相互监督。 钱嬷嬷果真被借去一些日子,给新手们好好盯了几天,直到能够熟练做出口脂来才回宝二爷的院子里。 ………………………… 又过了一个月,等到四月份盘三月的账目了,这可了不得: 京城的花想容铺子里每天还是七色共一百二十一盒,收银六十一两——贾母发话了,不涨价。至于外头有没有人囤积之后转手高价卖出去?地痞流氓不敢发荣国府的财;高门权贵则是自持身份,看不上每天这么几十两。 三十天的铺面进项是一千八百三十两。刨去成本(第二个月,花想容的经营更加规范了,众人又补上了疏漏的一条,便是老祖宗用她的陪嫁铺面,这也是得算租金的,不然更是硬生生占了老祖宗的便宜,根据市面上的行情,算做三十两一个月),毛利润也足有一千七百多两! 我的个天!这是什么概念? 这就是贾母发话日后花想容的月收益,留出一半用以购买原料(用不了一半那么多)以及年底分红之后,可以拿出来给分月花红的,也足有八百两啦!也就是说,拿最少的三春,每人也有二十七两银子——足足一年多的月例! 要说上个月,三春收下了分红,到了四月初,望着来送银子的琏二嫂子身边的平姑娘,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平儿可没时间与姑娘们打太极,她得赶快回去二奶奶那边,二奶奶的算盘打得都要飞起了,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使,她出来送银子都被二奶奶眼红说可以躲懒。于是三春被平儿嘚吧嘚吧一说,懵懂地就接下了银子。 迎春最看看雪白的官银,有些无措:“这可怎么办?这也太多了。” 探春最晓得事儿:“我上个月就说要把那七两交给我们太太收着,偏宝二哥在那里打岔,最后太太说替我收着,攒足了再拿去买个小庄子……”日后就是自己陪嫁的一部分,后半句话,探春是没有说出口,虽然她并不觉得说起陪嫁有什么好羞涩的,但是毕竟二姐姐脸皮薄一些罢。 迎春有些苦恼:“要么,我也叫我们太太替我收着?” 这话一出口,探春连连摇头,就连年纪最小的惜春都不赞同:“二姐姐诶,你们太太……”和二太太和不一样。二太太好歹也是有名的和善人,而大太太就是大家伙儿都是知道的只进不出的铁公鸡。二姐姐要是把银子交上去,日后大太太能吐出来多少,就不好说了。 还是探春给迎春出了主意,既然当初迎春进宫选秀一应事宜都被大太太以“长嫂如母”为由头推给琏二嫂嫂了,那边叫迎春把银子存在琏二嫂那里。 至于惜春,她更光棍:“我也和宝二哥一样,交给老祖宗管着。” 于是,三春正奔走在“成为小富婆 分卷阅读89 ”的路上。 ………………………… 邢氏得了一百二十两,真是乐呵呵的,觉得宝玉就是金娃娃!观音跟前的金娃娃——贾琏腹诽:该是财神爷座下的金娃娃才是吧? 当然,等邢氏也确实反应过来,想要去收迎春的银子了,但是晚了一步,派去的婆子说二姑娘托了二奶奶保管这份银子。而进了王熙凤的口袋,邢氏就没本事要出来了。于是邢氏心头还是颇为窝火的。此为后话。 那王氏也不会嫌自己的钱多啊,有额外的收入也是很好的事儿,只是可惜了宝玉太老实,有这样的好主意居然不偷偷告诉自己,哪怕是叫自己陪房去经营呢?那就是独得了这一份好生意啊。 李纨和王熙凤作为孙媳妇辈,一个娘家父亲是国子监的,听着清高了,实则袖子里也是挺清高的,两袖清风;另一个父亲早逝,伯父虽然疼爱,但是总归是出嫁女,陪嫁用一点少一点,恨不得学姑妈搂钱的功夫,现在有了老祖宗允的私财,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 而公中因为多了二百四十两,好歹是宽裕起来了,三月里,贾赦买了一块鸡血石,去账房支钱后居然没被老祖宗骂一顿;贾政新购了一方端砚,回头居然还收到宝玉送来的上好狼毫笔——尽管这样,贾政看到宝玉还是会觉得肝疼……自己并没有被蝇头小利收买! 另外,三月份账目了不得的原因并不是指京城花想容店铺所得的这一千八百三十两——而是另外一份收益,薛家带来的。 前面提及沈千针和贾家到底有什么恩怨的时候曾经说过,薛家,祖籍金陵,乃是今上亲封的皇商,也是贾府的姻亲。王氏的亲妹妹就嫁入薛家,是薛家宗妇——不过她运气不太好,前几年死了丈夫,守了寡,带着一儿一女过日子。虽然如此,薛家也不是群龙无首的,家主病逝,还有家主的亲兄弟、堂兄弟、族兄弟,薛家皇商的牌子还在,薛家人也不希望之轻易被收回去。 这不是,京城出现了热卖的口脂,叫薛家在京城的族人动了心思——仅京城一地才多少人?叫价半两一两的、成色上好的口脂,放到江南去一日两三百盒根本就不够卖! 薛家人再一打听,好么,听说这花想容是史老太君的嫁妆铺子?这可与咱家有亲戚关系哩,于是给贾琏递了帖子了——没错,因为现在荣国府的庶务都是这位琏二爷在外操持的,所以拜帖便送到了贾琏手上(而且女眷直接上门与贾母谈生意才是失礼,毕竟贾母是超一品的国公夫人喂)。 贾琏收到帖子也不敢擅专,毕竟这是后宅女眷们的‘产业’,于是他拿着帖子禀报了贾母。老祖宗直说,这是宝玉倒腾出来的,有额外的收益,都应该归宝玉,这事儿要怎么拿主意,叫贾琏去问宝玉。 贾琏一边羡慕嫉妒,一边又屁颠颠地去问堂弟:“既老祖宗说这额外的收益全部是你的,那么宝玉你自个儿去与他们谈谈?”这其中不无试探的意思。 宝玉觉得麻烦,千儿万儿两的,讲真他还没放在眼里,于是说:“场面上的事情我也不懂,再说了,我这么小,出去与薛家人说能做主这件事儿,又有谁信呢?还是一事不烦二主,让琏二哥辛苦一下,派人去回复他们,可以商谈此事吧。”当然,辛苦费也是有的,宝玉并没有提真金白银给多少酬谢,只是暗示了一下回头有贾琏的好处。 于是贾琏闻言知意,开足马力去与薛家人扯皮了。 要宝玉说,贾琏如投生到现代,妥妥的金领,于金钱方面的天赋极高。 这不是,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薛家的人,叫薛家提供蜂蜡、精油、油脂等等原料,然后薛家凭原料与商路占收益的五成,贾家凭方子与制作占五成——在贾宝玉看来,这样的分派方式对薛家来说有些霸道了。但是众人都觉得公道的很,要不是看在薛家是贾府姻亲的份上,这样稳赚不赔的好事儿,哪里能轮到薛家插手?有的是大商家捧着钱来求合作。 荣国府捏着的方子好着呢。即便知道这口脂是蜂蜡等等调制的,外头的人也有仿制,这都一个多月了,就是做不出同样娇艳欲滴的颜色来。 贾琏与薛家的人谈妥之后立了契约——当然,贾府这边是叫那被放了良的掌柜(除他们夫妻之外,全家老小的身契都在贾母手里捏着呢,他二人日日歇业后也是回宁荣大街的巷子里住着的,实际与为放良之前并无二致)去与薛家签订的,签订之后,往常囤下来的口脂共三千盒全部被薛家的人运走了——这也是大家约定俗成,薛家得了口脂,就在京城之外的地儿售卖。 于是四月中旬,薛家送来了三千两的银票,比花想容的铺子出息来得晚一些。 虽不知薛家把口脂运到外地的售价是多少,但是这拿走了三千个,送回来三千两,可是明显比花想容的铺子里卖的要贵多了。 宝玉得了三千两。荣国府的人眼红不眼红? 当然眼红!其中最眼红的就是贾赦和邢氏了——天爷啊!这样的金娃娃怎么不是我生的/我肚子里钻出来的!赚钱的事儿粗鄙?老二啊,要是嫌弃你儿子粗鄙,你就把宝玉送给我好了哇!反正你嫡出庶出有仨儿子呢…… 贾政怎么会同意?他此刻正看着恭恭敬敬站在自己面前的嫡次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月初不是送了湖笔了么? 顺毛成习惯的宝玉:“儿子孝敬老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这是我托人寻来的田黄石,特意孝敬给老爷赏玩。” 时下有“一两田黄三两金”的说法,而宝玉孝敬给贾政的一溜六块田黄石皆具备细、洁、润、腻、温、凝印石之六德,放在京城有名的文玩铺子居里头,恐怕得要五六百两。 贾政原是颇为欣慰的,儿子俗气是俗气了点,但是一颗心还是纯孝的,然后一想:听说宝玉得了二三千两的好处,能拿出这么一部分给自己买东西,也算是有心了。 自诩为君子,不好黄白之物,贾政还是觉得心里头有些酸溜溜,小儿子一个月的收益抵得上自己俸禄的二三十倍。日后岂不是翅膀更硬了? 说起来,这便宜老爹眉头一皱,宝玉就能把他的想法猜得七七八八,于是他更加恭敬:“儿子本看到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最是衬老爷高洁的人品了,但是银钱不凑手,倒是好遗憾……” 【唔,羊脂玉啊,成色好的是得上万两起。罢了,这小子也算是有心。】被成功安抚心里头酸味儿的贾政还算记得关心一句:“若是被我晓得你乱花钱,那就等着家法伺候……要么叫你母亲帮你先收着银钱?” 贾政绝度不会开口说自己保管宝玉的银子的——当初馋通灵宝玉馋得要命他也忍住了。 宝玉却皱眉,将一封信从怀中取出。 便宜爹看 分卷阅读90 了之后,心说原来如此,对价值五六百两的田黄石也是再无嘀咕了:“既是这样,你很不该破费银钱在这些无谓的玩意儿上头。知道了吗?好好替十六皇子办事。” “是,老爷。”宝玉翩然退下,才关上贾政的书房门,就因为耳目聪明,听见啧啧之声——显然,便宜爹已经开始赏玩‘无谓的玩意儿’了。真是口嫌体正直。 ………………………… 十六皇子的来信是真的,自从上回他托伍毅给宝玉提醒之后,便不再掩饰伍毅是他的人这件事儿了。 不过因为此次的事儿倒是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所以是由内侍初一送来。 这回倒不是叫宝玉收敛的,只是托他帮个忙,因为皇后娘娘病逝之后,太子妃处事毕竟不够周全,原先以皇后娘娘领头操持的京城育婴堂近日来因为没甚规矩,倒是乱成一团。十六皇子说,他央求了陛下,把育婴堂的事儿托付给了自己母亲的族妹——从前也在坤宁宫中任女官的胡嬷嬷。 十六皇子的意思是,听闻宝玉最近倒腾了一些赚钱的法子,还是专门做女人家的生意的,便是叫宝玉想一些法子,去照应一下胡嬷嬷。 照应? 这样的事儿在荣国府当然是大事了,宝玉接到信之后就回禀了贾母,贾母表示,一切由宝玉来处理。而趁着给老爷送田黄石的机会,宝玉将自己与十六皇子偶有联系的事情透露给贾政,顺便堵了贾政的嘴——收益虽多,但是有大用场,老爷,儿子能孝敬您一溜的上好田黄石已经是很有孝心啦!可别得陇望蜀指望更多。 既是欠了石榴上次通风报信的人情,宝玉从来就没打算不认账。毕竟现在十六皇子在孝期,也不方便出宫了,些许小事儿,宝玉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家丁小厮骑着马去了育婴堂。 没错,骑马——终于他不用坐骡车了,此处应有掌声。 京城里头有许多关于车马的规矩,比如说不准纵马、以及某些特定的路线在特定的时间都不允许有车马经过,由此看来,不管是什么时空,作为首都,人/畜拥堵,交通方面都需要管制。 好在育婴堂是设在城北的角落了,倒是不必担心这些问题。 说是说育婴堂,实际是一片连着好几户宅院了——这也就是放在外城的原因,京城正街附近且不说是寸土寸金,但是还真没这么大一块地方安置这些被遗弃的女婴——没错,这里被遗弃的,都是女婴。 宝玉根本就不需要去深思这其中的社会现象代表了什么,只能默默感叹,天子脚下尚且如此,偏远之地,女儿们的生活不知道是如何艰难? 第49章 到了育婴堂一片儿,除了每日定时来巡逻的衙役之外,往来走动的就几乎不见男人了。 沿着天井是一排正在浆洗衣服的老妪,她们看到宝玉一行人走来,也丝毫不好奇,眼皮子都没有抬起来,只是坐在老妪们身边玩耍的女童,偷偷拿眼睛瞄了几眼来人,被来人发现偷看之后,又怯生生地躲到阿婆们的身后。 等到一个大院前,宝玉一行人就被告知这里是育婴堂正院,跟着宝玉的家丁九到十六号因为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而一到四更也是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了,便不能入内了。 好歹宝玉事先考虑到了这样的情况,还带着钱嬷嬷和一月二月出门子的,不然一更说什么也不肯放宝二爷一个人进去。 在此处说一句,原本出场过的一到八号家丁是贾珠的人,而宝玉因为经常要外出行走,倒是得了贾母的允许,提早得了家丁,便很不走心地顺着大哥哥的顺序往下叫了。 宝玉见到胡嬷嬷的时候,并没有露出什么惊吓的神情——不就是脸上有一块胎记么,他以前见过丑的人多了,这样子的胎记并不算什么。何况对方一身月白色夹衣,不施脂粉的另半边脸也是赏心悦目的相貌,配以从容不卑不亢的举止,很容易叫人忽视了她面上稍许的瑕疵。 但是看在胡嬷嬷的眼里,便不由地觉得这个小少年很是沉稳,难怪十六皇子与他是好朋友。 两人见礼之后,胡嬷嬷叫人给宝玉看茶。 奉茶的也是熟人,那便是从前十六皇子路见不平与贾氏三兄弟从人贩子手里解救出来的女童。 女童如今已是十四五岁的少女了,相貌出落的越发好,便更是不敢往外走,每回出门子,都低垂着头,恨不得人家看不清楚自己的样貌,免得被地痞流氓瞧见了,多出事端。 本来按照宝玉的性子,早就不记得一个三四年前的女孩子到底长得什么模样了,但是这个少女眉心一点殷红的痣倒是很特殊。于是宝玉很快想起来两人曾有一面之缘,冲她微微一笑。 或许是因为宝玉的长相实在是太乖巧了,怎么看都没有什么杀伤力,于是少女并不像是往日见到陌生男子那样惊惴不安的,而是也回以微笑,然后退回到胡嬷嬷身后。 胡嬷嬷带着宝玉与他的丫鬟婆子参观了育婴堂,现在此间共有老妪四十五人,妇人三十人,少女十八人,女童六十七人,女婴一百二十四人。上下共计二百八十四人。 老妪大多是从前宫里放出来的宫女们,因为家人都死绝了,没处可投奔,便干脆待在育婴堂里头度过余生。 妇人有被休的弃妇、也有是寡妇,生活艰难,为免门前泼皮无赖寻事,干脆入了育婴堂。 少女最少是因为好多到了年纪的,要么嫁人了,要么与大户人家签了活契做婢女去谋生活了。 女童再长几岁,也要步少女们的后尘,减轻育婴堂的负担。 女婴大多是被京城附近的乡下人家遗弃、被人发现救了送过来的,少数是被拐卖过来解救出来的。 叫宝玉这么一看,完完全全能够称得上劳动力的,就是妇人与少女,共计四十八人,日常主要做绣活的就是她们。以四十八人之力,奉养二百八十余人,即便有皇后娘娘拨下来的银子,因为某些原因到手的并不是实数,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逛了一圈,整个育婴堂除了嗷嗷待哺的小婴儿,就没有闲着的人。稍大一点的女童负责带小妹妹们,其余妇人少女都在绣房做活计了,打扫与浆洗则是那些还能干得动活的老妪们在做——实在年纪大的生活都无法自理了的老妇人,便和婴儿们放在一起,叫七八岁、八/九岁的女童一同照看着。 这样的模式与理念并没有错,有错的,只是这个社会。对女性太不过宽容,甚至没法提供给她们维持生活的工作——因为如今的观念里,女人只需要相夫教子,并不需要出去抛头露面。出门挣钱,是一件极其不体面而且有伤风化的事情。 其实女人何其无辜? 大致了解了育婴堂的现状,胡嬷嬷又领着宝玉回到正院。 分卷阅读91 “说起来,宝二爷从前倒是与我们家殿下一起识破了拍花子的奸计,这便是您当初仗义相救的小姑娘了,因为一直没找到她的家人,便留在育婴堂帮忙。”【要知道,这样的相貌,出去之后,孤身一人,是祸不是福啊。】胡嬷嬷心下补充了半句,与宝玉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少女。 宝玉很是理解,无权无势无背景,这少女又有好颜色,真真是怀璧其罪了:“嬷嬷说的是极了,所以这育婴堂的设立,真真是大功德一件,也是皇后娘娘仁德。” 胡嬷嬷叹了一口气:“娘娘啊,一直都是心善的……”只是可惜好人不长命、好竹出歹笋罢。 感叹到此,宝玉并不适合说什么了,好在胡嬷嬷很快就收敛了心神说起正事:“原先,这育婴堂都是娘娘每年拨了她自己的份例出来的,上行下效,宫中的妃嫔们也都依例捐助一些。有着这笔银子,再加上育婴堂内年岁大些的女眷做些绣活,也算是好度日的。可是太子妃娘娘接手育婴堂不久,就闹出了一些事体,想必宝二爷也听说了。” 胡嬷嬷说到此,宝玉点点头,腊月里,除了自己挨揍之外,另一件大事就是育婴堂的掌事贪墨一事传的沸沸扬扬。倒是很快就把‘荣国府有个不爱读书硬要学武,然后被家法伺候屁股开花的宝二爷’这个传言给盖下去了。 此中内情胡嬷嬷自然是知晓的,但是也算是皇室丑闻了,倒是不方便与宝玉细说,于是她停顿了一下,见到对方完全没有追问的意思,就对少年更加满意了,心说殿下交的这位朋友才是真知进退的:“于是,陛下就叫我来接手整顿育婴堂。我想着,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皇后娘娘从前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毕竟是没有找到适合女眷的活计。这育婴堂里,十之八/九都是女眷,有一个谋生的手艺,比坐着等贵人们施舍要来的更有用处些。宝二爷您说是不是?” 宝玉心说:从前在福利院的时候小朋友也会做一些简单的手工活,诸如组装原子笔、做火柴盒之类的。这胡嬷嬷的想法倒是够前卫的,既然能叫来我了,必定是最上头的人也同意了胡嬷嬷的意思。看来她不仅仅是皇后娘娘的族妹、从前坤宁宫的女官这么简单,应当是与皇帝面前都有几分香火情。 “我明白嬷嬷的意思了,想必是绣活单一,而且对手艺的要求极高,能吃这门手艺饭的人太少了,嬷嬷是想给育婴堂的人再找一条做活计的路子。是也不是?”宝玉是见过钱嬷嬷领着一月二月绣花的,又是劈线又是比色,真当不容易,就这样,钱嬷嬷还说自己的手艺粗糙得很。所以,绣娘都是不容易,往往是年纪轻轻就熬坏了眼睛。 “正是这样。”胡嬷嬷点头。 “嬷嬷也知,近来城里有个名叫花想容的铺子,便是我家老祖宗带着府里的女眷赚点脂粉钱的,倒是恰好缺人手……”这也就是十六皇子找上自己的原因,“做这活计,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就是干净、细致。另外,我也打算入一个庄子,用以栽种花木,届时,采花、熬汁等事儿,也需要人手。如能为育婴堂添加一份心力,想来我家老祖宗也是极为乐意的。” 胡嬷嬷也算是听懂了,这宝二爷的意思是,只要育婴堂做活的人手脚稳重、注意清洁,这件事儿就算是成了一半啦。另一半做不来难度大的制作口脂活也没关系,采花总是会的吧? 宝玉提出‘流水化’作业的概念,胡嬷嬷也欣然接受:出钱的是老大,这样的要求不算无理。 于是二人又约定好了工钱,计算方式。宝玉并不想剥削劳动力,但是也不好太过大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比照着荣国府做口脂的赏钱来,以计件的方式,按照育婴堂每月六千盒产量来计算,每盒成品五文钱的手工费,一个月是3o两银子。 不要因为听着花想容一个月收入一两千两银子、薛家一个月就给贾府送来三千两银子这样的话之后,就觉得三十两少了,要知道,二十两银子就足够一大家子五口七口人的在京城一年的嚼用了,省着点花也够近百来人一个月的开销——当初武家阿奶在京城下辖的县城买了田地,上等田也不超过十五两一亩。 何况,一个月三十两,一年便是三百六十两——整个后宫每年拨下来的,到了下面也不过是一百多两……至此,胡嬷嬷看贾宝玉的眼神已经是充满慈爱了:又乖巧、又懂事、又知进退、还心地善良,十六殿下这个朋友交得真是没错了。 站在胡嬷嬷身后的莲儿也听懂了,知道面前的小少年不过是轻轻巧巧,就解决了育婴堂收入的一个大难题,闻言是只有感了。 倒是叫一月二月很吃味:这个妹妹长得如此标致,又一个劲儿给宝二爷献殷勤,倒是叫人生出些危机感呢。 好在平日里钱嬷嬷对下头丫鬟们的规矩要求严格,一二月尽管心里头有些小别扭,还是没表露出来的,后来细细看着,这莲儿只是倒水,也没有很轻浮地挑眉动眼,看来是个没什么花花肠子的人,两个小丫头片子便老老实实站在宝玉身后做鹌鹑状了。 至于宝二爷与育婴堂定下的报酬会不会太高?一二月从小跟在宝玉身边,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致,见过多少好的东西,年节里宝二爷的赏赐更是大方的,这么多年,体己也存了十两啦。说起来,她二人的日子过得比小户人家的女儿要好多了,和育婴堂的女孩子比起来,更是天上的美日子——单单看那莲儿,尽管面容出色,但是手粗得很,就可以猜测,她平日里也是要做不少活的。 今日一对比,一二月觉得自己能跟在宝二爷身边,简直就是掉进了福窝里,回头暗自下定决心要好好当差,伺候好宝二爷,一切以宝二爷为中心! 出了育婴堂,宝玉又顺路去了官牙,要找个城郊的空地,地不必有多大,只要距离城北近一些便好。官牙效率高得很,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找出了一个符合宝二爷要求的空地——统共才大约一顷的面积,还都是坡地,根本不适合耕种粮食作物,是原先的主人家是开辟出来种果木的,但是北边冬天太冷了,种了也难成活,还是折了本钱,准备要变卖这块地。 于是宝玉叫家丁九和十回府去找来院子里照料花木的老孙头,叫老花匠去看了看土,确实是适合种花的,略一思索,宝玉当场就买下了这一块地。 一顷便是一百亩,这坡地丈量之后有一百零二亩,按照下等田地算,每一亩作价十两银子,便是一千零二十两。一两银子的购买力大约是18oo-2ooo人命币(以粮食为对照组),一亩地才约合两万块钱。听着不贵是不是? 然后,呵呵哒,宝玉会告诉 分卷阅读92 你,你有多天真:哥们,还得交税呢! 还不是一次性的交税:除了购田地当场需要缴纳十出一的契税(一百零二两银),前三年免税,第四年起,以后每年每一亩地按照下等田每一亩产出三石米来计算,需缴纳三斗米的税赋。一百零二亩,除去批出来建院子的两亩地外,其余一百亩从第四年起,每年需要交三百斗,也就是三十石的粮食。这已经算是很轻的税了,前朝末年十税三、十税五都是有的。 除了税之外,买了地不得规整啊? 规整完不得建个宅院啊? 建好宅院不得安排下人守宅地啊? 不止要有看门的下人,宝玉还打算在此处养花,那花匠得养起来吧?花籽要买吧?水渠或者打井也要花销吧? 零零碎碎,要统筹的事情多了。不过宝玉不怕,这年头,别的没有,人力资源丰富的很。他叫一更三更一组、二更四更一组,分别列出建一个花圃庄子的所需花耗,然后拿给自己过目。 一到四更接了作业,转头就开始忙碌起来——这可是宝二爷吩咐的事体,可不得好好做了好露脸? 然后看见一更等人忙碌起来的一月二月也有些跃跃欲试,虽然她们没能跟着宝二爷去族学,但是也得了宝二爷发话,学了千字文的。 宝玉拍了拍额头:方早上还在心里痛斥封建社会万恶,对妇女束缚颇多,现在转头自己也犯了错误。 于是他又加上一句,一月二月也可做一份计划上来,到时候三个组,哪一组的计划最详尽,另有赏赐。 钱嬷嬷就看着两个丫鬟胡闹,本是有心说些什么的,但是最后看宝二爷神情坚定,也就住了口,反正宝二爷想做什么,老祖宗也不会阻拦、二老爷想拦也拦不住,到最后都没有不成功的。 ………………………… 宝玉回府之后,把育婴堂一行的所见所闻说给家里人听,贾母年纪大了,最是听不得这样的惨事,倒是想要叫鸳鸯开了匣子取银钱捐给育婴堂。 然后被宝玉拦住了:“老祖宗,当初皇后娘娘要是想依靠募捐办起育婴堂,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内外朝中多少命妇官眷会闻风而动?可是皇后娘娘当初就定下规矩,叫她们能够尽量自食其力,可见是用心良苦的。” 贾母一听,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唯有自己立起来了,才能够过得好。也是这个理儿,便作罢了。 好赖叫邢氏松了一口气:老祖宗要是捐了银子,咱这做儿媳的也不能不表示吧?老太太是个大方的,那是因为她嫁妆丰厚,有钱。我可不是,差点就要叫刚到手还没焐热的银子给飞走了,真是好险好险! 于是宝玉又给讲了讲大概与胡嬷嬷之间的约定——当然,没有提及具体的银钱。因为花想容口脂真正成本几何,唯贾母、宝玉、贾琏知道。王熙凤隐隐约约晓得个大概。邢氏和王氏猜到这是暴利,具体有多暴就不清楚了。 贾母点头:“你做得很对。” 再然后,宝玉把地契交与老祖宗,并说了今日花销几何。贾母挥了挥手:“这些事体,你看着做就是。地契就叫钱嬷嬷替你收着,不必给我了。”又说:“钱还够不够使,要是不凑手,尽管同我说。” 宝玉连连表示够的。又拿出孝敬给老祖宗的珍珠,粉色、白色共计八十颗,装了满满一匣子。 这样圆润的珍珠,都是正圆形,颗颗都有小指肚子那么大,还散发着光晕——不用怀疑,就是人鱼瑞贝卡硬是要送给宝玉的。 王熙凤啧啧称赞:“还是咱们宝玉有心。这珠子可真不错!” 贾母眼睛一瞄,这也算是难得的好东西,若是打孔做了手串倒是可惜了,拿去描银掐金的,倒是可以做几支珠钗:“我年纪大了,这个粉色的倒是用不上,回头打成头钗,叫你们几个年轻的小姑娘、媳妇子分一分。” 王熙凤捂嘴笑起来:“看看、看看,老祖宗可真疼我们。我啊,可得天天来老祖宗面前奉承着,好接着多一点老祖宗指甲缝里漏出来的好东西。”众女眷都是笑眯眯地。 年纪大了,贾母就喜欢小姑娘打扮得光鲜亮丽的,连东府的惜春和史家的湘云都被她惦记着——可惜了玉儿没在跟前。 分了粉珠,贾母又哼了一声:“你老子那里,也不用回回都孝敬去,毕竟你得了的出息也是在做积德的好事儿,又不是什么吃喝玩乐用掉的。”这话传到贾政耳朵里之后,贾政红了面皮,终于是不再盯着宝玉了。 所以,自四月起,京城花想容的口脂继续由荣国府的丫鬟婆子制作,而提供给薛家的那一份,则是交给育婴堂做,单独走账——贾母发话,所有收益直接叫薛家送与宝玉。 免得荣国府内的人眼红。 倒是叫西北角花厅的丫鬟婆子虚惊一场,还以为这样优厚的活计要没得做了,险些又要开始拉关系了。 所幸最后宝二爷一锤定音:府里头的人继续做吧!才让大家喜笑颜开。 因为有薛家源源不断地送来原材料,所以两边制作毫无后顾之忧,丫鬟婆子和育婴堂的女人们只是按照流水作业埋头苦干。 当时宝玉去育婴堂都是四月初十的事儿了,本以为这个月育婴堂的人又是新手、又是时间不足的,可能还是供给薛家同三月差不多的量,三千多盒子罢了。没想到这个月薛家分批次来拉货了几趟,月底一核算,育婴堂这头是六千盒,只多不少! 而城北外的坡地也被开垦起来了,老孙头带着荣国府挑去的杂役十来个人,每天顶着日头播种育苗。说来也是好,这一块地原先是种果木的,土壤还挺肥,各类花卉长势都不错,就是长得太好了,姹紫嫣红的,倒是引来闲的发慌的文人来此地游玩。也有权贵人家的少爷、姑娘路过,在坡地扎营野餐。 虽然有篱笆,但是老孙头不过是个下人,哪里挡得住人家贵人要进来歇歇脚? 还有那想要采花的,好歹算是记得这花田不是无主的,走时留下银钱,也算是额外收益了。 倒是期间出了点小问题,有人摘花便算了,下手太狠,伤了花苗。宝玉不耐烦,也自觉年幼说话不顶事,于是拜托贾琏去花田庄子呆了几天,贾琏带着狐朋狗友去了一趟,请吃请喝(宝玉出钱),送口脂(宝玉出物)情况这才有所好转。 五月中旬,宝玉薛家送来的收到六千两。 第5o章 此时,荣国府内的小作坊与育婴堂的大作坊都已经步入正轨,每天天色刚刚蒙蒙亮,老孙头就指派徒子徒孙将熬好的花汁给两处送去,至于色素浓缩剂?宝玉早就一了百了地加在花田新打的那口井里头了,往后只要一年来添一次就行。 此浓缩剂无毒无色无味无添加无副作用,遇一定浓度色素 分卷阅读93 才有效,完全不必担心老孙头和他的徒子徒孙们譬如用这一口水井里头的水烧菜,吃一盘紫苏炒田螺会变成洗不掉的大黑嘴巴,因为那未经加工的紫苏天然色素浓度不够高。 其实第一回薛家给宝玉送来银子的时候,荣国府的人就并不清楚具体金额,等到第二回送来四月的收益,贾母发过话了,明明确确表示这是宝玉一人的,所以众人只好私底下猜猜宝玉到底得了多少银子。 当然,京城花想容铺子照样是供不应求,每天雷打不动供应一百二十一盒,五月初盘了账,收益同上个月一样。便是照旧先分了八百两,算起来都是第三回分钱了,邢氏还是高兴得不行,只是可惜那薛家的钱并不能算入进来分摊。 连着两个月都多了二百多两的收益入荣国府公中,财政情况明显好转起来,具体表现在端午前,给下人发的衣裳也是一点没推迟、发的粽子里头香肉也比往年大块儿一些。不过也由此滋生了一个不好的苗头:贾赦和贾政的花销开始变得多起来了。 当然,这暂时只是一个苗头,还没有产生比较大的影响,因此暂不表。现在看着宝玉月进斗金而蠢蠢欲动的人,荣国府大房,突出表现为贾琏。 前头说了,贾琏自从个王熙凤成亲之后,便被胭脂虎管束的死死的,每月十两银子,又想存小金库,又想学狐朋狗友在外头包粉头,颇有捉襟见肘的感觉。本来就觉得手头紧了,想要多弄点活钱,现在看见小堂弟居然是整个荣国府这一辈四个兄弟里头最有钱的那一个,贾琏可坐不住了。 “宝玉,得意居的席面,哥哥我可是早就定好了,今儿你可一定得陪哥哥去吃!”端午前些日子,贾琏瞧见宝玉一身天青色云锦长袍,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深蓝色镶白玉抹额,蹬着一双黑缎蓝底小朝靴,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鸡子大小的美玉,六个家丁前头开路,身后带着他的两个大丫鬟一月二月、四个小厮一到四更,最后是两个家丁赶着牛车,怎么看都是一副纨绔下山的样子,浩浩荡荡就要出门,贾琏忙不迭开口喊住了他。 “琏二哥,我得先去一趟花田庄子上……”其实也没啥大事,就是给花田庄子上的人发点过节礼。 “庄子啥时候都能去,上回哥哥帮你忙的事儿你可是忘了?” 宝玉摇头笑笑:“怎么敢忘,琏二哥又是帮我应付了薛家人,又是帮我通知了那些喜好出城郊游的富家子手下留情勿要辣手摧花,省了我不少事情,弟弟这都记在心里呢。” 贾琏咧嘴:“算你小子有良心,那咱这便走吧?” 宝玉便打发了赶牛车的家丁二人并另外六个家丁先行:“把东西送去花田庄子上,分了,也叫他们热闹一下过个节日。只一点,轮值的人不许喝酒误事。” 八个壮汉家丁点头应下,赶着两辆牛车往北门出城去了,花田庄子的下人们原先是荣国府的杂役,都是末流的,干的是最苦最累最多的活儿,拿的是最少的钱。可是被宝二爷挑走之后,虽然月例不变,但是宝二爷另拨了银子来给众人加餐,今儿还叫人送来雄黄酒和各色粽子——嗨!这粽子真是绝了!有芋头馅儿的、板栗馅儿的、青豆馅儿的、梅菜馅儿的,还有咸鸭蛋黄馅儿的(前几年起,高邮咸鸭蛋在京城就打开销路了,那蛋黄又油又沙,就着半个咸鸭蛋能够吃下一碗米饭,咸香咸香的,滋味好得不得了,可是一般人家也不能够挖出蛋黄包粽子吧,太浪费了。也只有富贵人家才用咸蛋黄做月饼、粽子等等——好像似乎是从宫里头传出来的做法,几年前开始从京城向四周蔓延流行,好像没吃过咸蛋黄的粽子就特别没见识一般。老孙头咂咂嘴,回味了一下糯米香、猪肉香、蛋黄香等等,顺便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还是皇帝老儿会吃。他却不知这方子是宝玉写给十六皇子的,因为好友十六不爱吃甜口的点心,抱怨了好多次御膳房做的月饼腻味人),每种咸馅儿里头都包着一块半瘦半肥的仔排肉。不爱吃咸口的人还可以吃蜜枣馅儿的和红豆馅儿的——可是那里会有人不爱吃宝二爷赏的咸口粽子? 老孙头年纪一把了都吃了五个咸口的,抹抹嘴巴:“待会儿留两个甜口的给我当点心。”其余年轻力壮、年富力强的小伙子一气儿吃七八个不是问题,当然,粽子本身就是小巧玲珑的也是众人能够多吃几个的原因。 按人头发了粽子(老孙头当然是拿的比别人多的)和雄黄酒,家丁九又叫一个小子带着他去村里定了一口大肥猪:“宝二爷叫给你们打打牙祭的,你们几个小子,可得机灵着点,多少人想要跟着宝二爷做事呢,求爷爷告奶奶都没法子,你们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小子们连连点头,晚上吃着大肥肉喝着雄黄酒,心里头别提多美了。 而宝玉等人,则是跟着贾琏来到得意居,说起来,宝玉也见过这得意居的掌柜,当初在回春堂,这而的掌柜因为一位老爷子卡了鱼刺而急得满头是汗,后来宝玉倒是晓得了,那老爷子不是一般人,是今上曾经的心腹大总管太监,得了恩典出宫荣养的,也难怪这得意居的掌柜即便是老北静王妃的陪房会那般惊慌了。 到了得意居,贾琏等人进了雅间,把身边的小厮都打发去了雅间另一头屏风隔着专门给下人坐的另一桌。一月二月伺候两位爷洗手,贾琏吸了吸口水:哎,母大虫将几个丫鬟都扣在身边,自己只能带着小厮出门,还是宝玉幸福,软玉温香的伺候着。 宝玉何尝不知道贾琏的秉性,见他眼神一斜就猜到几分心思,不过也心知,琏二哥的人品比赦大伯还是有保障的,也就是眼睛馋一馋,并不会饥渴到对堂弟身边儿伺候的人下手——完全不至于的么。 不过因为见一月二月的面色有点不自然,宝玉还是挥手叫她们去旁边待着了。 贾琏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笑眯眯:“宝玉可真是体贴人。” “琏二哥瞎说什么,一月二月跟我这么多年了,会算账又识字,是我的左膀右臂。”这话不假,先前宝玉叫四个小厮核算花田庄子运营成本的时候,一月二月也跃跃欲试,遂宝玉也叫她俩试试手,可真别说,要论起做事周全,四个小厮都不如两个丫鬟考虑的多,不过一二月在后宅的时间长了毕竟不是很清楚当前外头的物价情况,倒是叫四个小厮没有输得太惨。宝玉拿起他们的送来的纸张,圈圈点点,划出几个不太合理的地方,然后叫他们商讨着修改。 这六人并不奇怪宝二爷怎么这么精通庶务——反正在他们眼里,宝二爷就没有不会的事儿。后来宝玉叫一月把关于花田庄子的最后安排给王熙凤送去,好 分卷阅读94 叫她看着提供去花田庄子人选给自己筛选的时候,王熙凤还懵了一会儿——因为王家对女儿家的教育方式挺粗放,她却是大字不识几个的。然后就见一月小嘴叭叭叭地把各处的安排讲清楚了,琏二奶奶拍手:“我的乖乖,咱们这个一月可是了不得的厉害啊,要不是宝玉那里离不得你,我非得把你借过来,比我手底下的这几个陀螺可是要灵光多了。” 一月哪里敢应下这样的奉承,当然是将二奶奶身边以平姑娘为首的几个大丫鬟都夸了一遍,好显示自己的谦逊。 王熙凤听得眉开眼笑,遂叫平儿给一月拿了一匣子枣泥糕甜甜嘴。 等到一月走了之后,平儿也赞叹:“宝二爷身边的大丫鬟也识字?” “可不是?”王熙凤琢磨了一回,“宝玉年纪小小的,调/教身边人的手段倒是厉害。” 平儿心说:【我看那,这样拿得出手的丫鬟,日后也不会是做通房侍妾之流的,倒是不知道便宜了哪几家的小子……宝二爷还真是个正派人呢。】 话说回来,得意居里头,“不正派”的贾琏也不耍嘴皮子了:“宝玉,上回你说你找到了好些方子,拿了最简单口脂的试试手?” 宝玉点头:“恩,都是事关吃喝玩乐的东西。我倒是觉得有趣。” “你看看,有什么适合咱哥俩做的?”贾琏腆着脸给宝玉倒了一杯茶——可不敢带着宝玉在外头喝酒,不然回头老祖宗要自己好看,“哥哥我,手里头紧、心里头苦啊。” “二嫂子不是把月例银子都交给二哥你了么?”宝玉觉得,这也是王熙凤聪明的地方,嫁进来没多久,就把两人每人五两,共计十两的月例银子都授权给贾琏去领了花销,只说自己在后宅吃喝穿度都不愁的,爷们在外头就不一样了云云,兜里得有余钱,才不失面子。叫贾母好一顿怜爱夸赞呢。 就是因为这样,贾琏也不好月月花完这十两啊,总得记得给自己妻子捎点好吃的好玩的,以示感况宝玉你还不知道?只要说通了老祖宗,大老爷、二老爷那里都好说。你看?” “其实琏二哥说的我都晓得,这样吧,这方子虽是我发现的,但是终究也是咱们荣国府的东西,还是回去请示一下老祖宗,看看弄出个什么章程?” “是极是极,吃菜吃菜。”得了宝玉的准话,贾琏忙不迭殷勤地给堂弟夹菜,“快尝尝,这个白灼虾不错。哎,我还点了得意居的名菜,黄河鲤鱼生,掌勺的大师傅亲自片切的,打开包间窗户就能看见。算起来,时间也差不多了。” 果然,一楼大堂响起一阵鼓噪之声。一月和二月推开窗户,只见得意居大堂中间被腾空出来,摆了一条松木案板,案板上放着一大块的冰块儿,两把片鱼刀在冰面打了个交叉,身着土黄色布衣的掌勺师傅正在指挥学徒雕花摆盘,说话间,两个伙计吭哧吭哧地抬着一个大木桶过来,木桶里的鱼一直在翻腾跳跃,溅出不少的水花。 贾琏点点头道:“果然是老字号,得意居的黄河鲤从船上下来之后,净水养了去泥腥味儿,掌勺师傅的动作就在一个快字,自从丁老七接替他师父的位子之后,果然是有青出于蓝的架势了……”看来贾琏是得意居的老吃客了,难怪刚才进来的时候熟门熟路的。 果然,只见一条金/鳞赤尾、体型梭长的黄河鲤被两个伙计捞起,呼地一下抛过去,恰好被掌勺师傅蒲扇大的巴掌按在冰面上,那鲤鱼许是知道大限将至,虽被按住身子,但是尾巴啪啪啪不停地拍打,声音甚污。大师傅一手固定鱼身,另一手用长锥直接从鱼腮刺入,放血、除腮、刮鳞一气呵成,及至片鱼的时候,因为手速极快,众吃客只见刀子残影纷飞,冰块前的小碟子就躺好了白莹莹的鱼片,不多不少,每碟两片。 伙计们把鱼片给每一桌送去,这是得意居赠送的,每桌一碟子,若是客官您吃得好了,想再吃,那就得掏钱自己点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别的吃客或许觉得这个丁老七就是出师之后熟能生巧的技能,在宝玉眼里却看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这个丁老七,身手应该很灵活! 跑堂的伙计把生鱼片送进来了,贾琏见宝玉刚才看得入迷,于是对伙计咳了一声:“待会儿叫丁师傅来这儿一趟,弄一条好的。”得意居每天的黄河鲤都不多,不过近日皇室纨绔低调得多,所以今天倒是轻而易举被贾琏争到了一个名额。 贾琏作为荣国府长房长孙,虽然对着堂弟哭穷,但是这一点面子还是有的,出来吃么,在堂弟面前摆一摆自己的见识也是一件长脸的事儿(宝玉:您长脸的方式可真简单)。 不多时,人称丁老七的掌勺师傅就过来了,由他的学徒们负责打下手,拎着七七八八的物件,进包间后,丁老七在距离宝玉贾琏一丈远的地方开始片鱼,花式手法令一旁伺候的一月二月赞叹不已,饶是贾琏已经看过好几次了,也觉得赏心悦目。 近距离一看,宝玉更加确定了丁老七此人应当是有几分功夫在身的, 分卷阅读95 至于为何一个二三流的好手会到一个酒楼里做掌勺师傅……贾宝玉没那么强的好奇心。 丁老七献艺完毕,最后与两位贵人打了个千,贾琏不忘吩咐:“赏了。”自有他在屏风后的小厮送上赏钱。 丁老七等人再次躬身谢过,方轻巧退出,去别的包间了,那里自然也有点了冰镇生鱼片的客人。 生鱼片好吃,也因为有金大腿在身的宝玉丝毫不担心寄生虫问题——大不了回头打包一份片好的黄河鲤(活的无法交易)给秦异人,问他要点全效打虫药好了。 倒是贾琏吓了一大跳:头一回吃鱼生的宝玉要是吃坏肚子了,回头自己得了责备会比让他喝了酒还要多…… “宝玉,咱吃点别的?这个果木烤鸭也很不错……” 眼见贾琏出言制止,而两个丫鬟也是一副不赞同的样子,宝玉叹了一口气,还是点头了:【真想嗖地一下就长大呀……】 当夜,荣国府两房人齐聚贾母处,好似开一个什么家族大会一样。 宝玉早早就准备了好了所谓的方子——他用一道酸笋鸡皮汤的做法以及一坛钱嬷嬷腌的酸笋,和未来位面持有者做的交易——老饕影帝秦异人用草书打印了若干资料并做旧。 至于打印的资料内容,秦异人还真看不上眼:什么肥皂、沐浴露、洗发水、护发素的做法……还纯人工制作的,真是落后。就连那什么玻璃的做法、黑/火/药的配比、硝/化/甘/油的提炼之类的,在秦异人眼里也是小儿科,未来位面的人都已经走向太空多种智慧生物并存了,叫他们使黑/火/药,大约就是现代人钻木取火,闹着玩——或者幼儿园的劳动技能课上才会用到了。 本次交易之后,宝玉深深觉得秦异人那边的怀旧时光机是个好东西。因为历史断层的缘故,未来位面的人对历史厚重感强的东西都极具好感,所以有人发明了这样的机器,它通过促进原子分子物理运动达到使物品产生‘用旧’了的外貌,可调节‘旧’的强度,简直是居家旅行仿造古董的必备利器! 于是宝玉拿了几道大菜的方子与秦异人换了一台怀旧时光机——并保证后续会源源不断地给秦提供食材,咳咳,主要是未来位面缺食材,因为未来的许多东西都成精了(成精了是宝玉的说法,实际是因为很多物种都具有智慧,比如族群千百种的兽人),相对应地建立了保护协会,秦异人作为影帝吧,参加了好多譬如“兔子星人保护协会”“犬星人保护协会”“猫星人保护协会”等等等以吸引人气,他们那儿的公众人物大部分都吃素,或者说想吃荤的时候都是躲在家里偷偷吃的,生怕被无孔不入的媒体拍到了,然后将照片视频放出去,引发相关物种的智慧型不满,毕竟有个词叫做物伤其类么。 所以秦异人很羡慕宝玉呆着的时代——吃鱼?没问题!吃猪?没问题!吃熊掌?没问题!会动的东西只要不是人,都能够毫无顾忌地吃,不必担心别人指控你吃他/她/它的同胞太残忍! 【贾宝玉那儿简直是人间天堂有木有!】秦异人在心中呐喊! 第51章 宝玉秉承有备无患的思想,做旧了一大堆的方子,用上了小篆、隶书、张旭的狂草等等,各类字体都有,页面也常有残缺、破破烂烂的,关键环节和关键材料往往都是被虫蚀了或者破损了,需要靠猜,就算流落出去,估计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参透看懂的。这也算是留一手了。 现在荣国府仅靠着口脂的买卖,便可以让府里众人日常的吃穿用度变得宽裕起来,理家的王氏和王熙凤也更加觉得轻松一点。但是只日常开支变得宽裕是远远不够的——宝玉觉得府里的储备金少,规避风险的能力太小;以及只荣国府赚的钵满盆满也是不够的——一枝独秀,惹人眼红在所难免。 宝玉的方子有很多,很多,多到超乎众人的想象,先前为了做位面交易准备的时候,他搜集的各类工具书是到了疯狂的地步,后来初发现自己穿越到红楼梦,还叹息怎么就忘了收集一些文学名著(只怪自己从前太功利太年轻了),现在是为了营造一个走偏门的纨绔子弟的形象,所以只能做一些日常用品,给人以奇技淫巧、贪图享乐的印象。 讲真宝玉不太介意外头的风评或者名声,毕竟他是个男子,这社会对男子还是很宽容的,不就是不求上进么?最多就是背后被不相干的人指指点点,或者当面被一些族亲长辈苦口婆心,既不伤害身体,也不残害精神,宝玉表示无所谓。 因为自己的存在,而使一些后世利于生活的东西提早出现,不也是一件让人很有成就感的事儿么? 当然,现在只是在做女人家用的口红确实是格局小了点,可是咱们这不是不允许大格局么……以后,以后总会有一些更有价值的东西出现的。 ………………………… 是夜,月朗星稀,惠风和畅,荣国府齐聚一堂,开个家庭小会议,与会人员有: 总决策人:贾母 主持人:贾宝玉 旁听:贾赦、贾政、贾珠、贾琏 没错,除贾母之外全部是男丁,而且是嫡出;除了宝玉之外,又全部是已经成家的大人了。 这年头,毕竟一家之主都是男人,像贾母这样的也就是占着辈分和往常一贯的强势才能参与进来的,其余诸如邢氏、王氏尽管嫁进来几十年了,还是没有资格参与,更不要提李纨、王熙凤等人。 贾母首先说了开场的话:“这口脂铺子也开了两个多月了,经营如何,你们也都晓得。可见老国公爷当年是多有见地,不要金子银子(贾赦心说:老太太又在胡咧咧了,我爷爷和我老爷当初没少往家里头划拉金银财宝,我都还记得呢,您老抹额上的红宝还是就是其中一份),偏偏拿了这么多的书,如今我们府里头有银钱多有不凑手,却正好能够派上用场。可不就正是应了那句话:书中自有黄金屋。” 贾政连连点头:很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贾母又说:“这花想容的生意再怎么好,当初也说了,是宝玉机灵有孝心,复原残卷的方子领着咱们后宅女眷赚点脂粉钱。我早就听说了,府里头可是有点其他的声音——” ‘其他的声音’无非就是说宝玉找到的好东西也是咱们自己府里大家共有的,宝玉一人得了薛家的分红会不会不太合适之类的。 “我是老了,管不了你们了。要是我一意拦着你们,你们指不定在心里头怎么怪我这个老糊涂的,说我偏心。”贾母说着叹了一口气,儿孙们大了,都有自己的盘算了,心也不齐了,眼见众人要请罪,她挥手制止了,“别的也不多说,反正不叫你们看到方子,你们是不会死心的。宝玉,你来吧。” 分卷阅读96 于是宝玉登场,回身就从老祖宗的博古架上取下一个匣子。 众人的眼睛都盯着匣子,倒是心想:宝玉和老祖宗也是心大的,就这么随随便便把这么珍贵的东西搁在架子上,也不怕弄丢喽。 然后宝玉打开匣子,一股子松香的味道散出来,只见小少年小心翼翼地从里头捻出一张白纸,上附一页泛黄、残破、晕墨的巴掌大残卷。 贾赦最不矜持,恨不得一把抢过去看,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如此失态,于是摸了摸胡须装模作样地说:“这是什么?” 他儿子贾琏心说:老爷装得一手好蒜,明明哈喇子都要留出来了,还要摆出不感兴趣的样子。 相比较贾赦的迫不及待,贾政就对这古籍的来历更加好奇一点,他琢磨着,这样的风化程度,怎么说这书也得有二三百年的历史了!前朝才统共二百年出头的寿数,一个说不好,就是前朝的前朝遗留下来的旧物……那可了不得,前朝初建的时候,开国皇帝搞过焚书,因此事,至今被学子臭骂——三十多年前是偷偷骂,现在可是光明正大骂了。要真是从前朝焚书中躲过一劫的书籍,那还真是失传的好东西! 宝玉也不是没有眼色的,眼看就连便宜爹贾政都快端不住架子了、大哥哥贾珠都是一脸好奇了,他便将那贴着残卷的白纸小心用手托着,放在桌面上。 贾琏连忙把烛火给移开了些,生怕那火星子溅落下来,烧了宝贝——此时,他压根就不记得老祖宗用的上好的羊油烛,是一点火星子也没有。 这时候,把残卷送到贾赦或者贾政哪一个手上都不太好,宝玉还是选择了放在桌子上,大家一起看。 众男丁围成一个圈,贾母倒是先前就看过了,并没有凑过去,只是在心里感慨,太乙真人对宝玉真是好啊!好的没话说!知道他徒儿不想要念书了,就送来这样的宝贝。而宝玉又这么全心全意地信赖自己,甚至连他老爷都退居一射之地,并不知这些残卷真正的来历。 贾琏盯了好半天,终于放弃了辨认上头的字迹:这说的好听叫龙飞凤舞,说的不好听叫鬼画符的都是些个啥? 随后放弃弄清楚上头写的是啥的人是贾赦,父子俩一脉相承地不学无术。 倒是贾政和贾珠两父子,一边看一边皱眉点头地,似乎还有些头绪。 “老二,你看出点啥?”贾赦用胳膊肘捅了捅自己一母同胞亲弟弟的臂膀。 贾政点点头煞有其事地说:“奇纵变化、咸臻神妙,实乃是好字也,不知道系出哪位名家之手,我也算是略通文墨的,竟是无从比对!”(架空历史并无张旭此人) 贾珠补充:“笔势连绵回绕,字形变化繁多,多半是书写者醉时所作,细看无一失笔,可见其平日工夫细也。” 大房父子一脸懵逼:我……信你奶奶的嘴的邪了,才来问你们看出了啥。 幸好有宝玉此时补充:“这个便是口脂的方子了。” 另外四男表示:你逗我?这个鬼画符/狂草书居然是口脂方子?简直是丧心病狂/暴殄天物! “此间多有损毁,我也是花了好一阵子才连蒙带猜试出来一样的。”宝玉很肯定地表示,“另有一些我估摸着,也多是便利于生活享受的玩意儿,恐怕赦大伯与老爷瞧不上眼。” 贾赦清清喉咙:“哎,宝玉,话不可如此说,你看这都是先人的智慧,当是流传开来才不负老国公爷当初的收集与费心保存了不是?”边说,他边拿眼睛去偷觑贾母。 贾母在心里头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口道:“咱们府上,这几年颇有入不敷出的迹象,就算这样,也不能堕落成商户人家,与民争利。我看,这一些事关吃喝玩乐的方子也挺好,不过是上等人闲暇之后的一点子喜好,寻常百姓人家,也不会花费那个钱财来买。” 贾赦一听:看来这事儿有门儿! “这事儿,可做。但是不可单单我们荣国府做。”于是贾母抬头看贾琏。 贾琏正色道:“这个月起,倒是有不少人与花想容那边说想要合作的事儿。孙成(花想容的掌柜)压力颇大,恐怕是快要顶不住了。” 先前,大家都觉得荣国府这样二流权贵的女眷整点稀罕的买卖,不成气候——瞧瞧,就连供给都跟不上呢,还限制着人买,半两一两的东西,赚头再大,能赚几何?等到三四月份,花想容越发止不住的火爆销售还是叫一部分人动了心的,也有跃跃欲试想要合作的,可惜叫皇商薛家抢了先。既是暂时不能与荣国府合作,那么就自己做,这时代对于这种手艺活儿可没什么知识产权保护法也没有专利法,别人要仿造起来,首创人也是毫无办法的。但是不论怎么样,他们做出来的东西都逊色一筹,只能低价销售与那些买不起花想容口脂的中下层女子。费力又没赚头。 再就是那贾瑛不知道什么时候与苏北郡王关系如此之好了,居然被委以重任,扶持育婴堂——要知道,从前胡嬷嬷可是坤宁宫第一人,去育婴堂的时候大家还以为这是皇后娘娘去世之后坤宁宫的宫人树倒猢狲散了呢,没想原来是皇帝也很信任她,叫她去兜着太子妃的烂摊子,更没想到苏北郡王念旧,也记挂着她,还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贾瑛去帮衬着她。 那贾瑛小小年纪主意还挺正,说是帮衬,就是实打实的,也不是捐衣物、也不是捐银钱,反而是把口脂制作的地儿安排在育婴堂,照着花想容买卖的火爆情况来看,给了育婴堂女子们一个长长久久的活计。既解决了胡嬷嬷的燃眉之急,完成了苏北郡王的托付;又弥补了他们自身原本产量不足的劣势。不仅如此,贾瑛还当机立断买下城北郊外的坡地,将之开辟出来做花田庄子……一看就是赚钱的好手啊。 终究财帛动人心,眼见薛家一车一车地拉走口脂,都是往南边去的,还是有那商人忍不住想:那北边、西边、东边——哦,东边没几个府了,就快到大海了……北边和西边都是未开垦的处/女地!番邦和夷人多少崇拜汉人的东西,这口脂,指定销路好。东西又小又轻巧,比瓷器容易运输、比茶叶布帛容易保存,比粮食的价格高且不受限。 因是知道花想容的背景了,大家也没来不讲究的,直倒是接叫人给贾琏递帖子了,还有人给宝玉递帖呢,这可真是慧眼识英雄了。这其中就不乏一些分量足的家族,比如说太子妃的娘家曹家、比如说北静王府、比如说皇太孙的门人,还有些稍加打探就可以知道是诸位皇子留在京城的心腹下人……更不要提贾氏宗族、姻亲王家、贾母的娘家等等了——银子啊,大家都喜欢啊!原先不知道成本几何,后来倒是有人打听过了,这其中的利润足足是十倍之多(贾琏表示这数据还是虚的,幸好 分卷阅读97 他们不知道真实数据),十倍,是什么概念? 长眼睛的都看出来的,花想容一个月收进来一千七八百两的,十倍之利润,刨去店租、工钱,还能得最起码一千五百两毛利——这哪里是做买卖,分明就是种银子啊!还是一年收十二茬的银子田啊。 什么?那贾瑛出生含着美玉呢?蒙人,要含,含的也是金元宝啊——盖是外头人不知道古籍残卷一说,都默认为这是贾宝玉倒腾出来的玩意儿。有人就想起来了,说这荣国府二房二少爷抓周的时候好险差点没抓到一盒胭脂,后来摔了一跤才抓了湖笔的,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天道轮回定是要拨/乱/归/正的。 被‘拨/乱/归/正’的宝玉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现在多了一个胭脂二郎的称号,倒是若干年后听到高邮宝玉蛋的时候,面部表情有龟裂,此为后话。 第一张宝玉号称花费时间与心血无数的口脂方子被其余四男丁传阅遍了,再不死心地要求看第二张方子之后,他们终于发现了——天分是个好东西,可惜自己没有。如果说刚才口脂方子还能看出是草书的变体(狂草),也能看懂其中一些字的话,那么现在这个拐七拐八的好像是小篆? 很好,这很古籍,也很残卷。 这张方子也被宝玉修复好了,以另一白纸为底,服服帖帖地粘在上头。 贾琏是除了宝玉之外年纪最小的,也是最沉不住气的,只好由他期期艾艾地开口问:“宝玉,这又是啥?” “此方记录了一名为香皂之物的原料与做法,倒是比口脂要复杂一些,我花了好久,才补足其中空缺,不过还没开始试试……”宝玉故作纠结,觉得自下药技能之后,自己的演技也是越来越棒了。 贾赦还是忍不住了:“香皂?可是与皂角有什么关系?” 宝玉点头:“正是,用处当是与皂角、澡豆类似,用以清洁身体、衣物等等。” 这么一说,众人都有点失望了,觉得这样的东西还不如口脂新奇呢。不过再一细想,口脂这物从前也是有的,可是没见哪一家的胭脂水粉铺子能够像花想容卖得这么好的。现在看来,这个叫做香皂的东西,应当也比皂角要好使……吧? “可还有别的?”贾赦犹是不死心。 宝玉摇摇头:“这些残卷好似是循序渐进的,其余的,我暂时还没能看明白。”也就是还有别的,只是没破译。 耳听为虚,贾赦等人也是不相信的,直到一一目睹了剩下方子之后才不得不感慨:都是些什么鬼画符的东西,难怪这么多古籍堆在库房里都是积灰的。 赦大老爷倒是想问能不能拓一份回去琢磨,被贾母一个冷眼横得没话说:“你那书房,还是成亲之前在里头念过几本正经书吧?拓去之后,我倒是担心琢磨是没琢磨出来什么,咱们府里有秘方这事儿却是要守不住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先人留下的宝贝就被你贱卖了罢?” 贾赦哪里敢应,只是低着头说:“这不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么?我就担心宝玉小小年纪,毕竟是精力不济的……” 贾母抬眼去看别人:“你们的意思呢?” 贾政也有想要自行琢磨的意思,贾珠表示自己要专心准备下一届的会试(后年)没有时间与经历操心这些,贾琏没见吭,但是眼神也是亮晶晶的。 贾母摇摇头:“罢了罢了,不试试你们是不死心的。宝玉,给你老爷他们都抄一份去,甚么时候能解开了,就证明他们也有潜心研究的能力,届时,这些方子怎么办,咱们再议。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口风不严,露了出去,想想后果罢……”后果,后果自然是古籍被人觊觎,要应付各路人马,或许是强取豪夺或许是坑蒙拐骗。 两房五贾还是知道其中厉害的。 未免泄露太多,贾母说给两个儿子、两个孙子的是同一份,这样也更显公平。是贾赦指定、宝玉现场亲手誊抄的,抄完赦大伯和便宜爹的,贾珠摆摆手表示不需,宝玉于是又抄了一份给贾琏。贾琏接过来的时候还颇有些不好意思,朝着宝玉作了个揖,表示并没有不信任宝玉能力的意思。 宝玉就猜到贾赦与贾琏会挑的是哪一张,那果然是香水的方子,看着缺的字数是最少,但是里头很多都是现代的化学称呼,就算翻译出来了,古代人也看不懂——这也是他的小心机了。 剩余的方子,依旧是贾母收好,这回贾赦也不晓得老祖宗又把匣子放在哪里了——总归他们出门的时候,匣子还在老祖宗的手上。 【要么下回去给鸳鸯那个小丫头片子使个美男计?】这样的念头一闪而逝,贾赦求仁得仁,带着儿子兴高采烈地辞别母亲,走了没几步,边走边还回头吩咐自个儿二弟:“二弟,咱们这东西可得保管好,那书房重地,别的阿猫阿狗可不能放进去了。” 贾政心说,带着丫鬟通房在书房胡闹的人也不是我好吧?不过,既然大哥在自个儿书房胡闹的事情都传到我耳朵里,可见这府里头,筛子孔有些大了啊。王氏搞得什么鬼,也不梳理梳理,早先就是她身边下人嘴巴不牢,才害得我儿,好好的天资(能识古文、复原古籍,又越发是个证明)只能憋屈做个纨绔的!回头叫王氏把府里下人在清理一遍。 荣国府大房平日两个爷们都是见了书就头疼的人,现在忽然发起狠来,就连邢氏和王熙凤都觉得要么是书房里头新藏了小妖精罢? 不过几回突击送汤水,并未发现有妖妖娆娆的女人出现在爷们的书房,相反地,往日随意可来的书房居然变得森严起来——王熙凤细心,倒是还记得古籍方子这回事,倒是邢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当然,自以为知道了真想的两婆媳也没什么好生气的,本来么,媳妇儿、女人,很多事情就不好掺和,尤其是事关家族传承之类的,都是传男不传女的。不过明面上的大方不代表心里头没疙瘩,至少王熙凤就设法灌醉了贾琏想要套话,不过套出来的都是个屁用没有的废话。 邢氏倒是也想这么干,可是贾赦毕竟喝的酒比贾琏喝的水都要多,再加上邢是完全没有貌美如花的加持,遂邢氏计策失败。 七八日后,花想容换了一批夏日的口脂,仲夏六色,是为浅橘色、肉橘色、粉橘色、荷花色、千日红色、夹竹桃色,另有限量的珊瑚粉色,叫“星色”。又掀起了京城女眷买新口脂的狂潮,其中先买到的如何设宴、交际时候自觉备有面子,那是后话。不知不觉,花想容成为京城口脂引领者,女眷们都以优先买到其口脂为荣。 直到花想容六月初开始盘五月的账目了,贾赦父子与贾政还是对着残页毫无头绪,贾赦的胡子都被自己揪掉好几根。 他们三人是不得不承认术业有专 分卷阅读98 攻,自己勉强认出了一些字,可是,组合在一起怎么就看不懂了呢?乙醇是什么?乙酸乙酯是什么? 此三人终于是放弃了自己琢磨,心想着,这还是残缺破损最少的呢,都这么难,果然这种事儿还是不适合自己。于是老老实实按照之前老祖宗说的,不再提分方子的事儿了,先关心宝玉试那第二道的香皂方子。 因为花想容口脂的事儿,外头的人对荣国府还是颇为关注的,见到有小厮又去采买一些油脂、小苏打之类的东西,便不由自主地擦亮眼睛了:这花想容的仲夏六色都已经出来的,荣国府的原料也是薛家提供的,怎么这时候还需要自己差下人出来采买呢? 话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句,因为做口脂消耗的油脂多,京城附近养猪养羊的农户去年可过了一个丰收年,今年摩拳擦掌抓了小猪仔小羊羔的人家可多了呢。宝玉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京城一地以及周边的农业生产模式而不自知。 在更远的江南,薛家带去的影响更大,暂时不做赘述。 原本还有人想要买通荣国府的下人打听消息的,但是五月里,据说不知道哪一家做的有些过了,叫人去偷荣国府作坊里的原料,还没出作坊门就被发现了,被狠狠惩戒之后,告发的人因此升了一个等,多得了赏钱、并且成为作坊里的一个小头领不说,日后家人还有优先权进入作坊做工。因此现在荣国府的风气为之一清。但凡能进入作坊做工的,全部都是家生子,老老小小都是指着荣国府过活的,平日里下人之间传传闲话、说说主人家的八卦也就是了,事关自己收入的活计可不能马虎——再说了,几百几千两是让人心动,但是像王二家的那样,钱不仅没赚到,还全家被卖去矿上,可就得不偿失了。毕竟作坊之初,琏二奶奶叫人定下的规矩都是相互监督相互制衡的,并没人独大。 然后当家的二太太又清理了一遍下人,原先没什么规矩的荣国府现在居然也是风气一肃。 综上所述,平日漏得像筛子一样的荣国府在西北角作坊这件事情上面,倒是难得地滴水不漏了。可见并不是荣国府没有规矩,而是从前主人不经心、下人不尽职,才显得散漫起来。 话说回来,那一次试探惹得荣国府马上肃清下人,并且立马反应过来给育婴堂捐赠了十大车的粟米,之后贾瑛隔日就得了苏北郡王的赏赐,这也在提醒众人,贾家的后辈虽然现在最有出息的才是一个举人,但是扛不住人家一个小童子也和苏北郡王关系好——人家有靠山! 至于十六皇子(苏北郡王)为和会大喇喇地送来赏赐,就要看下文分解了。 第52章 宫外头,花想容的口脂销售火爆,又是将活计交给育婴堂做、又是买了坡地做花田庄子,皇宫里的老皇帝倒是知道的,盖是因为贾宝玉‘胭脂二郎’的纨绔名声也由四喜传进来了,今上无奈地看着他的小儿子:“先前,是你托平安给贾府小儿说好话的罢?”倒是没有提十六皇子给宝玉送口信叫那贾瑛藏拙的事儿,是不知还是故作不知就不清楚了。 平安连忙跪下请罪。 十六皇子恳切地望着父亲,于是皇帝挥手:“你这刁货,还不是吃准了朕不会因为这些小事怪你?退一边儿去。”于是平安千恩万谢、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十六皇子点点头:“宝玉与我毕竟是相交一场,我不好看他被别的皇兄惦记上,卷入是非。他还这么小,有些名声,得了与他是负累,甚至是祸患。”至于是被哪一个皇兄惦记,十六皇子并没有说。 老皇帝点点头:“生有异象!但凡这个位子上换一个人坐,许是就容不下他贾氏小儿了。不过,朕,从来都不信这些。” “父皇英明,儿臣……也是不信的。”十六皇子低低地说,到底是没有从前无忧无虑的样子了。 老皇帝笑得宽慰,小儿子的脾气真是和自己当初一模一样,如今沉稳起来,更加像年轻时候的自己了:“既然你看这贾瑛顺眼,不必顾忌,就大大方方地往来,我看他很有些小聪明,如今你有恩于他,日后你就藩,带着一起去,好歹也是会忠心与你的。”这是为幼子考虑未来王府的班底呢,真是一片慈父之心。 因得了父皇的准许,所以在宝玉大张旗鼓给育婴堂送去粮食之时,十六皇子稍加打听就知道了原委——哦,前些日子荣国府打发了一家子的下人去北边儿矿上呢,听说是吃里扒外、背叛主家的罪名。 如今的苏北郡王也非吴下阿蒙了,母亲骤然离世、亲哥佛口蛇心、庶兄挑拨离间、下人各怀心思……可以说,皇后娘娘去世这大半年,十六皇子的长进绝非一点半点。 稍加思索就知道了宝玉赠粮举动的含义,他也是极快就给出支持与应对——赏。 同患难的关系在有心人眼里根本就瞒不住,也因为这件事,宝玉入了众皇兄的眼,与其等他们招揽或者扼杀,不如像父皇说的那样,明招亮出来:那贾瑛就是自己罩的人。 果然此举一出,窥伺荣国府的人也就少了。 盖是因为如今十六皇子不仅仅是最得宠的、最年幼的嫡子,还是有了品级、得了封地、圣宠依旧的苏北郡王,虽然因为孝期未能就藩,但是皇帝怜悯其失母,钦赐铁甲禁卫军一队(一百人),日后为王府侍卫。别看才是区区一百人,禁卫军的挑选比别的兵丁要严苛得多,往往还有军中将领的子孙在其中,可以称得上是军二代与尖兵的汇集地。 朝臣们不是没有反对的,毕竟从来没有将禁卫军赐与皇子的先例,但是皇上和太子众口一词,倒是叫文官有些没意思:喂,我们可是担心皇子得宠太过威胁储君地位的,既然太子都不急,那么太监哦不,官员也就不急了。 至于武将?恩,从前十六皇子未封郡王的时候来兵部历练,为他们争取福利不少,又是催促粮草、又是拨款做军服的,很是得大老粗的心。 除此之外,还要提一句,醇亲王还把居送给了十六皇子,权作是贺小侄儿被封为郡王的贺礼——那可是全京城最好的古玩铺子了,晓得的人都暗暗感慨醇亲王到底是多有钱! ………………………… 苏北郡王与贾瑛关系要好摆在了明面儿上,这一下子,花想容的生意就更好了,还有买不着口脂的人家,特意叫人从南边买了带回来——这现象放到后世,妥妥的就是出口转内销,出国买到了中/国/制/造。 皇太子先前为了表示自己是疼爱弟弟的兄长,梗着一口气赞同老皇帝给十六赐禁卫军的旨意。如今倒是越发慈爱了,他一面语重心长地对自己亲弟弟说,交友要谨慎,不要与淘气不上进的人来往。(宝玉中/枪) 一面回了东宫又对着嫡出的儿 分卷阅读99 子说:“修远,那贾瑛是你府上妾室的嫡亲弟弟,又与你十六叔关系不错,关系不可远了,但是也不要太近。明白?” 皇太孙明白,自己父亲这是叫自己顾着正妻的面子不要明面儿和贾瑛交往过密,但是又看上了贾瑛等人做出来的口脂生意,想要去分一杯羹,而分羹的过程又要注意态度不要惹急了对方,让对方去与十六叔抱怨,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皇太孙面上是恭敬应下了,心里头却越发地不安:父亲这样的态度,越发是不像端方君子了。 ………………………… 好在这一次的香皂一物,荣国府并没有打算藏着掖着,又过了半个月多,到了六月底,蝉鸣声声的时候,荣国府西北角里,宝玉带着钱嬷嬷和一月二月终于是把香皂给做出来了(其实原本是不需要这么多时间的,但是为了给荣国府众人以艰难的印象,宝玉硬生生拖着大家走了点弯路)。 本次做了三种香皂,分别是最普通的洗衣皂、加了薄荷汁和羊奶的,显然,女眷们更爱羊奶味儿的香皂。 因是初试,也没雕模具,就是四平八整的方块形——这些花哨的倒是不需要宝玉操心,自然有贾琏去完善,宝玉只需要做好最关键的制作步骤就行了。 果然,才分送完第一批,第二日贾琏就叫人送来雕花模子,第二批出来的香皂,倒是卖相好多了。被贾母叫王氏差人包起来,给相熟的家里头都送一些去。 有好儿,自然是荣国府女眷先得,叫她们试用,相应有交情的人家也收到了荣国府送来的礼,非年非节的,送来的东西叫他们好奇。 试用之后,众人家如何反应不言而喻。 贾琏给先前下过帖子的人都回了帖子,相邀七月初一得意居见。 七月初一,贾琏带着宝玉在得意居迎客——原本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的,但是来人中有不得不提的大人物,就是北静王水溶了。 其余人也不是什么下人之流的,譬如贾琏的大舅兄弟王仁与管家、胡氏旁支的老爷、曹家二房的庶子曹炆与其族叔、太孙府属官徐业——说起来,当初十六皇子还冒名顶替过曹炆来了荣国府,因为这事儿,倒害的曹炆不得不回江宁老家呆了几年。 说起北静王,这水溶,年未弱冠,形容秀美,性情谦和,要不是因为身为皇室为皇后守孝,去年也该在选秀之后定下亲事了。 贾琏举目见北静王水溶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不禁想到坊间传闻……然后又马上回神觉得自己竟然娘们兮兮尽胡思乱想。 众人到齐,竟然是苏北郡王只派了一个内侍官来而已,其余皆是主子来的,再不济也是皇太孙那样找了属官来的,排座次的时候,贾琏与宝玉要让北静王上座,水溶并不推却,叫来宝玉陪坐,言笑晏晏地与贾琏、宝玉说:“咱们祖上有世交之谊,你二人唤我一声哥哥便是。” 贾琏也不好去同水溶说自己今年也虚岁十九了,谁大谁小还不一定呢。 眼见北静王穿着素色,又加上今日本就是谈正事的,所以贾琏也未点了酒水,而是叫了果子露来,其余人也不敢有什么意见,纷纷说果子露好。 末座的前一位的徐业在心里头苦笑:太孙殿下本就是叫自己来随大流坐一坐的。现在看来这场合,还真没什么自己说话的份儿了。即便是那内侍官,也与贾瑛熟识呢。 来人就算再心急,眼见坐在最上头的北静王都是优哉游哉的,又怎么好出言催促呢? 恩,此时北静王正在与宝玉闲聊呢。 水溶见宝玉戴着束发银冠,勒着双龙出海抹额,穿着白蟒箭袖,围着攒珠银带,面若春花,目如点漆,便是笑道:“名不虚传,果然如‘宝’似‘玉’。”这话倒是显得有些过于亲昵了。 又问:“听闻你出生的时候带着一块玉,那口衔着的宝贝在哪里?” 宝玉心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么一块玉,要不是自己有位面交易平台,换来好东西与云谷子的忘年交之机缘,恐怕自己早就被折腾半死了。但是此时王爷询问,小子哪里能不作答,只好苦笑着说:“王爷说笑了,哪里会是娘胎里带来的,这是老祖宗赠与我保平安的,是外人以讹传讹弄出的笑话。”言罢就从从衣内取了玉佩递与过去。同桌的人也大多是听过宝玉传闻的,现在也睁大眼睛看到底是真是假,一看之下忍不住要失笑:如此大的美玉,价钱值不少,但是要说能从小婴儿嘴里吐出来,简直就是荒谬。偏偏早先有人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哪怕是块牛黄呢?玉对君子,这小少年如此纨绔,‘胭脂二郎’名满京城,哪里像是君子。 水溶接过来细细的看了,竟是如鸡子大的一块美玉,虽然成色好,但是也无特别之处,又念了那上头的字,因问:“怎么上头有一道裂纹呢?” 宝玉:“许是小时顽皮罢,不小心磕碰了罢。” 水溶理好彩绦,亲自与宝玉带上:“哎,虽然传言有误,但是玉也通灵,说不得它这裂纹是与你挡了灾祸也未可知。宝玉还是妥善保管罢。”复而又携手问宝玉几岁,读何书。宝玉一一的答应,道是十有一虚岁,念完了百三千便不耐烦念书了,现在还在读论语(当然,倒背如流也是读),说起来还是更爱好舞刀弄棒或者倒腾小玩意儿之类的。 水溶见他语言清楚,谈吐有致,进退得体,一面又向贾琏笑道:“令弟真是钟灵毓秀,可惜怎地不爱念书?须知道,陛下最喜宗室、勋贵中的子弟上进好学的。” 贾琏心说我哪里能晓得这个祖宗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就是不要读书了?也许是终于发现读书无趣且无用了吧?反正自己也不爱念书,要是叫王爷知道,说不得还得连我一起劝诫了,真是麻烦。忙陪笑道:“都是长辈们宠爱,竟叫他养成无法无天的性子。” 水溶叹息:“我想也是如是了,宝玉秀美可爱,老太夫人,夫人辈自然钟爱极矣,但吾辈后生,甚不宜钟溺,钟溺则未免荒失学业。昔日我也曾蹈此辙,想宝玉亦未必不如是也。若宝玉在家难以用功,不妨常到寒第。我虽不才,却多蒙海上众名士凡至都者,未有不另垂青目。是以寒第高人颇聚。宝玉若是常去谈会谈会,则学问可以日进矣。”一口一个宝玉,倒是喊得亲热。 贾琏觉得这北静王实在是有些太过热情了,自己可不敢替宝玉答应下来,于是只拿眼睛看宝玉。 贾宝玉是谁呀?老黄瓜!场面上的话那是无比顺溜,没几下就将水溶忽悠过去了,只说得空必定登门拜访之类的套话。 然后,北静王又将腕上一串念珠卸下来,递与宝玉,道:“今日初会,仓卒无敬贺之物 分卷阅读100 ,此系圣上所赐蕶苓香念珠一串,权为见面之礼。” 宝玉连忙推辞,实在推辞不过,只好接了。水溶亲自将珠串系在宝玉手腕上,因少年身量未足,这水溶原先在手腕饶两圈的珠串到了宝玉这里倒是要多绕一圈。 赤珠雪腕,冰肌玉骨,水溶的眼神暗了暗。 坐的最近的贾琏眼看这场景,心头一跳,不知怎地又想起北静王是断袖的传闻了,马上打着哈哈说起正事来。 底下的人自然是无不依的,经此片刻,倒是叫他们知道了这贾瑛贾宝玉不止和苏北郡王关系好,还得了北静王的青眼,真是个好福气的。 贾琏也不卖关子,拍手叫伙计端来铜盆热水,又叫小厮隆儿端来一个白瓷盘,白瓷盘上一方长三寸、宽两寸、厚半寸的莹绿色物件。 贾琏一边将双手浸入温水,一边讲解:“此物叫做香皂,可清洁肌肤、祛除污垢。” 说到这儿,场面上的人皆是不动声色,心说这与澡豆并无甚么区别吧。然后就见贾琏用浸湿的双手执起香皂,双手摩搓几个回合便将香皂放回白瓷盘,再见贾琏两手来回蹭搓,不多时就出现许多洁白细腻的泡沫,并有悠悠清凉香气,细细一嗅是薄荷的气味,这可是澡豆没有的功效了。 在座的人都庆幸刚才没有出声说这香皂无甚新奇之类的话,不然弄得自己现在没面子。 待到贾琏用清水洗净手、用细棉布擦干,众人觉得不知道是不是方才那香皂的功效,只觉得这个琏二爷的手比先前白嫩了许多。 只给别人看是没什么说服效果的,贾琏再次拍手,便是小厮兴儿端着一个木托盘,上摆着同样大小尺寸的莹绿色香皂二十方,请在座诸位一试。 北静王水溶率先起身,众人纷纷跟随其后一试。 徐业洗了一遍,搓出来的泡沫是灰白色的,污秽得很,见此,他不由得老脸一红。左右偷偷一看,幸好不止自己一人如此尴尬,就连那曹家的小哥都是一脸嫌恶地看着他自己的手掌呢。众人真是一点食欲都没有了:原来还觉得身为富贵人家,三不五时就洗澡的,比下等人讲究多了,谁曾想这一块香皂就好像扒了大家的皮一样,叫人无端觉得从前几十年洗的手都是白洗的了。 在场唯一好一点的便是北静王,他看了一眼宝玉,温和地说:“这香皂既有如此强的清洁能力,是否同样可用于沐浴、洗衣?” 宝玉点点头:“王爷所言极是。” “宝玉我乃是独子,你唤我一声大哥哥便是。”水溶执意于纠结称呼问题。 宝玉无奈只好说:“那我便叫您水大哥吧。” 两人各退一步,如此也算是两安, 贾琏看到众人面色嫌恶,忙不迭活跃气氛:“诸位莫见怪,我第一次用这香皂的时候,也是吓了一大跳的,可见有这香皂以后,诸位再也不必担心洗漱不干净了。这块薄荷味的香皂便是我与我这堂弟送与各位的,另有奶味香皂,诸位带回去可以给府上女眷用,有细嫩肌肤、美白之效。” 说话间,旺儿捧着一摞竹盒进来,里头放的是奶味香皂——因此地养的牛都是耕牛,没有牛奶奶源,所以这是取羊奶为原料做的。昭儿另取竹盒与细棉布,由一更二更将方才众人用过的薄荷味香皂擦干放入竹盒中,三更四更分发两味香皂。 来人并不多,也就十来个个,分完一圈,人人有份。开盒子看一看,另一种奶味的香皂是通体洁白细腻、宛若羊脂,又好似美人吹弹可破的无瑕冰肌,凑近一闻,果然是甜腻的奶香味,应该会深得后宅女眷的欢喜。 先收了礼,随后得意居上菜,众人也没什么心思吃了。 虽然大家心里头算盘啪啪啪地打着,但是面上没带出来,还是一副觥筹交错的热闹样子,也不知道喝着果子露喊倒满、干杯的是热闹个什么劲儿。 菜过三巡,到底是王仁与贾琏最亲近,也是他年纪轻没什么城府,忍不住开口说:“我说妹婿,你下帖子与我们来,不会就是教我们如何洗手、沐浴的吧?”旁边跟着王仁来的老管家都不忍直视姑爷的表情了——摊上这样一个不着调的大舅兄,也是姑爷的‘福气’。 贾琏在心里头叹了一口气,这可真是愣头青,难怪家里的母老虎总是放心不下家里头的哥哥,就这样急切的性子、缺弦的脑子……得了贴补还过三不着四的日子,也就是看在他大伯王子腾的份上才有现在的面子了:“大舅兄这便着急了?呵呵,其实也是老祖宗的意思,这香皂和口脂一样,是宝玉倒腾出来的小玩意。要说,咱们也不是那缺钱的人家(还真是缺钱……),毕竟也与商户不同。先前为了完成苏北郡王的托付,给育婴堂的众女子找一个生计,才与薛家有些往来。现在这个么,育婴堂的人手倒是都不够啦,我们府上更是没有人手来做这些了。这样的好东西,不让大家都用上,岂不是可惜?” 贾琏都递出话来了,众人自然是点头说是。 话说这琏二也不是无的放矢:“不知道诸位听过沈千针的名号不?那神医沈千针从前还想收了我堂弟做徒弟,不过老祖宗舍不得,硬是没能成。神医也说了,很多疾病就是由于自身的不洁净引起的,譬如面疮、斑廯、腹泻等等……日后在香皂里加入艾草、冰片、干草、佛手、射干、杏仁、桑白皮、白芷、半夏、黄芩等等等等,便是不同功效的药皂。” 这么听起来,产品类别很丰富,前景很广阔啊! “不知这香皂制作起来可是容易?”开口的是北静王,也只有他,问这句话,才不带着任何打探的意味。 宝玉也不故弄玄虚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并不很难,但是需要眼准手稳、熟能生巧。” 一番闲扯之后,贾琏提出了荣国府的合作方式,北静王府、胡家、曹家、王家、徐业(实则代表皇太孙)、赵文(实则代表六皇子晋北郡王)、初一(代表苏北郡王)、史家、贾家九家合股,每家一股,剩下一股再是分给出了方子的荣国府。原料方面由京城的众多商家竞拍报价,半年一竞;销路方面,荣国府在京城售卖,其余正东南西北与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八个方向由另八家抓阄分了;制作方面每家派出一定数量的签死契的下人来——此处,因苏北郡王府还在建中,下人班底不全,初一小哥表示主子有想让一些伤兵来做这个活计,倒是叫宝玉心中赞叹:当年完全不知柴米贵的十六皇子也知晓体恤人了。 虽然大家对分派都没什么异议(主要是因为北静王本人、晋北郡王和苏北郡王以及皇太孙的代表人也都表示对此提议的赞同之意),但是仍旧并未在酒席上立时拍板了如何合作,众人拿着薄荷香皂和奶味香皂回家去了。 贾琏还犹自有些 分卷阅读101 心疼:明明自己府上买了人就能动手做的香皂,现在平白要与这么多人家合作,相当于是白白将银钱送给别人了。不过他在外头走动多,就连他身边的狐朋狗友都不乏来打听花想容口脂的,所以琏二心里头也清楚,香肉,吃一块就够了,多出的肉,还得大家分汤喝——谁叫咱们荣国府现在权势不比当年呢?倘若是王子腾王世叔家里有什么发财的路子,此刻定是不用担心被人盯上的——御史台言官除外。 第53章 宝玉等人今天在得意居小宴宾客的事儿是瞒不住老皇帝的,毕竟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孙子、一个族侄都叫人参与其中呢,于是他在幼子的来请安的时候说:“贾府有个史老太君,倒是真应了那句话。” 十六皇子抬头:“正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罢?” “就是如此了,看来他们也晓得这一阵子的买卖太火热,叫人眼红啊。”皇帝是看不上眼那每月几千两的,他看中的是此事堪称一本百利,看中的是其中丰厚的回报率,“近年沿海多有倭寇横行,各地水师多有损伤,原先朝廷对伤兵的补偿是分关外的田地,但是愿意背井离乡、远赴关外人毕竟还是少。你能想到为他们谋一点福祉,也算是有所长进,这样,入股的钱叫平安去朕的私库走账,算朕替伤兵们出的。” “父皇……”十六皇子想要婉拒。 但是皇帝心意已决:“你才封了郡王,开府费还没拨到你手上,这一笔,就算是朕出的。” “儿臣替京中老兵伤员谢过父皇了。另外,还有一事……” “何事?” “儿臣在京的王府……儿臣见了内务府批来的造价,觉得过于奢靡了。” 老皇帝是恨不得把所有好的都给自己的幼子留一些,是特意与内务府说,造的时候在规制内尽量奢华大气,就比照着亲王例来——反正他是打算不多时就给小儿子升一升爵位的。 小儿子知道体恤国库艰难是好事,但是作为老父亲,就算国库现在不丰盈,也不能苦了自己最疼爱的孩子! “小可不必如此。”皇帝很感动,然而十动然拒。 “父皇,皇叔送我的居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的,您也不是不知道。更何况你疼爱儿子,苏北一地甚是富庶,儿子以后也是不缺钱花的。京里的郡王府也不是儿子常住之地,何须富丽堂皇,只要舒适便可。从前……母后也不爱金碧辉煌的宫殿呢。儿子只觉得,好几万两的银子,能做的事儿多了,如此用了可惜。如果父皇真要疼儿子,就叫儿子自己分派这安置的银子吧。”从儿臣到儿子,十六皇子切换自如。 皇子被册封郡王之后,安家银子是二十万两,离京方可领用;京城郡王府由国库出钱,内务府预算,工部营造,户部决算,通常耗费大约在五到七万两之间,老皇帝给十五皇子批了七万两,给十六皇子批了十万两——其中三万是私库补的。 在十六皇子的坚持之下,老皇帝终于松了口,叫他自己去找工部缮营司的人去改苏北郡王府的预算了,无奈笑笑:“那省下来的钱你也拿着,朕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花头精。” 说来也巧,贾政他不是前些年升官成为工部缮营司的郎中了么,最近他就是苏北郡王府建造的直接负责人。拿到预算册子的时候,贾政还嘀咕了好一会儿,一同被册封为郡王的,十五皇子的王府好像和十六皇子的预算安排有些不同啊。 贾政也没权利直接上达天听,按照他原来的性子,定是要去和上官问个究竟的,但是这么些年下来,经过许纯安的从旁提点,贾政到底是多了一个心眼子,老老实实根据预算统筹物料与人工了。 没错,许纯安跟着贾政经年,帮助政二老爷从一开始的与同僚之间关系从‘点头之交、清淡如水’努力到如今‘寒暄热切、发掘出共同爱好’可谓是出力不小。贾政也听得进去许纯安的建议——大约是对方的说话水平实在是高超,即便是劝二老爷做一些从前他认为是趋炎附势而打心眼里想做又扯不下面子来做的事儿,诸如送礼请吃之类的,也能把话说的圆滑,叫贾政觉得自己这是君子之交而非逢迎附会。可见许纯安能力。 就在贾政放弃琢磨自家二儿子给的小篆方子,准备一门心思扑在苏北郡王府这个大工程上一展身手的时候,好么,上头又来命令了,说先暂停施工,郡王爷有地儿要改改。 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忍不了也得忍!谁叫人家有个当皇帝的爹呢,谁叫人家的爹宠儿子呢? 【没错,贾政对当今圣上如此宠爱幼子的表现是十分看不上的,觉得自己这样振父父子子纲常才是对的。不过好在他还有脑子,晓得自己是工部缮营司的郎中而不是御史台的大夫,没去上折子直言不讳地谏言。】 于是方动工没几日的苏北郡王府工地又停下了,贾政领着下辖的员外郎等官员等候苏北郡王莅临——因郡王如今还住在宫里,倒是不方便召见。 贾政本以为苏北郡王被宠爱至斯,定然是蛮横无理之人,没想到方一见到,就被啪啪打脸了——人家是说原先的预算靡费了,叫工部精简着来,至于精简的程度,就按照原来的六成,六万两银子的例。 “我只是要求两点,其一,别以为本王年纪小好糊弄,那什么泥灰青砖的价格别那么虚,蒙谁呢?其二,虽然是省下了四成费用,但是不用退回国库,交于我另有用处。”十六皇子坐得金刀大马,茶水也不喝,直接就开口,气势逼人。 工部缮营司的人面面相觑:这郡王爷很懂市面上的建材价格行情呀?后头说的四万两的事儿可是真的?总不会等我们真的按照他说的,将精简了的开销交给他,回头就会陛下被问罪吧? 十六皇子自然是看出了工部的人有所疑虑,遂脸一黑:“此事我已经禀报父皇了,也得了准。你们就按我的意思办便是,如后续有人敢那此做文章,一律叫他来找我。” 于是花擦一下,十万两银子的预算变成六万两,十六皇子也不管贾政等人如何抓脑袋——少了四万两的预算,五彩琉璃瓦还要不要了?太湖石山景还要不要了?仙鹤锦鲤还要不要了?雨花石铺院子是不成了,改成一般的鹅卵石吧?紫檀木的家具定是打不了了,换成黄花梨也悬乎,难道用松木?堂堂郡王府,这也太寒酸了吧? 【我说,郡王爷,您倒是通知一声就一走了之了,也不来拿主意?】 工部众人实在是没法子了,工部侍郎对贾政说:“存周,此事便是托付与你了。”听说你儿子与苏北郡王关系不错,恩,不是你上还是谁呢? 至于皇宫之中,闽北郡王原本听说小十六的府邸预算比自己足足多了三万两,还是心有不忿的, 分卷阅读102 觉得父皇偏心太过了。 再过一阵子,居然又听说那大傻子将预算压到了六万两,将另外四万两拿走了,说另有用处。闽北郡王好想找机会嘲笑嘲笑小十六: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一副精打细算的穷酸样儿的?就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那荣国府二房有个喜好捯饬女儿家东西,做买卖的胭脂二郎,与这样纨绔玩得好的小十六能有什么出息? 正如闽北郡王十五皇子所料,七月里,听说那胭脂二郎又倒腾了一物叫香皂,用于洁面、洗手、沐浴很是便利,不几日,皇室采买单子里,也添了香皂这一项——这倒是和之前的口脂不同,因为口脂毕竟艳丽,距离皇后娘娘去世不满周年,皇宫里的妃子还不敢满身鲜艳、满面脂粉的。 这也是为何皇室中人虽对口脂买卖心动,但是没有强势介入的原因之一。这香皂据说不是荣国府一家的买卖了,京城里几个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参了一股,小十六身边的初一就经常领了牌子急匆匆的出宫。闽北郡王只觉得自己这个弟弟也是眼皮子浅的,这么死要钱。 等到皇帝在朝会上赞扬了苏北郡王心系伤兵,给京城附近的二百伤兵找了伙计,授人以渔之时,闽北郡王才咬牙:小十六还是那个小十六,奸猾狡诈、最会卖乖! 于是他回头去与母妃许贵妃絮叨,说要将建郡王府的银子挤一万两出来,捐与东南水师。 许贵妃扶额:同样都是我肚子里钻出来的,怎么十五和老七相比,差距这么大? 好不容易给小儿子讲了随意给军队捐钱是市恩,不仅得不了好,还容易被攻讦等等,终于打消了傻儿子的蠢念头。 目送身材依旧圆润的小儿子离去,许贵妃苦笑:从前小儿子与十六皇子堪称宫中两霸,现在小十六看着是成熟了不少,只有自己这个憨儿子,还在闹着小孩子脾气。虽然小儿子叫人不省心,可是比起大儿子来,倒是又叫人省心了。老七啊,就是不服输、不认命的性子,十成十的像足了自己…… ………………………… 没错,七月初,九家联合制造的香皂就面世了,京城里,贾琏想着就一个产品,找个铺子许是不划算,照旧是放在花想容卖,剩下的由其他八家往不同地方销。倒是十六皇子省事,直接叫内务府采买过来下了条子叫香皂成为皇室必购品,又运气甚好地抽到了东南道——毕竟他的封地在苏北,可谓天时地利,销售额可观。 香皂的销售一开始并不如口脂那样火爆,大概是因为买口脂的总归是爱美的女眷,而女眷往往在购物的时候是没有理智的。 但是香皂很快展现出了它比口脂要有的别的方面优势,那便是受众广泛,男女老少皆需要。又因为香皂的定价从低到高,有普通的艾草皂、有中端的花香皂、有高端的奶香皂、有定制的药香皂,功效也是不一而足。 中等人家就能买得起花香皂沐浴、艾草皂洗手洗衣了,你可别说,洗出来是真干净! 又因为一家买了一块香皂,全家都能用,所以消耗起来也是挺快的。京城的人口具体有多少宝玉是不知道的,大约是百万之数,即便按照二八法则,上层人士占二成,也是二十万,再加上家境宽裕的中层民众三四十万,按照一个月十人消耗一块香皂,保守也得要五万块香皂! 这是一个多么广阔的市场! 贾琏挥斥方筹算目标客户群体的时候,其余八家人也都听呆了,再也不觉得荣国府给出的建议销售价格过于低廉了。 谁家没有累世的奴仆啊,除了苏北郡王,其他人家找出手脚麻利的百来个下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既不用担心签了死契的下人泄密(京城几大势力几乎都在这里了)、又给府里开源节流;下人们也是热火朝天地干着:主子们说啦,产量质量直接和奖赏挂钩!哥几个,撸起袖子干啊! 间或有那断了胳膊的伤兵没有袖子,撸起裤脚踩着竖着的盘形药杵,研磨中药材,一头汗水也不停歇——真好,能够自食其力而不是被当做废人对待;能够在京城安身立命而不是远去关外开荒地,真好! 一时间,苏北郡王的名头深入军中,私下被传颂。 ………………………… 武家。 武家在京城呆了三四年了,也算是站稳了脚跟。 日常,武家阿爷就负责接送武安这个小皮猴子上学放学,倒是不仅仅因为安全的问题,还因为这小子实在是太贪玩了,要是没个人看住,也许上学路上就被杂耍看花了眼、放学途中打打闹闹忘记回家。 因为武三师傅深知自己这个小儿子是什么样的货色,和大儿子比起来,读书的天赋不是差了一点半点,在宝二爷开口询问需不需要把武安也弄进贾氏族学的时候,武三是心动过的,也谢过了宝二爷。可是那小子呆了一年,月月考试都是倒数第一,第二年,武安便再怎么也不肯去贾氏族学了,直说老是被拿来与大哥比较,读得灰心丧气,于是后来他便在外头私塾念书。 此事叫武三师傅觉得很对不住宝二爷的好意,回家头一次拿竹叉子抽了小儿子一顿。 武三媳妇儿则是负责带带小猫儿,毕竟她身子骨不太好,才三四岁,还需要精心照料着。家里还雇了一个婆子,洗洗刷刷做灶上活计。 为何原本连来京城买房定居都心里头发虚的武家人会摇身一变过得比地主老财还要舒坦呢,连帮佣都雇上了? 那就不得不提一个人了——武家阿奶。 武家阿奶的性子还是挺果断的,当初胆战心惊地收了一千两的银票,花了三分之二置办了地,又在京城里买了屋,手头剩下的银子也不多了,她想着,总不能一家子七张嘴都指望着儿子一个人赚钱吧? 老太太是点着灯想了又想,把剩下的银子数了又数,终于决定利用好小院的前头临街部分——加了一道墙,又加盖了瓦片,前头的院子面积小了一半,多出一间狭长的屋子,武家阿奶决定,开个杂货铺子! 说是杂货铺子,山里的野味干果也有、当季的果子也有、簸箕笤帚也有、门栓窗户纸也有、顶针绣花绷也有……尽是从自己村里收来的山货、手工艺品并不算入了商户籍,武家杂货铺倒更像是个百货铺子啦。 又因为同济镖局在隔壁街,伍镖头和武三关系不错,街头巷尾都知道这一户开杂货铺子的武姓人家当家男人背景颇硬、人脉颇广,所以衙役、泼皮都不会来捣乱——当然,该给的茶水钱买个平安还是得给的。 也正是因为武三三教九流的人缘好,武家阿奶的杂货铺生意也不错,成功的事业令这个五十多岁的、可被成为老妪的老妇人容光焕发,走路生风,兜里有钱,说话也更加大嗓门啦。 年初花想容铺子开业,宝玉叫 分卷阅读103 小厮一更给武师傅送了两套口脂给家里女眷用,武家阿奶虽然口上说:“我都一把年纪了,也不是那山里头的老妖精,还用这个玩意儿做甚!啧啧,乖乖,这可得百十个钱吧?”但是身体却很诚实,手里拿着口脂摩个不停。 “不要钱,是府里头宝二爷带着婆子丫鬟捣鼓出来的,现在府里的老太君说叫女眷们用这个赚点脂粉钱。这是宝二爷送我的,叫我拿给家里人使使,也好提提意见。”武三边喝水边说。 武家阿奶白了儿子一眼:“我就说,这宝二爷白白嫩嫩好似观音座下的金童,没想到手艺这么好。” 武平皱眉:“阿奶,说人家宝二爷手艺好可不是夸呢。” “我晓得我晓得,富贵人家么,觉得做手艺活低下呗,要我说,能有一技之长,活得堂堂正正,哪里就不如别人了?”要是贾宝玉在此处,当是要与武家阿奶引为知己。 “反正娘你就用着呗。” 武家阿奶还在口嫌体正直,说自己用这么鲜艳的口脂会不会太轻浮了。 武三心思粗,哪里懂这些,差点就脱口而出那两套都给自己媳妇儿得了,幸好他媳妇儿孙秀一个胳膊肘顶了过去把武三的话打断了,不然恐怕婆婆要给她脸色看。 在后宅和婆婆相处时间比和武三相处时间都要长的孙秀多了解自己这个口硬心软、口是心非的婆婆哟,连忙笑眯眯地说:“哪能啊,这京里头水土好,娘看着年轻,才像是四十几岁的人!” 武家阿奶被捧得高兴,虽然也没昏了头,但是晚上给灶头婆子割去做晚饭的肉都比平时宽一寸。 当天晚上在自己屋子里就悄悄试用了口脂的武家阿奶在心里头感叹:“这东西可真好,我活了五十多年了,从来没用过这么好的口脂。” 武家阿爷心说:以前家里穷的响叮当的,哪里来钱买这些虚的,再说你一副开山女大王的样子,我也不晓得老婆子你居然也喜欢这些呀。 武家阿奶试过之后又擦了:“可惜了,这么样的好东西,我年轻时候怎么就没有呢。” 等后来知道,这花想容的口脂半两一盒,还有卖一两的限购颜色,这还有价无市,有的是不差钱的人家开高价说要买。武家阿奶真是恨不得转手把家里头自己房间里柜子上的七盒都拿出去卖喽,好在她强忍住了转手净赚七八两银子的诱惑,还记得这是荣国府金童小少爷送给她的。 本来么,贾宝玉于武家阿奶而言,就是长得让人看见就想抱抱的金童小少爷,结果六月底,儿子武三又往家里拿了稀罕东西。 武安都十岁了,还是蹦蹦哒哒的,围着他爹咯吱窝夹着的木匣子说:“爹,这是啥?我闻到奶味儿了,是糖不是?” “武安我和你说,你那口牙还想不要要了?”武家阿奶两个手指夹住小孙子的耳朵,只是轻轻扭了扭,就换来小孙子堪比杀猪的惨叫。 乖巧的武猫儿含着大拇指笑眯眯地,也没被二哥的怪叫吓到,因为二哥三天两头就要这么叫的。 “就是,臭小子,今天夫子布置作业写完了?等你哥哥回来查出你偷懒,看我不给你紧紧皮!”武三冲着小儿子竖起眉毛,又转头对他老母亲和媳妇儿说,“给,你们收好喽,别叫皮小子真当糖吃了,那可得坏肚子了。” “是什么呀?”武家阿奶其实也闻到淡淡的奶香味了,好像还有一股子薄荷的清凉香味,她伸手打开儿子搁在桌子上的木匣子,里头是十二土黄、六奶白、六莹绿共二十四块儿半个巴掌大小的长方形凝脂块,“这是啥?闻着还怪香的。” “香皂,这叫香皂,一更说黄色的拿来洗衣裳,绿色白色的洗手洗澡都成,去污可好使了。”武三给家里瞪大眼睛的几人解释了一遍。 然后他叫在一旁犹自跃跃欲试想要上嘴啃香皂的小儿子去打一盆水来。 武安飞快地端来一盆水,因为跑得急了,身上溅的湿了好几处。 “小子,稳重点不行吗?我就不指望你能想人家宝二爷一样白白嫩嫩好仪态的了,好歹你要是能有你哥哥的一半懂事也行啊!”武家阿奶开口。 殊不知,贾宝玉已经是武安心里头最讨厌的人了,没有之一! 武安在一旁瘪瘪嘴,没被武家大人注意到,因为武家阿爷第一个被叫来试试香皂的用处。 这么一试! 武家阿奶哎呦呦地叫起来:“老头子!我就说你脏!你看看你洗出来的这是啥?还藏手作什么?叫你小孙子来给你搓搓泥。” 武家阿爷张张嘴:“哪里就能搓泥了?我中午可是洗过手的呀。” 然而他的意见一贯是没什么用的,武安很快就忘记了给他带来莫大阴影的、别人家的孩子贾宝玉,转而专心给爷爷搓手,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这好家伙,搓出来肥大的“泥鳅”无数啊!身为儿媳妇的孙秀应该是全家最爱干净的人了,见公爹手上搓下来的泥,强忍着作呕的,免得老人家不好意思。 武家阿奶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仿佛说‘被我抓到了吧,还敢说自己的手干净’? “那老婆子你也来试试么……”武家阿爷最后只好这么说了。 第54章 最后,武家全家人都试了一遍这个叫香皂的玩意儿,除了孙秀和小猫儿手上搓出来的是白泥,其他人无一例外都是黑球球的污泥,尤其是武安,就连打出来的香皂泡泡也是灰色的,足足洗了两遍才算完。 武家阿爷总算是找回一点面子了:“你看吧,你们的手也没干净到哪里去。” 这时候,武家阿奶已经顾不得老伴儿怼自己的事儿了,只是转转眼珠子问儿子:“这又是宝二爷捯饬的?” “大约是吧。”武三其实也不是很确定,毕竟宝玉做香皂也是在后宅贾母院子后头的西北角,作为武师傅,他从未进过后宅,也不爱和荣国府的丫鬟婆子小厮搭话。 武家阿奶啧啧称奇:“你说,同样都是人,怎么宝二爷就能这么聪明呢?” 武安终于是忍不住回嘴一句:“许是人家宝二爷的奶奶聪明呢?孙子大多肖奶奶……”说完,他就一溜烟地跑了,才不傻站在原地等着阿奶揪自己耳朵呢! “臭小子。”武三想要拿鞋底去扔小儿子的,却见那武安跑得影子都没啦。 却见武家阿奶根本没注意到小孙子怼了自己又逃跑了,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三种不同颜色的香皂。 过不几日,花想容多了第二样产品,虽然不是胭脂水粉,叫众女眷们很是失望,但是秉着“既然都摆出来了应该是好东西”的想法,有人问了问价格与用法,一问之下,还挺便宜!最便宜的洗衣皂只要五个大钱,又有花想容的伙计给大家展示了香皂神奇的去污能力,有钱没钱都想买个 分卷阅读104 新鲜——咱们皇城根地下的人,讲究! 这么一来,倒是产生了一个问题,花想容里人来人往,好似杂货铺,一点高档胭脂水粉店的样子都没有了。 孙掌柜的把这情况反映给贾琏——不是孙成不知道这其中出力最大的是宝二爷,而是宝二爷说了,他只管调制新品;铺子售卖的情况问琏二爷,原材料和成品的出入库是珠大奶奶的职责,生产人员则是由琏二奶奶分配,其中个姑娘跟着两个嫂子打下手。可谓是家庭作坊、权责分明。 贾琏接到孙成反映的问题,左思右想,觉得还是不能贪多,破坏了花想容的格调——还指着小堂弟把那天书一样叫人看不懂的小篆方子破译出来,听说最近有些眉目了,是香水呢。要是因为香皂拉低了花想容的档次,不说长辈们了,家里的母老虎就能把自己的脸挠花!毕竟那是她们的脂粉钱来源,君不见,最近就连太太(邢氏)都大方了许多,前些日子好似给她自己添置了一对金钗什么的…… 要么怎么说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呢?虽然他们没经历信息爆炸时代,但是聪明人在什么时候都是聪明的。 …… 贾琏拿着几张纸,对王熙凤如此这般一番讲解。 “挺不错啊,琏二爷现在做事儿是越发有条理了。”王熙凤开着贾琏的玩笑,“虽然我看不懂上头写的是啥,但是我嫁给二爷这么些年了,还是头一次看到爷写这么多字呢。” “得了得了,你就别打趣我了。怎么样,说说,我的法子怎么样?”贾琏满目希冀地看着自己妻子,虽然不好意思承认,但是这个母老虎的持家手段还是很有一套的,果然是从小被当做男儿教养的。 王熙凤点了点头:“二爷的法子挺好,只是有一点,不同片区的商家进了货,怎么样保证他们只在自己片区内贩售,而不会手伸得太长了去别的片区捞好处?” 哎,这倒是个问题,贾琏考虑到了统一定价和进货价销售价之间的差额(代理商的利润率),但是倒是疏漏了窜货问题。 王熙凤给出了解决的法子,不如在香皂的版子上雕了序号,不同片区便是不同序号。贾琏由衷地点头赞叹:“二奶奶真是好智慧!”遂他又往那涂抹得圈圈点点的纸上添了几笔。 没错,贾琏做出的方案是后世的经销商代理制度——最适合快速消费品行业。将京城划分为不同片区,每个片区招一到两个有实力的铺子,制定销售额度,先打款后发货…… 贾宝玉看着贾琏拿来的方案,再次感慨这个堂哥除了男女方面小节有些不得当之外,还真是于生意上一通百通——虽然这一笔字写得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 若是刚穿越而来的贾宝玉或许还会觉得贾琏的字也是有模有样的,但是在古代被熏陶了这么久,见过的好字多了,也实在能分辨出什么样的有筋骨、什么样的有□□。贾琏的字么,徒有其形,没有筋骨,字肖其人,果然是有道理的。 咳咳,扯远了。宝玉现在自己的字体也就比贾琏强一点罢了,横平竖直、下笔有力——许夫子曾这么评价,但是隐了后半句话“缺少自由散漫之灵气”。也真是许纯安慧眼识人了,贾宝玉这么大的心理年龄,小时候小胳膊没二两肌肉,提笔无力,后来能够捏稳毛笔了,一门心思转换简体繁体的差异,再接着就不知不觉带出前世的笔迹,果然很是普通,并无这方面的天资,也无成为一代书法大家的可能,在现在的年龄段孩童里头算是写得工整的,日后不过是中流罢了。 “琏二哥的主意很好。”贾琏急于将新思路给宝玉看,倒是连誊抄一遍都没有,直接拿着改了又改的方案来找宝玉。宝玉自然不会泼冷水。 贾琏也不知道自己为啥得了宝玉的肯定之后整个人都飞扬起来了,心想着:好歹叫母老虎帮我查漏补缺了,不然被宝玉指出来,可叫我这个做哥哥的羞愧:“那么此事倒是宜早不宜迟了,不然花想容近日都有女眷抱怨说店内太嘈杂,人也太多了些。” “二哥哥办事一向是都牢靠的,你全权看着办就是啦。”宝玉笑眯眯,然后拍了拍额头,“我倒是记得,武师傅的娘亲开了个杂货铺子?” 贾琏霎时间意会:“自己人,是得照顾一下。” 于是…… 难得在晨练的时候看到贾琏,武师傅还以为他是“精力不济”终于想到来前身健体了,抱着“大家都是男人,难以启齿的问题一定要重视起来啊,当心小病不治变大病,少年不知xx贵,老来对x空流泪”的看热闹原则,本想开一开对方玩笑的,没想到对方倒是来给自己送钱的。 听完琏二爷的来意,这叫武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家里头老娘搞的是什么样的窄门小铺子,自家人知道,琏二爷闹闹哄哄要“招商”这事儿已经放出风声去了,他倒是没想到,这样的好事能够轮到自己家——虽然三年前与贾氏三兄弟一同去了一趟扬州之后,荣国府的人对自己都是客客气气的,尤其是这三兄弟,对自己没话说,礼遇得不得了,聘资也是一涨再涨。 武三是个粗人,并不知道什么礼贤下士、折节相交之类的,只是觉得这三位国公府小少爷是把自己当做“人”看待的,是那一种站在世间,顶天立地的人,而不是被看做雇工、下等人。 贾琏并不是什么委婉的性子,好声好气地与武三师傅说了,也不给人家婉拒的机会:“咱们这样过命的交情,即便是照顾一下又怎么了?再说了,我这也没徇私,到时候香皂的进价该怎么还是得怎么样收你的,又不是白送。噜苏这些做什么?” 武师傅心说:这可不是进价多少的问题,而是京城里头想要得这名额的商家都已经快要打破头啦! 再三推辞无用,武师傅还是答应了。 这一日回家就问他老娘,家里头现在的积蓄有多少。 武家阿奶一个,顿时卡住了:亲娘,我可是你亲儿子,怎么搞得我好像是街头坑蒙拐骗的下九流一样? 亲妈武家阿奶看儿子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啥:“你是不会坑蒙拐骗,我是怕你被人骗,你刚从军中退回来的时候,还花钱买了什么乡下老农手里的传家宝?那坛子……”五个钱都不值,后来还不是给我拿来腌酱菜了! 被揭了老底的武三很是不好意思,全家人在这儿呢,连小儿子都要取笑自己了!老娘太不给自己留面子啦! 于是恼羞成怒的武三师傅噼里啪啦把琏二爷的意思给说了。 乍听闻这么天大的馅饼掉在了自家的院子里,武家阿奶还有些不可置信,再三确认之后,拍着大腿笑眯眯:“我就说 分卷阅读105 那宝二爷人长得好看,性子又和气,还是个心地善良的乖仔。” 武安撇撇嘴:爹都说是琏二爷吩咐的,阿奶又把好事记在贾宝玉头上。 于是武家阿奶当晚就盘点好了家底儿,隔日早上,捧着一个匣子出来吃早饭:“有多大碗,吃多少的饭,咱们家毕竟是村里来的,在京城站稳脚跟也多亏了荣国府的面子和这周围街坊的照应。既然是这样,咱们也不贪心,这附近条巷子也有两百来户人家,咱们就要这个片儿的销售权!” 没错,才一晚上,武家阿奶就弄明白了销售权、片区等等之类的含义:“既然大家伙儿都是先打款,再取货的,咱们也不好搞特殊,本来要这么一点点儿的香皂就是蚊子腿的肉,要是拉拉杂杂不清爽给钱,没得叫宝二爷看轻了我们家!” 【您老人家说什么都是对的。】武家饭桌上,从老到小全部点头。 然后还在夏锄班的武平轻轻开口纠正:“阿奶放心吧,宝二爷不是那样子的人。”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难保他身边的下人没有狗眼看人低的呀,万一嚼舌头,说宝二爷托人给我们徇私,这事儿就做得太对不住宝二爷啦。我可听说这香皂不单单是荣国府的买卖,什么静王什么郡王的都有参股……”武家阿奶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家绝对是有眼色、知进退、讲廉耻的家风。 然后武家阿奶话锋一转:“三儿啊,今天你把银子拿去,直接交给琏二爷。咱们家本来就是占了好的,可不敢去大喇喇地排队,我可是听说了‘投标’的人在花想容铺子外头排出十好几米的队伍。”也不知道整日守着杂货铺的武家阿奶哪里来这么灵通的小道消息。 “行。”武三三口两口喝了小米粥,最后大嘴一张,啊呜一下把馒头塞进嘴里:反正都得了便宜了,还是别去花想容门口卖乖的好,忒惹人嫉妒! 最后,武三捧着银子去的,回来带来的按了他自己和孙掌柜的手印的凭条:“娘,这条子一式三份的,一份琏二爷收着、一份你收着、一份官府备着,这可是资格凭证。别人都是一整年的,我们这一份,三年的!而且,足足划分了咱们八条巷子,得有五六百多户人家。” 武家这一片是平民与小福之家的居住地,当初置办房产的时候,正是考虑着武三这个大男人白天里大多是不在家的,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要是住在龙蛇混的地方,可是很不安全。因此精心挑选之后,敲定了这里,这一片的民风不错,生活水平也基本都是温饱及其以上的状态,想必日后香皂的销售不会艰难。 武家阿奶屁颠颠地把这份凭证和地契放到了一起,松木盒子藏得老鼠也找不着,大铜钥匙贴身收着。 第二日,香皂专业配送队伍就从城北浩浩荡荡地一路送过来了,赶牛车的有头发斑白的老人家、也有缺胳膊少腿的不全人。又是武家阿奶消息最灵通,说这些面色微微欢喜的人原先是大头兵,因为负伤之后没个活计,生计艰难,被安排过来送货——还有一些被安排在香皂作坊里做工。 【可见宝二爷还真是个心善的!】武家阿奶很有分寸,在和街坊闲扯的时候,自然不会显摆自己家与荣国府关系多么多么好,毕竟人家是国公府,自己家祖上八辈都是种地的,说出去也是贻笑大方的事儿,倒显得自己家轻浮了。 饶是这样,当配送香皂的队伍在武家杂货铺门前停下的时候,周围邻居好奇、羡慕的眼光还是叫武家阿奶好好地体会了一把扬眉吐气的感觉。 配送队伍很专业,大家穿着统一的服饰,连牛的身上都穿着同色的褂子,倒是叫人一路指指点点看的新奇死了,押送的队长原先也是水师里的小旗,在军营里呆了大半辈子,混得有些油气,刚想要抖腿说话,就想起来那个内侍官捏着嗓子告诫自己等人的话,叫自己等人不要把兵痞气带出来,大棒子之后又有甜枣,给大家伙儿说了月例和奖惩制度,首先第一条就是和气。于是老兵油子咳嗽几声,也捏着嗓子斯斯文文地说话:“武石头家是这儿吧?” 没错,武石头是武三老爹,武家阿爷的大名儿。 石头硬,不需养活——这大约是武石头早死的爹娘对他最好的期盼了吧,当然也有可能是大家都没啥文化,随便取的名字,反正大字不识一个,既不会读也不会写,叫啥都一样。 武家阿爷阿奶不识字,昨天送去的银钱是有数的,只要数一数今天来的香皂数量,能对上就行了。 “这多了几块呀?”武家阿爷老实巴交地搓手。 “没多,头一回送货,主人家叫搭了些赠品与你们。”老兵油子耐心解释。 …… 托了宝玉与贾琏多加照顾的福,武家杂货铺的生意蒸蒸日上,家庭经济状况明显改善,原先每个月赚个一两半两的银子也就是顶天了,现在……说出来吓死人!一个月赚了十两! 十两!一年就是一百二十两!比武三在荣国府做练武师傅的报酬还多! 当然,武家阿奶并没有得意忘形,因为这样的收益就昏了头脑,而是继续小心谨慎地在乡下添置田地,还再三嘱咐儿子好好当差,尽心尽力回报宝二爷和琏二爷。 贾琏若是有知,也许会感动的热泪盈眶吧,总算武师傅的娘亲记得还有他这么一号人物了。 经销商代理制度的开展,总算解决了花想容店内人声鼎沸、格调被拉低的问题。 然后,又有一个问题摆在了贾琏面前,孙掌柜反映上来:那就是经历了一场哄乱之后,有人和花想容铺子反应产品太过单一的问题啦,要求尽快上新品。 这事儿贾琏表示心塞:我倒是想弄出新品来,可是我试过了,实在是没办事变出来。 于是贾琏只好去催促宝玉。宝玉其实早就研究好了香水的方子,但是总不能每次都显得太过容易了,所以便吊了吊贾琏的胃口。 结果没几天,众人给老祖宗请安的时候,凤辣子夫唱妇随憋不住了,又是软话又是吹捧的,好叫宝玉给想想办法。 宝玉直说还有些困难。 众女眷虽然失望,但是也知道这个事情急不来。幸好宝玉又提议,既然口脂太过单一,那么再开始做同款的胭脂——这样子,工艺并不需要改进太多,只要注意调色不要太浓郁便是了。还有相对应的眼影,调制以精细米粉,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贾母摇摇头:“你们几个真是糊涂了,这样简单的事情也要宝玉提醒才能想起来!都说了,这花想容是咱们女眷的一个玩乐罢了,宝玉给你们领了路,能走多远就看你们自己的。我看以后也不要宝玉继续掺和了,这样稳当一点就很好。不要被银子迷花了眼。” 被训斥了的王熙凤脸一白,慌忙告罪。 分卷阅读106 贾母还是很喜欢这个孙媳妇的,点点头,缓和了语气:“如今琏二媳妇儿首要的事情,就是开枝散叶,别的都可以放放。” ………………………… 宝玉乐得把什么胭脂、眼影、口脂的事儿都完全脱手给女眷,毕竟现在出门就被别人家的太太姑娘悄悄指点说自己是传说中的‘胭脂二郎’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微妙了。尤其是偶尔撞见琏二哥经常玩耍的一群人,有几个小伙子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对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还是想起来提醒王熙凤,胭脂水粉多样化之后,卸妆的东西也得跟上——这时候哪里有卸妆产品的概念,粉也好脂也好,都是不防水的,一会儿一会儿就得补妆——花想容的口脂除外,特别持久,往往是食完饭才掉色。一天补色一两回尽够了。晚上到了家一盆热水就能解决妆面,要是一盆不行,两盆绝对没问题。 因此,宝玉一提出卸妆油的概念,倒是叫人耳目一新。 王熙凤恍然大悟地说:“如此说来,咱们的口脂在饭后掉色是因为被饭菜中的油脂给溶了对不对?” 真是聪明,怪不得说人以群分,王熙凤和贾琏其实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没得说。 这年头的油大多是动物油,譬如猪油、羊油,植物油也有,比如说芝麻油、大豆油等等,但是出油率实在是底,还不如荤油实在,所以先前花想容做口脂和九家合作的作坊做香皂用的都是荤油——因此,天天都有油渣分给做工的荣国府下人和作坊雇工吃,一开始大家吃的津津有味喷喷香,后来么,再喷香的油渣也顶不住每日顿顿中午吃呀,宝玉也担心这么下去,府里西北角的下人和城北的雇工要得高血脂了。然后贾琏精明,与得意居的老板谈了一次,往后,大部分油渣都被拉去得意居做成油渣大包子,掺了豆腐和白菜,才卖一文钱一个。 得意居另辟的小门专售油渣大包子,生意是好的不得了,虽然赚头小,但是顶不住销量大呀,何况赢得了口碑也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儿。 生活不那么宽裕的人家想要吃点荤腥又买不起肉的,就去得意居吧!那里有香喷喷热乎乎软绵绵的大包子,馅儿是猪油渣、羊油渣,酥软油香,咬一口满足得叫人想要眯起眼睛! ………………………… 不管是花想容开拓新品,还是香皂销售热火朝天,或者是得意居的包子称霸京城,目前都与宝玉没什么关系了。 十六皇子在皇后娘娘一周年后,总算是偶尔出门子了——这还是老皇帝都看不下眼小儿子哀伤至此,硬是叫他出宫散散心去。 出了宫,走啊走,就到了荣国府侧门。 想到当初第一次来的时候碰到那样规矩不严的下人,自己还气的半死,仿佛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不过当初走背运的十六皇子今日叫初一再去扣门,这一回的门子眼神清明、不卑不亢,初一递过去的赏钱还被他推拒了,然后如今的苏北郡王得了的信息是他的小伙伴宝二爷这几天白日里都不在家,去码头接人了。 接的人是谁?众位看官并没有猜错,正是——扬州来的林妹妹。 今年三月里,那小表妹林黛玉就出了孝期,贾母是一封一封地去信催促姑爷林如海,叫他把自己亲亲宝贝外孙女送来京城——毕竟黛玉长到这么大,贾母还没见过她一次哩! 先前林如海有所顾虑,许是觉得自己身为父亲尚在世呢,哪里好叫女儿去外祖家久住,不过最近林姑父许是想通了,又或者是被贾母连环书信给催怕了,终于答应过了中秋送黛玉进京住一阵子。亦或者是有什么别的隐情,此不赘述。反正最终结果就是林如海终于答应将女儿送来京城外祖家住一阵子了。 算算日子,林妹妹这几日便也要到了,宝玉无事一身轻,忙里得闲,在码头附近的茶馆子里喝喝茶、听听曲儿,顺便差家丁九十去码头候着,今儿可不就是等着了。 第55章 家丁九脚程快,飞快地给宝二爷报信来,然后宝玉领着车马仆从浩浩荡荡去了码头。 林黛玉坐的是官船,船舱里押送的是今岁扬州一地献上当季的锦缎和绸子。林如海将女儿与伺候的下人安排在其中一艘的二楼,并不算公器私用——他是给了船资的,这年头,很多官员、官眷出门都希望搭官船,一来是安全,二来是水路比6路少折腾。 等到黛玉弃舟登岸之时,便有守在码头的宝玉和一应轿子并拉行李的车辆。 三年多前扬州一别至今,黛玉的变化还是挺大的,原本面色苍白、口唇微紫、走几步便气喘吁吁的身子骨(依照宝玉那时候并不深厚的医学常识判断就是先天不足先天性心脏病哮喘)瞧着是好多了。说来也是神奇,不仅仅是黛玉的奶嬷嬷王氏觉得神奇,就连林如海都觉得这是苍天开眼,好叫他不必日日担心女儿因先天不足而养不活。 至于缘何从前被齐郡王(实际出面的人物是江苏府台陈道伟)以爱女安危要挟的林如海如今能够放心黛玉出远门,此中又另有一番隐情。 等宝玉见到头戴帷帽、比自己矮一个头的林妹妹之时,还是很欣慰的:历经舟车劳顿说话仍旧中气足,可见当初自己的大保丹用的真是值。 因码头毕竟不是叙旧的地儿,宝玉黛玉二人只是相互问了个好,然后该骑马的骑马,该乘轿的乘轿。 自黛玉上了轿,进入城中,从纱窗向外瞧了一瞧,京城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自与别处不同,街上的小娘子、媳妇子具是落落大方地挎着篮子走动,并无帷帽遮面,街面上众人也不以为意,可见北地民风确实开放,正如爹爹说言。又见宝玉表哥跨坐在白马之上,英姿飒爽,倒是叫黛玉好生羡慕,毕竟她还从没骑过马呢。 轿子宽敞稳当得很,糊了轻纱的窗户也很透气,黛玉心道:这安排接人的管事也是周全细致之人。 又行了半日,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却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 因为黛玉是晚辈,又是女眷,并不必开正门迎,宝玉领着一行人走的是西侧门。 进了荣国府西侧门,宝玉仍旧是骑马的,又走了一射之地,几个个衣帽周全十七八岁的小厮上来,有给宝二爷牵马的,也有来复抬起林姑娘轿子,换了轿夫的。 至一垂花门前,抬轿子的小厮们退出,众婆子上来打起轿帘,扶黛玉下轿。林黛玉扶着婆子的手下了轿子,便见宝玉表哥笑眯眯地站在旁边,不知怎地,黛玉原先扑通扑通没个着落的心忽然就定下来了,大约是因为从前见过面,在这样全然陌生的环 分卷阅读107 境里,也叫人安心。 黛玉由宝玉领着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 台阶之上,坐着几个身着丁香色、浅青色一式服装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宝二爷回来了?刚才老太太还念呢,怎么还没接到林姑娘,可巧你们就来了。”于是领头的两个丫鬟打起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宝二爷和林姑娘到了。” 黛玉打出生下来,就听母亲说外祖母家里如何富贵,方才一路走来,也是见到了富丽堂皇的国公府气派,另外,丫鬟、仆妇虽多可是各司其职,虽然规矩略有不整齐,但是大面儿都没有错。 宝玉见秋香色衣服的丫鬟给里头通报了并打起帘子,便退后半步,摆出一个先请的动作,叫黛玉先走,纯粹是绅士风度作祟,并无撩妹的意思。 黛玉的脸微微一红,想起来登岸之时雪雁说的瞎话:“这表少爷身骑高头大马,面冠如玉,可真好看。”当时自己还嗔了雪雁一句,叫她往后说话不可如此轻浮,现在却觉得那小丫头片子没说错,宝玉表哥确实是一副好相貌……就是不知怎么地,看上去隐隐叫人觉得不对,好似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宝二哥不应该是这样的性子的。思及此,黛玉轻轻摇了摇脑袋,自己真实坐船作懵了,宝二哥是什么样的性格还轮不到自己来判断,后宅女眷怎可如此轻浮,以貌取外男呢? 胡思乱想之间,黛玉竟不自觉地随着宝玉牵引的手势往前走了几步,踏入屋内,只见两个丫鬟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黛玉便知是她的外祖母,荣国府的老太君。才欲拜见,就被她外祖母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 贾母又是难过自己早逝的女儿,又是感慨终于见到了女儿留下的唯一的孩子,自己的亲外孙女,一时间哭得不能自已。当下地下侍立之人,无不掩面涕泣,黛玉也哭个不住。 宝玉站在一旁摸摸鼻子,一屋子都在哭,劝哪一个也不是,只好轻轻给老祖宗拍拍后背,好叫她喘气松快些。再一会儿,众人慢慢解劝住了,黛玉方才不好意思地从贾母怀里起身,一丝规矩也不错漏地拜见了外祖母。 当下贾母一一指与黛玉认识大舅母邢氏、二舅母王氏、大嫂子李纨。黛玉一一拜见过。贾母又说:“还有一个人,可称咱们府里的破皮破落户,不过日常琐事没料理完,待会儿你就能见到了。” 正是此地地皮薄,才说起这王熙凤,她就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地到了,到了之后也不得闲,一面给老祖宗见礼,一面捧着黛玉的手夸通身气派再标致不过等等。 王熙凤的身后跟着迎春、探春、惜春三人,三人具是悄悄打量这个被老祖宗记挂在嘴边的林妹妹,一看之下,真是不得不承认平时说话夸大三分的二嫂子这回没说错,林妹妹真是袅娜纤瘦、惹人怜爱,使人见之忘俗。 林黛玉也是聪慧之人,猜到来的这个美艳少妇应当就是琏二哥的妻子了,果然贾母给她讲了对方的身份,黛玉又上前与之见礼。 等看到了三春,黛玉也在心里头赞叹了一回三个各有千秋的美人坯子。此处略去姐妹四人的寒暄不说,最后,贾母指着宝玉说:“这是你表哥,乳名宝玉,前一回也同你珠大表哥、琏二表哥一起去扬州的,可还记得?” 黛玉点点头:“还记得的,当时府内忙乱,亏得三位表哥搭把手,父亲后来每每说起,都说那时身子不好,深感春秋之无情,没有招待好几位表哥,心有愧疚。”黛玉只知道父亲觉得招待不周而感失礼,却不知为何父亲每每说起三位表兄的时候,都是略带愧疚的,不过来京之前,林如海嘱咐了两次叫她与宝玉等人说一说此事,黛玉便照着原话说了。 知道内情的贾母和宝玉在心里叹息一回:林如海确实是应该要愧疚的,因为他差点好险叫荣国府两房嫡出三个子孙全部折在宝应渡口了。可是黛玉不知情,却是无辜的人,即便对林如海有怎么样的不满,贾母和宝玉也不会迁怒到无辜的小姑娘身上。 又纷纷闹闹了一阵,贾母早就叫人整理出了她自己屋里的碧纱橱,非得黛玉先陪她住一阵子,只说这么多年没见外孙女,要好好相亲相亲,且等到年后才叫收拾房屋,叫黛玉与三春姐妹安置在一处罢。又忙不迭地问王熙凤,可寻了缎子给黛玉做衣裳等等。 家长里短的,宝玉听得有些无趣,坐在一旁悄悄地打了个哈欠,被坐在对面的探春看见了,冲他比划了一个刮手指的动作,表示自己这个二哥哥是个羞羞脸。 然后了,便也告辞:“我去前头院子啦,方才一更和我说侧门的门子道是上午有人来寻我,听描述,倒是可能是苏北郡王与初一小哥。” 贾母点头:“你去吧去吧,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体,不过要记得,今晚给你林妹妹接风洗尘,晚饭必是要回来吃的。” 宝玉应下。 一更详细转述了门子对来人外貌、穿着的描述,宝玉已经有八/九分确定,来的是苏北郡王和初一。可是那都是一个时辰前的事儿了,时近午时,倒是不晓得十六皇子是不是回宫去了? 想必他也不是无事出来寻自己的,宝玉打算去凑凑运气,先去得意居看看,若是碰不到,再去城北的育婴堂,总归是有点希望能撞见的。 ……………………………… 得意居大堂,丁老七在片鱼,刀花纷飞、只见残影。 得意居包间里,初一给主子斟了一杯茶,看主子坐着冲着朝内开的窗户愣神,于是轻声提醒:“主子,咱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十六皇子回神,转了转杯子:“宝玉此番有亲戚进京,定是不得空的,先去育婴堂吧,下回再登门荣国府便是。”语气中不乏有些遗憾之意,大约是因为一年多没见过小伙伴宝玉了,也不知道关系会不会变得陌生起来——就好像自己同曹辉一样,明明是从小玩到大的,现在见面却是说话都不如从前坦白诚实了。 方出了包间的门,初一就惊喜地小声提醒了一声:“主子,您看……” 带着小厮信步上楼的人正是贾宝玉。两个小伙伴许久未 分卷阅读108 见,四目相对竟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话好,还是宝玉回神过来,拱手给十六皇子请安,因对方身着便服,便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对方行大礼——好在没有行大礼,不然方才沉浸在物是人非的悲伤情绪里的十六皇子会更加郁卒。 既瞧见对方已经会了账,一副要出去的样子,宝玉自然而然地跟随其后,问道上午有人来访的事儿。 十六皇子点头:“是呢,本想有事与你谈谈,不凑巧你却不在府里。我正打算先去一趟育婴堂看看胡嬷嬷……” 话说间,听闻宝玉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十六皇子与贾宝玉都是一个愣神,忽然就想到那时候在宝应县城,奔赴县衙的路上,肚子闹出声响的却是两人中的另外一个了。 宝玉揉揉肚子,面色如常:“出门急了,没吃中饭……”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宝玉现在除了三餐,还有两顿点心,若不是每天早晚练武,运动量够大,也许现在就是当年的十六皇子翻版——圆滚滚小胖子是也了。 十六皇子却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畅快,秋日里,天空澄澈透明,正午的阳光打在仰头大笑的少年脸上——不不,或许该说他是青少年才对,比宝玉年长六岁的他今年已然十七了,本就是该立起来的年纪了。 青少年的睫毛很长,眼眶下有淡淡的阴影,可见往日的睡眠不是很好;肌肤白皙,却是久不见阳光的那种苍白;轻软的胡茬从下巴处羞涩地探出一点点头,好像在宣告:我的主人已经长大啦! 胡子,真好啊;长大,真好啊。这是宝玉的感慨。 而十六皇子却觉得,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才叫人怀念。 “不急,你先吃点东西。”才出了得意居的大门,十六皇子又打算转身走回去。 宝玉笑着说:“哪里就需要这么讲究了,随便打发一点就好。十六爷还没吃过这摊子上的小吃吧,我带你去。” 初一动了动嘴,本想阻止主子的任性的,可是看到主子很久没笑得这么灿烂了,终究是决定守好做下人的本分,多听多看少说话,跟在主子和宝二爷身后。 宝玉对家丁九、十、十一说:“前头巷子窄,阿九你牵着马在此等我,阿十和十一跟着罢。” 遂十六皇子也回头示意,跟着身着便服的禁卫军有立马牵着马在一旁等候的,也有交换了位子跟紧苏北郡王的。 宝玉眼神利,一眼就看出跟着十六皇子的几人是好手,还有暗处便装打扮的侍卫,看来如今十六皇子身边高手如云,再不会轻易发生被人掳走的事儿了。 宝玉带着十六皇子去的是一家面馆子,开在窄窄的巷子尾,小小的门面、小小的店招,灶头就摆在门口,热汤热水冒着白腾腾的热气,开店的是一对老夫妇,瞧着有五十来岁。显然宝玉不是第一次来了,才到门口,擀面条的老妇人就忙不迭地擦手,拿起一块雪白的纱布张罗着去抹最里头的桌子。 原本正在调卤子的老汉则是连忙躬身靠近一点,又觉得自己身上油污甚重,恐脏了贵人的眼,只是点头哈腰地招呼:“宝二爷,您来了?今儿的卤子特别好,给您下一碗油泼银丝面?” 屋子里里头放了三张八仙桌,十二条排骨凳,因为现在过了饭点,小面馆里只三两个客人,这三两个客人具是平头百姓,本来听见掌勺的小老儿说银丝面,还嘴里嚷嚷:“老周头,你有拉银丝面的手艺平日怎么不给咱们做?”待看到衣着华丽的十六皇子和宝玉进来,还跟着几个健壮的下人,就马上收了声,唏哩呼噜把碗里的面汤喝干净,然后放下几个大钱飞也似的走了。 面摊的老夫妇也不以为意,那老妇人更加没有顾得上去收拾前头人放下的铜板子,而是转身去后屋,拿出一个洁白细腻的瓷碗,和另外三个孤零零留在八仙桌上的粗陶碗完全不一样。老妇人嗫喏着说:“宝二爷,您的碗一直是放在后屋,没有别人用的。” 说着又连忙补充一句:“我这就给您拿滚水烫几遍。” 宝玉摆摆手:“不急,今日我带了朋友过来,家里头还有没有新的碗?再拿一个出来。” 看着老妇人满面通红,宝玉便知道了:“阿十,你去买一只新的碗来。” 家丁十得令去买新碗筷的时候,宝玉吩咐老翁:“两碗银丝面,素油素面即可,我那两个家丁煮大份些,不拘卤料。另外……诸位自便。”这是对十六皇子身边身着布衣的禁卫军说的。 十六皇子冲初一等人点点头:“你们也去寻个座位坐下吧。”于是初一也去点了素面,倒是得了主子的意思给几位禁卫军点了卤面,大份的。 老翁看宝二爷的朋友一身素白,倒是猜测到了这位公子爷应当是在孝期,于是点点头:“您放心,小老儿晓得。” 家丁阿十很快捧着新的瓷碗和竹筷子,老妇人接过去,用滚烫的水和先前的碗一起冲烫了好几遍,这么凑巧,新碗与之前宝玉专用的碗是一模一样的,烫完之后,就分不清哪只是哪只了。 眼见老妇人的脸都要憋紫了,十六皇子开口:“不妨事,就这么着吧。” 老翁悄悄用眼刀子剐了自己婆娘一回,然后拿起一把黄豆芽放在爪篱里,入滚水焯一遍断生,铺在碗底备用。 做完这个,老翁专心拉面,他手虽粗,但是巧,一拨一拉,细细的面条就飘进了沸腾的锅子里。 方一进去,用长约一尺半的粗竹木筷子搅了搅,就上爪篱捞出细面。老翁的手极准,两碗面的分量分的正是刚刚好,然后他在白面上撒了葱花,碧绿碧绿的,煞是好看。 这时间,另一个炉子上的锅也热了,老翁从一个瓮里舀出一勺油,特意回头与宝玉解释了:“宝二爷,这是豆油。”油入热锅,老翁又朝锅子里加了豆酱,稍加翻炒就喷香。趁着锅子旺,把热油炒豆酱浇在两碗银丝面上,“刺啦”一声,冒起白气腾腾。 初一早就候在炉子边了,见面好了,也不用老妇人上手,径自端去给主子和宝二爷,并自动自觉地要了一份碗筷,要替主子试面。 老周头的浑家原也是有些见识的,见此更加知道宝二爷带来的人恐怕金贵程度更胜宝二爷一筹,鹌鹑似地规规矩矩照办。 十六皇子本欲推拒初一试面的,宝玉却说:“规矩不可少。我知你信我就够了。” 终于吃上银丝面,十六皇子不得不承认,乡野粗茶淡饭也是别有滋味的。好似从前落难时候,一起分的饼子…… 众侍卫和家丁的面条做得也很快,加上他们吃起来毕竟不讲究一些,唏哩呼噜就吃完了面条——总不能叫主子等着自己吃面吧? 饭毕,宝玉要结账,十六皇子示意初一付钱。 宝玉轻声一笑:“还是我来吧,说好了是 分卷阅读109 我带你来吃吃小摊儿风味的。下回你请,我必是不客气。” 出了巷子,十六皇子还看到面摊的夫妇远远站着没动。 宝玉开口说:“那老妇人,是我从前的奶嬷嬷。” 十六皇子惊奇,既然是宝玉的奶嬷嬷,缘何会如此落魄出来讨生活? 牵着马儿走了一段消食儿,等到开阔的街道是准许骑马的,十六皇子与宝玉才翻身上马。 青少年忍到现在,随从们都在身后听不清他俩说话了,才开口问:“那为何如今他们这样艰辛度日?” 宝玉被午后的太阳照得有些犯困,眯了眯眼睛说:“我抓周的时候,王嬷嬷被大房的伯母买通了,想要引我去抓胭脂盒子。后来事情败露,他们夫妇被老祖宗放良了身份。” 宝玉顿了一顿:“可是他们一家子还在府里当差,只他俩出去,并无一技之长,只能做力气活。你看那王嬷嬷很老是不是,她才四十。后来,前些年,我又遇到了他们,便找人教他们做油泼面的手艺,好歹不必去码头抗包了。” “你是和我说,要学会宽恕?”十六皇子不解而且震惊:难道宝玉也变了么?变成满嘴仁义道德的君子? 宝玉从腰间抽出折扇,哗啦一下打开,潇洒翩翩地说:“不,我是说,老祖宗碍于大伯和大伯母的面子,只惩戒了下人。而我能够宽恕曾经背主的下人,可见宽厚仁义名副其实。十六爷若是也能如此于日后,不无好处。” “什么好处?” 宝玉笑而不答。 第56章 十六皇子听了宝玉的话,许是明白了什么,许又是没有明白,反正这个话题便是到此为止了。 倒是他也提及自己从前的奶嬷嬷,同样是在他挺小的时候就被放出宫去了,好似是因为犯了口舌之类的——可见他和宝玉又多了一个相似点。 宝玉点头:“小孩子尚是不知事的时候,身边的奶嬷嬷影响力很大,是该挑沉稳的。”这话说得,好似他养过小孩子一样的老气。 到了育婴堂,壮年男子们不便入内(并没有硬性规定不许入内,而是附近人都晓得这条巷子里几乎全部是女眷,),十六皇子就仅带着初一和另一娃娃脸侍卫下马。宝玉更干脆,叫一更二更等和家丁俱在巷子口找个茶点摊子坐着等他便是。 见到胡嬷嬷之后,十六皇子觉得胡嬷嬷的精神气比之前在宫里的时候要好多了,可见人一旦有所寄托,往往能够寻找到自身存在的意义,从而活得更像一个“人”。 没错,从前十六皇子觉得,胡嬷嬷虽然是活着,可是整个人是死气沉沉的,就好像是母后身后的影子,不多看、不多说,而现在,抱着一个小奶娃用调羹一点一点喂对方吃羊乳的胡嬷嬷——整个人都是温柔而鲜活的。 “嬷嬷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眼见胡嬷嬷喂好了小婴儿,把一身奶香味、软绵绵、包着大红小襁褓的娃娃交给身旁的少女,十六皇子才开口问候。 胡嬷嬷起身整了整衣服,和善地笑着要给十六皇子行礼:“见过郡王殿下。” 被羞臊了的苏北郡王十六皇子连忙伸手拦住她:“嬷嬷这是做什么!” 胡嬷嬷当初进宫的时候,太子已经挺大了,搬去东宫住了,然后接下来的时间一直在坤宁宫伺候皇后的她就好像是一道影子,她可以说是看着十六皇子长大的,因此态度确实要自然一些。她又见宝玉也随十六一起来了,微笑着同宝玉打了个招呼。 “莲儿,把小宝抱回去,再去沏一壶茶来。” 翩翩少女点头应下,正是眉心一点胭脂记的莲儿。 寒暄了,喝茶了,该说正事儿了。 十六皇子关心问到:“嬷嬷还没说呢,在育婴堂的日子过得可还习惯?” “挺好的,现在育婴堂里有了宝二爷分派来做口脂的活计,此地的进项多了,又托殿下的福,送来这一批母羊,年纪最小的那些喝上了羊乳,总归是比米汤要滋补一些。只一点……”说到最后,胡嬷嬷严肃起来。 十六皇子与宝玉连忙坐直身子侧耳倾听。 “宝二爷是觉得咱们育婴堂的女人家这么不能吃苦么?当初我说了口脂的活计咱们做着是绰绰有余的,叫您另有活计的时候也考虑考虑这一条巷子的老老小小,怎么我听说您和殿下做了香皂的买卖却是不分派我们了呢?” 宝玉连忙解释:“这做香皂的活不比口脂,复杂得多,搬上搬下,搅拌研磨,又要用上火碱等等,我担心育婴堂这边几乎都是女子,毕竟是力气不够的,万一碰着伤着了,就不好啦。” “那之后可得把嬷嬷我说的话记在心上!”胡嬷嬷绷着的脸松开了,“不然就不是十车粮食能解决的事儿了。” 宝玉和十六皇子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与自己开玩笑地抱怨呢,纷纷松了一口气。 莲儿前来斟茶,不失时机地补上一句:“宝二爷放心,嬷嬷是逗您玩呢,您没来的时候,她便总是说您是个心善的呢。”又转头对十六皇子说:“殿下也是,嬷嬷在这儿总是记挂这您,又怕您忘了吃饭,又担心您贪凉少穿了衣服的。” 胡嬷嬷老脸一红:“偏偏你嘴巴巧,去煮一锅酒酿桂花圆子来,手上忙了才能堵你的嘴。” 莲儿悄悄吐了吐舌头,快步去了厨下。 “嬷嬷不必客气,何须如此麻烦。且还不饿呢。”宝玉这是客套话,方才一碗银丝面,也就够五分饱的。 “这桂花,就是院子里这一树上打下来的,圆子是上回宝二爷差人送来的糯米粉磨的,酒酿是莲儿自己做的,并不费什么事儿。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的招待你们。幸好殿下您从来就喝不出茶叶的好坏,不然方才的茶水也下不了嘴。”胡嬷嬷慢悠悠地说,然后去里屋拿出一本账册,“这育婴堂从前的账目,我是理出来了,可是要不要送进宫给陛下看,就看殿下您的意思了。” 育婴堂是太初十五年,由皇后娘娘牵头设立的,如今是太初三十六年,足足有二十一年的时间了。 因为之前收入单一,所以二十多年,每年一本流水账,到了胡嬷嬷手里头,居然就综合成了一本账册。而正是整理之后弄清楚了账目,胡嬷嬷才会对此持难以置信的态度。 十六皇子翻开账册,一页收入,一页支出,注角是当年粮价。没有画圈、没有红字,但是就连平日不太懂账目的十六皇子都能看出其中不对。 …… …… 【太初二十年四月,购粟米一百石,价两万四千钱。】 …… …… …… 【太初二十年九月,购粟米一百石,价两万四千钱。】 …… …… 【太初二十七年六月,购粟米一百石,价两万六千钱。】 … 分卷阅读110 … 粗粗一眼,十六皇子就看出了不妥,九月秋收之后的粮价怎会与四月同?太初二十七年的粮价竟然是比太初二十年(太初二十年大旱,谷价居高不下)还要高? 粗粗一看就足可见从前育婴堂管理方面是漏洞百出,以致于账房居然这么不愿意花费力气做假/账。 宝玉并没有伸头看账目,那也不是他能够看的,但是只看如今涵养还未修炼到家的十六皇子脸色就知道,这一本账,怕是一本烂账。从慈/善/事/业伸手捞钱的人是最卑鄙无耻的,简直不是简单一句蛀/虫可以骂尽。 好在胡嬷嬷能力不错,许是从宝玉等人在招香皂原料供应商的方法上得了灵感,育婴堂的口粮也由几家粮铺竞价,最后选了价格合理、口碑好的。她现在命人记账的法子颇为先进,采买和出纳相互监督,均有查阅账册的权利,一旦发现对方疏漏,指出可得一定褒奖。 总而言之无非是就分权制衡。 十六皇子稍微翻了翻账本,就合起来不愿意再看了:“我会带回去的。”原先育婴堂说是母后领着办的,可是后来母后身体不太好,便交给了太子妃嫂嫂掌管,其中账房、采买都是太子妃安排的人,去年年底,有那从前默默无闻的御史大夫李文渊,参了育婴堂掌事一本,说他中饱私囊、作恶多端,奏折之上,一有数据二有事实三有人证,铁证如山。 那会儿,本就在风口浪尖的东宫更加是承受雷霆之怒,后来有十六皇子求情,又有皇太孙彻夜跪求陛下开恩,好歹这东宫最后只是被申斥识人不明。 然后胡嬷嬷就被委以重任,接手育婴堂,虽然朝中有些不赞同的声音,但是又想到这本就是后宫女子施舍善心的事业,交给宫中女官做也是恰当的。总比之前那个掌事要好,因为是男子,仗着身份便利,有些不太好宣之于口的、不清不楚的事情。 而那不畏强权的御史李文渊,也进入了有心人的眼里,偏偏东宫因为自顾不暇,怎敢在这风口上去寻李姓御史的晦气?再加上陛下因此事提拔了李文渊,一时间这位寒门出身的官员倒是炙手可热起来。 育婴堂从前账目的问题和从前掌事的恶行实在是太过沉重,十六皇子轻叹一声:“我只知道这其中多半是有古怪,未曾想,居然至此。” 感慨间,少女莲儿端着桂花圆子羹来了,她笑眯眯地给两位爷奉上,又给胡嬷嬷端去一碗,最后自然没漏了娃娃脸侍卫和初一小哥。 也许是吃了一些甜羹,终究叫人心情好了一些,宝玉对十六皇子说:“既然现在胡嬷嬷定下了这样全新的规矩,我想育婴堂总归是回到正路上来了,无论中间多么曲折,或者有怎样的掌权人以权谋私,但是皇后娘娘设立此间的初衷都是美好而良善的,我想,陛下、您和胡嬷嬷也是如此。” 十六皇子放下调羹,对胭脂少女说:“辛苦你了,莲儿姑娘。” 少女面颊微微泛红,抱着托盘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然后摇摇头说:“一点也不,多亏了殿下与嬷嬷,还有宝二爷,我们现在才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莲儿,一点都不辛苦。” 十六皇子轻轻地点了点头,对胡嬷嬷等人说:“嬷嬷自去忙吧,我和宝玉去他城外的花田庄子看看。” 于是宝玉怎能不从命?一行人出了城门便可以尽在官道上策马了,倒是苦了初一,毕竟是个内侍官,与宝玉那几个从跟随他开始就被/的小厮、家丁是不能比,更加不要说和禁卫军的马上功夫相提并论了,最后还是娃娃脸侍卫看不过眼,一把把初一拉到自己马背后头,才算完。 到了花田庄子大门处,众人驻马,初一一个踉跄下地,觉得胃里头油泼面和桂花圆子羹一阵翻滚,几乎要满出来,于是他没好气地对娃娃脸侍卫说:“我谢谢您(大爷)勒。” 娃娃脸侍卫仿佛是听不懂初一愤愤的语气,笑出两个酒窝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把初一小哥噎个半死。 ……………………………… 不得不说,一更的阿爷老孙头饲弄花草很有一套,原先这样子的人才怎么就埋没在荣国府前院做杂活儿了呢? 宝玉领着十六皇子等人到来,叫老孙头一阵激动:“宝二爷啊,您可算来了!我跟您说,那茉莉花的种子留得不够多……哦,对了,前些日子给您送去的墨菊您还喜欢不?小老儿绝对没有在干分内差事的时候偷懒,那是我闲的时候悄悄扦插的!小老儿的拿手绝活儿,专门孝敬您的!” 老孙头叽叽咕咕对着宝玉说了一大堆,然后才发现今个儿他的小孙子也跟来了,于是轻描淡写地打了个招呼:“哦,么妹儿(一更从前在家的小名)也来了?” 娃娃脸侍卫一个没忍住噗呲一下笑出来,然后捂嘴连连说:“么妹儿?一更小哥,对不住。” 一更心说:我也许有个假的阿爷罢? 倒是初一横了娃娃脸一眼:“你懂什么,穷人家孩子取个贱名好养活。” 宝玉婉拒了老孙头想要带路的好意,叫一更二更跟着老孙头去弄点瓜果给众人解解渴,然后领着十六皇子去到花田中央的一个茅草亭子小坐。 说是茅草亭子,可是粗中有细,因着要与周围景致和谐的缘故,不好建一个雕栏画栋的四角阁,便是一月二月的审美拯救了此地的风景,按照二月画的样子,建了一个颇有野趣的茅草亭子,供人小憩。 因周围花田的植物都低矮,最高不过成人膝盖上,放眼望去是只见飞鸟舞蝶,所以娃娃脸侍卫这回没反驳主子的意思,叫弟兄几个找了附近的田埂,要来几块油纸布就坐下了。 十六皇子看了初一一眼,初一就蹬蹬蹬地跑到茅草亭子两丈多处,既能看清楚主子随时的需要,又不会听见主子讲话。 老孙头叫他小孙子一更沏了送上来的是菊花茶,明目清火。 “你出门寻我定是不止来这儿看看这么简单吧?” “想找个地方散散心,可是偌大的京城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十六皇子喝了一口菊花茶,苦笑一下,“思来想去,只有来找你。”原先他也有两个伴读的,一个前些年回家守孝去了,孝期结束,十六皇子也开始进入朝堂旁听了,并不再需要伴读;另一个就是曹家二房的嫡子,那个小子从小就鬼精,十句话里头有九句半是做不得准的,越是长大越不合十六的脾性。 “男人嘛!没有过不去的坎儿,等你出了孝期,我陪你大醉一场,什么烦恼忧愁都没有了!”宝玉拍拍未十分宽厚的胸膛,一副讲义气的样子。 十六皇子被逗笑了:“你才几岁,就想着大醉一场,恐怕是一杯就倒。” 宝玉心说:这你可就猜错了,从前的从前,我在商场上厮杀,可是有 分卷阅读111 千杯不醉的名号的。 不过眼见十六皇子脸上的阴云消散了些,宝玉终究还是开口劝了一句:“不论怎么样,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这也是你最亲近的人的愿望吧。你看看,现在身板和小鸡仔似的,不要说和我比划了,恐怕一更都能放倒你。” 十六皇子被况下科举入仕一开始也不过是顶了天的从六品翰林修撰或者编修——也不乏殿试的时候某学子实在是才华出众、一鸣惊人,叫皇帝与六部尚书惊为天人然后升官发财走上人生巅峰——恩,几百年也不能出一个这样的人物,偶尔出现还是王朝将倾、国生妖孽、吏治混乱的时候。 当然,长史和进士日后的前途是不同的,这无可非议。 “那要是我赢了呢?”宝玉开口。 “若是侥幸你赢了,那便是我输了。我就勉强答应了你要来本王王府做长史的要求罢。” 恩?哈?啥? 宝玉一时间被青少年搞得有点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少噜嗦,你们几个,退开点,我和宝玉比划一下……宝玉,咱们开始吧。”娃娃脸侍卫一看主子的架势,觉得没甚威胁,就招手叫弟兄们排排坐好围观,十六皇子把左手的一串红抛过去,没等宝玉接住,就右手攻过来。他在宫里从前也有专门的武师傅教授骑射课程,虽然老皇帝不要求儿子们能够成为千人敌万人敌,但是最起码拉弓射箭舞刀弄枪还是得会的,君子六艺,样样都请了大能/高手来教,能学进去多少,就看天资和勤奋程度了。 原先的十六皇子天资其实是挺好的,就是贪玩,回回六艺考试,就是中等偏下,偶尔被皇后娘娘逼急了,才能考出中不溜的好成绩。尤其在当初被游侠儿用不入流手段掳走之后,回到宫里的他好一阵子发愤图强,想要成为高手中的高手,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夫,就连授课的武艺师傅都在心里赞叹,十六皇子这样,若是日后上战场可成一员猛将。 这年头,讲究的是君子以配剑为美,不过十六皇子练的是枪,而宝玉——对不住,头两年在努力融汇蛮力,争取收放自如,后来便是一门心思扑在钻研《易经》和翻版的《凌波微步》上头,唯一擅长一点的就是弓箭了,和一串红长得一点也不像,总不能把它当做一支箭“咻”地一下射出去吧。 再说了,近身搏斗,只要一击不中就得闪躲,先射之人万一射空了,手无寸缕,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 幸好,虽然十六皇子攻宝玉不备,可是宝玉反应快啊! 那谁谁不是说了么,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参透凌波微步步法的宝玉在小小一个亭子中间闪来闪去,一开始用了五成的能力,才出脚没几步就发现这样的难度对于十六皇子来说有点大了,于是又悄悄换成三成的能力,好歹是要僵持一会儿,给十六皇子在他手下人面前留一点面子——至于自己的手下人?自己的面子不是单纯的武力来维持的,一更二更对自己的信服也不会因为偶尔一次比试的输赢而有所动摇。 这,便是宝玉的自信。 片刻之后,宝玉见十六皇子已经气喘吁吁满头是汗了,便不再拖延,蹬腿飞身上了茅草亭子的柱子,整个身子在空中凌空跃起,然后一串红在十六皇子左肩轻轻一点,借着这一点之力,顺势翻身下地站稳。 三丈之外的娃娃脸侍卫一个没忍住,开口叫好。被初一瞪了一眼,于是又马上闭嘴去偷偷瞄主子的脸色——不过主子面颊通红,大汗淋漓,看不出脸色。 初一瞪完娃娃脸,连忙去找带着出主子来备用的衣服,待会儿好替换。 一时间,捂住自己嘴巴的的娃娃脸也不敢发出声音,其余人自然都是作看天看地看风景状。 “我赢了。”宝玉淡淡开口,一瞬间觉得自己今日装逼真是装到了极致,又是从一碗面讲述人生哲理,又是从武力值上摧毁人家的信心——这感觉,真特么的爽!虽然做口脂做香皂也很爽,但是宝玉知道,那毕竟是不被主流社会认可的小道。如今摆在自己面前,未来郡王府长史的官职,做不做?论起来,宝玉现年才十一,十六皇子即如今的苏北郡王给出这样的承诺,完全就是对他能力的盲目信任…… 然后,愣神完毕的十六皇子啪叽一下把一串红丢开:“你这本领和谁学的???” “哈?” “介不介意多一个师弟?” “哈?” “快快带我去拜见师傅他老人家!今日便举行拜师礼吧!” “哈?” 第57章 好不容易叫十六皇子相信了宝玉刚才使出那轻盈的躲闪功夫并没有什么世外高人所传授,而是他自己平日里好玩,将《易经》中的五行八卦之法运用到步法上来,配合呼吸吐纳想的玩意儿。 一场比试之后,两个人些许的距离感和隔阂都烟消云散了,十六皇子捶了宝玉胸口一拳:“如此的武学天资,可以开山立派了啊!” 宝玉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了,把折扇拿出来,哗哗哗地扇风——这是热的:“那我老爷估计得去寻一根/铁/棒子揍我。” 江湖中人是什么?游侠儿之流,为朝廷所厌恶,为权贵所看不起,如果说满身铜臭的宝玉叫贾政已经在爆炸的边缘了,那么投身江湖,政二老爷一定会不顾老祖宗的阻拦,宣布把宝玉除族的。 “你爹……咳咳。”十六皇子想起近来工部缮营司的贾政屡屡找自己,就觉得此人忒烦。做事认真是一回事,死脑筋又是一回事了,何况还是个不通俗务的死脑筋,王府铺院子的雨花石被剔除了,换了鹅卵石,还要来请示用那一条河里头的鹅卵石……亏得初一提醒自己这是贾宝玉的亲爹,不然非得喷他一顿,这个拿着俸禄不 分卷阅读112 担干系的天上人! 十六皇子只是尴尬地刹住话头咳嗽两声,宝玉就知道其未尽之意了。 也难怪,近来就连许纯安都憔悴了许多,估计是监督建造苏北郡王王府一事实在是工程浩大而复杂,八面玲珑的许纯安也有些顾不暇贾政偶尔犯轴的举动了。 【其实贾政也很冤:上峰把重任交给自己,他当然想要尽善尽美地完成差事,说不得还能往上挪一挪屁股底下的位子呢……自然为了让苏北郡王十分满意而不敢擅专,凡事事事过问,恨不得时时回禀进程,好叫郡王看到自己的尽职。】 宝玉还记得十六皇子方才看到自己使用凌波微步时候眼睛发亮的样子,他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开口说道:“我既是使出来了,就是可以教人学的,但是你也晓得,我现在并不想担太多的虚名。你之前能够仗义提醒我,我又怎能如此小气。待你熟读周易之后我将这步法抄一份给你。” 十六皇子乐呵呵地:“那我岂不是得拜你为师啦?” “十六爷别开玩笑了。”宝玉苦笑。 “那我岂不是还得先读懂易经?嘶——”十六皇子一副牙疼的表情,然后落寞地说,“行了,我知道了,看来世上无易事,还得下苦工。等我读完再学吧。对了,这叫啥?” “《凌波微步》。” “好名字!”【我的朋友真厉害啊真厉害】 两人一身汗水,要是任由之风干了难保不会着凉。虽然宝玉对自己的体质很有信心,十六皇子也如是。但是他俩身边伺候的人就不这么觉得了,这风寒一事儿,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不不不,绝对不能有这个万一,眼见了主子出汗都傻愣着不叫他们擦洗,这样的下人绝对是要被叉出去挨棍子的。 初一颠颠儿拿来整洁的衣裳,一更也并未落后,并且他比初一更有优势,在宝玉和苏北郡王刚开始比划的时候,就叫二更去灶头吩咐烧热水。 恩,此地的热水倒是一整天都有的,盖是因为各种花汁儿浸出、调色都需要热水,所以花田庄子上,灶头多、木桶多、水缸多! 一更吩咐下去之后,花田庄子上的仆役们自然是殷勤准备的——虽不知和宝二爷一块来的少爷是哪家的,但是看带着的随从都如此气派威武,来头肯定不小,不好轻忽。 一番梳洗之后,下人又送来一壶温热的薄荷茶,清凉舒爽,最是解渴。十六皇子原本的喜欢在大汗之后喝冰镇的,但是得了陛下吩咐的宫人们不敢叫他这么喝,伤脾胃。现在他蓦然发现温热的薄荷茶也有降暑的功效,正譬如冬日里温着米酒吃鱼生,也是别有滋味。 “不管怎么样,我先替你预留了长史的位置。从前是我想岔了,与其等到你卷入我上头几位哥哥的事情里,不如先叫人知道,你就是我的人。咳咳总得看主人吧?我想,日后我一个亲王的爵位是跑不了的,运气好一点还是世袭罔替的亲王,到时候咱们站稳了脚跟,你爱从文就从文,爱从武就从武,喜欢做买卖,我就与你合股!”十六皇子斩钉截铁地说,又补充了一句,“我担心我实在是没办法熟记易经,只能等你与我一道去苏北,亲自传授了。”当然,十六皇子一语成谶,果然没把易经吃透是为后话。 古人说,士为知己者死。 宝玉虽然还没有感动到那个地步,但是心头受到的震撼还是不小的:早知道十六皇子认死理儿,没想到虽然长大了些,还是保持着本心。 话不必说死,毕竟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数,所以宝玉诚恳地谢过了苏北郡王对自己的青眼,并表示仍旧将对方看做自己的朋友而非高高在上的郡王殿下。 这大概是十六皇子今天听到的第二好听的话了:“宝玉,如果你能立即教我那步法,我会更开心。” “……”贾宝玉想要收回前头所想,十六皇子果然还是比从前小时后要不好忽悠了些,现在还心心念念这事儿呢。 十六皇子嘟囔:“叫我拜你为师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如果这样做的话,太过惹眼了……” 宝玉连连点头:这真是一个馊主意。天地君亲师,身为皇子,现在又是郡王爵位,十六岂能随随便便拜师?拜的还是一个国公府二房四品官的儿子为师……说出去,是滑天下之大稽。 “要么我们义结金兰吧?以后我要封你做长史,别人也没甚话好说。” “殿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宝玉认真地看着十六皇子说到,这年代的义结金兰/拜把子/契兄弟比现代人想得要正式得多,如果说刚才十六想拜自己为师是九天玄雷,那么结义的提议就是三重天的玄雷吧,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十六皇子被看得有些心虚,然后点点头说:“好吧……” 再三叮嘱过想一出是一出的任性郡王十六皇子,宝玉轻轻摇摇头,伸手摸了摸额头,总觉得方才的沐浴都是白干了,现在头上又出了汗。 回城内,十六皇子就对宝玉拱手道别,直说这样熟识的关系无需讲究虚礼送来送去,然后策马领着人走了。 想必今晚京城很多人家都会得知苏北郡王与荣国府贾瑛相谈甚欢,小聚一个下午的消息。 宝玉回到府里,又去洗了个澡。不是他矫情,而是时下就是如此讲究,出门子做客的衣服、日常穿的家常服、骑射时穿的胡服、读书时穿的儒生袍子……尽管比之有品级的贾赦、贾政少了官服,但是宝玉初来此地的时候还是好不能适应——小小孩童一年四季的服饰零零总总百来套,太奢侈了!然后果然是由简入奢易,没几年宝玉就适应了这样衣服成山的日子,好歹他坚持着日常穿戴洗漱自己来,没有变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纯废物。当然,一些生活小习性是没办法了,讲究得不得了,出入洗手洗脸都算不讲究的,只大冬天才会这么不讲究地做,春夏秋三季出门回来必定是要沐浴更衣的。 钱嬷嬷和一月二月都晓得的很,每次都算着差不多的时间叫婆子烧热水。因为宝玉从前刚搬到前院就吩咐人在他院子里砌了一个灶头,烧水、煮粥、煮面都是便宜的,也因为此,叫他院子里的人具对他感恩戴德,大冬天再也不必去大厨房抬水了。 梳洗完毕,编起一个大辫子,在头顶挽了一个髻,扎了一块宝蓝色巾子,身上换了一身宝蓝镶银白边的半旧袍子,脖子里仍旧戴着通灵假宝玉,下/身着墨蓝色暗纹绸裤,锦边弹墨袜,皂色千层底鞋。换上日常居家的服侍,宝玉觉得整个人松快了许多。 他还记得老祖宗午间说的叫他早些回来一同吃饭的事儿,便领着一二月去了贾母的院子,走前吩咐钱嬷嬷:“一更和阿九等人今日也累了,嬷嬷叫人晚上给他们加一道菜。” 至于加什么菜 分卷阅读113 ,宝玉就不管得那么细致了,反正自己院子里有钱嬷嬷这个镇山太岁在,什么事体都是井井有条的。 宝玉到了荣庆堂,小丫鬟往里头通报:“宝二爷来了。”又一面殷勤地给宝玉打帘子。 老祖宗的正屋里头,贾母歪在榻上,一手搂着黛玉,不停地摸摸脸摸摸手的,只邢氏、三春在陪黛玉坐着聊天。见到宝玉来了,贾母便关心问一句:“可是见到苏北郡王了?” “巧了,我琢磨着那是饭点,便去得意居碰碰运气,恰好遇上了。午后去了先是去了育婴堂,然后我又带殿下去花田庄子散散心。”宝玉一面回答老祖宗的话,一面对给他上茶的鸳鸯点了点头,“我回来的时候瞧见路边有个卖秋梨的,鲜灵灵得很,便买了两筐子,叫家里人吃个鲜甜。” “殿下虽然同你交好,可是你还得掌握了分寸,不要没大没小,可知道?”贾母嘱咐了一句,实则很放心宝玉与十六皇子之间的交际的,然后眯着眼睛笑得开心极了:“每回每回出门都带点子小东西回来,今日是不是又看那卖梨的老人家可怜了?”转头又对黛玉说:“你这个表哥,虽然顽劣,但是有两点很好,第一,时时记挂着家里人;第二,有善心。你和他相处久了就晓得了。” 黛玉哪里听不出来外祖母话语里头的宠溺与得意,自然是点头说好话的:“先前就觉得几位表哥都出众得很,父亲也夸了不止一回,说宝玉表哥天资聪颖呢。” 说起这事儿贾母就肝疼,但是也不好对年纪尚小的外孙女解释什么,只是苦笑着说:“这泼猴,硬是要舞刀弄枪,又喜欢一门子闷头作甚么‘实验’,叫你二舅舅捶了好几顿也没改好,现在便随他的,好歹是答应了我们明年秋天去考童子试,不然他老子非得把他扒下一层皮。” 宝玉摸摸鼻子,假装哭丧着脸:“可见老祖宗对林家表妹是疼爱到骨子里了,这么快就掀我的老底。” “行啦行啦,别作怪的,回头给老祖宗叫人给你做冰糖燕窝炖梨,这总行了吧?”贾母最喜儿孙环绕,看到一屋子少年少女,心情都好了许多。 “哟,才来老祖宗这儿,就听到有糖水?秋梨燕窝最润燥了,我可得舔着脸叫老祖宗赏我一碗。”王熙凤安排好了今日的晚宴,赶来贾母这儿,方一到,听了半拉子的话,就开始活跃气氛。 “行了,少不了你的。”贾母对凤姐儿说。 再不一会儿,王氏领着李纨也来了,李纨身后还跟着荣国府四世同堂的第四代,她的俩儿子,贾兰和贾苒。贾兰今年六岁,再几个月到了明年就要步他爹和叔叔们的后,去族学了,因李纨对他要求颇为严格,所以小小年纪倒是有些一本正经,也不要奶嬷嬷牵着,而是自己迈着方正的步子上前来与老祖宗并林姑姑见礼。相比较之下,年仅两岁的苒哥儿就有趣多了,小圆脸肉呼呼,宝玉深刻觉得因为大哥哥和大嫂嫂在有了苒哥儿的时候,才是后世讲求优生优育的年龄,所以苒哥儿从小身子骨就结实,同样的,也比兰哥儿皮实多了。 李纨本想严加管教的,但是这小子太会耍赖,不知怎么地发现了家里头并不是亲妈说了算的,因而每每闯了祸,要么寻他老子,要么去寻二太太,总是想尽办法避过教训。现在他胎发抓了两个小揪揪,穿着大红撒金花缎面的小褂子,里头是同色长袖衫,脖子里挂了一个小金锁,金锁下头的小铃铛叮当作响。一路走来被奶嬷嬷抱在手里,好不容易被放到地下,便有样学样地跟在哥哥身后行礼。不过因为手短腿短,重心不稳,骨碌一下坐了一个屁股墩。苒哥儿也不哭,也不怕,索性就赖在地上笑眯眯地朝四处看看。看到宝玉,就张手要抱抱:“苏,饿苏抱!” 王熙凤连连去一把把苒哥儿抱起来:“哟,这是谁来了呀?”遂和奶声奶气的苒哥儿说着听不懂的话。苒哥发现自己距离饿苏挺远的,遂不老实地挣扎,终于闹腾得王熙凤抱不住了,交给宝玉:“宝玉,苒哥儿和你可真亲。” 苒哥好似听懂了,揪着宝玉的衣领子:“豆四爷们!”指指自己,又指指宝玉,叫大家笑得停不下来——才两岁的娃娃,小麻雀还拇指大小,就知道什么是爷们了? 说起来,凤辣子并不觉得自己这个琏二奶奶比珠大奶奶差在哪儿,虽自己父亲早逝,但是有个身为权臣的亲大伯,自己又是荣国府长房媳妇儿,早晚都是这府的当家妇——只一点,膝下无子,叫她很羡慕李纨连生两子。 说说笑笑,便是到了摆饭的时间,前头贾赦、贾琏、贾珠都已经回来了,就是贾政叫仆从传了话来,说工部还有事儿未处理好,要晚些回来。 贾母便说:“不等你二舅舅了,他近来忙得脚跟直打跌,常常不着家的。” 黛玉有心想要说几句,但是见众人都是见怪不怪的样子,可见二舅舅确实是忙。 王熙凤因为知道这个林家表妹在老祖宗心里的地位,所以一顿晚饭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弄得丰盛周全。既有时令的菊花酿豆腐、清蒸大闸蟹、酒糟紫米羹、茱萸炒鸡丁,又有京城特色的香酥肉、八宝鸭、烧海参、赛螃蟹,还有扬州菜的松鼠鳜鱼、蟹粉狮子头、文思豆腐、扬州十项菜……冷色荤素应有具有。 因是家宴,也不分男女了,在贾母的花厅大圆桌上安设桌椅。 宴起,李纨捧饭,王熙凤安箸,王氏进羹,邢氏奉汤水。贾母正面榻上独坐,左边按着大老爷、二老爷、珠大爷、琏二爷、宝二爷、环三爷、兰哥儿的顺序坐下了,因二老爷未至,贾母左边第二张椅子便是空着的,苒哥儿因为年纪小,还吃奶和辅食,便被奶嬷嬷抱去耳房哄着顽。 黛玉见外祖母右手边的前五张椅子都空着,顿时不知该如何安坐了,王熙凤忙拉了黛玉在左边第三张椅上坐了,黛玉十分推让。贾母笑道:“行啦,咱们家也不是那刻板的,今儿你们做做样子便是了,老大家的、老二家的,你们不坐下,你们的儿媳妇怎么敢坐下?”又指了右手第三个位子:“玉儿你是客,原应如此坐的。” 黛玉方告了座,坐定。贾母命邢氏与王氏以及两个孙媳妇也分别在右手一二四五的位置坐了。迎春姐妹三个告了座方上来,迎春便坐右手第六,探春右手第七,惜春右第八。 旁边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外间伺候之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 伺候的丫鬟拿着蟹八件,拆拆剪剪,不多时就剔出蟹腿、蟹黄、蟹膏,并布到主子的官窑白瓷碗里头,贾母多嘱咐了一句:“螃蟹性寒,你们几个少吃些。”这是对姑娘家和媳妇说的,又对老少爷们说:“你们也是,务必要喝一点暖身的黄酒。” 贾琏嬉笑着说:“每次到老祖宗 分卷阅读114 这儿吃螃蟹,必是要听老祖宗这么谆谆嘱咐的。孙儿总觉得自己在老祖宗面前还是梳着总角的孩童呢。” 说得众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饭毕,贾赦先待不住跑了。贾珠、贾琏和宝玉随后也走了。 荣庆堂内,女眷们说说笑笑。 因黛玉此行只带了两个人来:一个是自幼奶娘王嬷嬷,一个是十岁的小丫头,亦是自幼随身的,名唤作雪雁。贾母见她俩老的老小的小,便将自己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名唤鹦哥者与了黛玉,并叫黛玉另赐名,至此,鹦哥改名为紫鹃。 而贾氏三兄弟一道出了荣庆堂,丫鬟们在前头打着气死风灯,贾琏望着宝玉,促狭地小声说:“我看老祖宗是想要与林姑父家做亲。”一面那眼角去瞄宝玉。 贾珠正色道:“怎好拿姑娘家的名节开玩笑?我看你是越发不着调了。” “丫鬟们远着呢,又听不见。” “子曰‘君子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是故君子貌足畏也,色足惮也,言足信也。’琏二弟了。”贾珠一本正经。 宝玉不失时机地插刀:“赦大伯说来年正月要与琏二哥补个缺?我原还想着明年秋天下场去考童子试,与琏二哥一起去呢,也好做个伴。” 贾琏被噎住了:来年自己都及冠了,要是和宝玉一起考秀才,真是面子里子都没有了。好在今年府里头因为香皂多了不少出息,老爷上回终于说等自己二十给自己捐个同知,好歹是一身官皮。可是今儿被宝玉提起来,怎么就这么不得劲儿呢? 遂三人静默,行不多时,分道扬镳。贾珠和贾琏是往东北角走,因为这两兄弟的院子相邻,宝玉却是住在前院的,要往南边走。 回到自己的院子,宝玉对一二月说:“我要在,你们也下去吃饭罢。” 一二月跟着宝二爷这么多年了,自然晓得宝二爷看书的时候是最不喜欢别人打搅的,于是退下吃晚饭,钱嬷嬷给她们在院子小厨房的灶头上热着饭菜呢。 宝玉说是要看书,实则是捧着书卷心不在焉,思绪早就飞了。 烛火扑腾了一下,他终于是回神,恰好位面交易系统上头,第四位面同样是古代的崔昊也在。 “许久不见了,崔大人。可见您最近真的是忙碌得很。”宝玉开口打了个招呼。 经年下来,崔昊的头发有些斑白,不过一身的气度更胜从前了:“怎么看你一脸心事的样子?” 崔昊于宝玉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因为宝玉能够给他提供很多现代社会的工艺、科技资料,而崔昊那里,用于交换的物品对于宝玉来说实则没那么大的吸引力,所以很大程度上,他们的交易实际价值是不对等的。不过若是加上崔昊对宝玉隔三差五的一些指点,那么也说不上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崔昊早先就听宝玉说过此朝目前形势,大约是有了个判断,听到宝玉被十六皇子招揽,他捻了捻美须:“此事,权看你日后想要怎么样。” “愿听崔大人讲解。” “依你所说,太子近年来并不得圣宠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又有那齐郡王居心叵测,一个弄不好,太子东宫之位不稳。” 宝玉皱眉说:“应当不至于吧,我听闻,皇太孙从小被当今陛下亲自抚养,简在帝心……” “你懂什么?儿子亲还是孙子亲?皇帝要是废了太子改立太孙,除非去世之前把太子打发到皇陵永守陵墓,再不然一杯鸩酒了解曾经的太子。否则的话,废太子终究是皇太孙的父亲,其中牵扯颇多矣。何况你朝那皇帝,实在是糊涂短视,将国土分封出去,无论是不是给给亲儿子,早晚都是祸端。皇太孙?等皇帝离世,皇太孙那些在藩地发展出气候的叔叔们可不是如狼似虎的?” 崔昊一番话,惊醒宝玉:“是了。”明成祖不也是夺了侄儿的皇位么? “宝玉,我们相交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并非愚笨不堪也,而是不愿意用恶意去揣测别人,也有几分得过且过的性子。听我一句实话,要是你想要全家老小平安,那倒是不难,毕竟你那嫡亲的姐姐也只是皇太孙侍妾而已,太孙登基,你们家也不是后戚,沾光有限;太孙被人扯下来了,你们家也不过是受些波折,大不了就是丢了爵位,于性命是无碍的。” 话说到这里,其实蒙在宝玉眼前的纱布已经被崔昊揭开了:“没错,如果求一世安稳,我们府缩着脖子做人便是了,反正既无权臣,也无高官……” 可是,退缩就真的能够一世安稳吗?换句话说,叫整个荣国府男人们都缩起脖子做人,只为了图以后的安稳,值得吗?他们,愿意吗? “对了,崔大人此时上线是有什么事儿么?”宝玉还记着呢,刚才崔昊才露面的时候,面色并不太好。 “海上气候多变,不日前,派出去的船队遇上龙吸水,翻了一艘,二百多条性命……本官愧对他们家人。”崔昊是可惜了那一艘耗费人力物力的宝船,更可惜那一船船员的性命。宝玉,听懂了。 宝玉觉得,正是崔昊位高权重也不以士兵百姓为蝼蚁的态度,叫自己打心里敬佩。 ………………………… 十六皇子回了宫,去与老皇帝请安的时候碰到了方御前奏对完毕退出的大臣们,他看了一眼,走在最后的,分明是那凭借不畏强权名声而起来的御史大夫,李文渊。 青少年脚步一顿,然后继续抬脚往大殿里头走去:“儿臣给父皇请安。” “起来吧,都说别讲这些虚礼了。今儿出去,你怎么连衣裳都换了一套?”老皇帝刚谈完朝事,伸手揉捏自己的鼻梁骨,然后与幼子谈谈家常事儿。 十六皇子给老皇帝说了一番如何与宝玉比试的事儿,绘声绘色,情节跌宕起伏。倒是叫皇帝听得津津有味:“这么说,小十六你倒是身手不敌那贾瑛了?” “这也没啥的,术业有专攻么……” 轻松的笑谈之后,十六皇子还是将从育婴堂拿来的账册呈给了皇帝。老皇帝接过来,盯着封皮看了一阵子,然后丢回给小儿子:“烧了……不,你拿着吧。” “父皇?”十六皇子不解。 “这是太子妃识人不清,往小了说是东宫治下不严,又何不代表了你母后的疏漏?育婴堂一事,是你母后想要为流离失所的孩子、无家可归的女人们建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她也没料到竟会有人如此心黑手辣,这样断子绝孙的财也要发,要是烧了去,你母后知道了,恐怕会自责良久。你先收着,日后,再说吧。” 第58章 不知不觉,黛玉来到荣国府已经一个月了,因为她一直住在贾母的院子里,宝玉每日与老祖宗请安的时候都能撞见,两人作为 分卷阅读115 表兄妹,一屋子丫鬟婆子伺候着,也有长辈,便是说几句话也没什么的。几次接触,宝玉倒是觉得黛玉此人心眼儿有些小——倒不是贬义,而是说她什么事儿都爱往心里去,思虑过重了。出于对《红楼梦》女主角的特殊情感,宝玉对黛玉的关注难免会多一些,非关男女之情——对方才十岁呢! 宝玉都能发觉的事儿,贾母自然也察觉到了,一方面她又是心疼,一方面又是觉得心酸,为了叫黛玉更有伴儿一些,贾母差人去请来史湘云,与黛玉同吃同住。 可是史湘云的性子,说好听了是天真浪漫,说直接点就是口没遮拦,倒是和黛玉并不很投缘,她反而觉得林姐姐好使小性子,动不动就红了眼眶子,有些没意思。 而林黛玉呢,则觉得史湘云较之女儿家太过豪爽了,而且对着宝玉表哥总是喊“爱哥哥”,听得人怪羞涩,也怪不舒服的。 当然,这只是小女孩之间的小矛盾,大多时候,黛玉、湘云因为有三春一块儿,说说笑笑也是挺融洽的,不过因为三春往往午后便要或者跟着珠大嫂子、或者跟着琏二嫂子学些理家的事物,所以到了午后,住在荣庆堂碧纱橱的两位娇客才会觉得颇为不活络,不过女儿家在后宅的日子都是这样子的,绣绣花、看看书、下下棋、弹弹琴,时间便也就过去了。 ………………………… 九月初的时候,秋色的六种口脂和一种限量色都是李纨和王熙凤拟了,列了单子叫贾母等人过目的。当时贾母就说了:“我和你们两个太太年纪一把,并不很清楚外头小姑娘、媳妇子的喜好,这选什么眼色,你们同三个丫头商量着办就是了。” 秋日的六色与单色限量口脂,再加上还有等于说是李纨和王熙凤独立指导,荣国府西北角小作坊自行配料的胭脂、眼影绿茶味儿的卸妆油(为了中和荤油油脂的气味,作坊一个婆子提出用茶叶去味儿的法子,用的是最下等的粗茶和茶叶碎,调试成功后果然卸妆油清香怡人,老婆子因此得了十两银子的赏钱,惹得一众丫鬟婆子更加有创造热情和干活热情了,此不赘述。) 因为新色号的口脂和更多样化的产品,九月份,花想容的销售更加火爆。十月初,孙成又送来了铺子的出息,两千四百两,刨去成本,净赚两千两,再留一半以备不时之需,另一半当月分了。最小股的三春每人都拿了三十四两。 倒是因为这事儿,贾母想起来了,玉儿郁郁寡欢没关系,自己可以带她出门子散心去呀。于是老祖宗张张嘴,下头人跑断腿,盖是因为贾母说了,别的府的女眷都有人听说了,花田庄子景色好,偏偏自家人都没去看过,于是吩咐下去,十月初十,带着一家子女眷去水仙庵住两天,顺便瞧瞧花田庄子的满园鲜花。 水仙庵供奉的是洛神,便是因此而得名。它位于城北郊外五里地处,距离花田庄子倒是很近,因为庄子简陋不适合女眷们住,贾府的人常去水仙庵烧香,而水仙庵的姑子也常来往于贾府,彼此间比较熟悉,所以王熙凤差人去水仙庵包了一个院子。白天姑娘们可以去庄子上走走,傍晚再回庵里吃斋菜,这对于女眷们来说,已是非常难得的出门散心活动了。 所以贾母一发话,几个姑娘都很高兴,黛玉也不例外。 虽然有邢氏偶在心头抱怨老祖宗想一出是一出,不过数着才送来的一百五十两银子,邢氏觉得去花田庄子也是挺好的,仔细看看,自己也可以置办一个,叫娘家人管起来,日后……咳咳。 再说了,这事儿主要忙活的也就是李纨和王熙凤,邢氏和王氏两个做婆婆的人只需要最后过目一遍也就是了。 十月初十,贾赦早早就说了今日与朋友有约,贾政则是说近来一直比较忙,难得休沐日,实在是不想出门转了——正巧,贾母也不稀罕看到两个老胡瓜脸似的儿子,只是指明了,几个孙子是要护送女眷出行的。 宝玉本来瞧着贾环可怜巴拉的脸,想要叫他一起出门松散松散,不过被贾政无情地驳回了,说待会儿要考查环哥儿的课业。 宝玉在心里头给庶出的弟弟默默点了一根蜡烛:死道友不死贫道,环哥儿,一路走好。 最后车马队伍浩浩荡荡: 贾母坐一乘红木双轮马车,云锦帷幔,檐上还挂着铜铃和牌子,上书荣国府三字,前驾三匹丰神俊朗的好马; 邢氏、王氏分别乘双人马车; 李纨(奶嬷嬷抱着苒哥儿)、凤姐儿各自乘单人马车; 湘云、黛玉二人共坐一辆翠盖珠缨八宝单马车; 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共坐一辆朱轮华盖单马车; 然后还有贾母的丫头鸳鸯、鹦鹉、琥珀、珍珠,邢氏的丫鬟秋桐、秋香,王氏两个丫头金钏、彩云,李纨的丫头素云、碧月,王熙凤的丫头平儿、丰儿,林黛玉的丫头紫鹃、雪雁,史湘云的丫鬟的丫头翠缕,迎春的丫头司棋、绣桔,探春的丫头侍书、翠墨,惜春的丫头入画、彩屏,有头有脸的大丫鬟就二十一个,另有各方婆子、姑娘们的教引嬷嬷三十来个,统共五十多人做了骡车九辆。再加上主子们的吃穿用度等物,又是装了好几大车,荣国府这么一出门乌压压的占了宁荣大街满街的车。 另有三个半爷们都是骑马的。为何是三个半? 且听我说来。 其一自然是年岁最大的贾珠,他的坐骑是一匹枣红色的母马,性格温顺。 其二是贾琏,他骑的是一匹乌黑油亮的大公马,活泼好动,善于奔驰。 其三自然是宝玉,白马蓝衣粉面如玉,要是年纪再大一点儿,走在街上非得接到数不尽的香囊、帕子——姑娘家抛的。可见‘胭脂二郎’并非单单指他善于做胭脂,也有夸颜值的意思。 剩下的半个就是兰哥了,他被家丁一抱在身前,坐在一匹枣红大马的背上,东张西望,颇为好奇。本来李纨的意思是叫兰哥儿和自己一同乘车的,但是珠大哥哥却叫家丁一牵来一匹和自己坐骑同色的高头大马,贾兰平时在故作老成,这时候的眼睛也亮了起来,果然还是孩子么。 出了城,一路往北走,小半个时辰就到了水仙庵,李纨居然吐了,一下马车就被贾母吩咐去歇着,所以劳心劳力的王熙凤指挥仆妇归置好箱笼,幸好有三春能搭把手。 等安置好一应事体,水仙庵的师太因略懂医术,给李纨看过之后便给贾母等人报喜:“恭喜老夫人,贵府上的大奶奶这是有喜了,约莫两个月的身子。” 这可真是好事情,于是贾母大手一挥给水仙庵捐了五十两香油钱。王氏也是喜气洋洋的,觉得自己妯娌是哪样都不如自己,出身不如自己、夫君不如自己、孩子不如自己、孙子缘也不如自己(虽然王熙凤叫王氏姑 分卷阅读116 妈,可是毕竟李纨生出来的孙子才是自己的亲孙子哟),于是看而媳妇儿越发顺眼了,也布施了三十两。 王熙凤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只觉得心焦不已,又想着:或许是此处的风水真的好,不如这几日我也诚心拜拜,好叫洛神娘娘保佑我得一佳儿。于是后几日,也是日日潜心拜洛神,也捐了二十两银子。 荣国府来这一趟,才方住下,还没吃上斋饭,水仙庵就收了不下一百两,姑子们看着以老太君为首的女眷们都好似塑了金身的仙女儿,此时虽然没有谄媚得把荣国府女眷们供起来,但是也是殷勤无比。 这看在黛玉眼里,又觉得颇为无趣,这跨出红尘的方外之人竟然如此在意身外之物。 中午的斋饭是素油煎豆腐、盐水煮毛豆、胡瓜炒鸡蛋和菌菇汤,菌菇是春日里晒干的,防潮防虫收藏好了,待要用的时候再提前泡发,做汤的时候撒一把,滋味喷香!主食是腐皮包子和馒头。 贾母心情正好呢,才来了水仙庵,大孙子的媳妇儿就被诊出来有了身子,便叫李纨在自己屋里休息,饭食也送进去吃便是了,又嘱咐苒哥儿的奶嬷嬷:“你可得照顾好哥儿,不要叫他朝他娘身上扑,晓得不?”一面又对黛玉说:“玉儿你尝尝,水仙庵的腐皮包子颇为有名。” 三个爷们在外间吃,贾琏好咸鲜,平日口重,今儿难得吃一顿斋菜也觉得别有风味。不过再津津有味,琏二爷还是有些羡慕珠大哥哥的,这嫂嫂都已经是第三胎了,自己媳妇儿连个蛋都没有下。没有蛋也就罢了,按理说,自己睡过的女人也不少了,除了外头那些粉头本就是喝了药才出来接客的,其余无论是家里的丫鬟还是府外的风流俏寡妇之类的,全都没有个信儿。贾琏难得地开始怀疑人生了,难道是自己命中无子? 吓!这个念头实在是太可怕了,贾琏连忙甩甩头,囫囵吞了一个腐皮包子。 午饭后,史湘云是在水仙庵里坐不住了,撺掇着三春几个想要去闻名已久的花田庄子,贾母禁不住几个小姑娘撒娇:“你们啊你们,罢了,叫宝玉带你们去转转。丫鬟婆子都带足喽,可不许淘气,知道没有?” “老祖宗您不去?” “老祖宗我年纪大了,不比你们小姑娘,今儿坐马车就快把我摇散了,得先歪着歇一歇。明日再去罢。” 同理,邢氏和王氏也不去,而李纨本次出来估计就只能待在房间里休息了,王熙凤则是想要诚心拜拜洛神娘娘,所以今儿也不去。贾珠饭后探望过李纨就回府了,他今晚还有文会要参加。贾琏则是不知道去哪儿撒欢了,如此说来,老祖宗都不需要掐指算,也只有宝玉才能领着姐妹五人出门了。 花田庄子距水仙庵不过二三里地,要是宝玉一人,足下生风用上凌波微步的步法,走路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可是他看看身后一群纤弱姑娘,遂叫一月二月赶了马车出来。另有家丁八人与小厮四人跟车走着,保护女眷安全。 马蹄哒哒,慢悠悠摇到了花田庄子的时候,早就有脚程快的家丁阿九阿十来打过招呼了,平日里在花田里干杂活儿的小子们现在都被赶到一个院子里去了,就怕唐突女眷。留下的就是白发苍苍的老孙头以及一些年纪尚小的童子。 一下马车,五个姑娘家并她们的丫鬟十人(史湘云是自己带着一个丫鬟叫翠缕,但是因她来每每来贾府,贾母都会让身边的珍珠过去服侍她,所以刚好是十个丫鬟)都惊呆了! 百亩花田,宝玉放权,精通此道的老孙头全权安排种上了当季的花木,红一片、紫一片、粉一片、黄一片,秋海棠、番红花、花烛、倒挂金钟、紫薇、一串红、茉莉、珠兰、米兰、绣球花还有各色菊花……三春和史湘云都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京城里寸土寸金,院子能有多大?出门子做客的时候也少,自家院子的花花草草早就看厌了,哪里晓得这城外竟有如此景致,疏朗而开阔,满目鲜活。 而黛玉呢,虽然生活在气候宜人的南方,但是从前身子骨不好,也极少出门,等到再后来,即便身子好了,也要为母守孝,更是不方便登别人家门了。是以,虽然她是花朝节生的,也没见过如此这般百花齐放的场景。 史湘云一路走来赞叹连连,好奇地问东问西,老孙头一一介绍,走了几片花区,小姐们就气喘吁吁了,恰好茅草亭子可做小憩。 五位少女和一位少年坐定亭子,秋风拂面,甚是宜人。 迎春身处花田中间,举目四望,不由地赞叹:“这儿的景致真是不错。” 黛玉也说:“来此一游,倒是想要归隐田园做一花农,饲弄花草,乐以为生。” 探春却说:“宝二哥,你手底下真是人才济济,这样一个庄子,也是井井有条的,安排如此周全,才能保证花想容做口脂需要的花汁不会供不上。” 黛玉一脸吃惊:“原来花想容口脂竟然是府里的产业么?”说来倒也是巧了,黛玉是不好管闲事的性子,带来的王嬷嬷和雪雁也是老实巴交不胡乱走动的,在荣国府住了小一个月,居然不知道花想容是府里的产业。【自己来外祖家不久,珠大嫂子和琏二嫂子便送自己几套口脂,叫自己用也可,送人也可呢!原来竟是如此。】 史湘云暗暗觉得有些开心,大约是因为林姐姐对荣国府的事儿知道的不如自己多吧。然后又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有些羞愧,姑祖母对自己很不错的,林姐姐除了爱生气一点也没什么不好,自己怎么能如此狭隘呢?由此,她之后说话竟也多让着林黛玉,倒是叫三春和黛玉有些不解,不过只要气氛和乐,湘云是为何反常这并不很重要。 在茅草亭子喝了一会儿花茶,湘云又说:“爱哥哥,可不可以带我们去看看口脂是怎么做的?” 宝玉有些抱歉地说:“此地的工坊只负责将花汁收集起来,并不涉及后续做口脂的工序了。工坊多为青壮男子,姐姐妹妹们恐是不便过去。” 湘云觉得有些遗憾,宝玉便开口提议:“你们想不想要花环?老孙头编花环的手艺很好,你们可以照着他给的样子自己编一个?” 史湘云是小孩儿的性子,又才九岁,很是好哄,闻言就开心地点头:“好呀好呀,要用到哪些花儿?是我们自己去摘么?” 黛玉摇摇头:“我不去,好好儿的鲜花,长在地里便也罢了,做什么还要把它们掐下来……” 一时间史湘云差点没忍住又想和林姐姐呛了,好在此时宝玉温和地开口:“也不妨事,想编花环的与老孙头去摘花儿;想再歇一会儿的便在此地再坐坐,听听风声、鸟声也是极享受的。” 然后史湘云、探春、惜春去编花环,迎春、黛玉留在亭子里。宝玉坐在亭子里,看见两株挨 分卷阅读117 得特别近的一串红,想必就是先前被连根拔起用于当做武器的那倒霉两枝了,竟然这样也被老孙头重新养活。 宝玉忽然想到从前的从前,小时候馋糖果,可是在福利院里头,糖果这样的奢侈品只有过年过节才会有得吃,大家嘴馋了怎么办?就去摘路边花坛的一串红,拔掉根部吸食花蜜,甜滋滋的。也不管有毒没毒,反正大家都那么吃,后来长大了,路边绿化带的植物都换了品种,偶尔再在公园看见一串红,却又担心是不是打了药驱虫的等等,就再也没尝过花蜜滋味了。 迎春见宝玉呆呆地看着两株花草,便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宝玉?你在看什么?” 宝玉回神一笑:自己就是有想太多的毛病。 然后他起身,一步从亭子上跃下去,雪雁刚发出小小声的惊呼,被自家姑娘看了一眼,她立马捂住自己的嘴。 宝玉掐了两朵花,又手一撑跳进亭子:“二姐姐不是问我在看什么?便是这个了。” 示范了一遍吃法,迎春果然有些好奇,宝玉要把手里的第二朵递过去,想了想,又用桌子上的茶水给那一朵一串红的花冲了一遍。 迎春的大丫鬟司棋操心很多,忧心忡忡地说:“宝二爷,这……能吃么?” “放心吧,吃不坏。我从前……经常吃。” 迎春很相信自己这个宝兄弟,遂试了一试:“恩,果然甜滋滋,还有花香呢!” 忽然,一旁的雪雁自以为小声地说:“姑娘,要不要雪雁给你摘一朵过来?” 话音一落,宝玉和迎春都回头看林妹妹。 黛玉脸一红:“就你多嘴。”可是面上有些委屈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宝玉一转念就想通其中关节,拱手给黛玉陪了个不是:“是哥哥我疏忽了。” 谁知道不道歉还好,一道歉,黛玉眼眶子就红了:“宝玉表哥哪里有疏忽,是我方才口口声声说掐了花儿不好的。表哥不与我一朵自然是没错。” 哈?贾宝玉一脸懵逼。 迎春给宝玉使了个眼色,叫他再去摘一朵来,他倒是马上看懂了。于是用了比方才还要利落的身手,翻进翻出,将一朵一串红递到黛玉面前:“林妹妹莫生气,你常常这个,滋味确实不错。” 黛玉见宝玉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倒是面色又一红,此红非彼红,于是拿帕子接了一串红的花儿。 雪雁立即拿了白水过来:“我与姑娘冲冲它。” 等到黛玉不好意思地用帕子遮掩着嘴吸食花蜜的时候,宝玉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这便是了,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林妹妹一口气憋着咳嗽了几声,想要哭的——因为觉得宝玉表哥在取笑自己,然后看到他搓搓手,随手在空中一捻,变出一个小瓷瓶,竟是天衣无缝、毫无破绽。于是林妹妹就忘记刚才自己为什么觉得委屈了:“宝玉表哥这是怎么做到的?”太神奇了!好像是耍杂戏的! “秘密。”宝玉的食指在嘴边比了一下,然后对一月说,“换一壶温水,冲这平阴玫瑰卤子给二姑娘、林姑娘尝尝。” 终于哄好的林妹妹,直男宝玉擦了擦不存在的汗,觉得小姑娘的心思实在是太纤细敏感了…… 临走的时候,老孙头拿来了春日里、夏日里宝二爷吩咐叫做的各色花卤子,放了蜜糖渍起来的,香甜得不得了。 五个姑娘家每人分了两个巴掌大的小瓶子,回程的路上叽叽喳喳的,都说明天还要来。宝玉在马背上轻轻地嘶了一口气,觉得陪小姑娘郊游也是一件挺累人的事儿。 ………………………… 因为下午超过往日的运动量,晚饭的时候,姑娘家都吃的比往日多一些,惹得老祖宗连连吩咐她们:“吃饱了得散散步,消消食儿,不可马上就歇息,知道了么?” 第二日,养好精神的贾母、邢氏、王氏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贾琏也一同去了花田庄子。今日的活动是去挖野菜,因为湘云始终记得昨个儿下午,老孙头无意间说的一句‘现在灰灰菜正是好吃的时候’,于是一群几乎没吃过野菜的姑娘兴致勃勃地说了要去挖野菜——就算吃过,吃到嘴里也是经过深加工的那种,根本分不出是什么野菜,几个姑娘家昨晚就和宝玉问清楚了花田庄子附近的水源和空地了,今儿出门穿戴具是简洁大方便于行动的,还吩咐丫鬟去寻了小锄和篮子。 史湘云还调笑黛玉:“林姐姐这回不说‘好好的野菜,长在地里,把它们掐去做什么’了?” 黛玉笑着捶了她一下:“偏你促狭!”一面又想到昨天自己第一个吃到玫瑰卤子,突然觉得从前自己的想法太偏景之下,蓬头垢面、一脸麻木,倒是叫人唏嘘不已。就算贾珠和宝玉当年猜测过这陈府 分卷阅读118 台恐怕手底下不怎么干净,也没料到是一语成谶。只是不知是因何这个节骨眼获罪……而此番,江苏民/政/要务的第一把手落马,也不知江南一地会如何震动。 宝玉至此已经有七八分的确定:林姑父早不答应,晚不答应,偏偏今年八月说把林妹妹送来京城,恐怕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坐在马车里的女眷们也问前头的爷们是怎么回事,待听得是押解犯官游街,便纷纷口念阿弥陀佛或者无量天尊。 被耽搁了片刻,囚车走远之后路上围观的人都散了,便也就通畅了,只剩下三三两两的百姓在议论纷纷,说的好像都见过这曾经的府台犯下的累累罪行一般。 一长溜的马车又哒哒哒地慢慢走回荣国府,贾母直说众人都累了,免了请安,今晚都各自在自己院子里吃晚饭就是了,吃完了早点歇息。 可三春回到院子的时候,却出了不小的事端。 你道为何?原来九月份的花想容花红送来没几日,迎春等人就随贾母去了水仙庵,倒是没来得及把银子交给嫂嫂凤姐儿保管,今个儿回来,留守院子的丫鬟莲花哭丧着脸同迎春说:“姑娘、姑娘先前放在柜子里的银子,不见了!” 姑娘家院子里的东西不见了,此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要是不见的是什么亵衣、罗袜之类的,传扬出去,阖府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迎春方一进屋就听到莲花这样说,本还微笑的脸一下就呆住了。 司棋跺跺脚:“叫你锁好柜子,哪个能撬开锁头把三十好几两的银子偷走?” 莲花抽抽搭搭地说:“我也不知道是谁,只前日,胡嬷嬷说要给姑娘的衣裳拿出去晒晒,问我要了钥匙去开柜子。” “你就是个傻的,那老货说要开柜子,你就与她钥匙了?怎么不亲自开锁头?”司棋只恨自己贪玩,不然留下自己,换莲花跟姑娘出去,定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说话间,胡嬷嬷不紧不慢地进来了,才进门,看到屋内气氛紧张,便笑嘻嘻地说:“姑娘回来了?哟,这是什么?” 老婆子眼睛贼,一眼就看到绣橘整理着姑娘从水仙庵带回来的东西,里头那两瓶宝玉送的花卤子正好端端在桌子上放着呢。于是她便舔着脸伸手要去拿。 司棋正在气头上呢,一把夺过两瓶卤子:“这是宝二爷送给我们姑娘玫瑰花卤子的,你敢碰试试?” “瞧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说的,我奶大姑娘,如今老了,连两瓶花卤子都动不得了?便是我不说,姑娘也会打赏我的。”胡嬷嬷本来也就是好奇,现在被司棋一说,反而更想要了——宝二爷给的,指定是好东西,拿回去,一罐给女儿,一罐给孙女,恰恰好!心想着,便是上手去夺了。 司棋毕竟是年轻小姑娘,力气怎么会有婆子大,很快就要落了下风,于是她也不管不顾地嚷嚷起来:“怎么怎么,嬷嬷偷了姑娘的银子,现在连两瓶玫瑰卤子都要明抢了?” “你这个小娼妇怎么说话的?谁偷了姑娘的银子?我看你抱着宝二爷送姑娘的玫瑰卤子,心里头想的可不一定是姑娘吧?”胡嬷嬷眼睛一瞪。 “你,你瞎说什么?” 争执间,司棋手一滑,两个小瓶子皆是摔碎了。 此间动静这么大,探春和惜春都过来瞧瞧二姐姐是怎么了。 胡嬷嬷和司棋你一言我一语,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这摔了玫瑰卤子是小,房里丢了东西却是大事了,于是探春发了话:“二姐姐,你这事儿,还是回了二嫂嫂吧。” 迎春本想息事宁人的,但是探春实在是看不下去,便说:“不然这么闹起来,今儿三十明儿一百,什么时候养出了硕鼠,咱们姐妹几个都得遭殃。” 王熙凤也是坐马车累了,刚歪了会儿身子,就听到外头闹哄哄的,然后便是三春身后跟着乌鸡眼儿似的胡嬷嬷和司棋。凤姐儿耐着性子把事情从头到尾听了一遍,她见那胡嬷嬷虽是跪着但是眼神乱飞,而那司棋则是气鼓鼓地挺直背跪着,心下就有了计较:“既然说二姑娘房里少了银子,难保那贼没再一同偷点别的,这样,平儿,你随绣橘去认一认,看看二姑娘还少了什么没有。” 胡嬷嬷一听,晓得今儿这事儿恐怕是不好善了了,只觉得背上冷汗涔涔,抬眼偷偷看一看二奶奶,二奶奶正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 不多时,平儿和绣橘回来了,说把二姑娘的梳妆盒查了一遍,少了一对镶珍珠的耳坠子、一支红宝金钗。 合起价值也得有一百多两银子了,这并非小事。 王熙凤怒极反笑:“好好好,不查不知道,咱们后院里,居然出了硕鼠!这耳坠子和金钗是什么时间丢的?” 绣橘低着头说:“我们姑娘出门之前,我同莲花才一起交割过。具是有的。” 也就是说,短短三天,价值一百多两的首饰和三十多两的银子就不见了。此事非同小可,王熙凤不敢擅自做主了,便说报给老祖宗吧。 这时间,那咬死了不知情的老婆子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因为人人都知道老祖宗是个心善的,只要自己咬死了不认,再哭诉一番,想必就能把事情糊弄过去了。届时二奶奶也拿自己也没有办法的! 谁知道到了贾母院子,才发现贾珠和宝玉也在,因都是自家人,也不存在避讳什么的,王熙凤便领着三春,把事情说了一遍。 贾母听完王熙凤的讲述,看了低着头绞帕子的迎春一眼,然后淡淡地说:“既不知道到底是谁偷了东西,那么便全部赶出去吧。” 胡嬷嬷大惊失色:这可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啊! 这老虔婆却是不知道,她们来的不是时候,因路遇陈道伟的游街,听闻事情涉及私盐,方回到府里,贾母就喊了贾珠、宝玉商量前些年藏起来的那一本《春秋》。 在事关惊天秘密和阖府兴衰的大事面前,几个作妖的下人算什么?既然是死不认账,通通打发出去就是了。 这么一来,二姑娘房里跟来的三个大丫鬟也是面色一白,她们倒是不敢像胡嬷嬷那样趴在地上唉唉叫,只是砰地一下子全部跪下了。 迎春的脸色也是苍白的,自己都这个年纪了,身边的下人全部被打发出去,外头的人知道了,得传成什么样子? 宝玉先前就觉得二姐姐的奶嬷嬷面相不善,先前来自己院子送东西的时候还眼神不老实,被一月怼了之后又在后院里说些捕风捉影的话,可是倚老卖老的老泼皮典型。 现在这老货开始指着天地良心赌咒发誓自己手脚干净,又指桑骂槐说迎春身边几个丫鬟都是心性高的,最后开始打感情牌说自己好歹是奶大姑娘的,一场情分在,当真是处处为姑娘着想的,忠心日月可鉴。 当然,贾母说拉出去全提脚卖了 分卷阅读119 是气话,不过是想要吓唬吓唬她们罢了,没想到那老货叽叽歪歪、舌灿莲花说个不停。 贾母听得脑仁疼,准备将胡嬷嬷和莲花各打二十个板子,当看门不严治罪了。 宝玉终究是有些看不过眼,于是悄悄给贾母使了个眼色,然后去耳房捧来一个罩子,说:“这是前些日子西洋人来的玩意儿,能辨真伪,你们手伸进去,回答我几个问题,答完之后,就可知谁说了真话,谁说了假话。” 乌布罩子放在地上,莲花和胡嬷嬷都伸了一只手进去。 宝玉先问莲花:“二姑娘出门前,绣橘与你交割,耳坠、金钗、银子都在?” 莲花点头:“回宝二爷的话,全都在。” 然后宝玉又问胡嬷嬷:“这三天之内,嬷嬷可有单独进入姑娘的房间?” “并没有。” 莲花说:“你撒谎,你说要把姑娘的衣服拿出去晾晒,问我要了钥匙。” “可真好笑,又不是端阳节,老婆子好端端的干啥要晒姑娘的衣裳?”胡嬷嬷镇定的很。 宝玉继续问莲花:“既然你说,钥匙你给了嬷嬷,那么那时候你为何不跟着一旁?” 莲花急忙解释:“那时候胡嬷嬷的媳妇儿说有花样子不会,硬是叫我去教她……” “嬷嬷的儿媳妇在哪里当差?几日前来过二姐姐的院子么?”宝玉再次换人提问。 胡嬷嬷说:“在水房,是个各处送水的活计。日日都来姑娘院子送水。” “最后一个问题,你拿了二姐姐的东西没有?” “没有。”“没有!”两人都是这样的回答。 “好了,把手伸出来罢。” 两只手,一黑一白。宝玉伸手一指手掌白色的胡嬷嬷对贾母说:“此人是贼。”因为那乌布罩子下不过是一个木雕,涂抹了墨汁罢了,谁人心虚自然是不敢触碰的。所以手心无墨迹的人,就是心虚撒谎之人。 胡嬷嬷悚然一惊,还欲叫屈,贾母却是无条件信任宝玉,于是对婆子们说:“还愣着干什么?堵了嘴,拉出去。” 王熙凤也不是没眼色的,早就看出老祖宗这儿是有正事儿呢,于是便接手了后头的事情。再接下来就简单多了,凤姐儿叫人查抄了胡嬷嬷的家里,果然翻出还未来得及销赃的金钗和小部分银两,独独没了那一对珍珠耳坠。 说来也巧,那银子和金钗是放在胡嬷嬷儿媳妇送水的水桶里带出去的,倒是珍珠耳坠子,胡嬷嬷压根就没给她儿媳妇知道,藏在自己怀里,偷偷送给自己闺女了。今个儿二奶奶带着人来查抄胡嬷嬷的屋子,隔壁住着的具是家生子,一传十就传开了,她女儿急忙赶来想要求情,王熙凤一眼就看到了对方挂着的银耳坠子——那粉珍珠还是宝玉孝敬老祖宗,老祖宗又分给姑娘媳妇的。嘿,感情这老货尽挑好东西偷啊! 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若是平时,贾母定然是会考虑着迎春的脸面,若是赶走了她的奶嬷嬷,毕竟于二丫头的名声有碍。可是谁叫如今老祖宗正是火大的时候?又听闻小丫鬟说了详细,只道这个老货若有似无地还拿捏着二丫头的名声、嘴巴不干净说二丫头的丫鬟与宝玉不清楚。 宝玉,那就是贾母的心头肉,谁敢拿他嚼舌头,发卖出去都是轻的。更何况,胡嬷嬷家里叫平儿带人查抄出来现银子五十多两、银票二百两、锦缎数匹、金银首饰等等,约合五百多两。报上去的时候,贾母咬咬牙:“倒比京城中的小富之家还要阔气了。全家发卖了罢。” 于是胡嬷嬷便被灌了哑药,全家发卖。然后贾母给迎春从前的奶嬷嬷指了一个进来,原本姑娘家虽然不比少爷,出生有四个奶嬷嬷带着,但是也有两个的,原先是这个姓胡的婆子刁钻,在二姑娘断奶的时候,走了邢氏的陪房的路子把另一个挤走的,本就说明另一个奶嬷嬷的本事没有这个大,现在原先那个被天上的馅饼砸中了,又被二奶奶恩威并施地敲打一番,再者还没在迎春屋子里站稳脚跟,所以一来倒是老实得很,只管指点姑娘衣食住行,把握着分寸而不是越俎代庖了。虽然莲花因失职罚了半年月钱,司棋也因为失仪罚了三个月的月钱,但是总算人没事儿。一时间,迎春的屋子里气象一新。 虽迎春一开始因为此事深感不安与面上无光,但是探春和惜春安慰她许久,又有林妹妹也特意给她送来一本手抄的棋谱,迎春便渐渐放开此事了,而后才发现一个恪守本分、不倚老卖老的奶嬷嬷原来是这么重要,此为后话。 ………………………… 荣国府众人自水仙庵回来三天之后,有圣旨出京,便是圣上的意思,叫扬州的巡盐御史林如海暂代江苏府台一职。 不懂行的内宅妇人譬如邢氏并不觉得如何,毕竟那姑爷林如海原本就是正二品的大员了,现领了的府台一职只低不高——对,在邢氏眼里,官职只有文武、高低、虚实之分。譬如林姑爷是文官实职正二品,自己老爷是武将虚职一等将军,三局两胜,林姑爷赢了。 然而在贾母、王氏等人眼里,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原本林姑爷只监察淮扬一地的盐务,现在暂代江苏府台,等于说是将江苏全境除了军/队之外的政务、税赋、民生、漕运等等等全部都捏在手里了。纵向来说并没有升官,但是横向来说,手里的权利更大了。 黛玉并不太关心自己的父亲是否升职加薪,她关注的重点是:年末,父亲要回京叙职谢恩啦!自己还有一个多月就可以见到父亲啦! 时间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过去,就算黛玉在怎么心焦急,这也才恰恰步入十一月。 这大半个月期间,宝玉狠狠地思考了一番,最后发现,叫整个荣国府缩起脖子做人以图平安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陈道伟不日前被判了斩候监,罪名是贩卖私盐、中饱私囊、贪污行贿…… 可是整个私盐案子就到了陈道伟被砍头为止了,行贿,行贿的对象是谁?皇帝就打算这么轻轻放过了么? 再等了一段日子,这贩卖私盐的案子果然就没有然后了,陈道伟身死,家眷中,十岁以上男子发配充军;十岁以下男子与其余女眷充为奴婢,入教坊司——听说那陈道伟的妻女得了消息的当天就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了。 宝玉未免有兔死狐悲之感——几年前就猜到陈道伟背后有人,而且极有可能是齐郡王(虽京中人多知道陈道伟与东宫交往甚密,但是宝玉分析之后觉得并不是太子),如今皇帝会没有查到?不是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的?人治高于法治,不过都是骗骗人而已。 等到来年正月里,仅仅是听闻许贵妃因身体不适在延禧宫静养,并未出席宫中宴席等等事情,宝玉更是觉得心头有些凉,越发坚定了一 分卷阅读120 个念头,七皇子,不能上位。林姑父如今的升值很能表明他并不是七皇子党的一员,而是坚定的皇帝派,荣国府既有皇帝派的女婿,也有太子派勉强算姻亲的关系,怎么看,都是正统那边的,与七皇子没“缘分”。 年后的话咱们暂且不说。除了贾母、贾珠、宝玉颇为忧心之外(贾政那样政治敏感度不及格的人压根没有深思陈道伟倒台和林如海上任之后的影响,只是酸溜溜地替妹夫高兴了一会儿,然后又忙着给苏北郡王造王府了),其余荣国府众人还是喜气洋洋的,盖是因为最近又有了一件喜事儿。 琏二奶奶!有喜啦! ………………………… 话说这一日,是十一月初,花想容的孙掌柜送来十月的收益,王熙凤和李纨对好了账,又将每月盈余的一半分送去各院子。 忙活了好半天才吃上中饭。巧了,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琏二爷居然大白天出现。 平儿这边要去给二爷拿碗筷,王熙凤把筷子往碗上一搁:“不必了,琏二爷贵人事多,忙得很,想必说了事儿就要走的。” 这话一堵,叫贾琏怎么好意思开口问媳妇儿支点银子呢?于是便嬉皮笑脸地坐下,说要陪二奶奶吃饭:“没个眼色的,不知道二爷我饿着呢?快去摆一副碗筷来。” 平儿也不怵贾琏,扭着腰边走边说:“今儿真是好大的风。” 言下之意是刮来了平日难得青天白日出现的爷。 等平儿给贾琏摆好餐具,琏二爷先殷勤地给王熙凤夹了一筷子鱼腹肉,边说:“让我来伺候二奶奶用饭。” 话刚落,矮几对面的王熙凤非常不给贾琏面子地干呕起来,好似被恶心的吐了。 贾琏还一愣神,心想:我也没说啥恶心的呀,母老虎怎么就能听吐了呢? 王熙凤转头用帕子捂着嘴,嫌恶地说:“中午的鱼是谁做的?这么腥气,是不是没吐泥够三天就从缸子里捞出来了?” 贾琏另尝了一筷子鱼肉道:“不腥啊?” 倒是平儿在一旁有些紧张就不要做了。恰好叫迎春她们练练手,看看跟着你们两个嫂子学了这么久,可以出师没有。” 第6o章 荣国府大房二房的奶奶都有了身孕,虽然月份浅,还不宜广而告之,但是府内的人基本还是都知道了,所以三春暂代两位嫂子协助二太太以及大太太(这个是顺带的)理家的事儿就这么被老祖宗敲定了。 要说王氏,除了面对赵姨娘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其余时候都智商在线,总归庶女、侄女早晚都是要嫁出去的,在府里多学一点庶务,以后出门子才不会坠了府里的名头——虽然王氏心知探春性子掐尖好强,但是人家能对自己伏低做小呀,王氏觉得自己宁可要一个三丫头这样心眼活络的庶女,也不想要二丫头那样木头桩子似的嫡女,不然能把自己活生生气死。 恰好是这期间,贾母接到姑爷林如海的来信,托岳家替他监管下人清扫一下京城的宅子。 贾母也晓得,此次姑爷林如海来,必是要留在京城过完年才走的,虽很不想才与外孙女见面没多久就分开,但是留外孙女过年和留女婿过年的性质完全不同——尤其是女儿已经死了。放到哪里说,都没有堂堂二品大元弃了自己原有的宅子不去住,反而要住到岳母家过年的道理。所以贾母没理由拦着人家不让整理宅院,那么老祖宗也把这事儿甩手给交给了王氏。 要是从前,王氏手头银钱紧,还真觉得这是个肥差,随便扣扣便可以弄出几百两银子的。可是现在,荣国府有花想容啊,那就是下金蛋的母鸡,王氏这一年小收了一千六百两,这还是结算到十一月的,这个月底盘账的时候,大约还可以收一千多(每月都只分了一半的花红)。如此安逸地额外收益,全部都是女人家的私房,自己何必要辛辛苦苦担风险地去克扣公中的钱?做假账也是一件很费脑子的事情好么? 王氏心说:年节将至,咱们自己府里都忙得不得了,又是要计算庄子出息、又是要收铺租、又要给各房亲戚送礼、又要安排下人年底的赏赐、还要安排西北角作坊的事体……偏偏儿媳妇和侄媳妇都怀上了,自己一个人都恨不得掰成八瓣用,这时候给她添差事,老祖宗您可真不是个疼儿媳妇的。 倒是黛玉聪慧又孝顺,眼见着三春都被二舅母使唤得团团转,想着既是自家的宅院,不好总是麻烦二舅母,于是和老祖宗说借了鸳鸯姐姐和几个婆子去安排林府的采买、清扫、除尘、烧地龙等等事宜。 “玉儿哟,你的身子骨可吃得消?”虽然这两个多月相处,贾母也估计外孙女就是看上去瘦弱的,实际底子还不错:初来京城,水土不服也没有,头疼脑热咳嗽也没有;冯大夫来日常诊脉的时候从没说过黛玉哪儿不好。 “多谢老祖宗关怀,玉儿的身子好着呢。”林黛玉拉着贾母的衣袖撒娇,“便也叫我做点事儿吧,见天的坐着,都要上花了。” 既是如此,贾母便说:“好了好了,我把鸳鸯借给你,有什么不懂的只管去问你舅母。” 赶一只羊也是赶,赶一群羊也是赶,于是王氏的理家实习小分队又多一员。 不过毕竟王氏比王熙凤还要多吃了二三十年的盐,老辣多了,一眼看出:二丫头心里头不是糊涂的,自有一本账,但是不擅与人交谈沟通,就连面对下人的时候都无甚主见,不愿意担干系;三丫头虽然厉害,但是太过要强,想要方方面面都完备,并且对下人的要求太过严苛;四丫头年纪尚小,性子清冷,却是个有主见的,只一点,不爱沾事儿——许是因为她毕竟是东府的人,在荣国府这边即便待遇同迎春、探春无二,心里头也是有些不一样想法的。至于黛玉,最聪慧通透的就是她了,什么都是一点就灵,但是心思不在这些事上头,但凡多走心一点,倒是个理家的高手了。 于是王氏安排迎春管人、探春管账、惜春管器具。 分卷阅读121 这种安排比先前三个丫头一股脑跟着李纨或者王熙凤的时候要权责分明多了——不过也正是因为有这将近一年的跟随两位嫂子笼统观后宅的打理手段,三人才不至于一上手就慌乱。 三春如何摸索着成长是一个长期事宜了,过了腊月中旬,林黛玉早早就料理好了林家在京城的宅院,便掰着手指算日子:父亲应当是这几日就到了吧? 腊月二十二,赶在皇帝封笔前四日,林如海抵京。 一到码头,连家也来不及回,也顾不上和三个迎接他的贾氏三兄弟寒暄,就要进宫面圣去了。倒是宝玉轻轻说了一句:“一别三年,林姑父春秋尚好,竟是和那时别无二致。” 林如海上轿子之前深深地看了宝玉一眼。 ………………………… 乾清宫。 四喜亲自守门,殿内只有皇帝与林如海君臣二人。 林如海进了殿内便长跪不起:“臣有负圣恩。” 龙椅上的人长久未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身为朝中大员、皇帝心腹,林如海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行如此的跪拜大礼了(日常参见陛下躬身拱手礼便可,无需下跪,林如海多年未回京,只有正月祭祖才需下跪),就在他久跪腿发麻之际,上头的人终于开口了:“起来说话。” “谢陛下。” “说吧,三年前老十一带回来的账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事,要从臣无意中得了一张飞鸽传书的字条说起……经臣多番比对,初步猜测是有人在江苏境内私自建盐场,于是臣便利用巡视的机会悄悄暗访。没想到竟是被陈道伟察觉了,他于是以臣爱女的安危相要挟,臣不得不虚与委蛇,有负圣恩……”说到此,林如海又跪下了。 老皇帝深深地出了一口气:“林海,你并不是贪生怕死的性子,看在你后来将功赎罪的份上,此事先暂且记下。继续说,你发现的密信如今还保存着么?” “当时,内子病逝,府内人来人往,疏漏颇多。某日臣发觉书房有人进入的痕迹,心知怕是不好保存密信了,早晚会被人找出来,便将之糊在一本书里,交给内子的侄儿们了。” “哦,这么说,此时那密信荣国府?荣国府人也是知情的?”【知情却这么多年隐瞒不报?】老皇帝眯起眼睛,神色莫辩。 林如海背后冷汗直冒:“此事未可知,因那贾家三兄弟返京之时船起火了,大多财物都毁于此……臣后来为了不惹人注意,便没有再问贾珠等人那些书是否完好。” “你啊你!”老皇帝站起来踱步,顿了顿,又回头拿手指头点点跪下地下曾经丰神俊朗的探花郎,“若是朕的人没有私下联系你,你是不是就打算……恩?” 林如海神情坚毅:“臣虽苟且,仍不敢辜负圣恩,虽不敢称忍辱负重,但是也从未停下打探私盐案一事。” “不敢辜负?忍辱负重?未停止打探?那你打算何时上报?岂不是朕不安排暗卫去你府上,你就一直只作蛰伏?”皇帝的言下之意是:你现在给自己辩解是没什么用的,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又没有实锤证明你仍旧未变节。 “请陛下恕臣殿前失仪之罪。”林如海脱下朝靴,挽起裤腿:自小腿往上,是密密麻麻的刺青,这年头讲究的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只有犯人才会被刺青(脸上),然后发配边疆做苦力,谓之曰刺配。 老皇帝一看林如海的双腿,哪里还会不明白,此人是真未辜负自己的信任。一时间又是感慨,又是带着许些内疚,快步从殿上走下来,只看了一眼,上头仔仔细细地写着自林如海假意归顺陈道伟背后之人,每每参与私盐贩售环节详细的时间、人物、聚会地点:“爱卿这是……何苦……” 老皇帝欲亲手替林如海穿靴袜。 林如海连连跪辞,含泪叩首:“臣蒙圣恩,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速速升迁为兰台寺大夫,后又升为扬州巡盐御史。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臣只恨自己势孤力寡,又唯恐泥潭深陷,有生之年难以禀明陛下,便在双股刺青以为记之……所幸陛下圣明,派暗卫与臣联系,一面控制陈道伟,一面替臣清理了府邸的细作,臣方能将所见所闻据实以报。” “爱卿,爱卿……朕果然没看错你。这苏州府台一职,便由爱卿先兼任着,待年后朕物色好合适的人选再说罢。” “蒙陛下信任,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穿号鞋袜的林如海行五体投地之大礼。 老皇帝把林如海扶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卿乃国之栋梁,朕之臂膀,岂可轻言生死?倒是有一事,那贾府到底还有没有保存着卿赠与的书,务必要搞清楚了。” “是,臣回去之后便去问询清楚。” “此次破获私盐一案爱卿居功至伟,朕必有重赏!” 林如海再次跪地:“臣不要赏赐,但有一事有求于陛下。” 老皇帝心想,林如海不是这样顺杆爬的性子,但是如今真的开口了,必定是他很为难的事儿,于是和蔼地问:“是何事?” “臣与内子仅有一女,现年十岁,下下届应在选秀之列,但小女生来体弱多病,臣恳请陛下免去小女选秀,允臣自行婚配。” 皇帝一盘算,将来林如海嫡女不论许配给谁家,必定是要正妻身份的,自己的儿子最小的今年都十七了,岁数差距有点大;而皇孙里头除了修远(比小十六还大五岁),其余的不过泛泛,指个二品大员的嫡女身份过高了。 既然自己儿子孙子里头没人和林如海的嫡女合适,老皇帝乐得现场手书一封:“朕老了,怕到时候糊涂错漏了此事,先写了免除选秀的批条给卿,日后令嫒待选之时再拿出来便可。” 林如海再次叩谢圣恩。 然后老皇帝叫四喜带着他去偏殿梳洗,毕竟又是跪又是哭的,仪态不整了,接着又留了林如海吃了一顿饭,以示恩宠。 ………………………… 林如海吃完一顿饭,在众多求见陛下的官员羡慕的眼神中出了宫,马车就候在宫门外。 此次进京,他身边跟着的林二管家,在方才码头下了船之后就去京城中的林府归置行李了。留在宫门外的是林二管家的小儿子,站在皇城墙角下看着铠甲明亮的侍卫们,小子的腿肚子还有点哆嗦,过了饭点没见老爷出来,也不敢从兜里摸干粮吃。 好不容易等到老爷出来了,小子连忙殷勤伺候:“老爷,您慢着些。” 林如海扶着小子的手上了马车,吩咐到:“回府吧。” “是。” 回到林府,黛玉已经在正堂候着了,父女两几个月没见,自是一番激动不谈。 黛玉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看我,只顾着与爹爹说话,竟然是没让爹爹去换 分卷阅读122 衣服。”一面又说:“今儿我早上出门,就被老祖宗吩咐了好几遍,叫您晚上去荣国府吃宴。父亲先去洗漱吧,想必不一会儿几位表哥也要来相请了。” 大约是此地地皮薄,才说起贾府三兄弟,贾珠等三人就来请姑父过府吃酒了。 林如海换了衣裳,在书房见了三兄弟,一一问了课业情况和生活情况。他鼓励贾珠,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若是在京中无甚进益,出去游学说不定能够开拓眼界与思维;并且肯定了贾琏年后要捐官的做法,只说“场面上走动起来,有个官身也好不被看轻。”;至于宝玉,宝玉是林如海最看不透的人了,要说聪慧也是有的,可是偏偏不肯读书了,再一想他出生时候的传闻,林如海又觉得应当是荣国府的老祖宗想得通透,给她小孙子指点了活路与明路。 不过这样一来,原本妻子想要将女儿嫁回娘家的事儿就有待斟酌了,毕竟宝玉胭脂二郎声名远播,要说喜好杂学没关系,如果是纯然的纨绔,自然是配不上自家的掌珠。 所幸玉儿年纪还小,又得了陛下手书免去了日后选秀,自己还可以替她慢慢相看——思及此,林如海哪里会不知道家里没有个女主人的不便,但是为了不委屈玉儿,他现在还是不打算续弦,只好将玉儿安置在她外祖家托老太太教养着。日后,日后再说罢…… 林如海将妻子的三个侄儿都指点了一番,见贾珠若有所思,贾琏一头虚汗,宝玉面带微笑,便说起了上回交给贾珠的书。 要说此事真是险之又险,偏偏阴差阳错在暗处的那些人都以为这书早就被火烧了、被水泡了。而知道书还好好儿的几人压根就没把珠大爷和宝二爷当时护着书的事儿放在心上,那关头,大家都带着自觉对自己最有用最宝贵的,大家伙儿都带了银钱,珠大爷是举人老爷,要去考状元的,特别宝贝书籍也是正常的。 加上此事知情的人都在贾府内宅,还都是爷们的心腹,与别个碎嘴的下人也不一样,晓得那火起的蹊跷,并不多谈这件事。 也是纵火之人想当然了,没见到众人上岸带着书,也没见到荣国府三个少爷回京之后有异常,就放过了此事——可见,荣国府在有心人眼里,压根就不上档次,不需多加关注。 林如海是无意间感慨的样子,对贾珠说:“可惜了当初我与你的那些书,上头倒是有我当初准备科考做的注解……” 贾珠没想到林姑父能够直接这么快就说起这个事儿了,张了张嘴,便是贾琏开了口:“林姑父你是不知道,我大哥哥把那些书当做命根子,船走水的时候叫大家一人带一两本,揣在怀里抢救出来了。” “哦,想不到你竟如此有心。”林如海点点头,“我这里还有一些江南大儒近年来出的著作,回头一并给你。先前的那些,若有疑惑,可下午一并问我。”便吩咐外头叫林二管家把他某某箱子里装着的书拿出来,交给贾珠的小厮——书童青松、苍柏前两年便成家了,他俩学识都是不错的,唯独欠缺一些人情历练,现在在外头行走,贾珠另与他们事体,多多锻炼,日后也是臂膀。 知道了想知道的,林如海就随三贾动身去荣国府了,一路上,黛玉同林如海是一辆马车的,父女两个只几个月没见,但是都觉得对方变化颇大。黛玉觉得父亲瘦了、苍老了;林如海觉得黛玉的精神气更好,方才在府里安排事宜也是井井有条的,多了几分干练。 因林府和荣国府并不远,不过两刻钟时间就到了。 此时的荣国府大开中门迎接林姑爷,贾赦也穿戴得人模人样地与下了马车的妹婿寒暄,一边心头暗恨自己弟弟瞎忙,拿着鸡毛当令箭,每天整得好似工部没了他就不行似的,如此留自己一人应对妹婿,压力颇大。 幸好林如海为官多年,自有交际的一套,他也晓得同自己这个大舅兄不能说什么四书五经,只说着南地风俗什么的,倒是叫贾赦不久就听进去了,居然与曾经的探花聊得有滋有味。 眼看自家老爷和林姑父从中门聊到老祖宗的院子,贾琏在心里头感叹:自家老爷看起来也不赖么,站在林姑父身边,两人侃侃而谈,也像是一个名士了,由此可见近朱者赤,古人诚不欺我。 台阶上的小丫鬟们早就站的整整齐齐的,既不说笑也不敢乱动,一方面是三春调/教之后的成果,另一方面是她们深知来人的显赫,不好露怯丢了府里的脸面。 丫鬟们井然有序地行礼问安、通报打帘,贾赦领着妹婿来拜见贾母,身后跟着林黛玉和贾府三兄弟。 岳母女婿上一回见面还是十多年前林如海尚未离京的时候了,当时是女儿女婿相携而来,是好一对天作之合,现在女婿犹在,女儿却……贾母眼眶红了红,连连叫拱手行礼的林姑爷“不必多礼”。 讲真贾母一个内宅老妇人,和林如海的共同话题就更少了,好在他们还有共同关心的对象:林黛玉。 于是贾母说了说黛玉在贾府的日常,当林如海听到自己女儿和三春一起跟着二舅兄的妻子学掌家的时候,还是站起来正色道谢了,毕竟这些事儿,只有家中女性长辈才能教的,父亲毕竟不能代替了母亲的全部职责。 坐了小半个时辰,贾母和林如海达成一致:年后林如海回扬州,而黛玉仍旧留在京城。 旁边听着的黛玉虽然万分不舍,从心底知道父亲的做法是为自己好,外祖母也是真心疼爱自己的,但是毕竟与父亲分离,殊为难受,一时间险些又红了眼眶。 再不一会儿,贾珠说有几篇文章要请教林姑父,于是贾母笑说:“去罢去罢,珠哥儿你也不必太发狠了,你林姑父还要再京城呆小半个月呢,日子且长。” 贾珠确实是拿了文章讨教,还特意拿出前几日从贾母那里拿回来的那本《春秋》,也不知道老祖宗用了什么法子,那原本被拆开的书页竟然又被糊上了,天衣无缝,一点被拆阅的痕迹都没有。(宝玉昂头:是我干的!) 林如海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书,又看了看贾珠。 贾珠犹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只是说:“这基本侄儿都已经看明白了,抄下不解之处,都在纸上,恳请姑父为我解惑。”一面递过去关于学问的不解之处——要是语气再自然一点就更好了。 林如海拍了拍书的封皮:“好,从这一句‘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开始说……” 又是小半个时辰,讲解完毕之后的林如海自若地将那本《春秋》收进袖子里,恍若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倒是叫贾珠觉得自己方才太过刻意了,果然还是年轻啊。 ………………………… 贾母早早派人去工部给贾政送信 分卷阅读123 了,说今夜家里有个家宴,叫他务必早点回来,于是贾政恋恋不舍地丢下的加班事宜,坐马车回家了,到家还特意先没换了官服就去与妹婿打了个招呼,得了妹婿夸赞的“兢兢业业”之后又匆匆回荣禧堂洗漱。 这家宴又与黛玉来的时候不同了,毕竟林如海是成年男子,便分了两桌,用屏风一拦,也是和乐。 酒足饭饱,林如海便提出告辞了,这么一来,黛玉也是要回京城的林府住着的,好替他爹爹安排日常起居等等,贾母虽然万分不舍,终究还是拉着黛玉的手说:“回去这几日不可挑食、不可熬夜、不可……” 直叫黛玉听得眼泪汪汪,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要久别不见了。 送走林氏父女,王氏也不得空,把林姑爷送来的年礼造册,因今年是林姑爷亲自登门的,又有黛玉在贾府住了几个月的原因,所以礼比往年厚了三分,抬箱子的婆子、小子都在心里咂舌:说江南富贵,可真不假,方才有个箱子不小心被撞开了,里头是满满一箱子的苏绸! 王氏捏着礼单子,看着上头写着的缂丝、锦缎、毛皮、木雕、太湖石砚、苏州湖笔、澄泥石刻、苏式牙雕、太湖珍珠……叹了一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林姑爷如此尽心地叫人准备年礼,不就是因为黛玉要暂住荣国府,怕咱们照顾有疏漏,想叫咱们多上点心么? 说句心里话,婆媳是天敌,姑嫂也不易相处,尤其小姑子贾敏是骄傲的性子,与自己不太投性子,但是总归就是小矛盾罢了,哪里能牵扯其女? 第61章 林如海来了,在京城里陪黛玉过了一个年,陛下在封笔之前,还御赐好几张福字到林府,东宫也随后送来赏赐。 虽然如今的太子是一脸懵逼:怎么好好儿的,陈道伟就涉私盐案被砍了?然后经幕僚分析,得出的结论,对方当初怕是假意投诚的,背后的主子另有其人(有八成的可能性是老七)。太子如何怒火攻心且不说,反正这一笔账被记下了,如今正是他不求林如海会投诚自己这边,只要他能够忠于父皇(莫要和老七狼狈为奸)便是了。然后东宫幕僚分析了,这林如海忽然被委以重任等事儿,很肯定对方不会是齐郡王的人,故而东宫给的赏赐还挺丰厚,并不是面子功夫。 林如海走了,陛下恩准其在京中过了个元宵,正月十六,他便南下了。江苏一地还有诸多事物等着他定夺的,此去肃清江苏盐场、官场风气,辨明忠奸,林如海责任深重。 当然,走之前他没忘记呈上当年差点害得荣国府嫡枝全部遇难的那封密信,连带整本《春秋》一起。 老皇帝叫专业的人看了,此书确实没有被拆开过的痕迹,于是便不担心私盐案子涉及的人被更多人知晓。 ……………………………… 齐郡王府。 “陈道伟被处决了。先生,你看那林如海是否知道……?”齐郡王最近惶惶不可终日,就怕前一阵子关在天牢里的陈道伟吃不住刑,招出自己是贩卖私盐的幕后之人;但是又安慰自己,自己手里捏着他的表妹和私生子的性命,如今他是铁证如山没得跑了,一家老小都被株连,那陈道伟若是想要给自己留个后,定然不会把自己供出去的。 “王爷放心,陈道伟是聪明人,先前他胁迫林如海给他做假账的时候就很谨慎,也没有带林如海去过咱们的盐场,料想就算那林如海心中有猜测,也是没有真凭实据的。不过……”中年文士皱起眉头。 “不过如何?” “不过这盐场一地,暂时是要避避风头了。” 齐郡王叹息:“也只能如此了,那盐场的苦力,有两百余人罢?” “王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一批人,无论如何是不能放出去的。” “也只能如此了。”齐郡王一脸悲悯,“待回头本王给他们念一念往生经吧。” “殿下仁慈。” 当夜,齐郡王在禅房坐了一个时辰,默诵往生经。 当夜,苏北某地,两百多条性命一夜消亡,被就地刨坑深埋了。 ………………………… 三月,贾琏心心念念的捐官事宜总算是搞定了,得了个从六品的同知,当然是虚衔。 五月,李纨生产,连着有了两个儿子的她这一回终于生了个女儿了,这可是目前荣国府四世同堂第四代的姐儿,因还小,便先叫着大姐儿。 七月初六,王熙凤也发动了,一天一夜之后,倒是刚好在乞巧节生下一个女儿,便是按着顺序叫二姐儿。 王熙凤倒是在心里头遗憾,一定是当时拜拜洛水女神太心诚了,所以对方送来的是个女孩子——大嫂子必定也是这样的。早知道该去拜观音啊! 对于贾琏来说,先有了闺女也没关系,先开花儿后结果么! 倒是苒哥儿,头一回做哥哥,很是稀罕,成天就去看妹妹,不过后来发现妹妹就是和好吃好睡爱流哈喇子的小懒虫,就没啥兴趣继续围观了,而是依旧变着法子想要去找“宝饿苏”玩耍。 宝玉现在每天可忙了,二月份开始了县试、四月份开始的府试——他都没去,为了贯彻纨绔的形象,索性就不去考了。 虽然他没去,但是贾氏族学有贾芸、贾蘅、贾芷还有附学的武平,四个小伙伴也是很争气,顺利通过这两场,只待八月的院试了。 因着这事儿,贾政近来只要没在工部忙活,回府看到宝玉就叹气【好好的一个苗子啊,唉】,叹得多了,二老爷索性就开始考校环哥儿的学问了,端着架子端着脸,把贾环原本就记得不多的学问考得没剩多少。然后贾环总被罚抄写,因为老爷说“书抄百遍,其义自现”。 宝玉对贾环的悲惨生活是爱莫能助,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少出现在老爷面前。于是他潜心研究云谷子给的武学功法,吃透了被自己取名为《凌波微步》的步法,又开始琢磨那类似六脉神剑的指尖剑气了。这又比先前的步法要难的多,毕竟步法还有理论依据,可以根据周易来推导学习。但是这剑气就玄虚多了,凭气伤人,叫一个原先学习“能量守恒定律”的人有些不可思议——当然,更不可思议的位面交易平台和穿越事件都被他碰上了,好像一些高深玄妙的武功也就不那么不科学了? 想练剑气,首先得善剑法,于是宝玉又开始在箭法之后练习剑法,因为花的时间多,倒是叫他那名义上的陪练柳湘莲对宝玉的观感一变再变。 【原以为这个宝二爷就是瞎胡闹的,没想到还真有两把刷子,先是弓箭胜过了自己,后来才发现原来人家力气还胜过自己。】 【原本以为吧,自己好歹是占着年岁的优势,实战经验多啊,但是没想到这宝二爷一直在进步,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同自己 分卷阅读124 过招的时候简直就是进步神速。】 这越发的情况下都对对方改观许多。 除了忙武学之外,宝玉还要回复十六皇子苏北郡王三不五时的来信,两人倒是做起了笔友,苦了初一小哥,从中充当鸿雁的角色,往来传书,深深觉得自己得多吃吃蹄髈补一补。 ………………………… 林黛玉倒是适应了荣国府的生活。原先自己刚来的时候,还被外祖家的富丽堂皇给震惊过,觉得是要事事小心、步步谨慎,不要丢了人才好,后来发现几个姐妹都挺好相处的,又因为年前父亲来了那一趟,就连下人都对自己越发恭敬起来了。黛玉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懒得花心思去应付,权作不知。反正等那些滑头的下人发现林姑娘还是和从前一样,既不会多挑刺、也不会多给赏钱,便也不太热络来献殷勤了。 倒是叫雪雁同王嬷嬷悄悄咬耳朵:“嬷嬷有没有觉得前些日子往姑娘面前凑的丫鬟婆子特别多?” 王嬷嬷人老眼不花,点了点雪雁:“傻丫头,净问傻话。” ………………………… 荣国府连得了两个姐儿,有人欢喜有人愁,不管怎么说,添丁都是喜事。 不过最近最欢喜的人莫过于王氏了。因为她那嫁去薛家的姐妹要携子女进京啦! 两姐妹一别快二十年了,能够再见面,王氏可不得。 薛家家族内也因此事对薛蟠意见颇大,要不是薛蟠的老子从前是个有能耐的,还叫不少人念着他的好,以及他老娘的娘家王家现在也是有力的,这呆霸王这一回就得被赶出家门了。 从前在家中姐妹情谊再好,薛姨妈也没脸对亲姐妹说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到底是做了什么荒唐事,要是她告诉了王氏,王氏说不定就不会因为宝玉如今的情况总是忧心不已了,好歹宝玉只是不上进,吃喝嫖赌还是不沾的。 然而这又是想瞒住就能瞒住的吗?人命官司,凭薛家的实力,想要掩下来还欠一点,最后薛姨妈还是不得已求助娘家,然后王氏自然也就知道了。王氏为她的这个不争气的外甥薛蟠惹下人命官司而忧心着。一时间,倒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姐妹俩终于可以团聚了,忧的是薛蟠的下场不知会怎样。 还是月子中的王熙凤一句话宽慰了王氏的心,说有王子腾的面子在呢,她亲大伯,薛蟠的亲娘舅才升官儿做了了九省统制,奉旨出京查边,风头无两;再说听说如今审这案子的人是贾雨村,他知情识趣,想必知道该怎么做。 大面儿上,王氏还是摆出其喜洋洋的样子回禀贾母,说她那外甥女明年要参选,想先来京城住一阵子。 说起来,这薛姨妈的亡夫确实是五品官儿——捐的虚衔,因本朝关于选秀之事不够完善(单看总是说办就办,说停就停即可知道了),所以虚职官员的女儿要不要参选一直都是模棱两可的,薛家人孤儿寡母,儿子又是不争气的,从小聪慧懂事的薛宝钗也晓得,如果自己能去参选,又得中,好歹以后自己母亲也有个依靠,遂说动薛姨妈来京城试试选秀的路子——如今不过是因哥哥先前失手杀人需要躲躲风头而提前了。 ………………………… 七月底,薛家人到了。 这又与当初黛玉进京不同,因黛玉是孤身一人来的,贾母放心不下,便叫宝玉差人去码头候着,来到的那天亲自去接了。薛家人却是拖家带口来的,又听闻是随他们自家的商船北上,声势浩大,很是不需要带路的。 如何拜见、叙旧此处略过,整治席面,与薛家人接风的事儿是王氏亲自操持的,比当初黛玉来的时候还要隆重。 黛玉虽心下有些异样,但是很快就想通了:【这薛姨妈一家来人,毕竟是长辈带着来的,我当初进府只是晚辈,如何能比较呢?再说了,二舅舅同样还是当差没回来,珠大哥哥出门访友了,宝玉表哥也没有特意去码头迎接……吓,我这是在想什么!怎能如此小心眼儿?】 林黛玉心中思绪翻飞,面上仍旧是沉静而柔柔地微笑,却是一点也不失礼。 最后,薛姨妈一家经贾母挽留,在荣国府东北角的梨香院住下了。 这正合薛姨妈的意,她想要与儿子同居一处,方可拘紧管束好他些,若另住在外,又恐儿子又要惹祸,在荣国府住着,又有表兄弟相亲,又有长辈管束,岂不是正好?遂薛姨妈忙道谢应允。 梨香院是当日荣公暮年养静之所,小小巧巧,有十余间房屋,前厅后舍俱全。有一门通街,薛家人出入就走此门。西南有一角门,通一夹道,出夹道便是王夫人正房的东边了。薛姨妈与王氏要交际很便利,宝钗与三春、黛玉往来也是多几步路的事情。 只有薛蟠苦闷不已,他原就庆幸母舅王子腾出京巡边去了,没人管束自己,没想到妈妈居然留在荣国府。才住了两天,庆幸那姨父贾政日日事务繁忙,没时间管束自己儿子(宝玉表弟),更别说来管自己了。总之才见一面,就被不走心的姨父一句话打发去了贾家族学。 掌塾贾代儒一考校薛蟠的学问,真是很想对贾政说:这是朽木,不可雕也。愣是因为想着孔圣人有教无类的话才强忍住的,于是薛蟠便去了春耕班。以十六岁的高龄去了春耕班,就好像是公牛掉进牛犊群里——春耕班的夫子都不愿意用鹤立鸡群来形容薛蟠。 就算薛蟠被人称为呆霸王,智商和情商都隐隐要跌破及格线,也知道,和一群蒙童一起念书实在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儿!连宝玉表弟的小厮轮番来听讲都是去夏锄班的耳房的!别以为他没看见,他薛大爷的眼神好着呢! 春耕班里最大的才十二岁,又因为族学的规矩改了好些年了,但凡像是要和以前一样来混混日子的,都被教育教育再教育,所以如今贾氏族学的风气挺好。 既没人浑水摸鱼度日子,都是勤奋好学的书呆子,薛蟠呆的实在是没意思,又在某天上学的时候看到一个俊俏的小少年,遂 分卷阅读125 心痒痒起来,随手拍了同桌的脑袋:“我问你,那个是谁?” 被拍脑袋的是个□□岁的孩童,被这个整日打瞌睡的薛大爷拍了自己脑袋,有些生气,但是看看双方体格的差距,还是敢怒不敢言,呆板地回答:“哦,那个是夏锄班的武平。” “来附学的外姓人?”薛蟠摸着毛刺刺的下巴,见对方穿着不过平平,料想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于是起了歪心思。 被拍脑门子的孩童觉得背上一寒,看薛大爷眼冒绿光又失神的样子,也懒得同他说那武平是宝二叔挺关照的人,学识也很不错等等具体信息了。 于是当日,武平回家的路上就“巧遇”了头戴大红花,穿得花里胡哨的薛大爷。 “武家弟弟这么着急是要往哪里去?”薛蟠一手撑着墙,斜斜倚着,脸上挂着风流倜傥的笑——自以为的。 武平手里还抱着书本,看到来人是这几日族学里被人背后议论过好多回的草包薛大爷,于是客气地点点头:“薛大爷好,小子这是要家去。” 薛蟠抬头看看天:“我与贤弟一见如故,而今天色正早,不如我们去湖上泛舟,吟(淫)诗(湿)作(做)对,可好?” 可真是睁着眼睛扯瞎几把的话。 武平摇摇头:“课业繁重,便有负薛大爷的盛情了。” “哎,平哥儿,既知我有情,又怎忍心叫哥哥我黯然心碎呢?”一边说,这呆霸王一边伸手去摸武平的面颊。 要是几年前的武平,也许就被薛蟠得逞了;可是自有一回宝二爷同他说起,考科举不仅是拼学识,也拼体魄,不然场场待在考号里,麻杆身材迎风倒,未及金榜题名就呜呼哀哉了。于是他便开始锻炼起来,武三乐得平日白净乖巧的大儿子和自己学几手,便在闲暇时候教得可认真了。 所以如今薛蟠一伸手,被武平轻巧化解。这呆霸王还当对方是凑巧,又再次两手一张,想要来一个强抱——然后被武平一个矮身避开了,他自己却左脚拌右脚摔了个狗吃屎。 好不容易吐干净嘴里的泥沙,站起来一看,武平的人都没有了。呆霸王冲着两个小厮发火:“你们这两个蠢货,就在干看着么?” 俩小厮哆哆嗦嗦地用眼神示意旁边。 薛蟠一看:春耕班的夫子正路过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全过程,夫子一甩衣袖:“有辱斯文!”然后怒气冲冲地走了。 毕竟人在屋檐下,呆霸王有些担心那春耕班的夫子会不会同姨父告状。于是难得聪明地决定先下手为强,回去和母亲哭诉,说觉得自己被夫子小看了、又有夏锄班的学子欺负自己云云。 那薛姨妈虽然宠爱儿子,却也不是一味地只听他片面之言的:“你姨父把你半途安排进族学之前,我同你姨母说了,尽管叫夫子严加管教,现在你才去了几日?就开始耍赖?既是这样,那么我豁出脸皮叫你去与你珠大表哥做个跟班,他去哪里,你就去哪里,瞧瞧正经的举人是怎样念书的!” 薛蟠菊花一紧:珠大表哥,简直和姨父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端端正正,要是跟着他一起念书,吾命休矣! 因为担心夫子告状,薛蟠这一晚都没睡好,等到第二日,见一切如常(他却不知,春耕的夫子确实和掌塾贾代儒隐约提了此事,但是代儒因从前某些原因对那武平没甚好感,觉得此子好高骛远,遂听过便罢),心下疑惑得很,再过了几日,又胆子大起来。带着小厮去堵武平。 这一回,他学聪明了,并不自己动手,而是叫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去制住武平。 武平虽然锻炼起来了,毕竟力气不敌两个青年,挣扎得头发散乱、衣冠不整,还是被拿住了。 薛蟠拿汗巾子把武平的嘴堵住,然后邪笑着说:“前些日子即便夫子瞧见我堵你又怎样了?还不是替我遮掩?我同你说,你就是个来附学的平头百姓,小爷我是荣国府姻亲,亲疏远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劝你,莫挣扎,从了哥哥我,往后穿好的、用好的、吃香的、喝辣的,嘿嘿嘿……” 嘿字还没笑完,薛蟠又摔了一个狗吃屎,这一回却不是他自己绊倒的,而是有人瞧见武平方才被挟持之际丢在巷子口的鞋子,那人便循声而来了。 短短几日摔两回的呆霸王很生气,觉得后果很严重,抬头一看:是一个字高挑、容貌阴柔的年轻男子,此人举手投足之间自带风韵(柳湘莲:我呵呵你大爷啊,小爷只是有个唱戏的爱好,走台步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论起姿色,犹胜那青涩小儿武平三分。 于是薛蟠也不气了,也不恼了,又趴在地上嘿嘿嘿地笑起来,嘴里说着:“大美人,我看你有些眼熟呀,可见你与哥哥我是有缘的……” 然后——他就被冷面二郎柳湘莲一把揪起来,四脚离地好像一只干划水的大乌龟。 薛蟠的两个小厮连忙放开武平欲上前营救大爷,却被丢过来的大爷压在身下,压个半死。 武平整理好头发和衣服,点头谢过柳大爷。 柳湘莲挑眉:“身手如此不顶用,你还需向宝二爷多学学。” 薛蟠这才反应过来:感情武平这小子是宝玉表弟的人?哎呦,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再定睛一看:这大美人不是跟在宝玉表弟身后的那柳湘莲么?听说是宝玉的陪练,练武的那种…… 于是他连连喊着“误会误会”。 柳湘莲哪里管薛蟠是什么误会,他本来就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对这些纨绔子弟早有成见,薛蟠的涎皮赖脸更让他不由得心头火起,恨不得一拳打死薛蟠。但他此时还是碍于贾宝玉的关系,只得忍了又忍:“滚吧,再有下回,问问小爷手里的马鞭同意不同意。” 于是呆霸王领着两个小厮屁滚尿流地跑了。 上回摔个狗吃屎,薛蟠回家说是走路绊倒了,今个儿又说是绊倒了,莫说聪慧如宝钗,就连薛姨妈都不相信! 要说薛蟠有千万个不好,有一点,对家人还是好的,薛姨妈和薛宝钗细细问了,这薛蟠就知道凭自己几分说谎话的功力是糊弄不过去自己妹妹的,于是含含糊糊地把经过说了一遍,当然,他还记得自己妹妹年纪小脸皮薄,对于自己想干的事儿(同男子欢/好、走后门)是一个字也没有提,只说自己看武平很投缘,想要找他去喝酒什么的。 薛姨妈听到武平不过是个外姓人,觉得此事也就不甚了了,但是薛宝钗却说:“妈妈糊涂,荣国府有个聘请多年的武师傅,据说珠大哥哥等人对他都另眼相看,这武平应当就是武师傅的儿子,今年年初的时候过了县试和府试,只待八月考过院试就是生员了。” “再怎么样也不过是靠着荣国府吃饭的人家,能有什么干系?回头打发下人送一份礼 分卷阅读126 去也便是了。那柳湘莲不是也把我蟠儿给打了么?”薛姨妈还有些不太相信。 “妈妈,那柳湘莲原就是世家子,就算家道中落,也不是哥哥可以随意调笑的。况且我们客居此地,本就应该恪守为客之礼,哥哥如此荒唐,叫妈妈的脸面往哪里放?叫姨母等如何看我们?”宝钗说着,拿帕子点了点眼角。 薛姨妈也想起自老爷去了之后,蟠儿越发没了人管教,便是如此胡来,叫自己好多次去与族亲赔罪的事儿——那滋味,想起来真是把脸面放在了地上,跌进了尘里。于是她咬咬牙:“蟠儿,收拾一下,你亲自去与那武平赔罪,往后,都不得去骚扰他们……若是再有下次,为娘的,要请家法了!” 薛蟠傻眼:母亲这是说真的了? 第62章 最后,因为薛姨妈考虑到这都快到了饭点了,再去别人家也不合适。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薛蟠带着那两个小厮,垂头丧气地等在武平来上学的路上,准备给武平赔不是——他才不会去一个平民家道歉,有靠山的平民也不行。 结果这武平也不知道该说他是胆子大,还是该说他死脑筋,依旧是一个人慢吞吞地上学来。看到薛蟠和他两个为虎作伥的小厮,武平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目不斜视地径直往前走。 薛蟠想要伸手拦他,武平往后跳了一步:“作甚?” “兄弟,武平兄弟,昨个儿日头大,哥哥昨天被太阳晒昏头了,发蒙说了胡话,对不住,你别忘心里去。”薛蟠拱手,涎着脸皮说,“还有这两个家伙,昨天得罪兄弟你了,你看要怎么出气、怎么惩罚他们都行!” 俩小厮昨天就跪了两个时辰,今天腿还是肿的,也撑着一瘸一拐来道歉,毕竟大爷的锅还得他们背起来。 武平人不笨,眼见对方来道歉,自然不会是因为过了一晚上他忽然良心发现。 果然,薛蟠继续谄媚地说:“既然是误会一场,还望武平兄弟不要往心里去,咱们和宝玉都是熟识的,也算不打不相识,这就是有缘分,今日哥哥做东……” “还想用什么方式请我喝酒?”武平正在发嗓子的年纪,轻易不爱开口说话,难得说长句子。 薛蟠猛摇头:“哪能呀,我叫了得意居的席面,中午送来,给兄弟赔罪!” 武平没说应也没说不应,绕过薛蟠回到自己班里,八月份就要院试了,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样的酒囊饭袋身上。 薛蟠只当对方是应了,还在后头嚷嚷:“回见啊回见!” 至于柳湘莲那里,薛蟠本就是挨揍的苦主,倒是不必特意去道歉,然后呆霸王心痒痒地觉得,这天鹅肉看得到吃不到,可真难受啊! ………………………… 昨天发生的事情还是被宝玉知道了,因为柳湘莲就是直爽的性子,今早上和宝玉对练的时候下手比往日更卖力一点。 虽然,宝玉只用五成的步法就能和他打个平手了——毕竟不能总是虐人家小年轻,不然万一给人家打击得没有自信心了就是罪过。宝二爷如是想着,便根据柳湘莲的实力慢慢调整自己步法的使用成数,去年到今年从四成变成五成,可见柳湘莲进步颇大,就是搞不清楚,到底谁是谁的陪练了。 “柳大哥何故有些心不在焉?” “恩?哦……我昨个儿,把薛蟠给打了。”说了个开口,柳湘莲便不怕开水烫了,“你别问为啥,反正小爷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柳大哥,我同你认识多久了?我同薛家表哥见面才多久?不了解他,我还不了解你么。你自来不是胡乱出手的性子,肯定是薛家表哥有得罪你的地方。”宝玉见薛蟠次数不多,但是看对方眼神不正,眼底淤青,一副元/阳/早/泄,纵/欲过度的样子,便知其是个荒唐人——他倒是隐约记得的,薛蟠在《红楼梦》中是负面形象,但是身处这个世界多年,宝玉早就了解这里头的每一个人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脸谱化的npc,比如先前因为大伯母收买而给自己抓周宴放胭脂的奶嬷嬷王氏从前对自己的照料也是全然尽心的,比如明明隐约觉得自己在大哥哥病危时拿剪刀弄伤自己有古怪的奶嬷嬷李氏平日里最是叽叽喳喳,比如先前不愿冒头后来却显示有种花绝活儿的老孙头……所以宝玉倒是很庆幸自己没看过整大本的《红楼梦》,免得有了固有的思维定式,反而会出看错了人。 柳湘莲听宝玉这么一说,觉得心里舒坦多了,心想这纨绔和纨绔果然还是不同的!但是因为昨天的事儿实在是叫他有些不便启齿,不然有嚼舌根的嫌疑,对武平的名声也不好,于是他瓮声瓮气地说:“反正那薛蟠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少同他一块儿混。” 宝玉眯眯眼睛笑笑点头:这个口硬心软刀子嘴的柳湘莲。 正因此事,宝玉叫一更去打听昨天薛蟠可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 本来薛蟠做的还挺隐秘的,但是毕竟此地是贾宝玉的地盘,贾家族学里更是“虽然宝二爷已经不在族学了,但是族学还流传着宝二爷的传说”,里头崇拜贾宝玉的人比比皆是,比如和武平同在夏锄的贾芸等人,比如薛蟠的同桌被拍了脑袋的小毛头…… 宝玉不用知道其中细节,便大致猜了出来,想的却是薛蟠许是找武平的麻烦,然后一更犹犹豫豫地说了这薛大爷好像是有些喜欢“走后门”,宝二爷愣神之后才反应过来:我艹!人干事?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调戏十四岁的少年,还想霸王硬上弓? 然后宝玉去问了云谷子前辈,有没有什么惩治淫/魔的药物之类。 云谷子摸摸胡须:“淫/魔这样的杂/碎,人人得而诛之,若是被捕,往往都是直接去势的,哪里还会好声好气给对方用药物做惩罚?” 宝玉心说:直接把薛家表哥咔嚓了未免有些太狠毒,虽然他行事荒唐,可毕竟没犯到自己头上(现在宝玉还不知道薛蟠来京是因为背上背了认命,虽然是杀人,但是也是一条性命),给点教训就尽够了。 云谷子问清原因之后知道宝玉是要给自家亲戚用,便笑笑:“这也不妨事,我们这里有那世家,未免子孙在修炼有所成之前泄了元/阳,会在其生发须的时候给孩子用上固阳丹,固守精气。服下固阳丹一丸者,五十年之内清心寡欲,见淫不立。”修真者长寿,五十年不过是弹指挥间。 “这固阳丹当真如此有效?”宝玉心说,这修□□真是什么好东西都有,要说未来位面秦异人那里应该也有类似的药物,但是那儿太讲究人权/生物权了,估计这样的药物被视为禁药,不方便搞——灭欲,不遵循生物的习性与规律吧。 云谷子点头:“各大世家共同研制,在此间已经应用了 分卷阅读127 上千万年,我从前也服过,确实管用。”不过稍微有些附加效用,便是药效退去之后,男子多年固守的精元凝集成精华中的精华,极易让女子受孕,而且是一次多胎。堪称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的必备良药。 “可是我们这儿都是凡人,不过短短几十年的寿命,这管用五十年的固阳丹是不是药效太过长久了?”宝玉想给薛蟠一点教训,而不是想让薛家绝后的…… 云谷子点点头:“是了,我便把这固阳丹分丸,一分为五,每颗十年怎么样?” “前辈,五年即可了。”十年后薛蟠都二十五了…… “行。”这不过是云谷子挥挥衣袖的事儿,不妨碍。 “那边劳烦前辈拿这固阳丹与我交易吧。我这边也没什么新奇的是前辈想要的,只有这个……”既然是世家给他们子孙吃的,自然不是什么有毒有害的东西,拿去给薛蟠“修身养性”,说不定还是功德一件。宝玉拿出一套熊猫滚滚的木雕套娃,一套六个,大中有小,小中有更小,最小的只拇指那么大,六只滚滚憨态可掬,一字排开。 云谷子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原来这食铁兽竟然是这样的体型?”因为宝玉先前给他的都是熊猫的海报、明信片、打印出来的照片,所以云谷子只见过二维平面上的大熊猫,却怎么也无法在脑海中勾勒出其具体的形态。 宝玉连忙解释:“这只是按照比例缩小的版本,实际的食铁兽体长有四到六尺,体重也很可观,并非如此娇小……”滚滚很萌没错啦,可是并不是小迷你。 云谷子把对应的一流熊猫套娃都看了一遍,然后迫不及待地说:“有你给我的玩偶,我也好叫门内弟子们在我的洞府内按上食铁兽的雕像了……快交易吧。” 咻地一下,宝玉面前的熊猫套娃消失了,出现两个玉瓶,一青一白,皆是上上等的好玉,被拿来雕琢成容器,可见修真位面里头,不带灵气的金银珠宝便同路边的陶器瓷器瓦砾之类没甚区别。 宝玉不解,怎么来了两个瓶子? 云谷子笑得大家都懂的样子:“这白色玉瓶里原是一百颗固阳丹,现被分为五百粒,若小友希望药效再短一些,掰成两半便是两年半的功效了。青色玉瓶是固阴丹,调理女子健康,使其能够到达最佳受孕状态,吃一颗,五十年生产无忧,这便没有分丸了,共是一百粒。两者皆是入水即化开,无色无味。咳咳,小友可便宜行事。” 宝二爷想着自己家亲姐妹堂姐妹表姐妹的一大串,还有大姐姐先前就因为小产郁郁寡欢,不管怎么看,在医学不发达的古代,这固阴丹都比固阳丹作用大多了。 于是谢过云谷子,大大方方地手下了。因这样的交易也只能做这么一次——毕竟云谷子拿到了大熊猫的缩小比例木雕,便可以叫人做或者自己做出无限的大熊猫模型、玩偶、雕塑、抱枕了,这都是早晚的事儿。 宝玉秉承着结善缘的想法,将现代社会经常做的玩偶告诉云谷子——云谷子连连点头,两眼发光,恨不得马上就叫手艺好的女弟子给自己缝一个食铁兽的抱枕,好日日揉搓:“小友为人豁达,广结善缘,来日必有大造化。” 别人说的大造化宝玉不稀罕,甚至还觉得这就是提醒了自己出生带着美玉是多么的特(操)殊(蛋),但是云谷子的话不用,修仙之人绝对不会无的放矢的。所以宝玉听了云谷子的话,诚心地谢过了前辈的美好预测,下线前还看着云谷子仙风道骨维持不住地捧着滚滚套娃摸个不停,蛮痴汉的样子。 宝玉得了固阳丹和固阴丹,找机会下药是一点都不难(宝玉:专业!)。 去年花田庄子做的花蜜特别香甜,受到女眷们的好评,今年春天老孙头不用宝二爷吩咐,就颠颠儿地腌渍好了。宝玉打着品荷花蜜的名头,请了三春、黛玉、湘云喝了调了丹药后的蜜水,李纨那里也没拉下,除了王熙凤尚在月子中(回头出了月子补上了,不做赘述),入口的东西需特别注意,即便送去花蜜她也暂且不能喝,荣国府其余孙女儿、孙媳妇辈的女子都用了固阴丹——大姐姐元春那边,宝玉趁王氏给她送东西的时候把荷花蜜加进去了,特意与婆子吩咐,这一瓶是自己亲手腌渍的,给大姐姐尝个新鲜。 宝玉默默无名地对姐妹们做完好事,只剩下需要惩戒的呆霸王了。 那薛蟠毕竟在荣国府住着,三不五时就会来前院和贾珠兄弟等人喝个茶什么的,可见作为客人,他的礼数也是周到的,对着该有礼的人,呆霸王的家教就体现出来了。宝玉随便找了个机会,给薛蟠的茶水里放了固阳丹,又亲眼目睹他喝完,在心里头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然后一本正经、一脸担忧地说:“我见薛家表哥眼下青黑,可是最近睡眠不好?” 薛蟠含含糊糊地说:“恩,许是天热吧。” “我也苦夏,表哥若是冰块不够了,尽管差人和太太说一声就是了。”宝玉好心好意地开口,好似生怕客人不好意思提意见,然后又犹豫着开口,“不过我瞧表哥这面色实在不似中暑燥热之相,还是请个大夫看看比较好。” 薛蟠心说:【我昨晚是在天香楼睡的,两个赤条条的人抱在一处,弄了三回,多少冰块都降不了火气呀。】 同好中人贾琏对薛蟠的作风清楚得很,想着自己表弟也不是那单纯善良的性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薛家小子夜夜花眠柳宿的事儿?此时说起请大夫,恐怕是宝玉看出了什么吧?毕竟当初那个牛气哄哄的沈千针是扒拉着绮散斋的大门想要收宝玉为徒的。后来虽是没有成,但是沈千针常来常往,经常与宝玉嘀嘀咕咕,自家小堂弟也学了几手,偶尔说起望闻问切也是头头是道的。 于是贾琏看热闹不嫌事大:“可是有什么不对?冯大夫就住不远,喊来也是方便的。” 这时候的人都忌讳喊大夫这件事儿呢,再加上薛蟠觉得自己身子骨壮实得很,夜夜金枪不倒,宝玉表弟年纪小,不懂呢,便胡乱搪塞了说宝玉想太多。然后一溜烟跑了。 薛蟠跑了,贾琏还在呢,他抿了一口清茶,觉得一点也不解暑,于是回头和宝玉的小厮说:“沏薄荷茶来。” 一更看了宝玉一眼才退下。贾琏心说,宝玉这个人,有趣是有趣,就是有时候太讲规矩了,院子前头的书房只用小厮伺候着,丫鬟都不能进来,哪里还有红袖添香之乐趣? 贾琏再抿一口一更送来的薄荷茶,然后问:“宝玉你就不是无的放矢的性子,到底看那薛家表弟是怎么回事?” 宝玉一脸犹疑,轻声说:“许真是我看错了?薛家表哥怎么似乎有……脱阳之症呢。” “噗——”贾琏一口喷出薄荷茶,“你说啥?” “琏二哥你好恶心 分卷阅读128 !”幸好宝玉躲闪得快,不然两对面坐着的就要承受对方的甘霖了。 “不是……你说啥?” “我说,薛家表哥似乎有脱阳之症。” “哦。”贾琏将信将疑,“不能够吧?” “我就这么一说,当不得真。” 宝玉越是这么讲,贾琏就越是往心里去了,然后问宝玉:“那你瞧我呢?” “还行吧。” “哎?”还行吧是什么意思?贾琏懵。 ………………………… 八月,武平、贾芸等人紧锣密鼓地准备院试,只差临门一脚了。 八月,薛蟠发现事情不妙:自己好像不、举、了! 他先是叫小厮去买了虎鞭、驴鞭、鹿鞭、鹿血等等壮/阳之物,补得鼻血之流还是不顶用。倒是叫他妈妈和妹妹好担心——这蟠儿/哥哥莫不是没有适应北边秋日里的干燥,上火了?于是吩咐小厨房给薛蟠尽做一些清热降火的汤水。 薛蟠哪里敢喝? 及至他连虎狼之药都试过了,还是无法重振雄风,都快成为天香楼的笑话了,这才慌了起来,想起月前宝玉表弟说自己面色不好,又想起荣国府的下人说宝玉原先差点被江南神医沈千针(对,就是被自家爷爷辈掀了医馆结了仇的那个沈家)收为徒弟的事儿,觉得小表弟真是有两把刷子的高人啊! 于是他畏畏缩缩去找宝玉。 宝玉哪里会医治不举之症,连忙说有病还需看大夫。薛蟠拖了这么久,可不就是觉得这样的病症难以启齿么?这要是传出去,说金陵皇商薛家的谁谁是阳衰……面子里子都丢尽了,以后哪里会有好人家肯把女儿嫁给自己?! ↑↑↑好吧,其实凭薛蟠现在的名声,也不会有好人家愿意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的。 最后宝玉婉拒了给薛蟠诊脉的提议,表示术业有专攻,自己连半吊子都不是!还是请大夫吧。 最后薛蟠一哭二闹都来了,宝玉没办法,诊了他的脉,胡乱说了几句,就说是阳气不足。 呆霸王如丧考妣,整日魂不守舍。 不几日前,院试放榜了,武平和贾芸都得中,成为生员,也就是秀才了,贾蘅和贾芷虽然没中,但是也不气馁,毕竟还年轻,三年两次,机会还有。 因这事儿,薛姨妈以为儿子是担心先前得罪了武平而忧心消瘦的,反倒是安慰儿子没事儿,上回赔罪了,对方也接受了,这事儿便是了了(薛宝钗心说,当初哥哥纵着下人打死人都没这么惊惶,母亲定是想岔了)。果然一问再问,薛蟠一甩袖子,掩面哭泣。 因顾着妹妹是未出阁的女子,薛蟠硬是没有说,但是薛宝钗聪慧,大约猜到了七八分,主动避开了。然后薛蟠才对其母说了事实,母子二人懵逼脸相对。 好半晌,薛姨妈紧了紧自己的喉咙,才找出声音:“儿啊,莫怕,咱们不好讳疾忌医,还是……还是找个大夫瞧瞧吧。” 那怎么办呢?也不能拖啊,这么严重的事儿也拖不起。 薛姨妈擦擦眼泪就去找王氏,才过了中秋,荣国府诸事忙碌得很,好在那王熙凤是出月子能理事了,王氏才能喘口气。这不看到面色不太好的姐妹,还是张罗着叫她坐下细细说是怎么回事。 薛姨妈扭捏了好一会儿,然后说了儿子有些不适,想找个信得过的大夫。 王氏虽不知是为何,但是点头说:“要说信得过的,咱们府里供奉的冯大夫就很不错,是十多年的老人了,口风也紧,尽管喊他来给蟠儿瞧瞧。” 然后瞧了瞧,冯大夫心说这卖相也奇怪,明明是生机勃勃的阳气,怎么就不通鼠/蹊部呢?遂老冯大夫委婉地告诉薛蟠和薛姨妈:这是过早做羞羞事导致的阳气供不足,需得调养着。 调养多久? 那阳气攒足了自然就好了。 薛家人对这样的结果不是很满意,但是冯大夫是荣国府的供奉,总不能打出去吧,于是还捏着冯大夫开的药方道了谢,实则盘算着要不要去请个御医什么的。 然而这御医是这么好请的?整个荣国府估计也只有老祖宗和贾赦才能去请御医吧。幸好,薛蟠的小厮打听清楚了,京城有一家回春堂,是醇亲王的产业,里头坐馆的大夫医术精湛,不逊于御医。 再后来,薛蟠如何遮遮掩掩地坐马车去了回春堂,里头的老大夫又是如何说的宝玉就不甚关心了,反正自这一年八月底起,呆霸王薛蟠就再也没去青楼楚馆、明娼暗门子寻开心了,天天在家里长吁短叹,贾氏族学也不去了。 薛姨妈心疼儿子,便和姐妹说了儿子需要先休养一事。 终于还是得知内情的王氏则是怜悯外甥,叫人替他去族学告了假。 呆霸王一时间倒是成了呆可怜。 冬去春来,流年偷换,薛家人进京的第一个年便在薛蟠叨叨自己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中度过了。 二月里,贾珠第三次下场春闱,从方及弱冠的第一回下场到如今二十七岁,已经足足六年过去了。 宝玉有感觉,恐怕大哥哥这一次是要厚积薄发了。 果然三场考试之后,贾珠的感觉也特别好,做完卷子时间充裕,竟是完全不需人搀扶就回来了。等到会试名次出来,贾珠是排名第八,只待殿试了,不出意外定是二甲之列的…… 果然,老皇帝在看考官们呈上来的学子名册之后,看到了贾珠的名字,想起林如海先前愧疚地说险些因为他自己的莽撞害得荣国府嫡出子孙出了意外,又想起这贾珠的亲弟弟贾瑛和小十六玩得不错。 老皇帝年纪大了越发护短,既然贾珠也算是熟人了,又因为开国勋贵里头需要这么个典型,证明自己并没有想要打压勋贵的意思,他特意留意了一下贾珠的文章,发现此人稳重务实,和他那过于迂腐的父亲是不同的,于是便在心里点了点头。 及至殿试之时,贾珠相貌堂堂,不卑不亢,应对得体,便被点为了二甲头名,是为传胪,授官从六品的翰林编修。 第63章 从入族学念书开始至今,贾珠足足已经寒窗苦读二十年,如今一朝得中,又如何能不欣喜若狂,而这样金榜题名的喜事儿,又岂是他一人的荣耀? 反正荣国府是给下人发了双份月钱,同荣府交好的人家也纷纷送上贺礼了,王氏领了老祖宗的差事,满心欢喜干劲儿十足地开始操持给大儿子办的宴席。 更不要提连着两天都对贾珠挂着笑脸的贾政(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日里低调温和的李纨说话的声儿都大了一些,三春姐妹和黛玉都纷纷给贾珠送去贺仪,就连太孙殿下和元春也差人送来贺礼……宝玉更直接,给贾珠送了一万两的银票。直叫贾珠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然后是宝玉笑嘻嘻地说:“大哥哥就不要同我 分卷阅读129 客气了,我听说当官以后用钱的地方多了呢。” 贾珠摇头:“哪里就多了?有俸银、有禄米、三节两寿有贺礼、还有冰敬炭敬、平日给别人作序或者写稿的润笔费……” 宝玉咕哝一声:“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看赦大伯和老爷都常常叫人去账房支钱的。大哥哥总是要与同僚应酬吧,还有买点风雅的文房四宝、古籍古画什么的……”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自贾赦研究香水方子失败之后,好一阵子醉心于去寻古籍古画,估计是想要找到漏网之鱼。他哪里会想到自己府里的古籍都是宝玉做出来的?当然最后是一无所获。 最后宝玉两手一摊:“大哥哥你也知道,薛家每个月的口脂分红都是直接给我送来的,弟弟我别的不多,就是银子多。” 贾珠最后无奈接了:“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兜里是有的,不过也不能乱花。要是被我知道你像薛家表弟那样胡来,我一定叫老爷打折你的腿。知道不?” 贾宝玉失笑:自己这个大哥哥,真是永远都把自己当做是小孩子的。遂奶声奶气地点头:“谨遵大哥哥教诲。”装模作样的声音差点没把他自己恶心吐了。 当然,宝玉也没那么傻,他明面儿上是给贾珠送了一个羊脂白玉平安扣,银子是藏在袖子里偷偷给的——毕竟府里头人多眼杂,要是闹腾开,指不定谁谁谁就把自己当做冤大头了呢? 贾珠表示:自己这个弟弟好歹还是有点儿心眼子的,叫自己不用太过操心。 最后,贾珠记下了宝玉的好,心想着日后要好好当差,早日升官,以后要是宝玉一直不去科举,自己也得尽好做大哥哥的责任,尽量给他遮风挡雨。 两兄弟相视一笑,兄弟情深不在言语中,却在心头。 ………………………… 福有双至,皇太孙府里的贾元春又有孕了——二月里就号出了喜脉,如今足足三个月了,才对外公布。紧接着,太孙妃小胡氏就给贾氏上折请封,如今,元春已经是贾侧妃,下人们可以称呼其一句侧妃娘娘了。 元春的这一胎来得太不容易,所幸和上一回一样,御医诊平安脉之后,说侧妃娘娘的身子挺好,不必进补,适当走动便是。 王氏整个人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花想容铺子开了两年了,王氏存了六七千两银子,再要贴补女儿,也是过了明面儿的事了。 等到忙过了三月贾珠这一阵,王氏收拾好自己,又去太孙府探女儿了。 这一回,她又比上次更大方了,直接塞给元春两千两,叫她拿着补补身子,元春也是晓得,家里女眷现在有个胭脂水粉铺子,收益还很不错,便依旧红着脸收下了母亲给的银子。因为在这府里头,确实是看着是吃穿用度皆有分例,可是打点人情、打赏下人、额外点个菜什么的都需要银子。 王氏笑道:“和你太太我客气什么?我这一辈子,不就是希望你、珠哥儿、宝玉都能过得好么。珠哥儿现在是有前程了,你也在太孙府立住了,就是宝玉……我这想起来,就觉得是老祖宗把他给惯坏了。去年的童子试也不去考,那贾芸如今都成了秀才!”王氏见着女儿就忍不住抱怨起来了——毕竟家里头没人听她抱怨这个,对着贾政、贾珠方正的脸,她不敢说出口;对着宝玉?嘿!宝玉那个臭小子一条心朝着老太太,肯定容不得自己说老太太的不好。 元春听得前几句还好,听到了后面几句越发不像话了,于是轻轻摇了摇头:“太太,老祖宗是真心疼宝玉的,又怎么会惯坏宝玉呢。再者说,宝玉如今这样的名头,我也听过呢,咱们府上还掺了一股香皂的事儿,殿下也数次夸宝玉机灵懂事。要我说,殿下很是欣赏宝玉,若是太太以后担心宝玉的前程,我也可托殿下给宝玉寻个差事的。” 王氏一听,高兴啊,她是不太懂朝堂上的事儿,也不知道那太子如今和齐郡王斗得和乌鸡眼似的,只觉得皇太孙,未来的东宫、未来的皇帝都记挂着自己小儿子……女儿真是个贴心又好的,比臭小子们强多了:“此话当真?会不会你开口了惹得皇太孙殿下不悦?” 贾元春答道:“自然不会,殿下与我说了两三回了,都透着欣赏宝玉的样子呢。” 王氏这下子开心了:“那臭小子,就是有些小聪明罢了。此事……暂且不急,等你肚子里,我的乖外孙生出来了,再说罢。反正宝玉还小,再缓两年寻差事也行。” 元春偷笑:方才太太还在抱怨老祖宗宠溺宝玉,现在她自己就露了馅儿,同样也是溺爱得不得了的。这样被娇宠着长大,宝玉从小都不娇气,也是殊为难得了。 母亲对自己也是体谅的,担心自己怀着身子与殿下提要求有些不妥,有仗着怀孕就作妖的意思,叫自己先不要开口。元春心里头暖暖的,便应下了。 也幸亏此事缓了一缓。 王氏回府之后去与老祖宗请安,悄悄说了元春的意思,贾母眉头一皱:“你做的很对,宝玉年纪还小,先不要与太孙殿下提这事儿,不然倒是显得我们太轻浮了。” 其实王氏想说,宝玉已经十三了,再过两年就可以看媳妇儿,不是小孩子了……分明不记得刚才和元春说她弟弟年岁尚小的事儿了。 贾母眼见王氏还是有些意动的样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老二媳妇啊,人是不蠢,就是缺了点远见。 于是贾母只好把朝廷里的现状掰开了说:“如今太子和齐郡王,很有些那个的意思。咱们这样的人家,往日里有什么值得太孙惦记的呢?如今却是这样的暗示与招揽,恐怕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也不是那么容易叫人吞下去的。” 王氏是不懂外头的事儿,被贾母提点了才发现,自去年起,一些宴会上,每每总有哪几家的夫人相互别苗头,现在回想起来,倒好像不是单纯的后宅争锋了:“哎呦,可是大丫头她……”她入太孙府这么多年,自家早就被归做太孙一派了吧? 贾母叹了一口气说:“好歹,明面上皇太孙还没参与进去。宝玉啊,我宁可他自自在在地捣鼓捣鼓小玩意,练练拳脚,也好过去参与这样子一个不慎就粉身碎骨的事儿。” 王氏被吓住了,恨不得立即就再去太孙府和大女儿讲清楚其中利害关系。不过理智阻止她这样冒失的行为,只好想着尽快再去一趟,好把事情说明白了,叫元春不要再对皇太孙提兄弟差使一事。 又过了一个多月,王氏厚着脸皮又往太孙妃小胡氏那里递了帖子,然后给含糊着给元春说了,宝玉前程的事儿就先不劳烦太孙殿下了。 元春先时还有些不解,然后看太太眼神闪躲,便是恍然大悟:“太太以为这是我替太孙殿下招揽人么?可真是叫女儿伤心。女儿确确实实是担心宝玉日 分卷阅读130 后没个好前程,才……若是要替殿下招揽人,岂不是大哥哥更合适?” 王氏看女儿眼眶子红了,连忙说:“大丫头,你有着身子呢,可不能哭!我这也不是疑你啊。你也晓得,我整日里就在后宅围着柴米油盐打转,哪里能想到这么多?是老祖宗说的……” 元春止住了眼泪珠子,往榻上一歪:“既是老祖宗说的,那此事便作罢了。太太只要晓得,我从来都只有盼着宝玉好的心的,也便是了。” “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能不知道?” …… 此事便算是揭过去了,回头皇太孙再说起元春亲弟弟的时候,元春只说他年岁还小,且没有定性,恐怕要是交给他什么差使,自己还要担心弟弟会不会坏了太孙殿下的事儿呢。 ………………………… 端午前,闽北郡王府和苏北郡王府完工,没错,这意味着历时两年多,贾政终于“独立”完成一项大工程,他觉得自己的白头发都多了好些。当然,这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因为苏北郡王砍掉四成的建造预算,叫贾政领着许纯安跑了很多地方,就想着怎么用尽量少的钱采买尽量好的材料,很是把京城及附近的建材原料价格摸个透彻,现在下头的人等闲没办法用比如说“墙灰五十文一担”(实际大约二十文)的报价来骗过贾大人,人家心里头清楚着呢! 后遗症便是:贾政如今看到啥房屋、家私、摆件,都想着在心里头核算一下价格…… 日子便是不咸不淡地过去了,转眼就是八月,又逢三年一度的选秀年,今次皇室里头嗷嗷待哺——哦不,是急需婚配的大好青年正多呢,比如说苏北郡王、闽北郡王、北静王等等香饽饽。 去岁薛家人进京,就是说宝钗待选。 原本已故虚衔正五品官嫡女,就在可选与不可选之间,然后薛家人走了东宫的路子把薛宝钗的名字报上去了,只等今年中秋一过,就去宫中参选。 可是八月初,应选秀女的人家名册出来了,并无金陵薛氏女。 这当初银子也花了不少、请吃请喝也做了不少,怎么临了了出了岔子? 薛姨妈赶紧叫儿子出去打听,先前收了好处的内侍官在宫外有置了宅院和媳妇儿的,轮休的时候出宫享受一下做老爷的威风,见到来人是薛蟠,皱着眉头说:“这事儿,可怨不得杂家,谁叫那薛氏女有个兄长犯过事呢,留下案底了,这一回筛选严苛得很,叫人给剔出去了。” 薛蟠也晓得,自己这回是把妹妹坑惨了,连忙问内侍官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法子,一边问,一边把手上的红宝镶翠玉的扳指摘下来往老太监手里送。 老太监收也不收了:“这事儿,没戏,另寻法子也没戏。”齐郡王那边的人巴不得多找些东宫的毛病呢,抓到一个薛家做典型,又怎么会轻易松口。 垂头丧气的薛蟠回到梨香院,把这事儿和薛姨妈一说,薛姨妈就拿手捶打薛蟠:“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讨债的?你这样如何对得起你妹妹!呜呜呜……” 哭闹的动静大了,原本在里头屋子的薛宝钗自然听见了,薛蟠看到妹妹走出来,原本还躲闪母亲捶打的动作,现在也不避了,耷拉着头作忏悔状。 宝钗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论哥哥在外头怎样声名狼藉,总归对自己和母亲还是不错的,往近了说,要是没有个哥哥,自己家的产业能保住多少还不好说,恐怕都得被族里吞了去,自己和妈妈就得仰仗薛家族人的脸色过日子了。 既然事情已经如此了,再责怪哥哥有什么用呢? 宝钗安抚好了母亲,又宽慰了哥哥,倒是叫薛姨妈更加怜爱她、叫薛蟠觉得更对不住妹妹。 至于宝钗自己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一点遗憾的:空有青云志,无力借东风啊…… 宝钗连选秀的资格都被取消了这件事,自然是瞒不过荣国府的,同样,薛蟠在金陵犯事儿的事情也被荣国府小辈知道了。 贾珠听闻此事,更加对宝玉谆谆教诲:“万万不可学那薛蟠!”连薛家表弟都不说了。 贾琏听闻此事,不就是为了个女人么,只觉得这薛家表弟做的实在是有些过了。 宝玉只觉得当初给薛蟠喂了固阳丹还真是便宜了他。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一码归一码,宝玉不是圣父,没有立场替金陵那个可怜冤死的纨绔讨回公道,只是在心里记下一笔:薛蟠此人骄横跋扈,仗势欺人,不可深交。 ………………………… 因为宗室子弟总被圣上因为种种原因耽搁婚期,大龄青年颇多,譬如说本次选秀,工部尚书孙女阴氏赐婚闽北郡王,兵部尚书幼女郭氏赐婚苏北郡王,年前完婚,迁入京中郡王府过完除夕,来年元宵后随郡王就藩。另外,大理寺卿嫡长女文氏赐婚北静王。 选秀前,老皇帝问过小儿子,对未来的妻子有什么要求,十六皇子挠挠头说:“只要别太粘人就好。”又忙不迭补充:“父皇,您可别给我赐一堆妻妾,我实在是不耐烦叽叽歪歪的女人呀。” 这也是有典故的。皇后娘娘去世之前,十六皇子身边的丫鬟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不过因为掌事嬷嬷管的严,没人敢胡来。后来十六皇子守孝,更加没有想找死的敢去勾引他了。等到今年八月底,十六皇子出了孝期,往他面前钻的宫女可就多了,不过木头不太解风情,觉得莺莺燕燕好碍眼,让初一命人把她们叉出去了。 后来老皇帝心急啊:小十五太好色不是好事,小十六完全不好色,更加不是好事啊。莫不是还没开窍? 遂给小儿子赐下两名宫女,教他人事。然后十六么就本着不能让父皇担忧、不能让十五嘲笑的原则把这俩宫女给睡了。觉得滋味么,也就那样吧,摸着软绵绵的,稍微用点力就青紫一身,倒是好像自己欺负人似的。然后那样的运动出汗倒是能出汗,可是一点都不够痛快,叫人觉得biu过之后无比空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所以十六睡完俩宫女就转头把她们忘了,过几天早上小小十六支着帐篷把十六皇子闹醒,然后他在自己房里看见两个一脸幽怨的女子,说要服侍自己梳洗,两双眼睛绿油油地盯着自己的胯/下,差点没把小小十六吓缩回去。偏那两个宫女浑然不觉,一个抢着给自己脱/衣/服、一个抢着给自己脱/裤子…… 由此,苏北郡王觉得女人么,还是别来太多了,忒恐怖。 闽北郡王和苏北郡王的婚礼都是在他们自己的府邸举办的——拜天地,拜父母(左上首位置摆的是老皇帝钦赐的玉如意,右上首皇后娘娘的位置是空着的),又对拜。 十月是闽北郡王,十一月是苏北郡王。 前一场与宝玉没什么关系,荣国府连请柬都没收到,只是随大流地 分卷阅读131 差人去送了一份贺礼,谁叫人家是皇帝的儿子,即便没发请柬来,还是得随礼,真亏。 第二场么,十六皇子早早就说了叫宝玉做自己的男相傧,宝玉以为他只说着玩呢,没想到在闽北郡王婚宴之前(十月初的时候),苏北郡王府就差人——熟人,初一,领着针线上的人来了,给宝玉量体裁衣,说是要做郡王殿下大喜之日,宝二爷作为相傧得穿的礼服。 哎嘿! 这一回王氏倒是机灵起来了,慌忙找老祖宗拿主意:怎么办呀,又有皇子看中我儿子啦,我儿是不是太能干了点木秀于林啊不拉不拉…… 贾母心说:该机灵的时候不机灵,不该想太多的时候瞎琢磨。然后又给王氏说明白了:“苏北郡王已经差人来了,再如何用借口拒绝,都是得罪。宝玉自来和这位殿下玩得好,外人也是知道的,如果推拒,反而显得欲盖弥彰了。再说,苏北郡王毕竟年纪还小……”才开府,没什么实力,还没被牵扯进朝廷中的事情里头。 平心而论,贾母对十六皇子的印象比对皇太孙的要好多了,大约是因为十六皇子和宝玉投缘,老人家爱屋及乌?当然,以上是玩笑,实际原因是因为皇太孙遮遮掩掩想要招揽却摆出施恩的态度,叫贾母起了小脾气。 当然宝玉做十六男相傧的事儿是没跑了。自然,荣国府的主子们也收到了苏北郡王大婚的请柬,这一份贺礼送出去就送得情愿而丰厚多了。 于是苏北郡王成亲那一天,他身后跟着四个男相傧:两个是从前的伴读曹家小子和李家小子,一个是宝玉,一个是跟着他的禁卫军队长,柳岩。 宝玉这才知道,这个娃娃脸男子是四王八公之一的理国公柳彪的幼子,柳岩。由此可见,荣国府是被远离权力中心多久了呀,当年太爷爷、爷爷辈分一起征战是过命之交,如今曾孙、孙儿居然见面不相识。 那钦赐的苏北郡王妃郭氏是兵部尚书的幼女,娘舅是江南水师的统领,论起来,倒是比闽北郡王妃更有家世背景一些。不过这也就是人们私下说说的。 相傧是举行婚礼时替主人家接引宾客和赞礼的人,要求年轻潇洒,气度谦和,谙悉礼规,反应灵敏。苏北郡王自己挑的四人随便哪一个摆出来都是仪表堂堂、沉稳有礼的,虽然那“胭脂二郎”贾瑛年岁还小一点、家世稍微逊色点,但是架不住他是四个人里头相貌最好的那一个! 面容如玉、乌发似墨、杏眼含波、面颊两个酒窝若隐若现,与其他三位年岁较长的相傧站在一起,也是差不多的身高,仪态俊美,站如青松,举手投足,自带风韵,藏蓝色的斗篷在风中猎猎抖动,居然有那兵部尚书府的小丫鬟看得羞红了脸。 毕竟是郡王迎亲,郭府的人有心拦门也不好叫苏北郡王下不来台,便是卯足劲儿要为难四个男相傧。幸好苏北郡王考虑周到,四个人里,两个能文,两个能武,分工合作,顺利突围。 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并不是曹家小郎和李家小郎作诗如何精妙、对子如何无双,而是那柳岩与贾瑛。 众所周知,拦门不外乎就是新娘子的娘家人出一些难题刁难男方,一来乞讨更多花红,沾喜气;二来显示新娘乃是需历经磨难才能娶回去的,有对新郎杀威的意思。 譬如说,上个月闽北郡王大婚,阴氏诗书传家,早有那阴家的小郎君写好对子、字谜、诗题等等——然而最后大显身手的却是闽北郡王身边的男相傧——因为传言说闽北郡王、苏北郡王昔日都是皇宫里学业最末的人,肚子里墨水不多。然后,一场婚礼之后,苏北郡王肚子里墨水有多少,别人还不知道,但是闽北郡王迎了新娘子,在郡王府前落轿,三箭定乾坤的时候好险没把轿子旁的嬷嬷给射中了这件事被人耻笑了许久……可见这真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荒唐郡王啊。 现如今等着看苏北郡王好戏的人也不少呢。果然,如大家所料的一样,曹家小子和李家小子包揽了所有文斗的题目,叫人看着有些没意思,只能指望后头——因为郭家人大多好武,所以照理说后头还有着难题等着他们呢。 第64章 郭家人也知道,真正在大庭广众上手来的必定不会是郡王殿下的,只求苏北郡王在三箭定乾坤的时候准头好一些——所以放任小辈出难题。 远在江南的阴氏姑娘的亲娘舅吴涛还叫人送来一个黄铜做的圆球状的东西,中间一条缝被胶皮封住了。 一开始郭家人以为是什么贺礼,想要打开看看这个直径半尺的的铜球,看看里头放了什么珍宝——要知道吴涛是最疼爱他这个外甥女的,每每在江南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叫人稍一份回来。可是今儿这个铜球真奇怪,怎么着都是打不开! 随行的仆从连连给解释了,这是他家老爷从红头发绿眼睛的番鬼手里收来的东西,说这个圆球很神奇,一般的大力士都没办法打开,如今特意送来,等到大婚之日叫郡王殿下一观。 然后郭家人真有不信邪的,青壮老年纷纷上手去试,都没能拉开,到后来,便是由郭氏小姑娘的两个嫡亲哥哥,一人拉一边,也没撼动铜球分毫。 然后老态龙钟牙齿掉得没剩几颗的太夫人——郭尚书的老娘说:“既然人拉不开,那就叫马来拉,一边拉一匹,不够就再加。” 可别说,最后加到了两边各四匹,一共八匹马的时候,那铜球才嘭地一声分开了。 当时就叫郭家的人看傻了眼:这么小小的一个铜球,里头什么也没有,既没有暗扣也没有镶嵌,怎么就要八匹马才能打开了?这如今打开了,又要怎么合上呢?郭氏女的小哥哥上去将两个半球凑了又凑,硬是合不起来。 幸好有吴家的仆从在,他把这个黄铜的半球壳中间垫上胶皮圈,再把两个半球壳灌满水后合在一起,然后竭力把水抽出,最后把气嘴上的小孔密封住,果然铜球又变成了难以分开的状态。 今日,这黄铜半球便在第三关。 围观的人看到黄澄澄的铜球,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只有宝玉在心底卧槽了一句:马德堡半球! 待听到那郭尚书的幼子说了一遍此球的来历,以及本关的挑战之后,周围人都是不以为然:这样小的球,要想将它按照缝隙分成两半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于是便先是娃娃脸的柳岩上阵了,他从前是禁卫军一队之长,掌管数百人,也是个好手。偏偏出乎众人意料,那柳岩拉得脸红脖子粗,铜球就是纹丝不动。 这他妈就尴尬了…… 好在他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笑着摇摇头说自己能力不够,看来这郭大人府上是高手如云的,想必能轻易分开此球。 倒是叫原本有些得意的郭家小少爷微微红了红脸: 分卷阅读132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当初府上的人均去试了,无一成功,只有那八匹高头大马才做到了……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倒是准备说些什么。 偏偏好事者极多,不只是苏北郡王带来的男相傧,还有围观的宾客都跃跃欲试的,纷纷上来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然而没有一个人成功拉开。 一旁的苏北郡王拿胳膊肘捅了一下贾宝玉:“宝玉,你觉得你行不?” 周围曹家小子、李家小子看着呢,是男人怎么能不行。宝玉便说:“我来试试吧。” 待铜球入手,宝玉摇了一摇,里头还哐当有水声,可见如今的工艺并不能抽真空状态,再将铜球放在手里看了一遍,细细抚摸,直到周围的人都开始嗡嗡嗡了。 “这唇红齿白的小少爷是谁家的?” “荣国府二房的,从前就是苏北郡王关系好。你不知道?” “不知道。” “胭脂二郎知道不?” “哦,就是他呀?好一个胭脂二郎,我夫人现在每个季都要买花想容的口脂,也不知道摆在家里那么多盒怎么用得完——她也就只有一张嘴啊!” “唉,你还算好的,只是夫人要买。我后院那几个,乌鸡眼似的比,要么说还是正妻端庄呢,小的果然是太能作妖了……” “那我可不敢像你那样一个一个纳进府里,我家后院的葡萄架轻易就能倒了。” 话题越说越远,此时,宝玉抬头自信一笑,嘴角微挑的样子又叫一部分人看呆了。 只见他说:“此事也不难……”然后这位俊秀少年环视现场,问一位小丫鬟要了耳钉一用。 小丫鬟羞红了脸,看了主人家一眼,得了主人首肯之后,然后转身避开众人的目光取下耳钉,递给这位少爷。 郭家小少爷眼见宝玉要戳那铜球密封处的胶皮,心道不好,然后就听“呲”地一声,铜球应声分开了。 哎嘿!怎么回事?围观的众人也没眨眼,怎么就看不明白了? 郭家小少爷本来想说贾瑛投机取巧的,但是他身边的大哥瞥了他一眼,嘴巴不动地哼哼了一声:“吉时。” 是了,今天不是斗气的时候,是小妹妹的大喜日子,只为尽心罢了。于是宝玉顺利通关。 下一关是将蜜糖穿过圆形方孔钱中间的小孔,倾注到一盘堆成小山尖形状的大枣、花生、桂圆、莲子上,取意早生贵子,讨个好口彩。 这一关还是柳岩去的,他自幼习武,箭法精妙,眼准手稳,倒是一点也没溅落地将一个巴掌大瓶子的蜂蜜全部倒完。 众人齐声叫好,宝玉却心头一跳。 果然,那笑眯眯的郭家小少爷又说这些干果是他们家老祖宗——八十多岁的老人家细心挑出来的,每一颗都饱含老人家对后辈的祝福与期待…… 【套路深……】宝玉已经大概知道助攻十六皇子娶媳妇的最后一关是什么了。 “如此,便请殿下与四位尚未成家的有为少年一起享用吧。”郭家小子含笑说完最后一句。 苏北郡王面上带笑,实际在心里说了一声:干,小爷我最不爱吃甜的。这就得看你们的了。 又看了一眼柳岩:忒实诚,倒一点点就足够了,你倒完干嘛!好么,现在还得吃完,得齁死小爷了。 好在,最后,造了孽的柳岩是个爱吃甜的,便是他吃得最多,吃完之后狂喝了好几杯温水,悄悄说:“我估计得有一两年不想吃甜食了。” 迎了新娘,到了苏北郡王府中门,花轿直接进了内院正门口,便是万众瞩目的三箭定乾坤步骤了,叫部分人失望的是,苏北郡王的箭法可圈可点,全程无意外。 待到晚宴之时,东宫中途便走了,比闽北郡王成亲的时候多留了小半个时辰。太子走了之后,婚宴的气氛就活络起来了,不过大家也不敢狠对着新郎官灌酒,只好为难男相傧。 这一次,喜好甜食的柳岩很快就扑街了。曹家小子第二个倒下。 宝玉因为早就有准备,拿美食和秦异人换了未来位面的黑科技,保管叫人千杯不醉的、不伤肝不伤肾的解酒药,所以才能一直挺立着,那么李家小子就全靠实力强撑了,撑到后来,两眼一翻直接躺下打呼了,于是便只剩下贾宝玉独战群雄。 方上个月成亲的闽北郡王并没有如他母妃设想得那样因为有了家室就变得成熟懂事起来,反正还是和十六不对付,顺便也看围着十六谄媚的人不顺眼(宝玉躺枪:谄媚?我?),于是大手一挥:“小的们,干翻贾瑛,本王重重有赏!” 没错,因为年长的皇子们都在封地,虽有六皇子常年在京城,但是存在感极低,便是有挺多宗室子弟围着十五皇子(闽北郡王)。当然,那苏北郡王也不是吃素的,自然有玩得好的堂亲表亲侄子外甥来助阵,两边拼起酒来。 北静王水溶算是宗室里比较有分量的人物了,闽北郡王拉着他的袖子说:“堂兄可得到我们这边来!” 众人皆知北静王、苏北郡王等等和荣国府合作香皂呢,想着水溶或许不会站闽北郡王那边,谁知道北郡王竟是答应了:“九月里我成亲的时候,宝玉溜得倒是快,如今倒是要好好罚他几杯出出气。”恩,因为水溶已经二十出头了,所以老北静王妃急得很,方被指婚就叫人早早去与大理寺卿文家谈好日子,火速嫁娶。不得不说,本届选秀之后,宗室办喜事的实在是扎堆办起来的,盖是因为之前累积了太多的大龄青年。 宝玉听水溶半真半假的玩笑话,也只是举杯,大有一副放马过来的气势。 喝到了兴头上,室内炭盆暖烘烘的,十一月里,大家都浑身滚烫,撸袖子、敞衣襟的,唯宝玉还是面不改色。 水溶看宝玉全然清醒的样子,有些失望;瞧着对方水色娇嫩的红唇,更有些心痒,不禁凑近了问:“上回赠你的珠串怎么没戴着?” 宝玉只觉得耳朵痒丝丝,有些别扭,过往的几次接触让老黄瓜贾宝玉基本确定北静王水溶对自己是有‘那个’意思了。他并不歧视,但也没什么兴趣回应,只当做不知——反正自己年纪小:“小子莽撞,说不得哪天就弄丢了,反而愧对王爷的美意,便是叫人好好收着了。” “哎,该罚酒。” “是是是,否则愧对水大哥美意。”宝玉干脆利落地饮下杯中酒,反举杯子示意一滴不剩。 …… 最后,不论敌我,一圈来起哄凑热闹的宗室子弟纷纷趴在桌子上了。北静王也不例外,他本来许是想灌醉宝玉好一亲芳泽的,最后自己先趴下了,趴下前还心心念念想要拉着宝玉的手抚摸,然后宝玉随手把闽北郡王的胖手递给水溶了。水溶许是觉得触感不对?皱了皱眉,然后继续抓紧胖手。 因为身体不太好不能饮酒的六皇子晋北郡王还杵 分卷阅读133 着呢,见此也只是微微一笑,他举着茶水杯子与宝玉遥遥一碰,便继续自斟自饮了。 夜深,宴席也结束了。 招呼完了宾客,初一给四位相傧送上早就准备好的厚礼,并叫人搀扶着他们(特指除了宝二爷之外的另外三个爷)去自家的马车上。 独独宝玉是清醒着的,他便去给另三人的小厮都细细嘱咐了一遍,然后最后才上马车。 初一努努嘴:“今儿殿下看到宝二爷您对那个铜球很感兴趣,就问郭家要来了,现在放在您车上呢。” 宝玉心说这小伙伴还挺细心,遂叫初一替自己向殿下表达谢意。 又过了四五天,休沐日,十六皇子带着初一和柳岩等人,颠颠儿来荣国府了——没错,自从搬到郡王府之后,他就是府里最大的那个,爱出门出门,爱去哪儿去哪儿。 这一回来,总不用掩耳盗铃地乔装了——以前那样的乔装也就是哄哄骗平民和下人的,该清楚的人心里都清楚。今次,苏北郡王是坐着自己车驾来的,荣国府大开中门。在府中的男丁贾琏以及宝玉出门迎接郡王殿下。 苏北郡王先是拜访了贾母——这些年十六皇子来荣国府总有七八回了,虽不是次次都来拜见宝玉长辈,但是贾母对十六之名已是很熟悉。 因是外男,三春及黛玉姐妹就避开了。 剩下邢氏、王氏陪着贾母。 寒暄一会儿,苏北郡王正式提出,想请宝玉做他的长史。 邢氏和王氏都愣住了,宝玉?还是个未满十四的白身呢,这苏北郡王说的可是真的? 贾母毕竟年纪大,经历的事儿多了,先谢过了郡王殿下的厚爱,然后又说这事儿需等到宝玉的父亲回来了再商量一下。 苏北郡王大笑:“本王与贾郎中也是熟识了,想必他一定是没什么意见的。再不然,本王在府里等贾郎中回来便是了。” 于是贾母怎能怎么办?只好派人去寻原本出门访友喝茶论道的二儿子了。贾政在朋友家里听闻下人说苏北郡王在府上候着他,吓得一口水呛住了:不能够吧?苏北郡王府已经竣工了,这个活祖宗还来找我干嘛!难道哪里有渗水?墙体破裂?不能够吧…… 许是因为有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回家之后的贾存周听闻苏北郡王是想要叫宝玉去他府上做个长史的时候,居然松了一口气。然后被郡王殿下握着手拍了拍,夸赞了一下郡王府建得很不错云云,再然后贾政就不知道怎么地,稀里糊涂答应了,只说犬子无能但是勉强堪用,蒙殿下垂青,尽管拿去用就是了。 【亲爹,卖儿子挺利索。】宝玉无语。 完成任务的苏北郡王很开心,直说要去宝玉院子坐坐。宝玉领着他边走边说:“十六爷这可是强迫中奖了啊。” 想了一小会儿才明白强迫中奖是什么意思,苏北郡王可不承认自己是无赖:“前年去你花田庄子的时候,我就同你说定了的,你才是不要出尔反尔才好。” 宝玉无奈:“陛下就能让您胡闹?” “这怎么能说是胡闹呢?”十六皇子拿着宝玉放在桌子上的半尺直径的铜球,转而问,“那天看你盯着这玩意儿眼神就不对,怎么,是什么好玩的?有什么用处?” “好玩的倒是没有,好吃的殿下要不要?” “要要要。” 于是宝玉吩咐一更把自己前些日子叫人做的东西拿来,一更提早在手里倒是像一盏长柄灯笼的东西,不过是铁做的(没错,就是曾经风靡祖国大江南北街头巷尾的“黑葫芦”老式爆米花机);又叫二更去厨房要了一碗白米,一罐红糖粉,少许豆油,少许盐,少许小茴香粉、少许胡椒粉;然后叫三更在院子的空地上烧火预热“铁灯笼”。 半盏茶功夫,一更把“铁灯笼”从火上移开,二更将白米倒了一半进去,又用手上罩着叠了好几层的麻布防烫呢,将“铁灯笼”的盖子盖好。然后一更通过那足足有三尺长的长柄,转动铁灯笼,好似在烤全羊一般。 不多时,只听里面哔哩吧啦作响。又过了一小会儿,宝玉对一更点点头,小厮们便拿出两团东西堵住了耳朵,顺便将手里忙着的一更的耳朵也堵上了。 然后四更拿了个布袋子大大敞开,腿部呈蹲马步状。 宝玉提醒苏北郡王等三位:“接下来的动静有点大,殿下还是捂住耳朵比较好。” 十六皇子不知道为啥总是无条件信任宝玉的,闻言很干脆地捂住耳朵,初一也随即照做了。只有柳岩有些犹犹豫豫,因为他是贴身保护郡王殿下的,要耳听八方,捂住耳朵是不是会…… “砰!” 然后柳岩一个上前扑抱住了苏北郡王:“有刺客!” 一更二更三更四更:刺客?哪里?哪里? …… “这就是你看见铜球之后想到的玩意儿?做出来的这个爆米花确实是挺好吃的!”吃着椒盐味爆米花的十六皇子饶有兴致指着铁灯笼说。 宝玉叫小厮们爆了两锅,除了初一之外,十六皇子和柳岩都不要吃红糖的那份,然后宝玉叫一二月拨了一半红糖的去后宅给老祖宗吃——贾母年纪大了,喜欢吃甜口的东西。 “好吃吧?”宝玉从桌子中间的大海碗里抓了一把,边吃边说,“然后,您强迫中奖那事儿还没完呢?” 十六皇子干咳一声,连忙喝了一口茶水,把嘴里爆米花的碎碎都咽下去了,才开口说话:“宝玉,我是真的需要你。” “年后,我就要去苏北了,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你是我视为手足的人,难道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苏北郡王难得正色,已经轮廓分明的脸庞带着少年的稚气与青年的志气。 “您能这么说,我听着很感动。但是我未有功名在身,又且年幼,恐怕不合规矩。”讲真前年的时候,十六皇子这个提议让宝玉觉得有些荒唐好笑,然后历经陈道伟倒台、林如海来京等事,宝玉偶尔也会想,自己确实背着一个衔玉而生的传言,但是能扫的尾巴都已经扫干净了,剩下的只是祈祷下一任帝王和这一任的老皇帝一样不要相信什么传言什么异相就行了,或者说一辈子倒腾点买卖,做一个不求上进的纨绔,便不会被上位者忌惮——可是总归是太被动了,难保以后不会因为别的事情获罪,难道那时候,自己只能认命吗,或者再扯着儿时的情谊去求十六?谁知道十六到时候是怎么样的情况呢,若是太子登基还好说,若是齐郡王坐上金銮殿的位子呢? 宝玉想了又想,现在太子和齐郡王两边争锋,鹿死谁手未可知,但是凭着直觉,两个人都不被宝玉看好,也许皇太孙是东宫最大的砝码了吧。 宝玉想着要是有如果、万一十六有机会呢…… 林如海来京不仅是叙职这么简单,宝玉听出了他 分卷阅读134 话里的意思,南下之后是要为当今陛下肃清蛀虫的,然后也果然如宝玉所料想的,江苏的盐场、官场,已经震动了好几次,想必如今江苏等地的官场大约是风气一振、上下一新了,这时候苏北郡王去了苏北,很容易就能站稳脚跟。追随苏北郡王,是挑战,也是机遇。 十六皇子眼见宝玉其实并没有反感自己的提议,顿时来了劲儿:“我想过啦,你那个凌波微步的步法不是很玄妙吗?要么把它献给我父皇,教军中将士们练习,日后个个都是高手,战场杀敌、攻无不克!然后你献了功法,也有功劳呀,赐个出身不为过吧?” 宝玉叹了一口气:“我的十六爷,您学了多久了?” “两年。” “如今学有所成没有?” “还……差一点火候。” “嗯哼?” “还差一点火候入门……” “你看吧,这步法,入门太难,叫将士们学这个,着实是做无用功了。”宝玉对凌波微步做了个总结。 十六皇子挠头:“这可怎么办,我还同父皇卖了个关子,说你有好东西献上……” 【这个方才觉得他长大成熟了就露馅的低情商青年!】 “您觉得……非我不可?”宝玉严肃脸。 “是。”十六皇子同样严肃脸。 “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带我走?” “是。” “为什么?” “我信你。” “好,再给我几天时间。月底,我有好东西献上。” “真?”十六皇子眼睛都瞪大了。 “真。” ………………………… 送走苏北郡王,贾政把宝玉叫去书房谈了好一通话,大概意思就是苏北郡王看重你,你就去吧,家里不用你牵挂,好好做事吧! 宝玉干咳一声:“老爷,其实长史一事,殿下只是这么一提,成与不成,还得看陛下的态度。” 贾政恍然:对啊,和苏北郡王相处多了,只知道他言出必行,忘记了这长史一事毕竟和造房子不一样啊…… “殿下说了,陛下那边他会去说服,但是要儿子还是做一点能拿出手的东西来,也好师出有名。”宝玉慢条斯理地和贾政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贾政便不再用对其余儿子那样的态度对宝玉了,反而平和客气的很,也能听进去宝玉的话了。 于是便宜爹问:“你要做什么?”不会是咱们府里的方子吧?我能同意、老祖宗能同意,你大伯那家子也不会同意的。 宝玉完全理解了贾政的意思,给他细细讲了马德保半球启发下做出的爆米花机。 “就那玩意儿?”贾政是不信,这样的小道能叫儿子得封赏,不过也不得不承认爆米花挺好吃的。 “自然不是。父亲,我有这样一个想法……” …… ………………………… 贾政父子亲切友好地会谈之时,贾母的院子里也是叽叽喳喳的。她俩儿媳妇邢氏和王氏都是好奇呢,宝玉真的要当官了? 贾母听得脑仁疼,又是为宝玉“是金子总会发光”而感到欣慰,又是觉得此事有难度怕是没这么容易成,于是叮嘱家里人:“嘴巴都闭起来,不要瞎嚷嚷,这事儿还没个准,说出去了,给家里招祸事!” 主要针对的就是王氏,叫她不要太得意。 邢氏想着:就是说,宝玉才几岁,连个生员都不是,哪里就能做王府长史了。 遂两人都只憋着不敢说。 第65章 次日,因东边宁府中花园内梅花盛开,贾珍之妻尤氏乃治酒,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赏花。是日先携了贾蓉之妻秦氏,二人来面请。 秦氏此女,说起来倒是和东宫太子侧妃秦氏是族亲,虽然关系有些远了,论起来,也要叫秦侧妃一声姑姑,也不知道珍大爷是哪里来的面子,将庶子与这样的人家做亲。 贾母携三春、黛玉、宝玉去了东府,果然见梅花正好,那尤氏叫人在梅花林中的亭子周围围起了蜀锦,中间放着炭盆子,打起帘子走进去便是暖烘烘的。 宝玉一见东府奢靡犹胜荣国府,竟用上好的蜀锦做帷幔,在心里头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可是作为晚辈,又是荣国府的小辈,对于宁国府的事儿也没什么好说的。 饮罢梅花酒,宝玉忽然觉得有些困乏——不应该啊,今儿虽然没吃解酒药,但是也不至于这么几口甜酒就把自己吃醉了。眼见亭子内大家都是面颊绯红的,宝玉快步撩开帷幔:“憋闷得慌,透透气吧。” 贾母也点头称是:“太暖和了,竟然觉得困顿,还是敞开一会儿子吧。” 黛玉咳嗽两声,贾母连连她问是不是不舒服。 于是黛玉细声细气地说:“虽上好的银霜炭无烟,但是起了炭盆子,玉儿就会咳喘,并无大碍的。” 秦氏有些尴尬,这法子是她想出来的,现在却…… 赏玩过了梅花,荣国府女眷们又家去了,贾母对宝玉说:“怎么竟如此脸红?快去躺下解解酒。” 宝玉只说不妨事,多喝些水冲开酒意就好了。 老祖宗摇摇头:“什么歪理!珍珠,扶宝玉去后头歪一下。” “哪里就需要扶了,方才东府回来不都是好好儿的么。” 贾母瞪眼:“那是坐马车的。你现在要吹冷风回自己院子,我第一个不答应。” 实在是拗不过要发脾气的老太太,遂宝玉与众人告了个罪,先去贾母的厢房歪一会儿。 进了厢房,被褥什么的早就由珍珠铺好了,宝玉躺下之后,凭意念取了解酒药并服下。然而却还是一个劲儿犯困,他将六脉神剑剑气口诀念了数十遍,又引导那丝丝缕缕的剑气在经脉中流转,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是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方一睡着,就开始做梦,竟然是现代社会第一世第二世的自己,仿佛被人按下的快进,将自己那并不算成功的两辈子瞧了一遍,宝玉就知道,这个梦有些说头了。于是点开位面交易平台,取出微冲一把,小步小步往前走,忽听山后有人作歌。 宝玉听了是女子的声音,也不敢掉以轻心,半弓着身子对着歌声的方向开口:“是谁?”许是被唐突惊扰了,歌声未息,山后走出一个人来,是个大美女。 宝玉见是一个美女,更加警觉,须知酒是穿肠□□、色是刮骨利刀,于是保持着警惕的姿势问道:“不知来者是谁,竟花如此功夫引我来这里?” 那女子皱眉一甩袖子,颇为有架势地说:“吾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因近来风流冤孽,缠绵于此处,是以前来访察机会,布散相思。今忽与尔相逢,亦非偶然。此离吾境不远,别无他物,仅有自采 分卷阅读135 仙茗一盏,亲酿美酒一瓮,素练魔舞歌姬数人,新填《红楼梦》仙曲十二支,试随吾一游否?” “谢过仙人青眼,我并无兴趣。就此别过,后会无期。”什么风流孽债、什么缠绵相思,在宝玉眼里都是无病□□,一点儿也不想了解。 “你这呆子,好生无礼!”女子俏脸一寒,似有不快。 宝玉噗嗤一声笑出来了:这句台词我熟悉,以前每年暑假就放的央视版《西游记》里经常出现这句话。不过面前这个神神叨叨自称自己是仙姑的,真不是从西游片场窜戏过来的么? “你笑什么?”女子声如寒冰。 “抱歉,一时想起别的一些有趣的事儿。仙姑?仙姑是吧,您自便,我睡够了,先走了。” 自称仙姑的美女冷笑:“我月前原欲往北海访友,偶遇宁荣二公之灵,嘱吾云‘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奈运终数尽,不可挽回者。故遗之子孙虽多,竟无可以继业。其中惟嫡孙宝玉一人,聪明灵慧,略可望成,恐无人规引入正。’如此嘱吾,故发慈心,引彼至此。竖子竟不识好心!实在是可气可恼!” “月前?” “是。” “敢问,是否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宝玉还是看过电视剧的,知道这么个说法。 “然也。” “那就是仙姑你信息不灵便……”宝玉干笑一声,“我大哥哥年初才考了二甲头名,是为翰林编修,前途远大,何来府中无人继业之说?” “哦?”这却是怎么回事?仙姑诧异。 说话间,有脚步声踢踏而来。 巧了,熟人。 正是坡足道人与赖头和尚,他俩边走边说:“仙姑太快了,我等竟是赶也赶不上。耶?假石头?正是要同仙姑说,十几日前,有莫名之力破碎虚空,竟然把那神瑛侍者的生魂带走了,如今贾府的这个宝玉却是个假宝玉。” “此事当真?”仙姑大惊。 “千真万确。”僧道无奈点头,咱们也很想这是假的呀。 “你二人怎不矫正?”一番掐指,仙姑知道二人所言非虚。 “道行不够……”僧道惭愧地说。 “这小子竟如此能耐?”仙姑一指,发现宝玉已经不见了,顿时花容失色,“他什么时候竟然从我布下的幻界中自行脱开了?” 僧道二人摇头表示亦是不知。 “当当当……”远处绵长的钟声响起,仙姑精神一震,“北海无极钟响了,无极秘境马上就要开启,我先行一步,你二人速速找寻神瑛侍者的下落,与此子换回来,好修补此间众女子的命运轨迹。” 得了命令的僧道面面相觑:怎么弄? 【仙姑自顾自去北海三千年一开的无极秘境了,没数十年不会出来,十年后,便是人间三千年六百多年,那假石头早不知投胎多少次了,还矫正个啥?】道人传音。 僧人点头:【正是正是,此子也是非凡面相,命格奇特,贸然毁人运道也是造孽(重点是咱们还没那个道行办这事儿),不如我们结起封印,叫这个世界自行发展便是了,再另开三千小世界中的一个,寻了神瑛侍者,将他带去那里……日后仙姑问起,也有了交代。】 就这么,干了! ………………………… 宝玉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的种种,只觉得莫名其妙的,最后听耳边有传音入密:“我二人在此世界结了封印,仙姑不会再来这里了。从此之后,星途变轨,你好自为之。”是道人的声音。 【这才说变轨?从自己来此的第一天起,这个世界就便了。】宝玉明白,这不过是僧道安慰他们自己的话罢了,蝴蝶的翅膀早就煽动起了飓风,那些本想指手画脚的方外之人发现无能为力了,便说出这样不落面子的话罢了。 一觉睡醒,宝玉发觉自己背后有清浅的呼吸,他连忙将手中的微冲收回位面交易平台储物间,然后动了动身子睁眼。 珍珠伸出的手顿在原地,又笑笑:“宝二爷竟然踢被子呢。” 宝玉面色淡淡地点头:“行了,你去打点热水来。” 幻界一事便这么过去了,要问宝玉怕不怕?一开始被引入的时候还有点忐忑,后来发现凝神静气,放了点儿血,位面交易平台就把自己带出来了。那自称是仙姑的人竟然都没察觉——感觉,也没啥好怕的? ………………………… 又不几日,宝玉正急匆匆地从花田庄子赶回来,忽见侧门有人拉拉扯扯,他正奇怪,整顿风气之后,荣国府的门子已经老实很多了,怎么还在为难人么?便叫一更去问问怎么回事。 对方是一老一小,冬日里穿着也单薄,方一见一更,好似主人家身边得用的小厮过来了,连忙亮明身分,说自家姑爷原是和金陵王家连过宗的,如今快年底了,带了些土仪来走亲戚,托门子去寻周大爷,来给太太请安。 一时之间,门子也想不起来哪一个周大爷,又哪里敢随随便便放人进去找太太——这年头,上门来的穷亲戚也不是一两回了,要是回回都见太太,太太的体面在哪里? 一更过来的时候,刘姥姥正和门子说呢:“是太太的陪房周瑞周大爷。” 那门子见到一更来了,顿时扬起笑脸:“一更哥哥哪里回来?跟着宝二爷整日奔走,哥哥也是辛苦了呀,什么时候得空了在寻我吃酒?” 一更笑笑:“你这小子……当差的时候万万不可喝酒耍钱,晓得不?这位妈妈寻周瑞叔?” 门子点头:“是呢,说是咱们太太同宗的亲戚,上门来问安。” 一更听到对方能够说出周瑞名字,又见来人一老一小的瞧着穿着干净整洁,倒是信了几分,抬眼看看宝二爷,见宝二爷点了点头,于是对门子说:“行了,你们也别为难她,一把年纪怪不容易的哩,叫人送去请瑞叔认一认,没错就带进去吧。” 门子苦着脸:“瑞叔一早就出门办事去了,我哪晓得什么时候回来?” “周家婶子总在吧?笨!得了得了,也不用去找人喊周家婶子了,我带这老太太过去,你们伺候好宝二爷的长风。”长风就是宝玉的坐骑,通体雪白的骏马。 既然是一更开口,那必然是得了宝二爷的准的,于是门子放心了,叫小子牵好长风,务必喂清水和豆粕。 刘姥姥感天谢地,就要给一更作揖,一更连忙扶住她:“这可使不得,姥姥这么大岁数要折煞我呢。是我们宝二爷瞧见您的,叫我上来问问,您要谢,就谢我们宝二爷吧。” 刘姥姥刚才就看到这个从那高头大马上一跃而下的俊俏少年,嘴里啧啧:“可不知是府里哪位爷?” 宝玉笑着摇摇头:“姥姥别听一更胡咧咧,我家太太正是姓王,就是姥姥要寻的那一位。论起来,咱 分卷阅读136 们还有亲了,可当不得您一声爷。” “呀,这可真是凑了巧了!”刘姥姥一路叽叽喳喳,讨喜的话是成串成串的来,一更在前头都听得闷笑不已。 贾宝玉听得也觉得这个老太太怪有趣的,但是有趣背后也是心酸吧,一把年纪了,对着一个小辈如此不着痕迹的谄媚。 宝玉想起自己从前,为了拿下酒店洗菜切配的工作,对大厨和经理也是要怎样的卖乖,做一个对方喜欢并觉得可怜的小男孩,又看看刘姥姥虽然干净未打补丁,可是折痕明显,一看就是不常穿的衣服,以及那四五岁的小男娃娃一身别别扭扭的样子,就知道,对方家境并不宽裕——挑在这个时候上门所谓何事也是不难猜了。 宝玉到了绮散斋,叫一更带刘姥姥去找周瑞家的。 周瑞家听说宝二爷身边的一更带着人来寻他,还道是宝二爷有什么事儿要找自己,忙迎了出来问:“一更那?是宝二爷有什么吩咐?” “没呢,是恰好在门口碰见了刘姥姥,宝二爷叫我领她来找你的。”一更道。 此时,刘姥姥忙迎上来问道:“好呀,周嫂子!” 周瑞家的认了半日,方笑道:“刘姥姥,你好呀!你说说,能几年,我就忘了。请家里来坐罢。” 一更完成任务,则是挥挥手走人了,刘姥姥没口子地称赞宝二爷好,一更也好。 周瑞家的听得心里摸不着底儿,寒暄了几句便问:“姥姥这回来是有什么事儿?” 刘姥姥便说:“原是特来瞧瞧嫂子你,二则也请请姑太太的安。若可以领我见一见更好,若不能,便借重嫂子转致意罢了,总归今儿见到了太太生的仙童一般的宝二爷,也算是没走空。” 周瑞家的听了,便已猜着几分来意。今见刘姥姥如此而来,一则这刘姥姥在宝二爷面前露了脸,倒是不好糊弄;二则也要显弄自己在主子们面前的体面。听如此说,便笑说道:“姥姥你放心。大远的诚心诚意来了,岂有个不教你见个真佛去的呢。皆因你原是太太的亲戚,又拿我当个人,投奔了我来,我就破个例,给你通个信去。但只一件,姥姥有所不知,我们这里又不比几年前了。如今太太竟不大管事,都是珠大奶奶和琏二奶奶在管家了。珠大奶奶是我们太太的长子媳妇儿,国子监祭酒李大人的掌珠,最是文雅和气;你道这琏二奶奶是谁?就是太太的内侄女,当日大舅老爷的女儿,小名凤哥的,也是能干得紧。” 刘姥姥点头:“怪道呢,太太这个年纪,有懂事的儿媳妇、侄媳妇,是该享享清福了。” “那咱们先去拜见了二位奶奶?” “很是,很是。” ………………………… 那一厢,李纨并王熙凤刚刚对好了昨日的账单子,还没喝上茶,就听得小丫头报周家婶子来了。 这可是二太太身边的得意人,等闲怎么会往这里来? 等见到周瑞家的和她身后的刘姥姥祖孙,王熙凤眼珠子不转就知道是这老货想要显摆自己能耐呢,于是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周瑞家的寒暄了几句。 刘姥姥这一路走来都看花眼了,亭台楼阁、红墙绿瓦、假山流水、满园贵气。等到通传的小丫鬟打起猩红毡帘,才入堂屋,只闻一阵香扑了脸来,竟不辨是何气味,身子如在云端里一般,满屋中之物都耀眼争光的,使人头悬目眩。 【神仙住的地方也不过如此了吧?】刘姥姥心想。 及至周瑞家的和两位奶奶介绍起自己,刘姥姥才回过神来,先是将各处所见夸了一遍,然后又将宝玉狠狠夸了一遍,最后开始夸坐上炕上的两尊菩萨,从相貌开始,但凡适合女子的美好品格,都被刘姥姥按在了李纨和王熙凤身上。 叫惯来清淡的李纨听得都不好意思了,王熙凤倒是咯咯咯地笑个没完。她越是笑,刘姥姥就夸得越是起劲儿。 间或还按着乡下风俗给心疼女儿体弱的王熙凤乞巧节生的女儿取了个小名,叫巧姐儿。 放完套路之后,老人家又开始说如今家里生计有些艰难,中间穿插了想叫外孙板儿卖惨加以佐证的,不过板儿许是也被荣国府飞华丽惊呆的,一句话也不吭。 王熙凤自刘姥姥祖孙一进来,上下一打量就知道对方来的目的是什么了,不过干坐了半天累了,想听点有趣儿的,才逗着刘姥姥说话,因笑止道:“不必说了,我知道了。” 又问周瑞家的:“这姥姥不知可用了早饭没有?” 刘姥姥老老实实地说没来得及吃就赶着出门了,凤姐忙命快传饭来。一时周瑞家的传了一桌客饭来,摆在东边屋内,过来带了刘姥姥和板儿过去吃饭。 乘着时间,凤姐又问过周瑞家的去,问她方才传饭的功夫请示了二太太,太太说了些什么? 二太太王氏的意思是,与着刘姥姥女婿一家是偶然连了宗的,这几年来也不大走动。如今人家上门,毕竟是个老人家,年纪大不容易,也不可简慢了她。便是有什么说的,叫李纨和王熙凤裁度着就是了,自己便不见她了。 王熙凤领会了姑妈的意思,对刘姥姥说二太太在礼佛,倒是不好中断。 刘姥姥意思意思地表达了遗憾之情。 王熙凤抿嘴一笑,她早听刘姥姥噜噜苏苏夸人的时候就听到了宝玉的名字,方才只顾着笑了,倒是没怎么听明白,问清楚周瑞家的这事情经过之后,心里头有了计较,遂与李纨商量,取一些银钱,周济一下刘姥姥一家子。 李纨本就对刘姥姥祖孙动了恻隐之心,听闻凤姐说给刘姥姥三十两,便开口说自己这里再添三十两。 王熙凤多么精明多窍的人,早就知道自己出多少,珠大奶奶必定是要跟的,又想着刘姥姥毕竟早上和宝玉还有一番缘分,便把本来打算打发她的二十两提升到三十两,再加上珠大奶奶的翻倍,刘姥姥这一回得了六十两,足足的巨款了! 老人家本以为见不到二太太这个正佛,许是今日要跑空了,没想到两位奶奶出手这么大方,顿时欢喜的又浑身发痒起来,又说了一长串的吉祥话。 素云和平儿一个捧着银钱,一个捧着些衣料子,欲叫来婆子替刘姥姥拿着。刘姥姥哪里需要婆子帮忙,恨不得就立刻把银子吞进肚子里才安心,不过想着在仙女儿似的奶奶们面前不能丢了丑,只管千恩万谢的,拿了银子钱,把衣料子的包袱卷往背上一抗,轻轻松松,可叫丫鬟们看呆了。 出了富丽堂皇的院子,刘姥姥祖孙又到周瑞家坐了片刻。刘姥姥便要留下一块银子与周瑞家孩子们买果子吃,周瑞家的如何放在眼里,执意不肯。推送之间,一更又过来叫门了。 原来他是得了宝玉嘱咐,来送刘姥姥回家的。 “这可如何使得?”真心感激的刘姥 分卷阅读137 姥反而说不去车轱辘似的花言巧语了,红了红眼眶。 一更替她背起包袱卷:“有好事哩,姥姥咱们走吧?” 第66章 太初三十八年冬,腊月初一,大朝会。 奏对完毕之后,老皇帝叫平安端出一个托盘,上摆着竹筒、小木桶、羊肠等物,诸大臣皆是不知所以然。 老皇帝也不解释,只是说:“此物叫抽水机,如何运作,叫平安给诸爱卿演示一遍。” 平安唱喏。挽起袖子,将装满水的木桶放在大殿的台阶之下,又将一空桶放在三/级之上的台阶处。然后竖起竹筒插/入低处的木桶,连接竹筒侧面突出小口子的羊肠一头放到地势高的木桶里,抽动竹筒上部的芯儿,几次之后,众人之间那干瘪的羊肠鼓起来了——原来是低处木桶的水经过羊肠去了高处的空桶里! 正是因此,才叫做抽水机,很是形象。 北地地势高,水位低,浇灌不便利,这抽水机如能应用到耕种之中,当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那么创造者也是立下大功一件了。 工部尚书首先站出来:“陛下,可不知此抽水机是谁人所做的?”【将他破格提拔!来工部吧!工部正缺这样有创新、能动手的人!】 老皇帝说:“是工部郎中贾政……” 工部尚书心说:平时真没看出来啊,贾存周还有这样的巧思!看来自己部中之人藏龙卧虎潜力无限,回去好好挖掘利用起来,务必叫他为工部鞠、躬、尽、瘁!嘿嘿嘿…… “……贾存周之子所做。”大喘气的老皇帝还是挺调皮的哦。 工部尚书:陛下您逗我?不过没事儿,那说不定就是贾家的家学渊源了,贾存周之子年初考了个二甲头名,才被授翰林编修?原来并不是只会翻呆子呀。日后散馆了,要不要去动之以情把人弄过来? 然后工部尚书就诚诚恳恳、大公无私地说了:“还恳请陛下传那贾氏子进殿一叙,说说这抽水机的用处、造价等等。” 老皇帝看看几位阁老和六部尚书皆是点头的样子,于是对平安说:“传。” 然后进来工部郎中贾存周,身后跟着一少年郎,英姿秀美,可是怎么看都只十四五岁,并不是那快到而立之年的贾珠。 兵部的郭尚书一看:嘿,眼熟,这不是……上个月不是还做了苏北郡王男相傧的那个谁么,贾瑛!对了,他确实也是贾政的儿子,不过是嫡次子。郡王殿下叫人讨要走了大舅兄送进京的铜球,前些日子听说送回来一个铁灯笼,是拿来做什么爆米花的,自家小儿子这几天叫下人砰砰砰地爆个没完,吃得腮帮子肿了——上火! 没错,跟在贾政身后进殿之人正是贾宝玉了。 贾宝玉如今是白身,觐见天子当行三跪九叩之大礼,他倒是觉得没啥了,也不是什么被同化了的奴性之类,只是单纯把金銮殿上的皇帝当作古董看待——尊敬点儿、虔诚点儿并不是什么难事。再想开一点,满殿的人都是古董,就连铺在地上的砖块日后都是历史的沉积。 因有便宜爹贾政的突击培训,所以宝玉跪拜的礼节并无不妥,反而行云流水,从容自在,好看得很。 不论哪个时候,都是以貌取人的多,宝玉往金銮殿上一站,首先卖相就很不错了。 既贾瑛这样一个年少白身就到朝堂上来了,说明陛下心里头并不是没有成算的,朝中的老狐狸们又飞快地盘算:陛下这是准备搞大事情!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罢了罢了,陛下年纪大了越发任性,做臣子的只能在其有不妥的时候规劝一下,且看看吧。 老皇帝不管下头的人怎么想的,随后便问了宝玉何故会想出做这样一个抽水机。 虽让当初宝玉给十六皇子讲过原理了,但是料想小伙伴的学术修养还欠缺着些,大约是没给陛下讲明白的。遂宝玉正色说:“此事,当从苏北郡王殿下大婚之日说起……便是那铜球给了小子启发,既然现将铜球中灌水然后抽去水会使铜球难以分开,说明抽走水的时候产生了吸力(宝玉在心里头补充,就是大气压强啦),那么抽去立在水面的竹筒中的空气,自然也会在抽动之时产生吸力,从而使竹筒内的水位上升……”他尽量将一些需要解释的原理都忽略,不然给皇帝和朝中大臣解释起来就是说不清楚的事儿了。 正是因为这样,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这低处的水往高处流,是因为吸力。 皇帝又问:“如此说来,这抽水机可是能够应用在农田灌溉上?” 这就轮到贾政表现的时候了,他回禀皇帝:“已在臣家中的庄子上试过了,确实可用于灌溉。”当然,是在花田庄子上试验的,那里的小子们都谁都不认,就认宝玉,眼见宝二爷说有活干,都去帮忙,等组装好了大号的抽水机,也不敢对着金贵的花田浇——冬天养花不易,老孙头给它们都用稻草搭了棚子保温,看得比眼珠子还金贵,要是浇出个好歹,老孙头得吃人! 所以宝玉就领着看热闹的小子们空抽抽空浇浇,也让他们很是新奇:自来都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现在宝二爷这个抽水机居然能让低处的水往高处流,岂不是稀罕! “好,郑尚书,你着人去向这贾瑛学习如何制这抽水机,务必在朕封笔之前造出几台结实牢固的。贾瑛,你……很好,很有巧思,此物要是能够推广开来,朕记你一个大功。” 贾政携子谢过陛下。 群臣还在想,陛下会给贾瑛记什么功呢,结果陛下卖了关子,什么也不说,然后散朝了。 工部的郑尚书一把拉住贾宝玉,就开始探讨抽水机用什么材料比较好。 兵部的郭尚书也因为铜球一事哭笑不得,最后对贾政拱拱手:“存周有一个好儿子。” 贾政被夸的莫名其妙,不过心里头还是有暗爽就是了:看来这孽子也不是全然地不学无术哈? 跟在太子身后的皇太孙则是深深地看了宝玉一眼,没说什么便离开了。宝玉感受到了不能称姐夫的姐夫那饱含深意的目光,但是只作被郑尚书拉住的样子,没有抬头。弄得同样在朝堂上的苏北郡王想要给宝玉抛个眼色都不行,很是失望。 腊月二十一,大朝会。再有三天,老皇帝就封笔了,直到正月初一的大典上才会开笔。 “郑尚书,抽水机一事如何了?”年前几乎所有的事儿都奏对完毕,果然皇帝还记得抽水机的事儿呢。 于是被提问的郑尚书两眼一亮,呱唧呱唧就从他们与贾瑛如何选材开始说,大有滔滔不绝之势。 皇帝听得好笑,挥挥手说:“众卿都忙了一早上了,郑爱卿便长话短说吧。”生生打断了一个具有一颗崇高的科研心的中年男人对阐述科学的热情。 分卷阅读138 嘎——郑尚书停下话头,不情不愿地讲重点:很好用!很可行! 虽人力上下抽水比较累,但是这样的体力消耗和挑水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宝玉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减少劳动强度,只是因为第一次献东西,投石问路吧——人家现代社会卖机器的也不是一次性就把终极版出售的,总得慢慢升级吧,赚点升级费用什么的。再说了,自己要是一气儿把抽水机完善到在现今水平下的完美状态,那岂不是扼制了当代人民的创造性?弄不好还会让人觉得自己心机深沉,短短月余能够做事滴水不漏至斯。 郑尚书的说法很客观,最后也讲明这个抽水机还有进步的空间,但是作为首创者的贾瑛功劳不可磨灭,当重赏。 敲定了年后在京城周边推广抽水机的事宜,老皇帝点点头,对着下头的人说:“众爱卿以为,当如何赏赐这贾瑛?” 底下人有偷偷去看太子那边的,因为腊月初,贾瑛在金銮殿上横空出世,回头大家就去打听了这是何方神圣。这么一打听,关于他的事儿还不少:什么出生衔玉(无证,诸多人见过那玉,深以为是讹传)、小时和苏北郡王有交情、纨绔不上进(天天捯饬胭脂水粉,听说最近除了抽水机,还做了个爆米花机,专门做吃的)、嫡亲姐姐是皇太孙侧妃、亲姑父是巡盐御史兼任苏州府台……以上,宝玉有一个做着四品官的爹和从六品的亲大哥都不被人提起,贾政和贾珠若是知道了也许会觉得挺挫败? 这其中,想得多的人就想着,莫不是陛下对齐郡王近来有些不满?这是要给皇太孙那边挑几个得用的出来?那也不至于是这小儿贾瑛吧,贾政有年纪有资历、贾珠有学识有前途……于是便犹犹豫豫地开口说赏赐的事儿了。 有人说赐钱财的,户部尚书两手一摊:没余粮!没钱! 有人说赐爵位的,才开口就被大家用关爱智障的眼神吓回去了:脑子没毛病吧,爵位现在这么不值钱? 有人说赐官职的,礼部尚书两眼一瞪:没空缺! “臣以为不妥。”就在众人还在考虑可行不可行的时候,有朝臣出言反对了,众人再一看:那不是那刺头御史李晏李文渊么?他这是要和太子一系杠上了? 没错,一母同胞的苏北郡王想当然地就被朝臣划分到□□之中去了,就好像闽北郡王天然就是齐郡王一派的。 李文渊自从参育婴堂掌事贪墨一案之后,似乎走上了做直臣、孤臣的了,哪儿有问题参哪儿,谁有犯错就参谁,一双眼睛也不知道是怎么盯着朝中的,哦,不只朝中,还包括各藩王封地。除了还未就藩的闽北、苏北郡王之外,就连因为体弱留京的晋北郡王都被参过御下不严。 于是李文渊开始侃侃而谈的:“贾瑛未有功名,怎可出仕?此例一开,无数投机取巧之辈钻营旁门左道,谁人正正经经科举考试?臣认为,贾瑛若是被封赏为官,于天下学子不公平。” 听着也是全然有道理的,毕竟在朝臣们眼中,贾宝玉是有功于民生,但是仅仅因此就封官,未免太过儿戏了。 于是又有人提议给个不入流的职位,那贾氏小子不是白身么,比如工部掾吏之类的,也是可以担任的。 “官”与“吏”是全然不同的身份,为官需要经过科举(没有科举制度之前是举荐)、或者恩荫,有品级、有俸禄、能升迁;“吏”的身份与衙役(更夫、捕快、狱卒之类)并无区别,只不过是提供知识和技术性服务而已,地位极低、待遇低,日后升迁了不能够当御史(监察官)、也不能考进士。 官和吏虽然经常被连在一起叫做官吏,实际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这提出叫贾瑛为吏的人莫不是与荣国府有仇吧?就算工部的郑尚书再爱贾瑛之才,也不会如此毁人。 十六皇子盯着提议如此的官员看了几眼,把那人看得背后汗毛竖起,恨不得往底下钻,心下直安慰自己:闽北郡王前些日子差人吩咐自己的事儿一定是得办好的,有闽北郡王顶着,苏北郡王如此刀锋似的眼神也不可怕了!真的!一点也不可怕了!呜呜呜……谁知道苏北郡王和贾瑛关系铁的事情是实锤啊! 然后平时上朝并不说话,只是站站的苏北郡王开口了。 “贾瑛本就是公侯之后,怎可去做掾吏?”苏北郡王出声,“这样吧,父皇,儿臣年后就要南下了,这王府属官还多有空缺,不如授这贾瑛长史一职?” 长史一职,自古就有,原先丞相制未被六部分权的时候,丞相、国尉和御史大夫的属官中都有长史,为属官之长,秩皆千石,其中以丞相长史职权尤重。彼时,王府也有长史,诸王幼年出就藩国,州府之事即由长史代行,王府长史也是位高权重。 前朝初年行三省六制,削弱相权,后干脆组建内阁制度,原先一人之下的丞相分权之后,成了好几个阁老,朝中的长史一职逐渐消失。前朝行节度使制,诸皇子皆被圈养京中,王府长史也没什么权利。 本朝,完善了六部制度,又恢复藩王分封制,朝中并无长史一职,仅亲王府、郡王府有长史,总理王府对外事务。是虚衔,朝廷赐名而不出俸禄,俸禄由所属王府发,品级高下视所属王府主人品级而定,从三品至七品不。主要职能就是总管府内事务,并无参政议政之权责。 御史李文渊还欲开口。 苏北郡王往前一步:“李御史还有什么意见?”语气端是霸道无比。 李文渊抬头:“有!”硬是不畏强权、铁骨铮铮。 “您说。”苏北郡王一字一顿地开口,是个人都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了。 闽北郡王先是斜了一眼自己找的窝囊废,又看了看李文渊,觉得这样的人只要敢和十六做对的,都是好样的,都是自己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于是胖乎乎的闽北郡王也给李文渊打气:“李大人,你别怕,有啥说啥!父皇会给你做主的。” 方一开口就感觉拉低了金銮殿的格调,纵使有些人是站齐郡王一方的,也觉得齐郡王有一个这样的弟弟,比东宫那边逊色多了。 老皇帝看了胖儿子一眼,把胖儿子看得缩回队列里,然后才问:“李爱卿还有什么看法?” “这贾瑛若是成为郡王府长史,日后不可擢为实职,否则,要科举有何用?”原来,李文渊并不很反对封官宝玉,只是强调虚实之分。 更有朝臣听明白了:是呀,一个郡王府的长史顶了天就是从五品的虚职,这贾瑛要是等到了年满二十想要捐官儿多花点钱就能捐得了——如今不过是提早五年,又给他省了几千两银子罢了,怎么看,这买卖都不亏!至于日后苏北郡王若是成为亲王了,那对应的长史是从三品的这回事,大家先没考虑,毕 分卷阅读139 竟从苏北郡王到亲王……还有很长的路。 齐郡王一系的人原本针锋相对的就不是苏北郡王,因此也就并没有竭尽全力地反对。只有闽北郡王很光火。因为他父皇居然就这么同意了! 就这么同意了!!!自己想叫爱妾的兄弟做长史一事还被母妃骂了个臭头,好歹那小子还是秀才呢,比白身贾瑛不是强了不少? 【早好几年我就看出来了,这贾瑛和十六是一丘之络。果然现在还是鬼混到一起去了!父皇怎么也这么糊涂,不就是一个破抽水机么,奖励奖励,奖励个屁!】闽北郡王如是想着。 ……………………………… “不就是一个抽水机么?宝玉表弟竟能得封从六品的郡王府长史?”薛蟠目瞪口呆jpg “哥哥可小声些,宝玉表弟做的那抽水机应用于农事,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当得起这样的封赏。”薛宝钗也是觉得心累,咱们一家三口还住在别人家里呢,哥哥您能不能说话注意着点?叫别人传出去,倒好像是我们做客人的见不得主人家的好似的。 “不是,可是……妹妹,你不觉得还是爆米花机更有前景吗?” “……”宝钗心说:我还是劝母亲以后多置办田地和铺子,将来以收租为生吧,不然恐怕薛家的产业就要败在哥哥手上了…… ………………………… 皇太孙府。 下朝之后,原本要往太孙妃小胡氏屋里去的皇太孙脚下一转,去了贾侧妃的院子。 听说去了之后,回头贾侧妃娘娘的眼眶就红了。 下头人有立马就去给太孙妃娘娘汇报的,小胡氏吹了吹热茶:“去吧,去吧,这便去吧。好歹那贾氏会生,一胎生了一儿一女,讨得一个好口彩,不然殿下如今就不是去提点几句罢了。” ……………………………… 荣庆堂。 荣国府全部主子。 “哎呦,宝玉啊我的宝玉,我都一把老骨头了你却要出远门了,会不会再入土之前再也见不着我的宝玉了!一想到这个,我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哟。”贾母一把搂着贾宝玉,真是难过的不行。 宝玉能怎么办呢,虽然自己力气大,可是也不好用来挣脱老祖宗爱的抱抱呀,只能拼命打眼色给周围人求救。 王熙凤连连劝着:“老祖宗,宝玉这得了封赏是好事,可不能哭,叫陛下知道了,还以为咱们家怎样有意见呢。” 黛玉也说:“老祖宗放心,宝玉表哥此去江苏,爹爹定然会多加照拂的。” 只剩下贾政干巴巴地在旁边附和应是。 贾母一听就火了:“是是是,你这个做老子的都不心疼儿子,宝玉才这么小,都没出过远门!” 贾政弱弱开口:“出过。”那年妹妹病危……母亲您忘了? “出门一个月和出门几年能一样吗?” 贾政被堵得说不出话了,也是委屈的很:上个月苏北郡王来拜访您的时候,您不是说宝玉的前程如何还是要听他老子我的意见的么?那我应下了,您当时也没说有意见啊!苏北郡王和宝玉谋划好了,陛下那边也私下过了一遍了,现在朝堂上最大的刺头李御史都没意见了,这事儿就这么砸实锤了,怎么您老不乐意了,要反悔么?那可是欺君之罪哟,老娘! 其实贾母心里什么道理都明白的,苏北郡王说想要宝玉做他长史的时候,贾母打心眼里就是觉得挺不错的——这样的发展对宝玉来说挺不错的,背靠大树好乘凉。所以她才把老二推出来,因为知子莫若母,她晓得老二肯定也会答应的,而且是无比乐意地答应,就好像当初国公爷快不行了,给老二求了个工部员外郎的官职,他不也是屁颠颠去了?自己什么都能想明白,就是心里头舍不得……呜呜呜…… 听得在一旁不说话的贾赦抽抽鼻子:“老太太,这是好事儿,你要是舍不得宝玉,叫我们琏哥儿去替了他?” 嘎——贾母收住了伤感:“你少气我两年,我就能安心等着宝玉娶妻生子了。啐,亏你想的出来,替?我倒是没意见,你去和陛下说呀,你去呀你去呀。” 贾赦搓搓手:“您看,您这就有力气了吧?吃点啥?琏儿媳妇,叫小厨房端点吃的来,别饿坏了我们老祖宗。” 贾琏这时候却噗呲一笑,惹得大家都看了过去。 他连忙解释:“我这可不是笑话老祖宗耍小孩子脾气,喏,我是想到大哥哥、我、宝玉现在全部都是从六品,可不是有趣么!” 还真是啊,从六品的翰林编修、从六品的同知、从六品的长史……不过除了贾珠是实打实的职位,前景远大;贾琏和宝玉都是虚职,日后升迁基本是没可能的啦。 闻讯而来给宝玉道贺的人家也有,贾母发了话:“老二家的,哪些人家送来的东西都记下咯,日后宝玉要还这些人情的。你来我往方是正理儿。” 说起这往来人情,到底是府里的还是宝玉个人的这件事儿,贾赦又有意见了,他嬉皮笑脸地说:“老祖宗,宝玉这年后就要去江苏了,那薛家购口脂的买卖还做不做?” “老大,你想说啥?” “我吧,就是觉得,咱们府里头这不是还没分家么,原先您多心疼宝玉,叫他拿着单独的分红,我们也没啥意见。毕竟这口脂的事儿是宝玉一手操持起来的。可是这花田庄子,确实是府里的产业哎……您看,宝玉要是去了江苏,顾不上这边的买卖了,这花田庄子是不是得另外叫人管着呀?哦,薛家日后每个月的银子指定还是给宝玉送去的,这是咱们一早就说好的。”【不过,只要捏着花田庄子,还愁没有钱财的路子?】贾赦只差没直接给贾母说叫贾琏来领差事了,叫贾琏觉得羞愧不已。 贾母脸色一冷,就要发怒,宝玉连忙拍了拍贾母的背,问外头:“翡翠豆腐羹可送来了没有?冬日里干燥,地龙烧旺了容易上火。” 这么一打岔,屋里的气氛总算不那么凝滞了,然后宝玉正色说:“赦大伯说的是,我年后就出京了,这花田庄子的事儿是得托付好。依我看,此事还真需要另寻稳妥细心之人。” 贾赦一想:另寻?稳妥细心?就是自己儿子没跑了。看来宝玉这亲侄儿还挺识趣儿。于是他又说:“咳咳,还有些事儿,倒是女眷们不方便听了……” 第67章 贾赦一撅屁股,贾母就知道他是要拉屎还是放屁,在心头叹了一口气,知道早晚是有这么一天的,于是挥挥手叫邢氏王氏等带着女眷们先离开了。 “你说吧。”贾母面无表情地开口。 简简单单三个字,叫贾赦心虚地咽了一口唾沫,最终还是对钱财的渴望战胜了对老祖宗的畏惧:“还有那方子一事……” “方子你们不是都看不懂 分卷阅读140 么?”贾母说。 贾赦继续搓手:“许是只那一张看不明白呢?再说了,这方子摆着终究是不知道有甚神奇,还是要琢磨出来,才对咱们府有益处啊。” “老二,你怎么看?” 贾政木着一张脸,还在状况外:“听老祖宗的安排。” “老大,你的意思是要我把方子拿出来,交给你琢磨?” 贾琏悄悄拉了拉他老爷的袖子,想叫贾赦住了嘴,但是贾赦哪里舍得:【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宝玉出了京也不知道一年能不能回来一趟,老祖宗年纪大了,万一哪天糊涂了把方子没保管好,或者干脆叫宝玉把方子带走了,咱们大房可怎么办?那鸳鸯又是个刁钻的,老爷我好声好气同她讲话,她偏偏扭个头就走了,一看就是心气儿高要攀高枝儿的的小贱蹄子!和那丽娘(当年千手观音的领舞,后入北静王府)一个样!】 “我的意思是,宝玉去了江苏,总不好把咱们府里的方子带走了琢磨吧?您看,老祖宗,未免以后搞不清楚这公中的和宝玉的东西,咱们现在是不是把方子分一分比较好?两房一房一半,日后各自拿着自己的方子,要怎么样,都是房内的事情了。”这方子上回贾赦细细看了,有八张,除去口脂和香皂的,还剩六张,现在看着口脂和香皂的收益,真可谓是日进斗金了,他私下悄悄算了,宝玉这些年拿到薛家的钱不下于二十万两!这叫贾赦怎么能不心动。 “哦,你的意思是说要分家喽?”贾母面无表情。 贾赦摇摇头:分家?才不分,珠哥儿现在在翰林,清贵!前景好着呢;宝玉跟着苏北郡王也不是没有前途的,自己这房以后说不得还要多仰仗二房,贵人那儿的意思自然也是看重二房子孙的,所以这个家当然是不分的。不过不分家不代表不析产么…… 终于,贾赦说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分家,要析产。 说到后来,五十来岁快六十的人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卖可怜,直说自己这房没有出息,如果不多置办一点产业,以后巧姐的嫁妆都成问题云云,把贾琏听得臊得不行。 贾母被气得不行:感情便宜你是会占的,吃亏的事儿就不干了? 贾赦一句话就说到了g点上:“老祖宗,吃亏的事儿大房可没少挨。那荣禧堂现在还是老二住着呢。这么多年我说啥了吗?” booshakaka 贾母爆炸啦:【分产不分家?你想得美!要么不分,要分就全部都分了。】 因为贾赦说起荣禧堂的事儿,原本站在一旁装木桩子的贾政也是面红耳赤,总觉得最后的遮羞布也被人扯开了:对啊,自己这么二十多年住在荣禧堂真是合适吗?到底是什么时候起,自己原本从忐忑不安变得微微不自在,然后再提起此事的时候,竟好像是理所当然一般了? 然后贾母一拍桌子:“够了。我说,也不必析产了,直接分家吧!” 哈? 众人惊呆,惊呆之后就是跪下请罪,唯独不在状况的贾赦反应比别人要慢一点,又被贾琏拉了一把袖子才慌忙跪下。 跪下是跪下了,可是贾赦心里头直犯嘀咕:不对啊,这老太太应当也是想要子孙和乐、嫡系旺盛的做个大家族说一不二的老祖宗的,怎么现在居然轻易就说分家二字呢?难道是我逼得太狠了?要是真的分了家,可怎么和贵人那边交代…… 谁知道贾母深呼了一口气说:“我知道,老大怨我偏心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没错,我就是偏心,你还记不记得?你妹妹小时候在花园里玩,你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在自己院子里闹腾也就罢了,偏偏有被你宠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下贱胚子还敢把我敏儿撞下水!若不是敏儿身边的奶娘得力,恐怕你妹妹当时就去了。后来,后来冯大夫怎么说的你还记得不?” 贾赦低着头说:“冯大夫说妹妹寒气入体,日后恐是于生育有碍……”越说越是轻。 小一辈的贾珠、贾琏、贾宝玉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心里头惊讶不已,但是依旧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这只是你对不起你妹妹的事儿。因为你不能管束后宅,其他狗屁倒灶的事情还要我桩桩件件说一遍吗?”其他的事情——那么不是和大房自己有关,就是和二房有关的,如果贾母真的抖落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那么可是彻彻底底撕开了两房之间和睦相处的表象了 贾赦连连讨饶,虽然很多事情不是自己做的,但是不乏自己保持着沉默,甚至说是默许鼓励的态度。比如说二房王氏怀着珠哥儿的时候早产了,比如说珠哥儿小时候被下人教唆着贪玩,比如说宝玉抓周时候被人引着去抓胭脂盒子——当然,从危害的角度来说是越来越轻了,因为不乏贾母盯紧的缘故和王氏掌家之后手里权利大了更能将她们房的护周全。 当然,此刻就算贾母没有说得太明白,贾赦和贾政两房人心里也是终究被埋下一根刺了,有些事情,不一定需要证据,就好像疑邻盗斧那样,想着想着,就越想越是像了。 贾母喘了一口气:“对,我是偏心。老二虽然木了点,但是心眼子比你少,心也没你黑。叫他住荣禧堂是我的主意没错,叫老二媳妇儿管家也是我的主意。但凡你看看,那邢氏是你当初死活要娶的,现在能不能拿得出手罢。我是偏心,可是你爹没偏,袭爵的是你吧?从前你那原配张氏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吧?可是你是怎么回报你爹一番苦心的?” 听及此,贾赦真是满头大汗了,他只想着既然很轻松就能拿到花田庄子的管理权,那么再进一步拿到方子,想必自己在贵人那头的分量就更重了些。没想到平日里不哑不聋不做家婆的老太太居然暴起了…… 剩下贾氏三兄弟辈分小,也没什么说话的余地,如今面面相对都是很尴尬的样子,虽然对老祖宗嘴里的事儿好奇,可是谁也不敢去打听。 倒是宝玉因为小时候养在贾母的院子里,老黄瓜刷绿漆,听到过些许辛秘,更是亲生经历了奶嬷嬷被收买的事儿,所以晓得部分内情。 任凭众人如何劝说,贾母都咬准了,要分家!年后就分家! 贾赦眼见是无可挽回,于是秉着既然都吃亏了,那就不能吃糊涂亏的原则,又说了一句:“那方子也得分吧?” “分!老二,你今晚就从荣禧堂搬出来,把那院子给我封了,咱们家,没人住得起一等国公府规制的正院!” 贾政通红着脸,尴尬地弓着身子应下了。 贾赦虽然达成了大半的目的,但是觉得怎么就哪儿哪儿不对呢?然后恍然大悟干脆破罐子破摔:“老祖宗,您当初说方子是我爷爷我老爷他们搜集的,那岂不是也许不只八张?是不是还有宝玉没寻出来的呢? 分卷阅读141 ” 这就是怀疑当初宝玉发现了方子也没有全部说出来了。看来因为分家一事势在必行,贾赦也不怕撕破脸皮了。 贾母心灰意冷:“库房里有哪些东西全部是在册的,古籍字画也是一样,什么书、什么字、什么时候得的,具是一清二楚,拓本也有一份。若是你连我也疑,索性现在就带人去库房对一遍,看看可少了什么不曾。” 贾赦摇摇头:“哪能我一个人干这事儿啊,还得老二他们家也出一个人呢。” 众人:这!大老爷是疯了吧…… ………………………… 然后,众女眷们就懵逼了,怎么除了斗鸡一样的大老爷,其他几个爷们和老祖宗谈完之后全都是垂头丧气的?那二老爷怎么就喊人收拾行李了?要出远门呢? 再一打听,是老祖宗说要把荣禧堂封起来,二老爷要搬去二太太的院子啦! 怎么个回事? 然后,老太太说要分家的事儿就传出来了,这一下子,荣国府闹哄哄的,连东府的贾珍都特特来过问了此事。 但是贾母辈分高,又坚决分家,而贾赦和贾政也不反对,所以即便贾珍是族长,也只是多劝几句,“兄弟齐心合力方是家族兴旺正道”等等空话。 要说贾政搬到王氏的院子,最高兴的人莫过于赵姨娘了吧?咳咳,风月之事,此不言表。 反正荣国府分家,是势在必行了。 ………………………… 宝玉不知道贾赦触动了老祖宗的哪一根神经,但是他相信老祖宗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极有可能的是,贾赦想析产,然后老祖宗将计就计提分家。 果然,次日贾母悄悄与宝玉说了:“你赦大伯,恐怕是觉得自己攀上了高枝儿,我看他近来进进出出府里,呼呼喝喝的,很是不同寻常,遂叫人去打听了。他最与薛家人、东府的贾珍走得很近,薛家人自来都是以东宫马首是瞻的,贾珍给蓉哥儿娶了东宫秦侧妃的族妹,未尝不是想搭上东宫的路子。我看你这个大伯脑子不清楚了,恐怕是想参合进去,也不知道自己的斤两。那方子一事,恐怕是瞒不了多久了。宝玉,你给老祖宗说实话,这些方子别人能不能破解了,造出东西来?” “能破解一小半,但是应当无法理解其中含义,毕竟很多叫法是‘那边’的。”宝玉老老实实地说。至于‘那边’指的是天上还是现代,就见仁见智了。然后心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老祖宗当初自己才拿出方子,就叫人重做了一遍库房的账册,所有在册的古籍字画全部详细记载一遍,原来防的就是今朝。自己略输一筹。 贾母点点头:“好,咱们府里头,孙儿辈有出息的统共就只能是你和你大哥哥了,琏哥儿虽然脑子灵活,但是没有用在正道上,又有一个拖后腿的老子,只希望日后他们不要泥潭深陷才好。这么看来,你如今去了江苏倒是好事情……”当然,再好的事情,自己还是舍不得乖孙孙出远门的…… 所以太初三十九年的新年,荣国府是气氛诡谲。 一点儿新年新气象的样子都没有,主子们愁着分家之后怎么分的产业,下人们愁着怎么样奔一个更好的前程……端是纷纷扰扰,幸好从前定下的规矩是有条理的,阖府运转才没受影响。 正月初五晚,贾母叫来两房男丁(照例和庶出的贾环没什么关系),她叫鸳鸯把放着古方的匣子拿出来,从中抽出了口脂和香皂的方子,便是还剩下六张,然后将剩下的六张依次装进一模一样的信函里,将其打乱:“老大,库房你也底朝天对过一遍了,到底我或者宝玉有没有藏私你现在明白了?如今你先来挑,不是我说偏心么?不是担心宝玉先挑会挑走更得用的么?如今大家都瞧不见,每一房三张,公平了吧?” 公平!公平!对于贾赦来说这简直就是喜从天降啊!他早先才放心了老太太有没有藏私这件事儿,就又开始担心老太太将偏心贯彻到底,叫二房的人先挑方子呢,那老二岂不是占着宝玉认识的便利将更赚钱的先挑走了?(虽宝玉宣称自己近来并没有琢磨透第三张方子,但是贾赦是不是太信的,总觉得举一反三定是不难吧。所以宝玉肯定藏拙了。) 现在大家都瞧不见,又是自己先动手,那么是再好不过了。 贾赦正欲动手先拿呢,就被贾母喊了停。 也许是因为幸福来得太过容易了,所以被贾母喊停的贾赦才觉得是肉戏要来了:我就说老祖宗不会这么便宜我的,果然有后招。 于是他焦急地搓搓手:“老祖宗还有什么吩咐?” “确实是有的。明日才是分家的正日子,但是为免方子一事泄露出去,给咱们府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才悄悄在今晚把这事儿给办了,但凡以后叫我知道谁的嘴巴不牢,让外人知道了其中事体,就去金陵老家给先祖们守孝吧。”贾母喝了一口茶,茶杯轻轻放在桌面上的声音都是一清二楚的,可见此刻荣国府几个男丁们是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然后贾母又说:“我的私房不分、祭田不分、族田不分、其余庄子、铺子、库房里的东西分作十份,大房五份,二房三份,剩下两份我拿着,等我百年之后再两房各一份。你们有意见没有?” 贾赦一算:那么公中的财物自己这边可以分到六成,虽然比别家嫡长子拿到七成或者八成更甚至于九成的要少一些,但是毕竟贾赦自己原来被关爱得少了,现在能拿到大头竟然也有受宠若惊之感——原先他还以为自己除了爵位什么都落不着呢。于是他点点头。 贾政自诩为文化人,更加耻于谈家财的,遂也没有意见。 “那咱们再说说住的地方,荣禧堂已经封起来了,咱们便以此为界限,东边是老二家的、西边是老大家的,年后解冻了就动工,把前院儿老二和宝玉的书房挪东边去,老大的院子建起来;日后宝玉、兰哥儿成家,便往东北那边扩,老婆子我还没死,便先占着西边的荣庆堂,等日后老婆子我去了,再说罢。” 这一点,众人也没什么意见。 于是贾母终于说到肉戏了:“这口脂和香皂的方子,一个本是女眷的出息,一个本是公中的出息。现在女眷们中,你们媳妇儿的分红每个月花想容照旧会送去,三个丫头的,由我先保管,日后出门子的时候当做她们的私房钱;那香皂的股,就当时我这个老婆子的养老钱,你们有意见没有?这样分了家,日后各房嫁娶自主,便也没有公账一说了。” 其实贾赦还是有点意见的,因为他不知道需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琢磨出一张方子的内容呢,但是转念一想,从前没有香皂方子贴补的时候,府里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再考虑到现在二房日后三丫头要嫁人、宝玉要娶妻、再过两年就到 分卷阅读142 了环哥儿、兰哥儿、苒哥儿、大姐儿……而自己这边只有二丫头,要等巧姐儿出嫁还得十多年,怎么算,分家之后都没亏……于是贾赦也没有意见了。 贾母点点头:“明天族长、族老过来,那便按照这个分吧。珠哥儿,你把契立起来,老大老二签完字之后,便开始分方子吧。” 贾珠看了长辈们一眼,然后老老实实把方才老祖宗说的分割方式都写下来——有关方子的内容除外,一式三份,刷刷就写好了,然后交给两位老爷签字画押。 贾赦和贾政签好了字,三份契书就放在桌子上。 然后贾母点头,将六个信封拿了出来。 于是贾赦终于可以去挑心心念念的方子了,他恨不得朝自己的手心多哈几口气,好借点好运道,叫自己拿到能发大财的方子。 等他千般万般纠结地挑走了第一信封,贾政看了眼宝玉,宝玉恭敬地说:“老爷请。” 于是贾政满意地摸了摸胡须,面上是淡然实则心里头也在擂鼓,最后也是慎重拿起一个信封。 …… 如此交错三回,贾赦把到手的信封一一拆开,亲眼看见、确认了是从前见过的那几张,然后问贾母讨要了一个匣子,小心翼翼地放回去。 宝玉的眼神有多好——要多好有多好,瞥了一眼就看清楚了,贾赦拿去的是香水(没错就是第一回他不死心拿去研究了很久都没出结果的香水的做法)、葡萄酒的酿造法子、霉豆腐的做法;那么自己便宜爹抽到的就应当是蒸馏酒的做法、十三香配方和松花蛋的做法。毕竟当初造假是自己一手操作的,选了些无关痛痒的快速消费品类,能赚钱,也能满足口腹之欲。 【恩,都还挺平均的。只是不知道贾赦那边能不能琢磨出来霉豆腐?拿来过白粥滋味甚好!】宝玉在心里偷笑一声,当然姿态还是一本正经地低头模样。 次日,贾珍及贾氏一族的族老来了,先是例行地劝说,然后发现荣国府的人似乎都已经认命了,贾珍在心里头嘀咕一句:幸好自己府里没有这样一个说一不二的老太太,不然一座镇山太岁压在头上,日子可怎么过是好。 然后族老和贾珍设想过的一些分家时候撕逼的环节并没有在荣国府出现,大房和二房好似早就商量好了一样,很快就谈妥了其中细节,均分了家产并抽拈阄取份,一点疑义都没有,就连契书都拿出来了——还是签过字的! 太初三十九年正月初六,荣国府分家。 破土动工的事儿要等到出了正月,不然不吉利。监工的最佳人选就是二老爷贾政了,毕竟他先前替苏北郡王盖的王府是尽心尽力,如今再盖房子也是驾轻就熟的,简单! 家是分了,后头的事情才叫多呢,分到两房手里的财产得清点吧?公中的账目得交接吧?两房的下人得分派吧? 便是在这样忙忙碌碌之间,老孙头来求见宝二爷了。 一更听到门子说自己爷爷来了,唬了一大跳:老爷子平日不出门啊,因为他晕车。晕牛车、驴车、马车……反正只要是靠轱辘往前走的他都晕。花田庄子距离荣国府好几十里地呢,他可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走来的。 从天亮走到天黑,叫徒孙赶着驴车在旁边慢悠悠地走,徒孙忐忑不已:“师爷爷,您不上来,我坐得不安慰啊!” 老孙头一摆手:“不行,我上去就得吐。你赶车稳当点就是了,不要磕坏我的花!” 到了荣国府,都是吃晚饭的时间了。 宝玉也知道老孙头晕车,一听一更说他爷爷从花田庄子走了大半天进城来找自己,先不管是什么事儿,就叫钱嬷嬷去办一桌饭菜来。 老孙头叫徒孙小心翼翼一路赶车送来的,是两盆牡丹。 人家富贵花,也有祝贺升官用此花的。 此时开花,必定是腊月之前就开始培育了。老孙头说:“我见到宝二爷您做了抽水机就知道,您啊,是天上的鹰,别人再怎么说您,您也只是在地上歇歇脚,等到您要飞的时候,那些蠢鸡蠢鸭就该傻眼了。老孙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有一手养花的技术,送您两盆牡丹,祝您前程似锦。” 老人家的智慧总是简单而朴实,或许更多的是依靠人生的阅历来判断的。 宝玉抱过两盆花,也不管花盆上的泥土是否会弄脏寸金寸缕的缂丝袍子,点了点头:“您有心了。这份礼物,我很欢喜。”至多也只能这偶尔用一句敬语,不然就是乱了规矩,对方也承受不起。 老孙头笑眯了眼睛:“可使不得。我那个不成器的么妹儿就交给您啦,虽然他脑子不好使,但是有一点是好的,诚实,您有什么事儿吩咐给他做,他必是不敢偷懒的。” 一更忽然觉得眼睛酸酸的——他以为,他以为自己爷爷平日只爱种花,根本就不喜欢自己,没想到他今日来了,却还特意和宝二爷说了这番话。 “老孙,我此去江苏,花田庄子的事儿就全凭你了,太太那里应当是不会对你们多加插手的,外头的事儿我托付给了琏二哥。如有什么……叫人写信给我。不要意气用事。”虽然后来拈阄的时候花田庄子还是分到了二房,但是一些场面上的事情还是得托付给贾琏,毕竟贾政和贾珠都是官身,不好出面处理庶务,而王氏、李纨又是内宅妇人,对对账是可以的,别的却……然后前日贾琏与宝玉信誓旦旦地打了包票会替他照顾好庄子的。 可是以后的事情,又有谁知道呢?因此宝玉给老孙头先打了预防针。 老孙头听明白了:“宝二爷您放心,庄子的进进出出都有我看着呢,若是又什么万一,大不了老孙头我带着徒弟们去江苏找你,听说南边冬天滴水不结冰,更加适合种花哩!” 一更忍不住插了一句:“阿爷,您说的是更南边,苏北的冬天还是结冰的。” “就你能?你知道的多!”老孙头拿手指赏了小孙子一个‘毛栗子’吃吃。 一更捂着脑门子,觉得也不那么伤感了。阿爷还是那个牛气哄哄臭脾气的阿爷,要是没有遇到宝二爷,恐怕现在也就是在家里的炕头抽抽旱烟、骂骂人、发发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活力更新榜,一周两万一的字数要求,感觉自己三天就可以干完了……喂,多珍惜我一点哦。 今天上午去外贸公司仓库交货了,冻成狗,整个白天都是懵的,头疼,可能感冒了。我觉得我特么就不能穿好看的!女神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穿得少不感冒的?我今儿是大衣和薄的连裤袜,觉得脚丫子变冰块了。后来想想,女神都有空调吧,我这个苦逼的小贩没空调活该冻死吧。 傍晚下班打算先睡一觉再起来吃饭然后码字……反正整个人很暴躁,也不想说话,就想发脾气。 一个 分卷阅读143 人完全忙不过来,招人也招不到,估计是年轻人都嫌弃工资低吧。我很想去一个安静温暖的房间呆着,不要有老外过来,不要有电话响起,给我点吃的,给我网络我就能活了。 第68章 除了老孙头,武三师傅也特意来找了宝玉一趟,一来是很不好意思地说自己不能随他南下。宝玉完全理解,毕竟人家上有老下有小的,作为顶梁柱呢,即便荣国府给的钱再丰厚也舍不得离开家吧。 然后武师傅又吞吞吐吐地提起,自己那个大儿子,去年中了生员,但是自觉学识还不够,不知道怎么地,说想要去江南游学,想去拜入江苏淮安的白鹤书院——听听,游学!半大小子,京城都没出去过,游什么学,回头别把自己给搞丢了。 但是武平倔啊,虽然平时文文气气的,但是主意比弟弟武安正着呢,从小到大几乎没挨过打,做什么事儿都是可有分寸、有计划的。 武师傅是粗人,也不知道学子出去游学是为个啥,但是大儿子走这条路是有天赋的,既然他说的,那就是有道理的吧,江南路远,家里人是不放心的,却有武家阿奶一拍大腿:“三儿你别瞎吼吼,平哥儿比你小时候主意正,有出息。哎!不是说宝二爷要去江苏?” 遂武师傅拉下脸皮来寻宝玉,想叫武平蹭个顺水船。 白鹤书院在淮安,正巧了,苏北郡王的王府也在淮安,不过是船上多给一个房间的事儿,宝玉自然是满口子答应的。 ………………………… 荣国府内因为分家事宜如何纷乱且不说,但是宝玉年后要出行的事儿也是不能耽搁的,他本就是老祖宗眼里的命根子,又是二房嫡出的哥儿,虽然现在两房分家了,但是宝玉在下人眼里的地位并未下降,说白了,就是人家有钱、有身份、有前途。 所以跟随宝二爷南下,也是一个相当抢手的差事。但是奈何老太太和二太太原先给宝二爷挑的人都是尽能干的,现在有那些想要去烧热灶头的人,连门路都摸不着,更别说想要挤进去了。 关于分家事宜,老祖宗是甩手了,只叫王氏领着李纨和王熙凤顺带着邢氏处理后宅下人归属的事宜,自己则指挥着鸳鸯等人给宝玉收拾行李: 一年四季的衣裳是必须有的(宝玉知道套数是少不了的了,只能尽量要求简洁大方,以免太过奢华,影响不好); 药材补品是必须有的(不论是日常的补气补血健胃健脾治疗头疼脑热伤风痢疾的常规药,还是人参鹿茸灵芝雪莲等等名贵药,老祖宗还一度想把萝卜粗壮的人参和锅盖大的灵芝叫宝玉带去,但是好歹是被宝玉劝住了,说自己并不需要——可不是么,位面交易平台的储物间里还放着一大堆呢); 贾母还想叫宝玉把冯大夫带上呢,被宝玉好说歹说给拦住了:“殿下就藩,陛下必然会赐太医随行的,老祖宗就不必操心这个了。再说了,孙儿的身子骨您还不晓得?头疼脑热都没有过。没事儿的。” 于是冯大夫才得以免除一把年纪还要离乡背井之苦。 宝玉的坐骑白马长风也要带着去,那么马夫也要配起来…… 都说穷家富路,宝玉原本收来薛家口脂的分红足足三年,每月是六千两雷打不动,还有花想容中老祖宗把自己的一股分给宝玉的,三年就是足足二十多万两,除去日常开销,买东西孝敬便宜老祖宗、爹、王氏,以及给贾珠贺喜的银子,还剩下十七万两多。荣国府的人只知道宝玉有钱,可不知道他这么有钱! 十七万两多!这可真是一笔巨款了。 贾母倒是大约对宝玉兜里的钱有数,但是也不妨碍她疼爱宝玉,硬是又悄悄塞了一万两银子、还有王氏塞来五千两、贾珠夫妇送来一千两、客居的薛家人送来银钱若干、二房公中拨了宝二爷一整年的份例、苏北郡王叫初一送来的安家银子和宝玉的俸银。恰好是凑了二十万两。 讲真宝玉不缺这个钱,位面交易平台里头,最不值钱的就是钱了,不过好歹如今收来的是大家的心意,也方便日后取用,所以他倒是没有拒绝,人情也记下了。 还有武家阿奶托武三师傅带来的腌小菜,是她最拿手的,叫宝玉带着路上吃,要是嘴里没味儿,下粥饭是最好不过的了。 同武家阿奶心有灵犀的还有刘姥姥,不过这个倒不是吃的。 上回,一更送刘姥姥回家,顺便就与那王狗儿说了一个于刘姥姥一家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情:叫王狗儿牵头去十里八乡收牲口——因为香皂需要的动物油脂实在是太多了,连着带动了京城附近的养殖业都兴旺起来,距离京城近的地方油脂可贵,为了避免价格虚高,香皂作坊就要去偏远一点的地方收油脂了。当然,王狗儿去收牲口也不是做白活的,具体如何给个辛苦费便是宝玉全权授予一更去和王狗儿敲定的。反正刘姥姥一家子现在是银子也有了,来年的活计也有了,便是那天听一更说起宝二爷年后要去苏北做官的事儿哩,刘姥姥叫王狗儿赶着车,给宝玉送来一翁乡土,并谆谆嘱咐:“听说有那出远门的人水土不服,拿家乡的泥土多嗅嗅就好了。” 当然,原本的土方子是拿家乡的泥土泡水喝了,刘姥姥忖度着宝玉是金贵人,恐怕不敢尝试这样的方子,于是她同老亲打听清楚了,嗅一嗅也是同样有效果的。 宝玉谢过两位老人家的好意,并不因为对方赠予的东西不值钱而轻慢了——自然是因为礼轻情意重,能得非亲非故的老人家的记挂,也算是自己做人的成功了。 ………………………… 除了各种物质方面的硬件条件,贾母和王氏还关心了宝玉日常服侍的丫鬟问题:“宝玉啊,只带一月二月够了么?要不要老祖宗/太太身边指一个能干的过去?” 宝玉是避之不及地摆手摇头:“可别了,郡王殿下统共也没带几个丫鬟,我带那么多像什么样子,孙儿还特意留下三四五六月在家里给我看院子呢。再说了钱嬷嬷和一二月很能干,又是跟了我这么多年的,早就用习惯了。倒是有一点,钱嬷嬷跟我南下,倒是不好叫她丢下家里人吧,正好我缺一个管事的,帮我带带一更他们。” 虽然老祖宗他们都觉得没什么,可是宝玉觉得叫钱嬷嬷和她家的两地分居太不人道了,万一过几年回来,钱嬷嬷的丈夫纳了小呢?岂不是自己坏了钱嬷嬷的家庭生活? 宝二爷那里不需要添新人的消息倒是叫后宅许多小丫鬟咬碎了牙,默默难过了好一会儿,譬如贾母房里先前以为十拿九稳会被派去照顾宝二爷的珍珠……不过这些破碎的芳心与宝玉并没有什么关系,基本上除了用了多年的、自己院子里的几个月之外,其他的丫鬟在他 分卷阅读144 眼里都差不多。 皇子就藩的启程日期定在正月十六。 正月十四这一天,小辈们办了酒席给宝玉践行,为何是十四而不是十五? 因为贾琏叫嚷着要不醉不归的,若是摆在正月十五,万一宝玉真的喝多了第二日起床晚了耽误出发时辰就麻烦了。虽然苏北郡王大婚之日宝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和酒量已经在京城流传开来了,但是小心无大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开了一个大桌,坐着贾珠夫妇、贾琏夫妇、三春、黛玉、湘云、宝钗、贾环同宝玉。 薛蟠本来倒是想来呢,但是宝钗想到自己哥哥几杯黄汤下肚就要耍酒疯的性子,荣国府里头几位小姐要是被哥哥唐突了——那后果,宝钗是完全不敢想象,所以最后薛蟠也没能来。 上好的梨花酿是一坛接着一坛,因长辈们都不在,所以大家都不那么拘束。 而宝玉则是觉得今儿这样的日子,要是再用上解酒药,未免太过不实诚了,于是他也是实打实的喝着。 没想到这具身子还挺行,大哥哥贾珠都开始引吭高歌、贾琏开始伴舞、不顾探春阻拦偷偷多喝了几杯的贾环和湘云已经在边抹眼泪边说不要二哥哥/爱哥哥走了,宝玉这个喝的最多的正主儿还只是面色潮红而已,神智还是清醒的。 那一头,湘云哭唧唧还不算,竟然还同贾环争吵起来,争执的焦点问题就是“二哥哥到底是谁的二哥哥”。 两人互不相让,转眼就要开始上演全武行了。能镇住他们的贾珠和贾琏都晕乎了,李纨和王熙凤只好叫旁边伺候的丫鬟把湘云和贾环二人分开。 折腾之间,湘云的胳膊一甩,把她身边的黛玉推了一个踉跄。 宝玉坐在黛玉的左手边,见状便伸出右手托了一把黛玉,然后将整张的红木椅子一托一提,把林妹妹转移到了安全地带。 黛玉只觉得才被湘云推了一把许是要磕着椅子了,左边伸过来一只手轻轻地托住自己的背,于是自己便撞在了对方的手上而不是椅子背上。再接着整张椅子都腾空了,黛玉脚离了地,瞬间就距离湘云两尺远。 瞪大的双眼的黛玉看了看宝玉表哥修长的手指,又低头看了看实木的红木椅子,在心头一算自己连人带椅子的分量,不禁细细地抽了一口气。 宝玉神智清醒着呢,就是身体反应已经有点滞后了,听到黛玉的吸气声,他自然而然地抬头,右手还捏着黛玉椅子的扶手:“林妹妹可还好?没被碰着吧?” 黛玉微微慌乱地摇摇头:“谢过表哥,我无事儿。” 宝玉翘起嘴角一笑,柔声安慰:“别担心,史妹妹只是喝多了。” 小少女林黛玉又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等到宝玉表哥撤回手继续喝酒的时候,她还有些怅然若失,不知怎么地,就想到爹爹来京时候同自己说过的话了。 越是想起来,脸颊就越是绯红,黛玉拿袖子扇了扇脸,然后她身后的紫鹃不多时就送来一方温水帕子,倒是叫她有些心虚地接过来,不知道自己方才面红耳赤的样子被多少人看见了!真是羞煞人也! ………………………… 上元节之后的第二日,二房贾瑛随苏北郡王就藩。 随行人员有: 负责照顾日常起居的:钱嬷嬷、一月二月以及厨娘一名; 管事:钱老大。 负责跑腿的:一到四更以及马夫一名; 随行保护的:家丁阿九等共八人。 编外人员:一定要跟来的柳湘莲、武平以及兼顾照顾他重任的族叔一名。共三人。 幕僚:许纯安。没错,就是许夫子了,话说贾政把许夫子给宝玉的时候还有些舍不得呢,大约是这几年用得太顺手了,但是考虑到宝玉年幼出京,身边没有得用的老成之人是不行的,所以贾政忍痛割爱,问过许纯安的意思,然后叫来儿子嘱咐了又嘱咐,日后遇事儿,多听听许先生的意见——看来贾政也知道,许纯安确实是有能力的人,跟着他这几年,替他出力很大。 早上出门的时候,贾母院子里的鸳鸯来传话,说老祖宗昨夜歇得晚了,今早困乏,起不来,吩咐宝玉不必去辞行了。 深知老太太这是闹小脾气,又担心见到自己更难过呢,宝玉便去荣庆堂的院子里对着贾母的正屋跪下磕了三个头。 屋里,贾母拉着林黛玉的手哭得稀里哗啦的:“这鸟儿长大了,都是要离家的,可是宝玉还这么小……” 黛玉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贾母的背脊:“老祖宗,表哥不是说了么,郡王殿下允他一年回京一次,等到腊月里,您就能见到宝玉表哥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贾母说:“玉儿,你去看看,宝玉可走了没有?” 宝玉还没有走,拜别老祖宗之后,又去王氏的院子和父母辞行,今日好歹工部尚书郑大人晓得是贾政二儿子要出京的日子,给他放了小半天的假,不然凭着贾政的性子,是怎么样也不会因为儿子的事情请假缺勤的。 虽与王氏和贾政的感情比较淡,但是宝玉还是诚心诚意地叩别这具身体的生身父母。然后王氏么也是舍不得的,贾政居然也抽了抽鼻子,然后马上摆出严父的样子来:“出门在外,不可跋扈,不可仗势欺人,凡事三思而后行,要是被我晓得丢了咱们府的名头,便是你是官身,我一样照抽不误。” “老爷,宝玉自来都是乖巧的性子,现在要出远门了,你不说多嘱咐几句,怎么又开始吓唬他了?”王氏对此表示意见很大,大概是由于老爷从荣禧堂搬来自己的院子的,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现在王氏觉得自己也是奇怪,从前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老爷多来自己的院子,如今真的搬进来了,又觉得他颇为烦人,恨不得叫他去书房歇息——当然,若是老爷去了赵姨娘那里,还是她还是要不高兴的。 贾政一甩袖子:“妇人之见!” 宝玉很无奈。 拜别双亲之后是在中院送她的贾珠夫妇、贾琏夫妇、贾环、湘云和三春。 “真是没想到,咱们兄弟里面,最早离家的竟然是宝玉。”贾琏轻轻捶了一下宝玉的胸膛,“穷家富路,多带点银子。” 王熙凤白了贾琏一眼,自己表弟哪里会缺银子,以为谁人都像大太太似的那么抠门呢:“宝玉,记得写信回来啊。” 贾珠拍了拍宝玉的肩膀:“出门在外,不比家里,照顾好自己。” 李纨说跟着点点头。 迎春想开口吧,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反正如今她深刻体会到换了奶嬷嬷之后自己院子是怎样的清爽了,原先有那刁蛮嬷嬷带起来的乌烟瘴气的风气也没有了——这很大一部分是宝玉的功劳,然后她笑笑说:“我们姐妹几个合着给你做了一身衣裳,已经交给钱嬷嬷 分卷阅读145 了。回头宝玉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探春和宝玉说话要更亲密一些:“二哥哥见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定不要忘记我!” “还有我还有我!”湘云抢在惜春面前开口。 小惜春跟着点点头。 看来是从前宝玉出门一趟必定不空手,总记着给女眷们带点小东西的行为叫大家都养成习惯了。 缩在最后的贾环扁了扁嘴,也不知道是舍不得宝二哥,还是觉得宝二哥走了之后老爷会重点关爱自己这件事情叫他承受不来,反正就是一脸沮丧的。 宝玉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书念好了,等你考出秀才了,去同老祖宗撒撒娇,说不得有机会来江苏。”当然,什么时候考上了秀才,就说不准了。 不过有些傻帽的贾环很好骗,一转眼就振奋起来了,觉得自己可能不久之后就能像那个武家的小子一样出门游学了,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 探春在后面看了,悄悄扶额: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怎么就这么好骗呢?幸好大哥哥正直,二哥哥善良,不然自己和环哥儿的日子恐怕很不好过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快到了出发的时辰,宝玉深深地看了众人一眼…… “林姑娘来了。”有丫鬟通报。 黛玉气喘吁吁地快步走来,虽急迫,但步摇不乱、裙摆不飞:“表哥……” “林妹妹。” “老祖宗难过得狠了,但是又放心不下,叫我千万叮嘱你,在外头,要记得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不要太拼了。”黛玉对这个表哥的观感很奇怪,刚熟悉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这个表哥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或者说,她认为宝玉表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但是后来又失笑,谁说千娇万宠长大的人就一定是不学无术的?虽然他是别人嘴里的纨绔,但是黛玉觉得那只是表象而已,宝玉表哥,有一双比任何人都清澈的眼睛。黑白分明,拥有这样眼睛的人,才不会是浑浑噩噩度日子的人。 “我离家之后,老祖宗那里就托大家替我尽孝了。林妹妹,老祖宗爱吃甜食,你得管着她,糖糕一日不得超过三块,只有你说她,她才能听得进去。”宝玉这些年把贾母的饮食习惯纠正了很多,贾母已经是不吃重油重盐的饭菜了,独独喜好甜食这一点改不掉。现在宝玉把监督的重任交给了林黛玉。 黛玉点点头,然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宝玉了然笑笑:“如有机会见到林姑父,我一定会写信告诉你的。” 于是黛玉顺势点头:“谢过表哥,表哥一路顺风。” ………………………… 宝玉一行一共二十三人,苏北郡王给他们专拨了一艘船,整个二层都是给荣国府的人住的,一层则是船员、部分王府侍卫,船舱则放着宝玉等人的箱笼行李。 码头上今天乱哄哄得很,除了来送别苏北郡王的皇室宗亲,还有诸如宝玉这样的达官显贵送别自己的亲戚,另外禁卫军、王府护卫也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各自有家人,虽然碍于纪律不好到处跑,但是他们的家人可以追着队伍走啊。 一时间码头上是鸡飞狗跳的——双倍! 因为除了苏北郡王,还有闽北郡王也是今天离京。 也多亏了京城郊外的码头够大,才能够容得下两位郡王的仪仗。 虽然苏北郡王和闽北郡王不太和睦的传闻是一直就有的——而这个传闻其实完全就是事实。但是的时候,被十六让了先行的闽北郡王还有些不习惯呢:小十六什么时候怎么讲究兄友弟恭了?不会有什么坏主意吧? 讲真,十六只是为了在后头围观十五晕船的惨状的,算是坏主意么? ………………………… 十六的队伍浩浩荡荡,足足有八艘大船。 他带着家眷、宫人、还有王府配置人员: 长史一名——没错就是贾宝玉了, 头等护卫一名——也是熟人,娃娃脸柳岩,二等护卫四名,三等护卫八名,侍卫二百名(其中一百是老皇帝拨来的铁甲禁卫军,尤为精锐)。 另有总领内侍官一名——还是熟人,正是初一。总管典仪、典膳、司库、司账、司匠、司牧各一正一副两名,共十二人。 此十二人下辖厨娘、小丫鬟十多人;茶房也四人;花园包括暖窖冰窖,十人;内外书房洒扫伺候的十余人;更房十二人,轮流值夜、巡更和清晨洒扫内、外院落;前院和后院的马圈马夫马童也有十余人;还有轿夫、门子、杂役等等。 队伍甚是庞大! 这还没算王妃娘娘身边伺候的人呢。所以相比之下,统共二十三人的宝玉一行人就算是比较精简的队伍了,苏北郡王本是想叫宝玉和他同一艘船的,但是想了想,毕竟自己船上有女眷,于是便叫带着初一和柳岩,经常偷偷跑去宝玉那艘船上。 宝玉记得上回出京的时候,贾府的管事叫人去渔家买了一道咸肉豆腐炖鱼,很是鲜美。当然,古代出门既没有罐头也没有方便面,咸肉腊肉风鸡风鸭就是最好的选择了——没钱的穷苦人家自然是带点咸菜之类的。 今次,钱嬷嬷也不晕船了,吩咐着厨娘煮了一锅,倒是咸香得不得了,还没起锅就听到有人问:“这煮的是什么?” 船行三两日,钱嬷嬷都习惯了白日里天天在在这边船上溜达的郡王殿下了,也不像是一开始那样诚惶诚恐了:“回殿下的话,这是咸肉豆腐鱼汤,我们家二爷说上次去扬州的路上也喝了这么一碗汤,滋味至今难忘,于是叫厨娘再做一次。” 苏北郡王点点头:“确实很香。再贴几个饼子过来,猪油葱花的,撒点盐和黑芝麻。这汤我就先端走了,饼子随后送去宝玉房里就是了啊。” 初一在后面急得跺脚:“殿下,小心烫,还是让奴才来吧?” “噜苏,这不就两步路。” …… 钱嬷嬷和厨娘面面相觑。 “咳,烙饼子吧。” “是。” 第69章 苏北郡王一连往宝玉那边跑了三天,第四天一早,王妃不干了:“殿下日日都往后面的船上跑,可是后面的风景独好?” “咳咳,是本王与长史有事商议……”胡乱应付了几句,十六飞也似的跑了。 目送搪塞自己的丈夫离去,苏北郡王妃啐了一口:“和被鬼追似的,我长得有那么丑么?”后面这一句,是对着自己的贴身丫鬟说的。 大丫鬟小东摇摇头:“小姐貌美如花。” 郭氏对着雕花黄铜镜子照了照:“对啊,我也觉得自己挺美的。怎么殿下见了我就跑?难道我是母老虎吗?” “咳咳。”这回咳嗽的是郭氏的奶嬷嬷魏嬷嬷,“小东,得喊娘娘,自己记下,回头领罚。” 分卷阅读146 小东悄悄在魏嬷嬷看不见的地方吐了吐舌头,被同样是大丫鬟的小西瞪了一眼:被罚了还不老实!都是姑娘宠出来的! ………………………… 南下的时候,路过济南。 济南是齐郡王王府所在地,既是路过了,就没有不拜访的道理。 船排在前头的闽北郡王就好似到了自己的地盘一样,先下船的他竟然还一脸主人公的姿态,戏谑地对苏北郡王说:“小十六啊,要是你觉得哪儿哪儿不舒服,就在船上歇着好了,总归咱们哥哥也不会怪你的。” 这话说的,好似前些日子天天趴在床上吐的人是十六而不是他似的。 十六皇子从生下来起就没怕过谁,别人的地盘怎么了?他就不信老七兄弟俩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怎么了。 遂他带着一脸足以刺,即便齐郡王不是主谋,也难逃监管不力的责任,所以除了多灌十六一些酒,好叫他快快来点诸如酒后失态的丑态也便够了。 偏偏这样小的心愿都不能达成。 眼见杯子里兑了一些水的齐郡王都开始晕乎了,那十六和他的走狗(宝玉:走狗?我?)贾瑛还是面不改色。 啊,也不能完全说是没有影响的,不多时,宝玉告罪一声,因为他要去“放水”。 有齐郡王府的侍女给宝玉带路。 从大厅出来,往左走了几步,又进了左边的厢房,厢房后有屏风,隐约可见放着恭桶。宝玉并没有叫女人服侍自己嘘嘘的习惯,于是温和有礼地请对方在门外等候自己便是。 许是因为宝玉实在英俊,那侍女微微红着脸点了点头,便在厢房的门外候着,还体贴地关好了门。 宝玉往前几步,就觉得有些不对,屏风内有两道呼吸声,颇为绵长,不仔细辨别还真是很容易就忽略过去了。 显然,屏风后头是藏着两个人。 进去还是不进去?宝玉摸出从前囤着的无色无味肌肉松弛剂——绰号悲酥清风,当然,这是玩笑,宝玉才没那个闲工夫给一样一样的药剂都取个这么文雅的名字,不过是恰好对应了金老爷子曾经描写过的□□罢了。 放缓步子靠近屏风,宝玉迅速闪身逼近其中一个呼吸略重一些的人身边,对方也很快察觉宝玉的靠近,连忙使出擒拿手,想要制住宝玉。 但是如果这么轻易就被人拿住了,宝玉岂不是白白学了这么多年的武?更何况他还有一身堪称作弊的蛮力…… 所以被宝玉逼近的那人很快就被宝玉反手擒住了。因为对方战斗力实在是低下,所以宝玉那袖子里的肌肉松弛剂都没被派上用场。 另一人是这人的同伙,此时也是焦急得不得了——好不容易给齐郡王府送了大半年的菜,才能够摸熟悉部分路线的,知道今日是那狗贼宴请他兄弟的时候,高大高二决心干一票大的,没想到啊,出师未捷……高大看了一眼被制住的弟弟,悲愤地想,自己也许今天也要交代在这里了,死也要做个明白鬼,看看是谁人坏了大爷的好事。然后定睛一看:嘎? “宝宝宝宝宝宝……”高大打起了磕巴,可叫喉咙被遏住的高二郁闷坏了:大哥这是傻了吧,对着来人叫宝宝难道来人就会放了自己? 没想到对方真的松了松自己咽喉处的手指,然后,高二听见了少年人特有的清亮的嗓音,在自己耳边轻声说:“原来是你们两个。宝应一别,好久不见啊。” 高二顾不得自己蓦然转动脖子会不会被对方掐伤气管子,只是拼命回头看拿下自己的是谁,这一看可是了不得:熟人啊!克星啊! 这不就是六年前宝应县失手的那票买卖上遇到的杀神吗!当时那胖小子叫这个怪力小矮子啥来着的? “宝玉!”高二脱口而出。 贾宝玉一挑眉 分卷阅读147 :“别喊得这么亲热,咱们可没这么熟。你们怎么混进来的?” 高二歪着脖子说:“我们要来杀狗贼的。还有狗贼的兄弟。” “高二!”高大一皱眉,他弟弟才想起来,如今的情况,自己与这个叫宝玉的少年依旧是是敌非友的,于是立马不再继续说了。 可是这么一句就足够了,狗贼,还有兄弟——说的不是里头姓水的三兄弟还会有谁? 外头候着的侍女扣了三声门,然后轻声问:“贾大人?”(咳咳,没错,这个姓氏,不管后头跟着的称呼是什么都足够搞笑的,就和姓付的人一样吧……) 高大高二悚然一惊,已经是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了,然后就听到宝玉对外头说:“稍等一会儿。” 接着就见宝玉右手抓起高二的手,左手捏住高二的下巴,然后控着他掏自己的喉咙,一掏之下,高二就干呕出声儿来了。 外头的侍女脑补了屋内的情形,还是挺心疼这个小贾大人的,于是忙不迭说:“您是不是吐了?我去叫人给您打点热水来,您在这儿等会儿。” “那就有劳这位姐姐了——呕——” 没错,后半句的干呕又是高二倾情奉献的。 方才以为宝玉要对自己弟弟做什么不利事情的高大也看出来了,他这是在帮自己兄弟呢,于是一拱手:“谢过宝爷了。山高水远,咱们回头见。” “第一,叫我宝二爷。第二,怎么进来就怎么出去。第三,去渡口旁边的小巷子里窝着,等爷去找你们。” 高大从善如流地改口对宝玉的称呼,却不肯接受后两个条件:“宝二爷,您刚才没叫破我们,我们兄弟俩很感况,想要拉着老王就跑。被老王拿起扁担抡了两下。 高二说:“老王,来不及解释了,先走吧,不然恐怕有性命危险。” 老王死命挣扎连比带划,好歹是挣脱了高二的手,然后 分卷阅读148 他将墙角的一块砖搬开,将一个陶瓦罐抱在怀里,然后又抱起一只小奶羊,手一挥示意:走吧! 高二竖了竖大拇指:“您厉害。”逃命不忘记带钱也就算了,居然还不忘记带羊。 三人一羊是如何一路躲避搜索的此不赘述,反正高大高二无比庆幸自己二人回来给老王通风报信了,因为带着老王一起走,堪称带着济南城里的活地图,高大给他讲了要去渡口,他七拐八拐愣是走了好多小巷子,然后——渡口就近在眼前了。 ………………………… 话分两头说,宝玉出了门,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惹得侍女忧心不已,然后她安慰说道:“贾大人放心,殿下已经命人去请大夫了。” 宝玉一副担忧的样子:“什么?我们竟然是中毒了么?” 侍女欲伸手搀住贾大人:“您别担心,我给您端了绿豆水,快快喝一碗。” 碍于对方的好意和自己装中毒挖下的大坑,宝玉在茅厕门口喝了一碗绿豆水……也是敬业。 然后他就被初一带来的人接走了。 因为大殿上水家三兄弟拼酒比较多,反而是最后才显露出呕吐的意思的——这其中又以闽北郡王尤为严重。 等齐郡王发现事有不对的时候,下人也报来侍卫中也有人有呕吐的迹象。 苏北郡王担心落单的宝玉,想叫柳岩去看看,柳岩要保护殿下的,哪里肯走开,于是初一带着四个侍卫来寻宝玉了。 回到大殿之后发现情况比预想中的要好多了,宝玉在心头苦笑:这不靠谱的游侠儿,该不会是买到了变质的药吧? 此时,厨房的所有人员已经被拘起来了,又一一分开审讯,发现问题并不出现在这儿——齐郡王对自己府里的控制力还是有信心的,厨房重地一直都是心腹管着,没道理他们忽然反水。于是便开始查送菜的人,这一查就查到了资历最浅的高大高二两兄弟。 此时,大夫也报来检查食材的结果,说被下药的是今日送来的羊肉,于是惯来负责养羊给王府供肉的老王也上了缉拿名单。 当然,缉拿这三人的侍卫与官差们最后是一无所获的,此为后话。 因为发生这样惊险的事情,齐郡王自觉面子全失了,闽北郡王还觉得这或许是十六给他们兄弟俩找的麻烦,撺掇着他哥哥把十六扣下来。 齐郡王自然不会这么无脑,不过也出言挽留十六弟留下住一晚,观察观察身体。 苏北郡王拱手谢过了齐郡王的好意,直说自己的船上有父皇钦赐的御医,相信医术并不逊色于齐郡王府奉着的大夫。 便是因为这样,在闽北郡王眼里又成了十六这是心虚要跑的象征——大约智商不足的人脑回路和一般人确实是不一样吧?苏北郡王要是有这样的能力在齐郡王经营多年的王府之内下药,那么如今还会有太子和齐郡王斗争什么事儿? 于是闽北郡王要命人拦苏北郡王的去路。可是除了他,还有谁敢上手去拉扯一意要走的苏北郡王呢? “喂,老十六,你说你是不是心虚啊?跑这么快干啥?” 闽北郡王一边颠颠地往前跑,一边要伸手拉苏北郡王的袖子。 顾得了手上,顾不了脚下,身材圆润的闽北郡王不知道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一个踉跄就要往前扑。 眼看着有两个宝玉那么壮的闽北郡王要往苏北郡王身后的宝玉身上倒了……目测会是一场惨绝人寰的人间惨案。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休息日,工作了二十多天了。最近负能量爆炸,先睡一觉,本日15oo/6ooo,剩下45oo睡醒再来。我在努力调节,爱你们,每一个关怀我,给我推荐感冒药的亲们,和投地雷的,火箭炮的(特别鸣谢猫亲)笔芯么么哒 虽然素不相识,虽然一本之后也许就很久不见,但是追文的你们太可爱了 第7o章 说时迟,那时快,宝玉应是听见了身后众人的抽气声儿,于是忽然向左一步,又后退一步,步法轻盈,翩若惊鸿,相比之下,那要摔倒的郡王殿下卖相可就差多了。以貌取人者众多,在场的不禁有好多人为宝玉松了一口气,以侍女尤其为多。 宝玉向左是避开闽北郡王的泰山压顶,后退是为了从闽北郡王的背后拉住他,叫他停下往前冲的力道,以免撞上苏北郡王的后背。 然后站在两位小郡王背后的齐郡王夫妇以及苏北郡王、闽北郡王的王妃,另外还有侍卫、侍女若干亲眼见证了奇迹发生的时刻:和闽北郡王殿下比起来是弱不禁风的贾瑛,居然,仅凭单手就把往前扑的、身姿‘伟岸’的郡王殿下给拉住了! 旁边的侍女在心里头补了一句:贾大人刚才还吐了好久,应当正是虚弱的时候呢。 被拉住的闽北郡王心路历程则是如下: 刚才先是以为自己要摔一个狗吃屎了,然后发现前面有垫背的,正是十六的狗腿呢,于是就放心大胆地往前摔。再定睛一看,狗腿贾瑛居然闪身避开了,简直是岂有此理,能做本王的垫背可是他的荣幸——不过也没关系,前头空出了位子,刚好自己可以直接扑到十六的背上去了,就是不知道十六如今的小身板能不能经得起自己这么一压。嘿嘿嘿……反正本王也不是故意的……不小心摔倒的么……就是闹到父皇那里,也是有道理的。 思及此,闽北郡王面带着阴谋要得逞的坏笑,还双手往前划动,像是一只支棱着翅膀普通的大肥鸭子,想要加重摔倒的力道。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闽北郡王被人从背后拉住了。 他被人从背后拉住了,以一个要倒不倒的姿势。 他被人从背后拉住了,以一个要倒不倒、滑稽可笑的姿势。 闽北郡王的双手在空气中还试探性地划了划,发现动不了,于是艰难地转动脖子回头看了一放开本王。” “好的,殿下。” “pia唧——”被放开的闽北郡王就正式以扑街的姿势落地,正是屁股朝天平沙落雁式。 此时,已经走出七八步远的苏北郡王这才在众人口中迟到的“小心”声中回头,就看到向来不对付的老十五给自己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于是本来就因为齐郡王遭遇这些糟心事儿而觉得心头暗爽的苏北郡王终于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老十五,我可担不起你如此大礼!宝玉,咱们走——看着点路啊,别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闽北郡王趴在地上目送小人得志的老十六远去,回头就对自己亲哥哥说:“哥,你看老十六他……”语气中还隐约带着点哭腔,大约是觉得自己这样实在丢人了。 齐郡王真是恨不得亲妈生了三个妹妹而不是两个妹妹 分卷阅读149 一个弟弟,但是如今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老十五塞回亲妈肚子里去的,于是他只好吩咐下人:“还不把郡王殿下扶起来?” 一旁好似布景板的齐郡王妃偷偷对闽北郡王妃这个弟妹投以同情的目光。 ………………………… 毕竟肚子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出了齐郡王府大门的十六皇子也没逞强,和王妃一起坐进马车里,还细心地问了一句:“宝玉,你要不要在车头上坐着?”这不是因为坐下吃饭的只有自己、王妃和宝玉三人么,听老七府里的侍女说宝玉还吐了,十六担心他没力气骑马。 宝玉想着:你们夫妻俩坐在车厢里,叫我把王妃的贴身丫鬟挤到下面去步行,这么冷的天儿,太不绅士了。于是他摇摇头:“殿下放心,并无大碍。”原先宝玉在十六的要求下一口一个十六爷的,现在成了王府长史了,不能带头没规矩,所以坚持喊得十六为殿下,十六也是无奈,只好应下了。 “你可别逞强啊。”柳岩也有些担心宝玉,毕竟刚才他跟着侍女回到大殿的时候确实是面色苍白、眼眶泛红、衣襟上还有水渍,一看就是刚吐过。 十六却突然笑了起来:“行了,柳岩,宝玉说没事就肯定是没事的。这小子,精着呢。” 柳岩这才恍然大悟,指着宝玉说:“合着你是没事儿啊?” 宝玉翻身上马:“我也没说我有事儿啊。” 回到船上,太医先给郡王殿下和王妃诊脉,因二人都吃的并不多,所以症状很轻微,太医嘱咐了多喝绿豆水,最近吃清淡一点也就罢了。 宝玉见十六夫妇也没什么大碍,于是说有事要禀报。 郡王妃很有眼色地带着自己的人先走了,临走时候还赞叹地对宝玉说:“小贾大人年纪轻轻身手不俗,真是少年英雄!” 宝玉有点懵:老板娘这是夸我么?兄弟的老婆当着兄弟的面儿夸我,会不会引得对方产生家庭矛盾啊,急,在线等。 当然,以上纯属宝玉一时思绪发散。 不论怎样,他还是摆出诚恳的样子说不过是侥幸而已巴拉巴拉的。 郭氏身后的奶嬷嬷魏嬷嬷轻轻扯了扯郭氏的衣袖,生怕自己奶大的姑娘要说出什么惊人的话了,还好,还好,郭氏克制了想要与宝玉深谈的心,只意犹未尽地笑笑就退下了。 看在别人眼里是意味深长,熟悉郭氏的魏嬷嬷和小东小西小南小北四个丫鬟等五人却是知道,王妃娘娘这是对贾大人颇有兴趣——憋了两个多月没有摸刀枪棍棒,郭氏觉得自己快憋不下去了。 苏北郡王妃是怎样一个表里不一的女子容后再说。 此时,宝玉先要给十六汇报那两个游侠儿的事。 十六一听,顿时就来了精神,原本有些困顿想要歇息的,现在嗖地一下就坐直了:“你说你去更衣的时候恰好撞到了两个可疑之人?还正巧就是当初从我们手里逃跑的那俩游侠儿?”这可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自己叫伍毅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这才出京没几天,他俩就撞到自己人手里了。 宝玉将当时的情况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十六笑着说:“我就说么,你怎么会是轻易就中招的人,八成就是装的。现在那两人在哪里?” “我给了他们信物,叫他们往码头来,不知道一路上可还顺利。” 于是十六连忙吩咐柳岩去传宝玉的小厮一更过来。 一更给郡王殿下见礼,并不紧张,因为实在是见过太多次了。 十六开口:“自称是你亲戚来寻你的几人呢?” 一更看了看宝玉,然后老老实实地说:“他们三人来的时候形迹可疑,虽有我们爷捏的银锭子当信物,但是小的想着总归是不明其来路的,所以叫家丁把他们看管起来了。现在应当是在吃饭吧……” ………………………… 一别多年。 十六皇子和宝玉是长大了,高大和高二却是沧桑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见面,是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没有想到当初做砸了的那一票生意绑走的人是当今的十六皇子。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气氛不对、情绪不对,高二都忍不住要和自己哥哥炫耀了:哥,我的亲哥,你瞧见了么,我们曾经成功地绑走了一位皇子! 屋内就是十六、宝玉、柳岩、高大、高二、老王……和他抱着的那只小羊羔。 一更没在,则是因为他不方便听这些,便是去扫尾了,虽然高大等人来的时候是悄悄摸摸的,但是毕竟还有给他们通传的人、上船后碰见的人等等,需要去统一口径。 宝玉正色给有些茫然无措的三人一羊介绍了坐在上首的人,正是如今要去就藩的苏北郡王,当今陛下的十六皇子,与太子一母同胞,皆是皇后娘娘所出。 高大高二别别扭扭的,数十年接受封建王权至上思维灌输的他们心里头明白是要对王爷行礼的,但是因为心里头梗着那件事,却怎么也不能诚心弯下膝盖来。 倒是老王很光棍,普通一下就跪倒了,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叫人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老王磕完头,又抬头咧嘴做了一个捧碗吃饭的动作,于是十六吩咐守在外面的初一叫人再送点吃的来。 老王听见了,笑眯了眼睛,冲着十六又作了几个揖。 高二小声地补充:“老王是哑巴。”生怕老王被苏北郡王怪罪。 他亲大哥看了自己的傻弟弟一眼,恨不得自己弟弟是个哑巴才好。 “无事。你们吃饱了么?我听宝玉说了发现你们的经过。你们是要去齐郡王府□□?” 两兄弟相互看了一眼,终于还是咬了咬牙齿跪下了:“谢过王爷,我们吃饱了。宝二爷说您能替我们生死不明的父老乡亲做主,虽然一开始我们不太相信这回事,毕竟那狗贼是你哥哥……不过目前看来,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了。”既然您能在这时候还记得问一句我们兄弟俩吃饱了么,无论是虚伪还是真的和善,我们都只有您这么一个选择了,毕竟上了船就没有下水的活路了。 讲真,齐郡王被高大高二称为狗贼,十六的心里还有点微妙——不是暗爽的那种微妙,而是觉得咱俩有同样的父亲呢,老七你被称为狗贼了,自己难道是狗贼的弟弟?你到底是做了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呀! 然后,十六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叫高家兄弟起来说话。 此时,初一敲门送来吃的,于是十六点头示意给老王端过去。老王一脸感况到 分卷阅读150 十多年前开始慢慢变了——先是徭役越来越重,然后是要去越来越远的地方服役,再接着就是出远门服徭役的壮丁十个去了回来七八个,剩下那两三个要么说是急症死了,要么是说失足摔山谷里/河里/沟里……死了,要么说是逃匿了(最后这条才叫狠毒,又把逃役的家丁里再拉走一个男丁去服役)。高家有五兄弟,堪称枣庄南沟村最会生儿子的人家了,更重要的是他爹妈凭着卖枣儿,把五兄弟都拉扯大了,成活率也是一等一的。不过老四老五最为最小的弟弟,有些游手好闲,最爱和泼皮游侠儿混一块。 后来便是很老套的,要服徭役了,他们家老大先去了,去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说是逃役了。要补两个进去,于是老二和老三也去了。当时官差来带人的时候,老四和老五不在家,又出去晃荡了,等回到家,就看到满面麻木的老父老母亲和被打砸得不成样子的家。于是他们气不过,就要去找那些带走二哥三哥的人理论,毕竟枣庄是他们从小长大的地方,抄着近路花了大半宿的时间,紧赶慢赶追上了官差一行。 高家老五惯是个没脑子的,就要冲出去,但是幸好他缺的脑子许是长在了老四的头上了——高家老四发觉这些官差不对劲。他们跟着游侠儿东边晃荡西边逛荡,也不小心吃过几天牢饭,总觉得如今押送民夫的这些人给人感觉不太像官差呀。 再接着跟下去,越走越往海边去了,他俩想要设法救走二哥三哥,但是没成功。然后过了月余,同乡回来了,传来消息说高家老二老三也出事儿了,水土不服加上又得了打摆子,死了。 接连失去三个儿子,高家父母受不了了,便是病倒,缠绵病塌大半年,相继离世。高四高五眼见这样不行,便干脆咬咬牙投奔游侠儿的老大去了,做了逃户。顺便改了名字,叫高大、高二。 再后来,他们一边四处流浪接点‘活计’,一边去找寻自己三个哥哥的下落。直到倒了大霉碰到了硬骨头宝玉等人,搞砸了活计,还不得不逃到别的地方避风头。足足过了好些年才敢偷偷回家乡看看,便是那时候回家,发现家乡已经大变了模样——高大高二所在的南沟村是在山坳里,本来人家就不多,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发现竟然变成了一座空荡荡的村子了,附近的村子说这个南沟村的人不实诚,逃徭役的人很多,被官差抓了几次之后,前些年便走的走、散的散,做逃民了。 此事,伍毅查探高大高二的时候也得过信息,并与十六汇报过,当时十六就觉得有些不对,但是伍毅说那些村落附近的村民对此事讳莫如深,自己托的人又非当地人,问得多了,便被人注意到,然后就有人来跟踪试探,倒是很难继续追查下去。现在看来,这事情果然不简单。 宝玉倒是知道得更多一些,但是他也不能明着说:嘿,我瞧见过我姑父藏起来的密信,估摸着那些失踪的民夫都被弄到沿海去采盐了。 在十六想偏,觉得这是齐郡王在抓壮丁练私兵的时候(这个脑洞有点大),高大悲愤反驳:“若是被抓去当做私兵训练倒也好了,至少我那三个哥哥必定是吃好的穿好的。” “然而我们打探多年,终于从发现蛛丝马迹,这些年失踪的民夫都是往南边去的,被送去海边盐场里煮盐!”如何打探出来的?便是高大他们跟着的游侠儿老大想出的法子,与如今的钓鱼执法有些类似,冒名顶替需要服徭役的人家,然后——他们的老大等人被带走了就再也没回来!一开始沿路还有老大留下的记号,然后到了海边,记号也没了,老大他们的踪迹也没了,一行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高大高二沿海南下、北上找了许久,最后某天在苏北某地的乱葬岗看到一具很眼熟的尸体——是平时最爱跟在老大身边拍马屁的胡子李,他皮包骨头,满身鞭痕…… ………………………… “岂有此理!”十六怒起,一拍案几。 他信了:高大高二的话,不说十成十,也有七八成是真的。 柳岩和宝玉同样听得很愤慨。 “此事我会叫人调查的,你们说在何地看到旧识的尸骨?”应当那里会有线索。 “射阳县城外。” “初一,将他们三个人安排好……便在我这艘船的船舱里吧。”十六开口吩咐。 原本在门外,默不作声好似不存在的初一抬眼,好像想说什么。 然后十六补充了一句:“虽然你们是一路悄悄过来的,难保没有被人看见。或者说我那思虑周全的皇兄早晚都是会要来我这里问一遍的,你们呆在船舱里,哪里都不要去,吃的喝的,我会叫人给你们送去的。” 高二看了高大一眼,高大点点头。 把一托盘饭菜吃完的老王也点点头。 柳岩对自己手底下的兄弟还是有信心的,回头嘱咐了几句,叫他们看好船舱,闲杂人等不许走动,也不许任意进出。 幸运的是,直到第二天启程,齐郡王都没有找到高大等三人的下落——再次感叹老王的反追踪能力是一流的。 因为昨晚闽北郡王胡闹一事,今日启程的时候,苏北郡王便直接叫船队先走了,怒气冲冲的样子反而显得很正常。 自黄河逆流一段,便进了运河,顺水而下,一路就是济宁、徐州、淮阴、淮安……此行目的地正是淮安。 苏北郡王的船驾靠岸淮安码头的时候,扬州巡盐御史兼苏州府台林如海已经领着苏北一地的官员等候多时了。 如何接风洗尘、逢迎拍马的那都是套路,当然,年少有为的宝玉也被套路了一下——不仅仅是因为苏北一地的官员听说他是郡王殿下的心腹,出任郡王府长史一职,还因为对方的亲姑父就是自己等人的顶头上司。 休整过后,十六设宴款待了林如海等人,并明确表示,自己是一个藩王,不插手当地政务,只在自己靠着封地食邑的收入过自己的小日子。 此态度一出,众人心里松了一口,把心放下了一小半,另外一大半自然是因为对方口说无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还得看日后的。作为藩王封地内的官员,他们也是两难呀——苏北郡王是二等的郡王,食邑三千户,扣除了这三千户,苏北一地的赋税来源就将近少了十分之一哩…… 十六才不知道下头苏北一地的官员在愁什么,不过在与林如海碰杯的时候多了几分笑脸,倒是叫下头的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因众官员都是要职在身的,再加上十六并不兴酒足饭饱思x欲那一套,所以当晚夜还未深,拜过码头的官员们都走了。倒是有一个人需要特别介绍一下,就是当日给郭家送去马德堡半球的郡王妃郭氏的亲舅父、现任江南水师统领——吴涛。 吴涛此人 分卷阅读151 年逾四旬,一把络腮胡子,是一个看着更像水匪的水师统领,因为水师操练不只是船上的,还有水下的,所以常年暴晒的吴涛肤色黝黑,配上他足有一米八的身高,显得非常彪悍。 江南水师平日里都在太湖、长江口一带训练,偶尔也会去沿海海岸转转,主要的职责就是抵御倭寇犯边,但是身材矮小且穷、裹着兜裆布的倭寇往往都是一抢即跑的,海岸线绵长,水师兵力有限,往往接到报信赶来的时候,倭寇已经影子都没有了。 吴涛在七八年前自北地儿调过来,从一开始纯然的东北爷们旱鸭子到如今的浪里白条吴大爷,叫手下人佩服,花出的努力自然是不少的,更有五年前他根据倭寇来犯的频率准确推算出了两次倭寇上岸的时间和地点,那两场伏击战打得是大快人心,足足好一年倭寇不敢上岸来。也叫吴涛的名字在沿海百姓中和倭寇之中传开了,一则是善名,对另一则来说则是凶名。 十六见到吴涛,也是恭敬以待的。虽然两人一个是从一品的郡王、一个是从一品的统领,从品级上来说是相当的,但是毕竟吴涛手握大权,又是王妃的亲娘舅,十六要是想在苏北的日子过得滋润,自然是不可怠慢吴涛的。 一个有心交好,一个真心疼爱外甥女,再加上十六也不是文绉绉的性子,更加好武一些,所以两人竟然是相谈甚欢,在别的官员都告辞之后,十六听说吴统领从无锡那里赶来,如今住在淮安城的驿站里头,便是热情挽留吴涛在郡王府前院住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bug:24章陈道伟从金陵赶来,不是太原……蒙逼了怎么会写成太原,那里是山西啊喂,被自己蠢哭…… 第71章 十六自己和吴涛相谈甚欢还不算,又把自己两个亲信介绍给妻子的娘舅:“这位是理国公府的柳岩,原先是京中铁甲禁卫军的队正,先前父皇拨给我一队的铁甲禁卫,如今阖府的侍卫皆是柳岩安排的,本王的安危也由其负责;这位是荣国公府的贾瑛,我叫他宝玉习惯了,力气大、武艺好、脑子更好,先前我还想拜他做师父呢。说起来,吴统领寻来铜球倒是大功一件,宝玉从铜球处获得灵感,造出抽水机,利于农事灌溉,才得以顺利得封我的长史的。” 对于十六如此厚此薄彼的介绍,柳岩也没什么好嫉妒的,毕竟宝玉和殿下相识的时间久,又是一起患过难的,被殿下多照顾一些才是人之常情,这也更加说明殿下是个念旧的人,日后自己跟着他时间久了,也就是他的心腹了——从亲信到心腹,柳岩觉得干劲十足! 既然苏北郡王这么郑重其事的介绍了,那么说明这二人确实是可信赖之人,也说明日后自己若是与苏北郡王府交际,也不好疏忽这两人,于是吴涛和气地与柳岩、宝玉二人聊了一会儿。当然,对于禁卫军出身的柳岩身手好吴涛是没有疑义的,但是另一个唇红齿白的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么……许是苏北郡王夸大了吧! 然后耐不住想要见舅舅的郡王妃郭氏就带着小东小西端着甜汤来了,听了一耳朵十六的话,一拍巴掌:“对啊,小贾大人,你那天是怎么一把拉住闽北郡王的?真当是险而又险!” 依旧在运河上漂的闽北郡王打了个喷嚏:“哪个在背后说本王的坏话!一定是十六!最奸猾不过了!哼!” 宝玉心说,贾大人就贾大人,还在前面加一个小字……“下官从小力气就比较大,故而才能扶助闽北郡王殿下,不过那位殿下似乎不需要下官的帮助。” 吴涛一听,这还是真的啊?闽北郡王是什么体型他回京叙职的时候也见到过,绝对是贾瑛的两个那么大还要富余一点儿,遂他来了兴致:“小贾大人,咱们来掰掰手腕试试?” 宝玉无奈地看了十六一眼:叫你显摆! 十六摸了摸鼻子:这么优秀的小伙伴我忍不住不显摆啊。 于是好好儿的喝甜汤不知怎么地就变成了掰手腕了,柳岩见过宝玉和十六的比试,知道宝玉身姿轻盈、也见过先前宝玉单手拉住了要扑倒的闽北郡王,对他的力气也是不怀疑的,不过毕竟吴统领是个强壮的汉子,看他鼓囊囊的胳膊和胸膛就知道了,穿着武将的朝服也遮不住一身霸气。 遂柳岩给宝玉小声讲了讲掰手腕的窍门和要领。 宝玉谢过了柳岩的好意。 此时的掰手腕倒不是十指相扣的那种,而是两人右手握拳,用手腕子直接对抗。 吴涛是很强,但是宝玉毕竟是开过作弊器的人,他为了顾及吴统领的颜面,硬是僵持着,没有一下子把对方压过去。但是瞄见对方神色之后,宝玉结合先前对吴涛此人的判断,于是开始一点一点地将对方的手腕子压到桌子上。 果然,揉着手腕的吴涛尽管输了也是哈哈大笑:“小贾大人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是老夫先前以貌取人了。”并不因为输给了一个少年就恼羞成怒,反而洒脱大笑,可见他真是一个不拘小节的直性子。 “吴大人过誉了,下官不过是有一把子蛮力而已。” 因为这事儿,吴涛对宝玉的印象倒是更好一些了,把他从“凭借裙带关系谋官的小子”归类到“自身有些本事又有关系的小子”,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啪啪啪啪啪啪”是郡王妃郭氏在鼓掌,也只有她和吴涛亲昵得很,才敢拍这个手,“小贾大人真棒啊!” 吴涛点头:“小贾大人不要谦虚。” “听我小哥说,你还把我舅舅找来的铜球分开了?”郭氏好奇的很,大婚那天自己是没能在前头看见的,又憋了几个月的性子做文气状,现在看到亲人,实在是憋不住了。 好在十六也是粗性子,并不觉得自己的王妃噜里噜嗦的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她现在有啥说啥的样子比先前拿着帕子捂着嘴笑的样子好看多了——当然,她给了吴统领夸宝玉的机会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宝玉点点头:“不过是投机取巧而已。” 好在郭氏还记得自己是来送宵夜的,只看了自己舅舅和小贾大人的掰手腕就够了,总不能真的叫人家小贾大人一路奔波就在今晚表演如何大力分铜球吧,也太不把人当回事儿了,遂郭氏先退下了,也嘱咐十六他们早些休息。 夜深,众人终于是散了。 次日,林如海又带着一众官员来同苏北郡王辞行,毕竟整个江苏一地,中枢还是在金陵、扬州一带。十六也不会多加挽留——体系不同,也没必要挽留,倒是给了宝玉和林如海一些私人时间,叫姑侄两个好好说了会儿话。 因吴涛毕竟也是有职责在身的,也是只在淮安住了两天就走了,比林如海他们一众文官多呆了一天而已。就这两天,他总算有机 分卷阅读152 会和郭氏一起亲眼见了贾瑛徒手拉开自己弄来的铜球——那可是足足八匹好马才能拉开的,于是在他眼里,宝玉最后定义为“有背景有关系力气出众不参军可惜的小子”。 除了十六皇子之外,就连柳岩都是目瞪口呆jpg 小贾大人/宝玉的身上充分体现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 ………………………… 苏北郡王食邑三千户,并不在这淮安城内,是他特特要求了陛下,将沿海的一长溜,包括北起海州(今连云港)、响水、滨海、射阳、阜宁、大丰的一州五县。 因他并没有要走经济重地盐城,故而朝中官员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都是沿海的地方,倭寇老是去骚扰,收点子税赋也比别地儿要困难些,要走便要走吧。 当初十六要走这些地方的原因就是为了争一口气,想要日后肃清沿海、赶走倭寇的——好战而热血的小青年即如是了。 如今既是安顿好了,就要去巡视他实际拥有的封地了——这一州五县六个地方民生税赋才是全由苏北郡王做主的,而非他的名号苏北全境。宝玉很大一部分职责便是要协助郡王殿下处理好这些地方的日常事宜。 六地儿都是靠海的,土壤盐碱化严重,种植作物远远不如出海捕鱼要来得划算。但是本朝有规定,荒废田地罚银很重,所以即便收成再不好,该种的田还得种。而且出海捕鱼也是靠老天吃饭的活计,要是遇上风暴或者倭寇那就是十死无生的事情了,所以土地才是百姓的根。 对于沿海的百姓来说,忽然自己就变成了郡王殿下的食邑,与从前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交税给国库变成了交税给王爷,税额税种是不变的,这是皇帝命令颁布的政策,王爷没权利加赋税——只希望王爷少折腾一点,一切按照原来的照做就是了。 别的郡王会怎么做不好说,但是宝玉知道,十六绝对不会是纵容下人盘剥百姓的性子,所以在接见这一州五县的官员的时候,宝玉特意强调了不可做那巧立名目、强取豪夺坏郡王殿下名声的事儿。 海州的知府是从五品的官儿,才没几日前去给郡王殿下接风洗尘过呢,那时候他也没注意到郡王殿下身边这个少年郎,只把他当做是来混资历的公子哥儿,现在一听对方开口说话的架势,竟然是一点也不好糊弄的,软硬皆施,一点也不像年纪轻轻的愣头青。 至于另外五个县令,原先连去迎接郡王的资格都没有,也没有从六品的上县县令,都是下县正八品的官儿,比宝玉的虚职还低三级。日后间接归属于贾大人指导的,现在自然老实得像鹌鹑。 去岁秋日里,田里的麦子已经种下去了,直待三四月分割完这一茬再种上稻子。农事上的事情,宝玉毕竟不是内行,也不会在不懂的情况下指手画脚,这一州五县里,耕种情况最差的是射阳县,因为它最靠近海边,有时候海水倒灌,有时候倭寇登6劫掠,不仅人口少,倒是叫此地是苏北郡王封地中最穷的一个县,还不如附近阜宁县年税收总额的一半。 宝玉陪着十六,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一处一处地走过去——微服私访是不用想了,这些京城来的少爷们皮肤白皙得很,和常年被海风吹的人看上去一点也不相同,根本就没办法装相。 再说了,王爷来视察的消息早早就瞒不住了,这时间路上的陌生面孔,又是英俊贵气,傻子都能想到来人是谁。 从北走到南,海州是州,情况还是不错的;响水、滨海、阜宁也还算行;大丰因为靠近盐城,往来人多,也算是富庶;只有最沿海的射阳,叫十六看了都觉得必须得变通起来了。 是夜,众人宿于大丰县驿站,巡视的最后一站。柳岩带着一百余人将驿站周围布控得苍蝇也飞不进来,这一百余人中,有一半是原先他禁卫军队伍中的手下,另一半是新兵蛋子——因为郡王妃还在淮安呢,还有偌大的郡王府需要人执勤守卫的,所以他只带了一半老手出来。 将方方面面都安排好了,他便回到殿下身边贴身保护——说起来,也是幸亏有能文能武的宝玉在,不然柳岩觉得自己一个人要掰成两半用才行。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尽管十六带着厨子出来呢,可是他本就不是挑嘴的性子,不过叫人去采买些瓜果蔬菜随便对付一下就是了。 柳岩进屋的时候,十六和宝玉刚好吃晚饭。十六对柳岩说:“我叫初一给你留了一份,你先去旁边吃了吧。” 柳岩也不矫情,点点头就下去吃饭了。 遂十六和宝玉继续方才因为吃饭耽搁的话题。 “高大和高二说,发现胡子李尸体的乱葬岗就在射阳县外。”宝玉转着茶杯,皱着眉头说。 十六点头并补充了一句:“你还记不记得,射阳县令是前年冬天才调任过来的,原先的县令因为收受贿赂被林如海收监了。” “上回林大人带着众人给殿下接风洗尘之后倒是与我说过,射阳一地,多有古怪,如殿下未有破釜沉舟之势、为民做主之心,便是不要轻易去碰此地。”这番话,宝玉当时听完之后就转述给了十六,想必林如海也只是借自己的口与十六表明一个态度罢了。 宝玉话落,十六抬头定定地看着他:“我从来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子。” “这么巧,我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脾气。”宝玉粲然一笑。 方吃饱喝足的柳岩也凑进来说了一句:“那我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罢!” 剩下进来添茶水的初一。 初一被三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一下子唬了一跳,总不能说‘不见棺材不落泪’吧,太晦气了。遂嗫喏着说:“那……奴才敬佩虽千万人吾往矣……罢?” 十六哈哈大笑:“咱们几个竟然都不如初一来的有文化!” “殿下就不要打趣奴才了。奴才还是去门外守着吧。” 宝玉从怀里掏出一叠纸:“这是殿下吩咐我准备的地图。” 地图是许纯安绘的,大体上的轮廓都没错——因为许纯安先前跟着贾政东奔西走跑工地,晒黑之后竟然是一直没有白回来,所以十六吩咐叫人悄悄装作百姓画出沿海地图一事还真是非他莫属的。另有高大与三名皮肤比较黝黑的禁卫军随行保护,为啥只有高大?因为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高二没有,宝玉怕许纯安带着他会坏事,便叫柳岩把高二拘在随行的队伍里,两兄弟分开走,也算是一种制约吧,免得他俩冲动起来不管不顾就要做些什么。 如今许纯安已经绘制好地图,叫其中一名禁卫军送来了 十六接过地图,又拿出自己手里的城邑图。 将地形图和城邑图结合起来看:“如果有人要私下煮盐,这里到这里,人烟稀少。” 分卷阅读153 这边就是产地的范围了。十六皇子点了点海通镇和六垛乡之间的空白地,大约五十到六十里路的距离。 宝玉接着说:“海通镇河道密布,船只往来便利。”这便是运输条件了。 可是若是私下煮盐贩盐,定然不是小打小闹,如何能避开众人耳目的? 柳岩还轻轻地“阿”了一声:“没错,我记得射阳县城里还有人说六垛乡十里坡那边有地方闹鬼,祭拜祖宗的贡品经常凭空消失了……” 闹鬼? …………………… 三天后,射阳的杨县令一脸忐忑,不知道是什么风又把苏北郡王这座大神给吹回来了——不是说巡视一遍就打道回淮安了么,怎么又来了?可是对上次的接待不满意?这也是没办法的呀,射阳这地儿穷,原来的县令还常常刮地皮,后来被林大人收监了,把自己调过来,虽然从原来扬州的一个小小主簿升为一个下县的县令确实是一件很令人兴奋的事情啦,可是这里实在是太、太、太穷了,穷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叫人开口去刮地皮,深怕就把射阳的地皮刮破了。 “殿下……您,是还有什么吩咐?”杨县令就差没在脸上写着‘求快走’三个字了。 苏北郡王很有架势地开口:“本王,还从未见过海,本县乃是本王食邑中最近海的地方了,既是归程,便来看一看。” 杨县令给跪:您这个理由真是绝了。为啥不去海州看海,跑到我们这嘎达穷乡僻壤、穷山恶水的地儿来? 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从一品的郡王比县令大了……多少级,杨县令已经是不想去数了。 能够在品级上压死杨县令的郡王殿下要看海,于是县衙里仅有的数十衙役全部出动了——尽管殿下护卫众多,本县的衙役人少,也要摆出保护殿下的样子吧。 轻车从简,先去了海通镇,不到十里路,一行骑马的人很快就到了。 杨县令见郡王殿下远望海通的渡口,于是磕磕巴巴地解释:“此地河道众多,故而漕运繁忙……”仅此一地的繁忙景象不能代表我全县啊,殿下…… 十六不知道在杨县令的眼里,自己已经是一个见钱眼开、不学无术的形象了,他马鞭一挥:再往东去。 再往东去二十里就是滩涂了。 起先一路还零星有人家、有小船、有晒网的渔民、有腌鱼的妇人,沿着海岸线往北边走,渐渐多了嶙峋的礁石,海风呜咽,竟然显得萧瑟可怖起来。 有当地的衙役头头悄悄挨过来与杨县令说:“大人,咱们还要带着殿下往前走么?前头可就是十里坡了。” 杨县令也捏不准主意:“这都大半年没闹鬼了,应当是无事了吧?或许那恶鬼去别的地方也说不定了?” “可是郡王殿下毕竟是龙子呢,身份贵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也是。” 遂杨县令又挨挨挤挤地来找宝玉:“贾大人,这前头就是凶名远扬的十里坡,这地方邪性得很,咱们不如就在此地歇息一会儿?” “这十里坡又是怎么一回事?”宝玉追问。 杨县令也不是当地人,一下两下说不清楚,于是叫衙役头头过来。 这是一个愁眉苦脸长相的中年男人,他叹了一口气说:“十里坡是附近乡民给家里人建衣冠冢的地方,但凡家里有出海糟了难的,就在那里竖一块写着其人姓甚名谁的牌子,好叫飘荡在海里的鬼魂野鬼能找到回家的路。”说到这里,中年衙役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抖了抖身子,“据说常年海风悲鸣,去了的人经常遇上鬼打墙,还有去了就再也没回来的,邪门得很,据说是惊扰了安眠的那些‘那些’!” 这事儿吧,宝玉也不好擅自做决定,遂去与十六汇报了。 结果这一厢,十六还在斟酌呢,就有附近的百姓赶来给王爷老爷磕头了,叫贵人们不要去十里坡惊动了自己先祖、亲人的亡灵。 十六和宝玉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宝玉站出来清清嗓子:“乡亲们放心,殿下并没有要打扰诸位的亲人安息的意思,也没有说要去十里坡,只是路过此地,见风景好、人也好,于是想野餐一顿。咱们吃了午饭就走的。现在,家里有咸鱼腊肉、白菜萝卜、稻米麦子的,去这儿报个数,咱们带来的蔬菜米面不够多,要就地采购——殿下绝对不是盘剥百姓的人,拿来多少东西,全部按市价给现银子!” 转眼间,一群来求情请命的百姓都面面相觑了:真的假的?谁家没有咸鱼啊,靠着海,青黄不接的时候吃鱼虾蟹都要吃吐了好么? 于是有胆大的结结巴巴地开口:“我家有虾酱,老爷您要不要?” 年仅十四就被唤作老爷的宝玉点点头:“要,咱们这儿百十号兄弟呢,你拉来一头大肥猪得能分干净咯。” 然后宝玉回头问一更:“市面上的虾酱怎么卖的?” 一更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上等的五十文一斤,中等的三十五文一斤,下等的二十文一斤。”上头记着的赫然是从海州起到大丰的各地物价。 杨县令在旁边一愣:这不对吧!怎么我家账房报上来采买的人说买来的虾酱要一百文一斤呢?偏偏自己老爹好这一口,府里一直断不了…… 几日之后,射阳县杨县令如何整治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的下人的事情暂时不说,这一边,先开口的青年男子犹豫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跑回去:“老爷请稍等,我回家去拿。” 【这都是哪出和哪出啊!怎么转眼贾大人就开始收山货海货了?】杨县令抹了抹额头并不存在的汗,然后颠颠儿地给郡王殿下讲解射阳此地的风俗人情等等——他算是看明白了,苏北郡王就是还带着点小天真的少年郎,也不是那种老奸巨猾的性子,如今要是卖惨成功,在殿下面前挂上了号,说不定日后射阳的日子就好过啦! 两刻钟后,先前的青年抱着一个瓦罐回来了。 那一厢,宝玉叫四更过秤、三更记录、二更给钱。初一带着下人埋灶生火做饭。柳岩叫侍卫们安寨扎营,顿时就是安顿下来了。 三月里,在海边,露天吃一顿饭,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一斤二两七钱,你家罐子多重?”四更开口问。 青年挠挠头:“大约……大约是三两吧?” “那就算一斤中等虾酱,三十文。”四更念了一句。 三更依言提笔记下,又在瓦罐上提了一个纸条,纸条下半段给了青年:“收好了,回头拿着条子寻你家的瓦罐,如破损了,拿过来我这里,凭字条赔偿。” 然后渔家青年就木愣愣地从二更手里接过三十文钱,沉甸甸的:“我……小人家的虾酱卖不上二等的……” 二更笑笑:“既是给你了,接着就是。” “哗!”竟还有 分卷阅读154 这样的好事!汪小鱼家里的虾酱居然卖了三十文钱! 然后大家纷纷都忘记了今天赶来是为了干啥,都去想自己家里还有什么存货没有。 存货?当然有!快快回家去取吧,就怕晚了,王爷就不要啦!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女神节,你们买啥啦?超市卫生巾特价我买了半年的量,哈哈哈哈 卖个萌,求收藏作者。 步骤:点击首页文案的作者名,进入专栏,然后点击收藏该作者。完美!等成效哟~希望一觉睡醒涨了一百个! 第72章 宝玉的二三四更小厮在忙碌着收附近渔民拿来换钱的咸鱼咸肉,米面瓜果,宝玉、柳岩陪着十六在海边走走。 十六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大海:“宝玉、柳岩,你们说,海水怎么就能煮出盐来呢?” “我从书上看到,水海水是咸而苦涩的,想来或许是老天的眼泪吧?”柳岩皱着眉头说。 宝玉憋笑:真没想到武力担当居然有一颗文艺的心…… “既然已经到了海边,那你就尝尝老天的眼泪吧?”宝玉戏谑地说。 然后,诗兴大发的柳岩忽然就脑子短路了:“可是浪头啪啪啪过来,我要是低头浅尝,恐怕头发和衣服都会被打湿吧?” 十六一脸的不忍直视,并扭头耸着肩膀笑。 初一小哥终于能报当初骑马颠簸的仇了:“柳大人为何要低头喝海水做牛饮状?用手捧一汪便是了吧?” 柳岩抬头看了看天,面色有些羞恼,然后用手捧起一捧海水,伸头喝了一口:“噗呸呸呸呸呸——”又苦又咸,真难喝。 恰此时,到了今日的退潮时刻,海水悄然退去,露出一片海滩,以及海滩上无数冒着泡泡的小坑、还有那些茫然不知所措的小螃蟹、虾爬子。那些原本得了消息来围观王爷、并打算哀求王爷不要打扰葬身海底的亲人安息的渔民们纷纷朝着距离王爷扎营地方相反方向的海滩跑去。 “他们要干什么?”十六好奇。 “应该是今日的退潮时刻了,他们要捡贝壳、蛤蜊之类的吧?”宝玉答道。 “走,咱们也去看看。”十六来了兴致,不过好歹算知道没往百姓那边走去,而是往方才自己四人站着的、海水退去的前方。 初一小声说:“殿下,恐怕不安全吧?” 十六摇摇头:“你看那么多人都在呢,他们生活在海边,最是清楚这大海的习性了,若有不对,跟着他们一起往岸上走就是了。再说爷又不是不会水!” 言罢,把衣服的下摆往裤腰上一扎,就学着远处的人蹲下开始捡贝壳了。 既然身份最尊贵的人都有如此雅兴了,其余人等怎能不作陪?反正那杨县令已经开始有样学样的了,还叫他身边的苦脸衙役给自己找东西兜着贝壳,苦脸衙役转头看了一圈,才学贾大人身边的小厮,贡献出了自己的衣服。 十六低头俯看,视野开阔,用肉眼就能看到贝壳、海螺的身影,就是纯下手捡起的事儿,虽然简单,可是很有野趣。 宝玉知道的比十六多一点,专门找了冒着白泡泡的小洞,用手指顺着小洞挖进去(实则配合了细微的剑气,顺便练习了自己对剑气的掌控力,不过这微弱的剑气松土很管用),用力一翻,翻出来就是一个蛤蜊,下手运气好的时候还翻出了两三个蛤蜊。 心头痒痒也想捡贝壳、但是碍于职责在身的柳岩举目四望,看到宝玉的时候忍不住小声惊呼:“宝玉找到了好多!” 可不多么?一掀一个准,跟在宝玉身后的一更那衣服下摆兜着的蛤蜊已经是满满一大捧了 于是十六一看:还是宝玉小伙伴会玩儿! 他也学宝玉用手翻海滩,才翻了一个小洞,就找到了两个蛤蜊,顿时觉得自信心满满的,叫身旁的初一把这俩蛤蜊也捡起来,然后继续找冒着泡泡的小洞。一连几次之后,手指倒是有些疼了,于是十六从自己腰侧解下镶宝石的匕首开始刨坑。之前都很顺利,然后他瞧见了一个比方才的洞口都大一些的小洞,心下一喜,拿匕首刨开一看:赫然是两只不知所措的小沙蟹……也就拇指那么大。 初一小声地问:“殿下,抓么?” 十六无奈一笑:“放这两个小东西一条生路吧。” 小沙蟹夫妻/或者是兄弟姐妹慌不择路地逃跑了。 …… 退潮的时间很短,远处的渔民已经开始往回走了,那最开始拿虾酱换了三十个大钱的年轻人还飞快跑近一些对宝玉说:“大人,潮水又快涨起来了,可不敢再捡了。” “谢过这位小哥提醒,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汪小鱼。”青年嘿嘿一笑。 ………………………… 十里坡附近的渔民今日很开心,原本得了消息说王爷要去十里坡,恐怕贵气坏风水、打扰已故之人的安眠之类的,所以他们是拼着会被毒打一顿来哀求的,没想到王爷他老人家心地善良,居然听进了大家的恳求,不仅不追究,还掏钱买了一堆咱家里的土产。 【看来王爷真是一个好王爷呢!】 他们也不知道郡王、一等郡王、亲王之类的差别,反正在他们眼里,都是高不可攀的王爷。和王爷身边的大人说上几句话的汪小鱼更是众人羡慕的对象。 “小鱼,官老爷和你说什么了?” “官老爷问了我的名字,说我做的虾酱好吃,还赏了我这个!”汪小鱼拿着小小的银丸子——那是宝玉闲来无事用剑气一个一个断开然后搓圆的,便是因为这样,他对剑气的掌控力是越来越精纯的,虽然如今威力还不大,不过假以时日,厚积薄发也未可知。 是夜,射阳县后衙,杨县令把自己家的主院子腾出来给郡王殿下住了,院子里头一应伺候的人手都被初一挪出去了,贴身伺候殿下的活计来路不明的人不能做。 而院子周围的布防事宜又是柳岩的责任了。 “宝玉,你怎么看?” “那些附近的村民、渔民来得太过凑巧了,这其中必有古怪。” 十六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来射阳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想要去十里坡是临时决定的,知道的人统共就是我们的人和杨县令的人。我们的人肯定没问题,那么通风报信叫村民过来阻拦我们的,就是这射阳县衙里的人。” “殿下说的是,我今日听闻了衙役头头给我讲十里坡的事迹,倒是觉得他有意夸大,好似就怕我们会去一样,将那里说得特别邪乎。”宝玉是谁,后世的电视剧、电影密集轰炸,再加上在这个世界里一开始想要合理化自己的一些特殊技能,对着贾母贾政没少用演技,如今那苦脸衙役的三两下子,还真是不够看的:眼神 分卷阅读155 飘忽、用力过猛了。一个堂堂正正的汉子,居然会被谣传的事儿吓成那样子?反正宝玉是不信的。 “所以,十里坡还是得去一次。”十六肯定地说,“对了,入城的时候你看到高大他们了么?” 十六皇子被众多侍卫团团围在中间,倒是没看清楚。 宝玉眼神好:“瞧见了,在客栈里住着,傍晚的时候我就叫四更去联系过了,宜早不宜晚,今晚就动身。” “今晚?现在都戌时间三刻了?那岂不是就要出发了?” “等夜再深一些吧。” 十六皇子打了个舌头响,有些莫名地小:“别顾左右而言他的……你打算去了是不是?”说到后来,十六也严肃起来,“你晓得叫我不要去涉险的,怎么就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儿呢?好歹你也是国公之后!” 宝玉补充了一句:“我爹才四品。” “那你也是郡王心腹!” “从六品的心腹?” “宝玉!” “殿下,此事事关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你看白日,人多了,随便谁谁都可以走漏消息,咱们被动吧?我的身手你也是知道的,区区十里坡还难不倒我。再说了我也不是一个人去啊。” ………………………… 宝玉最终说服了十六,带着柳湘莲,还有另外两名铁甲禁卫军中的好手,换上小袖子小裤腿的夜行衣,只露出两只眼睛,一路避开更夫和巡逻的官差,翻身摸进了许纯安等人的客栈房间里。 屋子里没有点灯,高大一个惊醒坐起,却见那皮肤黝黑的许老爷在夜里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有些瘆人:“宝二爷来了。” 果然来人就是宝玉。 高大悄悄定了定心神,心说:这些上等人一个比一个邪性,先是有武艺高强、力大惊人的小少爷,后是有肩能挑、手能提、背能抗,翻山越岭都不在话下的举人老爷,兼职颠覆了贵公子和读书人在自己心中的形象…… 然后大家摸着黑,许纯安把近来打探到的消息与宝玉等人一说:总之这十里坡确实是有古怪,有人抄近路走夜路说瞧见鬼火,还有说听见鬼哭的,诸如贡品消失之类的事儿就更是层出不穷了。 老黄瓜贾宝玉觉得,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从来都不是鬼怪,而是人心。心里大约有猜测的他有些不忍,但是如留着十里坡的传说,又更是对那些无辜之人的残忍。 “收拾收拾,我今晚去十里坡。高大和我一起去,你们留一个人同许先生一块在客栈呆着,有个照应。”宝玉如是安排。 许纯安爬山涉水是没问题,但是知道今夜出去是要飞檐走壁、高来高去的,自己就不够看了;再加上这些日子又是悄悄绘制沿海图,又是打听老事儿,他也约摸猜到殿下交给宝二爷的事情恐怕不简单,于是老老实实应下,一点意见都没有。 同行的人又多了两个,变成六人,六人都是好手,很轻易就翻过射阳小小一县低矮的城墙,然后往城外去。 万籁俱寂,万物皆眠,幸好一月如银盘,勉强照亮。 柳湘莲引着众人去了一密林中,然后他吹了一声口哨,便有闷闷的哒哒声传来——竟然是几匹白日里藏在此的马匹,四个蹄子都包着布。 高大和其余三个铁甲禁卫军纷纷夸赞柳湘莲思虑周全。 冷面二爷生硬地说:“是傍晚回城的时候宝二爷吩咐我办的。” 不管怎么说,有了代步工具,六人赶往十里坡的速度就更快了。等到了白天扎营野炊的地方,宝玉挥手示意大家放缓节奏,在距十里坡仅剩两里地的时候,众人下马步行。 宝玉又是拍拍自己的坐骑长风,叫它领着其余的马自己去玩着,然后他的大白马就蹭了蹭胭脂二郎的脸,跑开了。 众人如何馋贾大人那颇通人性的马也是得憋着,毕竟今夜还有正事。 夜里的海风比白日里的更大了,十里坡乱石林立,宝玉摸了摸,是珊瑚礁,但是这样子的珊瑚礁,倒像是人为摆放起来的了。 再往前几步走,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些珊瑚礁确实原本并不是在这儿的,或者说,原本不是这样的方位的,如今他们的摆放方式是一个迷踪阵法。 坎、坤、震、巽、乾、兑、艮、离 水、土、木、木、金、金、土、火 东南西北加上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八个方位,代表了休、死、伤、杜、开、惊、生、景。 要说原来,宝玉是不懂这些的,后来为了研究步法才精读了周易,如今看来,多读书还是有用处的。至少现在不必傻乎乎地靠蛮力把石头搬开了——并非宝玉做不到,而是这样太骇人听闻。 原先在前头打头的铁甲禁卫走了几步,宝玉就发现了不对,于是叫众人停下。给他们讲了此处有阵法之事,大家都觉得这个宝二爷是话本子看多了,什么五行八卦、阵法阵眼的,都是传说中的事儿吧? 虽是不信,但是宝玉作为六人之中身份最高之人,他的话不得不听。也所幸,除了高大不太有纪律意识之外,柳湘莲和其余三个禁卫军都是能很好地执行宝玉的命令的。 此迷踪阵,原本的破法应当是:生门、景门、开门而入则吉,从伤门、惊门、休门而入则伤,从杜门、死门而入则亡。 但是宝玉细细一看又是迷踪变阵,只有生门才是生,其余皆是死。可见布阵之人用心狠辣,只留一线生机供自己人进出。 到底这十里坡的乱石里头藏了什么秘密,需要人用上传说中神乎邪乎的奇门遁甲之术来掩饰? 六人踏着可笑的步 分卷阅读156 子,慢慢靠近阵中心,高大毛躁,难免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宝玉头也不回地说:“仔细着脚下。” 高大摸了摸鼻子,却不防脚下一滑,摔了一跤。 噗通一声之后,骇人的一幕发生了——周围的礁石竟然动了起来! 这下子,再没人怀疑宝玉刚才说的话了。 一个禁卫军说:“贾、贾大人,怎么办?” 慌忙从地上站起来的高大也知道自己捅娄子了,低头不敢说话。 宝玉却没时间回答他,而是飞快地把一块要远离自己等人的一人多高的礁石抱住了,柳湘莲想要上手去帮忙,被宝玉喝止了:“你们站在原地不要动。”然后他一点一点地将这块礁石移到某处。 咔哒一声,所有原本乱动的礁石都定住了,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不不不,好像刚才到处乱跑的礁石只是众人的幻觉。 高大使劲儿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柳湘莲看了看一人多高的礁石,又看了看宝玉的小身板。 三明铁甲禁卫军纷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国公府少爷力能开山!!!’这简直就是继‘礁石长腿自己跑’之后对其余五人的又一重心灵暴击。 也许便是因此动静,隔着几块礁石,响起笃笃笃敲击礁石的声音。 六人一下子都站定了:这敲击声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里头还有人? 过了一会儿,许是没有听到自己这边的回应,笃笃笃的声音又响了一遍,然后宝玉从这两次敲击声中锁定了发声处。 东南三步、正北十步、东六步。 到了。 是一个凹字型的石窟窿。 “来人是谁?”月光没有照亮的石窟窿里,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一名铁甲禁卫军开口:“里面是何人?装神弄鬼设下阵法?”太他娘的吓人了好吗! “装神弄鬼?若是我布下的阵,早就一把火烧了了事,又何至于……” 里头的嘶哑之声越来越低,宝玉身后的高大却虎躯一震:“大哥!大哥!是大哥不是?我是高大啊!” “谁?!是谁?” 喊话之后,宝玉、高大进了石窟隆,其余四人在外候着——经过方才贾大人力拔山兮的一事之后,忽然三名铁甲禁卫就对自己出来肩负保护贾大人这个任务产生了怀疑——贾大人真的需要咱们保护吗? 石窟隆内一片漆黑,又有一股子难以言表的气味。 宝玉从怀里掏出一个黑布罩子,打开罩子是一颗夜明珠,柔光照亮了这不被日月之辉眷顾的方寸之地。 高大看清洞中之人之后,顿时扑倒在地:那是他们老大! 可是老大的情况又是极其惨烈:皮包骨头,眼睛也瞎了一只,浑身散发着腐臭,再往下看,双腿不自然地支棱着,一看就是断了腿骨……虽是活着,可是看着也同废人差不多了。 “老大啊,老大!”高大再也忍不住了,堂堂七尺男儿,用拳头捣着嘴,涕泪横流,哭号起来。 宝玉见洞中之人的情况实在是不好,便从兜里(掩饰性地)掏出一颗一旬,交给高大:“这是吊命的药,先给他吃下去。” 这个时候,高大是完全信任宝玉了!正是宝二爷,才带着他找到自己老大的,于是他二话没说,就托着一旬给他老大嘴边送去,一边送一边说:“老大你放心,咱们这就出去了,出去给你请大夫,请最好的大夫!” 洞中人叹了一口气:“我……高大,我太自负了,高估了我自己。还叫那么些弟兄白白送命,但是如今我还不能死,我还不能死!” “我知道,老大,我知道,你先把药吃了。”高大一脸的眼泪鼻涕,也顾不上擦,一个劲儿把一旬往他老大嘴里送。 洞中人吞下一旬,顿时觉得一股热流从丹田涌起,说话的气力也足了,然后才朝着宝玉点点头:“在下姓郝,不知恩人怎么称呼?” “我姓贾,单名一个瑛字,行二。” “见过贾二爷。”这倒是第一个称呼宝玉为贾二爷而非宝二爷的人了——然而没多久他也被高大高二同化了,改口叫宝二爷,让宝玉有些无奈,这是后话。 ………………………… 高大把郝老大背出来的时候,外头的四人是一点吃惊都没有的,统共就两三米的距离,在外头的他们什么都听见了,也听明白了——这洞中人是高大的旧识。 至于他如何会蜷缩于是石窟窿中生活的,就不是自己哥儿几个该关心、该打听的了。 将要离开,郝老大有些犹豫,最后叹了一口气:“我于洞中这两年,多亏一青年照料,如今不告而别,实在是愧疚。高大,你身上可有带着银钱?” 高大愁苦:谁出门穿着夜行衣还带着钱啊,反正夜黑风高,不够就去‘借’啊…… 还真有,宝玉从怀里掏出元宝的时候高大眼睛都直了:带夜明珠也就算了,宝二爷您夜半还带元宝出门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早上九点去了外贸公司仓库交货,一直站着,腿水肿厉害,下午三点半吃的中饭,四点半开始码字,今天任务一万字,觉得自己可能要吐血键盘了~ 第73章 一行七人,又小心翼翼地以宝玉为首,往礁石迷踪阵外走。所幸进去的时候大家都见识到了迷踪阵的厉害,出来的时候更加注意脚下;高大也因为背上背着郝老大而不敢像先前那样轻忽了,毕竟自己摔了是小,要是摔着老大了,自己甩自己多少个耳刮子都是不够的。 回程也很顺利,唯一一点小意外就是高大的马驮着两个成人有些吃力,然后宝玉叫高大把郝老大绑在自己的长风背上。 长风不喜欢主人之外的人骑自己,遂有些不耐烦地用蹄子刨了刨土,宝玉伸手挠了挠它的脖子:“乖啦。” 于是纯白大马就安静下来了。 “宝二爷,那……您怎么办?”高大开口,觉着要么还是自己的马让给老大,自己走回去得了。 而其中一铁甲禁卫已经做好下马让马的准备了,宝玉摆摆手:“添什么乱,按照我说的做就是,我跟在你们后面就是了。”经过此夜,宝玉在众人中的权威倍增,竟是无人敢反驳。 于是高大依照宝二爷的话安置好了老大。 啥?然后他们瞧见了啥? 六匹马上坐着五人、趴着一人,亲眼见识了什么叫做足下生风、健步如飞。 从十里坡一气儿跑到了射阳县城外的密林里,足足三十好几里路,宝二爷面不改色,竟是和没事儿人一样。 再前面的路就不能骑马了,动静太大。众人皆下马,高大又背起了郝老大。 宝玉安抚好了微微有些耍脾气的长风,又从荷包里掏出几颗松子糖,长风哼哼两 分卷阅读157 声,微微粗糙的舌头一卷一卷地就咯吱咯吱把松子糖嚼碎了,香甜的气味叫旁边几匹马儿都往这边凑,长风一个转身就用马屁股把其他的马撞开了。 于是宝玉把另一把松子糖交给柳湘莲:“你来犒劳它们吧。” 柳湘莲楞了一下。 “长风不能看我喂别的马。”宝玉无奈笑笑,解释了一下。 【好马啊好马,真是好马,有脾气、有个性、通人性!】铁甲禁卫3看得都眼馋不已,暗暗下了决定回头就去和贾大人套套近乎,看看长风有没有想要配种的意思!恩! 安抚好了今晚上的大功臣们,宝玉拍了拍长风的脖子:“先带着它们去玩,明天再叫一更来接你。” 长风那大脑袋蹭了蹭宝玉,然后昂着头去撞了撞其他几匹马的屁股,示意小弟们:收工! “都愣着干什么?走啊。”宝玉一声催促,其余站着的五人才回神,唯独高大背上的郝老大比比大拇指:“宝二爷是这个。”好么,才一段路的时间,贾二爷就成了宝二爷——真是一个一点也不威武雄壮的称呼。 射阳小小县城,城墙并不怎么高,甚至连砖墙都没几段,身手好一点的人不说如履平地,也是几个旋转跳跃的事儿而已。 ………………………… 原本应当是高大和另一名铁甲禁卫要悄悄摸摸回客栈的——不然前一天入住的时候是四个人,回头走的时候只有俩的,摆明有古怪,可是高大实在是担忧自己的老大,坚持要和老大在一起,于是宝玉叫另一体型和高大差不多的铁甲禁卫换了一身衣服,扮作高大回客栈。 宝玉则是带着柳湘莲、高大背着郝老大、另有两位垫后的铁甲禁卫,六人循着出去时候的路顺利回到了县衙后院。 方一进入院子,就被柳岩安排的人发现了,因为侍卫得过吩咐,所以并没有大声嚷嚷,而是对了腰牌之后,派人去通知队正,直到柳岩出来领着六人进院子,他们才继续巡逻。 讲真宝玉他们出发之后,十六也没办法安心睡觉,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最后喊了初一点灯,然后捧着一本游记发呆。 五更天的梆子都敲过了,宝玉他们可算是回来了,还带来一个不太好描述的人。 因为郝老大形容比较狼狈,所以宝玉引着几人去了自己的屋子,这大半夜的,也不好叫御医过来,否则杨县令非得从床上跳起来——可别是郡王殿下这个活祖宗有什么不舒服的,他今日从傍晚就开始担心郡王殿下吃了那么多农家的东西回头会闹肚子。 幸好宝玉对自己友情赞助的一旬还是足够有信心的,而服下一旬的郝老大也确实气色不错。 得知殿下一直没有睡,宝玉去回禀一路见闻,留下其余三位铁甲禁卫在自己屋子休息,并叫一更去弄些吃的、二更去弄些热水。 柳岩很有分寸,虽然心下好奇的要死,但是也没开口问宝玉这夜探之后就带回来一个残废的人是什么来历。 宝玉把这一路的情况都说了一遍,着重说了十里坡礁石迷踪阵的存在和郝老大此人。结合先前高大高二的讲述,这郝老大应该就是想要钓鱼执法结果自己等人被扯断鱼线掉入深渊的了。 “你也辛苦了。”十六亲自斟茶一杯,推到宝玉面前。 “无事,不过是熬夜一宿罢了,殿下不是也没睡。再过一会儿,想必那头郝老大洗漱完毕,便会主动求见殿下的。这动了十里坡之后的后果,殿下,我们要有准备。” 十六正色说:“此毒瘤必除,不然我心下不平。” 不多时,初一来报,高大等人求见。 十六不是没见过断手断脚的伤员,原先那一批和倭寇干了两仗的伤兵便是在他的安排下落实了做香皂、送香皂的工作,可是他没见过像郝老大这么惨的人。 形如骷髅。 要晓得,郝老大原先是高大等一群游侠儿的老大,自然是身强体壮、有两把刷子的,现在竟是一副小儿都可以将其推到的羸弱之态。 十六与柳岩皆是面有不忍,十六叫高大扶着郝老大去椅子上坐下。 郝老大却不在乎这些了,或者说在挣扎求生了这么久之后,只要能为弟兄们报仇,他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闲话不用多说,也不必寒暄客气,初一老老实实地去门外候着。 “那一年,我收下高大和高二,在宝应搞砸了一摊买卖(坐在上首的‘买卖’十六含笑点头)之后,便知道此地不可久留,打算带着弟兄们南下讨生活。因要长久离乡背井,我们打算最后回家待几天。便是在此途中,又走丢了两个弟兄。都是出来和我混口饭吃的,我带出来多少人,一个都不能少。我们花了很大的力气去找他俩,最后发现他们竟是被抓去服役了,然后……”郝老大嘶哑的嗓音平淡无奇地讲述,却可知这些经历,都是伤痛。 什么叫做灯下黑?他们摸回枣庄,找了相熟的人家——那几户也是服役服怕了的。郝老大给他们钱,又叫人带着他们连夜搬走,最后顶了几户人家去服役。 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后头跟着官差的人沿着前头人做下的记号一路尾随,但是郝老大他们在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等人预料错了——那服役确实是有蹊跷,但是其中的蹊跷已经不是区区十来个游侠儿可以勘破的了。 随后,他们坐在海船的船舱底,一路颠簸,郝老大算着时间,应当是没有离开很远。下船之后,所有人都被蒙着眼睛,用绳子拴成一串被赶着走,等到再睁眼,就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了。 也不知外头是黑天还是白日,反正除了睡觉吃饭就是煮盐,不过根据胡子李推测,排往外头的烟道要是想不引人注意,自己等人上工的时辰必定是夜里的。 胡子李素来脑子灵,心也细,留心观察之后还真找到了一个和高大挺像的汉子——对方才是真真的高家老大,他根本就没有逃徭役,而是被人用药药倒了带到此地的,多年不见阳光的劳作,高家老大已经是两鬓斑白,形同老朽。至于高家的老二老三,高家老大说是从来没见着。 宝玉和十六对视一眼:【那么私下煮盐贩盐的地方还不止十里坡这一处!】 再后来,就是胡子李自持聪明才智,想要逃出去,结果此地太过险恶,不仅看守严密,而且外头机关密布,郝老大等人跟在胡子李的身后,看他先钻出地面,再亲眼看到胡子李被诡异移动的礁石逼到角落、动弹不得。 然后胡子李被抓回来一顿毒打。听看守人的意思,要不是因为近来人手稀缺,试图逃跑的人指定是要被严加惩罚的,就不是一顿鞭笞这么简单了。不过后来,胡子李还是发起了热,没医没药没休息的,竟就这么病死了。 郝老大几人被带到此地 分卷阅读158 的时候全部被搜过了身,是一点银钱都没有,想要贿赂看守的人给胡子李买药也不行、最后想要托他们给胡子李一个体面的安葬也不行。 从那天起,跟着郝老大的几个兄弟就变了态度,他们觉得原本好好儿的做游侠儿便是了,为什么要自己撞到这些事情里头来?现在没了自由不说,连命保不保得住都不一定。 结果……老老实实煮盐,命还是没能保住。 郝老大是最早发现不对劲的,因为往常两三个月会来一次运盐的人,那时候忽然断了联系。看守的人也好似人心惶惶的,肯定是外头出事情了。郝老大有考虑过,要不要带着大家冲出去,但是这些年,不是没有不认命的人——而那些不认命的唯一的结果就是先走一步去喝孟婆汤了。所以当他犹犹豫豫提出这个主意的时候,所有人都远离了他一步,因为他们觉得郝老大是疯了,就算打倒了看守的人,外头还有邪门的礁石,没有人能够跑出去的。他们宁可日复一日地煮盐,也许某一天会被看在老实的份上给放出去呢? 但是后来就再也没有那个微乎其微的可能了。 某天他们吃完饭(干馒头),和往常一样排着队进了房间——哦,那阴暗潮湿的地洞干本就不能称之为房间。 因为常年在地下生活,郝老大的脚上长满了癣,发作起来痒得要死。今日分馒头之前,他才挠了一遍脚丫子过过瘾,又没有干净的清水洗手,看到馒头根本就没胃口,于是只吃了一半,剩下一半分给高家老大了——高家老大来此的时间更久,几乎是“元老”级别的了,莫说是脚上,就连脸上都开始长癣了,不过他老实,已经认命了:多吃一点,明天才有力气干活,才会少挨打。 大家都躺下之后,郝老大还是觉得脚丫子不舒坦,于是坐起来继续抠脚。便是今日,洞穴竟然开始微微晃动,郝老大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等到再不一会儿,头上开始往下掉细碎的沙土……而大家伙儿打呼声连天…… 郝老大拍拍这个拍拍那个,好不容易弄醒了几个人,大家都发现这洞穴似乎要垮塌的,于是拥到栅栏边去喊看守的人。没错,就是栅栏,他们在地下,受到的待遇和囚犯无异。 平时有个风吹草动就出现的看守人这会儿怎么喊也喊不来,往常他们在外面的铺盖、酒瓶、皮/鞭都不见了…… 都不见了。 然后,地塌了。 郝老大很幸运,第一块石头砸下来的时候,栅栏就碎了,他的眼睛常年在黑暗中已经能够凭着微弱的光看清脚下的路。这么多年,他一直记得胡子李找到的出口,钻出去遇到怪石的地方。跑之前,他喊了清醒着的那些人,可是也不知是他们没听清或者是根本就没机会跑出来,反正郝老大终于有时间回头的时候,身后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在地下的是十死无生,跑出来的郝老大虽然被那诡异的礁石砸断了双腿,可是好歹还是有命在的。 【也好,腿也断了,再也不必担心脚丫子痒的难受了。】 然后便是他躲在石窟窿里,餐风饮露,以为自己要饿死了,结果机缘巧合遇到一个当地的青年,那小青年却奇怪得很,竟然能凭着感觉走进走出礁石阵,便是他十天半个月来给郝老大送一些吃的,才叫他活到现在的。 “这么说来,当初看守你们的人竟然是早早就撤离了,之后再也没回头看过?”十六询问。 “是的,现在想来,当天的馒头里应该是被下了药。高大,对不住,你哥哥他……”郝老大以手掩面。 “大哥,你别这么说,这都是命,好歹我哥哥先前,还是活着的呢……”高大也是虎目含泪。 虽然揭开别人的伤疤很残忍,但是十六和宝玉还是细细询问了郝老大这些年在地下煮盐场的各种细节,而郝老大也是心细之人,居然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将很多事情记得一清二楚,给十六等人提供了不少线索。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东方泛白了。 一夜没睡的众人终于是觉得有些困顿了,于是各自歇下,因宝玉的房间给了郝老大和高大,宝玉便去柳岩那里歪了一会儿。 睡了个把时辰,总算是清醒了些,宝玉打发完杨县令,说今日郡王殿下休整休整就要离去了,弄得杨县令又是觉得轻松,又是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用过早饭,十六喊来了王御医,他祖籍淮安,爷爷和老父亲都在老家,本次陛下要给苏北郡王选一个就藩的御医,他便毛遂自荐了,王御医医术中平,和他的性子一样,惯来在太医院都不出挑,老皇帝查探了一番,才发现对方也是个妙人,出身杏林世家,如今的江南神医沈千针年少时还曾拜在王御医爷爷门下学过内科。 王御医年纪不大,约摸四十出头,来到贾大人的屋子却见到一位断了双腿的中年病患也是面色如常。 他不紧不慢地把脉,又不紧不慢地掀开郝老大的裤腿摸了摸骨头,最后开始小声地自言自语了。 可把高大急坏了:这御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怎么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的?可是老大有什么不好的? 幸好王御医不久就开口了,不然高大不知道自己憋不憋得住不上前去摇一摇御医叫他回神。 “病患应当是常年在潮湿的地方生活,体内湿气寒气颇重,需要慢慢拔除;又有饮食不规律,肠胃也需要调养;只是如今他实在太虚,得用猛药吊一吊这口气才好。等内腑都调理好了,再说腿骨的事吧,现如今他也吃不住正骨之痛了。”王御医刷刷地写好方子,既然此人是在贾大人房间里的,那么说明叫自己医治他,是殿下的意思。王御医慷他人之慨,把需要的药材都写好了,“贾大人,您看一看?”上好的人参可需要不少,没贾大人过目却是领不出前院库房里头的药材的。 宝玉看了一眼,用了印,递了回去:“那便有劳王御医了。” 午饭后,杨县令送别了苏北郡王一行人,他擦了擦汗,踱着步子往家里走:该回去收拾家里头贪墨费用的下人了。 杨县令身后的衙役头头也擦了擦汗:可算是没让他们去十里坡。 ………………………… 十六在回淮安的路上就给自己的父皇写了秘折,从当年被高大高二掳走一事细细说起,说到高大高二的籍贯,与籍贯地发生的异常。再说起如今郝老大的惨状和十里坡的诡异。桩桩件件,事无巨细。最后他慷慨,势必要追查清楚! 其中虽没写明这幕后之人是谁,但是剑指齐郡王。 秘折是柳岩叫铁甲禁卫中的心腹送回去的。 一个月后,老皇帝铁画银钩的批复也下来了:准尔便宜行事。一同 分卷阅读159 送来的,还有半枚虎符,凭此,可调动江北大营、江南水师的兵力。 十六自然是不知道,他父皇批复这六个字需要多大的决心——因为这代表着,他将正视起自己七儿子表里不一、心思深沉这个事实。 没错,老皇帝知道得比十六早多了,早在林如海将双腿的刺青展示于金銮殿之后,原本因为略有些偏心而不愿意正视事实的老皇帝终于肯承认:老七,老七是一个心大的。原本的点点移情和少许的愧疚终究是抵不过对江山社稷的看重。老七,是得警告一下了。 等待父皇批复的期间,十六和宝玉梳理了藩地一州六县的防务,结合林如海私下提供的信息,找出可疑人员若干——以海州城内的官绅、小世家、小豪强为首,纠结当地驻军与水军,竟然是一张密密的利益网。先前林如海撤换的官员,只是撬动其中一角而已。 越查越是惊心,越查越是骇人。自海州到盐城,居然有四个乱礁石阵法!四个! 十六简直不敢想,这四处私盐场下头是怎样的累累白骨!!! 五月,得了皇帝手谕和江北大营虎符的苏北郡王去信无锡,吴涛接到殿下的信,便整装待发,拉起一批儿郎们自长江口沿海北上海州。 此次,十六必须坐镇淮安,应对各方心怀不轨的人,而能够让他放心带着半枚虎符去江北大营的人,只有宝玉了。 “宝玉,一路上多加小心!” “殿下放心,虎符在,我在。” 当然,宝玉也不是一个人上路的,另有十个禁卫中会划船、能游水的汉子组成的精锐小队随行保护;除此之外,同一天,淮安城四个城门都有相似装扮的人出城,抄着不同的路往南边去。 虽不知齐郡王的势力有没有渗透到淮安、或者说渗透到淮安如何程度,但是小心总是无大错的。 ………………………… 江北大营在扬州城外,与江南大营隔长江相呼应,拱卫金陵与扬州。 宝玉等人自淮安南下,雇的是小船、走的是水路——江苏一地,水网密布,出门乘舟比骑马方便多了。十名禁卫轮番划船,水顺而下,白天还好,顾忌着有人看见,便是一般的速度;夜里的时候犹如飞舟,嗖嗖前行,反正船就这么小,既不怕搁浅、也不怕触底。就是那贾大人也是能吃苦的,只能坐在转身都困难的船舱里也什么抱怨都没有——因为此十人中恰好有那一夜夜探十里坡里的几位,虽然那夜的事情不好张扬,但是不影响他们看着宝玉以崇拜、敬仰的目光。其余几人能被派出来做这样重要的事儿,怎么也不会是无脑的,看到别的弟兄对唇红齿白、娇娇嫩嫩的贾大人如此客气,自然也是不敢造次。 毕竟此行的任务就是护送贾大人以最快速度去扬州城外江北大营,临行之前都是立下军令状的,如有闪失,军法处置。 第74章 正因如此,一行人一路的气氛紧张严肃,倒是叫宝玉有些不好意思,遂给他们讲了高邮咸鸭蛋的来历。 本来禁卫军就是军中标杆,挑选最严格的地方,不仅要家世清白(用现代的话说就是政/审/过关、根/正/苗/红)、还要相貌堂堂,里头也不乏有将门虎子、军/二/代、军/三/代的,宝玉缓和了气氛,他们也不会不识趣。 在船舱里休息的六人都笑了:“那行,等差事了了,回头叫贾大人请我们吃鼎鼎有名的高邮咸鸭蛋。” 宝玉自然是无不允诺的:“殿下也最爱这个口味,你们要吃一缸,带一缸都没问题。” 众人压低嗓门说笑,夜深之后便轮放哨、休息了。 ………………………… 【自己也许和宝应这个地方实在是犯冲?】十一人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出城一百里,在宝应县自高邮一段的河道上,遇到了突袭。 倒不是夜袭的人有多么神通广大,能够于千万条船中找到宝玉一行人,而是宝玉等人晚上也行舟,实在是惹人注意了,反正被派出来的四队人,全部都遭遇围追堵截,暂时不表。 先说回夜里赶路这件引人注目的事儿——这也没有办法,明知道这样惹人注意,也要这么做,因为时间紧迫、十万火急! 这天夜里,宝玉遇到的还是老招数——桐油火箭。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宝玉的警惕性更胜当年,第一支箭射破空而来的时候,原本坐靠着小憩的宝玉就蓦然睁开的眼睛。 破空之声传来,宝玉他立即窜出船舱,叫其余六人只是刚刚被他的动作惊醒,连拉住他的机会都没有。 箭是侧面来的,宝玉一边对划船的四人说:“加速往前,冲过去。”一边抄起船尾的备用船桨,将将把就要插进船身的箭支打落到河里了。 船头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船尾的二人都惊呆了:这这这这这…… “别愣着,快点划。”这时候要是是一艘快艇,哪里还会担心对方的箭能射中自己等人?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这年头真的有快艇,袭击的人估计用的也就不会是冷兵器了。 被贾大人呵斥的二人连忙收敛心神,但是再怎么样,毕竟侧面来的嗖嗖之声不绝于耳,虽然出门的时候立下了军令状,是该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但是若是真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送了性命——讲真,颇有些‘少爷兵’意思的铁甲禁卫军还有些惜命,心下有顾虑,可不就在动作上表现出来了——不知道老皇帝得知曾经的精锐不过短短三四十年就血性全无,会是怎么样的感想。 宝玉用船桨挥开了第一支桐油火箭,然后提气运步,竟然从不足巴掌宽的船舷上踮足前行,船尾的两人只觉得一阵劲风过去,贾大人就原地消失了。 其中一人是和宝玉一起夜探十里坡的,倒是对贾大人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毕竟贾大人既五行八卦、又力大如牛(?),想必应付区区箭支不在话下。 另一人心里就忐忑得多,克制不住就想要抬头。 这一回头就看见以下一幕: 那贾大人踮足仅靠单脚站立在船棚盖上,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握着足有五尺的船桨,举重若轻,将木质的船桨挥舞得呼呼生风,所有箭支压根就没有靠近船身的机会,都被啪啪啪地打出去了。 悄悄抬头的禁卫军长大了嘴,手下就是一个停顿。 宝玉皱眉:“别分心,快点划。” 此时,原本在船舱里小憩的其余几人也被惊醒了,毕竟是训练有素的,立即分工合作,前后来人,抄起其余船桨就开始划动。 若是青天白日,或许看着还真有些可笑:十个汉子把普通的乌篷小船划出了赛龙舟时候的水平,船底几乎是要贴着水面滑行了。 也不知划了多久,终于箭支越来 分卷阅读160 越少,最后追也不及,反正最初船头船尾的四人只觉得胳膊酸胀,于是便被替换进了船舱休息。其余六人,四人划船、两人警戒。 所幸对方应当也是人手不多,当夜并未有第二次突袭,在船舱内休息的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尤其是船尾抬过头的好奇心重的青年,拿胳膊捅了捅另一人,然后眨了眨眼。对方也回应了一个挑了挑眉。 【我滴个老天爷,贾大人?】 【就是这么厉害!】 天亮了,一行人便可稍微松快一下,吃吃干粮、顺便去船尾放个水什么的。 “贾大人,昨晚你从船舷上跑过去的步子那叫什么功夫?”禁卫之一自持和宝玉算是有交情的,于是大着胆子来问。 宝玉也没甚可隐瞒的,便说:“那是一种根据五行八卦演变出来的步法,灵动多边,可惜我没练到火候,不然踏水无痕也是可以的。” “哗——”虽然听不太懂,可是很高深莫测的样子。 稍微闲聊几句权作是放松身心,但是毕竟一行人还是肩负重任的,于是轮休之后又继续赶路。 接近午时,已经在高邮地界儿了。 劫后余生,众人还说说笑笑,叫贾大人记得咸鸭蛋之约。 因干粮不多了,便在高邮的码头靠岸,叫其中两个去岸上买点馒头肉干。此时距离扬州不过百里,还不到一天一夜的路程,眼见着就要到江北大营了,也就要完成任务了。 然而反派怎么能轻易就叫主角达成目的呢? 便是那两名铁甲禁卫去岸上采购干粮的时候,另一艘比宝玉等人稍大一些的船只也停靠了。却不是往空闲的地方靠,而是朝着宝玉等人的船狠狠撞过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阿个眼睛长天哈去了?”“瞎眼啦?”…… 一时之间,高邮小小的码头是杂乱一片,骂爹骂娘的声音不绝于耳。你道为啥? 因为高邮县这几年是卖疯了咸鸭蛋,原本不甚热闹的小码头现在每天一早也停了许多来拉货的船只,什么货?自然就是鼎鼎有名的高邮咸鸭蛋了!听说京城里的皇帝老儿、公主贵妃都吃这个呢! 因此这冒冒失失赶投胎的小破船横冲直撞,不止是把宝玉他们的船撞了一个大窟窿,还殃及周围许多等拉货的船呢。 吴侬软语,骂起人来也是特别有滋味。 宝玉等人乘坐的不过是普通乌篷,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撞击,方一碰撞就被撞了个大洞,水灌进来,不一会儿船就要沉了。 在对方来势汹汹即将碰撞的时候,宝玉不是不能够将对方怼开的,可是怼开这艘船的后果就是这艘船会碰上别的无辜的船只——而自己的船也要会因为反作用力撞上码头。反正都是一个撞的结果。 一片混乱中,那莽撞的船上跳过来七八个蒙着脸的人,一看就不是良民的打扮。 这几人也是目标明确,就冲着宝玉等人中最面嫩的宝玉而来,招招试试都是想捉拿宝玉。。 不过宝玉也不是好相与的,因为看穿对方的路数,他晓得自己才是这些人的目标,便在晃动不已的船上再次提气跃起,趁着其余铁甲禁卫在与突袭者搏斗的时候,他飞快踩过一排停在小码头的船顶,等到突袭者察觉目标人物想跑的时候,已经连宝玉的影子都看不见了,于是不再流连打斗,而是想要快速脱身去找贾瑛——贾瑛落单了,这是生擒他的好机会。 当然,和宝玉一起的铁甲禁卫们也因为弄丢了他们的贾大人,万分焦急。 那么此时宝玉去了哪里呢? 说来也巧,他甩掉袭击自己等人的那批人,同样也不小心甩掉了自己的人,然后想着水路是不能走了:自己方才假做往泊船的那一片儿跑,难保没有被蒙面人其中的一两个看见,与其等他们一搜一搜去搜查,路上又继续被围追堵截,还不如跑着去呢,权当做是锻炼身体、测试极限了。如此想着,于是他拐了个弯又回到6地上,倒是不担心铁甲禁卫的人,毕竟当初说好了,万一有什么闪失,扬州城外江北大营碰头的。 真正危险的时刻,应当是在江北大营附近,因为那是那伙蒙面人最后能够掳走宝玉的机会了——然而宝玉并没有遇上他们,原因就是:他跑得太快啦!竟然赶超到蒙面人的前头去了。 官道上路边的茶寮子里,茶博士揉了揉眼睛:刚才过去的是一阵风还是一个人?怎么呼啦一下就没影子了?我莫不是青天白日见鬼了吧? 宝玉到江北大营的时候,正值傍晚造饭时间,他将水路一天一夜的路程硬是缩短为一个白天,说出去或许都没有人相信。 江北大营的岗哨正在交接,就见到一少年风一般地卷过来。 把几个岗哨唬得连忙将长/枪/枪/头朝前:“军营重地,来者何人?” 掏出了郡王府的长史令牌给他们虚虚一晃,宝玉也是有身份的在编人员好么? 岗哨自然是不认识那令牌上头写的时候什么字的,但是见来人一身贵气、令牌还描了金漆,也不敢掉以轻心,遂命人去通报参将。 参将却是有见识一些的,确认了宝玉身份之后,先是想要打听对方的来意,结果见这少年滴水不漏并且隐隐带着警告的神色,便住了嘴,将他引到了江北大营的老大,洪总兵处。 宝玉出示了一下虎符,洪总兵就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清空军帐,只留下心腹,待听宝玉介绍了自己并简明扼要地说完事情之后,洪总兵一拍大腿:“你就是吴老黑说的小贾大人呀?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一表人才!定了亲事莫有?” 宝玉尴尬地咳嗽了几声:“洪大人,咱们时间比较赶,其余的事儿要么边走边说?” “中!来人……叫火头军把行军粮给我准备起来。多少?五千人份的。韩副将,那我就先和小贾大人一起去了,营地诸事,你多操操心!啊!”洪总兵一副饥/渴/难/耐的样子,竟然好似兴奋得不得了。 宝玉摸了摸鼻子:吴老黑应当就是吴涛吴大人,自己什么之后才能摘掉贾大人前面的“小”字啊。 洪总兵点兵,那一个叫神速,可见平日江北大营并不失于训练的。 留下被他称为韩副将的人站在营地门口,吃了一嘴巴的灰:总兵大人跑得也太快了,这事儿哪里需要他老人家出马,交给下头人不就是了?金陵附近承平日久,难得有个活动筋骨的机会哩,可惜了没轮到自己去! 说来也巧,等到宝玉随着洪总兵的人马出了江北大营,先是乘着天光未黑赶了一会儿路,然后又举着火把小跑了三十多里地,已经是将要扎营歇息的时候,才遇到了先前的蒙面人。如今他们依旧蒙面,却是在和那十名铁甲禁卫缠斗不休。 讲真郡王府的铁甲禁卫并不占上风 分卷阅读161 ——虽然他们体格健壮,平日训练得也多,可是毕竟实战少,又走的是堂堂正正进攻的路子。 反观蒙面人,虽然人数比禁卫军少三人,但是配合得当,还荤素不忌地攻下三路,一见就是出手多的那一类。 反正宝玉和洪总兵赶到的时候,铁甲禁卫军已经有几个负伤了。 因为五千人马行军的动静是无法遮掩的,所以那蒙面的七人并不恋战,早就准备撤离。 来时候容易,想要走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蒙面人能听到的马蹄声、步伐声,铁甲禁卫们也听到了,虽不知为什么来得这么快,但是这扬州城外如此大规模人马的动静只能是援军来了,所以越发使出浑身解数。 洪总兵仰天哈哈一笑,抡起一杆长枪就闯入战局:“老洪来也!”他身后的亲随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了,井然有序地在周围替他掠阵。有了在骑在马上的洪总兵加入,战局立马就改变了,再不多时,七个蒙面人被擒住了六个,剩下一个是其他六人硬拖着给他撕开的口子跑出去的。 可是哪里又跑得掉,早早就有举着弓箭的射手在准备了,洪总兵眼见追赶不及,便下令放箭。于是那突出重围的蒙面人反而是最先死的,死得像个刺猬一样。 这是宝玉第一次看见有人以这样的方式死在他面前,虽然对方是敌非友,可是毕竟是一条人命。他有些不习惯,闻着风中飘来的血腥味,喉咙一紧,面色一白。 相反地,其余十人铁甲禁卫的反应则是淡定得多,也就是此时,他们才想起来:哦,对了,贾大人今年才十四呢,见到死人害怕也无可厚非。 殊不知,宝玉的害怕和年纪无关,和人生观有关。 【原来这个世界的人命,真的可以如此轻易就被掠夺。这就是人治高于法治的社会了吧……】 洪总兵意犹未尽地把长枪丢给亲随,并吩咐道:“把剩下这几捆结实了,下巴卸喽,免得他们咬舌自尽,回头交给郡王殿下处置。小贾大人,劳烦你带着的哥儿几个看着他们?”这洪总兵避嫌的意思,将抓到的人交给了郡王殿下的人看管;也未尝不是分功劳的意思——人是江北大营的人抓的,但是绊住蒙面人和看守蒙面人的,却是殿下的人,两边欢喜。由此可见,洪总兵粗中有细。 先不说这被俘虏的六个蒙面人的事儿了,且说洪总兵领兵北上,与他嘴里的吴老黑水路呼应,把一夜之间把海州城内和私盐案件有牵扯的人家全部围困起来,又将涉案的海州当地驻军与水军军中要员全部看管好。 如此雷霆之势,叫这些人尽管得了山东那边来的讯息说近日情况有变,也没料到这苏北郡王居然宁可抓错,绝不放过,借了兵来围困海州官绅豪强。 等反应过来之后,他们自然是要喊冤的——俗话说强龙还不压地头蛇,何况苏北郡王只是犄角都没长出来的龙子,他应当是怕犯了众怒的吧? 可是没想到!苏北郡王还有后手,竟然将扯皮的事情全权交给了远在金陵的林如海。林如海浸淫官场数十年,深谙拖字诀,随随便便就能打发诉苦喊冤的人。 而苏北郡王,压根就没有给海州内官绅们制造舆论攻势的时间——倒不是他思虑周全防着这一手,而是他性子急,控制住海州众人之后,即刻将他们押送京城去了,摆出的态度就是‘如何处置是陛下的事情,定罪与我无关,我只负责取证和禀报’,遂他立即命人将四个礁石阵法都捣毁。 因晓得宝玉熟读易经,十六还特意问了问他对这些礁石组成的阵法有没有什么办法。 宝玉老老实实说,当时去十里坡是天黑,并不能看清楚全阵,还需要白天里去实地看一看。 十六最欣赏的就是宝玉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能干就干绝不推诿,没有把握的也不逞能的品格了。 及至白天到了十里坡细细研究了,宝玉不得不承认,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此阵法变化多端,自己当初熟读易经不过是为了学习步法,于设阵、破阵一事并无太多研究,所以一时间也是没有什么好法子。可见即便穿越重生,又有位面交易平台在手,很多事情也不是能够轻易办到的。 虽然若是请教云谷子前辈,他应当轻而易举就能找到阵眼,但是却也没有那个必要了,因为—— 一力降十会。礁石阵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抵不住千军万马一点一点的推进破坏,从外围往中间一点一点地拉开礁石。苏北郡王就是这么打算的,居然还受到洪总兵的极力拥护赞同。 法子是笨了点,但是管用。 宝玉心中暗道:可惜是不能贸贸然拿出黑/火/药的方子,不然从前自己年代里头能开山的利器拿出来,何须这么用蛮力。 但是他转念一想,礁石阵下尸体无数,若是真有黑/火/药,也不好在这里用了,虽从前学的是唯物主义,但是“死者为大”这个道理从古至今都是有的。 第一站就是十里坡。因为这里有郝老大指证过的具体位置,能够早日挖出那些人尸骨。 十里坡附近的百姓阻拦不阻拦? 当然还是阻拦。 然后宝玉带着郝老大出现了,有一个现身说法的苦主,十里坡的人还是将信将疑的,毕竟来通风报信的是射阳本地县衙的衙役,也是当地人。 一个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另一个是嘴上没毛的官老爷,原本十里坡的人心就是偏的。 然后,上回头一个拿自家做的虾酱换了三十个大钱的汪小鱼犹犹豫豫地小声对周围人说:“我觉着,贾大人应该不会蒙我们,反倒是李衙役,三番两次派人来,说是好心给我们通风报信,可是从前来收钱的时候也没见得他有这番好心了。而且我听说,那个李衙役也被抓起来了……” 这还真是有道理的哈…… 于是十里坡附近的渔民看在上回这个官老爷给自己等人额外创造了一笔收益,又好声好气说只在礁石附近办事,绝不波及旁边的坟冢;而且此次还有浪里白条吴将军(吴涛)和一个凶神恶煞的将军出面,重兵逼近十里坡。软硬兼施,最终附近的百姓还是妥协了。 洪总兵不耐烦地说:“这么好声好气干啥?要我说,全部赶到一边儿去,等挖出来,他们就该晓得好歹了。” 吴涛摇了摇头:“殿下才来苏北多久?既然动了苏北官绅,就不好再犯民怨了,不然从上到下,竟然是没有人说殿下的好。何况他们就是些穷苦人家,受人蛊惑撺掇而已,本就是一心想要亲人安眠不被打扰,也是人之常情,何苦为难他们。” 洪总兵啧啧两声:“我是个大老粗,讲道理是说不过你的,再说我也没意见啊,小贾大人这么做很好!很好!咱们动手吧?” 人数众多,摧枯拉朽。 用撬 分卷阅读162 棍一点一点地推进,放倒并移开礁石。 日日都有渔民过来守着,一来是想要看好自家附近的衣冠冢,二来是看看这些官老爷、当兵的到底能找出什么花儿来。 历时七天,十里坡的迷踪阵完全被破坏了。 被挪开的又岂是座座礁石,还有呈现在众人眼前那惨绝人寰的景象。 对,下挖不久,士兵就发现沙地下头另有乾坤,硬硬的好似石板子…… 再后来,清理完毕,下面是如何的惨状宝玉数十年后想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 前来挖土的士兵们沉默了…… 十里坡附近的渔民们沉默了…… 战功累累,手底下见过血的洪总兵和吴涛也沉默了…… 沉默之后便是愤怒! 这就是震惊整个王朝的“十里坡案”,在太初一朝是为悬案,最后海州相当数量的官绅下狱流放、更多牵涉其中的小吏因此掉了脑袋,原先林如海肃清江苏官场,只动了其中一部分人,现在另一部分也因为苏北郡王的雷霆手段而归案,吏部再委派的官员和当地再提拔的小吏无一敢轻视苏北郡王,恨不得上任第一天就递交投名状,只差在脸上写“我听话”三个字了。 朝廷中,因为十里坡之案牵涉重大,东宫和齐郡王两派开始越发地相互攻讦,太子一方没有实锤证明苏北私盐场和齐郡王有关,齐郡王一系则是咬死了这是已经死透了的前江苏府台陈道伟造的孽——陈道伟明面儿上一直是亲东宫派的。 朝中水是浑,可是和苏北并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肃清自己封地之内的十六要带着宝玉等手下人干一件大事啦!!! 作者有话要说: 大早上五点多被鞭炮吵醒。不啰嗦了,下班睡觉,晚上七点动手码字。 第75章 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这样的事儿,十六还是晓得的。 现如今朝堂上风起云涌,但是海州一地风声鹤唳的势头也过去了,是该寻思寻思发展了——毕竟此地是十六自己的食邑,真要是人心惶惶不思生产的,税赋从哪里来? 原本,十六倒是想着把抽水机推广开来,但是当初二月里巡视完自己的食邑,他倒是晓得了因地制宜这四个字,此地河网密布,不缺水啊,走几步就能担水的,何苦弄劳什子的抽水机。 那便要想想此地还有什么是自己能动、能变的。 “宝玉,你说,盐碱地的治理怎么样?”十六一手托着腮,一边拨弄着盘子里的大樱桃——来苏北此地之后,倒是有一点好的,水果比京城更多更新鲜了。 始终改不了吃水果不爱吐籽儿的毛病,十六还撺掇宝玉:“爷们一点,就把籽儿给吞下去。” 宝玉往天上看了一眼,表示无视殿下不怀好意的蛊惑,爷们不爷们完全不需要靠生吞水果籽儿来证明。然后又说回正题:“苏北一地,内6土壤肥沃,利于耕种,偏偏只有沿海一带是盐碱土,可见应当是是海水浸渍的缘故吧。”如何治理?宝玉位面交易平台的工具书里倒是有检索到,无非就是排水、灌溉洗盐、放淤改良、培肥改良、化学改良等等。 即便宝玉没有去检索,也记得从前看过科普类的报道,盐碱地的治理是一项长期工程,投入大、见效慢。 当然,小伙伴的抽水机提议就被他自己给否了,现在提议第二个治理盐碱地,自己也不能给人家泼冷水,至少十六是个有心的不是? 宝玉充分肯定十六的想法,毕竟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十六看问题第一从土地农事出发,完全是没有错的。 “不过该如何做呢?”十六又开始发愁,自己完全不懂种地的事儿,“宝玉,你家花田庄子打理得挺好,有什么人推荐没有?” “殿下说笑了,种花和治理盐碱地怎么呢一样?依我看,既然是当地的问题,当地人说不定有什么土法子?”宝玉笑笑说。 方才十六也不过是情急之下乱投医,被宝玉一说之后倒是觉得自己太过于着急了。 于是许纯安给出了个主意:“殿下,这盐碱地治理一事,想必各地也有饱学之士钻研过,只是未引起重视,依我看,不如划一些区域,张榜招一些有研究的人来,每隔一段时间记录成果,总结出有效可行的经验,再去推广开来,想必更加有说服力。” 没错,自十里坡案之后,宝玉就把身边的许纯安和柳湘莲引荐给了十六——也不知老皇帝是怎么想的,居然没给十六配备老成持重的人帮衬。宝玉却不知,陛下原是有这个打算的,但是被十六拒绝了,说不想面对着叽叽歪歪的腐儒,也不想被人管束。如此任性,然而陛下一片慈父之心,准备等着自己小儿子带着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娃娃去封地,就等着他发现行事有错漏了来哭诉,好叫他吃一堑长一智,知道什么叫做老成持重的理儿。 在此,‘毛都没长齐’的宝玉和柳岩中/枪。 本想着幼子到了封地最多一两个月就得手忙脚乱吧,结果手忙脚乱的另有其人……京城的老皇帝就被自己幼子整出来的大事情弄得焦头烂额了,由此可见,少年人未必不能成大事。不过选择的手段强硬了一些,还需要历练打磨。 经过十里坡案,老皇帝也看明白了,这初生牛犊不怕虎,打算由着小儿子折腾吧,总归是苏北那一亩三分地,拔除了毒瘤,再也折腾不出花儿来了。 再也折腾不出花儿来了?呵呵哒! 六月初六,苏北据王在淮安张榜,招人治理盐碱地,当然也不是阿猫阿狗都能来的,许纯安负责此事人选的初选。与此同时,一州五县各划出了一块田地,听说叫做“试验田”,专供揭榜的人来施展经验,苏北郡王也说了,这是长期的事宜,并不以一时的成效论成败,叫大家放心大胆地实验,失败了也不会被降罪,有成效了则是一定有奖励的,一份盖了苏北郡王王府印鉴的褒奖文书以及自白银十两到白银千两不等的奖金。 因为这是苏北郡王食邑内的事儿,拿出来奖励的钱也是苏北郡王自掏腰包的,所以便并不是很顺利地开展起来了。 为何并不是很顺利?因为持观望态度的人很多,当地一些有底蕴一些的人家觉得自己这一类的人家才被清洗过,兔死狐悲;平民百姓又根本不懂何为盐碱地的治理。 后来还是淮安白鹤书院的一位夫子的幼子,不务正业,闹着好玩去揭了榜,给出的意见就是“地咸?以水浇之,冲洗盐分”,没想到竟然得了褒奖的文书和十两的奖励! 嘿!这个的重点不是银钱,是文! 这位在别人眼里不学无术的小纨绔居然得了苏北郡王的褒奖!这叫他好一阵子在家里都仰着头走路了。 同时,更多的人开始跃跃欲试 分卷阅读163 ……许纯安那里总算是不会整日清冷了。 ………………………… 既然盐碱地的治理非一朝一夕之功,那么十六又开始想有什么别的法子,好叫自己食邑下的人变得富裕起来。 宝玉其实心里头有盘算,但是总不能什么事情都是他来提意见的,那样子,时间久了,要么就是十六对自己依赖过度、要么某天就是十六突然觉得自己功高震主。所以,想法子、拍板做决定的应当还是十六,自己等人负责完善、实施就好。 【感觉像是在玩藩王养成游戏……呸呸呸我在想什么?】宝玉拿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同一时刻,十六也一拍自己的脑门子:“盐啊!” 盐啊!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海吃盐! 虽是盐铁茶丝都是官营的,可是当时老皇帝见小儿子实在是太实诚了,要走的一州五县除了海州,其余地儿基本都是苦哈哈的,终究是把大丰附近的一个小盐场也划给了十六——小是真的很小,一个月大约就是百来担左右的产量。 “宝玉,你说,有什么法子,可以让煮盐的活儿变得轻松起来呢?”十六把樱桃含在嘴里玩,竟然将樱桃梗打了一个结,于是欢呼雀跃着跳起来,“宝玉你看!我成了!” 宝玉“哦”了一声,想必十六也不记得为啥一开始要和自己学用舌头给樱桃梗打结的原因了吧……真是什么破习惯,自己爱吃籽儿也就算了,还想叫别人也尝尝,要不是拿出后世有名的接吻训练**折腾他,恐怕这大半个月的樱桃果季,十六得吃下去好几斤樱桃籽儿,也不怕便秘! 果然十六已经忘了当初他劝着宝玉吃樱桃籽儿,被宝玉以给梗打结吸引注意力,信誓旦旦地说,等自己学会了,宝玉不可再推脱连籽儿一起吃樱桃了。 “咱们不是在说如何让煮盐变得容易一些么?”宝玉起身到书架上翻了翻,找出纸和笔,“我打听过了,这便是现在煮盐法的步骤……” 首先,得制卤;然后,将卤水放在锅内用火熬煮成盐。 看看,四个字就可以总结概括了:制卤,煮盐。 简单吧?实则要纷繁复杂得多。 首先,盐工得在海边潮水可到之处,铺满细沙,以二至三寸为佳,耙松使之能充分吸收潮水,待风吹日晒干后,便成卤沙,如果遇上涨潮幅度小的时候,就要人挑海水来淋细沙。得到卤沙之后,将它盛放于竹篾或茅草编的容器内,周围糊以黄泥防止漏水,再用海水淋浇卤沙成卤滴入水缸存储待用。煮盐的锅子大多以白铁(成本较高)制成也有用陶罐的(损耗较大),平底,直径四到尺,高七八寸左右,每锅耗时两个半至三个时辰,最终可煮得盐七到十斤。 在十六看来,这煮盐产量少,成本高,木柴消耗量大,煮成一担盐约耗木柴三四百斤,即便是在礁石阵下发现私盐贩以煤炭为燃料比木材损耗少,可是山西一地才产煤,最近那些晋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都不爱往苏北来,煤炭的价格倒是开始涨了……自己堂堂苏北据王总不能仗势欺人叫卖煤的降价吧?那成了什么人了,和老十五没差别!所以这煮盐法,要是能被别的法子替代了,才叫好呢! 十六看着宝玉一边画一边说,感慨到:“宝玉,你做的准备真是周全,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呢?” 宝玉一本正经地停下笔说:“殿下,我不是断袖。” “哈?噗……我也不是!想什么呢你?不能因为水溶那个混蛋想要和你结契兄弟你就开始疑上我了啊!”十六赶忙撇清自己,只差没指天发誓自己对宝玉没有兄弟情之外的非分之想。 宝玉哈哈一笑:“逗你玩,谁叫殿下突然这么肉麻了一把,这样子,叫整日伺候殿下的初一怎么想?”本来应当是说,叫郡王妃怎么想的,但是这个年代毕竟不好随意拿女眷开玩笑。 笑谈之后,十六犹犹豫豫地开口说:“宝玉,你说那回退潮时候捡完贝壳,我的鞋底竟然带着许多盐巴粒儿……你说,这风干的盐巴也是盐巴,为什么我们要花大力气去煮呢?” 完美! 【小伙子主观能动性很强,这就想到了晒盐法了!】 “……你觉得,我说的对么?”十六望着宝玉,一脸希冀。 宝玉用力地点点头:“我觉得殿下的想法很有可行。” 说干就干! 今天郡王府的厨房里还养着几条大黄鱼,鱼缸里海水尽有的是。 十六叫初一去打了一盆来。 厨房众人还当是怎么回事呢……不过初一总管威严得很,大家也不敢瞎打听。 铜盆里是半盆子养鱼的海水,宝玉给了建议说找浅底的容器盛放,放在太阳下想必干得更快。 虽然解释不清楚科学原理,但是毛巾拧干展开晒比窝成一团干的快十六还是知道的。 遂他叫初一找来不同大小的盘子,往两个盘子倒入同样多的一茶杯水。 【小伙子这是无意识地用上了控制变量法呀,有前途。】 一茶杯的水不多,六月里日头又毒辣,不过是午间歇息的功夫,两个盘子里头的水都干了,留下盐晶。 因还是粗盐,杂质破多,苦涩味很重。 但是十六拿手指捻了一下,就含进嘴里,得意地笑了。 试过了小杯分量的海水,第二天一早,初一又去厨房要走了一缸子水——惹得厨房的人小心翼翼地问:“那这几条大黄鱼?”水都没了,恐怕养不过几天了哟。 “做了吃就是了。”初一也是从小跟着十六长大的,算是心腹中的心腹,自然知道十六最近在忙什么,些许鱼虾的小事,他完全能够做主。 一缸子的水干得要比一盘子慢得多,经过多次试验,十六兴奋地说:“宝玉,真的能晒出盐来!” 宝玉也是很开心:“日晒则河涸,风吹则水干,海边日头好,风也大,想必更适宜晒盐。” 经过盐碱地治理试验田一事,十六体会了小规模范围搞搞的好处,灵活机动而且成本低;还有一点,越小越容易保密。 可是派谁去总领这件事呢? 十六不好总是轻易离开淮安的,按道理,是应该叫宝玉去,可是宝玉身为王府长史,这晒盐的法子一弄好几个月不见人,郡王府外在处理事务的人不见了,岂不是很令人可疑? 最后,柳岩举荐了一个人:“要么叫郝老大去?他……在盐场呆了这么多年,人又讲义气,心头不是没成算的。” 确实是一个挺好的人选,但是第一郝老大是个白身,又有残疾,恐怕不能服众;第二毕竟在官府人眼里,郝老大等人不过是游侠儿之流,尤其十里坡案之后,他出面作证,应当是某些人的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了——某些人远在山东,江苏境内的探子被 分卷阅读164 抓捕了大部分,细作也都不敢冒头,此时拿苏北郡王、洪总兵、吴统领没有法子,甚至拿身为王府长史的贾瑛也没有法子。但是拿老大这个毫无背景之人就不会顾忌了,要不是因为现如今郝老大和高大高二兄弟住在苏北郡王府旁边的小院落里,轻易不出门,又有王府侍卫巡逻,恐怕无事也要生一点意外了。 宝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不过多加了一句:“只郝老大去,恐怕有些不妥,而高大高二两兄弟也不能完全周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人,身手不错,人品也信得过,不如场面上的事情,交给他去办?”这个人,说的就是柳湘莲。 柳岩悄悄眨眨眼,他本来也想说柳湘莲的,两人好歹是族亲,论起来,柳岩却是要叫柳湘莲一声叔叔的,可惜两人自京城南下,少有交集,不过点头打个招呼之类的,很明显能看出,柳湘莲是个心气儿高的,并不想来认领自己这个大侄子……便是如此,这种时候柳岩觉得自己要是推荐了柳湘莲,人家也不一定领情。 十六想了想,然后敲定最终结果:“郝老大和柳湘莲一个在暗一个在明,高家兄弟么,叫他们留下来恐怕也是不安心的,就成全他们照顾他们大哥的心好了。柳岩,你点一小队人跟着去,再让柳湘莲出面和大丰县令打一个招呼,这——大丰盐场原本的管事都领回去,本王自己叫人去料理。”最后一句话说的是气势满满,斗志昂扬。 事儿就这么定了,至于大丰县令乐不乐意原先能够稍稍雁过拔毛赚点辛苦钱的买卖给人截胡了呢?见识过苏北郡王霸道作风的他,恐怕如今他没那个胆子说不了。 不日,十六郑重接见了从前的游侠儿三人和柳湘莲,表达了要聘请他们做门客的意愿。 从心底来说,士农工商的阶级思想烙印在古人脑海中,即便从前是十几个游侠儿的头头,郝老大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锦衣华服地坐在一个郡王面前,被和颜悦色地问话。 也没什么好考虑的,自己这条命是苏北郡王和宝二爷救的,如今又得靠人家的御医给来治腿。郝老大听闻要自己做什么事之后,晓得如果晒盐法成了,盐场的活将会大大减轻,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 柳湘莲则是觉得自己怎么莫名地就接受了重任,奔赴大丰县。走前,他还有点蒙:自己是世家子没错,但是爹妈早死,家道中落,即便和理国公府有亲也不愿意厚着脸皮去攀亲,和宝二爷南下纯属是想跟在他身边继续精进武艺,以图能够早日打败他,怎么现在我就从一个吃吃酒唱唱戏的浪子变成郡王府门客了? 【哦!都是宝玉,在旁边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打量自己,然后自己脑子一热就应下了!哼,好拙劣的,收好这一封信,他又打开王氏的来信。 便宜娘王氏大字不识几个,这信是她口述,叫大哥哥写的,首先也是絮叨了大姐姐回家之事,语气中不乏得意地觉得女儿得宠自己面上也有光,又抱怨说不知道哪里得了消息的贾赦居然还想去与皇太孙论交情,竟然是不记得两房已经分家了么(此事经过大哥哥贾珠润色,想必原来便宜娘必定没说的这么委婉)?然后接着给宝玉报了喜,说你大哥哥前些日子得了上司赏识云云(此处贾珠应当是很想略过的,但是王氏在一旁盯着呢,虽然不识字,可是识数啊,说的多写的少,可不就是不对了么);最后表达了对小儿子的思念之情。 然后宝玉拆开大哥哥的来信,上头写的事情就客观多了,先讲述了家里一切都好,叫宝玉不要挂念;接着就说皇太孙送大姐姐回府探亲一日的事情,觉得大房的赦大伯对皇太孙太过殷勤,而皇太孙来了之后对咱们房又太过客气了,思来想去,也许和月前的十里坡案的后续有关系,叫宝玉在外为人处世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授人把柄。 接着贾珠提了迎春未来的夫家——孙家。孙家乃是大同府人氏,祖上与咱们府和东府有旧。如今孙家只有一人在京,现袭指挥之职,此人便是孙绍祖。亲事定下之后,那孙绍祖也算是识相,还私下与自己、贾琏邀了喝茶,颇有些想要讨好舅兄们的意思。 贾珠信中直说,孙绍祖生得相貌魁梧,体格健壮,听闻弓马娴熟无有不会,往来应酬也熟练得很,且又家资饶富,和二妹妹也算是相配,只一点,年岁稍微大了点,比二妹妹大了将近十岁,不过这两人都是头婚,老夫少妻在此时也不算什么的。 最后含蓄地提了,你嫂子又有喜了,上次你叫人送来的虾酱很好吃,再来点呗? 最后,宝玉看的是贾政的信,最无趣的一封,不过他每次都认真看完,毕竟前头朝堂上的事儿,只有贾政和贾珠了解一些,而贾政更幸运一些——好歹工部的郑尚书看在当初和宝玉一起研制抽水机的实际应用的交情上,还挺照看便宜爹,时不时会提点他一下。 贾政的字如他人一般中规中矩,信上说朝中近来因为十里坡案是沸沸扬扬,直说宝玉身为王府长史要规 分卷阅读165 劝郡王殿下凡是三思而后行云云,然后又说有个族亲名唤贾雨村现任为金陵府尹,倒是可以走动起来之类的,最末了,还隐晦地显摆了一下皇太孙前些日子来府上,夸自己书房雅致、字如其人中正平直等等等等。【这绝对就是皇太孙不知道该怎么夸便宜爹了,才硬挤出来的溢美之词吧?】 宝玉提笔,一一回信,也是用了大半个时辰。 ………………………… 及至九月,晒盐法已经有所成效,苏北郡王召回柳湘莲和郝老大等四人,细细问清楚其中的步骤、耗费、所得等等,终命名为盐田法,取意于希望晒盐如耕种一般,可从盐田中不断获得,最终书密折一封入京,附上包括灵感来源等等的全部过程。 说是密折,但是嗅觉灵敏的人怎么会不晓得?就好像三四月份,苏北郡王在射阳多逗留了一会儿都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这一次,也有留意淮安苏北郡王府的人,只是不清楚递上去的是什么内容罢了。 不过他们也不需要费尽心思去打听了,不几日,皇帝派三司中专门负责盐务的提单盐事司南下苏北大丰盐场,考证盐田法。 经证实,确实行之有效。 “以木槽中暴海水为盐。”短短九个字,将千百年来的煮盐、煎盐之法易为晒盐,其中之功绩,无人可否。 太初三十九年十月,圣旨出京。 因盐田法之功,现擢苏北郡王为吴郡王,品级仍是从一品,食邑增二千户,共计为五千户;宝玉连升三级,由从六品升为正五品长史,柳彤(字湘莲)赐正五品云骑尉;郝大(郝老大)赐正七品恩骑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霜刃昨天的地雷~么哒 明天又是周末了呢,然鹅,和我没什么关系。 第76章 太初三十九年腊月,京城南门。 “你说,宝二爷今个儿能到不?”天寒地冻,尽管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但是站在城门口的小子仍旧冻得不住地跺脚搓手。 另一个小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不住地抽抽鼻子:“我怎么知道?但愿今儿能接到宝二爷吧。”不然还得多挨几天冻。 再不多时,几辆马车组成的队伍入城了,守在城门边大街上的几个小子定睛一看:赶车的不就是咱们府的老刘么?没跑了,马车里就是咱们府的宝二爷!可算是等到了。 于是有连忙向后头茶楼里坐着的管事报信儿的,也有抖擞着精神去迎接、打下手的。 奉二太太命前来接人的周瑞得了小子们的通报,立马丢下一把茶钱,小跑着去接人。 接的,正是宝二爷,贾瑛是也。 年初宝玉南下的时候乘的是官船,又大又稳,一路顺风顺水的,很快就到了淮安。可是年底回来的时候,行船的速度就慢了很多——因为有不少河道都冻上了,即便如运河这样常年承载南北交通沟通的主干道,也需要每天定时破冰,这么一来,走水路反而慢了下来。 故而宝玉等人乘船一段之后,弃舟登岸,走6路回京。 周瑞原是荣国府的男管事,颇为得用,如今大房二房分了家,他便是二房的大管事了,虽然听起来好似不如从前,但是在阖府的威信并没有下降,无他,咱们二房的几位爷都能干啊!翰林院的珠大爷、王府长史宝二爷……尤其是今日回来的这位还未满十五呢,已经是正五品的官身了。思及此,周瑞原先心里头那些许因为天寒地冻出来干等的小怨言,也都咽下去了,然后扬起笑脸来到马车边给宝二爷请安:“请宝二爷的安,老太太、太太知道宝二爷您近日要抵京,吩咐小的来日日守着,就怕错过了。” 一更掀开车厢的前头夹棉的厚帘子,宝玉端坐在里头冲着周瑞点点头:“辛苦周管事了。” 得了这么一句话,周瑞也晓得适可而止不再讨巧了,遂呼喝着小子们牵马、开路等等。 往常宝玉回来都是习惯走西侧门的,因为那里一进去就是自己的书房绮散斋和自己的院子,回院子洗漱一番,换一身衣裳往正北走,刚好去老祖宗的荣庆堂请安。可是今年年初的时候荣国府大房二房分家了,虽然宝玉正月十六走的时候还没搬迁,但是夏日里之前,就听老祖宗说这件事儿已经办妥了,如今荣国府东边的院子是自己家的,要从东侧门走才方便了。 进了东侧门,三更四更带着一些小子归置宝二爷的坐骑长风、江苏带回来的土仪、大件的行李等等。 宝玉回头对一更说:“周管事并这些小子们这几日辛苦了,一更,你去拿两吊茶水钱来。” 周瑞说着使不得。 宝玉笑笑:“周管事即便瞧不上这三瓜两枣的,你下头的小子们也得得些辛苦钱吧?” 言罢不再做纠缠,吩咐钱嬷嬷带着一二月去整理箱笼。 留下周瑞在原地一惊:宝二爷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来着?什么叫做我瞧不上? ………………………… 宝玉到了荣庆堂,早有眼尖的丫鬟瞧见了,忙着打帘子通传,更有那小丫鬟羞红了脸,一年没见宝二爷,宝二爷从外头快步走来的样子真是俊俏得不得了啊…… 屋里地龙烧得暖暖的,贾母原本正歪在塌上听几个姑娘家说笑呢,猛一听到通传说宝玉来了,还有些不敢置信。 宝玉进屋的时候,三春姐妹、黛玉、湘云和宝钗也在,他脚下顿了一顿,倒是叫眼尖的探春瞧见了:“老祖宗你看,二哥哥出门一年,怎么反倒是近乡情怯了?” 贾母已经激动得站起身来了。 宝玉笑将袍子的下摆一甩,结结实实地跪下给贾母磕了一个头:“孙儿回来了,给老祖宗请安。”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地上凉的很!” “孙儿在外一年,既不能在老祖宗跟前尽孝,又劳您平日没少牵挂,如今归来,给老祖宗磕一个头,是理所当然的。” 老祖宗眼眶子都红了:“你这一去一年,简直就是挖走我的心肝肉啊。来,到前头来,叫老祖宗看看瘦了没有?” 宝玉往前走了几步,微笑着说:“孙儿在外吃得好,睡得好,哪里就会瘦了?” “你懂什么,下头人伺候的尽心不尽心,可是相差远了的。唉,高了,也瘦了点,回头叫你太太给你好好补补。”贾母摸了摸宝玉的脸,还是觉得宝贝孙子在外肯定吃了不少苦头,这一年又是十里坡案又是盐田法的,苏北郡王——哦,如今该叫吴郡王了,在江苏没少折腾事儿,宝玉身为长史,哪里就能得闲了? 嘘寒问暖好一会儿,贾母才想起来问:“这次回来能呆几天?” “殿下的意思是叫我尽管过了上元节再启程,我想着殿下客气归客气……还是初八走好了。”毕竟路上 分卷阅读166 花费的时间长,要是呆到元宵之后,到淮安就得二月里了,虽然十六是很通情理,但是总归影响不好。 贾母心下算了算:这才十来天……心下大为不舍。 给老祖宗问安之后,得去给老爷、太太请安了,因已经是腊月二十六,陛下已经封笔了,所以便宜爹贾政也在家里,不过在前头书房,咳咳,在前头书房调/教贾环。 当下人通报宝二爷来了的时候,贾环几乎要热泪盈眶:二哥啊,你可终于来了啊,你不在的日子里,老爷是认准了的训斥我啊,五天一顿骂、十天一顿打,我觉得自己的屁股都变得皮实了…… 贾环觉得委屈,贾政还觉得头疼呢:自己两个嫡子都是聪明的,珠儿就不必说了,当初既勤奋又聪明;宝玉虽然被他亲娘坑了一回,不好太过上进,但是脑子好使也是公认的;怎么偏偏到环儿这里,读的书是今天背了明天就忘呢?果然是赵氏小家子气,生出来的不如王氏吧…… 胡思乱想了一通,贾政就见到了将近一年未见的嫡次子。 他过了年就十五了,又拔了个子,如今除了比成人稍微单薄一些,身高并无什么不同;又有在外见识的人多了、接待的人多了,自然多了一份从容气度。只一点叫贾政不太满意:怎么还是唇红齿白娇俏少年郎的样子?看来出门在没怎么吃苦头! 宝玉要是知道贾政的腹诽,应该会觉得很冤:天生丽质晒不黑也怪我咯? 不管怎么说,宝玉的到来,都解救了水深火热之中的贾环,只见贾政朝着庶子挥挥手:“你先退下吧。” 贾环给贾政和宝玉行了礼,按下心头的暗爽就准备撤了,临出门了,听到自家老爷飞来一句:“明儿一早再过来,到时候若是还背不出课文,哼……” 贾环原本的一只脚都已经跨出门外了,闻言差点没一个趔趄:亲爹,咱不要这么认真好不好,明天都腊月二十七了…… 贾环走后,贾政摸了摸胡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宝玉,有点生硬地说:“回来了?” 宝玉心道:有杀气,得顺毛撸。看来很久没给便宜爹撸毛了,今儿的任务有些艰巨呀。 “回老爷的话,儿子xx日启程,先是走了水路,自山东改走6路,一路上遇到风雪阻路,耽搁了一些时间,这才晚了几日抵京。劳长辈们挂心,实在是惭愧。”贾政才说了三个字,宝玉就恭恭敬敬地给他详细汇报了行程。 果然被“长久不见(骂)、如今正五品、炙手可热”的嫡次子如此恭敬地回话,贾政顿时觉得心头舒爽了,面色也好看了一丢丢,声音也变得不那么生硬起来:“可去大房那边给老祖宗请安了?” “才从老祖宗院子出来,这便来给老爷请安了。老爷,儿子在外一年,深感当初老爷的教诲都是金玉良言,如今倒是有些事儿不甚明了,想要好好请教老爷。” 这边是大致上就行了,便宜爹就是好为人师,说白了是一定程度上“对别人要求”为完美型的人格,爱劝勉教导,很(从)少(不)讲出称赞的说话,很(一)多(直)时候只有批评。 果然贾政见到儿子除了态度恭敬之外,还保持着虚心好学的良好习惯,并没有因为小小年纪就升了职位而志得意满,便恢复了正常说话的语气。 才说了半个时辰,贾政的话头都没完全打开,因王氏身边的大丫鬟金钏儿在书房外头站了好一会儿,贾政最后扫兴地挥挥手:“去给你太太请安吧。明日午后再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讲给我听听。” 去完王氏的院子,又是一番两眼泪汪汪,然后,荣国府宝玉头上的三巨头都见过了,宝玉也终于得了喘口气的机会。 他回自己院子用了点点心,又吩咐钱嬷嬷把先前准备好的给兄弟姐妹们的礼物都差人派出去,最后才得闲了里里外外看了看自己的院子——术业有专攻,便宜爹在造房子一事上的专业性还是毋庸置疑的!敞亮、舒适更胜从前。 ………………………… 钱嬷嬷办事,宝玉放心,反正等到晚上去老祖宗院子吃晚饭的时候,几个姐妹貌似都对收到的伴手礼很满意。 就是有一点意外的事儿,本该说好的一大家子一块儿吃顿饭的,但是贾赦临时说有应酬,来不了了,叫贾母的脸黑了一黑,而贾琏夫妇便一直在赔小心——看来分家之后的贾赦确实是翅膀硬了呢。 第二天一大早,宝玉就出门去了花田庄子。 老孙头还是那般模样,呼呼喝喝,冬日里也把徒子徒孙们指挥得滴溜转,见到了宝二爷,激动得把手往棉袄上搓了又搓:“我听说啦,宝二爷是昨天到的,就想着您今天指定要过来瞧瞧的。您放心,今年咱们庄子上一切都好。” 边说边带着宝玉往里走,然后指点着这一块今年种了啥,明年打算种啥,哪种花颜色更好,什么时节的盆栽卖得俏等等…… 宝玉其实不是很专业,但是还是微笑着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说了好半响,老孙头一拍大腿:“瞧我,说了半天话,竟然忘了正事儿。两个多月前,大老爷带着朋友来赏花哩,小老儿看那几个人恐怕也是来头不小的。”哼,还采走了园子里好些金丝菊,外头十两二十两银子一盆抢着有人要,大老爷倒是在宝二爷的院子里慷他人之慨,真真不要脸!要不是回头琏二爷就悄悄摸摸地把钱送来了,小老儿非得叫人送条子去大太太那里——哪有大伯去侄儿家里连吃带拿的道理?像个长辈的样子么? 宝玉顿了顿脚步,细细问了当时随着贾赦一起来花田庄子的人长相。 老孙头是个眼尖记性好的,时隔两个多月,还比划着描述出来人的相貌特征。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来人也没什么胎记、黑痣之类的显眼特征,一时间,宝玉无法将“年纪三十出头,身高七尺有余,相貌堂堂”的描述与京城中浩浩荡荡千百号达官显贵、有背景的人联系起来。 出了花田庄子,宝玉中午在得意居与贾琏吃了一顿饭,昨个儿不方便说的话,倒是今天都敞开了说了。 贾琏也提及了自己老爷做的不靠谱事儿,很是惭愧。 宝玉摇摇头表示不在意:“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大伯不过是邀友人去小坐,也算是看得起我那简陋的花田庄子。” 贾琏却是讪讪笑了一下:“这事儿吧,哎……毕竟是我老子,我也不好阻拦,总之是哥哥对不住你。” “瞧琏二哥说的,一些菊花,才几个钱?明年再开了,叫大伯尽管去挑就是了。听说大伯近来在京中人缘颇好,可不知当时带去庄子的是哪家人,竟然都不叫琏二哥你作陪?” 宝玉说到了点子上,贾琏是心里有苦说不出,只好支支吾吾说:“许是觉得我年纪轻,去了瞧着碍眼 分卷阅读167 吧。不说这个了,宝玉,你现在可是咱们兄弟几个里头升得最快的了啊,人生得意事,就差美娇娘了……” 贾琏岔开话题打哈哈,就是不方便说了。 宝玉也不会继续追问,只是笑着说:“我什么时候娶美娇娘是不知道,不过我又听说了,琏二哥近来春风得意、彩旗飘飘,惬意得很哟?只是不知道腊月里的葡萄架子倒了,酸不酸?” 【这个宝玉,真是哪里的消息都知道。不就是包了个粉头么,家里的母老虎居然把自己的脸都挠花了,可叫这事儿弄得……】贾琏只觉得宝玉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招招见血,都说到了自己心里苦闷的地方,于是举起酒杯讨饶:“给哥哥留点儿面子哈。” 吃完中饭,回头还要去深度撸毛便宜爹贾政。 讲真,贾政这一年,虽然许纯安走了,但是毕竟先前打下的底子还在,只要他不犯抽抽口吐恶言,基本上和同僚的关系不远不近、不咸不淡地处着,也算好过了;又因为那抽水机一事,工部的老大郑尚书对他关照有加,所以这一年来他也算是顺风顺水。简直就是年少靠老子、年老靠儿子的典型。 你要叫他说出如何办实事,他还是欠缺一点的,毕竟贾政的专业范畴只涵盖了造房子及其周边。所以宝玉对着便宜爹泛泛而谈的:按规矩办事、不可莽撞、不可自满……等等等乏味的老调重弹也是一脸认真受教的样子,可见演技是越发精进了。 一个半时辰过去,说得口干舌燥的贾政方一停下,二儿子就很有眼色地端茶送水来,又开始夸:昨天回来的匆忙,没来得及细看,今儿发现老爷现如今的书房布置的清贵雅致云云——贾政一捻胡须,颇为自得地说:“上回太孙殿下来了,也是如此说的。”语气中的骄矜简直就要满出来。 宝玉夸贾政书房的用意就是为了引出便宜爹的话头,继续说说皇太孙上门的事儿呢。 “可见老爷的品味自然不俗,儿子需要学的地方还多得很呢。”宝玉诚心诚意地拍马,一脸聆听的诚挚模样。 “咳咳,你年纪尚小,不要把过多的精力放到这些事情上来,只要会分辨高下就是了,切不可玩物丧志。就像那一日,太孙殿下说……又说……还问我这田黄石的来历,博古架上的碑文拓本……” 宝玉听得心头一跳,暗生计较。 ………………………… 总的来说,宝玉回京之后还是有蛮多应酬的,众人都想通过他的口打听一下那个盐田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有不乏居心叵测的人试图挑拨十六和宝玉之间的关系——无他,众人从前都知道,宝玉是苏北郡王的心腹,但是偏偏盐田法一出,受益最大的却是名不见经传的柳彤、郝大……而贾瑛的升官只是因为苏北郡王被提了爵位,成为吴郡王之后按照惯例才得以升迁的。不禁叫人琢磨里头的深意:听说那柳彤和理国公府是族亲,而理国公柳彪的幼子柳岩正是如今负责吴郡王的安危的侍卫长,这么看来,许是吴郡王身边的的“新欢旧爱”要邀宠,在斗法呢? 咳咳,众人的脑洞也是蛮大的。 宝玉这几天没少听别人在自己耳边替自己打抱不平,他都纳闷了,原先这些三拐七拐的亲戚朋友怎么没冒出来? 好在这样的日子就两天,因为转眼就除夕了,总算有借口不出去应酬,也不必在府里接待人了。别的挑拨的人都可以的当做是耳旁风,只是有一个——不得不说,若是再多来几个像是北静王水溶那样的人,宝玉大约是头都要大了——明里暗里的表示亲昵也就算了,被婉拒之后也不罢休,前个儿还叫人送字联同荷包来了。 字联也就算了,荷包是个什么意思? 贾母等人只当是北静王把宝玉还当做小孩子,送来金子银子打的小锞子呢,宝玉却是晓得的,回头打开荷包一开,内里装着一包烘干的桃花瓣,可不正是桃花浸相思,入骨化缠绵么? 【咿,这水溶还真是个撩妹高手,怎么文艺煽情怎么来。可惜自己实在是不好这一口。】遂宝玉把荷包随手一丢,放到抽屉最角落去了。 腊月二十九,宁国府那边开了宗祠,着人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又打扫上房,以备悬供遗真影像,是忙忙碌碌地准备祭祖事宜。 除夕当日一大早,在城外道观寻仙问道的贾敬终于舍得回到红尘中来了,他领着同辈的贾赦、贾政,后又跟着贾珍等玉字辈的贾珠、贾琏、宝玉等人(皆是有品级在身的),骑马入内城;贾母则领着女眷中有诰封者尤氏、邢氏、王氏,皆按品级着朝服,坐轿进宫朝贺,行礼领宴毕回来,两处人便到宁国府暖阁下马/下轿。 宁国府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塞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照,点的两条金龙一般。诸子弟有未随入朝者,皆在宁府门前排班伺侯,然后引入宗祠——两年前,宝玉就在这里站了十多年。 祭祖仪式开始,只见贾府人分昭穆排班立定: 贾敬主祭,贾赦陪祭,贾珍献爵, 贾珠贾琏献帛,宝玉捧香,贾蓉、贾兰、贾苒展拜毯,守焚池。 诸多礼节毕了,贾敬、贾赦等便忙退出,至荣府专候与贾母行礼。 一来二去,好歹算是全了一年一次的祭祖之礼。 再然后便是正月里,族亲姻亲等等你来我往。因为大房二房分了家,所以邢氏与王氏是天天忙着请人吃年酒,荣国府东边西边的厅上院内皆是戏酒,亲友络绎不绝,一连忙了五六日才完了。 这五六日里有贾赦请贾母等,次日贾珍又请,贾母皆去随便领了半日;也有凤姐设宴、李纨邀尤氏等人来吃年酒等等。这其中,因为贾敬素不茹酒,也不去请他,于后十七日祖祀已完,他便仍出城去修养。 不过东府、西府众人都习以为常了,敬大老爷能够在腊月二十九赶回来,一早去朝贺、又能够坚持完祭祖仪式、还记得去给荣府的老祖宗问安,已经是再难得不过的了,殊不知,一年也就这时候见到他的时间最长。 反正,惜春都快不记得自己老爷长什么样子了。 第77章 正月里么,无非就是走走亲戚。 宝玉还没娶妻生子呢,便是跟在贾政身后做做样子,不过因为他辈分大,倒是族里的人好多比他年纪大都得喊他一声宝二叔,譬如贾芸、贾蘅等人。 没错,从前族学的贾芸、贾蘅、贾芷三人如今可算是宝玉彻彻底底的脑残粉,被家人领着来给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拜年请安——不过是随大流一起磕个头的事儿,磕完头,说一轱辘的吉祥话,又拿到了长辈们打赏来的银锞子。 因贾芸和贾蘅也是有功名在身的 分卷阅读168 了,剩下的贾芷距离生员也只差临门一脚,倒是不像从前那样被管束得很严了。这几人的老子娘听说儿子要特特去给江苏回来的宝二爷拜个年,哪里还有不依的,反正前些年他们这几个儿子都是这样子的流程,总得给宝玉拜完年才算了的——总归自己儿子能和嫡枝搞好关系,也是好事。贾芸等的父母才不管从前宝玉胭脂二郎或者怎么样的名声呢,反正他们只晓得,宝二爷有钱有势,是自己等旁支拍马也赶不上的就是了,于是又老调重弹,叫儿子要恭敬有礼等等。 禁不住念叨,几个小子们纷纷支吾着应下,眼见就到了宝二叔的院子附近,恨不得飞也似地跑了。 宝玉听闻贾芸等人来访,也没有很吃惊,毕竟这几个大侄子是年年都来的。 今年他们送来一副大鹏展翅图,是他们三个人合力画的,虽然不值钱,但是也算有心。更何况这三人家中也不是特别宽裕,装裱的钱估计都攒了好久。 宝玉从来都不是以礼物的价钱来定义价值的,千金他爱,鹅毛也爱,端看送礼的人有没有走心。 当初在族学不过是顺势推了这三人一把,主要目的还是整顿族学风气,但是这三人能够抓住机会,也懂得知恩图报,就是很好的苗子了。在古代生活这么多年,宝玉深知一个家族枝繁叶茂才是长久之道,强干弱枝——或者说,宁国府、荣国府最近这两代,连强干弱枝都算不上,顶多算是靠着余荫过活的藤萝,是没有前景的。 这三人想要出人头地最快的法子就是继续科举,宝玉也是乐见其成的,鼓励了他们几句,虽然说得不过是翻来覆去那些话,但是听起来却诚挚无比,更有宝玉给他们从江苏带来了那边的一些文集,这在古代这样信息流通慢的地方,也算是相当宝贵的东西了。 忽悠完了三个半大小子,宝玉看着铺在桌子上的大鹏展翅图:展翅么?不,自己现在还差得远了。 ………………………… 因为宝玉初八就要启程离京了,正月初六,贾母便在大花厅上命邢氏和王氏摆几席酒,定一班小戏,满挂各色佳灯,带领荣宁二府各子侄孙男孙媳等办一场家宴,宁国府那边的女眷来得最最晚,尤氏带着儿媳秦氏,进来就没口子地给贾母赔罪,直说临了有事耽搁了云云。 那秦氏一身大红洒金夹袄,领口袖口镶着一圈灰兔毛,头上戴着累丝红宝朝阳五凤步摇,耳上挂着赤金爪镶东珠耳坠子,压裙的是五彩同心宫绦结,打着一块乳白色双蝠戏稻暖玉……见到的人莫不是夸好颜色。 贾母笑着说:“无事,本应当是元宵后请你们吃酒的,但是宝玉不日就要启程离京了,如今这个日子,想必你那里也忙。很不必如此。” 荣国府开的虽是家宴,但是毕竟如今姑娘小子们都大了,很不好混作一处,故而用屏风隔开了男女——主要是宝玉的提议,贾母本还想一起热闹的,后来想到二丫头三月里要出门子了,玉儿等人也确实不比小时候了,还是分开置席更合适,遂点头直说宝玉周道。 其实哪里又是宝玉想得周道,只是别人想到了,都不敢去同贾母说,免得败坏了老祖宗的兴致。 这边荣庆堂共摆了十来席。每一席旁边设一几,几上设炉瓶三事,焚着御赐百合宫香;有各色小盆景,俱是新鲜花卉——不用说,就是宝玉花田庄子友情赞助的;上好的香茗、各色的点心果子任取——宝玉一看,这竟好似自助餐一般,当然,只是自助取茶取点心,席面还是妥妥的中式。 厅内几桌,是女眷,除了荣国府大房婆媳两邢是和王熙凤、二房婆媳两王氏和李纨、宁国府的婆媳两尤氏和秦氏,族亲中的女眷如贾芸的娘和妹妹、贾蘅的奶奶和娘等等,还有王氏之姐薛姨妈母女、三春、黛玉、湘云等;另外年纪小的苒哥儿、大姐儿、巧姐儿也都在室内,具是担心外头风凉小孩子吃不住。 廊上几席,便是男人们的天下了,贾赦、贾政、贾珍、贾珠、贾琏、宝玉、贾环、贾蓉、贾芹、贾芸、贾芷、贾蘅、贾菱、贾菖等,哦,还有个小大人似的兰哥儿,也要到这一边来,过了年才十岁的他文绉绉地说着什么“七岁不同席”,也是逗趣。 另有三人,需要特别说明,一是那呆霸王薛蟠,他母亲和妹妹坐在里头,他自然是坐在外头的;二是已经和迎春定下亲事的孙绍祖,虽有些不合规矩,但是贾赦邀来的,也就无人多话了;还有一个乃是家中父母具不在世的柳湘莲,因得封官身,腊月里和宝玉一道回京祭拜父母,今儿应宝玉的邀来了,因他乃是新封的正五品云骑尉,又是因功封赏,一时间倒是抢了不少风头。薛蟠眼见那柳湘莲眉目如画、顾盼风流,心头痒痒得很,奈何小薛已经不争气许久,延医请药、求神拜佛皆是不能立起来,更甚者,思及□□就会□□作痛,连用道具取乐的法子都不能了,竟然是生生吃了两年多的素,竟不知肉味几何了。 柳湘莲怎么会没察觉那呆霸王的注目,被盯久了也是窝火,遂抬眼充满杀气地望去,却将对方眼神淫邪中暗含心碎神伤,被自己瞪视之后竟然叹了一口气开始满杯饮酒了——没毛病? 大正月里的,冷面二爷柳湘莲心说:我不动粗,忍。 贾家从文字辈到玉字辈再到草字辈,济济一堂,要不是宝玉过目不忘,还真叫不出一些原先在族学只是打了照面的大侄子们。 这其中,贾赦略领了贾母之赐,便告辞而去。贾母知他在此彼此不便,又因为分家之后他越发恣意,三番五次行事出格,无心计较也懒得计较,遂是同薛姨妈的说笑都没有停,挥挥手就示意自己知道了,随他离去,一番经过看在有心人眼里又是自有盘算。 贾赦自到荣国府西边的前院里与众门客赏灯吃酒,笙歌聒耳,锦绣盈眸,另有一番快活滋味,暂且不提。 先说回这边的席面上,宝二叔的名字在族学就是传奇,想要同他喝酒的大侄子们多得是。宝玉实在是不想再体验宿醉了,于是提早吃了解酒药,还是将所有妄图将自己放倒的人都撂倒了——这里这个‘人’特指贾蓉等小一辈,他们听说过宝玉千杯不醉的名头,但是不太敢相信,乘此机会倒是想要试一试。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倒下了一个打头的贾蓉和一个起哄得最厉害的薛蟠,其他人就乖乖坐下喝酒吃菜听戏了。 吃饱了还得看戏呢,贾母等人移步花厅的时候,见到小辈们那一桌趴下醉猫两只,点着宝玉笑道:“定是他们想要灌你喝酒,结果自己喝醉了!” 王氏连忙说道:“是啊,正是年节里才会如此,不过宝玉也太实诚了一些。”生怕贾政就要在正月里吹胡子瞪眼。 贾政皱了皱 分卷阅读169 眉,一句“慈母多败儿”在舌尖是压了又压,终于还是记得如今在众多人在呢,于是僵着脸没说话。 王熙凤连忙出来打圆场,叫几个强壮的小厮把蓉哥儿和薛蟠一则扶去客舍,一则扶去梨香院醒醒酒。 那秦氏似是有些不放心贾蓉,遂不一会儿也带着丫鬟悄悄离了席面一会儿。 倒下了闹腾的贾蓉和薛蟠,宝玉他们一桌就安静多了。 贾珠一时没看顾好大儿子,倒是叫他吃下一口米酒,如今兰哥儿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但是贾珠担心晚上回去儿子会闹酒疯,遂一个劲儿地叫兰哥儿多喝温开水好解酒,水喝多了,兰哥儿又闹着要小解。 宝玉方才与人斗酒,也灌得一肚子水饱,于是自告奋勇带兰哥儿去解手。 贾琏么,虽然不几个月就是孙绍祖的大舅兄了,但是孙的年纪实则与贾珠差不多,又身材魁梧,让贾琏一声“贤弟/妹婿”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叫不出来了,只好同贾珠没话找话说:“珍大哥呢?怎么也不见了?” 贾珠还真没注意:“许也是去更衣了吧?” 宝玉带着贾兰回来坐定之后,才有那功夫去观察一下未来的堂姐夫:鹰眼心狠、薄唇无情,一看就是杀伐果断的角色,恐怕二姐姐降伏不住……但是身为隔房的堂弟,宝玉也没办法坏了迎春亲爹给她定下的亲事,再往深了说,如今京城都晓得荣国府长房二姑娘三月里要嫁入孙家,不论因为什么事情,亲事告吹,于迎春名声的伤害都是致命的。 【只希望琏二哥能顶事起来,毕竟按照如今的风俗,娘家也是出嫁姑娘在孩子成器之前最大的助力了。】当然,至于宝玉自己,一直在为成为能够展翅的雄鹰而努力。 宝玉在观察孙绍祖,孙绍祖又何尝不对这个颇具传奇色彩的贾瑛好奇?出生异相、小时了了、长大纨绔、精通杂学、白身长史、一年升三级……最后三点,无论哪一点,看着都觉得应当和眼前肤白貌美的少年扯不上关系——这样的少年,看着就像是养在甜白瓷中的水仙,美则美矣却根须浅薄、品性娇贵。 起初,孙绍祖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在见识了宝玉来者不拒地喝酒、接触了宝玉的眼睛之后,他发现,哦,这个贾瑛有些意思,不过还嫩了些…… 两个相互打量的男人/少年举杯一碰,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色已深,众人散去,宝玉却想到宴席后半程,贾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袖子上还沾着的几根灰兔毛,真是偷吃不擦嘴的典型——【贵圈真乱!贾珍这样寡廉鲜耻的人,还是贾氏一族的族长……坑人啊摔!我这样的辈分,能够卖力整顿了族学,叫贾氏一族不至于从苗子上歪了,也没办法换了根子上就坏了的族长啊……真头疼。】 再头疼的事儿,于宝玉来说也是暂时无能为力的,无论是迎春即将嫁的对象是一个野心家,还是族长贾珍和他儿媳妇关系不纯洁,亦或者是更严重的贾赦想要投机站队储位之争,再不然就是皇太孙隐晦的拉拢……在这些事情面前,北静王水溶想要和自己酱酱酿酿那都不是事儿了。 宝玉除了贾母与贾珠,无人可诉说,只好在离京前给荣国府里唯二智商情商都比较出众的两人讲明了厉害关系。 贾母懵, 贾珠懵2, 【自己等人与这些人朝夕相处,竟然发现的蛛丝马迹还不如偶回京城的宝玉,实则是惭愧!】懵完之后又是无比的欣慰,宝玉真的是长进大发了!遂两人拍着胸脯叫宝玉放心:【后宅/前头有我!】 宝玉本来也没指望两人能做什么,只是自己提醒过了,好歹家里人不至于一点成算都没有。最后,他还记得提起那金陵府尹贾雨村——便是包庇薛蟠杀人罪的官员,听闻贾雨村为官便宜爹贾政出了很大的力,宝玉点明如今江苏年后必然是有大整顿的,苏北郡王成了吴郡王,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若是到时候贾雨村来咱们府找路子,务必不要傻呵呵地应下;又说自己便宜娘的陪房周瑞从前强买田地,诸如此类打着咱们府的名头行不法之事,日后总归是隐患——这件事交给贾珠比较方便,毕竟婆婆的提点和亲儿子的劝诫,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王氏会听进去哪一样。 宝玉的原话是:“大姐姐入了皇太孙府;大老爷攀了东宫侧妃娘家的路子;我又是吴郡王的长史,咱们一府天然就是东宫一派的了,为今之计,只怕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去年还好说,今年我若是跟着殿下有什么大动作,势必是要碍了七的眼。府里众多事,还是得老祖宗看顾着。”说到‘七’的时候,宝玉发了一个气音。 贾母郑重应下,然后叹了一口气:“阖府的老少爷们,竟然都不如一个远在江苏的你看得透彻。我这把老骨头就再熬几年,熬到珠哥儿和宝玉都能独当一面了,我也就放心了。” 次日,宝玉启程离京,众人相送一番不再赘述。倒是要提一点,还未到元宵,大房的琏二奶奶王熙凤又诊出了喜信,原本想要教训两次贾瑞的她倒是歇了心思——懒得与蠢货计较,要为肚子里的孩子及积点德。 遂贾瑞只是害了相思,并未因为王熙凤的戏耍吃了两回冷风而一命呜呼——当然,这是原著剧情,大家都是不晓得的。 ………………………… 宝玉到了淮安的时候,码头早早就有人在迎了,一别月余,再回淮安郡王府,竟然生出一种天高海阔之感,可能是因为京中实在人多应酬多,人际太复杂,不如在江苏,横着走也无所谓——boss是我小伙伴。 当然,横着走的是螃蟹,宝玉从来没那癖好。 一行的车马到了吴郡王府——没错就是去年还挂着苏北郡王府的牌匾,然后后来直接又换了吴郡王府牌匾,实则一点也没扩建的宅子。 **约是从前被高大他们绑走那次知道了银子的重要性,反正现在他对这些衣食住行是觉得凑合就行,统共现在王府就两个主子,扩建?否了。 户部拨下来的扩建银子?收了,有别的用场。 大丰盐场的盐田法成功一事,叫十六燃起了熊熊的发展之心,当然,因地制宜四个字他是牢记心间了,这不是宝玉才回来,他就张罗着要在春耕之前巡视全部的五千户封邑。 不论是原先的海州、响水、滨海、射阳、阜宁、大丰的一州五县;还是去年底才增加的泰州、洪泽、宝应、高邮,一州四县,统共两州九县五千户(大约之数,不可能是恰恰好五千的),十六都打算走一遍。 底下的人就嘀咕了:去年不是才去过海州等地么,这才一年。不过嘀咕完又想,吴郡王虽然事儿多了一点,但是有一点是及好的,一应在路上的吃穿用度花销全部都自费——不是作秀的那种, 分卷阅读170 而是完完全全自费。去年海州的知府还想过拍马屁,弄点欢迎仪式什么的,结果被当时的苏北郡王骂到臭头。 不论如何,上位者做了决定,下头的人只要负责执行就是了,于是二月底,吴郡王亲临洪泽县,自此开始第二次巡视。 洪泽县的地理位置还不错,西临洪泽湖,湖内有鱼类近百种,以鲤、鲫、鳙、青、草、鲢等为主,自然也少不了螃蟹、虾子等水生生物。除此之外,芦苇遍布,莲藕、芡实、菱角素享盛名,有“鸡头(芡实的别称咯)、菱角半年粮”的说法。此地的人不仅靠水吃水,耕种条件也比沿海一带的好多了——可见这吴郡王新增的两千户食邑是老皇帝叫人拟出来做的决定,比十六自己瞎挑胡搞的强多了。 洪泽县一行,十六是既开心又失望。 开心的是这地儿还挺富庶,瞧百姓也是安居乐业、面带朝气的那种,比先前射阳等地要繁荣多了;心头小小的失望自然是因为这边好似没有自己用武之地。 随后到达的宝应县、高邮县也是如此。 而且宝玉和十六到这两个地方也算是故地重游了,那宝应的成县令也是老熟人,时隔多年再次相见,却是截然不同的身份,从原来的恭敬到现在的毕恭毕敬,叫人感叹世事无常。 至于高邮,大牛他们一家如今日子红火,莫说是到县城买一套宅子,便是再置办几个铺面也不是问题的,不过因为老里正坚持,所以还在乡下住着。 十六巡视高邮的时候,还特意打听清楚并上门拜访了一趟。 当初老里正的一个善举,已经叫家里人得了几十两的意外之财(宝玉留下的锦囊),以及一个腌制咸鸭蛋的秘方,现如今说起高邮哪里的咸鸭蛋最正宗,大家一定晓得是老里正家里的。 去年年底,高邮县百姓变成了吴郡王的食邑,老里正家里是知道的;今年听说那老王爷要来巡视,老里正家里也是知道的。 【不过这又和我们又啥关系?那都是县令老爷的事儿。】大牛、二牛、三牛三兄弟如是想着。 没关系?关系可大了! 吴郡王的仪仗来乡里啦! 庄严肃穆的侍卫个个身姿挺拔——可不是,都是北地的好小伙儿,身材天然就比南边儿的高大威猛些。 沿路的人悄悄打量又不敢高声喧哗,只在仪仗过去之后才敢小声议论。 “你看见没有?郡王老爷的马车是四匹大马拉的,好家伙,比县令的马车气派多了。” “咱们成县令?他的马车都是租的,他那么……才不会养大牲口呢。”抠门。 “你们看到马车前头一左一右的两个少年郎没有?哟,那相貌真是,绝了!” “哎,两个大人瞧着年纪都挺小呀。有没有二十哟?” “干嘛?就算没满二十,你家的翠花也配不上人家。” “说得好像你家大妞配得上似的。” “郡王老爷他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你问我?我问谁?我咋知道?好像要去乡下?” …… 按理说,权贵出行是要净街的,不过十六坚持要看最原生态的民生,所以只是拉起几道麻绳,将百姓隔开一段距离——反正宝玉他们去江北大营送虎符回来之后,铁甲禁卫军的那几个好小伙子是憋不住了,如实禀告贾大人能够仅凭一船桨挥开追击的桐油火箭的能力,十六忍住好奇,没有去捏宝玉的胳膊,而是上下打量了好几遍:这小胳膊小腿的,不只是力气大,准头也好啊!我朋友真棒! 反正有能够近身保护的柳岩和能够防范远程攻击的宝玉,十六的胆子是越发大了,坚决不要净街。 ………………………… 话分两头说,今儿原本是三牛去小码头送咸鸭蛋的日子,但是路上被人群阻拦了一会儿,听说是郡王老爷来体察民情,就要路过这边了,戒严是有的,看热闹的百姓也是有的,故而推着车子一下子走不过去。 三牛一盘算,绕远路花的时间还久呢,还是等贵人们过去了再往码头去吧。 第78章 然后,领着乡亲们推着满满几车咸鸭蛋的三牛就被拦下来了。 没错,因为宝玉眼神好,认出他来了。 毕竟几年过去,少年的变化大,而成人的变化小,三牛和大牛的脸又同复制黏贴差不多,宝玉当初坐着大牛的车好一大半个白天呢,将对方的长相记得牢牢的。 同三牛一起送咸鸭蛋的村民还以为三牛犯了什么事儿了,紧张地上前解释呢。 再接着么,眼前带着一小队侍卫过来的小哥笑眯眯地说:“这位是三牛大哥吧?您忘了?七年前在宝应县城,咱们还一起吃过一顿饭呢。我们家爷姓贾,行二。” 笑脸小哥正是一更,他得了宝玉的吩咐来拦人的。 说的这么清楚明白,三牛哪里还会想不起来?毕竟这短短三十来年的人生里,和富家少爷有纠葛的,就那么一回了,于是他恍然大悟:“原来竟是宝二爷么?” “正是,我家二爷如今是吴郡王府的长史,今日郡王殿下要巡视附近乡里,忽然想起故人,便是要往你家去呢。” “郡王殿下要去我家?”七年前的小包子脸男童如今成了官老爷,还是咱们当地吴郡王的长史,那是多么凑巧的事儿啊! 一更笑笑说:“更凑巧的事儿还有呢,郡王殿下,你们也见过。” 吓?! 三牛好险咬到自己的舌头:我居然见过郡王殿下他老人家? 于是懵里懵懂的三牛就在乡亲们羡慕嫉妒的眼神中以梦游的姿态穿过麻绳拦起来的封锁线,到了郡王马车附近。 宝玉早在瞧见了三牛的时候就和十六汇报过了,叫一更去带人过来自然也是得了十六准许的,如今一行人过来自然有些声响,十六掀开马车的帘子:“三牛叔,好久不见。” 三牛在光光是看到四匹高头大马、马车周围铁甲锃亮的侍卫、侍卫腰间红木镶青铜的刀鞘之时,膝盖就没由来地一软,幸好一更小哥在他身后扶了一把。 现在眼见王爷老人家掀开帘子同自己讲话,三牛激动得直哆嗦:……哎?王爷不是应该是老人家么?哎? 三牛的嘴巴微微张着,还想伸手去揉揉眼睛,完全不似当年在宝应县城里头,是三位兄弟里最聪明机灵的那一个了。 眼见对方神游天外,十六于是又说了一声:“三牛叔,近来可好?”好么,指望十六文绉绉地说什么别来无恙也是没可能的,所幸,简简单单的问话反而叫三牛反应过来了,连连点头说:“好,可好了。草民拜见王爷……” “不必多礼。”十六一个眼色,宝玉纵身下马托住了三牛。 三牛定睛一看:也是熟人,就是当年的 分卷阅读171 奶娃娃宝二爷。这可真是怎么说的?戏文里唱的那样了——‘有缘千里来相会’! 当然,三牛也不敢和王爷、贾大人攀有缘,不过心头的兴奋是怎么也克制不住的了。 前行的队伍因为这一件意外之喜耽搁了一小会儿,周围的百姓虽然听不清里头在说什么,但是看那庄稼汉子的神色就猜到了,大约是从前有一出‘王爷微服私访,与百姓一见如故’等等的情节——此地经济条件好,老是有戏班子来摆台子唱戏的,戏文听得多了,自然百姓的想象力就丰富了。 三牛兴奋之下也没忘了给一旁等着自己的乡亲们报个信儿,说今儿便不去码头了。 众乡亲七嘴八舌地说:“行,你放心,回头多少数,咱们都给你记清楚。””王爷找你,这可是天大的要紧事,你的咸鸭蛋就不用操心了。”…… 三牛憨笑着谢过众乡亲,然后随着一更上了一匹马——我滴个乖乖,这可是他第一次骑马。 坐在上面,顿时觉得自己突然就高了这么多,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别提有多艳羡了。不过三牛还是有些小忐忑:“一更小兄弟,要么我还是下来走吧?”人家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毕竟,这一更小哥是贾大人的小厮,如今给自己牵马,是不是有点不太妥当呀? 一更想起当初宝二爷和武师傅一起漂了一夜,回府之后武师傅在府里蹭蹭上升的地位,心下也暗暗可惜过,当初和宝二爷共患难的怎么不是自己呢?然后很快又从白日梦里清醒过来,当初自己连游水都不会,要是真的是自己同宝二爷一道的,要么就是拖累了二爷,要么就是早就一命呜呼了。可见很多机遇是可遇不可求的,就好比眼前的庄稼汉子,因为当初他爹他哥哥对郡王殿下和宝二爷释放过善意,现在就有善报了。 “大叔你就安心坐着,我也就是跑腿的小厮,给您牵马是我们爷吩咐的事体,要是没做好,我们爷回头得罚我了。”一更一本正经地说。 三牛自然是没有把挨罚之类的话当真的,回过神来、智商重新在线的他看得真真儿的,这个叫一更的小哥在贾大人面前乃至吴郡王面前都有些体面,如今这么说,只不过是想叫自己坐得心安理得一些罢了。 路程便在三牛坐如针毡的过程中走尽了,眼见着前头的路越来越眼熟,再往前,自家的烟囱都能看见了,路边用着好奇的眼神打量自己的人也是越来越多——毕竟都是一个村的,谁不认识谁啊。 村民也奇怪呢:三牛不是一大早出去送咸鸭蛋了,怎么不到午时就回来了?还骑着高头大马回来的? 有那机灵的小子,早早瞧见了,就去老里正家里报个信,好叫人家有准备,顺便打听老里正家里是有什么达官显贵的亲戚——这小子跑的太急,又不认识旗子上的字,还不晓得这是吴郡王的仪仗。 老里正家里,大牛、二牛都带着半大小子们去田里了,老里正前些天逞强要下地,结果扭伤了腰,恰好在家里休息,听到小子报信,也是摸不着头脑,饶是这样,他也咳嗽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报信的小子比十六等人早了一脚,等三牛领着郡王殿下、贾大人、柳大人已经侍卫若干进了来到自家大门前,他老子已经拄着拐杖在张望了。 老里正年纪大了,眼睛可没花,本来和十六等人不过是一面之缘,便是这么一时善心,给自己家乃至高邮一地养鸭子的人家找了一条改善生活、发家致富的好路子,路过高邮的贵人能有多少?路过高邮的落难贵人能有多少? 故而,虽然十六和宝玉长大了,但是老里正一下子就确认了眼前的人,他可不瞎,这么近了,哪能没看清楚仪仗打出的旗子,既是识字,也就知道了来人是谁。 只是没想到啊没想到,当年有些拘谨倨傲开口求助都生硬的少年,居然成了今天的吴郡王。当年眉清目秀,年幼老成的男童子,今日却是正五品的贾大人了。 老里正欲行礼。但是刚才十六连三牛的礼都没有受,现在更不可能受老里正一拜了,这一回,是他亲自扶住老人家的。 总堵在门口也不是个事儿,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忒多了,虽然这十里八乡的人老里正都能叫得出名字、说得出来历,但是难保没人乘乱摸鱼,于是老人家把殿下等人迎进屋子,关上大门隔绝了外头乡亲好奇热切的眼神。 柳岩安排好了周围的的岗哨与巡逻之人,然后吩咐守门的见到和三牛长相差不多的中年汉子到来要记得及时禀报——没错,大牛二牛和他们家的半大小子们都还在田里呢,不过想必也快回来了。 屋里,十六温和地与老里正唠家常,不得不说,小伙子进步还是很大的,知道问问去年田里的收成、最近咸鸭蛋的价格变动、老人家身体怎么样、家里现在人口几何之类的接地气问题。 宝玉很欣慰,不过转念一想,好像也没办法想象石榴和别人吟诗作对掉书袋的样子?偷笑。 老里正除了一开始有些紧张绪,然后一番交谈,觉得吴郡王此人是真的平易近人而非表面功夫,如此一想,他觉得去年那十里坡案和盐田法都是由吴郡王主导的乃是确凿了(而非别人捉刀),有这样的藩王,对于江苏一省来说,是幸事。 不多时,大牛二牛兄弟回来了,他们是被自己的乡亲吓回来的。 【什么叫你家被官兵围起来了?什么叫王爷要见你爹?】 民惧官,更惧权贵,两兄弟外带他们自己的孩子,一共五人,连锄头都丢在地里,飞奔回来。 好么,没错,咱们家确实是被官差包围了,可是站在官差中间发呆傻笑的那不是自己亲弟弟/叔叔?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大难临头被问罪的样子啊? 等通过了层层守卫,三牛小声给俩哥哥说了经过。 说完之后,用一种‘真是傻人有傻福’的眼神看着他大哥。 大牛挠了挠脑袋。 “快去洗把脸换身衣服,据说邋里邋遢见王爷也会被治罪呢。”三牛赶着两个懵逼脸的哥哥去洗漱,又把三个大侄子轰到他老娘那边去,嘱咐他们不要乱走,就在屋子里呆着,以免冲撞了郡王殿下。 等到大牛二牛洗白白之后——用的是香皂哦,众人又是一番见礼和寒暄。 这一日的午饭是在老里正家里吃的,做饭的是老里正婆娘和她的儿媳妇,当然,传菜中途初一不着痕迹验了毒这件事就不必让老里正的家人知道了。毕竟规矩不可废,小心使得万年船。 吃完原汁原味的农家菜,十六又喝了农家自己炒的粗茶沫子,很苦,但是回甘。 “您觉得此地百姓如今的生活还好么?” 老里正点点头:“比从前好多了,好歹有奔头 分卷阅读172 。” ↑↑↑以上,便是: 【你幸福吗,你觉得你周围的人幸福吗?】 【还阔以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然后十六有见了见老里正的全家人,送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老里正一开始还不要收,最后当然是辞却不了十六和宝玉的好意。 吴郡王走后,老里正家一时间倒是成为了高邮的传奇、即便是县令见到老里正也礼让三分了,还有往日呼呼喝喝的衙役也都对老里正管着的乡民客气了些,总之,十六来了小半天,走了之后好几年余威犹在,在此暂且不说。 ………………………… 转完了新增的二千户,一州三县,回程便是从南往北走,先过大丰。 如今的大丰成了盐田法的学习观摩基地,往来都是人——还都是达官贵人,皆是来学盐田法的。 如今负责这一块的还是柳湘莲和郝老大,一个是对外的接待,一个是对内的讲解,基本上的事儿都能处理好。 他俩早早就得了殿下要来的消息,里里外外都准备好了。 时隔一年,十六再来大丰盐场,这里和去年相比,变化不是一般地大,原先堆成山的薪火仓都不见了,取而代之地是一大片开阔的滩涂;穿着统一制式衣裳的盐工和去年比起来,结实了不少,虽然也因为由室内煮盐变成室外晒盐而黑了不少;堆盐的仓库又重新修建了一个更大的,若不是因为人手有限,大丰盐场月产出的盐恐怕还不止翻了一翻这么简单。 盐工们身材壮硕结实了,是因为十六拨来的款子切切实实用在了他们身上——原先在十里坡吃尽苦头的郝老大根本不可能贪墨同样辛苦劳作的盐工的口粮;统一制式的衣裳则是宝玉出的主意,大约就是另一种形式的集体文人关怀了,也是工作服的雏形。 当初宝玉提这个建议的时候,柳湘莲和郝老大还都有些不以为然:不就是一身衣服么?劳作的时候穿自己最破最旧的衣服已是人人都明白的道理。主人家发下来的全新的衣裳,谁舍得拿来干活的时候穿? 但是十六信任宝玉,是无条件的信任,何况大丰盐场统共不到一百个人,一人两身可以替换的细麻布衣裳也用不了几个钱。准了! 然后,强制执行穿工作服之后,柳湘莲和郝老大发现,盐场的盐工变了,具体是哪里变了也说不出来,反正就是精神头不一样了。 尤其是年后,一批又一批别的盐场的管事带着一些盐工的头头来参观大丰盐场,穿着一水儿酱色衣裳的盐场盐工在来人的注视下,不由地挺了挺胸膛——虽然只是微微地挺直,但是也是站直喽的一个好开端。 十六给大丰盐场的待遇并没有很出格,无非就是不克扣、轮班倒、有年节礼……哦,发放统一的‘工作服’。 仅仅是这些,就足以让别的盐场的人艳羡不已。 故而,今年三月,吴郡王再次到大丰,受到了盐场人由衷的欢迎。 这样的欢迎叫十六觉得醉醺醺的,感觉整个人都要飘起来,内心也是鼓胀胀的,说不出地满足。 ………………………… 然后便是射阳县。 射阳县和去年比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虽然去年的江苏射阳县出名得比大丰县要早,但是一则是恶名,一则是美名,完全没有可比性。 如果说大丰县大丰盐场的繁荣给十六带来无比的欢欣喜悦,那么射阳丝毫无改变的贫穷叫十六又从飘然的状态落到了地上。 杨县令看到吴郡王,堆着满脸的笑来迎接,又是添茶倒水、又是鞍前马后的,只差没在脸上写着“有所求”。 石榴不是没看懂,而是还有些拿不定。 拿不定射阳应该发展些什么。 小伙伴一筹莫展了,宝玉自然要为他排忧解难,而且这时候提的一点什么建议也是比不上盐田法来的震撼了,倒是不必顾忌其他。 “殿下,我觉得,既然洪泽县能在洪泽湖养菱角、芡实,那么射阳县的人能不能在海里养昆布、蛤蜊呢?或者说更进一步养殖海参、珍珠呢?”而这些海水养殖的资料,宝玉都有,即便不能直接拿出来,也可以在养殖户们要走弯路的时候尽量规避。 昆布既可以当食材也可以入药,蛤蜊同样如是,两种东西其实在沿海都便宜,内6的价钱也卖不高,但是买得人还挺多,也就是虽然价格低廉,但是一旦做起市场来,薄利多销,同高邮咸鸭蛋一样,所产生的的效益不可小觑。 然后海参、珍珠的价值就不必说了,即便是宝玉原先所在的现代社会,这两样东西的价格都卖得很可以,如果能够人工养殖…… 十六的眼睛蹭地一下就亮起来了:如果能够成功养殖,那么不仅是射阳一地,还有海州、滨海、响水等等沿海之处,都多了一条发家致富的好路子。再往远了说,海珠如果是能养殖的,那么淡水珍珠呢?可别忘了如今大半个洪泽湖、一整个的白马湖以及一整个的高邮湖都是自己的! 十六也没有那么高的觉悟纯然地大公无私以建设小康社会为己任啦,本质上来说,他的想法就是“封地是我的,食邑是我的,既然是我的,那就得争气”……咳咳,大致就是这样的心路历程,促进了他想要带领大家发家致富。毕竟自己的北边就是老七的地盘呢,不能被比下去。 这个海水养殖的想法便被记下了,再沿路北上,其余地方都还好,独独海州,如果说射阳去年是恶名远扬,那么十六在海州就是凶名远播了,毕竟海州城内五成官绅被清洗,不得不说是一件伤元气而血腥的事情了。 这样的后遗症体现在上层官绅之中比较大,于底层的民众其实没什么干系。 但是一座城的繁荣,官绅起到很大的作用。 现在这一群有些是未尝心里没有憋着一口气的,毕竟海州就这么大,家族之间联姻的关系网是理也理不清;当然,还有一些家族则是趁那些牵涉十里坡私盐案的家族倒下的时机扩张崛起了,这倒是可以好好利用起来。 十六本次来海州之前,也和宝玉商量过这个问题,两人一致觉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诱之以利,不愁没有海州的当地望族来效忠。 诱之以利,自然是…… “听说了吗?吴郡王向陛下特批了一批盐引……” “听说了,这事儿靠谱不?” “怎么不靠谱?盐田法一出来,十六皇子立马就从苏北郡王被擢升为吴郡王了,现在再讨要一些盐引,不仅是陛下有理由名正言顺地封赏殿下了,就连六部里头的户部尚书都点头同意了,更何况三司的人现在还在大丰呢……” “那你说,这盐田法推广开之后,盐的产量上来了,价格呢?” “价格的事儿你操心的?价格那是朝廷定 分卷阅读173 的。我跟你说,就算是降价了,你想想,这吃盐的人有多少?谁这一辈子都是不能三天不吃盐了吧?傻!就算盐价降了,买的人更多了,不还是一样有赚头?” “你倒是研究得透彻啊,莫非?” “哎,我也就是空唠唠。这样的好事,肯定是轮不到我的。” “那也未必,现在城里多少人家还在观望呢,咱们要是得一个前脚,说不定就……而且我也听说了,许是咱们这儿也要建盐场?”说到后来,另一人也忍不住显摆起自己知道的小道消息了。 “……嘘,不说这个了,喝酒、喝酒……” ………………………… 没错,十六虽然人没回京,但是有折子递上去,确实是为了增开盐场、增发盐引一事——理由也是很充分的,盐田法适用地区更广泛,大好滩涂不要浪费了;大丰盐长的产量上来了,盐引也要多一些才行。 老皇帝以为小儿子是终于想要弄点钱花了——先前太抠搜,府邸建德多寒酸,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听到幼子变相要钱了,还是很乐意的,毕竟增发盐引赚钱是开源,比盘剥百姓要强多了,也比一味节流要聪明多了。再说么,增开盐场,朝廷也受益。 大丰盐场要增发盐引,吴郡王有意多关照食邑下的商人一事传出去之后,是络绎不绝地有人来递名帖给落脚海州府衙后院的十六;更有因为知道一时不得见的,便想方设法来与吴郡王身边的人搭话。 因为柳岩负责的是王爷的安危,倒是不好轻易接近,免得落下口舌。但是贾瑛贾大人就不同了,他本就是王府长史,处理一应对外事务的。专业对口!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上又被关了电梯,好歹没下坠。 你们还记得不? 去年年底壮壮过来找我玩, 我和他一起从2楼掉到-1 刚往下掉的时候,他一把把我搂怀里了,脑袋摁在他胸口,摁得忒踏马的用力了…… 然后我好想说: 快放开我 让我整个背部贴近电梯墙壁,膝盖微曲,缓解冲力,谢谢(电梯逃生小常识,我还没实验过) 第79章 宝玉如今是炙手可热,这也是当初十六和宝玉预料到的。于是按照计划来,请吃酒的,去;送礼的,不收;打探消息的,露口风。 这样一来,更多人确定了增发盐引是确有其事的,定于三月底在淮安举行。三月底,距离现在不到二十天的时间了。 大丰盐场原来是百来担子的月产量,一年约摸两千担。去年刚刚琢磨出盐田法的时候,产量约是翻了一倍,这还是因为后来几个月天冷了,日头没那么烈的保守产出。所以今年工艺不断改进,又即将步入春夏——想必大丰盐场的产量还可以再提升。 现在大丰盐场报到十六手里的数字是一个月五百担,又有它正在扩建,扩建范围大约是如今的两三倍,根据进城是再一个月就能完成扩建了,可以预测,今年大丰盐场的产量不会低于一万担。 再加上趁着盐田法的顺风车,十六死皮赖脸弄下来的,即将新增设海州盐场、滨海盐场——苏北沿海这要发啊! ………………………… 十六和宝玉在海州城放够了套路,便打道回府了,然后正式发布盖了王府印的榜文:三月三十日,淮安白鹤楼,邀请有识之士认购即将增的发盐引。 当然,榜文下头的注解里也说了,这未免浪费大家的时间,造成王府不必要的人力浪费,想要参与认购盐引的人必须先交一万两白银的保证金,事后或抵扣为费用,或如数退还,全看诸位的成败了。 鱼饵已经撒了,只等鱼儿入网。 不到一旬,收了五十万两的“保证金”,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增发一事带来的收益和功劳了。 “所以宝玉,你真的不要去兼主持海州盐场和滨海盐场的事物吗?”十六有些闷闷不乐地问。 因为不只是过年回了京城的宝玉耳边有人挑拨离间,一直呆在淮安的十六身边也出现了不太和谐的声音,有些人自作聪明,觉得发现了贾瑛有失宠的迹象,虽不能直接和吴郡王说贾瑛的不是,但是淮安城私底下的小声响就没有停歇过,初一身为十六心腹中的心腹、铁杆中的铁杆,还肩负筛选信息的重任,听闻外头有那么些对宝二爷不是很好的传闻,于是整理之后小心翼翼地报给了殿下。 十六看到之后是又好气又好笑,从前在京城里的时候,只看到别人动心眼子揣测圣意,然后小心翼翼地投父皇所好,自己等无实权的皇子们最多也就是被人用一些吃喝玩乐的东西来打动。如今成为手握实权藩王了,倒是真的察觉到了今非昔比,自己一点小事儿到了外头都传成很离谱的讯息了。 便是因为如此,十六本想着把海州盐场和滨海盐场交给宝玉来筹办的——讲真心话,他也觉得自己父皇给宝玉才升了三级有些小气了,君不见那柳湘莲还是宝玉引荐给自己的呢,现在在品级上也是和宝玉相同的。 反正十六就是护短,坚决不允许小伙伴宝玉被人看轻了。 宝玉猜到了十六的心思——因为小伙伴的心思实在是很容易猜透,心领了十六的好意,也不是不感动的:“盐场的事,柳湘莲和郝老大安排的很好,我没有必要中途□□去分功劳。再说了,高大也锻炼出来了,大丰盐场也有他盯着,恰好柳郝二人可以去新的盐场。” “那你就真这么决定了?” “殿下,信我。” “好吧……”十六有些无奈,遂不几日,送别了小伙伴,他转头对初一叹息,“宝玉真是倔。” 初一不好发表什么,只能劝着说:“贾大人一旬就回来一趟的。” ………………………… 插播一下荣国府的大事。 三月十二,宜嫁娶。 京城,荣国府,迎春出嫁。 当初贾赦示意邢氏狮子大开口,要了孙家五千两做聘礼,贾母这事儿以后气了个好歹,质问贾赦为何要这样做。 贾赦满不在乎地说:“老太太您不是把花想容铺子的红利分了一股与二丫头、三丫头、四丫头她们三姐妹分的?这么多年下来,迎春的私房也攒了不少,这可都是要陪到孙家去的,我现在说的聘金高一点,别人只会讲我们荣国府的姑娘金贵!” 【呸,他们只会说咱们荣国府是卖女儿的!】贾母揉着胸口不欲再与大儿子说话了,说多了只会气到自己,然后再次庆幸,【早早分家了好!真是好!】 其实贾赦盘算得也没有错,迎春放在嫂子王熙凤那里的花想容的分红银子足足有四年了,统共有两千六百多两;王熙凤又是个精明能干的,早早理顺了和迎春说,用这个钱提 分卷阅读174 她置办了一个两倾的庄子作为陪嫁,当然公中应出的份还是不能少的,家具什么的,有些木料子是早早就收来的,并不算近日的花销,比照着一千两的例置办了嫁妆——在京中虽然比富贵人家单薄些,也算是拿得出手的。 置办田庄之后,迎春的分红还剩下现银三百多两,贾母送来五百两,邢氏是嫡母,很是扣扣索索地拿出二百两,王熙凤添了一百两,王氏作为堂婶子送来二百两(邢氏觉得王氏这个妯娌真是可恶至极),李纨送来一百两,东府送来一百两,故而迎春压箱底的银子是一千五百两;另王熙凤将零头打成了有二三钱一个银锞子百来个,备着给迎春赏人用的。 添妆的物什又有: 贾母叫鸳鸯打开库房,取了一套紫檀嵌琉璃四季赏花图围屏;邢氏叫人送来的是一对汝窑美人瓶(虽“汝、官、歌、钧、定”排序,汝窑是五大名窑之首,但是这样的摆件在荣国府算不上是好东西,探春的屋里还有一件汝窑花囊呢);王熙凤最实在,是两个实心的金镯子;王氏雅致,是一对鸾凤和鸣玉佩;李纨送的是一套牙雕棋子;探春、惜春、黛玉、湘云乃是给二姐姐做的一床并蒂荷花帐,黛玉手最慢,说是合力一起做的,实则并没有出多少力,于是上好的苏缎和绣线是她准备的;另有东府送来绸绢若干、族中之人的添妆礼零碎此处不赘述。 按理说,宝玉还没成家呢,他的礼便是随王氏一起走的,但是腊月里回家过年他瞧见探春等人悄悄做针线,问明白缘由之后,遂在二月底的时候叫人送了一盆红色海石花(珊瑚树)——当初元春离府,宝玉是要把全部的私房都给大姐姐的,不过大姐姐没收,后来宝玉年岁大了一点,便也托过王氏给大姐姐送过珍珠若干。 如是,摆在明面上迎春的嫁妆也算是丰厚了,抬进孙府的时候,倒是叫孙绍祖有些吃惊。此为后话。 ………………………… 宝玉给迎春的海石花是二月就送出的,此时三月初,回到淮安的十六和宝玉不仅计划好了增发盐引事件,还着手收集海水养殖的资料。 但是这年头,淡水养殖的人都仅限于养鱼养虾养螃蟹,螺蛳?贝壳?哪里需要养,田里摸一摸就都是了。同理,昆布?蛤蜊?哪里需要养,想吃的时候去海里捞、去沙滩捡就是了。 总的来说,就是水产养殖这个概念没有深入人心。 能收集到的资料太少,就连十六都开始对海水养殖有些动摇了——这本就是两个年轻人一时之间兴起的念头,在明明有盐场这样的升官利器的加持下,宝玉偏偏要选择空白一片的养殖,叫十六有些担心。 “正是因为难,我才要去啊。”宝玉笑眯眯地说。 “可是……” “我知道殿下想要升我的官,可是既然一开始就没有插手盐场的事,现在再去摘桃子也不是我的性格。养殖有什么难的?倒是郡王府的一应外部日常,还得劳烦初一帮我看顾着点,反正每一旬我便回来一次的,殿下不必太过挂念啦!” “你考虑清楚了?一旦去了,开弓可没有回头的箭……” “海州的官绅即将得了安抚,我也想让射阳的百姓好过一点,这……不也是殿下的愿望吗?”宝玉声音不大,但是颇为坚持,坚持这一个可以预见是众人眼中吃力不讨好、傻子才去做的差事。 十六努努嘴摇摇头说:“随便你吧。若是……再说吧。”若是到时候真的不成,我再替你想办法。 宝玉伸出拳头和十六的拳头碰了碰:“一定行的。” 于是,众人眼里,贾大人失宠了,被‘流放’到射阳去了。听说要弄啥海水养殖?反正大家伙都自以为是地理解:贾大人这是被排除在盐务之外了呢,这都不是失宠那什么是失宠? 三月七八号,宝玉帮十六完善了三月三十白鹤楼的盐引竞标会安排,便带着一二三四更、钱嬷嬷一二月、家丁八人等自己的下人动身去了射阳——哦,还有十六硬是要派给他的护卫十人,也不是陌生的,就是当初护送他去江北大营的是个铁甲警卫青年们。 射阳县的杨县令得知贾大人又来了的时候还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怎么又杀了个回马枪?去年这时候来第二次,然后……然后就捅破了十里坡案,今年虽然殿下没来,但是只一个贾大人的威力也是不可小觑的,可不知是射阳又有哪里碍了大人的眼? 反正杨县令都打算好了,今年是三年一届任满的时候,等到了年底自己一定要使一点力气,调到别的县去才好。 幸好宝玉不知道杨县令的打算,不然指定在心里头暗笑:希望年底的时候杨县令不会改主意。 “杨县令太过客气了,我这次来是有任务在身的,便不在县衙后头住着了,还是以殿下吩咐的事情为重么。”宝玉虽然不会读心术,但是杨县令那一抖一抖的胡子眉毛无一不展现出他那纠结的内心。 杨县令还有点蒙:“任务?”难道还要掘地三尺? “对,殿下叫我过来考察海水养殖一事,因射阳最近海,故而在此地划一个养殖试验区。”试验这个词如今在江苏也是传播广泛了,因为最开始的盐碱地就划了试验田,恩,射阳县也有人认领了两块的,现在是什么进展也不太清楚。 不过……海水养殖?每一个字拆开来,杨县令都认识,怎么合起来反而不理解其中意思了呢? 他犹犹豫豫地问:“可是像在湖泊中那样,养鱼虾?” “恩,也差不多。”宝玉也不方便透露太多,毕竟很多事情,还没有做,怎么和人解释都是说不清楚的。 讲真杨县令是不看好贾大人带着殿下的任务来胡闹的:在湖泊养鱼和在海里养鱼能一样吗?那大海一望无垠、那海浪哗哗哗、啪啪啪,根本没办法好好地下网子、固定网子,养了的都得跑吧? “那……您要的试验区是?”太上老君、三清道祖保佑,千万别是整个县啊! 宝玉点点头说:“那就六垛乡和海通镇之间这一片吧。” 【老君、道祖,你们可真灵,小的回头就去给你们添三注清香。】杨县令微微地松了一口气,然后清了清喉咙,语气轻快地说:“即是如此,今个儿我就把通知下发到乡里去,贾大人还有什么需要下官配合的地方,尽管说就是了。” “并无,谢过杨县令了。” 杨县令送走了宝玉一行人,啧啧了两声:不管郡王殿下和贾大人怎么爱折腾,不过有一点还是好的,从来都不收下头人的好处。你看,这连饭都不吃一顿就走了…… ………………………… 宝玉一行人到了海通镇,也不必在驿站落脚,因为有先行一步的钱嬷嬷的男人赵大典了一两进的宅子,等宝玉他们到 分卷阅读175 的时候,宅子已经被赵大请短工收拾好了。 第一进正门旁的六间倒座是家丁八人,两人一间——门子也不必另外请了,家丁八人轮流上岗;余下两间一间是马夫的,另一间是厨娘两口子的; 另有一二进之间原先主人加盖的茶水间一间、外书房一间,改了改就是一到四更的屋子; 第二进里头,正房自然是宝玉的,一二月住东耳房,西耳房是四个小丫鬟住的地方; 后罩房六间,两人一个屋,住了禁卫军十人,多余的一间是赵大和钱嬷嬷的——按宝玉的意思,钱嬷嬷白日在正院管事着,晚上就回后罩房即可。 【我真是善解人意的主子。】 提一句多出来的四个小丫鬟——原本宝玉在郡王府前院住着,二等三等的丫鬟都是王府里头的,如今却是没有了,然后钱嬷嬷来了当天就找官牙买了四个,动作也是迅速。 宝玉一向都是把后宅的事情交给钱嬷嬷的,在此间呆了十五年,对买卖人口这样的事情从一开始的震惊不能接受到如今的麻木自我安慰:好歹被买到我这里的丫鬟日后的生活都不会困苦了。 讲真也确实是这样,那四个小丫鬟都是射阳本地人,刚被买进来的时候见到一二月,还以为是主人家的小姐,差点就要跪下磕头了,等后来知道这两个天仙一样的姑娘居然也是丫鬟!又听钱嬷嬷说了月例一百钱(比照荣国府杂使丫鬟的例),四个小丫鬟内心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震撼:一百钱一个月,一年就是一千二百钱,就是一两多的银子! 上工之前,她们四人拿着发下来的布料子和香皂,发呆;上工之后,她们看着一顿一荤一素一汤一主食的伙食发呆。 【这是掉进福窝里了吧?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主人家!】 众位看官知道,宝玉是个取名废,又多了四个丫鬟,要不是叫钱嬷嬷取名不合规矩,他一定要把这事儿甩手给钱嬷嬷的。 遂掉进福窝的四个小丫鬟被取名为:赤儿、橙儿、绿儿、青儿。 ┑( ̄Д ̄)┍ 二月悄悄对一月说:“我觉得咱们爷取名字的功力见长了。” 一月:“?” “我觉得橙儿比二月好听。”二月对对手指,有一点小吃味。 “哦。”回应她的,是一月的冷漠脸,“那我觉得一月比痴(赤)儿好听。” “噗,一月姐姐!”瞬间二月就被治愈了。 “好了,你们两个别耍嘴皮子了,她们四个的规矩还粗糙得很,你们俩平时多带着点。”钱嬷嬷闻言也笑了笑,然后嘱咐了一二月两个大丫鬟。 “是,嬷嬷。”一二月遂收敛心神恭敬应下。 ………………………… 花了二十秒考虑了四个小丫鬟名字的宝玉便甩开手了——调/教丫鬟的事情还是钱嬷嬷和一二月去操心吧,自己这厢要开始斟酌如何开展六垛乡和海通镇的海水养殖工作了。 工具书、参考资料,位面交易平台的储物间是尽有的,当初也分门别类好了,找起来并不花时间;又因为还有另一个同样是古代位面的崔昊呢,他先前恰好走了发展海洋的路子,所以宝玉对海洋这一块的资料不说熟烂于心,也是有六七成把握的。 之前给十六举例子的昆布、蛤蜊,甚至是珍珠、海参都是可以达成的,但是权衡之下,宝玉放弃了后头两样——虽然他们的价值更高,如果成功养殖之后的影响力、轰动也更大,但是毕竟江苏去年才弄出一个盐田法,再来这样暴利的东西,恐怕朝中的人都会疯狂了,揠苗助长的发展方式,给江苏带来的弊大于利。 昆布,宝玉从前以为昆布就是海带在古代的名字,后来给崔昊交易的时候,也多多少少看进去一些,才晓得,昆布和海带是堂兄弟,通常说的海带是褐藻门、海带目、海带科、海带属,而昆布是褐藻门、海带目、翅藻科的某一属……不过这都并没有什么关系,古人也分不出什么界门纲目科属种的,笼统就叫吃的叫海带,入药的时候叫昆布。 当然,宝玉如今打算弄起来的,是海带和生蚝(生蚝也是牡蛎的一种,不过常常就混作一团叫了,不必在意这些)。 海带的种植以秋季为佳,此时才是三月里,还不是很合适。 而生蚝就不同了,这样的纬度正适合养殖,三四月份播苗,春夏产卵,繁殖盛期为在六到七月之间,十五到十八个月可收获……如果加上宝玉的作弊器,将养殖期间缩短为一年也不是不能够! 说干就干! 牡蛎啊!生蚝啊!男人的加油站!女人的美容院! 前世、前前世,宝玉都有撸串的好习惯,夜宵烧烤摊子上怎么能少了碳烤生蚝呢? 炭火炉子铁丝网、被蚝刀割断蚌壳肌的生蚝露出洁白的内里,软滑羞怯的模样和丑陋的外表一点也不一样。撬开的时候需小心些,不要倒了壳内原本的汁水,这是生蚝的精华,然后在蚝肉上加剁得细细的蒜蓉、晶莹韧性的粉丝、小米辣、几滴香油,也不用别的调味了,烤熟之后咸香无比,配着冰啤酒,一口气来两打不是问题。 时隔十多年没有吃到美味的生蚝了,故而宝玉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特别想吃点什么,宝玉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能够理解未来位面的秦异人身为老饕却有很多食物不能上公开食谱的心碎了。 正因如此,宝玉等人在海通镇落脚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一更去沿海名叫汪家村的村落里去找来汪小鱼。 作者有话要说: 68章bug,钱嬷嬷男人,不叫钱老大,叫赵大。咳咳,当初偷懒,宝玉四个奶妈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单数是她们老公的姓,双数是她们的姓名。 ps,你们知道我强迫症的,一溜整齐的18:oo更新,实在是不想改。反正不影响阅读啦,么么哒 另外,关于电梯,真是我以前懒。今天我就走楼梯了,从负一走到四楼还挺累,挎着包,抱着狗(据说泰迪这样的小型犬不能够走太多楼梯,对膝盖不好。咳咳……)反正壮壮说我对我的哇哇狗是真爱,挤□□腺这样的事儿都能够学起来——他说他对哇哇的爱还没有这么深。 谢谢亲们的关心,大家也是哦,楼层低就尽量走楼梯吧。么么哒,其实我很讨厌那种一楼到二楼也坐电梯的人,浪费资源。 第8o章 宝玉细细给汪小鱼讲了自己要找的生蚝是何物,还把外形给画了出来,恩,素描功底没丢,栩栩如生。 “大人想吃海蛎子?小人去给您摸一些来就是了,这东西就是尝个鲜的,不值什么钱……”时隔一年,没想到贾大人还记得自己呢,汪小鱼屁颠颠地来到镇上,听闻宝玉是想叫他帮忙去乡亲们那里收海蛎子,于是给出这样的建议。 分卷阅读176 宝玉笑着说:“我不只是吃,还有其他用。这样,你帮我去收尽可能多的海蛎子,要活的,大个儿的为佳,定价么……” 汪小鱼老实地说:“这玩意儿壳重,一斤统共也没二两肉,市面上一般都是三十到四十大钱一斤的。” 宝玉点点头,这和一更打听来的没差,夏秋价格低一些,冬天和春天的价格高一些:“五十文一斤,我收二十天。收到三月底为止。” “大人您?”汪小鱼好像了悟了什么。 宝玉微笑着继续说:“收来的,我打算养一阵子,再卖到别的地方去。我叫三更四更去你家住一阵子,替我记账,顺便雇你们村的人替我在滩涂边辟一块出来。我要养海蛎子。” 汪小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拍着胸脯保证:“大人您放心,这两件事儿都交给我吧!” 遂汪小鱼回村里之后就把贾大人收海蛎子消息的事儿传出去了。 第一天,大家都是犹犹豫豫的:真有这么白捡钱似的好事? 汪小鱼的弟弟汪小虾倒是很利索,二话没说撬了三十多斤的海蛎子,几乎个个都有三四寸大。 因为惦记着贾大人想吃,汪小鱼还特意借了牛车给大人送去一篓子。 宝玉这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个世界的海蛎子,果然就是记忆中的生蚝模样,因为海通镇上距离海边也不远,牛车晃荡一个时辰过来,海蛎子们都还是活的。按照宝玉的意思,这一篓子也得有十来斤重,还是得记账上的,不好叫人家汪小鱼做白功。 但是小鱼就是不肯,要是从前家里缺钱,他没准推辞一下就收了,但是去年得了一笔意外之财,他如今是肚子里有货藏着富,坚决不肯要宝玉给的钱。 人家跑来一趟也是辛苦,虽有奉承的意思,但是有心以最快的速度送来海蛎子也算是很不错了。宝玉本是要挽留汪小鱼吃饭的,但是小鱼说自己弟弟还在家里等自己吃饭呢,便先回去了。宝玉也不勉强,叫钱嬷嬷包了些精致点心与汪小鱼和他家里的弟弟尝尝。 然后新来的赤儿小心翼翼地问:“宝二爷,这是要拿去煮么?”边问边就有抬筐子的意思了。 煮起来吃?岂不是暴殄天物! 宝玉先拿起一只掂了掂分量,然后徒手掰开——没错,徒手。 除了赤橙绿青四个小丫鬟是一副要把拳头塞进嘴里的样子,其他人都见怪不怪了。 掰开外壳之后,果然肥厚多肉,未免再叫府里人受惊吓,宝玉忍住了生吃生蚝的欲望,吩咐下人如此这般。 他叫一更二更去找个炭盆子来,在院子里生火,又叫一月二月去厨房取羊腿一条、盐、葱姜蒜沫备用,然后叫钱嬷嬷找出行李里头做了某某标签的陶罐子——没错,就是烧烤的最佳搭档,孜然是也。 宝玉自己动手烤了两个做示范,一更看了一会儿就学会了,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地比宝二爷手艺更好,无论是不加孜然的海蛎子还是加了孜然的烤羊腿,经过一更的手,都变得香气四溢,无比勾人起来,勾得围观的四个小丫鬟们都悄悄咽了咽口水。 宝玉吃了十来个海蛎子,吃了些片下来的羊腿肉,剩下的海蛎子大约还有二十来个呢,便叫馋得不行的一更等人、阿九等人、禁卫等人、还有一月等人分了。每人不过一个,真是还没咂摸过味儿来,就吃没了。 二月对赤儿说:“这海蛎子还真不错,你们这儿的人有口福。” 赤儿小声说:“我们这儿,从来没见人像宝二爷这样拿炭火烤着它吃。”更不用提加这么多作料烤着吃了,能不香么?在海通镇长大的自己都好似从来没吃过海蛎子一样,把壳里的汤汁都喝干净了。 当晚,宝玉倒是有了不大不小的尴尬…… 男人的加油站么…… 羊肉也是补气的么…… 再加上到此世界之后,生理年龄都十五岁了么,也是x成熟的时候了么…… 画地图好像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吧? 虽然老黄瓜早晨醒来的时候给自己做了几遍心里建设,但是等一二月来叠被子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干咳一声:“先放着吧,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于是一月伸往被褥的手就先缩回来了。 等热水准备好,心头有些奇怪的一二月才开始整理宝二爷的床铺,抖开被子见到一团的事物,比宝玉还大一点的两个大丫鬟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啥……毕竟她们跟这宝二爷出京之前,都被老太太、二太太身边的嬷嬷嘱咐过了:若是宝二爷成人了,有那个需要,你俩就得挺身而出;但是不许引诱爷们学坏,不然回来提脚就卖了你们…… 【所以,宝二爷这是长大成人了?咱们到底该怎么做呢?】 一月二月面面相觑,跟在宝二爷身边这么多年,宝二爷的性子她俩也清楚,虽然外头名声不太好说是个纨绔,但是实际是再守规矩不过的人了。从前透出的意思也是说日后会给身边的人安排好前程,偶尔也提及,叫自己和三四五六月等人读书写字算账,不是为了培养妾室的。所以如果宝二爷真的憋不住想要了,自己两人是从还是不从? 讲心底话,最贴身伺候宝玉的一二月反而对宝玉没什么旖旎的心思,大约是因为见识过了宝玉实在是聪慧过人,觉得这样的人只能用来崇拜吧…… 不过多年的主仆规矩告诉她们,主子若是有命,下人死也要从命的,不论是从生活上服侍好主子,还是从“那一方面”令主子满意。 所幸,宝二爷不愧是宝二爷,洗完澡之后一点异样也没有了,对一月二月的态度也和往常一样,只是注意了往后吃海蛎子的时候稍微控制了点数量。此为后话。 ………………………… 【海通镇上新来的官老爷是个傻子。】 三月十五之后,这样的消息不胫而走,以海通镇为中心,向周围辐射开。 因为官老爷开价五十文一斤收海蛎子!比市价的行情高两成这事儿是真的。 堪称人傻钱多速来的典型。 虽然现在是春耕正忙的时候,可是谁家也不嫌钱多的,尤其是明知道地里长出来的东西靠不牢,有这么个赚取意外之财的好路子,大家都不愿放过。 白日里,是家里头的半劳力出动,带着框子、篓子、铲子等等去找海蛎子——因为海蛎子往往都是吸附在礁石壁上的,不用铲子,抠下来老费力了。 太阳落山前,是那些在地里劳作一天的正劳力来海边,一来乘着天未黑,再去远一点的地方摸一些,二来也是拎着家人白天所得去过磅的地方称重量。 汪小鱼的弟弟也在白天那一类里头,他才十一二岁,水性却好得很,一个猛子扎下去,那些水面下头的海蛎子都逃不过他的手心。 分卷阅读177 傍晚,见到哥哥从地里来了,他还半埋怨地冲着哥哥说:“哥,我都说了我拎得动的,你回家洗洗歇着就是了。” 汪小鱼哪里不知道这是弟弟心疼自己?老子娘死得早,自己把弟弟拉扯大,总算这小子不是个白眼狼:“没事儿,咱家就那两亩地,我能累到哪儿去?今天还有这么多?你是不是又到深的地方去了?” 因为贾大人收海蛎子的已经收了十多天了,近海一些容易撬的地方已经被擢得差不多了,幸好当初大人说了,两寸以下的不收,不然恐怕自海通镇起,周边的海蛎子都要子孙不留了。 汪小虾今天撬了整整两大筐子,拿红布条把筐子的提手捆在一起,然后半侵在海水里,浪头打过来、又退回去,保证了筐子里的海蛎子的鲜活。 三更和四更在雇人平整过的滩涂边儿,地上插着一把伞骨子足足有一米半的大伞,下头放了两张椅子、一张桌子,桌子上是两个水囊、几柄刷子、一壶茶、一本册子、几根炭条。 没错,简易版的遮阳伞、沙滩椅便是宝玉随口一提给三更四更带去的福利了,反正此地找匠人做一把大一些的伞也费不了几个钱,倒是三更四更,外出收海蛎子,风吹日晒的,黑了不少,瞧着是比平时跟着宝二爷进出要辛苦多了。 不过三更四更反而不觉得辛苦,还因为被委以重任而感到自豪呢。而且,再没见过比宝二爷宽厚的主人了,从前硬是叫自己几个学习读书写字,年纪尚小的时候并不是没有怨言的——凭什么譬如琏二爷的小厮都不需要习字、锻炼,偏偏自己四个要往着文武双全的路上奔。后来稍微懂事一点才晓得,学到的,毕竟都是自己的,谁也夺不走;学到的多了,才有能力办更重要的事儿,而不是如自己老子那样做做小管事或者更不堪用地只能打打杂。如今就显示出好来了——三更四更,一个过磅,一个记录,刷刷地提笔写好,一式两份的条子,送来海蛎子的百姓凭条子,逢五逢十去汪小鱼家换钱。 见到汪家两兄弟来了,三更和四更也是笑眯眯的,毕竟都是年轻人,又借住在他们家里,相处几天,也算融洽,遂远远就相互打了招呼:“小虾今天又是这么多?” 汪小鱼苦笑着说:“叫他不要往深的地方去,他就是不听。”边说边拍了拍汪小虾的脑袋。 “小虾也是想多撬一点,多换点收益么。”三更一边说,一边手下不停地上秤,“一筐二十三斤……这一筐二十四斤,减去两个筐子四斤一共四十三斤,二千一百五十文,收据拿好。” 汪小鱼和汪小虾两兄弟已经不像第一天拿到条子那样吃惊了,犹记第一天,兄弟两个听到三更四更说本日的所获有三千钱的时候…… 那简直就是难以置信、目瞪狗呆,三千钱,三两银子!要知道,此地的下等田才五两一亩! 这么一来,二十天,就是六十两? 即便之后的时间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撬海蛎子的大军里头来,日收获的重量是比不过一开始了,不过凭着汪小虾过人的水性,基本还都以二千钱保底的。 汪小鱼小心翼翼地收好四更递过来的条子,然后又同弟弟一起把两大框子搬到大阳伞斜斜对着的海滩边,自发自觉地拿着水囊和毛刷子开始点海蛎子,点一些就往礁石上按一些,当然,这样的活计也是宝玉另外给算工钱的。这里是前些日子叫老乡来整理出来的,把十里坡的礁石运了一些过来,用以养殖海蛎子。 根据宝玉从资料上查到的文献,生蚝的养殖分为插竹养殖、底播养殖、条石和立石养殖、垂下养殖等等。 因为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宝玉决定多种养殖方式并行,看看哪一种最适合此地。 因各类养殖方式的名字都很形象,再此便不一一解释如何操作了。反正便是雇佣了附近的百姓,又是砍竹子、又是滚礁石、又是收渔网子等等,把汪小鱼家附近的一块海域围起来了。 什么?会不会有百姓有意见? 能有什么意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要说是无主的海域了,就算是有主的田地,被权贵的看上了,不也得是乖乖交出去——当然,此地盐碱地居多,目前为止几十年了,没出现官老爷侵占百姓田地的事儿。 反正贾大人张张嘴,下头海通镇附近的百姓倒是挺高兴的——这个贾大人挺大方的,替他做事,吃得好,拿钱也多,只可惜来得人手太多了,没几天就把事情做完了。然后便是因此,他们对宝玉收海蛎子的五天一付款方式居然没有异议…… 没错,每五天,宝玉来一次。 第一回来的时候,是三月十五。 那一回,他穿着便服,带着一更二更并家丁几人,还有硬是要跟着他出门说贴身保护的禁卫军五人(这五人是猜拳赢了的,输掉的五人只能下次陪同宝二爷出门),都不用纵马疾驰,任由长风慢慢走,三月份的气候正好,既不太冷,也没热起来,优哉游哉地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到了——毕竟长风再慢,也是马,比牛车快多了。 那一天,这片长方形海域里头,一边插着五六根为一束的密密麻麻好几排竹竿,另一边是一排人工堆积的礁石,竹竿和礁石的中间大约有三四百米,每隔二十米又是一块礁石,这大礁石的用处倒不是主要用于立石养殖了,而是用以固定渔网的,毕竟渔民家里收来的网子大小有限,再说了,也不能够把几十条网子连在一起作拦着的作用啊,浪头稍微大一点,就得把网子拍烂了。 因为海蛎子(此后都叫生蚝为海蛎子,入乡随俗)的生活习性,它终生是不会挪地方的,也就是说,被汪小鱼兄弟两个人为挂在竹竿、贴在礁石石壁上的它们都不会长腿跑喽,也不会被浪头拍下来;独独底播养殖——是指将苗种海蛎子放回大海,任其自然生长,需要网子拦一拦,以免过了一年发现浅滩下头一只都没啦,海蛎子们都随波逐流、四海为家去啦。 宝玉第一次来的时候恰恰好养殖区完工,验收完之后,揣着一包碎银子的一更和二更就根据三四更的册子,叫汪小鱼在一旁确认人脸,发钱。 先发的是修养殖区的工钱,统共二十人,当初说好的是如果十天建好是二十两银子,如果八天建好是二十五两银子,如果六天建好是三十两银子。现在只花了五天的时间,宝玉很大方,统共的工钱是三十五两。 当面称重确认了银子足两的,这二十人中有自发的领头人物,便是他出面全部领走,回头去村里再破开一一分下去的——毕竟干活期间有辛苦些的,也有清闲些的,不能一刀切了平均分,那是要出矛盾的。 于是另外十九个汉子同这个抱着银子的汉子一起千恩万谢地感激了贾大人的慷慨,然 分卷阅读178 后回村里分钱去了,临走前,那打头的村人还同一更二更说,但凡大人还有什么要卖力气的活儿,只管叫汪小鱼去通知他们就是了。当然,这三十五两里头,有一两是默认给汪小鱼的抽头,二十人都是没有意见的,虽然后来给小鱼送去的时候人家硬是不要,但是领头的汉子毕竟辈分大,论起来还是汪小鱼的叔辈的,眼睛一瞪就把这事儿拍定了:“都是这样的规矩,你给介绍的活儿就得拿抽头。不然日后谁敢给我们介绍活儿干?”当然,这是汪家村内部的分配方式相关事情,和宝玉无关。 付了‘建工队’的钱,接下来就是这五天来交过海蛎子的人的货款啦。 因为前两三天大家都在观望呢……谁知道这个官老爷会不会收了东西回头不认账? 但是见汪家两兄弟天天撬海蛎子,最后还是有些和汪小鱼兄弟走得近的人家心动了:管他是真的假的,反正撬一点海蛎子也不费力气,试试看吧。 故而首个五天,三更四更记在册子上的数量并不很多,拿到最多银子的自然是汪家兄弟,足足一十四两(每天一人一百钱的播撒海蛎子工钱另算,另发)。其余几人也都纷纷有两的收益。 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官银! 当初犹豫不决怕白费力气的人这下子连眼睛都红了:十四两!五口之家一年的嚼用还有余!(是啦,此地物价比京城低多了) 于是汪家兄弟回家之后,不断有人去他家打听:在你家住着的官老爷的两个小哥真的要收海蛎子直到月底? 因为对官老爷的天然敬畏,叫他们不敢直接去问三更四更,汪家兄弟不胜其烦,到后来都条件反射了,有人一提海蛎子,他俩就张口说:“没错,贾大人收两寸大以上的海蛎子直到三月三十,五十文一斤,童叟无欺。” 故而,三月十五之后,海通镇的人完全确信了:【镇上新来的官老爷是个钱多的傻子。】 然后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撬海蛎子的行列之中,毕竟附近一带的海蛎子是有数的,官老爷又说小于两寸的不要,到十来天之后,是越来越难找了。 于是就有那起子人,动起了歪心思——官老爷围起来的那啥‘养殖区’里可不是放着前十多天收来的海蛎子么,数量多着呢,咱们趁夜深的时候去摸一点出来,再到第二天傍晚去过磅,神不知、鬼不觉…… 去官老爷的‘养殖区’偷海蛎子是很顺利,这边连个守夜的人都没有。 故而这些动了歪脑筋的人心里想着:自己从前几天是傻了么?早早发现这个捷径,早就攒下十几二十两了。咳咳,好在现在还不晚,还有四天的时间呢。 很顺利地就‘摸’了四五个筐子,挑的都是宝玉底播养殖的——反正在水下多了少了都看不出来。 也不是这几人见好就收,而是今次准备不充分,就带了这么几个筐子。 第81章 第二天一早,附近百姓又一窝蜂出去找肥大的海蛎子了,这两个偷鸡摸狗的泼皮还记得做戏做全套,也带着筐子出门了。等到傍晚的时候,他们挨挨挤挤压地落在众人后面,等大家都交得差不多了,才把自己二人的筐子抬上去过磅。 好家伙,三十多斤一筐,足足四筐,除去筐子本身的重量,一共一百三十斤,在他们前头交货过磅的汪小鱼、汪小虾兄弟都看愣了:这几天很少有人能撬到这么多的海蛎子啦。 三更一边过磅一边报数:“一百三十斤,六千五百钱?等等……” 等等啥?两个昨夜没睡好的汉子心下一慌,就见那在一旁提笔记账的小哥拿起桌子上的一个水囊,然后到了一些水出来,哦,闻着味是醋,还是陈年老醋。 【哦,前些天都是这样子的,交上来的海蛎子要刷刷醋,也不知道是为啥。】既然是惯例,不是被刁难,两个汉子相互看了一眼,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三更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海蛎子,递给四更,一面对两个强自镇定的汉子说:“行啊,今天收得还挺多?” 两个汉子其中的一个说:“是呵,今天跑得远一点,发现了一个好地儿。” 另一边,四更拿猪毛刷子蘸了老醋,刷了刷海蛎子的壳,然后嗤笑一声递回给三更:“还真遇到了。” 三更一看,海蛎子的外壳上是一个很显眼的红点。 两个汉子自然也看到了,不禁有些慌神:这这这,这养殖区的海蛎子难道竟是全部做过记号的? 没错,宝玉早早就想到或许会有偷鸡摸狗的人想到这样充数的办法,所以给三更四更准备了防作弊的利器:一坛子添加了和秦异人交易来的色素浓缩剂和壮阳神药无毒无副作用的助兴浓缩万可爱(不是万艾可!请看清楚!)的石蕊试剂。 当初宝玉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秦异人的,毕竟这个要求有点高啊。 没想到一口一个烤熟的生蚝(活物不可交易),吃的津津有味的秦异人居然说:“有啊。”有啊,未来位面的人寿命也挺长,又因为全息网络的方便,大家都死宅,体能弱鸡的人也有不少,遂经过几十年研究,某医药公司研制了这种浓缩万可爱,广告标语:让您重回巅峰状态! 不过秦异人撇撇嘴说:“这是羊星人特产的原料。悄悄告诉你,这是专食藿草的、淫羊的口水……” 【噗……】奇怪的位面。 “那你买这个会不会被曝光?”对方毕竟是个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呢。 秦异人挥了挥手:“没事儿,我弟媳是淫羊族的。哦,他们自称享乐羊族。我也不知道区别在哪里。” 区别就是好听不好听吧? 石蕊试剂遇酸显红色,又有色素浓缩剂加持固色,虽然浸泡在海水里,还是得了秦异人拍胸脯的保证:只要不用油脂擦拭,固色三年五年是没问题的。而浓缩万可爱则是遇咸则显,越咸越咸/湿……幸好这是内服的,不然宝玉不放心三更四更和汪家兄弟去刷防伪记号——也许他们几个就要被迫打开新世界大门了。 宝玉觉得自己近来交易的东西越来越奇葩了,固阳丹、壮/阳/药…… 当然,因为花想容的口脂配方中就有油脂,而且花想容后续退出的卸妆油所以才没出现涂了口脂年不掉色的令人震惊的事件。 三更四更两人卷着换洗衣裳出门之前,就见了宝二爷示范了一遍这个石蕊试剂的用法,深感神奇,这么多天了,天天叫汪小鱼两兄弟帮忙,在收完每日最后的海蛎子之后,用毛刷子给每天收来的外壳上点一笔。他俩的心里还有些遗憾呢:居然没验出来偷鸡摸狗的人…… 虽然帮忙的汪小鱼兄弟不清楚这是啥作用的,但是大约也能猜到是做个记号呢。 然后今天 分卷阅读179 ,汪小鱼兄弟和那两个心术不正的汉子就亲眼瞧见了堪比变戏法更加神奇的一幕了——海蛎子的壳上居然出现了一个红点啊喂! 三更接过这个海蛎子,沉着脸问:“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其中一个汉子开口。 另一个汉子犹犹豫豫地说:“海龙王显灵?” 三更好歹没破功笑出来:海龙王显灵?! 于是他手握拳头放在嘴边干咳两声掩饰了一下:“你们俩分明就是偷盗了我家主人养殖区的海蛎子,根据我朝律例,偷盗以赃入罪,财值一贯之上至一十贯杖七十,如今人赃并获,七十大板是跑不了了。”六千五百钱,六贯半。 开口说海龙王显灵的汉子还欲辩驳,期期艾艾地说:“这不是我们偷的,是我们捡的。对,捡来的。” 三更朝天翻了个白眼:“户律规定‘凡得遗失之物,不送官者,坐赃论,拾而昧之,杖八十,其物入官。’” 两个汉子都吓傻了,连连跪下讨饶——跑?怎么跑?人家是官老爷,又有汪小鱼兄弟都是同村认识的,除非自己两人心一狠把此处的四人都杀了,不然前脚跑走,后脚人家喊一声,连回家收拾行李的时间都没有,就得逃命去。杀人?小偷小摸还可以,杀人是真没那个胆子……还不如快快求情,对方一看就是年轻人,说不定会心软呢。 这两泼皮一边求饶,一边扇自己耳刮子,一边还哭唧唧起来卖惨,弄得汪小鱼兄弟都觉得有些惭愧——毕竟是同村的人,出了这样的泼皮无赖,贾大人会不会觉得咱们这儿的人都不实诚? 此时还未天黑呢,也有出海捕鱼归来的渔民,便围过来瞧热闹。 等问清楚什么事情之后,一来痛斥这两个汉子好吃懒做、二来也不乏有痛骂一顿好叫三更四更消气的意思——千万不要送官啊,咱们村里要是出了这样被送官的无赖,日后同族同村的人出去都没面子了。 更有不一会儿这汪家村的耆老赶来,也有讨饶的意思,说叫三四更私下打他们一顿,狠狠打,然后回头一定狠狠教训。 本来三四更也就没有报官的意思,那律例也是掐头去尾吓唬两个汉子居多的,毕竟出门之前宝二爷吩咐了,和当地百姓的关系不要太僵硬也不要太亲昵。 不过此事他们也不敢擅自做主,便说要去和主人家通报一声。 眼见着跪着的两人泪眼汪汪,赶来的耆老气喘吁吁,都还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二人,生怕骑马走了的三更就去报个官,三更也是无奈:“这样吧,叫汪家大哥和我一起去,你们都是同村的,这总放心了吧?” 【行吧,三更是不太好说,但是汪小鱼两兄弟都是咱们村里人,指定是向着村里的。】 遂耆老等人点头了,又叫人把两个汉子捆起来。 这三更和汪小鱼一来一回,骑马赶路也得一个多时辰,幸好沙地松软,两个汉子跪不住的时候悄悄挪挪膝盖,不至于吃不住。可是再等下去天也黑了,这么呆着也不是个事儿,耆老提议要么去村中的祠堂候着? 遂留下汪小虾在村口给三更和他哥哥报信,一行人转移去了村中祠堂。 祠堂里有蒲团,但是薄得很,跪下之后比在沙地里跪着要难受多了,两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汉子衷心地期盼三更和汪小鱼快点回来。 等待的时间最是难熬,尤其跪着等待的两人,一时间又是担心会被送官;又是担心即便不送官,私下的惩罚也不会轻。 然后汪小虾就带着他哥和三更哥回来了。 【怎么样?大人怎么说?】 虽然大家都没开口说话,可是抬眼往门边望的眼神表达的都是同样的意思。 三更清了清喉咙:“我们爷的意思是,叫他俩负责在‘养殖区’守夜,六千五百钱的海蛎子,折守夜五年五个月,中途若是有抓到来偷摸的人,便可停止守夜。” 跪着的两人心想,守夜五年多和七十大棒比,也没轻松地到哪里去啊…… 那油嘴滑舌一些的还准备强辩,被耆老一脚踩在小腿肚子上:“大人宽宏大量,老朽替这两个不争气的家伙谢大人恩典了。大人放心,五年五个月,少一天也是不能的!” 然后三更又现场立了契约一式两份,写明因汪狗儿、汪狗蛋弄坏价值六千五百钱的海蛎子,因无力赔偿,现以工抵债,自愿为贾瑛守‘养殖区’五年五个月,即日起效。 耆老识字的,看过确实无误,于是叫汪狗儿、汪狗蛋摁手印。摁完之后,三更把一份契收好了,另一份交给耆老,又说:“我们爷说了,这几天先叫他们二人轮流上下半夜罢,明天再雇人在养殖区边盖一个看护的小屋子。” 耆老点点头:“大人实在是太过客气了,老朽觉得叫他两人日日来回奔走也是应有之意。” “日后我们爷要专雇人看管的,早先建好了,也不是为了他俩。” 耆老点点头,又一脚轻轻踢在汪狗儿的背上:“听见了么?若是不好好干活,哼……” 遂汪狗儿和汪狗蛋连连点头,表示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尽忠职守、看好养殖区。 很不幸的是,因为这两个身先士卒舍己为人的人都得了惩罚,接下来三天没人敢动小聪明,都是撬了多少算多少的。而接下来五年多,也没人敢来夜里光顾养殖区——其中关节日后再说。 这事儿便算了了。 ………………………… 三月底,宝玉回淮安一趟的时候,十六都听说了他在海通镇做冤大头的事儿,憋着好笑问宝玉:“难道你终于是被坑了一次?” 宝玉摸摸刚刚开始有点小绒毛的下巴:“殿下很想看我吃瘪么?” “对啊对啊,谁叫你每次都是老成持重、胸有成竹的样子,真是……”十六叹了口气,“真的不来主持盐场事务么?你晓得后天是白鹤楼增发盐引的日子了,当时你也参与进来提出了很多行之可效的法子,如果说现在参一脚,他们不会有意见的。” 宝玉笑笑,顾左右而言他:“殿下今日晚饭一定要试试我给您带来的好东西。至于盐场的事,咱们明天再说也不迟。” 十六还以为宝玉终于是被自己说动了,于是宽慰地点头:“行啊,就看看你带来什么好东西。初一,叫厨房安排着做起来。” “哦,此物我有更新奇的吃法,叫一更去厨下示范一遍好了。”宝玉也添了一句。 初一看了看殿下,然后点头称喏。 宝玉给十六送来的海蛎子都是叫人精心挑选过的,不足一个巴掌大小的都不要,又是今早上才从礁石石壁上撬下来的(可怜的海蛎子们短短二十天被撬了好几回),新鲜得很。 原本野生海蛎子就有壮阳的功效,然后这一批 分卷阅读180 此还都是宝玉叫三四更和汪家兄弟刷了浓缩万可爱的,虽然时日尚短,但是应该也有些效果了。 果然十六这个好咸口的哧溜哧溜一会儿就吃了七八个。 初一有心说点啥:殿下,再好吃的东西也顶不住这样吃啊…… 不过早在海蛎子送进厨房的时候,初一就叫王御医来瞧过了,王御医看了看丑兮兮的壳子,然后片刻之后恍然大悟:“这就是牡蛎啊,气味咸,平,微寒,无毒……主治伤寒寒热,温疟洒洒,惊恚怒气,除拘缓鼠,女子带下赤白。久服,强骨节,杀邪鬼,延年……”王御医又犯了老毛病,自言自语。 正是因为先前初一听得真真的——久服延年,才没阻拦十六现下的胡吃海喝。 次日,宝玉该回海通镇了,自当是要拜别郡王殿下的。 但是平日里早早起来练武的十六却,睡过了。嗯。 比往常迟了半个时辰起身,他急吼吼地穿着衣裳,一边就开口问外头:“初一,宝玉走了没有?” 初一毕恭毕敬地回答:“贾大人在花厅候着呢。” 郡王妃郭氏在后头平躺着:殿下昨晚怎么回事,哎呦我的老腰…… 后来服侍郭氏起身梳洗的东儿、西儿看着郭氏一身斑斑点点红痕,都觉得面上发烫。 隔了一夜见面,十六龙精虎猛地跨着步子进了花厅,一点纵/欲过度、半宿未睡的样子都没有,他摸摸鼻子略隐晦地笑笑:“所以,这海蛎子竟然?嗯?”端是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的表情,总算是体会到了吃肉的美好。 宝玉点点头:“没错,多食海蛎子之肉,能细洁皮肤,补肾壮阳。” “咳咳,看来这也是个好东西啊。还有没有?回头我往京城送一点?”十六有啥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到远在京城的老皇帝,谁叫人家是亲爹呢。 “昨天带来的……”宝玉还没说完。 初一就接了一句:“剩下的被王御医要走了。” 十六暗骂一声:嘴刁的老小子。 “不妨事,前一阵子收的还有一些个头大的,今个儿再挑选肥厚的,一路以冰块镇之,快速送去京城,方不失海蛎子之鲜美。”简言之,冰鲜快递。 然后宝玉就带着另外两个王府侍卫去取要给陛下的海蛎子了。 他出城的时候,看到街面上的人特别多。 紧锣密鼓地准备了大半个月,三月底,淮安城里头高端大气上档次一点儿的客栈基本都客满了,尤其是白鹤楼附近的客栈,房间早早就订完了,不用多想,就是来撞大运的商人们。 三月三十日,白鹤楼。 主持认购会的是被临时拉来的许纯安——原本十六想叫柳湘莲来办这事儿的,但是冷面二爷上台唱戏的经验是足了,偏偏讨价还价拍板做决定等事儿没有经验;又因为太过年轻怕被人看轻,未免耽搁大事,遂是负责跟进盐碱地治理的、而立之年的许纯安来救场。 许纯安其人,从前就介绍过了,虽然屡试不第,还是个举人,但是一点也不迂腐,无论是在贾家族学的时候,还是在担任贾政幕僚的时候,都能够漂亮地完成本职工作。并且顺便奇货可居买进了宝二爷涨…… 当然,现在的事实证明许纯安的眼光还是可以的,在贾家呆了快十年,经验有了、人脉有了、宝二爷对他的信任也有了,水到渠成地被推荐给十六皇子——急缺人才的实权藩王,如今做的事儿虽然很多人不看好,但是许纯安心里头明白,自己做的这事儿,要是成了,功劳比柳湘莲和郝老大他们都要大。 “劝课农桑、功在千秋”这是他身为读书人的野望。 许纯安或者是柳湘莲,不论哪一个对于挥舞着银票想要拿到盐引的人来说都没有区别,他们关心的是盐引到底如何分派。 十六简单粗暴,当初交保证金的时候,来人都写清楚了户籍姓名等等,十六自然是找各地官府核实了这些人的身份的。今日在白鹤楼,便是按照籍贯排了座次,譬如说,泰州两桌、海州两桌、淮安当地的三桌……等等。 然后许纯安清清嗓子开口了:“今得圣上恩准,扩建大丰盐场并新增海州盐场、滨海盐场,本年计划增发盐引九万八千担。今次先认购一万八千担,余下八万担等到四月里海州、滨海的盐场建全之后再次增发。” 哗—— 增发九万八千担是什么概念? 原大丰盐场一年额定产盐两千担。九万八千是它原产量的四十九倍。 江苏盐城——整个江苏最大的盐场,年产量是九万担。 如是,白鹤楼内的来人状若疯狂也可以理解了。 多大的一个饼! 今天来人不到一百之数,一万八千担,即便大家均分了,每人也有将近二百担…… “许先生,这一回怎么不多增发一些呢?” “那下一次增发是在几月?咱们第一次购得盐引的人还能参与吗?” “听贾大人说咱们这次增发优先考虑殿下封邑的人对吧?那后头那一次呢?” …… 看看,在做的众人都疯狂了,不只关心眼下的一万八,更加关心后续的八万。那可是整整八万担! 许纯安抬了抬手,底下的人终于慢慢安静下来了,不过安静并不代表冷静,他们中还有人默默盘算现在家里能动用的现银有多少呢,或者盘算着要不要去走走许先生的路子——贾大人?贾大人不是失宠了么? 然后许纯安一一解答了众人的提问:“殿下考虑着新增的盐场尚未建好,担心诸位有所疑虑,故而打算等到盐场建成之时,大家看见过了规模,才增发余下的八万担盐引;海州、滨海的盐场明日动工,计划一个月之内建成,如无意外,四月底五月初,便可投用了;贾大人说的没错,本次咱们的一万八千担,优先考虑海州、泰州以及余下九县的人;至于剩下的盐引如何安排,还等殿下的意思。” 淮安本地的商人还有些意见呢:咱们淮安虽然不是吴郡王的食邑,但是郡王府在这里喂!怎么能不多加照顾一点? …… 一番扯皮,果然叫柳湘莲和郝老大看到了许纯安的本事:这要是自己,指定不能够应付过来了。 本次的盐引定价和从前一样,未涨也未降,每张领盐一担(一百二十斤),价六贯,即六两,合每斤盐五十大钱。 许纯安补充说:“盐价是三司定的,咱们殿下也不好轻易更改,收来的钱是入国库的,届时自然全部存封好送去京城。不过咱们殿下说了,下一批次增发的盐引极有可能会比如今的便宜些,叫本次认购的人记下数、签个字,下回若是再认购,量尽量给大一些。” 三月三十之后,虽当日在白鹤楼的诸位有心想要隐瞒四月再次增发盐 分卷阅读181 引的事实,但是这又是怎么能瞒住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的时候挂了专家号,今天去耳鼻咽喉科,蠢作者鼻炎犯了。忒烦人,睡觉估计打呼震天响 做个了ct,配了药,市/民/卡/刷了六百多 感觉自己犯困了。我想过了,以后不开店了,就先回家调养,体质太差。 我呆着的市场夏天开空调,冻死人;冬天不开空调,冻死人。 以前我一点都不体寒的,现在寒气很重。 第82章 且不说总有那些同当日在场的人关系密切的亲眷,一来二去地打听;还有那四月开始动工的盐场建设,征的都是当地民夫,动静这么大,自然是瞒不住的。 一时之间,在白鹤楼得了切实利益的众人和未到白鹤楼但是得了确凿消息的众人都疯狂了,谁还记得去年吴郡王清洗海州城内贩卖私盐的官绅手段是如何残暴? 倒是开始,众人纷纷改口,说那等贪污腐坏挖朝廷墙角的蠹虫自当是应该除之而后快的——挖墙脚这个词来源不可考,据说是吴郡王府失宠的长史贾大人嘴里先说出来的了。 海州城、滨海县两地的盐场轰轰烈烈开展建设了,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几乎隔三差五就有人跑去看看进展如何——全都是自发的。 那么外人眼中“失宠”的贾大人到底如何了呢? 首先,四月初,他接到家里来信,琏二嫂子王熙凤在正月里诊出了身孕,不过当时未满三个月,不好声张;大哥哥又当爹了,继两子一女之后,三月里,嫂子又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取名贾茗。 然后,四月中旬,‘失宠’的贾大人在海通镇迎来了一位天使,颁布了圣旨,说要把射阳县海通镇养殖区的海蛎子设为贡品…… ┑( ̄Д ̄)┍ 好在老皇帝应该也是了解清楚了此地养殖区才将将开始繁育,故而只要求每月一筐子——要是数量再多一点,宝玉觉得他要在非一旬一次到淮安的日子去和十六抗议了——这还没开始移养、育肥呢,就想来赶尽吃绝了?我跟你讲这是我私人产业、私人产业懂不懂?! 因为这样一道圣旨,叫大家终于关注起在吴郡王面前失宠的贾瑛贾长史了。 【这海蛎子是个什么好东西?竟然叫陛下破格批为贡品?】 因这样,市面上的海蛎子倒是开始涨价了,但是海通镇附近但凡大一点的海蛎子都被宝玉收走了,也不是没有人去弄了些两寸以下的,不过撬开之后肉都没有指甲盖大,实在是拿来无用。 于是有懂医里的人出来掉书袋,大概意思就是这玩意儿能够让男人变得更男人。 此言论一出,众多好奇之士纷纷想尽办法尝海蛎子,宝玉只是收尽了射阳县沿海的成年海蛎子,其他海岸线边的还多得是呢。 这些人也不知道碳烤生蚝的妙处,还是水煮了吃的,又没有浓缩万可爱的加持,吃了一些觉得不过尔尔,还不如鹿血、牛/鞭、虎/鞭、驴/鞭等等来得有效果呢。 遂盛极一时传说能壮阳的海蛎子很快就从需要补元气的男人们的食谱中销声匿迹了。 也不是没有人好奇宝玉养殖区的海蛎子的,但是海通镇附近吧,因去年的十里坡案,现在对陌生面孔特别戒备,而且宝玉不仅叫汪狗儿、汪狗蛋守夜,还专门雇佣了汪小鱼两兄弟,并养了两条狗子;杨县令那边,也因为贾大人搞的养殖区成为贡品产地而吩咐了衙役日日过来巡逻…… 【好吧,不至于为了吃点儿海蛎子就偷鸡摸狗的。】好奇之士也放弃了。 喧嚣终有终时,平淡才是基调,射阳的海蛎子毕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东西,众人关注的重点还是在盐田法的推广和新增盐场的设立等等。 便是这样不被关注的时间里,宝玉雇了汪小鱼两兄弟做短工,毕竟经过观察,这两兄弟的品性还不错,在乡亲中的风评也还挺好。 汪家两兄弟日常负责观察海蛎子有没有出现病虫害现象,兼顾监督管理汪狗儿、王狗蛋的工作情况。便是因此,宝玉叫小鱼兄弟去抓了两只狗,虽然现在还半大不小的,但是被小虾训得很好,又机警又不贪嘴,有生人靠近养殖区就狂叫出声提醒。 守夜无聊的汪狗儿看着两只狗子,心说:给我顿顿吃碎肉汤,我也瞧不上别的干馒头、咸菜头等等吃的。 汪狗蛋要稍微聪明一些,那坑了两人的偷盗法子也是他想出来的,眼见汪狗儿总是看着门口虽然趴着,但是时不时动动耳朵的两只狗发呆,他捅了捅对方:“可不能对它们俩下手,要是被贾大人知道了,恐怕我们要在这里守二三十年的夜了。” “放心吧,我又不傻。”这边贾大人叫人盖的屋子比自己家的屋子还好,既不漏风也不漏雨的,虽然夜里要起来转圈什么的,但是现在不是有狗了么,稍微打个瞌睡也是没问题的。 汪狗儿、汪狗蛋本来在村里也就没有几分地,现在不止是晚上给宝玉守夜,白天也跟着汪小鱼干活的——白天的活计贾大人另外给他们开了工钱,这么算起来,两人倒是不必东一榔头西一锤地想办法弄钱了,如今有了稳定的活计,生活稳定,脸盘子居然比先前还圆润了一些起来。 汪家村的人纷纷说贾大人厚道,但是再夸人厚道,如今也不敢去养殖区那里小偷小摸的——本来么,乡下田里摘三瓜两枣不算偷,海边捡些虾蟹贝壳不算窃。但是现在有汪家村先前偷鸡摸狗的打头两个在那里呢,所以有些人的歪心思早早就掐灭了。 养殖区三个正劳力,一个半劳力,卖起力气干活还是挺不错的,这一片宽三百米,深入海里十来米的区域被四人整治得井井有条。 后来,他们几个也算看出来了,这贾大人虽然没亲自干过活,但是于养殖一事很有学问,三个多月之后,贾大人又说是时候开始“深移稀养”了,他们也是一点疑义都没有,只管照做就是。 稀养,就代表原先养殖区的面积不够啦,势必得扩建。 宝玉也是特意挑了这个时间,农田里播种、插秧、育肥都做了,收割之前还有些剩余劳动力。因为上回那二十人的队伍有经验,所以他们当仁不让地揽下向原养殖区左右两边各扩建一个区域的建工程,因为工程比上次的大一倍呢,所以那领头的又叫了十来个人,拉起一支毛四十人的队伍,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就是有一点,此时已经是七月里了,正午时可是热得很,宝玉叫来监工的一更二更注意了,让汪家村的人避开正午那几个时辰赶工。 上回领头的那人悄悄对汪小鱼说:“贾大人,是这个,有本事,人也好。”他比了比大拇指,然后呷了一口绿豆汤,“你小子好好跟着贾大 分卷阅读182 人学学,日后总有好着呢。” 汪小鱼点点头:这是自然的,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呢,不抓紧的是笨蛋。没见汪狗儿、汪狗蛋都老实了么? 七月干活,虽然扩建的面积大了一倍,但是所花费的时间并没有增加多少。 第一是因为来的人手也多了一倍;第二是因为天暖和,下水也舒服,避开正午的时间,早上在家里喝两碗粥,天蒙蒙亮就来,中午领了汪小鱼发的肉馒头回家吃了午休后再来,下午一来就是叫每人灌下去一大碗绿豆汤或者金银花茶,干到天黑下工吃一顿有干有稀有肉的大锅饭。 不过六七天,就完工了。 ‘深移稀养’,就是将原本密集的海蛎子移往低潮位区进行稀疏养殖,以延长其摄食时间,获得充足的饵料;同时,也是为今年上半年繁育出来的幼体腾出空间。 这就是宝玉当初收两寸以上的海蛎子的用意了,当时收来没多久,就进入了海蛎子的繁殖期,也许是浓缩万可爱确实很有效,有效得让这一批海蛎子的喷/精、产/卵能力特别强,现在岩壁上已经密密麻麻分布着小海蛎子了,还有些没地方附着的,便在大海蛎子的外壳上安了家。此情景是汪小鱼最先发现,然后报给了宝玉,得了宝玉的赞许——这比贾大人赏赐他钱财还叫他开心,因为很多时候,上头的人赏赐了钱财,就代表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往往一句轻描淡写的夸赞,日后论功行赏才叫丰厚的。 养殖区扩建好了,汪小鱼带着弟弟和族亲狗儿、狗蛋,花了不小的力气移稀了海蛎子。 移动过之后,海蛎子生长快、个体大、肉质肥美,产量可增加百分之三十左右——理论说的。 深移稀养之后,汪狗儿两人想着是不是能歇歇的时候,贾大人他身边的得力狗腿子——啊不,心腹随从三更四更又来了。 “大人有什么吩咐?”汪小鱼笑盈盈地给三更四更沏茶——金银花茶,这还是宝玉吩咐给他们几人送来的,说白天也要巡视养殖区辛苦,万万不要中暑了云云,可见人文关怀也是到位的。 三更四更谢过汪小鱼之后说:“眼见天气也合适了,我们爷说可以准备昆布的养殖事宜了。”到底什么个合适法,三更四更是不知道,但是宝二爷说时机到了,那就是到了,没到也是到了。 【啥?昆布?】 【那东西还要养的?不都是捞到一点吃一点的么?】 不过因为海蛎子的事情,汪小鱼两兄弟不会轻易就露出吃惊的神色了,哪怕是汪狗儿两人也是等着三更四更继续往下说。 “对,宝二爷吩咐了,叫小鱼兄弟去和你们村还有附近乡里的要出海的兄弟说一声,咱们收昆布了,为期十天,逾期不要。市面上的价格我们一更哥也去问过了,这东西湿乎乎的,吃重,一文钱两斤都悬。不过爷说,要是你们出海捞多了昆布,渔船就装不下鱼了,所以只要是品相完好的昆布,没破没伤,一文钱一斤。宝二爷是什么性子你们也是清楚的,大方,但是不是冤大头,要是有想来糊弄人的,趁早死了这条心。” 听完这一段话,汪狗儿和汪狗蛋的腿肚子抖了抖,连连指天画地:“放心,您二位叫贾大人放心,有我们兄弟看着,没人能耍小聪明的。” ┑( ̄Д ̄)┍ 【哎哟喂,傻多速的贾大人又要收东西了,这回是一文钱两斤的昆布,贾大人一问一斤的要,只收十天,你们听说了么?】 这消息就好像长了翅膀一样,比上半年收海蛎子一开始的动静大多了,也有些有私心的人这回学聪明了,开始打听贾大人要收的是啥,好跟风买进,结果这原本就不是啥秘密,一打听,顿时就兴趣缺缺了,昆布?! 一文钱两斤的昆布?就算编成一朵花儿,他还是昆布…… 【算啦算啦,我等升斗小民和财大气粗的贾大人是不好比的,听说他是京城国公府之后,来射阳的时候,车轱辘都特别深呢。许就是钱多闲的。】 外头是风是雨,宝玉巍然不动。 收昆的事情比收海蛎子要简单多了,虽然它便宜,但是架不住它一拉一条一大把的来得快啊! 十天,宝玉收足了新鲜有活性的昆布。 这十天期间,那汪家村二十人的小队倒是似乎成了宝玉专门雇佣的短工了,这不是才扩建养殖区没多久,又接了个活计——造竹筏子,不是划水的那种。 没错啦,根据宝玉画的图和三更四更的讲解,二十人小队造的筏子就是昆布养殖筏。宝玉选择的是单式筏,适宜于北方清水区,抗风浪能力强,管理操作方便。 如今是七月底,培育的昆布夏苗的好时间,因为育苗工程浩大,还是需要人手的,便是从汪家村以及附近村落雇人,这一回,不要求性别年龄,因为育苗采集昆布的孢子,是精细活,宝玉巴不得来的都是妇女儿童,心灵手巧。 再者说,他想把昆布的养殖方式教给当地人,日后也是一个增加收益的途径,即便是暂时还保密的海蛎子养殖方式,以后也会传授出去,作为射阳的特色产业的——这一点还早,需要循序渐进地来。猛然一下子和众人说:嘿,我教你们种昆布、养海蛎子啊。海通镇众人大约不是以为这贾大人疯了,就是背后有大阴谋,毕竟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他们对官这个阶层有天然的敬畏和戒备,如今钱货两讫的雇佣恰恰好,宝玉在他们心里已经是不可多得、善心大发的‘贾大人’了。 于是二十人小分队造的养殖筏子还没下海,先成了遮阳的好物件,一头深深地□□海砂地里,夹成一个四十五度角,一群坐在竹马扎上的老弱女/幼在取三更四更小哥嘴里的“包子”。 因为汪家村的人首先同意了汪小鱼的提议,叫半劳力们来,以至于附近几个村还以为这就是贾大人的要求,于是组织出来的都是一水儿的半劳力。 选择叶片平直、宽大、厚实、健壮、颜色深褐、孢子羹多而成熟度适中、没有腐烂的个体作种昆布,刺况。四人两狗忙得团团 分卷阅读183 转。 九月份的时候,宝玉又叫汪小鱼等人将插竹养殖、垂下养殖的海蛎子移往水质肥沃、流速较大的泥质海滩进行育肥——至于礁石壁上的,就暂时不动了。 理论上又说,经过育肥的牡蛎壳厚色浓、颗粒饱满,单位产量可提高一倍左右。宝玉打算看看礁石壁上那些没育肥的后期收获会是什么成色。 其实汪狗儿和汪狗蛋一开始觉得贾大人是瞎折腾的,后来发现——哎嘿,好像海蛎子真的是越养越多、越养越大了……恨不得找来纸笔记下贾大人平日吩咐的做法,但是后来想起来了:对哦,咱俩大字不识一箩筐,拿起笔也写不出一个汪字。 育肥这事儿干了半个月,转眼就是十月了,小半个月没忙活的汪狗儿和汪狗蛋还有些别扭,觉得屁股下面好像长了刺,不做点什么心头不踏实。 于是这俩人天天围着养殖区兜圈子瞧海蛎子,一天驾小船去看昆布三次,直到两只狗子都以看坏蛋的眼神盯着汪狗儿和汪狗蛋了,他俩才无奈地搓搓手:名字里都带狗,你俩小畜生怎么不能对我们友好一点呢……话说贾大人身边的狗腿子怎么还没来?不吩咐一点事情,心头发慌啊…… 此地地皮薄,人经不起念叨,就在汪狗儿、汪狗蛋开始莫名想念三更四更的时候,他俩又陪着宝玉来了汪家村。 “贾大人有什么吩咐勒?”汪狗儿搓搓手,抢在汪小鱼说话之前开口。 宝玉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偏偏这两人又是腿肚子一抖。 吩咐自然是有的:昆布,该分苗啦。 中途如何雇人、如何操作其实宝玉是外行指挥内行,因为到了这一地步,生长在海边的人们都了悟过来了:哦,昆布是这样子种出来的!分苗么,字如其意。 宝玉只是讲述了如何操作,实际动手的时候,汪家村的人倒是摸索出了更加快捷有效的一些细微调整。当然,汪家村人还是很佩服贾大人的,这个一看就根本没下过地种田、出过海捕鱼的、娇娇弱弱的少年官老爷,能够凭书上的知识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啦。 因为分苗的活计是要划着小船去做的(因为如今客观条件,并没有设置育苗区,宝玉大喇喇地叫汪小鱼等人直接就在海里头育苗了,成活率还算可以。不过因为汪小鱼勤俭持家,汪狗儿、汪狗蛋两人已经吃厌了不成活的昆布苗了,煮汤、炖菜都吃厌了,加了肉也不行。),所以这一回雇佣的是那二十人小分队,壮汉们,而非半劳力队伍了,毕竟十月里了,天气微凉,要是不小心掉进海里不是开玩笑的,老弱幼妇估计够呛,总不能因为想照顾一下他们让他们赚钱,反而叫人家着凉了吧。 分苗很顺利。 十一月里,照例开始搓手的汪狗儿捅捅汪狗蛋:“你说接下来贾大人还要我们做些啥?” 要做啥? 海蛎子应当可以收一部分了吧?汪狗蛋如是想着,不过没回答自己傻不愣登的堂哥。 ………………………… “怎么样?咱们的海蛎子可以收了么?”同一时间,淮安城内,十六颇为急切地问宝玉。 “有一部分可以先收获了。”宝玉点点头,然后他上下打量了十六一眼,说咱们说的这么顺溜,不对劲儿啊,“可是如今殿下您吃了也……”无用武之地吧?郡王妃不是有喜了么? 没错,郭氏六月里的时候被诊断出了有身孕,此事叫十六当时呆愣了好一会儿,随后几天都瞧着郭氏平坦的肚子一愣一愣的,不过在两个通房(教他成人的宫女后成为他通房)给他暗送秋波地时候打了个寒颤:还是觉得王妃比较顺眼哎…… 然后等到六月下旬宝玉回淮安的时候,他忍不住显摆了:“我要当爹了!” 【殿下,先前您特意写信告诉过我这回事您忘了么?】 正是当初一番交谈,宝玉深刻了解到十六是怎样一个怕麻烦的人,他的原话是——【女人?女人太多了麻烦……】 【所以如今海蛎子可以收获一批了,您好像也没有进补的必要了吧?】宝玉眨巴着大眼睛看看十六。 十六摸摸下巴:【对哦?】 ………………………… “听说了么?今年失宠的吴郡王府长史贾瑛瞎折腾了一年,不甘示弱,现在开始卖海蛎子啦。” “卖?不是说送么?” “送的都是江苏一地的达官显贵,据说一家就送一对,你看这不是就指望着人去买么?” “这也太不讲究了,抠门!两只海蛎子才多少钱?” “就是说,就算是贡品吧,他也还是海蛎子,又不会变成海参,如今冬天里了,也就是四十文一斤,两个?还不足大半斤吧……这是想钱想疯了,郡王殿下也不管管?” “怎么管?我听说是原是他一个人弄的,如今成了他和殿下一起搞的买卖。郡王妃还叫人买了一些快马加鞭送去京城给娘家?” “哟,贾瑛这小子,年纪不大,还深谙后宅路线么?” “不过,你说郡王妃都特意给娘家人买了,是不是真有点什么特别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啊,四月份的时候,贾瑛的养殖区不是刚列为贡品产地么,那时候他就捂得可严实了,说没到产出的季节,恕不贩售,年底再说。现在总算是拉出来溜溜了……” “那咱们等着瞧瞧?” “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 吃了药立马见效,懂行的姐姐替我看了,是抗过敏药和激素,对付急症好的,然后姐姐叫我日常还是用生理海水洗鼻子。完美。昨天只写了三千字,存稿只剩下明天的了……让我扶墙哭一会儿 谢谢鸡蛋君,么么哒 也谢谢轻容等各位给我出偏方 第83章 没错,就是这么任性抠门。 宝玉给平日一些有打交道的官员都送了一对海蛎子,唯一例外的大约只有林如海了,毕竟有亲戚这层关系在,便是送去一打。送到各府上的,除了海蛎子,另有碳烤海蛎子的食谱一份。 起初的时候,收到海蛎子的官员也就是笑了笑,这海蛎子大是大,一个足足有成人巴掌这么大,但是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叫人送去厨房养着,转头就把这个事儿忘在脑后了,直到—— “啥?苏北大营的洪总兵派亲兵去向贾瑛高价买海蛎子?” “那可不,小的瞧得真真儿的,几骑绝尘,急得很!” 洪总兵这个人吧,武夫中的莽夫,身高八尺,威武雄壮,妻妾成群,不止白日辛苦,夜里也是甚为操劳。扬州那一片的药店都知道,但凡有什么虎鞭鹿血的,送去总兵府,准能拿个好价钱。 莫非? 莫非这贾瑛叫人养的海蛎子真的有点儿效果? 分卷阅读184 洪总兵派亲卫的事儿就在宝玉送海蛎子之后的第二天,这时候,收到宝玉连桶子带海水的那些人,吩咐下人去按照食谱做碳烤海蛎子。 灶上的人依照食谱(各自府里老爷身边的识字小厮来念的)撬开海蛎子:哟呵,不只是外头的壳大,里头的肉也很肥厚啊,如羊乳一般的洁白细腻,周围边上的黑灰杂质也是几乎没有。 灶上的人先在心里点了点头:就凭这样的品相,四十文一斤就绝对买不来。 然后按照食谱的步骤加工,挺简单的,不一会儿,加了蒜蓉的海蛎子就撒发出奇异的香味来,是海水的清甜、是海味的鲜香;巴掌大的壳子里,海蛎子原就带着的汁水是一点没洒(因为贾大人叫人送来的食谱也特意备注了这一点,开壳需特别小心),海蛎子的肉开始慢慢紧缩,冷白色也变成了暖白色,显得更加紧实了一点,然后就见那纯原生的汁水开始沸腾,撒上一点小葱段,能吃辣的加两滴茱萸油。便是此时,炭烤海蛎子就做成了。 作为官员,自然是没有内侍官试毒的待遇的,但是毕竟是个新吃物,做好之后,灶上人用银刀子小小地切了一块海蛎子的肉,权作试餐:啊,这是怎样的一种美味啊!入口滑嫩,蒜蓉经炭火炙烤,去除了海蛎子原本的腥味,更添咸鲜,一口滚烫的海蛎子,与唇齿碰撞之后,竟让人生出几分留恋不舍的意思。 要知道,各家各户的厨房里头都是心腹,尤其是给当家老爷做菜的人,自然是有几分体面的,平时吃过的好东西也不会少。可是第一次吃到这样一种以粗狂的形式炙烤出来的细腻多口感层次的美味,堪称是今年冬日里的第一口。 看见灶上人意犹未尽的眼神,小厮调笑:“怎么,自己的手艺太好了?” 灶上人憨厚笑笑:“哪里,是这份海蛎子品相好。我干灶上几十年,竟然是没买到过这么鲜美的海蛎子。” 把小厮听得也心痒痒。不过就一对之数,又是老爷点名今晚要的,看来是轮不到自己吃喽,回头叫人去外头采买的时候捎带一点进来,也拿炭火烤着吃。看这老小子今天的意思也是没吃过瘾的,自己到时候叫他帮着做一顿,大不了送他一瓶酒就是了。 心念变化之间,小厮的手也没停,把一对大海蛎子放在食盒里,小心翼翼地趁热端去给老爷尝尝。 某老爷吃完之后,配着米酒,顿时觉得一股暖流从丹田升起,这种感觉到了夜里更加明显,一时之间,好多府里晚上正房/偏院都叫了水。 第二天一早,许多府里头都派出心腹小厮去射阳了,得了老爷的死命令:买!买!买买买!多少钱都买!有多少买多少! ………………………… 三更四更又住在汪小鱼家里了,因为帮贾大人做事,今年汪小鱼兄弟收益不错,秋收之后叫村里人来帮忙重新建了院子,青砖大瓦房。不只是汪小鱼家,还有那二十人的专业短工小队,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所进项,要么是修缮房子的,要么是买了大牲口的,或者是嫁娶比往年更气派的……除了这二十人,其他收海蛎子、收昆布卖给宝玉换钱的人家今年手里头也宽裕不少,盘算着等到杀年猪的时候多买一条腿/一个头什么的。 然后各家各户念着今年因为有贾大人,过年都更加好过一些的时候,就看见: 四面八方来人了! 四面八方都是骑着马赶着来海通镇的人! 四面八方骑着马赶来海通镇的人手里都挥舞着银子! 四面八方骑马赶来海通镇的人挥舞着银子都哭着嚷着要买海蛎子! 海通镇的人都惊呆了。 射阳县的人也都惊呆了。 应该说,江苏一地的人都惊呆了。 光靠三更四更是应付不过来的,幸好宝玉第二天就从淮安赶回来了。 海蛎子卖不卖?当然是卖的,只有销售情况好了,才能够打开市场;打开市场了,来年的需求量才会加大;需求量大了,才会有人愿意尝试养殖海蛎子么! 不过也不能随随便便卖了。 其一是因为这还是头一年,成年肥硕的海蛎子毕竟是有限的,要是放开了卖,后头闻名而来的人岂不是走了空?宝玉还想把射阳县海通镇的海蛎子美名传扬到更远的地方去呢。 其二,则是因为消费者心理学了,物以稀为贵,什么东西,都是限量的才叫好,不轻易买到的才叫好,一旦敞开了供应也就没那么稀罕了。 海通镇的海蛎子和别地儿论斤卖的不同,它是按个数卖的,一两银子一个,每人每天限购两个,一天统共卖一千个,卖到腊月二十。也就是说,每天只有五百人能买到,而距离售卖截止的时间,只剩一个月了。 这定价在汪家村可是天价了!汪家村的人心想:这么贵,还会有人买么? 没想到求购的人络绎不绝,还有那聪明的,给钱叫附近村民也替自己买,算是多占了一个名额。 宝玉对此情景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代购海蛎子的村民也能收一点好处费的,权当是给当地百姓创收谋福利了。 限购政策使得有些人终究是排不上队的,也不用着急,贾大人说,和淮安的白鹤楼谈好了供货,每日送二十只海蛎子去,就是二十客的分量,去碰碰运气,也许能提早预定到的。 随着越来越多人吃到了海通镇养殖区的海蛎子,镇上的客栈一时间生意又好得不似冬天了,那些替府中老少爷们排队抢购海蛎子的下人是一伙儿、还有慕名而来想要亲自尝尝的人又是一伙、以及发现其中商机来实地考察的人再是一伙儿……一时间,海通镇的客栈老板都笑开了花——远在淮安的白鹤楼掌柜也是一样,自从和贾大人谈好海蛎子供应事宜之后,每日店里都是爆满的,没点上碳烤海蛎子的人大部分索性就会在店里吃点别的,日日晚上对账,都把账房的手累酸了。 正当销售火爆不已,有些外来人探头探脑准备打探海蛎子养殖窍门的时候,海通镇附近的人才发现……窍门?不知道啊,只有汪小鱼兄弟和汪狗儿、汪狗蛋知道吧?毕竟他们四人是几乎天天都呆在养殖区的。 遂有人再打听这四人的情况,结果却发现,打听到了也没用啊,现在这四人正每天忙得昏天暗地地安排人捞海蛎子、并亲自动手打包海蛎子呢。 打包这个概念也是宝玉提出、并要求这四人做的,用的是从汪家村收来的一尺大小的网兜(没错,深藏功与名的宝玉又给汪家村村民创收了),然后用麻绳系好,麻绳打结的地方滴了蜡油封住——虽然不知道用处是啥,单丝汪小鱼等四人一点异议都没有:大人要求的,一定自有他道理。 眼见海蛎子的销售上了正轨,三更四更也能上手处理了,宝玉还 分卷阅读185 是赶回了淮安——年底了,郡王府事情比较多,不似平时,一旬回去一趟就足够了。 首先要忙的,便是入库今年郡王殿下食邑的税赋。因为射阳海通的海蛎子才扬名呢,所以于今年射阳收上来的税是一点提升都没有,本年度的创金大县还是大丰、滨海,以及海州三个开着盐场的地方。 总的来说,这是耕种的平年,但是因为有盐场税收的加持,吴郡王府的库房显然还是丰满了不少。又因为吴郡王来了两年,苏北沿海一地竟然是一次倭寇上岸都没遇到,遂有人私下说,恐怕是吴郡王身上龙气重云云——但是这还是小范围私下传播,并未成气候,也就没有入十六、宝玉等人的耳。 除了核对各地来的税收,还有当地官员的年礼也要一一造册入库,以及吴郡王赏赐食邑下贡献突出的官员等等。 总之就是到了分猪肉的季节。 因为今年吴郡王给官员的赏赐里头加了六对海蛎子,所以叫以为贾瑛失宠的人拍拍脑袋说失算:这小子,从“那”方面下了力气,只要是个男人,就不能拒绝海蛎子的诱惑吧?心机深!太深了!深不可测! 也有不乏死硬派,就是怼贾瑛,说他走旁门左道,不成气候、不是君子云云,果然就是纨绔出身,自知道享乐…… 这样的消息倒是叫十六听到了,很是生气:“这些人还没完没了了?怎么总是娘们唧唧的,动不动就说酸话、动不动就挑拨离间?” 言罢,就要叫初一命人去狠狠肃清流言。 亏得宝玉及时制止了:“不过几个酸儒,殿下何必大动肝火,要快过年了,不要搞得风声鹤唳了才好……”毕竟去年您血洗海州半数官绅的事好不容易花了大力气才叫人选择性忘记了…… 十六无奈地点点宝玉:“人家说的是你,坏的是你的名声,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宝玉无奈地叹口气:“殿下您忘了,当初叫我避讳着些传言的还是您呢。要知道,那贾宝玉的假宝玉还挂在我脖子上。” “……我都忘了这回事了。行吧行吧,总归他们也只能耍耍嘴皮子了,你是本王的人,本王爱怎么用就怎么用。那些腐儒,只是嫉妒你而已。”十六拍了拍宝玉的肩膀,权作是安慰了。 宝玉心说:您这不是都看得很清楚明白么。 “哦,对了……”十六颇为不好意思地说,“王妃说她娘舅那里要是来买海蛎子,你给看着点……” “多供点么?” “不是,王妃的意思是给她舅母送去……而不是给吴统领派来的亲卫拿走。”十六给了宝玉一个‘你还小不懂其中弯弯绕绕’的眼神。 【我怎么就不懂了,不就是后宅争风吃醋么,便宜妈王氏和赵姨娘之间折腾的也不算少了,虽然我自小是老祖宗院子里呆着的,不过隔三差五也会不小心听到太太的抱怨……所以说,老婆多了麻烦事就多。哦,不对,小妾不能算老婆,应该说,后宅女人多了,麻烦事就多。】 ………………………… 射阳县海通镇贾大人搞的养殖区里头的海蛎子真的是出名啦! 此话怎讲? 就连原先自持身份,心头有各种滋味的金陵府尹贾雨村都来攀关系了,还有那远在京城的薛蟠期期艾艾地写信来想叫宝玉表弟行个方便的——看来吃了固阳丹的他如今还死对自己不举的事情不死心呀。 亲戚之间,行个方便也是应有之意。 贾雨村既然来求,宝玉便夺给他送去两对,说是走自己的分例来的;至于京城,怎么说,便宜爹那里也是要孝敬去的,不然今年回京过年也许人家就要给自己好看了。至于薛蟠,宝玉则是顺带给他送了两对——他吃下去之后满而不溢,日后有什么影响就不好说了。 ………………………… 十二月初,白鹤楼二楼临街的包间里。 十六转转酒杯子:“我可真羡慕你,每年都能回京,也能见到你爹。” 宝玉心说:那也得看是怎么样的爹啊。要是你亲爹那样疼爱你、宠爱你,你自然是想念他的;要是像是我的便宜爹那样,总归是相见不如怀念罢。 当然,口上还是安慰着的:“殿下不要心急,藩王三年要进京一次的,明年这时候,您就能回京一趟了。到时候还能把小世子带回去给陛下看看,岂不是更加美满?” “你又知道本王还没出生的孩子是男的了?说不定是个香香软软的小郡主呢。”十六倒是无所谓郭氏生出来的是男还是女,反正第一次即将当爹的他是一点儿心里准备都没有的,眼见郭氏肚皮大起来了,吓得不得了。而后能感受到胎动了,又深感神奇,如今总算是有一点即将要当爹的样子的了,不过心心念念想要一个女儿…… 说话间,但听闻楼下有喧嚣之声。 十六一个眼色,柳岩就叫人出去查看是怎么回事。 不多时,铁甲禁卫来报:“楼下有一老翁,手拿告示,沿街一路贴过来,白鹤楼的伙计上去想要轰走他,推搡之间那老翁不小心摔了一跤。” 宝玉一听就眉毛一跳,果然,十六把酒杯往桌子上一丢:“走,咱们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楼下围观的人还不少。 不过和十六设想的不太一样,他原本以为是一出店大欺客、伙计跋扈的戏码,结果下楼之后看到白鹤楼的掌柜已经在门口扶着那老翁给赔不是了:“甄老爷,这是新来的伙计,毛手毛脚的,冒犯了您,小老儿给您赔不是了。” 那衣衫发白却整洁干净的老翁摇摇手:“不妨事,他也是以为在下是来乞讨的,想叫在下走远一些。” 掌柜的扶着老翁的胳膊:“您进来坐坐,歇歇脚。您家的姑娘……这是还没找到么?” “唉,人海茫茫,在下除了一路走一路问,也不知有什么好法子了。” 掌柜面露同情之色,安慰道:“您放心,吉人自有天相的。”然后又瞪了一眼伙计:“你这小子,眼睛被糊住了?还不给甄老爷赔罪?” 小伙计老老实实地赔罪:他自己还觉得自己挺冤呢,并没有推人,只是不小心碰到老翁一下,谁知道对方就摔倒了呢?进白鹤楼第一天,掌柜就说了,咱们白鹤楼是淮安顶好的酒楼,万万不可跋扈,不可做出有伤酒楼名誉的事情。今天自己这样子……会不会被赶出去啊? 思及此,小伙计的面色就哭丧起来。 被称为甄老爷的老翁却对小伙计和颜悦色:“并不妨事,是我没站稳。就不进去啦,如今在下,也是家无恒产、两袖空空之人,这白鹤楼……唉……” “甄老爷您别这么说,咱们楼的包间里还挂着您当初的岁寒三友图呢,怎么就不能进来坐坐了?今儿这顿小老儿请了。”白鹤楼的掌柜是客气得很。 分卷阅读186 看得十六连连点头:会做人、会做事,怪不得说人家是掌柜呢,这么一来,一件本来不太好的事儿倒是成了美谈了。不过岁寒三友图?姓甄?好像自己刚才做的包间墙上就挂着呢…… 于是在老翁和掌柜的推让之间,好管闲事的十六开口了:“来人可是甄士隐甄先生?” 站在十六前头重重叠叠的人群让开,露出身着藏青色常服、披着玄色披风的吴郡王。 掌柜的脚步一顿:哟,这祖宗怎么也下楼来瞧热闹了,幸好我方才处理得当……不然,给郡王殿下留了不好的印象,回头白鹤楼的日子就难过了。 老翁有些疑惑,看了看呼自己名字的年轻人,记忆中并无什么印象,于是犹豫着问:“敢问您是哪一位?如何知道在下的名字?” 十六点点头:“萍水相逢的路人而已,不过刚才我和朋友坐的包厢正是挂着甄先生的字画,故而出言一试。果然这不就是有缘了?” 甄士隐还欲推辞,掌柜的却小声介绍了这位贵气逼人的青年——正是如今江苏的天,吴郡王。 于是甄士隐终究还是随着吴郡王等人上楼了。 周围的人眼见没热闹瞧了,倒是开始窃窃私语:“这人是谁啊?穿得也不咋地,怎么掌柜的还挺客气?” 有年纪大一些的开口说到:“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姑苏甄家知道不?” 围观的人点点头:知道的,那个甄家,好势派。数着开国四十年,陛下南巡六次,他们家接驾四次,说起甄家大名,莫说是江苏了,就是整个江南都是排得上号的。 于是那人又说:“方才这位甄老爷,就是甄家人了。虽然不是嫡枝,但也是年少举人了,当年中举是解元,白鹤楼的掌柜还特特去求了字画一副,这也是白鹤楼的惯例,你们也是知道的。” 众人再次点头:知道、知道。白鹤楼风雅得紧,是白鹤书院院长家里的产业,每每淮安举子赴京赶考,或有不凑手的,还会出资援助呢。当年叫人求过甄士隐的画也是必然之事了。 “听闻因这甄老爷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种竹,酌酒吟诗为乐。膝下只有一女,却不幸于她四岁那年元宵,被拐子拐走。自那以后,这位甄老爷时运就不行了,后来家宅还起了火,钱财付之一炬。当时是听闻他随道人出家去了,不过每隔两三年,还是要来张贴他爱女的小像,还想着寻女儿回家的。去年他没有来,我还以为……没想到今年倒是又来了。” 一番前因后果,众人听得明了,方才说:“虽这甄老爷命苦,但是现在有缘,遇到了郡王殿下,若是殿下抬手帮帮忙,那他寻得女儿的机会又大了些吧?” 红尘中人莫不是爱大团圆结局的,唏嘘感叹了一回甄老爷的命苦,又希望他能和女儿早日团聚。 白鹤楼上。 甄士隐随着十六等人进了包间,里头挂着的果然是自己二十年前所作的画。眼见物是人非,他不由得生出几分怔忪,复而很快回神:“参见郡王殿下。” “不必多礼,甄先生坐。”十六进了屋就耐不住热了,解开披风,初一连忙将之接过来挂好。 “在下姓甄名费,字士隐,不过是个落魄书生,当不起殿下的先生一称。” 一番见礼之后,十六爷明白了甄士隐来白鹤楼的前因后果了,遂问到:“可不知士隐如今还有令千金小像否?”十六生平,最恨人贩子,大约是中二期时候差点没被人反咬一口的缘故吧。 “有的。”甄士隐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白纸,递给初一。 初一斗开一看,愣了一愣,然后转呈给十六。 第84章 初一将纸张呈给十六,十六一看之下也有点发懵,于是又转手递给宝玉:“宝玉,你来看看,这?” 甄士隐眼见吴郡王和他身边的少年都是神色难辨的样子,遂忍不住开口:“莫非……殿下曾经见过小女?” 宝玉一看:相貌有七八成像从前被十六从拐子手里救出来、如今在京城育婴堂成为胡嬷嬷左膀右臂的莲儿……尤其是眉心一点胭脂记,和八年前在朱雀大街初见时候的模样更加像,只是小像上的更加圆润一些。 十六、宝玉、初一相互看看,并不敢把话说的绝对了,于是十六清清喉咙开口:“倒是见过一姑娘和令嫒有些相似。现年……宝玉,莲儿几岁来着?” 甄士隐听到‘莲儿’一次的时候就浑身一抖,更是满眼希冀地看着宝玉。 宝玉被十六一问,皱眉想了一下:“好像比我大两岁吧?当是十七?” “十七,是了,没错,我家英莲今年也应当是十七岁……不知殿下所说的莲儿如今在哪里?” 十六看了看宝玉,然后说:“在京城,育婴堂。” 育婴堂——甄士隐是知道的,是已故皇后娘娘带头办的。 【育婴堂,真好,竟然是育婴堂。】甄士隐心中喃喃自语,未必不是有所庆幸的——找了女儿这么多年,英莲从小相貌就出众(不然也不会被拐子拐走),他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了,哪怕、哪怕是那肮脏之地,再难再苦,也要把女儿带回家的。如今知道有一个很可能是自己女儿的小姑娘,在京城育婴堂,竟然是恨不得立时就飞身去京城了。 如此千里之隔,能遇到这样的事情,果然缘分不只是包间里的一幅画这么简单了。 但是因为现在十六和宝玉都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了,以免叫一位一片苦心的老父亲怀抱希望又失望,恐怕甄士隐会吃不住打击,便是宽慰到,好人总会有好报的。 而十六怜悯甄士隐六十余岁的年纪了,如此落魄还不放弃寻女儿,想着赠其盘缠,不过甄士隐拒不肯受:“今日得郡王殿下一饭之恩,又得到了小女的讯息,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怎能再收您的钱财?” 十六很想说:可是看你一身粗葛布衣,腊月里了还穿得挺单薄,刚才估摸还是饥寒交迫才会被伙计一碰就倒的,真的还有盘缠进京? 那甄士隐毕竟是活了大大大半辈子的人了,不客气的说,一条腿都快入土了,此时心神具回,倒是恢复了原先的聪慧,便是洒脱笑笑说:“这么些年,在下四处漂泊,也曾山穷水尽,但是只要还有一双手在,无论是替人抄书写信也好,还是看看寻常的跌打损伤也好,总归头有片瓦,便可遮身;粗茶淡饭,便是三餐。” 哦,这年头基本文人都有点医学常识的,像甄士隐这样以前爱好杂学的,学的东西就更多了。 宝玉倒是出了个主意:“既然甄先生不愿收钱财,那么不妨和我做个伴,不日我就要启程回京过年了,我俩同路,相互也是个照应。甄先生这就不要拒绝了,今日能够相遇,也是缘分,而 分卷阅读187 且我是京城荣国府贾家人,从前听我们老太太说起过,咱们甄贾两家,是旧识。” 甄士隐一想,如今快些奔赴京城去见女儿是正理儿,倒是不再客气推脱了,遂应下。 酒足饭饱,宝玉与甄士隐约好出发的时间和地点,并询问甄如今落脚何处——以免到时候临时出什么岔子寻不到人(电视剧小说里这样的套路不要太多了)。 两方人互通了地址,后散去。回府的十六兴致勃勃地嘱咐宝玉:“回头一定要记得告诉我结果呀!” 甄士隐如今落脚城外道观,既很有可能能见到女儿,他回去之后也开始洗漱、剃头、修须等等了……做完一些列,才想起来,从淮安去京城,路途还远着呢,现在修剪好了,路上终究还是要再整理仪容的……于是苦笑一声,将擦脸的帕子盖在脸上,倒头在硬板床上开始放肆大笑,笑着笑着那声音又变成了哽咽,说不尽一个老父亲的辛酸。 外头清扫的小道童仍是总角,不识红尘愁事,被甄士隐屋子里传来的奇怪声响下了一跳,抱着笤帚远远地跑开了。 ………………………… 好在那俗套的剧情并没有发生在甄士隐身上。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宝玉等人到码头的时候,甄士隐已经等候多时了——码头也在城外、道观也在城外,又是同方向的,可不是甄士隐到码头更快么。 两相对比,宝玉是浩浩荡荡一大群仆从和好几车的行李,更夸张的是还有一匹白色骏马也要上船——没错,就是长风,这个小伙子只认宝玉,要是宝玉回京,加上来回路上花费,需要一个多月,不带着它,它非得把马棚给掀了——年岁大了,脾气也见长。叫一二月说,都是宝二爷宠出来的。 今年是宝玉等人第二次回京了,随行的自然有熟门熟路蹭船的柳湘莲——他虽父母皆不在了,但是长辈的墓地还在京城城郊的,每年总要回去给长辈上香。而武平则是因为赶着回原籍参加秋闱,所以夏日里就走了——不过可惜还差了点火候,包括贾芸等人在内,皆未中举。 一路上,甄士隐向宝玉问了无数次当初在京城朱雀大街上遇到自己女儿的场景,没错,甄士隐深深认为,莲儿就是自己的女儿,一定没错的。 宝玉不厌其烦地说了无数遍,连当初那女童的穿着都被逼得回想的一清二楚的,柳湘莲被迫听了无数遍,朝着宝玉悄悄地比了个大拇指:你行,你的记性真是好。 到如今,柳湘莲虽然对宝玉还是有些不服气,但是不得不承认,宝玉其人,无论是聪明才干、还是为人处世,都强出自己不是一星半点,就连自己引以为傲的拳脚功夫,都不如他,也许只能在戏台子上找回些威风了?思及此,柳湘莲摇摇头笑笑,当年轻狂登台唱戏的日子竟然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般了,如今江苏一地,见到自己的人哪个不称一声柳大人?爹娘若是在世,看到自己如今这么有出息,一定会很欣慰吧?总归,如果那育婴堂的莲儿姑娘真是甄先生的女儿,父女团聚,也是一桩幸事,好过自己,子欲养而亲不待。 因为失了父母,反而更能体会甄士隐的心情,这一路,柳湘莲也陪着说了不少宽慰这位老爷子的话。 照旧是到了山东地界改走6路,这一回,倒是出了一点小小的意料外的事儿。 齐郡王叫下人候着南边北上的船只,特意等着贾瑛贾长史,说要购海蛎子。 宝玉随行确实带着一些呢,但是也是要回家分给家人的,虽然预留出了一些送礼的分量,可眼见着齐郡王府的下人开口说要买,却是打算搜刮一空的样子,宝玉哪里会在这里吃亏?虽然远在江苏,可是朝廷上的消息林如海常常写信告诉他,如今齐郡王和太子一方的在朝堂上已经进入白热化的阶段,而且,令人诧异的是,前些年眼瞧着就不得圣心的东宫一系现在竟然隐隐是占上风的。 宝玉是吴郡王府的长史,一言一行就代表了吴郡王的脸面,现在的情形是,东宫隐约占上风,但是也没有压倒性优势;吴郡王和东宫一母同胞,天然就是太/子/党,宝玉对着齐郡王府的下人,不跋扈可是也不必太客气。 毕竟今日拦住自己等人马车队伍的,只是齐郡王府的下人而已。 而自己,好歹是正五品的官身。 “承蒙齐郡王殿下看得起,不过是些拿不出手的海产,若是这样也要收钱,回头我们殿下该斥责我见钱眼开了。这样吧,原本我带回京城的海蛎子也不多,毕竟这东西要活着到京城也是不容易,我将我大哥的那份挪出来孝敬给齐郡王殿下,也算是下官的一番心意了。”宝玉一番话,有软有硬。 齐郡王府的下人也是无可奈何:没听见人家都自称下官了?又说把他亲哥哥的那份挪出来。再不依不饶,人家只会说齐郡王府仗势欺人,强买强卖。 宝玉回到马车上,柳湘莲别别扭扭地关心了一句:“如此,不会得罪齐郡王吧?” “无事,齐郡王是聪明人。”聪明人就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上因这点小事儿抓着不放,只要日后……只要日后不是那样的结局,自己并不用担心被秋后算账。只是怎么他就贸贸然拦住自己要购海蛎子了?下人也不是志在必得的样子,好似只是为了试探而已? 今岁抵京的日子比去年要早一些,大约是因为经过去年走了一趟,今年赶车的、护送的等等都有经验了,一路应当在那里打尖、哪里投宿皆是安排得更周全,去年还偶有露宿的时候,今年竟然是一次都没有了。 快到京城城郊的时候,宝玉对一更点点头:“本次护送我们来京的禁卫军们也是尽心,你回头记得送些辛苦钱。” “是。” 再一日,又到了京城南边的城门,不过腊月二十二。 宝玉等人过城门的时候照旧是一帆风顺,未被刁难的。 进了城门,众人该分道扬镳的:首先便是一路护送宝玉的铁甲禁卫们,他们也是京城人士,出完公差之后就是回家过年,这是殿下给他们的福利;其次便是心焦不已的甄士隐,要穿过整个京城,从南门入、到城北的育婴堂去,按理说,本该要宝玉带着去的,但是甄士隐一见入城之后就围上来的荣国府的下人,自然知道,贾大人一年未归家,家中长辈的想念的,于是便说自己拿着吴郡王殿下的手书尽够了,可以自己去育婴堂的;又有柳湘莲在一旁看宝玉有些踌躇不放心,便说:“我看你家老太太想你想得不行。这样吧,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就让我陪着甄先生去城北吧,你就别担心了。” 如此安排也好,一行人便再次确认了正月初八离京的日期,然后分道扬镳。 今岁来迎宝二爷的管事却换了人,并不是去年的周瑞,而是单大良 分卷阅读188 的长子,这单大良在老祖宗面前还是颇有脸面的,宝玉倒是晓得一点,荣府的赖大、林之孝、单大良、吴新登四大管事年年都会请老祖宗吃年酒,而老祖宗也会赏脸去,吃酒的顺序同上,可见是荣国府的第三号管事人物——的长子,来接宝玉,也算是得宜的。 这单大良的长子称小单管事,瞧着是比周瑞会做人多了,至少今年,宝玉看到的是小单管事同小子们一起在城门边候着,而非自个儿躲进茶楼喝茶,而跟来的小子们明显穿得更暖和一些,还有手里捧着火囱的。 到底是在外头风吹严寒,宝玉冲着小单管事点点头,道了一句:“辛苦了。”众人便启程回府。 回府之后的顺序和去年一样,把大件的行礼叫一二更看着安置,小样的箱笼叫钱嬷嬷带着一二月,独独因为海蛎子要吃鲜的,立时就叫人送出去了。 哦,赤橙绿青四个小丫鬟也随车队上京了,一路如何大开眼界先不提,如今进了府,要不是钱嬷嬷和一二月狠狠地调/教过她们的规矩,现在应当是嘴巴都合不拢了:这就是宝二爷在京城的家?莫不是神仙住的地方吧……三四五六月眼见宝二爷今年回来居然还带着四个黑不溜丢的野丫头,心下咯噔,好在很快就得知了这是杂使丫鬟,距离自己四个二等丫鬟的份例还差好几等呢,总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 宝玉不知道也不必管丫鬟们之间的宫心计,他换了一身衣裳,稍作洗漱,洗去路上的风尘,先去拜见老祖宗、又依次拜见了贾政、王氏…… 今年不知道咋回事,贾政对宝玉特别和颜悦色,然后宝玉回头一想:大约是,便宜爹想要多一点的海蛎子……吧? 然后又是给家中众人送礼,宝玉就连未满周岁的贾芽都没拉下,是一套苏绣的虎头服,李纨私底下和贾珠悄悄说:“宝玉的性子,是再体贴不过的了,虽周全,也不是滥情的人,可不知道日后哪家的姑娘有这样的福气?”语气中不乏打探的意思。 贾珠摸了摸小儿子的脸蛋,拿起帕子熟练地给缺齿之徒擦了哈喇子,然后头也不抬地对李纨说:“老祖宗和老爷自然有计较,我看好像有替宝玉求娶林妹妹的事儿……这事儿你先别声张啊。” 李纨假意气恼地说:“我什么时候是碎嘴的人呢?总归事关女儿家的名节,没个定数之前,我肯定一个字都不会往外吐的。” 贾珠笑笑:“我自是了解你的,不过是我多嘴一句罢了。” 都老夫老妻了,还被丈夫捏了捏手,李纨的脸微微一红,假做要去看芽哥儿有没有尿湿了褥子,手里不停,心里头却叹息一声:娘托我的事儿恐怕是不成了,单听爷的意思,看看林妹妹是什么样人家的女儿,再看看自己表妹又才是几品官之女?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回头还是叫娘另外替表妹物色夫婿人选吧。 今年宝玉比去年回来的时候更受欢迎,邀请他吃酒听戏的人是络绎不绝,这不是,第二天晚上就碰见了熟人。 老熟人了,北静王——水溶。 水溶身边带着一个容色出众的女子,大喇喇地命人敲包间的门,说要来凑热闹。今儿的场次是贾琏组织的,大多是些纨绔,对着北静王,只有唯唯的份儿,更有巴不得能够拍马的,连连叫下人去再取杯子等等。 水溶一点要介绍身边女子的意思都没有,而且这女子虽然穿着富贵却有点年岁的样子,一时间,众人也拿捏不好——不是传北静王好男风么?难道传言有误,他是好嫂子的? 宝玉却见水溶进包间之后,就认出了跟在他身后的妇人打扮的女子——那不是当年自己府里采买进来跳千手观音的丽娘么? 作为组织者的贾琏自然是要招呼水溶的,不过贾琏看了一眼进来之后眼神就一直往自己堂弟身上瞟的北静王,觉得这事情有点难办啊。 再难办,水溶还是坐了上首。 再难办,宝玉还是在水溶的左手起第一位坐着。 水溶落座之后就叫丽娘给宝玉斟酒。 底下的纨绔眉眼官司不少:北静王到底是好小子、还是好嫂子呀? “这是丽娘,说起来和宝玉也是旧识。”水溶捏着酒杯,小声说,并且饶有兴致地盯着宝玉,眼见着丽娘几乎是半倚在宝玉身上了,这位少年却一点窘迫此景,叫原本只是想要试试宝玉的水溶眯了眯眼,然后挥挥手叫丽娘先退下:“宝玉年纪小小,倒是很懂怜香惜玉?” “这世道,女儿家不容易。”宝玉不想多说,单看今晚丽娘的微表情就知道了,她很怕水溶,多围着她说,不过是给她多添麻烦罢了。 水溶拿起杯子,碰了碰宝玉的杯子,手指无意间擦到宝玉细腻修长的食指:“女儿家不容易,可若是遇到宝玉你这样的惜花人,就是她们的幸事了吧?” “您说笑了。” “听闻宝玉还未定亲?本王王妃有一堂妹,德容兼备,尚未许配人家,我看倒是和宝玉你很相配。” “谢过王爷美意,婚姻大事,自由父母做主,宝玉不敢擅专。” “你说错话了,当罚酒。”说好的水大哥呢,去年没见到也就算了,今年见到了怎么又称呼我叫王爷了? “王爷,如今宝玉毕竟也是末流官身,再以兄弟相称,似不合礼数了……”言下之意就是,我没喊错,不过酒还是照喝不误了,喝完反举杯子示意,然后又不经意地插口了附近纨绔的聊天。 水溶挺无奈的,宝玉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滑不留手呢? 想灌醉他,人家酒量是海量;想动之以情,人家装作听不懂……终于挨挨挤挤吃了点豆腐,然后对方搁筷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手腕子——就没有然后了,手腕子一阵酸麻,竟然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偏偏宝玉还同贾琏等人喝酒划拳,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恣意风流,眉梢眼角带着微红的风情更迷人…… 分卷阅读189 宝玉只觉得水溶的眼光太火热了:麻蛋,老子敲了你的麻穴你还不老实?再看,再看喂你固阳丹! 当然,这就是想想而已,水溶的身份毕竟和薛蟠不一样,要是吃了一回酒回去就不举了,恐怕这事儿不好善了——老北静王妃是今上的庶妹,中年守寡,就这一个儿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追查起来,查到有同样症状的薛蟠也不是没可能。宝玉从里都没有因为身怀作弊器就觉得自己行事万无一失了。 ………………………… 觥筹交错,喝多了就是嗨,把八卦之心抛到一边去,有借酒壮胆的就说要向宝玉买海蛎子云云。 现在这种场合,宝玉事先服下解酒药都是必备流程了,因此脑子完全清醒,只是打着哈哈不应承,这时候就显示出十六的好来了——毕竟养殖区还有十六的一半呢,宝玉以他为挡箭牌,倒是挡走了绝大部分想要插队走后门甚至吃白食的人。 回去的路上,贾琏给宝玉解释:“北静王那头真不是我通知的啊。” 宝玉抬眼看了一眼脸颊绯红的贾琏:“我知。”自己的行踪又不是保密的,又因为海蛎子的事情,最近风头有点盛,被人打听出来在某地吃酒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今天有俩歪果仁,来买零售的东西,转了半小时,一共16o,给我一百美金,麻蛋,我身上很久不带钱了好么,微信支付宝都能付款的。 第85章 “不过,这北静王想要给你做媒是个什么意思啊?”贾琏黄汤灌多了,脑子有点拎不清,被小厮搀着,还含含糊糊地问宝玉。 【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念头,谱一曲契弟连襟乐鸳鸳的佳话罢了。】宝玉并没有回答的心情,只是吩咐贾琏的小厮隆儿:“照顾好你们二爷,别叫他在马车外头吃冷风了。” 随后,他也入了自己的马车车厢——天寒地冻的,骑马忒冷,虽然宝玉如今体质很好,等闲不会头疼脑热、着凉腹泻什么的,但是并不代表外界气温对他没有影响。 揣了一个手炉,手里觉得暖烘烘的,宝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抿了一口放在架子上固定着的热茶,外头赶着的一更小声说:“爷,您坐稳,咱们这就回去了。” “嗯。” 马蹄哒哒哒和车轱辘碾压过青石板的声音在夜里越发明显,宝玉的耳边却回响着北静王酒席上似是不经意地寒暄:“听闻宝玉对古籍古文多有研究?” 当时水溶是怎么样的表情呢? 宝玉闭着眼睛回想,将对方细微的眼神移动、肌肉抽动都回顾到了,最后确定,对方问这句话,大有深意:古籍方子的事儿,走漏风声了。 这简直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日渐抖起来的贾赦、试探示好的皇太孙……到如今水溶的出言提醒?亦或者是恐吓?无一不说明了,方子的事情,已经被人知道了,极有可能不只一批人。 去年和贾赦眉来眼去的,是东宫那边;皇太孙陪着大姐姐来府里,更加确定去年方子的事情于东宫不是秘密了;而去年腊月,水溶还是一个只会给自己送桃花的文青,而今年么,就开始…… 要么,水溶站队东宫,从前不是核心人员,今年才成为内部的人;要么水溶就是站队了齐郡王那一派……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会无迹可寻的,只要人做过了总是能查出来的。 次日,宝玉给贾母请安的时候也说起了这个事儿。 贾母叹了一口气:“宝玉,你是不知道……你那个大伯,就是个骨头轻的。我看他这会儿也是哑巴吃黄连,又或者是洋洋自得。” 你道此话为何? 因为贾母九月份的时候听到鸳鸯报来,说大老爷院子里闹哄哄的好似丢了东西,最后上下清理了一遍,邢氏趁着这个机会提脚卖了好几个丫鬟,最后到底如何也是不知,只看到贾赦好几天都肿着腮帮子,应当是相当的心火旺吧。便是因为此事,九月,王熙凤产下一男婴的洗三礼都是胡乱办办的,可把王熙凤气得半死,回头出了月子的满月酒叫平儿操持得漂漂亮亮的,啪啪啪地打邢氏的脸。 反正大房二房分家之后,大房就在不停地作妖,邢氏觉得自己当家作主了,不需看儿媳妇脸色;王熙凤则是觉得自己掌中馈惯了,突然邢氏要摆婆婆款儿了,还说要把芃哥儿(贾琏嫡子,即今年九月出生的大胖小子)抱到她院子里去养。 王熙凤那是能忍的?回回都不软不硬地挡回去,等到邢氏忍不住叫嬷嬷去王熙凤院子里抱芃哥儿的时候,则是被凤辣子直接叫人打出去了。 家里一团乱糟糟,要是前一阵子,才体会到当家做主滋味好处的贾赦肯定要摆着老爷的威风来管管的,不说别的——单单是邢氏把他宠爱的几个丫鬟卖了这回事都没完。 但是,出人意料地——贾赦居然没有追究黄脸婆的善妒,反而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两三天,然后再出书房的时候,猩红着眼睛,咬着牙,把前来请安的贾琏吓了好大一跳,然后贾琏就听着自己老爷念叨着:“扁毛畜生,你坑我!”云云地冲出去了。 不过奇怪的是,贾赦气冲冲地出去,回来的时候又是红光满面,还带回了两个千娇百媚的小姑娘,当晚就收用了…… 这其中,最后贾赦如何荒淫的部分老祖宗略去了没和宝玉说,但是大致经过却是差不离的——宝玉也不问老祖宗是怎么知道的,居然能够好像亲眼目睹一样,连贾赦的神情、语气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总之姜还是老的辣。但是再老辣的姜也是老姜,儿孙们大了,管是管不住的,只能说还能洞察府内的一些事儿,却没办法阻止儿孙在前头的举动了,不然当初贾母也不会选择分家这条路。 贾母一口气儿说完,末了垂头丧气地说:“今年你走之前还提醒我的,我原以为,你大伯再糊涂也应该晓得方子的重要性。却没想到,他晓得方子的重要了,可是他的嘴巴不牢,竟是什么时候被人套走了话、露了底都不知道!给你写信的时候,我又不敢说这些,只能盼着你快点回来。可是你才回来呢,怎么就能拿这样烦心的事儿来给你添堵了?” 宝玉给老祖宗轻轻地拍着背顺气儿:“老祖宗,不气,人家有心挖坑,即便十个赦大伯也会栽进去的。”虽然明知道贾赦贪花好色又见识浅薄并且智商不太高,但是宝玉也不能说长辈的不是,尤其老祖宗还是贾赦的亲妈,如果自己实话实说了,多伤老祖宗的心啊。 “你不用安慰我啦,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是个什么性子我会不知道?”被婆婆养歪了,从根子上歪了,怎么能掰得回来?“我猜想, 分卷阅读190 东宫那边是早就知道方子的事儿了,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弄走方子的,总归背锅的是秦家人,你大伯那个傻的还以为……哼,不过估计还没琢磨透。总算,你那个老爷还不算太傻,被老大邀着去喝了两次酒就发现不对劲了,还特意跑来和我说了情况。我叫他收好自己的方子,心里有个成算。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祖孙两个总算是交换了信息,达到信息共享。 宝玉给大房那边下结论:“方子的事儿,八成是没人能解开的,即便真的被解开了,也是一些赚钱的小道,不妨事。不过正是因为难解,恐怕有人会打我的主意……幸好年后我就回淮安了,总归有殿下镇着江苏,魑魅魍魉不敢太过放肆。” 贾母也点点头:“幸好幸好,幸好殿下与你投缘……也是当初我们宝玉心善才结下的善缘。那么最近这些日子,你出门也得小心着点?” “这倒不必担心,毕竟陛下还……又因为要过年了,京城里戒严着,等闲不会有人动手。”倒是要担心,正月里回江苏,恐怕有人会迫不及待。 宝玉顿时生出了一种错觉,自己大约现在就是一个香饽饽? ………………………… “宝玉到底是不是香饽饽”这个命题暂时还不需要去论证,然后小富人家眼里的香饽饽:稍微有些命硬,但是没关系,有相貌、有出身的柳湘莲、冷面二郎柳湘莲,要定亲啦! 宝玉一脸懵逼:才回京住家里两天,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让我们把时间轴往前调一点:入京那天,众人分道扬镳,最后陪着甄士隐去城北育婴堂的,是家里没啥人、也没啥事的柳湘莲。 柳湘莲好歹也是京城人士,地头还是认识的,熟门熟路地就到了育婴堂附近。因为这两人的组合太过奇怪,一个垂垂老矣的书生打扮、一个年轻力壮的富贵扮相……从前也说过,育婴堂一带几乎很少有陌生男子过来,故而,两人靠近之后就被人围观了,再往前走一段,就遇到了巡逻的衙役,衙役过来询问了一番,并没有因为柳湘莲是正五品的云骑尉而特殊优待,还是细细地问清楚了,所来何事、要寻何人、准备几时离开等等。 当然,虽没有特意放水优待,但是也没有特意为难,尤其领头的衙役听说云骑尉大人是领着这位举人老爷来寻女儿的,又看甄士隐不似作伪,还特意安慰了几句这位老丈。 有衙役指了路,说这时间负责育婴堂的胡嬷嬷应当是在正堂云云,柳湘莲携已经有些紧张得说不出话的甄士隐谢过了这几人,并说,如果真是确认了这样的好事一桩,回头定是要请诸位喝一杯的。 一路被老老少少不同年龄段的女人围观,柳湘莲觉得自己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好不容易挨过这一段路,寻到了胡嬷嬷。 柳湘莲还未开口禀明来意,就见身边的甄士隐两眼发直、两眼发直地盯着胡嬷嬷身后的十七八岁的少女……柳湘莲不着痕迹地往前走了一小步,然后扯了扯甄士隐的袖子:没瞧见那少女都被瞧得不好意思往后躲了?没瞧见掌事的胡嬷嬷眼神都不善了? 被柳湘莲柳大人拉扯过了袖子之后,甄士隐才回过神来,然后连连调整自己的面部神情,好叫自己显得更加慈眉善目一点。 莲儿姑娘先前被这位老人家看得有些发憷,已经退到胡嬷嬷身后了,然后又悄悄探出一点点细细打量来人,年轻的男子相貌堂堂、剑眉星目,英俊得不得了,莲儿不好意思多瞧,便花时打量了那个神情异常的老丈。一看之下,倒是生出几分莫名的感觉,遂忍不住再看几眼、再看几眼…… 感受到女儿(应该说疑似女儿的少女)打量的目光,甄士隐除了调整面部神情之外,还站直了身子,想要显得自己伟岸一些,好叫女儿想起来,三四岁的时候,抱着她玩耍、举高高的人正是自己呀! “二位来此,有何贵干?”胡嬷嬷是惯例的冷淡脸、冷淡嗓。 柳湘莲本想叫甄士隐自己说清楚来意的,但是眼见甄先生强自镇定的样子,还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亲爹啊,真好。 在江苏主持盐场事宜一年多,柳湘莲原本几分纨绔的萎靡样子尽是没有了,现在站出去,不只是卖相拿的出手,开口说话也是有一有二的,他对着胡嬷嬷介绍了二人的身份,着重介绍了甄士隐的籍贯、来历(并未直接说是来寻女儿的),又叫甄先生拿出吴郡王的引荐信等等。 终于胡嬷嬷三两下看完了信,不再用防备登徒子的眼神看着他俩了:“请,这边说话。” 柳湘莲轻轻摸了一下鼻子:咿?我不是完成任务了么?算了算了,看甄先生如今口齿不伶俐的样子,我还是好人做到底吧。 坐定,胡嬷嬷吩咐眉心一点胭脂记的少女去沏茶。 便是在这个空档,她问到:“甄先生说要寻的女儿,眉心有一点胭脂记,但是这样的记号太显眼了,安不知是不是有心人看见过莲儿的脸,然后记下相貌特征设的局呢?”毕竟莲儿的相貌上佳,这几年来求娶的人还是挺多的。 于是甄士隐连连点头:“嬷嬷您考虑得周全。除了胭脂记之外,我家英莲小时贪玩,摔破过手肘,当时大夫说,若不细细养着,恐怕会留疤……此事发生没多久,英莲就被那拐子拐走了……” 胡嬷嬷在心里点了点头:对上一个,莲儿的右边胳膊肘上确实有疤。 “还有,我女儿生出来的时候,身上有个莲花胎记,遂我夫人给她取小名叫英莲。”甄士隐这时候没说胎记的位置在哪里,因毕竟是少女身上的记号,又有柳湘莲这样的大男人在呢。 然后,就听得门外犹犹豫豫地一个女声:“您……说的英莲是谁?” 甄士隐回头,从椅子上起身,一字一顿地说:“是我可怜的女儿,年方四岁的时候被拐子拐走了,我寻她十三年,不久前才从吴郡王殿下那里得了消息,说……”甄士隐眼眶含泪,哽咽一声,“说我的女儿许是在京城育婴堂,于是我便从淮安赶过来了。” 认亲的时间并没有花很久,因为甄士隐完完全全说对了莲儿身上的记号,而且提供自己全部的户籍等等证明做保,又有十六的引荐信,胡嬷嬷围观了全程,也是很感动。但是这样被拐子拐走之后,家人还能坚持不懈寻找的毕竟是少数,而寻找能够得到一个好结果的,更是少之又少了:“可不知甄先生落脚何处?莲儿毕竟在育婴堂呆久了,还得收拾一下;又因为她是我的左膀右臂,很多工作都需要她,恐怕还要时间和别人交接一下。” 甄士隐被问到了点子上:落脚的地方……这不还没来得及找么…… 于是他虽然万般不舍,不想和刚刚相认的女儿分开,但是还是不得不连 分卷阅读191 连点头附和胡嬷嬷的话:“嬷嬷说的有理,我初来京城,还没安顿好,叫英莲跟着我也是奔波,恐怕还需再麻烦嬷嬷一阵子。” 胡嬷嬷点点头:“您客气了,莲儿很能干,我巴不得她多留几天。我看,您也不必往远的地方去,附近有几户人家有空着的房子,您租一个月也是便宜的。”不只是便宜还便宜,比住客栈的开销小多了,胡嬷嬷的眼睛多少毒辣,一眼就看出来甄士隐手头并不宽裕。 这可真是一个好办法了,又能住在女儿附近。 莲儿(此时户籍未改,还是称呼为莲儿)整个人也是懵的状态,小时候只是隐约记得,自己喊爹爹的人不是自己亲爹爹,亲爹应该、应该是宽袍大袖的、蓄着美须的文人,而不是穿着布衣的壮汉,但是偶尔提起这事儿,‘爹爹’都会饿自己一顿,不给饭吃,时间久了,莲儿也记不得了:也许‘爹爹’就是自己的亲爹爹吧,没见后来的弟弟妹妹都没有自己吃得好么? 然后懵里懵懂的,跟着‘爹爹’出门一趟,自己就被送到育婴堂来了,后来才知道,那果然不是自己爹爹,他是拐子,对自己特别好,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容色出众,日后可以卖一个好价钱罢了。 进了育婴堂,跟着前头的姐姐们,莲儿学了字,虽然不多但是足以让她明白一些事理。当时的掌事眼神猥琐,但是碍于十六殿下偶尔会过来,所以并不敢对自己怎样……不过别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莲儿某天浆洗衣服回来,发现到了育婴堂之后,给自己递过来第一块饼子的梅儿姐姐不见了。 大家都说梅儿是去享福去了,只有莲儿知道,不是的,梅儿姐姐的志向从来都不是成为什么大官人的小妾,而是想要找到自己的爹娘,然后嫁与家风清白的小户人家做正头娘子的! 失去了梅儿姐姐这个□□,莲儿才发现,原来掌事私下的龌龊不只是‘拉皮条’而已……终于狠心咬咬牙和十六殿下悄悄说了育婴堂的情况——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育婴堂的人,等闲是出不去的,因为坏掌事美其名曰要保护育婴堂众人的名节。 幸而殿下信了自己…… 等到那个坏掌事被问罪砍头了,胡嬷嬷也来了,莲儿很开心,育婴堂的日子终于好过起来了,梅儿姐姐还托人送来了东西呢……一切都好起来了。 她本就是心思比较单纯的人,当初能够鼓起勇气去找十六皇子求助也是万分不易了,几乎是她截至目前为止做过最‘出格’的事儿了,当时十六皇子信了,并且帮助了自己,莲儿好一阵子的心都是浮着的。 少女/怀/春,遇到一个身份高贵又恰好路见不平、两次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俊美男子,起了一些绮念也是在所难免的。偶尔她也会想,自己的亲生父亲也许是什么达官显贵呢?某日突然找到了自己,将自己认回去,是不是自己就能配得上殿下了呢?然而美梦再美也终究是梦,莲儿没有等到臆想中的做高官的爹,却听闻了是殿下与尚书大人的嫡女定亲了。尚书大人啊,那是多大多大的官儿呢…… 莲儿小心翼翼收拾好微微破碎少女心,然后跟在胡嬷嬷身边继续帮忙,忙起来的时候就一点也不会难过了。只是,她再也不会做白日梦,再也不期待某一天,自己的爹爹娘亲相持着来到育婴堂门口,说自己是他们走丢的女儿,现在来接自己回家了。 ………………………… 刚刚相认的父女现在相处起来自然不可能一步到位地亲昵。 莲儿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我娘,她还……”在么?毕竟半个多时辰了都没听到爹爹提起关于娘的事情,难道竟然是已经不在人世了么? 甄士隐干咳一声:“你娘在姑苏老家,咱们这次回去,爹爹就带你去见她,咱们一家团聚。”这其中又有些言语官司,不是一下子能够说清楚的,甄士隐说的有些含糊。 跟在父女二人身后的柳湘莲也干咳一声:“甄先生既已经确认了令嫒,我也算是大功告成了,这便不打扰先生。哦,咱们启程回江苏的日子是正月初八,先生不要忘记了。” “谢过柳大人,在下记着的。”回程跟着贾大人、柳大人一行走,更加安全快速,毕竟来年走的时候自己不是孤身一人了,若是风餐露宿的,只怕是要委屈了女儿,只好再厚着脸皮蹭一次顺路的船了。 出了育婴堂的巷子,莲儿对这一片还算熟悉,就要带着刚认的爹去找一个可以短租的房子。 柳湘莲的马还在茶寮叫小厮牵着,遂也同行了一段。 巷子口,三人分别,柳湘莲冲甄士隐拱了拱手,甄士隐还礼;而莲儿也福了福身子,柳湘莲随即点头还礼。 见证了一桩父女团聚的好事,冷面二爷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回神就和在茶寮子坐着喝茶的小厮说:“打马,回家。” 才翻身上马呢,就听不远一阵喧闹:“你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耳熟,这不是……甄士隐甄先生的声音么? 然后就是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王法?我舅舅倒是姓王,可不叫王法。” 真是哪儿哪儿的事儿啊。这都发生在眼皮子底下了,柳湘莲也不能不管不顾吧?遂马上掉转马头,哒哒哒地赶过去:“薛公子,别来无恙?”一边说,一边抬起马鞭,在自己的手心点了点。 “柳兄弟?你回来啦?这是……” 柳湘莲冷着脸:“可不敢和薛大官人称兄道弟,甄老爷是我家殿下聘的门客,怎么,薛大官人也认识?” 薛蟠心里头有些吃不准柳湘莲说的是真是假:这么个寒酸老头子,吴郡王殿下的门客? “啊,宝玉应当比我早一脚,薛大官人若是有疑义,尽管去问他便是了。” “呵呵呵呵,误会误会。这都是误会。”薛蟠不知道怎么地,就特别怕自己那个表弟,对方不说话静静看着你的时候,背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麻麻蛋,老子现在也站不起来,不就是想口花花调/戏一下么,怎么这么倒霉又遇到这个柳湘莲了!】薛蟠边退边走,然后一溜烟跑远了。 等到接到消息说有纨绔调戏良家女子的衙役赶来的时候,纷纷都愣住了:这不是刚才说要替举人老爷寻女儿的云骑尉,柳大人?登徒子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手误有bug,贾珠三儿子叫贾茗,贾芽那是宝玉日后的儿子。对没错,贾萌,贾芽,都是好名字。 第86章 荣国府,绮散斋。 对,没错,宝玉的书房从前院的西边儿挪到了东边,名字还是没有变——因为他觉得原来绮散斋这个名字就很好听,绝对不是因为他懒得取名字哦! 宝玉失笑:“再然后,你就英雄救美了?” 柳湘莲没理 分卷阅读192 会宝玉的调笑:“我跟你说,你家这门表亲,真得好好管管了,嚣张跋扈,回头惹事了,不是王家擦屁股、就是你家擦屁股。” “恩,这事儿,还先谢过你提醒。”宝玉正色谢了柳湘莲,然后继续追问,“所以,因为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甄先生就看上了你的人品,愿意将女儿托付给你了?” 大致也就差不离吧,柳湘莲没好意思说是等到薛蟠离开之后,自己再次下马拱手和甄士隐告别,结果坐骑突然耍脾气,从自己背后顶了一脑门子,然后…… 柳湘莲觉得自己一世英名都要毁了。 能文能武,刀枪棍棒不在话下的冷面二爷柳湘莲居然有一天被自己的坐骑撞倒了,还在衙役赶来抓登徒子的那个时刻。 柳湘莲当场就愣住了,捏着莲儿的手腕愣住了:“甄先生……这这这……” 甄士隐:“这这这……” “爷,您要么还是先放开手再说?”随后小跑过来的柳湘莲的小厮弱弱地开口:爷,您才赶跑了一个登徒子,怎么自己就做出这么孟浪的事情呢? “抱歉,抱歉……” 周围的人发出善意的哄笑:盖是因为他们都看到了前因后果,而京城之地,民风还算开放,不至于说因为刚才那一握之举,就破坏了莲儿姑娘的名节了——当然,成为别人嘴里一阵子的谈资也是没办法的。 “抱歉。”柳湘莲再次诚恳致歉,甄士隐虽然心下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但是也知道这是意外,不能怪柳大人的,于是捏着鼻子说没事。 莲儿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口扑通扑通地乱跳,觉得面颊绯红的厉害。 再后来,回到空旷的宅子里,柳湘莲在屋子里翻来覆去地踱步子…… 再再后来,就是今日他特意来荣国府找宝玉的目的了:这提亲的规矩是怎么样来着的? 柳湘莲父母早逝,对规矩这方面真是七窍通了六窍,要不然原先也不会干出上台唱戏的荒唐事儿了。 说实话,宝玉和柳湘莲的关系还不错,既然对方都开口求助了,自然是要帮忙的,不过自己才十五呢,又是个男孩子,也不太懂这方面的事情,遂去求了王氏。 王氏觉得自己儿子和柳湘莲交好也是好事,都是在吴郡王手底下当差的,之前还听到传闻说柳湘莲是柳岩那一派的,现在看来,也不尽然,还是和自己儿子的关系最好了,遂把这事儿揽了下来——交给大儿媳去办了。恩,没错,王氏替李纨揽下的这事儿,因为这不是快过年了么,王氏自己也忙得团团转,而且到甄家旁支提亲,珠哥儿媳妇去,面子上尽够了。 倒是因为这事儿,王氏又特意寻了贾母一次:“老祖宗,这一两年,咱们宝玉也算是出息了,虽然如今他在江苏呢,但是咱们是不是该在京城里该替他相看起来了?”总得要成家立业啊。 “宝玉的事儿不急,总归他是男孩子,迟一些也无妨。倒是三丫头,她是不必选秀的,来年也及笄了,毕竟她孝敬你一场,你不要像老大家的那样,拖到十□□了才开始准备。”贾母倒是转眼就想到了探春的婚事,心下有些可惜:可惜了三丫头的出身,若是嫡出的,配如今的柳湘莲也挺好。 王氏这一趟没得了贾母的准话,心下有些气儿不顺,转念想到上一回去看大丫头的时候,长女说的,宝玉的婚事恐怕还是会落在林家身上,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得劲儿:林家很清贵没错,林如海也是位高权重没错,可是抬头嫁女、低头娶媳,要是那娇娇弱弱的黛玉真的嫁给了宝玉,日后自己婆婆的款儿往哪里摆? 遂当夜,王氏又和贾政说了这事儿。 贾政是个俗事万般不操心的:“宝玉的婚事?急什么,男儿自当先立业后成家!” 王氏又期期艾艾说了老祖宗好似有给宝玉黛玉做姑表亲的意思。 贾政一甩手:“挺好,林家家风正。” 【可是林黛玉那么娇气、还爱使小性子喂喂喂!】王氏心说。 “我看挺好。”躺着的贾政越想越合适,“回头开年了给妹婿去信问问,既然去年玉儿就免选了,也该物色夫婿了,咳咳,咱们宝玉,还算是凑合吧。也不知道能不能入妹婿的眼。” 【我妹妹当初嫁去林家,如今要是林家再嫁一个女儿回来,嘿,挺好!】 贾政越想越乐:“你听清楚了,老太太真有要给宝玉聘玉儿的意思?” 王氏:【凸凸凸,感情我们说了半天您都不知道我想表达的意思,我这是乐观其成的样子么?】 ………………………… 且不说在城北短租了房子的甄士隐在听闻柳湘莲意思的时候是怎样的内心五味,但是又不想生硬拒绝:毕竟凭良心说,柳湘莲这样的条件算是不错了。要是自己没有家道中落、要是英莲没有被拐子拐走这十多年,或许还能够多多挑剔一下对方……但是……现如今,一个正五品的云骑尉求娶自己的女儿,周围的人都得说是自己家的好福气了。 甄士隐叹气:【先为难他一下,但是又不能说死了,这可真难办,女儿才认回来呢,难道又要变成别人家的了?】 最后,正月里,这事儿基本上就算是有眉目了,在李纨的说合下,两家人换了信物(噗,其实就是未来的翁婿两人),莲儿先带着京城这边开出的户籍资料去姑苏办理新的户籍,然后等安定下来了,再举行仪式。 原本说定了亲事的人不应当在见面的,不合规矩,但是出门在外,到时候回江苏,一路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是难免,不然怎么有一个词叫事急从权呢? 柳湘莲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找好了老婆,最大的功臣是他的坐骑——因为他惯用的坐骑在海州呢,这还是路上随便买的,现如今被他好好养起来了,咳咳,其中意思不必多说。 正是因为此事,倒是叫原来和柳湘莲一处混的人有些不高兴呢,嚷嚷着就打上门去了:“冷二爷如今水涨船高了,就瞧不起兄弟们了?要成亲这样的喜事儿,也不通知哥儿几个?” 见到这一群大冬天敞着衣襟、摇着扇子的纨绔们,柳湘莲深刻觉得自己那一段宝玉嘴里的“中二期”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怎么尽和这样子的人混在一块了,现在瞧瞧也没比薛蟠好多少吧! 眼见着有人越说越不像话了,直嚷嚷着要见见未来的冷嫂子。 【小王八兔崽子,老子好不容易搞定了泰山,你们要是去了一准就坏菜!】 不过历练出来了,冷二爷也不是吃素的,一通软的硬的怼回去,叫纨绔们熄了声儿,最后说回头这事儿没完,要在柳湘莲大婚的时候灌醉他云云的。 那就是以后的事儿了,不过两句空话,谁怕谁。 ………… 分卷阅读193 ……………… 今年是腊月二十二进京的,离京的日子还是正月初八。 宝玉出发前一天,贾母又把两房的男丁叫来了。 “老太太这是有什么吩咐?支人来说一声就是了,正月里头,事情杂乱,我还邀请了老秦来吃酒呢。”贾赦惯常就是不见人的,要不是这一回贾母派去的人强调了又强调,恐怕他就不是迟到一会儿这么简单了。 【烂泥扶不上墙!】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面前这一滩烂泥是自己生出来的,真是一件叫人觉得额角突突的事儿,贾母闭了闭眼睛:“现如今叫人家老秦了?怎么九月里的时候,我还听说你在院子里叫人家老/畜/生呢?” 贾赦挠了挠头:“没有的事儿,我和老秦关系好着呢,怎么会骂他老畜……生?”吓!九月里,确实自己以为自己被老秦坑了一把,然后在院子里破口大骂了几句。不过这事儿老祖宗怎么知道的? 现在也不是考虑老娘怎么知道自己院子里发生的事情的时候了,贾赦咧咧嘴说:“哪能呀,估计是下头的人听错了吧……对对,听错了吧……” 贾母不紧不慢地说:“我听得真真儿的,说大老爷在院子里指天骂地,还把书房翻了一个底朝天,又发卖了几个丫鬟。这么大动静,我自然是听见了。” 眼见现在狡辩不过,贾赦说:“唉,误会,误会一场,老秦有一回说拉了东西在我院子里,回头邢氏叫人在几个丫鬟屋里搜出来的,这等手脚不干净的丫鬟,差点叫老爷我背了锅,卖了都算是轻的;这不是一时:“空有宝山,却取不得宝贝!外头人都说我是卖女儿的,可是我那庶女如今不也是过得很好么?!我要是有钱,何至于看得上他孙家区区五千两?”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于是就…… 贾赦坦白从宽了之后,但见一屋子姓贾的男人都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自己,于是还强辩说:“老太太,我想过了,这方子在我手里也是看不懂的,天书一般,宝玉如今也忙,倒不如叫其余博学之人好好参详……” “大哥糊涂,安不知非我族人,无有异心?” “二弟,那些人,不一般,是太子的心腹门人!”后半句贾赦是悄悄放低声儿说的。 “太子!” 事涉东宫,贾政恨不得再伸头出外面看看会不会有人偷听。 【忍,这两个蠢货真是我亲生的没有错。】然后贾母开口了:“不必张望了,放心说话。不然我叫外头烛火灯笼大亮的干什么?只要窗户外头一丈之内有人走动,都会有影子印在窗子上的,老二,你有什么话就尽管放心说吧。” 给贾母点赞,老辣。 贾政气急败坏地说:“大哥,这东宫的事儿,岂是咱们能参合进去的?” 贾赦怕贾母,可是不怕自己弟弟,从小弟弟与自己讲道理,就没有一次辩赢的时候:“二弟才是糊涂了,大丫头还是皇太孙侧妃呢,前年、去年皇太孙亲临咱们府的事儿,你可都忘了?咱们家根本就不用参合,本来就已经在浑水里头了。” 话是没错,可是模糊了就焦点,纵然荣国府原先就被默认为了东宫那边的,但是原本只是无足轻重的卒子,偏偏在贾赦那头漏风之后,引来各方的关注。 要说这样的情况宝玉没有预料到,那是不可能的。 不只是宝玉,当初方子一拿出来,还没决定开始做口脂的时候,贾母也预料到了,终究是没有风吹不透的墙的,但是因为府里缺钱、宝玉不能上进之后也缺事儿干,贾母对于将来会产生的隐患都一一考虑到了,再三问过宝玉这些方子的用处之后,才放手叫宝玉“随意胡闹”的。 可是老祖宗和宝玉清楚并不代表贾政清楚啊,他如今还把方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想着日后要是儿子们分家,老大拿两张、贾环拿一张——宝玉?宝玉本事大,应当是不需要这个的。 现如今被贾赦掉了底,贾政恨不得立即回去把原先藏好的方子再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去才行。 至于贾珠和贾琏,那都已经傻了。 贾琏心说:我知道我老爷是个心大的,可我不知道他的心这么大……居然还想着用府里的方子去讨好东宫……您这坑的可不只是儿子,还有贾府的子子孙孙哎! 贾政还在和贾赦争论“到底咱们府有没有踏上东宫的船”这个命题。 “好了,不要争了。老大,我就问你:你有没有和太子殿下说,原先译出方子的人是宝玉?”贾母一发话,大家都安静如鸡——咦,这场景好像有点熟?当初分家的时候貌似也是这样子的吧? 对啊,这一点漏了么?另外几人闻言嗖地一下转头看贾赦。 这么多双眼睛一下看得贾赦有点想尿尿,然后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太子殿下也不能完全看懂呢……” “恩?”贾母一抬眼。 贾赦膝盖一软:“儿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稀里糊涂说出去了。但是老太太你放心,太子殿下说了,咱们那头先自己解解看,如成了,那咱们荣国府(省略:的大房)就是大功一件,如不成,那就得麻烦宝玉配合一下,或许和吴郡王借调他 分卷阅读194 一阵子什么的……” “好,好,好。当初分家的时候我怎么说的?” 贾赦装死,不肯答话。 贾政木着脸接话:“若是谁的嘴巴不牢,叫外人知道了方子的事儿,老太太就叫他去金陵给先祖们守墓。” “老大,听见了?收拾东西,明日你就和宝玉一同南下吧。”贾母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充满了不可抗拒的意思。 贾赦慌了神:老太太这是说真的?苍天!眼见一百步走了九十九,就差最后一哆嗦了,这时候要是回金陵老家去,可就是功亏一篑了,日后太子殿下论功行赏了,哪里还有自己的位置? 于是他磕磕巴巴地说:“这,这这我也不是有意的啊……”这不是酒后失言么? “我就说,这个家我说的话到底还管用不管用?”贾母一下一下地敲着茶几,然后开始大喘气,“要么我这个老婆子干脆一命呜呼了,大家都给我在家里老实守孝,怎么样!” 众人连连请罪,然后又开始一通劝说等等。 贾母缓过来之后,挥挥手:“老大你给我滚回去好好反省。”也没说回金陵老家这事儿到底是要做还是不做,贾赦灰头土脸地走了,走的时候还愤愤不平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错。 贾琏左顾右盼,坐如针毡,贾母挥挥手:“你也先退下。” “是,老祖宗。” ………………………… 轰走老大一家子之后,留下了二房的男丁,贾母对着贾政提了提宝玉的亲事:“你看把玉儿聘进来配给宝玉,怎么样?” 话题转换得有点快啊,二房的三个男丁一时间有些接受不能。 【哈?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宝玉懵逼jpg身为十六岁的宝宝,他其实并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婚事,也是因为没有时间考虑,每日早起练武、处理日常琐碎事务、做好养殖区的发展规划、和江苏一地的老油条们你来我往、还有兼顾着一些诸如未来位面老饕的口腹之欲、修真位面萌控的特殊癖好等等,恨不得一天掰成二十四个时辰用,儿女情长的事情实在是没时间考虑——也没对象考虑,心理年龄都xx岁了,对着娇花一样的少女,实在是下不了口去叼;最重要的,去年自己才梦/遗呢,生理发育还没完全成熟,急什么?太早那啥,不长个儿。 不过这种事情,能够允许宝玉旁听都算是宽容的了,哪里还有他提意见的份儿? 贾政自然是无不依的,本来年前王氏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二老爷的心里头就挺乐意,但是今晚被老大这个不靠谱的气狠了,一下子没能转换过来心情,遂面色有点僵硬:“挺好的,但凭老太太做主。” “那年后你就给你妹婿去个信,林家也没个主母,这事儿总不好叫我这个老婆子去说,未免有仗着辈分开口的意思了;王氏也不方便同姑爷说,那边叫你这个做老子的操操心吧。” 贾政还是心不在焉地应下了。 贾母看二儿子的脸色,就晓得他还在想着方才的事儿呢,难怪说知子莫若母了,老祖宗开口:“方才我说回老家守墓的事儿,老大自然是不会依的,从正月之后,我就得要病了,你们多花点时间来侍疾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贾赦被吓唬了一晚上,才发现老祖宗那儿没派人来盯着自己收拾行李,第二天一早宝玉就走了,贾赦睡到中午才醒来,哼着小曲儿,摸了两把怀里的丫头,觉得人生潇洒恣意,不外如是了:醒掌天下事、醉卧美人膝。 也不知贾赦是如何臆想的,竟是不一会儿胡天胡地地又开始白日宣/淫了。 ┑( ̄Д ̄)┍ 第87章 回淮安的时候居然也是一路平静,宝玉和贾母设想的诸如有人绑架宝玉胁迫他翻译古方子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只能说明两种情况:第一,人家解开了方子;第二,人家不着急解开方子。 不论是哪一种,对宝玉来说,能避免一些麻烦事儿都是极好的。既然不管哪一边的人都没有要动手的意思,那么自己就做好分内的事情便是了。 二月底,贾母“病了”,虽不是很严重,但是也需要好好将养,作为奉养母亲的长子,贾赦才庆幸自己不用去金陵,就发现病中的母亲特别能折腾自己…… 另外,二月春闱之后,学子中有声音,大致意思就是本次春闱有舞弊行为,试题早早泄露了云云。 其中风云不是外人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历次科举,考官都是皇帝钦点的,绝对是心腹,但是比如说,作为心腹饱读圣贤书的考官也有可能会有偏向性——大多数都是偏向于正统的,东宫在太子的位子上都呆了三十多年了,虽然偶有起伏,但是还算是稳!江山要稳,储君之位就不能不稳。 贾赦本来还想替东宫摇旗呐喊表衷心的,但是老母亲病重这事儿又让他走不脱身,甚是遗憾。 宝玉认为,本次科举到底有没有舞弊不重要,重要的是本案的背后推手——无外乎就是七了,他本就是因为从前勘破一场春闱舞弊而得封一等郡王齐郡王的。现如今科举起风波,朝中、民间很大一部分人都呼吁陛下起用齐郡王调查此事。 如是,代表的意义不容乐观。齐郡王三四年前风头很生,不过近来却显后劲不足,如得权柄再被起用,于东宫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老皇帝顶着最大的压力,东宫太子顶着最大的火力,齐郡王使着最大的努力,江苏的吴郡王铁血之名犹在,又有盐利,还算是超脱。 66续续听了几耳朵,今儿说这个举报谁谁了,明儿又有某某说前日的那是诬告,后天又冒出什么行贿的铁证等等,整个京城如沸水锅子,闹个不停。 三月,贾政去信与林如海替自己不成器的次子求娶黛玉。 然而宝玉并不知道这一回事,确切地说,他知道便宜爹年后肯定是要把这事儿落实的,但是作为当事人,前期的事宜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发现最近林姑父给自己来信有点多啊,还问了自己这些年身边伺候的人的情况——什么情况来着?好像是岳父考察女婿哦! 然后他就专心——卖昆布了。 没错,三月,昆布到了可以收获的时节。这玩意儿没被宝玉用位面交易平台换来的好东西们开了后门,所以效果并不很神奇,但是产量方面,即便没开后门也是非常可观的,每一条都是又肥又厚又粗/长…… “这玩意儿要怎么弄起来吃?”十六看着宝玉带来的昆布,墨绿墨绿的,怎么看也不能比海蛎子好吃。 “炖排骨吧。”宝玉也是随随便便就吩咐了菜谱。 于是初一叫厨下的人照做。 晚饭十六是留着宝玉吃的: 分卷阅读195 “你说,我给我儿子取个啥名字好?”十六的嫡长子都快满月了,现在还是浑叫着大哥儿。 宝玉抬眼看看十六:“反正你说的和我说的都做不了准,陛下一定会赐名的。” “这昆布炖排骨也就一般般哎,并没有很好吃啊。”十六尴尬地转移话题:对哦,儿子的命名权都不在自己手里。 宝玉点点头:“昆布的药用作用比较大。至于食用么,顺便而已,反正这东西很好养,晒干之后也易于保存,海蛎子已经是暴利啦,昆布就顺带种种便是。” “只是外头的人真可恶,尽是恨不得看你闹笑话的。” 宝玉无所谓笑笑:“谁叫殿下不拘一格降人才呢?连我这样的白身也能做正五品,可不是要遭人嫉妒了么?” “行吧,你看着办就是了。”十六就是挂名的合股,啥事儿也不干,就负责挡苍蝇,“对了,今年该回淮安了吧?” “快了,把养殖区的事情交代一下,之后偶尔去看看就行了。”现如今听汪小鱼说,隔壁有些村里已经有人开始悄悄收海蛎子围起来自己养的,不过汪家村的人一开始没敢这么做,而是叫汪小鱼试探了贾大人的口风,得了准话才敢放心养海蛎子——毕竟贾大人的养殖区就在汪家村旁边,去年对咱们村也是多加照顾的,多少人家因为养殖区增加进项了?做人不能不懂规矩,先来后到的道理还是得讲的。所幸的是,贾大人大气的很,无所谓汪家村的人也搞起海蛎子的养殖,只是说距离自己的养殖区稍微远一点,以免日后收获的时候发生扯皮的事情。 又有,宝玉吩咐了三更四更,今年养殖区的海蛎子繁殖之后,也可以分一部分小海蛎子去外头养——因为养殖区范围有限,再增多,密度多大,反而不利于海蛎子的生长。 这对于附近十里八村的人来说,无异于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了,因此他们还有些犹豫呢:贾大人真能把一两银子一个的海蛎子苗给咱们? 汪小鱼纠正:一两银子一个是日后长大的售价;再有,贾大人也不是免费送的,要领养、分养的都得立字据,照规定办事才能拿到海蛎子苗,怎么就不可能了? 不过凡事总有第一个敢吃螃蟹的,在和汪小鱼确认过确实可以借贾大人那里的海蛎子种苗之后,又细细打听清楚了收获期需要付怎样的代价,去年二十人的建工小队领头的拍板:咱们干了!贾大人的养殖区都是咱们建的,如今依样画葫芦再建一个,没道理会养不好,要搞就搞大的。 于是沿海轰轰烈烈地开始了海蛎子的养殖事业,倒是昆布——没啥人愿意去养,因为贾大人的昆布上市之后卖的价格也不过尔尔,私下还有人说:贾瑛这是失策的云云。 当然,能说宝玉风凉话的都不会是海通镇附近的百姓,毕竟他们感况突然变得火爆起来,许多外地的客商纷纷来射阳收干昆布。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外地的客商还不想说原因的,就怕说了之后贾大人这边养殖区要提价了,但是后来来的外地人多了,总是瞒不住的:原来,这昆布啊,能治大脖子病! 总的来说,除了沿海一地,其他地方的大脖子病都挺多,本朝初有医者配出了四海丸,说是专治有疗效,但是药毕竟是贵,不是人人都吃得起的,反正脖子粗一点也没事,忍者吧。遂各地大脖子病的情况并没有得到遏制。 等三月里,有客商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弄了点干昆布——他们那儿地处中原,没啥海味,带点干昆布给家里人尝尝鲜也是好的。 便是吃了一阵子,哎嘿!家里原先有大脖子病的老娘居然好了——在此说一句,他能行商就表示家里不穷,老娘纯属是因为年纪大了耍脾气不肯吃药才拖着大脖子病不会好的! 又一打听,自己送了几家干昆布的,原先但凡有大脖子病的,都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改善。这客商还有些不确定,拿家里干昆布去找有患大脖子病的人家试验了,这一试,心里就有了底。 这样的情况不只在一地发生,经过两个月的酝酿,终于在五月,射阳县海通镇汪家村迎来了昆布的销售高峰。 对于三更四更报来的情况,宝二爷竟然未卜先知一般地早早就给出了批示:不涨价,不限购。这叫两个如今能够独当一面的小厮越发敬佩宝玉,也越发不敢对差事掉以轻心。 如今汪家村的人赚钱的模式就是:客商买了昆布,需要晒干的自己雇人(养殖区人手不足,没那闲工夫,汪家村等附近半劳力还多的是),晒干过程中,汪家村人拿着“包子(孢子)”问三更怎么办,三更说了,大人吩咐既已售出,就概不论了,随便你们怎么弄。 于是,汪家村的人又有些蠢蠢欲动,觉得可以把昆布也养起来,虽然不如海蛎子的价格卖得高,但是这玩意儿好伺候、又高产、也不愁堆放,即便卖不出去了,自家吃也行…… 总归,海通镇汪家村养殖区的事儿宝玉就基本是全权交给三更和四更了,一二更并没有因为排在后头的两个小弟先得了实际的差事而着急,毕竟他们看来,跟着宝二爷,好处多着呢,不必急于一时。 然后宝玉带着人常驻淮安,履行他长史的职责了——射阳还是得去的,大约就一个月一次罢。 六月,宝玉去海通镇的时候在射阳县城看到两个熟人,跟在他身后的一更和二更也瞧见了,一更揉揉眼睛说:“爷,前头的好像是沈神医和茯苓小哥呀?” 没错了,正是当年一出京城就找不到人的江南神医沈千针师徒。 既是看见了,就没有不打招呼的道理,毕竟当初宝玉被沈千针刻薄得狠了,拿出人体解剖学狠狠地刺激了一把神医,也过足了瘾,后来两人倒是不怼不相识,慢慢熟稔起来,也化解了沈千针因为薛家对贾府的迁怒。 一别经年,宝玉长大了,沈千针却没怎么变化,还是一副高岭之花、中年美男子的样子,大约他有特殊保养方法? 宝玉开口将对方邀到自己海通镇的宅子上坐坐,沈千针点点头就去了:“正好,我都打听过了,此地的养殖区是一姓贾的大人搞起来的,我琢磨了半天,哦,原来你不叫贾宝玉大名儿叫贾瑛呢,正好,正好,免得我去寻你。” “沈大夫寻我何事?” “明知故问,不就是海蛎子和昆布的事儿?来来来,咱们是说说,这昆布对于大脖子病……” 沈千针是纯医学狂人,原本在中原的犄角嘎达呆着呢,听闻昆布能治大脖 分卷阅读196 子病的事儿,又起了好奇心,遂一路往射阳来了,如今见到宝玉,首先就叽叽咕咕说起了一些近日研究试吃昆布的心得,诸如“有软坚散结,消痰,利水之功能”等等。 宝玉听得眼晕,一更二更听得头大,只有茯苓在沈千针背后扛着药箱无奈叹气。 因为固执神医沈千针执意要当天立刻马上就去汪家村附近的养殖区看看,而宝玉想着郝老大的腿尚未完全治愈,王御医老老实实地说他自己能力有限,正骨的事情,需要重新打断郝老大的腿骨再接上,这样的技术或许沈千针可以一试。便是对沈有求必应,说走就走,叫一二更收拾东西,中饭也不吃,带着沈千针去了养殖区。家丁阿九、阿十、十一、十二以及铁甲禁卫五人随行。 养殖区如今守夜人的屋子扩建过了,是一个回字型的小院,正屋是宝玉的,三四更也有房间,两旁的分别是汪小鱼兄弟个汪狗儿堂兄弟的房间,除此之外,空房间也还是有的,叫三更四更挤到一处去住就是了,腾出沈千针师徒一间。 多年以后,宝玉回想起这一夜,还是无比庆幸沈千针的顽固小脾气发作的适时。 ………………………… 陪着沈千针乘着小舟看过了养在礁石壁上的海蛎子,又看过了养在竹筏子上的昆布,沈千针很具有实践精神地直接上手想要摘一个海蛎子下来——不过失败了,人家粘得特别牢,徒手能摘下来的,大约只有宝玉了,然而毕竟养尊处优多年的宝玉并不打算因为这些许小事动手强掰。 划船的是汪狗儿,讲解的是汪狗蛋,汪狗蛋有眼色,拿起撬海蛎子的小匕首就帮沈千针弄了一个大家伙下来——虽然不知道这个沈大夫是什么来历,但是贾大人对他都这么客气,想来也是大人物,讨好点儿总是没错的。 沈千针毫不客气地就想伸手接过来,汪狗蛋笑嘻嘻地说:“小人帮您弄开?” “嗯。”沈千针的嗓子眼儿里发出一声哼哼,就当做是应下了。 倒不必宝玉讲解如何吃,看不出来沈千针还是有老饕属性的,接过汪狗蛋撬开的海蛎子,就着里头的汁水儿吞了鲜甜的肉,然后噜噜苏苏一堆话就是汪狗蛋听不懂的了。 听不懂没关系,等到了竹筏子边,见沈大夫想伸手捞昆布了,他又颠颠儿地抢先了。 “嗯~”第二回的嗯可以明显听出沈千针有满意的意思了。 上了岸,沈千针感慨:“这海蛎子还未到季节,可惜我去年竟不知有此物。” 宝玉笑笑说:“那么今年冬天,你可以在此尝更肥美的。” 【滑头小子,我什么时候说要在这儿呆到冬天了?】 是夜,汪狗儿见汪狗蛋烧了水还要给沈大夫送去,于是憨厚地问:“你这是要干啥啊?” 汪狗蛋使使眼色:“我和三更小哥打听过了,这可是神医,咱阿奶不是痛风么?伺候好了神医,回头哪怕能叫他徒弟去看一看呢,也是极好的吧。” “可是阿奶不是说不认咱们了么?”汪狗儿挠挠头。 汪狗蛋愣是因为手里捧着热水没办法拿巴掌拍这个堂哥:“你傻啊,当初阿奶是觉得我们坑蒙拐骗不做好事才说不认咱们的,现在咱们跟着贾大人,已经痛改前非、洗心革面了,去年给阿奶送的年礼你看她收了没?”确实有长进,成语都会用了。不过汪狗蛋说的也不错,如今汪家村的人都知道,这两个二流子已经改好了呢,做正事! “哎嘿,阿奶是收了呀!”汪狗儿一想,就开心起来了,“我来我来,我力气大,热水我来端。” 汪狗蛋啧啧了两声:早等你这句话了,猪脑子。 沈千针走到哪里,都能受到各种优待——听说过自己名号的达官贵人是客气不已;没听说过自己名号的平民百姓则是出于对医者最本能的敬重。 区区热水,受之无愧。 众人洗漱之后便睡下了,和着海浪拍岸的声音,也别有一番趣味。 子时刚过,汪小虾负责喂养的两只狗子小黄、小花开始狂吠,同时,宝玉在黑暗中倏然睁开眼睛! 一个鱼跃而起,宝玉飞速穿好衣服并放声示警:“有敌袭!” 好在狗子们狂吠得很卖力,屋子里众人都很快醒过来了,只是尚且有些懵:怎么回事?敌袭? 倒是汪家村的四人很快反应过来了:“倭人!倭寇!” 是的,倭寇已经有两年多未在苏北一地登6了,倒是叫原先警醒的苏北沿海百姓放松了警惕。 院子里,原本狂吠的狗子忽然呜咽一声,汪小虾就要往外冲出去。他哥哥一把拉住他:“跑什么跑什么,去……去床底下躲起来!”这是倭寇啊!杀烧掳掠、无恶不作的倭寇啊! “我的小黄!”汪小虾在哥哥手底下扭来扭去,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哥,哥,把门开一条缝,小黄和小花很聪明的,开一条缝,我喊它们一声,它们就会跑进来的。” “不行,会把倭寇引过来的。”汪小鱼发着气音,弟弟年纪小,还不记事,自己却记得的,倭寇、倭寇是杀人不眨眼的! “哥、哥我求你,求求你,我的小黄……”汪小虾哭得一抽一抽的。 另一头最前头的几间屋子,得了狗吠示警,一二三四更、家丁阿九等四人、禁卫五人也是立即穿戴整齐,抄起家伙:宝二爷在这儿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回头大家都不用活了。哎呀呀个呸的,怎么偏偏就碰到今晚倭寇上岸来了? 窗外,有一只尽忠职守的狗子似是负了伤,小小声地呜咽着,早早被惊动了汪狗儿、汪狗蛋听得心里也不好受,但是这关头,谁能花时间去关心狗子?逃命要紧,他俩猫着腰,从后头的窗子里翻出去,因为他们的房间在最后头,倒是一时间没被人注意到。 汪狗儿跑了几步,小声地问惯来拿主意的堂弟:“狗蛋,咱们就这么跑了?” 院子前头已经起了声响,不知道里面的人会怎么样…… 汪狗蛋咬咬牙:“快去通知村里,我们跑快一点,找人来救贾大人。” “嗯。”汪狗儿用力地点点头。 前头的院子,住在最外间的禁卫军已经和倭寇动上手了,讲真这一群裹着兜裆布的人其实并没有什么高强的武艺,但是仗着人多,又或许是分工合作劫掠次数多了,彼此配合起来也很难缠。 五名铁甲禁卫再怎么样是好手也禁不住百十个人车轮战啊,眼见拦不住了,有倭寇往后头摸去,领头的禁卫回头冲里面喊:“他们进去了,快撤回去保护……。” 这时候,也不好喊破贾大人的身份,免得弄巧成拙,回头的功夫被倭寇的弯刀拉伤了胳膊,领头的铁甲禁卫想:要是自己今天交代在这儿了,家里老小可怎么办呢? …… …… 分卷阅读197 …… 怎么办? “咻——”的破空之声响起,将一个就要被倭寇砍中要害的、年纪最小的禁卫救下了。 是谁? 是贾大人! 【胡闹!贾大人怎么出来了?】这是领头禁卫军的第一念头。 然后,他便想起了:【哦,前年去江北大营的路上,以一人之力抗住桐油火箭夜袭的人,似乎也是……贾大人……】 ………………………… 片刻前,正屋里,一二三四更要掩护宝玉撤,也做好了殊死搏斗为宝二爷拖延时间的准备。 可是宝二爷偏偏不走了。 刀枪不入的紧身衣他是出门就不离身的,区区倭寇,用的是冷兵器,宝玉还真没有放在眼里。自己这厢要是先跑了,跟着自己的小厮、家丁怎么办?郡王府的禁卫怎么办?汪家兄弟怎么办?沈千针师徒怎么办?忠心看家护院的狗子怎么办? 【跑麻痹的!老子就没怕过谁!】宝玉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出了门就抄起汪狗儿兄弟平日里打野味的自制弓箭,质量是次了一点,但是好歹宝玉准头好,夜视极佳,第一箭就救下了己方一人。 “贾贾贾贾大人。”得救的小伙子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点了灯,背光站着的小贾大人叫人看不清神情。 “臭小子,分什么心,贾大人才救了你,别这么快就想找死。”领头的禁卫边搏斗边把年纪最小兄弟的唤回神。 宝玉站在房间门口,一箭一个,很快就放倒了七八人。 倭寇自然发现了远程攻击的弓箭手,又见一二三四更等人一直在弓箭手周围为他掠阵,顿时就打算先解决这个硬茬子。 顿时,宝玉周围的几人压力倍增,阿九和一更等人虽然也是被逼着和武三师傅学武多年,但是毕竟本职是家丁和小厮,能够在短时间与倭寇战成平手已经是很不错了,这时间好几十的人围攻,难免会有些应付不暇,而且倭寇都是挥舞着刀子的,自己等人这一边,武器却是不全,只有诸如柴刀、斧子等等的,一二三四更拿的还是门栓、扁担,这样打斗起来,很快就落于下风了。 恰此时,门窗紧闭的沈千针房间传来一声怒吼:“屏气!都屏气!” 然后窗户大开,一把子粉末被丢了出来,霎时间放倒了已经攻到正屋附近的倭寇等十余人。 一更等人的压力顿时一轻,但也只是一时间而已,登岸的倭寇足足上百人之多,竟是连绵不绝——因为他们的心里也是纳闷:怎么就这么些人还花费了如此之久都没杀掉?早早弄干净捞一票换地方才是正理啊。 第88章 从两只狗子狂吠示警开始到现在也不过是小半盏茶的时间,不超过五分钟。 因来的倭寇众多,宝玉在屋檐下时时补漏救人,根本来不及瞄准准头,只要能确保射中,让对方失去一时的战斗力就是了。便是这样的助攻,让禁卫军五人得以砍翻许多倭寇。 时隔这么久,宝玉还是不太能接受冷兵器作战时候的血腥与暴力,应该说,三辈子加起来,他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虽然在某些方面开了金手指作弊器,但是这样的作弊器也是让他的生活变得更加好了,而非更加坏,他没有经历过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或许只有末世位面的魏源才能够对如此血肉横飞的场景面不改色吧。 月色和背后的烛火,将倭寇狰狞的表情、贪婪的眼神照得一清二楚,被宝玉眼里极好,看得一清二楚。这样的神情,看着更像是被欲望支配的野兽,凶蛮而残忍。 箭支很快就没有了。 自己这方,阿九和一更等人也开始挂彩受伤。 宝玉思绪飞转,这种时候是不是不应该再纠结于“生命是宝贵的”、“没有人能够无故剥夺别人的性命”等等在这个社会里的伪命题了?因为如今的场景,自己与倭寇,不是他死,就是己亡。 八年前宝应县和游侠儿打斗的时候宝玉没有下狠手,事后也很庆幸,因为对方并不是十恶不赦之徒、前年去江北大营的路上遇突袭他也只是打退了蒙面人,见到残肢犹是反胃了好几天。 只是今天,真的还要留着余地么? 挡在前头的阿九大腿已经被砍了一刀了,鲜血淋漓的;阿十左边的胳膊已经被扎穿了;四更平时最是会偷懒的,现在方才晓得悔恨了:怎么就偏偏在习武的时候偷懒呢? 沈千针的窗子又倏然一下打开了,这一回喊的是:“闭眼!” 方才在旁边围观目睹了同伙中招的倭寇也有那机灵的,用叽哩哇啦的话大喊:“不要呼吸!” 然后,咳咳,江南神医也不是吃素的,撒出来的药粉又迷倒了一片:猪脑子么?已经用过一次的药粉自然不会马上用第二次,这不是,又有十来个中招的? 阿九等人趁着这个机会快速给伸手捂着眼睛哀嚎的倭寇补刀,宝玉周围好不容易又清空了一片。 这时候,铁甲禁卫五人也边打边退,到宝玉周围了:“贾大人,咱们怎么办?” 撤么? 五个禁卫伤了四个,四个家丁和四个小厮几乎全部挂彩,房间里还有战斗力o5鹅的汪小鱼兄弟、沈千针师徒和缩着头没出来的汪狗儿兄弟(不知道他们跑了)。根本就跑不快。 背后没有几里就是汪家村,倭寇上岸绝对不是为了洗劫一个养殖区这么简单,肯定还是要往村里去的。往哪里跑? 时间,这时候需要的是时间。 人手,这时候需要的是人手。 可是很不幸,倭寇不会给宝玉思考的时间,更不会给众人拖延时间以待救援人手到来的机会。被药放倒的两批倭寇他们自己人也不去管了,小头领似的人物指着宝玉等人的方向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不必听懂就知道不会是什么“投降不杀”的劝降话了。 小头领说的是:“那个人已经没有箭了,大家不要怕,冲上去,把他的衣服扒下来。”好么,虽然宝玉穿得已经很朴素了,但是锦衣华缎,熠熠生辉,在夜里的月光和背后的灯光的照耀下,就表达了一个意思——我很有钱。 然后那群拿着些各式各样的武器,刀枪棍棒俱全的倭寇就嗷嗷叫着冲上来的,他们想要一鼓作气快点把眼前的十几个蝼蚁都捏死,把那个小白脸扒光,不论是胸口的美玉还是绑头发的缎带,一样都不留!他们,今晚在这里已经耽搁了太多的时间了,要在太阳升起之前抢到尽可能多的东西。 宝玉看了一眼禁卫中最年轻的那个,也是伤最重的那个:“孙云飞,刀给我。” 没有任何疑义,比宝玉还大几岁的孙云飞就把紧紧握住的佩刀交给了面前一点尘埃都不沾染的少年。 “沈千针,这里有几个伤得厉害的,你给包扎一下。 分卷阅读198 ”宝玉往前走了一步,面对着逼近的倭寇,头也不回地说。 阿九、阿十都不肯进去,脸上被划拉了一道口子的四更也不肯——不就是一道疤么,我又不用考状元。刚才要不是宝二爷,我的脑袋都得被劈成两半了。 “一更,你去给汪家村报个信。” “二更跑得比我快,爷,叫二更去。” “别啰嗦。” 于是一更咬咬牙,猫着身子往后退。 倭寇看见一更的举动,举起武器就喊:“不要放过一个人。冲!” 宝玉,练过一阵子的刀法,但是他觉得太过霸道、也没什么可以用到的机会,所以后来就放下了,改为钻研云谷子前辈给的秘籍。 宝玉此前,从未以短兵相接的方式与人搏斗,挥刀而起,第一下的时候他微微有些犹豫,将原本砍下去的刀子换了个角度,改为拍,直接拍晕了冲上前的第一个人。 【这样应该也行吧,拍晕他们等下用绳子捆起来,天亮都拿去送官……】他踏着凌波微步的步法,在人阵中穿梭来往,倭寇尽是不能近其身,不多时就拍晕了二三十人。 这会儿,倭寇也发现不对劲了——本以为是肥羊的人看来是一匹饿狼?咱们撤吧,这块骨头太硬了,啃不动,不要枉费力气了,节约点儿时间去别的地儿吧。 于是倭寇的小头领吹了个口哨,剩下还站着的人纷纷都开始撤退了——至于地上躺着的那些……同伴么?不,只是搭伙来发财的,是同伙却不是同伴,少了这几个,代表自己能抢的东西就更多了,哪里需要管他们死活。 禁卫军等人都是第一次接触倭寇,哪里会晓得他们是如此混不吝,说走就走,竟然连躺在地上那些还活着的人都不管了。 “二更,把他们捆起来。几位去侧院看看汪家兄弟。”宝玉边追边吩咐。 等阿九阿十拖着不太灵便的身体想要去追自家爷的时候,爷已经撵着那群倭寇跑出好远了…… 二更寻来绳子:“十一、十二,你们要么带着绳子去找爷?” “……”在宝二爷身后捡起倭寇来捆么?好主意! ………………………… 正屋附近的情况就是如此了,那么诸位一定很关心一开始狂吠示警的小黄和小花对不对?在此请看分解。 马厩里,长风先前站着睡得好好的,然后耳朵忽然动了动就睁开了眼睛,再用嘴巴顶开马厩的栅栏,轻轻地往外踱步——见到平时只会摇尾巴和汪汪汪的那两只小家伙一直在狂吠,然后看到其中那个黄乎乎的小家伙又被摸黑进来的不明生物挥刀砍伤了,长风打了个鼻响:真是麻烦。 于是长风溜溜达达地走过去,无视躺在地上的黄毛狗子的呜呜声,和另一只守护在受伤的黄狗身边那只花狗的急促叫声。倒是叫那刚刚弄开一只狗的倭寇眼睛一亮:好马!真是好马! 那倭寇搓了搓手,本来上岸的原则就是谁拿到的东西就是谁的,于是他可乐呵:这一匹马,得值不少钱!拿去献给领主大人,回头我也可以成为领主大人身边的武士了! 然后,他以一种看到脱了衣服的绝世美女的眼神盯着长风,伸手就想拉长风的缰绳。 长风站在原地,稳稳不动,等对方走近:两丈、一丈…… “灰灰灰——”【瘪犊子玩意儿还想骑我?小拳拳捶你胸口!】 前腿离地的长风足足有一人半高,挥舞着前头的两只蹄子,往那倭寇的胸膛就是一阵乱踹,那人被捶的口吐血沫子——【那是自然的,我主人叫人给我做的鞋子(马掌)可是精铁的!】长风颇为得意,然后再溜达到两只狗子身边:【还活着不?】 侧躺着的黄狗呜呜一声:【你干哈,快跑呀。】 【蠢狗。】长风在两只狗子身边站定了,拿前蹄子刨了刨地:【看我的。】 因为刚才那个贸然接近长风的同伙如今已经是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了,倒是一时间叫和那人一块的倭寇有些犹豫:是一匹好马,可是性子也忒烈了,弄死吧可惜,放过吧眼馋…… 便是这时候,旁边屋子的门砰地一下打开了,一个挥舞着扁担出来的少年郎冲着两狗一马跑来:“小黄,你别怕,我来了。” 一下子没抓住弟弟的汪小鱼拿手狠狠搓了一把脸,抄起一根长竹竿,也冲出去了:真是欠这个小崽子的!养大他还不够,难道还要给他送终么? 汪小虾的扁担其实没什么用场,倒是他哥哥挑的竹竿还是不错的。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六七尺的原本要破开做竹筏子的长竹竿被汪小鱼舞得虎虎生风,密不透风,一时之间叫那几个倭寇没法子接近。但是这样的招式也有致命的弊端——人的力气毕竟是有限的,总不能一刻不停地挥舞下去。 汪小鱼就是拼着一口气不放松,不过觉得力气流失得越来越快,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几个围着的倭寇也发现了这一点,越发逼近过来:【你能,你有本事把竹竿子挥一晚上啊!这不就是不行了?愚蠢的□□人!】 就在汪家小鱼小虾兄弟两人、一马长风、一狗小花(另一只叫小黄的负伤无力搏斗,不算在战斗力之内)都快撑不住的时候——主要是倭寇也火了,决定不要这匹马了,所以开始下狠手的时候,主院那边来人了,五名铁甲禁卫的加入让这里的形势立马发生了改变,本就是七八倭寇先摸过来的,又被长风蹬死一个,剩下的几个被汪小鱼挥舞不停的竹竿无差别攻击扫了好几下,还有被另一只大花狗偷偷下嘴见空就咬,此时很容易就被禁卫收拾了。 虽然没有立时取了他们性命,但是打杀红眼的禁卫军明显下手比一开始快准狠多了,断胳膊断腿,直接叫几个倭寇失去战斗力,果然实战是锻炼士兵的最佳方式。 一地是抱着胳膊腿哀嚎的倭寇,由另外几个禁卫上去缴械并捆结实。 汪小鱼撑着竹竿子喘着大气儿,觉得两条胳膊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你们怎么过来了?贾大人那里还好么?” 领头的禁卫伸手摸了一把脸:“还挺好的吧……”声音有些发虚。 汪小鱼只以为对方是脱力了呢,于是继续呼哧呼哧地喘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汪狗儿他俩呢?跑了?”最后两个字是劈着喉咙喊的:这两怂货要真的是跑了,日后……哼哼哼! 再不一会儿,汪小鱼刚想着不见人影的汪狗儿、汪狗蛋兄弟,就听到远处闹哄哄的声儿:“哪儿呢?哪儿呢?” 来人却是汪家村‘建工队’的二十来人和一些村中青壮,自然是因为汪狗儿两人通风报信才赶来的。哦,还有半路撞见一猛子往村里赶的一更小哥。 “你们原来是……回村里去了啊?”汪小鱼一手竹竿子撑在地上,看着汪狗儿说 分卷阅读199 ,【还以为你们见势不妙跑路了呢,没想到还有几分良心!】 汪狗儿是没听出言下之意,但是汪狗蛋听懂了,这关头也没有狡辩什么的,只是点点头。 “对,村里已经通知到了,也去附近村里都说了一遍。咱们先过来支援贾大人。”回答的是领头的那个汉子,“贾大人还好吧?” “对,我们爷没事儿吧?”一更也是焦急不已。 这个问题,汪小鱼不久之前才问过,而禁卫军小头目才弱弱地回答了一遍,现在汪小鱼和汪狗蛋带来的人一齐盯着自己看,年过三十的禁卫军汉子也算是经历过不少风浪了,竟然一下子卡了壳:“挺……挺好?” 终于简明扼要地说清楚,文质彬彬秀气俊美的贾大人居然孤身一人去追倭寇了,汪家村的壮汉都心焦不已:“怎么能让贾大人一个人去追呢!倭寇都贼精得很,万一有埋伏或者有接应怎么办!”语气中竟然不乏有埋怨禁卫军的意思了,这样的侍卫太不靠谱了! 贾大人可以说是汪家村、海通镇、甚至是整个射阳县的财神爷了,就连去年打定主意年末使点法子想要调离的杨县令都没舍得走,如今一看到宝玉就笑成一朵菊花的样子,这还是间接受了宝玉养殖区好处的影响来年考评能够提升一个档次的县令而已;至于直接受益的汪家村的人,生活水平提升的档次何止是一点两点,他们对宝玉更多的是诚挚的敬佩和爱戴。正因如此,二十几人相互看看,咬咬牙:去追!去支援!就算倭寇很可怕,咱们……也不能放着贾大人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一群人闹哄哄地来了,又根据禁卫军指的方向闹哄哄地跑了。 院子里一地的倭寇也被禁卫们全部捆结实了——得多亏得这边渔网多,全部扒干净,留一条兜裆布,捆成粽子的样子,有二十五个。另外十多个伤势比较重,也捆结实了摞在一旁。 循着沙滩上乱糟糟的脚印,汪家村的人心里不是不忐忑的:这可是倭寇,杀人不眨眼的倭寇,往年倭寇上岸了咱们能跑就跑的,跑不了才拼死搏斗,现在这么追着去,正面遇上了,咱们二十几人真的有胜算么? 汪狗蛋边跑边呼哧呼哧安慰众人:“叔祖(即汪家村耆老)叫人去请衙役了,应当很快就能赶来的。” 恩,很快,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要知道,杨县令一听说今天贾大人住在养殖区,然后倭寇从汪家村附近海域上岸了,吓得直接从床上滚下来:这可是活祖宗,可千万不能在射阳出事儿了,不然…… 遂射阳县城半数的衙役都来了,还有当地的驻军也专门派了一队人来汪家村。 半道上全部都遇上了。 哦,三方人马来得都不算晚,因为十一和十二带来的绳子太少了,见到举着火把来的汪狗蛋等自己人,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这些倭寇,穿的是什么破烂,一拉就坏了,根本不能把他们的衣裳脱下来捆人,自己二人又错误预估了宝二爷的身手和速度,一路追来捆了好几十人,再要见到瘫倒在沙滩上的倭寇,只能解自己的裤腰带了…… 汪家村的汉子惊呆了; 射阳县的衙役惊呆了; 附近驻军惊呆了; 汪狗儿小小声地说:“十一兄弟、十二兄弟好身手!”恨不得立即就说:英雄请受我一拜了。 家丁十一摇摇头说:“我俩就是负责在后头捡人的。身手好的,是我们宝二爷。” 【啥?!】 夜黑风高,远处一人提着刀。 快步走近,将大刀随手插在沙滩上,宝玉和众人打了个招呼。 “贾大人,卑职等是奉命来……”营救您的。附近驻军的百夫长有些不自然地说。 懵逼的衙役们点点头。 反而是汪家村的壮汉,神智恢复得最快了:“贾大人,您,把倭寇都拿下了……?” “还要劳烦各位,去前头把剩下的那些捉拿起来,交给杨县令,回头审判吧。”宝玉微笑着摇摇头,“自然不是我一人之力,我带着的家丁、禁卫出力甚多,诸位也帮了我很大的忙,不是么?”这样的功劳,自己拿来无用,但是对射阳当地县令、驻军等等来说,就是殊为难得的功绩了,衙役和驻军听懂了言下之意,感激得不得了,屁颠颠儿地去捆人了。 加上十一十二先前已经捆好的,一共是八十多人…… 我的歌亲爹娘,贾大人比戏文里唱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将军也不遑多让了吧?八十多个倭寇全部丧事战斗力,要么是直接被拍晕——深度昏迷;要么是直接断了腿的…… 汪狗蛋狗腿地跟在宝玉身后,唯唯诺诺地讲清楚了自己兄弟二人的所作所为,其实不用他说,宝玉也都看明白了,这两人,还算可用。遂点点头:“你们也辛苦了。” 得了这么一句话,汪狗蛋完全兴奋:来了来了,这句话来了,当初听贾大人对汪小鱼也说过的。嘿嘿嘿…… 另一边,他的傻堂哥看到笔直插在沙子里的禁卫腰刀,眼馋了又馋,然后更为谄媚地说:“大人,我帮您拿刀。” 言毕,伸手就要去把刀子,家丁十一和家丁十二什么能允许这个大傻帽拿着开了刃、没带鞘的兵器接近宝二爷,连忙就站定围住宝玉。 汪狗儿不知其中官司,呸了呸手,一把提起精铁锻造的禁卫腰刀。 “咯啦,叮、叮、叮……” 被捏在汪狗儿手里的,只有一个刀柄…… 原来,是精铁锻造的腰刀禁不住宝玉的刚力,碎成好几段了。 宝玉无奈笑笑:“倭寇的武器也颇韧,看来回头要赔孙云飞一柄新的腰刀了。” 听闻此话的驻军与衙役连连点头称是,只有汪狗儿发愣。 汪狗蛋迅速脱下自己外衣,把断在沙滩上的腰刀片都拾起来包好:“回头拿去炼了再打,做铁锅也是极好的勒。贾大人,咱不浪费!” 经常奉命巡视贡品产地海蛎子养殖区的衙役对汪狗儿汪狗蛋兄弟也是熟悉的——从前他们俩不务正业的时候也没少被关县衙大狱,虽然每次都是小偷小摸关不了几天。见此倒是开玩笑说:“怪道都说狗儿、狗蛋学好了,如今看来,还正是便得会过日子了。贾大人会调/教人!” 宝玉给汪狗蛋一个赞许的眼神。 回程的时候,驻军分出一半护送贾大人回院子,另一半留在原地等同伴来接俘。 此地距汪家村挺近,那二十几个汉子一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就纷纷告辞回家了——也得把倭寇被抓住的消息传回去,不然白叫大家担心一晚上。宝玉看了领头的壮汉一眼,出言谢过对方,又说今天此时实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回头会好好酬谢众人的。 领头的汉子叫汪壮,瞧着有四十来岁,拜拜手说:“也没帮上您的忙,可不敢当这谢。 分卷阅读200 ” “无论如何,有这份心,贾某人还是领情的。” 汪壮点头,并对汪狗儿两人说:“堂婶说了,叫你们中元节不要忘记回去给长辈上香。” 得此言,汪狗儿、汪狗蛋势着急,他拿着扁担护着两只狗子,不给哥哥和长风添乱,现在这一边,七八个倭寇们伏诛的伏诛(长风干的)、被制服的被制服,眼见村里的叔叔伯伯们都来了不少,应当是暂时安全无虞了,汪小鱼怎么能忍得住:小黄流了好多血…… 然后…… 沈千针看着被送到自己面前的一只血糊拉杂、奄奄一息的黄毛土狗,和抱着狗子的半大少年。 少年的身上也是尘土、血迹,含着两泡泪,用祈求的眼神看着自己。 旁边另一和少年长相颇为相似的青年语气卑微地说:“贾大人说您是神医,我我我……他……它……小黄受伤了……”【我不知道自己出不出得起您的诊费,我也不知道您愿不愿意替一只狗看伤,可是我弟弟把两只狗儿看得这么重要,我只能厚着脸皮来和您求助了。】 “抱进来吧,放桌子……放门板子上。”沈千针指了指被撞坏的门板子,还是不冷不热地表情、不咸不淡地语气,然后对茯苓说,“麻沸散。” 茯苓取药,沈千针前后围着门板 分卷阅读201 子上的小黄看了好一会儿,观察它腹部的伤,眼见小黄还强撑着眼皮子转眼珠子,沈千针嘴里咕哝了一句,不过周围人都没听清。 他先是估摸着穴位下针止血,然后对汪小虾说:“我没给畜……狗治过,它这是被砍伤了,我能做的,就是把伤口缝起来,至于能不能活,就看它的造化了。” 缝、起、来?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难道竟然是要像缝衣裳那样么? 没错,正是那样。煮好的麻沸散给小黄灌下去之后,小黄的眼皮子终于还是耷拉耷拉地合上了,蹲坐在门外的小花汪地大叫一声就想冲进来,屋子里的小虾抽了一口气连忙叫住小花。 沈千针没好气地说:“急什么?还没死。不弄晕了我怎么下针?你的花狗吵死了,你和它待会儿都别给我出声,要是做不到,趁早去远一点呆着。” 被归类到小花一起的汪小虾紧闭着嘴,点点头,默默走到门边,一屁股坐下,拿袖子往脸上擦了一把,并没有抹干净血泪汗水,还是花猫一般,他把小花抱在怀里:“小花别怕,小黄会没事的。” 【我可没下过这个保证。】沈千针听到少年对着一只大花狗喃喃自语,这时间也顾不得说什么了,而是全身心地开始操作:“茯苓,推子。” 用推子把大黄狗伤口周围的毛都剃干净了,露出一道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 这一回,呜咽的人是汪小虾,他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这一定是小黄跳起来想要咬倭寇的时候被砍伤,小黄它该多疼啊。 虽然捂住了嘴巴,但是汪小虾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他怀里的大花狗一下一下地用舌头舔掉他的眼泪,又苦又咸。 四更等人方才被茯苓包扎好,还没有离开沈千针的房间,此时见沈神医拿出一根寸长的粗针,在药烛上炙烤,又将一团纱线放在沸水里过了几遍,然后神医穿针引线,再吩咐茯苓举着烛火凑近照明。 眼见就要开始动手了,沈千针犹豫了一下,冲着身边虽然没有泪流满面但是同样一脸担忧的汪小鱼招招手:“过来看着点你家的狗,我不知道麻沸散能对它起效多久,也没敢喂多……”不然还没缝就麻痹死了,那可真是砸了招牌,兽医不如了。 “让我来吧。”这时候,蹲坐在门边的花猫脸少年吸吸鼻子,站了起来,“让我来吧。”他又小声说了一遍,虽然还有些鼻音,但是却很坚定,带着哀求的坚定。 “小虾不要……”胡闹。汪小鱼的话还在喉咙头,就被沈千针打断了:“那你还磨蹭什么?快过来。” 汪小虾用力揉了揉一脸懵懂的小花:“乖乖坐着等我,小黄一定会没事的。” “小虾……”要不还是我来吧,让你亲手按住你从小喂养大的小黄,看着神医在它身上穿针走线,是不是太残忍了?汪小鱼如是想着。 年少的弟弟几步跨过来,路过哥哥的时候说:“哥,让我来。让我……来。” 于是汪小鱼只能退到门边,去控制一直想要闯进门的小花。 ………………………… 宝玉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被清扫过一遍了,但是血腥味还是很浓重,这样的血腥味,叫宝玉有一些不适,但是他很好地掩饰住了这一份心理上的不适,然后细细过问了自己人的情况。 看到已经裹好纱布的禁卫军五人,宝玉冲着其中的年纪最小的说:“孙云飞,你的刀断了,回头赔你一把。” “啊?哦,不妨事的。”这时候哪里还管刀断没断,重点是!贾大人他这么快就毫发无损地回来了!看贾大人冲出院子时候的速度,也不像是追不上那一群倭寇的,可是既然追上了,就难免一场恶斗,如今贾大人居然只是头发有些微微散乱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经历了一场鏖战……自己哥几个包着胳膊、包着腿的才是正常的战后状态吧? 孙云飞回头看了看自己小队长:“楚哥?刀断了没事吧?”按理说,禁卫军所有的武器都是宫中造的,具登记在册,一旦有遗失等等,是很麻烦的事,不过损坏倒是不太要紧。 楚沂沉吟了一会儿:“刀身带回来了么?要以损耗换新的腰刀。” 汪狗蛋抱着那堆精铁碎碎呢,此时嗫喏了一句:“破烂也要收回去啊?” 把孙云飞臊红了脸,此事暂时不着急,宝玉又问了,晓得阿九等人在沈千针的屋子里,便抬脚过去了。中途看到自己的坐骑长风竟大摇大摆地在院子里站着,东走走、西走走时不时踹“昏迷/断手脚/重伤/已死”的倭寇们几脚,宝玉也不去喝止,只是对楚沂说:“待会儿会有人来接收这批倭寇。” 楚沂点头。 宝玉再走几步,看到沈千针的屋子门口蹲坐着的大花狗一只和箍着大花狗脖子的汪小鱼一条,大花狗看到来人是熟悉的,很敷衍地摇了一摇尾巴,然后又转头盯着屋子里;汪小鱼想要起身行礼,被宝玉按住了,竟然是动弹不得,完全站不起来。 沈千针还在缝针,遂宝玉也没有上前打扰,心里倒是很庆幸自己从前和沈千针斗气的时候说起了缝合的事情,并且——看起来,沈千针这些年没少拿针,动作很娴熟;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本就心理素质特别好,特别适合做外科手术。 此时间,宝玉也把自己身边人的情况都看清楚了,阿九阿十和三更都还好,伤在胳膊腿或者是划破背什么的,就是四更,脸颊有道疤,现在大半张脸被包起来了,看着有些惨。 制止了要给自己行礼的几人,宝玉叮嘱四更:“你最近尽量少说话,吃的我会吩咐人给你做米粥等流食,表情也不要有太多。等愈合了再看看疤痕的事儿,别急。” 四更点点头:不急,一点也不急。 再过了小半柱香的时候,沈千针把针线一甩,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把汗,对摸着小黄头的汪小虾说:“估计今晚会发热,能灌进去多少药,就看你的本事了。”一面才反应过来,茯苓在给自己举蜡烛呢,那么给自己拧毛巾的人是谁?是贾宝玉。 “哦,回来了?挺快啊,功夫又有精进了。”沈千针和宝玉头回见面就知道他力气大得超乎常人,后来也晓得对方武力值极高,甚至还有动过念头想要研究宝玉的奇经八脉,不过被对方严正拒绝了。现在沈千针想起来,还是觉得挺遗憾的!要是当初收了他做徒弟,徒弟听师傅的话是天经地义呢……咳咳…… 眼见沈千针上下打量自己的眼神又带着莫名的杀气了,宝玉猜到其心中所想,无奈小小幅度地摇摇头:光是改名叫田七这一点我就不能接受了,何况你还是这样一个沉迷医学的狂人?虽然不至于被你解剖,但是日后吃喝拉撒都被你拿来观察,这日子想想也是不寒而栗的。 摇摇头甩去胡思乱 分卷阅读202 想,宝玉拍了拍汪小虾的肩膀,看着放在桌子上的门板子上的小黄:“小黄是条义犬,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大不了,用上大保丹,不是么?只要自己觉得值得,哪怕它是狗呢?何况还是这么聪敏机警的狗,及时示警,救人性命。 ………………………… 这一夜以汪家村为中心的十里八乡都没睡踏实,听说倭寇上岸了,半夜藏起家中细软的也有、急急忙忙往山里头藏的人也有,不过一晚上都没见到倭寇来村里。只有距离海岸线最近的汪家村听到了一些动静。但是很奇怪,就听见杂乱的脚步声和叽哩哇啦的倭语,没一会儿就没声响了。再接着就是咱们自己官府的人举着火把过来把一群昏迷不醒的倭寇都捆起来了…… 后来听说是官府的人来得及时,一番鏖战之后俘获倭寇一百四十人,诛杀二十人。 事情真相如何,大约只有小部分汪家村的人知道了。 事后,杨县令得了表彰,射阳驻地的官兵也各有褒奖,至于贾宝玉——第二天天一亮,被吴郡王派来的一百精锐给接走了。 一同被打包走的还有沈千针师徒、汪小鱼兄弟和狗子两只。 宝玉走的时候吩咐了汪狗蛋看好养殖区,先休整一番,回头再作计较。 这一伙倭寇被押送金陵的一路可是吃尽了苦头,沿路百姓自发提供烂菜叶子供人砸他们——本来想用石头子的,连烂菜叶子都不给他们,但是押送的官差大人说了:好歹留一口气,不然回头弄死了,不好交代呀。 十六给远在金陵等地的林如海、吴涛、洪总兵送去倭寇之后就没管这些人会被如何处置了,他直奔宝玉的院子,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你小子,没事吧?” “殿下看我像有事的样子?” 也对,宝玉小时候就是怪力侏儒了,现在的武力只比小时候好更多倍,要是真有事,也就不能俘虏倭寇上百人之多了。 十六点点头,总算是放下心。 另有沈千针等人住在宝玉的院子里,一一与吴郡王殿下见礼。 十六如今看到沈千针也算是想开了,终究自己母后是命不是病,京城医术高明的人无数,都拿母后的身体束手无策,当时自己一意有埋怨沈千针的念头也是不对的——幸好,十六也只是私下和宝玉抱怨过这回事,当时宝玉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只是拍了拍十六的胳膊。 现在想来,当初对沈千针的迁怒,无疑是因为无法抗拒生老病死而产生的挫败感。 沈千针才不知道今天给吴郡王行礼,对面的青年心里头思绪万千(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他只是想着:昨晚宝玉还说了缝合伤口以羊肠线为佳,可惜他那几个家丁小厮都不肯接受缝针,要么……去倭寇里头找几个人来试试?唔,倭寇都被押送走了,要么问问淮安府死牢里有没有刚被刑讯过的犯人? 汪小鱼兄弟虽然不是第一回见到十六了,但是上次可没有这么近的距离、也没有被赐座的荣耀,两兄弟还有些云里雾里的幸福感呢。耳房就传来汪汪之声,十六开口问:“尽忠职守的小黄和小花便是养在隔壁?”便又去瞧了一眼。 十六在来之前,就去慰问过了那五名禁卫,如今又当着宝玉的面夸了一番宝玉身边的家丁小厮也是勇猛的,末了开始说正事。 当然,说正事之前,诸如沈千针师徒和汪小鱼兄弟都已经退下了。 “宝玉,这事情太蹊跷,咱们苏北本就不是倭寇爱来的地儿,倒是江浙闽一带,倭寇才是常常登岸的,如今这一次,竟好像是直奔射阳而来的。”十六也并不是笨蛋,原先在在宫里因为年纪最小又是皇后嫡子,宫中几个巨头都宠爱万分,比他太子哥哥的几个儿子年纪都小,很是恃宠而骄。等到皇后去世之后倒是成长了很多,如今在封地两年多,思考问题也周全起来,他不紧不慢地说,“俘虏来的倭寇我是一点儿都没沾手,洪承业(江北大营洪总兵)那边要是领我这个情,回头就会把倭寇的口供给我送一份来。到时候再看看其中真话有几分。不过咱们这儿……既然遇到了倭寇登岸,这事儿不能就这么了了。” “殿下是打算?” 第9o章 “没催,我已经写好折子,待会儿就发往京城去,务必是要哭一哭本王食邑的困难的。当初为了这一百铁甲禁卫的事儿,父皇和朝中也没少扯皮,便是如今,我这头王府侍卫仍旧是没有满员的。苏北沿海一州五县是我的封地,现在盐场又有三个,若是不加强布防,恐怕日后倭寇就要挑这边作软柿子捏了。”十六说起来,忧心也是真的有的——那可不是,长江口那一片有吴涛守着,倭寇也好久没去了,这么说起来,与长江口比较,没有水师驻扎的苏北自然就是软柿子。 “藩王不可干涉军政,但有可提议之权责。殿下是打算建议在苏北沿海再增设水师?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宝玉边想边说,抬眼看到十六神秘地笑,便了然了,“殿下是打算漫天要价,叫朝廷中人来坐地还钱?” “知我者,宝玉也!”十六开心大笑,“要是我要求增设兵丁以卫盐场,他们自然是不同意的,因为增兵一事光是费用就过不了户部那一关了,届时,咱们态度坚决一点……然后……” “并非我知殿下,而是甄先生教得好啊。”宝玉想着,十六这两年成长很快,尤其是做了爹之后,虽然还偶有跳脱,但是都是在很熟悉的自己等人面前了,在外,还是威风赫赫的吴郡王殿下,气势十足。 没错,如今甄士隐倒是真的成为了十六的门客,当初柳湘莲在京城城北育婴堂蒙薛蟠的那番话倒是一语成真了。 甄士隐经一番沉浮,走遍大江南北,见识广博,又有从前的学识底子在,做十六的门客是绰绰有余的。但是因为吴郡王吧,和别的郡王殿下不同,他并不是一个广招门客的人,所以甄士隐四月里携家眷来了淮安,倒是惊掉了众多人的下巴,那白鹤楼的掌柜听说此事之后,直拍着胸脯说好险年前没得罪了甄士隐。而甄家嫡支和甄士隐的岳家听闻此事之后会如何懊恼当初做事太不留情面没有对甄士隐雪中送炭,又是另一番计较了。 心态中正平和、行事脚踏实地的甄士隐难得是合十六脾性的读书人;而吴郡王殿下给的丰厚月俸也是甄士隐目前最需要的——文人不为五斗米折腰,但是必要时候可以为女儿的嫁妆折一折。未来女婿是正五品的云骑尉,自己家英莲却只是区区举人之女,虽然说出去姑苏甄氏的嫡出女儿是不愁没人嫁的,但是毕竟英莲曾经走丢过……嫁妆方面一定不能薄了叫别人看不起! 六十余岁的甄士隐老夫聊发少年狂,以十分饱满的热情投 分卷阅读203 入到差事之中,务必要让吴郡王殿下感觉到聘请了自己是一件非常值得的事情! 所以古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一个脑子清楚、没犯糊涂的老人家累积的经验和阅历足以叫后辈们受益匪浅。 十六不是闭目塞听的人,现在的进步就很大了。 说完正事,十六又八卦兮兮地问:“听说你吧孙云飞的刀都用折了?” 宝玉:我刚才在心里夸过你…… ………………………… 十六递上去的折子可谓是声情并茂、声泪俱下,老皇帝看了之后都不禁要失笑:十六身边隐藏着的暗卫早就报来了,这一次登6射阳县偷袭的倭寇全部被拿下了,百姓也并无受惊。这个小机灵鬼写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当地蒙受了怎样的损失呢。 但是既然小儿子开口,讲的又是正事,为的也是他封地的人谋福祉,老皇帝其实心里头还是很高兴的——小十六长大了,懂事了! 不过就像是十六这边先前分析过的那样,增新兵丁这个提议遭到了众多大臣的反对。 然后扯皮了小十天,京中有圣旨下达:凡江浙闽沿海倭寇多登6之地,县中民夫定时操练以御小股倭寇来犯;又令江北大营分兵北上,设海州等驻扎地,保护盐场。 这其中,前头那一条倒是很容易就通过了,因为沿海自来就有这样的规矩,而且参与操练的民夫日后征战若有征调,直接便是可以成为正兵而非辅兵;只是后一条,江北江南大营当初设立是拱卫金陵的,如今江北大营分兵北上,却是扼住了齐鲁一地沿海南下的交通要道! 当然,朝中齐郡王那一派的自然不会说江北大营的兵力北上会对自己投靠的主子造成威胁——那真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才这么直白的。他们咬住的一点,就说太平年月,换防分兵劳民伤财等等。 此间各方势力的较劲如何困难且不说,但是因为: 其一,老皇帝对十六的折子是持赞许态度的; 其二,东宫一系大为赞同; 所以这事儿终究还是以比较快的速度落实下来了。 洪总兵接到圣旨的之后,二话没话就点兵派出长夫和辅兵先行一步,去配合海州城外驻军开营安寨了。 军务敏感,十六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洪总兵的责任,而正是因为军务敏感、藩王的身份也敏感,因此十六和洪总兵为了避嫌,日常也没有什么往来,倒是完全看不出洪总兵这个大老粗月前拷问完倭寇之后,还叫人偷偷送了一份口供给十六过来。 ………………………… 七月,吴郡王府,蝉鸣声声。 如今小黄享受得待遇真是叫人不要太羡慕,连撒尿都恨不得有人去帮它抬腿。不过它并不喜欢那些陌生气味的人,还是跟在汪小虾身边才比较安心。 说起来,这小黄争气得很,被沈千针那样折腾也熬过来了,又有宝玉当初回到郡王府第二天就悄悄化了一颗大保丹,叫一二月掰下自己带来一朵大灵芝的一大块儿,炖了一锅补元气的汤水,给禁卫楚沂等五人、家丁阿九到十二、一到四更等人送去,小黄也分了一盅。 尽管见识再少,汪家兄弟也知道灵芝是个好东西,更何况贾大人给的灵芝汤里头还有好大块儿的灵芝肉,这一盅,怕是可以买好几十只小黄了。 是汪小虾喂它喝下去的,奇怪的是,汪小虾还以为小黄会不喜欢药味的汤水呢,结果它舔得津津有味,还有小花,也不断伸头过来想要分一口,被自己推开好几次,生怕小花没个轻重撞到小黄。 最后反而是小黄,喝了一大半之后,把食盆推了推示意自己喝,汪小虾失笑,谢过了小黄的好意,把剩下的灵芝汤便宜了嘴馋不已的小花。 自从那天后,小黄就以飞速恢复了,其余几人也有感觉身上轻便了不少,不过都觉得,大约是沈千针确实医术高明,再加上又有灵芝这样珍贵的药材,自然药效好的。 得到消息的沈千针硬是软磨硬泡要走一小块宝玉的灵芝,拿去配别的药丸子了。看在那一夜他撒药粉放倒不少倭寇的份上,宝玉给的很痛快。 ………………………… 七月,汪家村,养殖区。 汪狗儿百无聊赖地蹲在椅子上玩手指,看到旁边拿着笔蘸着清水在石板子上写字的堂弟,然后终于忍不住问:“你说贾大人还会来不会来?” 那天贾大人被王爷派来的人急匆匆地接走,只来得及吩咐叫自己两个看管好养殖区,因为倭寇登岸,有一区域的拦网和竹筏子被弄坏了,光是修补就花了两人不少的时间。 汪狗蛋头也不抬继续写字:“怎么不会来?当然会来。” “可是这不是有倭寇么?我听说当官的都惜命得很。”汪狗儿剥完右手的倒刺,准备开始剥左手的。 “你听谁说的?” “戏文里都这么说啊。”汪狗儿振振有词。 看到自己终于端端正正地写出了汪字,汪狗蛋觉得和堂哥说话心好累:“都和你说了,那些草台班子的戏少看一点,南边来的人刁精得很,一不注意就缠着你要赏钱。你以为咱是什么有钱人?自家房子倒了都没再起起来,现在还住着贾大人这边的房子。我跟你说,平时花钱之前给我多想几遍,知道没!我真是,恨不得替你管了钱去!” 汪狗儿怎么也没想到,这不是在猜测贾大人还会不会来汪家村的事儿么?怎么堂弟转眼就开始说我花销的不是了呢? “我,我也没花几个钱。就是听那角儿唱得好,丢了几个打钱。”汪狗儿委委屈屈地说。 “行了回头我替你管着月钱,反正在贾大人这里吃喝都不花钱的,替你攒着回头起房子。”汪狗蛋拍板。 【这,这,这,这……】这话题跳跃太快,汪狗儿承受不来:“起什么房子呀,要是倭寇再来呢,一把火烧了就啥都没有了。” “你傻啊,没听说江北大营那边要调兵力过来了?”汪狗蛋很无奈,自己堂兄的脑子哦,可能出生的时候被忘记在娘胎里了。 “是哦,还说今年报名什么乡村自卫队的,有奖励?” 两兄弟的话题说着说着就扯远了。 …… 没错了,乡村自卫队这么颇具特色的名字也就是宝玉能够取出来的,至于说奖励,奖励的不是钱财,却是汪家村养殖区的海蛎子苗! 虽然不是钱,但是比直接发钱更加叫人心动! 首先,百姓不知道,但是十六和宝玉知道的,要是直接给民夫发钱,附近的藩王要跳起来——跳的最厉害的肯定是十五闽北郡王,他那儿也是倭寇爱光顾的重灾区,要花钱才能雇民夫训练,闽北郡王肯定不乐意; 其次,发钱这样的例子一开,往后万 分卷阅读204 一成了定律可就不好办了,毕竟朝廷明文规定是没有报酬的。 所以,综上原因,十六和宝玉琢磨,间接地给予利益诱惑吧,反正海蛎子还是要推广开来养殖,才算盘活了射阳附近几个县的养殖副业,才能勉强补上巨大的买方需求缺口。 ………………………… “听说了么,王爷他老人家要搞什么乡村自卫队呢,鼓励咱们拿起武器,驱赶倭寇,保卫家园。” “听说了,不过原先咱们不是也聚集民夫搞操练的么?有啥区别?” “区别大了,以前是朝廷规定的,一户必须出一个壮丁去练,又苦又耽误种田,谁愿意去?” “那现在呢?” “现在啊,还是一户一丁,不过吴郡王殿下说了,但凡参加自卫队的,若是家里进项被耽搁,可优先领养贾大人养殖区的海蛎子苗。” “那是好事儿啊!” “对,只一点,不可以半途而废,不然就要收回资格了。” …… 这样的对话在苏北沿海一地屡见不鲜,响应最为热烈的自然就是汪家村的,本来他们村就有小半的人同养殖区立了契,领走一部分海蛎子的苗,如今更多原先错过一回的人都不想放过这样发家的好机会了。更不要提本来训练民夫就是协助当地驻军的,保卫自己家乡的。 担不担心被骗?担不担心血本无归?担不担心倭寇来了会死人? 果断是不担心啊,有吴郡王殿下和贾大人作保,有什么可担心的? 倭寇哪一回来村里都会死人,要是真和倭寇打起来了,杀一个就回本啦——当然,这一点是海通镇附近尤其汪家村的人才有的觉悟。 ………………………… 因为自卫队和海蛎子苗之间的关系,倒是汪狗儿和汪狗蛋记录不过来的,毕竟这两人,一个一点也学不进去写字记账(汪狗儿),另一个虽很勤奋,但是毕竟年纪不小了,忘性也不小(汪狗蛋),所以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幸而,不多时,三更四更就回来主持相关事宜了。 这养殖区的事儿,本就是宝玉当初放手给三更四更去处理的,当初三更在那一夜倒是还好,仅是受了些皮外伤,倒是四更,脸颊上被刀子划了道口子,也是破了相。 茯苓私下也说了,恐怕还是会留疤的,就是照料得好了,疤痕浅一些。 四更浑然不在意的样子,还开玩笑说以后娶媳妇又不是靠脸的。 倒是宝玉默默记在心里,想着回头去问问秦异人或者云谷子,有没有什么对疤痕的特效药。没想到压根没需要问这个,那碗加了大保丹的灵芝汤看来功效很不错,反正大半个月过去,四更如今脸颊上的疤也掉痂了,露出粉红色的嫩皮肉,瞧着也不是特别明显。 这大半个月过去了,除了家丁阿九阿十之外,就是小黄的伤最重,如今小黄也可以下地慢慢走了,就是留下一个后遗症,瞧见沈千针就夹起尾巴要逃跑,可能是之后沈千针给它拆线的时候留下了太深的阴影了吧。 拆线这个概念也是宝玉告诉沈千针的,那丝线毕竟不是身体本来就能吸收掉的东西,遂一般五到七天需要拆线——这就不需要用麻沸散了,浪费!于是汪小鱼汪小虾两兄弟一个按头、一个按身子,还把挠门的小花关在外头,再接着,一脸懵逼的小黄就被拆线了。 汪小虾看着都有些手软,大约是因为拆线时候的小黄是清醒的,身子在自己手下发抖的缘故吧。不过他没胆子和神医说轻点之类的话,因为在一起住了这么些天,有着小动物直觉的汪小虾知道沈神医不是好脾气的,要是过多叮嘱,可能人家一怒之下下手更重一些,吃苦的还是小黄。 于是汪小虾牢牢抱住小黄了脑袋:“别怕,别怕,一会儿就好,不疼啊。” 然后小黄就一会儿一会儿发抖,听着沈千针拿着尖嘴剪子咔擦咔擦地把缝在肚皮上的线头挑开剪断,冰凉的剪子碰到被推子推完毛发的皮肤上,小黄一开始想要刨动四肢逃跑的,但是沈千针一个带着杀气的眼神和一个狰狞的微笑叫小黄僵住了身子。 从那之后,小黄看到沈千针就恨不得倒退着走,偏偏小花那个没吃过苦头的傻大妞小母狗还以为是小黄被沈千针欺负怕了,三番五次想要去挑衅沈,给自己罩的狗找回场子。 反正宝玉的院子里这大半个月是热闹的紧。 等到养殖区忙起来的时候,三更四更去了,汪小鱼汪小虾也得回去帮忙了,顺便,两兄弟带走了憋坏了的小花和恨不得快点远离沈千针的小黄。 临走的时候,因为宝玉手头还有事呢,小黄和小花还特意在宝玉的院子门口撒了一泡尿。 负责洒扫院子的小丫鬟皱着眉,一脸嫌恶的样子,叫汪小鱼面皮都涨红了,连连要打水来冲洗。 汪小虾懂小黄它们的意思,只是想在这里做一个标记,代表这块地盘的安危也由它们负责了,但是毕竟这里是王府、又是贾大人的院子,小黄小花这样的举动……实在是有些不雅。 钱嬷嬷阻止了汪小鱼要去打水的举动,瞥了一眼小丫鬟,那小丫鬟一个不是都解决了么?”倭寇也赶跑了、江北大营也分兵北上了、乡村自卫队也建起来了……这么热天还跑来跑去干啥? “我这心里头,老是觉得不踏实。上回殿下您也给我看了口供了,倭寇那边不知道听谁说的,说如今苏北沿海富庶了,遍地是金子银子,我担心上回来的是前头试试水的,得叫他们村里头都警醒着点。村头的高台快点建好了,也好早早起到预警的作用。”宝玉是直男,本来是不相信直觉一类的东西的,但是想着小心无大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再去一趟射阳好了;又因为三更差人来说了今年中元节汪家村的四个小伙子都想回家祭拜先人的,宝玉想着叫一二更去帮忙搭把手。 “也行吧,不知道哪些个吃里扒外的,把咱们这头的情况漏出去了。” “也不一定是漏出去的,往来行商多,消息自然就传得快了,又以讹传讹,把盐场和海蛎子夸大几分,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自然就有人眼 分卷阅读205 红了。” 话虽如此,可是十六和宝玉心里都清楚:这巧合的可能性太小了。 遂十六就算再担心宝玉,也没阻拦他去射阳,只是吩咐多带些人手去。 宝玉再到射阳,杨县令那头得了消息就派了小半数的衙役跟着他了:活祖宗,可千万别遇到上回的事儿了。 到了汪家村,村口上,竖着一座木制的高台,足足有三丈高,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又有工匠炭烧了表层,更能够耐得住风雨侵蚀。 汪家村的高台是二十人小建工队汪壮带着人一起建的,用来保证自己村中人安危的东西,自然不能胡搞,汪壮几人顶着烈日也干得很卖力。 听到马蹄声、脚步声,回头一看是贾大人,汪壮几人连忙放下手头的工具,过来给宝玉见礼。 “天这么热,得当心不要中暑了。” “贾大人您放心,今儿是咱们加把劲儿赶赶工就可以弄好了,所以弟兄们有些心急,没回去休息。前一阵子都是早晚日头不毒辣的时候才上工的。” 因为后日就是中元节了,上个月的时候,汪狗儿汪狗蛋的阿奶终于松口通过汪壮的口叫这两个不成器的孙子中元节回家祭拜祖先,也算是间接收回了从前将两人逐出家门的话了——因为原先好吃懒做坑蒙拐骗的两个孙子如今在汪家村,乃至海通镇都算是个人物了,跟着贾大人做事,现在看着也是知道上进的样子了,汪狗儿汪狗蛋的阿奶的心里还是很宽慰的。 第91章 中元节,民间俗称鬼节、施孤或者是七月半,与除夕、清明、重阳三节一样,都是祭祖的大节日。 传说这一日鬼门大开,孤魂野鬼全部都可以从阴间出来,到阳间接受百姓的供养。尽管各地习俗略有不同,譬如靠着河的地界儿有放河灯的,没有河的地界儿单单就是上香焚纸锭的,那么汪家村这样子的,除了要在先祖坟前化纸锭之外,还要去海边放灯,祭奠那些在海上遭遇不幸、尸骨无存只立了衣冠冢的亲人。 故而,宝玉七月十四到了养殖区,汪狗儿、汪狗蛋便来说了告假的事情,另有小鱼小虾两兄弟也需要告假,这原本就是同三更四更说好的,三更四根本来叫这四个汪家人算好时间轮流回去,现在因为宝玉带着人手来了,又说要在这儿住两夜在走的,便不必要四个汪家村的人赶来赶去了。可以回村里住两天。 今次宝玉随行的是家丁十三等四人以及一更二更,至于禁卫,楚沂等人除外,另有十五名铁甲禁卫、二十名普通王府侍卫……再加上杨县令派来的衙役二十人,宝玉身后足足跟着六十六人——这个数字还真挺吉利呵! 本来因为人多,宝玉是要回海通镇的宅子的,也免得那二十个衙役要守在养殖区这边,不能归家过夜。 但是要走的时候,小黄拉扯着宝玉的裤脚,呜呜呜地叫个不停,众人又不敢下狠手来驱赶——附近谁都知道,养殖区那条腹部秃毛的大黄狗先前立下大功了,可不是寻常的狗,是郡王殿下都夸赞过的狗。 一时间,上行下效,倒是叫淮安城内的好多人家以养黄狗为荣。 “怎么了?小黄,什么事儿?”汪小虾有些着急,小黄平时不是这样的,等闲不会冲人叫,更加别提咬别人的衣服了:【贾大人的衣裳一看就很贵!咬坏了怎么办?小黄快点松口喂!】 宝玉却不以为意,而是亲热地摸了摸小黄的头,便是因此,宝玉身后一更牵着的长风打了个鼻响:【小东西,尽会讨好人。】 “没事儿,小黄这是和我闹着玩呢。”宝玉拍了拍小黄的脑袋,然后回头说,“既然这样,咱们今晚就在这里住下了。一更二更你们这两天给三更四更帮把手,等到小鱼、狗蛋他们回来再说吧。” 因为养殖区的宅子大小有限,怎么也住不下足足六十余人的,宝玉和汪家村的人打了个招呼,叫王府的二十人侍卫在村里住两天,另二十铁甲禁卫住在养殖区,至于射阳县的衙役,都是当地人,便叫一更劝他们各自回家去了。 衙役们想着贾大人身边带着好手众多呢,自己二十人本来就是凑数的,既然现在要是留下来,又要安排吃又要安排住的,再不肯走反倒是像要赖着吃贾大人的了,遂点点头离去了。 汪壮和汪小鱼等人领着王府的侍卫去村里落脚,好在现在是夏日里,只要铺盖干净就好了,不然若是冬天里,海风呜呜呜的,家里的铺盖又整日好似潮乎乎的,凭谁家也没办法叫一众兵少爷住得舒心满意。 而现在么,只需要做好防蚊虫的工作就够了。 好在十六身边的侍卫,再怎么样都是晓得吴郡王的脾气的,更加晓得贾大人在殿下面前的分量——绝对不是外头传言了好几回说什么失宠之类的样子!殿下分明还很看重贾大人的!于是跟着出来的侍卫都老实得很,虽然居住条件不是很好,但是想着熬一熬也就一两天的事情,没得娇气坏了王府的名声:【咱们可是知道的,这汪家村和贾大人之间颇为亲密,贾大人雇的好多人都是汪家村的呢。】 而汪家村人也很高兴,贾大人叫小鱼来安排王府侍卫的食宿,都是给钱的!给钱的! 一边决定忍着不挑剔,一边有心招待好,居然还相处甚欢起来。还有隔壁家有女儿家的,悄悄借着送吃喝、借油盐的机会来悄悄北边来的小伙子呢。 ………………………… 为祭奠在海上遭遇不幸的亲人。每年的农历七月十五,沿海的百姓多摆祭水果、点心、祭念亡故之人,海上渔民,则会在此夜点放海灯,以招亡魂。 今日已经是十四了,家家户户基本都已经将祭拜的物品准备齐活,尤其汪家村因为这两年家中稍稍宽裕了些,准备的东西也比往年要丰厚一些,总归,活着的人日子好过了,也要叫死去的亲人享享福的。 汪小鱼和汪小虾的父母具不在了,不过汪家村中长辈还不少,单单听这个村子的名字就知道,其中以姓汪的人为大多数,村里亲缘关系也是交错复杂,没准谁就是谁叔伯之类的。 二十个王府侍卫也大多是北地人,对此地的风俗并不很了解,看到家家户户家门口摆着用浆把一层层布糊成硬壳做的海船灯,还在心里夸了一回巧思。及至知道这是要送给阴间的亲人,叫他们坐船常回来看看的……顿时一群北边大汉觉得背上凉飕飕——也许是贾大人身边的一更小哥送来的添加了薄荷汁的驱蚊液的原因吧?众侍卫如是想着。 题外话,驱蚊液是沈千针配的,这样的小东西虽然宝玉并不是不能从位面交易平台换来,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而已。 是夜,养殖区。 隔了一个月,再次躺在养殖区院子的正屋,耳房里 分卷阅读206 的一更二更都睡得不是很踏实,毕竟那一夜的厮杀就发生在前头,现在躺着听到海浪哗哗哗的声音,好像随时都能听见有人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一夜里倒是惊醒好几次。 他们隔壁的三更四更倒是好一些,毕竟已经先来养殖区一阵子了,熬过了这个阶段。 二更悄悄问一更:“一更,你说,咱们这回在这里呆两三天,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一更摸黑就啐了一口:“呸呸呸,童言无忌。跟着宝二爷,咱们肯定是顺风顺水的,你可不要乌鸦嘴。” 二更讷讷。 好不容易辗转小半宿才睡去,天不亮的时候又听闻外面有狗吠声,二更吓得一骨碌就坐起来了。 原来却是宝玉早起了在院子里打拳,小黄趴在地上懒洋洋地发呆,小花围着宝玉东奔西跑,宝玉蓄力之后的拳头风将海沙往前推,扬起一道痕迹,叫小花呆了好一会,然后还跑到那道凹陷处用前爪子刨刨刨,刨出一根大骨头,然后叼着又去寻一个安全而隐蔽的地方,准备重新将大骨头存起来。 因前些日子就告了假,早起的汪小鱼和汪小虾托着兄弟俩平日里做的海船灯,和宝玉行礼之后就往村子去了。前些日子汪小鱼就托汪壮叔帮自己兄弟置办一下贡品——海灯则是他们自己亲手做的。小花本来藏好了骨头还想跟去的,被汪小鱼和小黄同时喝止了,叫它乖乖看门,这才作罢。 白日里,宝玉依着早上从小鱼那里听来的一耳朵,用着现有的材料,也做了一艘海船灯,巴掌大小。 一更等人面面相觑:宝二爷这是做给谁的? 尽管心里头好奇的很,但是一到四更都不是多嘴的性子,自然不会在宝二爷不愿意多说的时候瞎打听。 那么宝玉做的海船灯是给谁的呢? 是给原主,被自己替代了的贾宝玉本人。虽听僧道说了三千小世界,各自不干扰,自己来到这儿,就代表这个世界的宝玉阖该就是自己,但是他还是做一盏海船灯,为此间原本的贾宝玉:虽然我替了你,但是我相信自己做得应该会比你要好,因为我正在努力挽救大厦将倾的荣国府,而不是消极等待落败之后逃避出家。 宝玉原本就有做手工的底子——从前的从前,在福利院做手工是家常事,后来也靠做手工赚零花钱;到了这辈子,因为吃了大力丸的缘故,有一阵子他为了让自己更好地适应力气,不断地练习手工,以控制力量的输出,还曾经雕了一套熊猫套娃,雕出来的滚滚套娃也没浪费,交易给云谷子了,换了不少好东西。 ………………………… 道家有三官,天官、地官、水官,谓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对应的分别是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这其中,除了上元节是热热闹闹、欢天喜地的,其余中元、下元都是以祭拜为主,所以今日的汪家村,热闹是热闹的,但是带着几分沉重的意思。 因为现在汪家村出门附近的海域都被大大小小的私人养殖区覆盖了,而北上只有十里坡附近,还是荒芜的。 再加上十里坡原本背后的小山包上都是葬身海底的人的衣冠冢,所以来此地放海船灯是再合适不过了。 天黑了,从前有遭遇海难者的亲人们带了香烛和纸钱,小伙子们抬着各样的海船灯来到十里坡。各家的海船灯中,比较精致的木板做的船、有布糊的、还有纸壳做的,往年还有那穷极了的人家,既做不起木头的、也做不起布糊的,只好找张硬点的纸折叠一条,放上了点燃的蜡烛,推入了大海,就算是全了礼节了——往年的汪狗儿、汪狗蛋要是在中元节之前没有干成一票,基本就是最后这一类人了。 作用是招魂的灯船、承载了思念的灯船,闪着星星点点的微光,慢慢向海里头漂着……宝玉是出来得晚的,因为长风腿脚快,他便带着一更二更出来了,距离不远,家丁四人都没带。吴郡王府的侍卫还在汪家村呢,只等着明早和贾大人一起回淮安,剩下的禁卫二十人中的十八个也在养殖区附近呆着——因为宝玉一意坚持自己出来走走,很快就回去的,而楚沂想到贾大人的身手,最后出于职责不可不履行的缘故,还是点了孙云飞和自己一起跟随着,没有叫所有人都一起来。 十里坡原来是一个好地方,能够用以埋葬那些尸骨无存、葬身海底的人,好叫他们安眠的小山包也算是附近风水比较好的位置了,可是自十里坡私盐案之后,知道此地曾于地下坑杀数百私盐工之后,众人就有些畏惧这个地方了,是故看着海船灯漂远了,有诸如汪壮这样和宝玉还算是脸熟的汪家村人便过来打了个招呼再回村去了;另外一些只远远见过宝玉的村人便是远远地行了个礼,以表示尊敬;汪小鱼和汪小虾家里爹娘爷奶都没了,族亲虽然有喊他们吃一顿饭的,但是他们都婉拒了,现在跟在宝玉身后打算晚上就回养殖区了;至于汪狗儿和汪狗蛋,因为他们阿奶今年总算松口愿意认他们了,很是想要打算在家里多住一天,明早上再回养殖区,遂是跟在汪壮身后走的。 放船灯的时候还是天刚刚暗下来,等到大家走得差不多了,已经是月明星稀、夜色低垂了。 “贾大人,您不放船灯么?”汪小虾比宝玉还小三岁,要不是宝玉面嫩,单看身形来说,大约两人要有不止五岁的年龄差距了。 “哦?放的……”宝玉晃了晃神,然后看着手里巴掌大的灯船。 一更点了两寸多长、上好的羊油蜡烛放进去,却看到远处有人策马狂奔。 宝玉的视力很好,远远就看清楚了来人是本次跟自己出门的十六王府里的侍卫,名叫**,跟随自己来射阳之后还多问一更讨了驱蚊药水,此刻他一身血污,看着实在是不太妙。 宝玉吹了声口哨,原本在附近溜达的长风嘶鸣一声就奔来了,众人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铁甲禁卫的孙云飞就觉得腰上一轻:竟然是贾大人飞身上马,然后又在跑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单腿穿着马镫,然后矮身解开了自己的腰刀。 【我才领来的新腰刀……】孙云飞右手往前伸着,保持着虚空的状态,嘴巴张开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好似想要唤回贾大人,但是长风的速度有多快大家都是晓得的,宝玉转瞬就跑出好几丈了。 一更二更的反应反而更快,在宝玉吹口哨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然后马上爬上跟着长风身后溜达溜达、一贯以长风为老大的两匹马,紧接着打马跟去。 楚沂对着孙云飞脑门子就是一下,发什么呆:“快跟上!” 于是还暗暗赞叹了贾大人马上功夫也很棒的孙云飞摸着脑袋上马了。 楚沂是没耽搁,毕竟他的坐骑更壮、骑术也更好,立马就追上了一更二更,【这么容 分卷阅读207 易就被贾大人缴械了,虽然贾大人身手很好是没错,但是……也有表明下头小伙子疏于训练的意思了!回去加训!】 剩下孙云飞好不容易闭上嘴巴缩回来手、爬上马背、扬鞭追赶,没行几步路,恰恰好得了楚大哥从前头飘来的一句话:“你快去洪总兵那里喊人!” 【怎么回事?!】孙云飞迎面就是**的马了,等到凑近了才看清楚,**根本就是挂在马背上的,一身血污,背后还插着两支箭。 “怎么回事?”看清楚之后,孙云飞一脸不忍,连忙拉住**的马缰。 **一路从汪家村狂奔而来,背上中了两箭也顾不上,忍着痛先去了养殖区,远远喊话之后知道贾大人来了十里坡,竟然是连下马换人这回事都不记得了,冲着养殖区的铁甲禁卫喊清楚了情况就往十里坡来。 等到远远看见贾大人等人的身影的时候,**已经是完全凭着一股子毅力在咬牙硬抗了,背上的箭伤已经麻木不觉得疼了,身子却觉得越来越冷,眼皮子越来越沉,就要看不清前头的路了。 然后, 然后贾大人骑着他的长风瞬间就到了自己面前,**拼尽全力地说:“倭寇、突袭、汪家村!”【贾大人,快撤。】**张张嘴,想要说出这句话,脑海里却闪现出汪家村的惨象,这一句话,梗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我们的职责,不就是保护贾大人的安危么,**,不要犯糊涂,即便今晚拉着你喝米酒的老大爷再怎么热情好客,也只是一个平民百姓而已……而已……如何能和贾大人的安危相提并论……如何能……】 然后,**就感觉自己嘴里被塞进了一片带着药香苦味的东西——是贾大人塞进来的。但见贾大人对后头的小厮说:“你们照顾好他,先去附近驻军报信。” 再接着,**就见贾大人那两个比自己还小好几岁的小厮把这番话对着禁卫军的楚大哥说了一遍,然后头也不回地跟着贾大人跑了——跑的方向,是自己来时的方向。 几乎同时和贾大人两个小厮一起赶到的楚大哥又回头吩咐了孙云飞,只不过稍微改了改贾大人的原话,省略了‘照顾好他’四个字。 **眼见孙云飞有些纠结、更多是茫然的表情,于是很快说清楚汪家村现在的情况,并且郑重地说:“你去通知驻军,我这里没事的。” 被孙云飞担忧地看了好几眼,**觉得背上的箭又开始疼了,随之是觉得体温有所回升,不再那么冷了。他咬着贾大人塞进自己嘴里的参片,重复了一遍:“我没事的。” “好,兄弟你挺住,我马上就回来!”孙云飞对身后用两条腿往这边跑的汪小鱼两兄弟大喊:“小鱼小虾,你们照顾好**。” 目送孙云飞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被一再托付给别人照顾、最后落在汪小鱼兄弟身上成为责任的**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想着:贾大人的长风脚程很快,应当不多久就能赶过去吧?可是,贾大人一个人真的能行吗?上个月孙云飞说的贾大人以一敌百的事情,连楚大哥都没有否认,应当是没有夸大的吧…… 天色越发黑沉了,十里坡的海滩上,残留着日暮时分来祭拜的人化的纸钱残灰,被风一吹,纷纷扬扬;被宝玉随手丢在地下的船灯还载着羊油蜡烛,在夜里奉上一豆微光,也许等到烛火燃尽,它也会被引燃成灰、亦或者是不会被点燃,然后任由风沙掩埋。 ………………………… 宝玉远远看到**的时候就知道不好,二话没说就夺了孙云飞的刀,策马与**打了个照面,闻到对方身上的血腥味,给他嘴里塞了切片的人参(云谷子前辈那里换来的,自从沈千针确认了那大灵芝的药效十分霸道之后,宝玉后来又给他一些参片,得到的结论是参片也是足足上好的千年参,可叫沈千针眼馋许久。那之后宝玉就把其中一个萝卜大小的参切片了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好给他护住一口元气,然后就驱着长风往汪家村方向狂奔。 两刻钟左右,宝玉看到了前头的汪壮、汪狗儿、汪狗蛋等人,他们也在拔腿狂奔,此时没时间废话了,宝玉拍了拍长风的脖子:“好小伙子,咱们再快点儿。” 夜色里的长风好像一道白色的闪电,几乎每次落地都只有一只蹄子轻点沙地,一跃的距离却足有一丈之远,因为感受到主人的急迫心情,长风,全力以赴。 瞬间就被甩在身后的汪壮等人停顿不过一两个呼吸,然后咬咬牙又继续往前跑。 紧接着超越他们的是楚沂; 再然后是一更和二更。 他们去的方向,正是汪家村的方向。 汪狗儿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儿对汪狗蛋说:“我信你了,并不是所有当官的,都怕死的。” “别废话了,快点。”汪狗蛋一边说,一边儿拿手用力按着自己的肚子,跑岔气儿的滋味很难受,但是再难受也难受不过对亲族的担忧——【出门放灯前,阿奶还说在家烧猪头肉等我们回去吃的。】 汪狗蛋第一次痛恨自己体力不如傻堂哥,现在跑得万分勉强艰难了,却不敢放松一丝一毫。 ………………………… 宝玉赶到汪家村口的时候,远远看见高台子上蹲着的是汪壮家的小儿子——才七八岁大,先前偶尔瞧见宝玉,总是对这个长得比村里所有大姑娘小媳妇儿都好看的贾大人好奇不已。偷偷打量的,如今却缩成一团,孤零零地躲在台子上一动不动。 用于攀爬高台的梯子不知道被撤去哪里了,宝玉目测了一下上下高台的距离,确保汪壮的小儿子在上头反而比下头安全,便驱着长风进村了。 村里的情境,不太好,好几处房子被点着了,鸡飞狗跳羊跑牛叫,还有逞凶的倭寇一脸狞笑:他们听说了苏北富庶,所以他们来了,至于另一伙同行(hang)据说登岸之后全部被抓,大约也就是同行运气不好,遇到巡视的官兵之类吧。如今这羔羊不还是羔羊么? 宝玉才进村子,就有看到扎着冲天辫或者月代头的倭寇打着包袱卷,显然已经是收获颇丰了。还有更多是贪得无厌的强盗,挥舞着倭刀,见到房子就破门而入,翻箱倒柜,有活着的人,就顺手杀了——不过今天有些奇怪,各家各户的房子里有好多是没有人的。 宝玉看到了倭寇们,他们自然也看到了身骑白马的宝玉,于是又一次被宝玉的外表所迷惑了:白脸!小白脸!肥羊!大肥羊! 有不长眼冲上来的倭寇,很快就被宝玉和长风合作放倒了,说起来,长风下蹄子还比宝玉下手更重一点,至少被宝玉拍晕的倭寇都没吐血。 放倒了二三十人,倭寇就是有这样打不过就跑的‘良好’习惯,眼见这个锦衣华服、一身贵气的美少年 分卷阅读208 是吃不下来了,就掉转头去继续搜刮房子里的钱财。 当然,还有不怕撑死的胆大的,尾随着宝玉和长风,跃跃欲试准备找机会偷袭——汉人不是说蚁多咬死象么,就算这个少年郎身手再好,也抵不住大家一起上吧? 宝玉没有管身后那些鬼祟的倭寇,虽是夜里,但是好几处着火的房屋把汪家村照亮了不少。他挺直背脊坐在长风之上,屏息动了动耳朵,然后用马鞭指了一个方向,叫长风过去。 那是汪家村祠堂的方向。 这一小段路,比方才进村的时候要走得更艰难,宝玉总算知道为什么刚进村的时候颇为安静整洁了——是村头高台或者什么别的起了示警的作用,倭寇来到之前,已经有很大一部分人往祠堂这边跑了,一路尽是凌乱的脚印,还有一些掉落的钱物。 到了汪家村祠堂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叫宝玉不忍直视:**报信的时候,背上插着两支箭,就说明这一伙倭寇的武器比上个月来的乌合之众要精良得多,同样的他们打家劫舍的经验更丰富、心狠手辣的程度也更甚。 这伙倭寇中,能拥有弓箭的人不多,但是基本保证了他们在对付计划外的战斗力——二十王府侍卫的时候能够不落下风。 侍卫武艺再好,也只有二十人,而且比禁卫军的身手还稍微弱一些。 汪家村的祠堂围墙很高?汪家村的祠堂大门很沉?那就点火烧。 二十人的侍卫,**是腿脚最快的,在一开始发现敌情的时候,就出发报信去了,剩下十九人则是被倭寇绊住了,除了厮杀、除了你死我亡,没有别的退路。倭寇不会给他们说“暂停我们的职责是保护贾大人”的机会;他们……他们在汪家村住了两天,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村民落入倭寇之手被屠杀。 屠杀。对,就是这么不凑巧,汪家村大半的壮丁都去了十里坡放海船灯了。所以这一伙倭寇在汪家村靠岸之后,除了一开始养昆布的竹筏子有些碍事,竟是没有遇到别的更大的麻烦了。 第92章 宝玉到了汪家村祠堂附近的时候,就闻到了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儿,还有烟火味儿。再看去,那朱红色的大门竟是密密麻麻布满了刀剑的痕迹,可是因为大门用料足,是浸了油料的老木,又做得厚实,等闲不能劈开,所以拿大门无法的倭寇们在门外架起一大堆柴禾,现在烧得正旺。 这一回上岸的倭寇小头目还会说当朝的官话,见到宝玉来了,笑得肆意张狂:“怎么?这是哪里来的小少爷呢?” 一墙之隔,好几位身受重伤的王府侍卫将将被抱扎好,就听到……有个清亮的少年嗓音问:“姜跃,里头的人还好么?” 【是贾大人!他怎么来了?】 名叫姜跃的是一年近三旬的青壮年,他的胳膊和腿上原本都中了箭,汪家村的村民哪里敢处置箭伤,只是按照耆老说的,把这些侍卫们身上的箭头露在外面的都剪断了,以免伤口扩大,然后撒了金疮药,再拿布条扎起来止血。 姜跃在众人之中伤得不算重的,因为他身手最好,躲避得还算及时,他听到墙外是宝玉的声音,顿时吸了一口气:**是怎么回事!没有通知到贾大人那边么? 宝玉问完第一句,没有听到里头的声音,又望着那一串滴滴答答伸延进朱红大门的血迹,紧了紧喉咙问:“姜跃?林风?诸韬?”喊的都是侍卫们的名字。 姜跃还没来得及回答,汪家村的耆老就中气十足地说:“他们都没事儿,您先走。咱们汪家村的火都烧了这么久了,官兵应当就快赶来了。”隐匿了贾大人三个字,耆老催促宝玉离开,但是又有些忧心贾大人岂不是来时容易去时难?能不能够从此地突围出去…… 外头被无视的倭寇小头目抬手抚了抚自额头到头顶心:“我看你身份很不一般,既然来了,就没有轻易走的道理了。”话说间,他一个眼神,周围几个倭寇便围了上来。 这个村子也不大,都已经扫荡过一遍了,人是没杀几个,但是钱财弄到不少,更重要的是,证明了原先松本(上个月折在苏北的那一群倭寇小头目的名字)他们没能做到的事情,自己这边做到了,孰高孰下立时可见。现在这个肥羊,不就是最后送上门的大礼么?看看那一身绫罗绸缎、细皮嫩肉,光是腰上压下摆的玉坠就值不少钱了!更别提鼓囊囊的荷包…… 原本跟在宝玉和长风身后那几个鬼鬼祟祟的倭寇也跨着小外八的步子上来,对着小头目叽咕了几句,大概意思就是说这个肥羊有两下子,不可小看。 祠堂里的人没听到外头贾大人的回话,但听见倭寇说着鸟语,还有那个说着口音颇正宗官话的倭寇想要活抓贾大人的意思,耆老和姜跃顿时着急起来。 “哥几个还能不能动?贾大人现在就在外头,恐怕……”姜跃一边说,一边打量了一圈弟兄:林风的腹部中了一箭,诸韬肩头插着一支……还有方才胸口中箭的冯康,已经看不出胸口起伏了…… 恐怕什么?姜跃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恐怕贾大人会有危险么?可是哥几个里,生死不知的有两人,重伤的还有五人,其余人等也都是几乎被扎成刺猬,即便不在要害,失血这么久,也是死气沉沉的样子了。哪里还有出去营救支援贾大人的能力? ………………………… 姜跃黯然之际,只听见原本中气十足的汪家村耆老磕磕巴巴地说了一句:“贾大人……你、你、你?你快下来啊!” 什么! 没错,正是宝玉,他无视了猥琐的倭寇,骑着长风到祠堂高墙边,然后嗖地一下站立起来,借着脚蹬马鞍的力道跃上了高墙,看到祠堂内密密麻麻站着一两百人,顿时心安了一些:汪家村大部分的人应该都在这里了,没被屠杀就好。 但是低头看到跟着自己出来的十九名王府侍卫都伤势颇重,一眼望去,有两三人平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宝玉心头又有几分说不出的内疚。此时不是分心浪费时间的时候,宝玉把腰上系着的荷包丢到姜跃脚边:“把参片含在嘴里,撑住,我们的人就快到了。” 姜跃捡起荷包,里头是切好的参片,直径足足有两寸多——非千年老参没这么粗的,是千金难买的好东西,贾大人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丢进来了。 “那么。您也快跳进来把!”耆老在一旁连忙抢着开口,他心里清楚得很,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一个贾大人来得重要,只要贾大人平安无事,回头汪家村还有兴旺的希望,相反地,要是贾大人在汪家村出事儿了,而祠堂里的村民没事,那么日后……简直可怕! 【反正……反正祠堂的墙足够牢固,再坚持一阵子,驻军肯定会赶过来的 分卷阅读209 。】耆老想着。 宝玉摇摇头:“劳您老费心照顾他们了。”言罢,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跳了回去。 “贾!唉!!!”耆老差点脱口而出就喊了贾大人,又见对方是毅然决然地就跳出去了,心头焦急得很,可是一把老骨头也没办法跳出去,被堵死的大门外现在还烧着火,等闲靠近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不知天高地厚’、‘自信自负自大’的贾大人明明可以躲进来藏一阵子的,偏偏又出去和倭寇硬碰硬……再如何心焦,也不能表现出来,耆老自诩是汪家村第一人了,要是自己露出慌乱,那么现在如惊弓之鸟、强打镇定的村里人也许就要崩溃了。越是这时候,越是不能叫大家慌乱,于是耆老吩咐所有人原地坐着不准乱动,又把姜侍卫从荷包拿出来的参片给塞进姜侍卫嘴里:“快吃,快吃。老参是救命的。” 然后,耆老叫几个手脚利索的小子给侍卫们分过去,有昏迷不醒的,掰开嘴巴也要塞进去,眼见塞到最后几人,村里的小子手都有些发抖了,耆老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瞪眼叫对方继续。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贾大人,哪里是我费心照顾他们,是他们这二十个汉子,在倭寇来的第一与这群畜生殊死搏斗,给我们汪家村的人争取了躲避的时间才是呀。 宝玉入高墙如无物,又根本不搭腔倭寇小头目的挑衅,跳下墙头之后,恰恰好又是坐回了长风的背上,还顺便很轻柔地拍了拍长风的脖子:“做得好。”夸的是自己方才翻身上墙的时候,长风蹬腿踹走了好几个倭寇。 倭寇的小头目被激怒了,用手指着宝玉叫嚣:“捉住他,死活不论,马匹归我,其余的你们随意分。” 一群喽啰涌上来,又被宝玉一个一个地打出去。望着手下人抱肚子抱腿地哎哟哎哟,倭寇的小头目眼睛一瞪,一把拿过旁边的弓箭,看准时机就往这华服小子面部放出一箭。 如此近距离的一箭,力道相当大,箭支几乎在离弦的下一秒就到了宝玉的面门,此时的他来不及多想,一把握住了破空而来的箭枝,并立刻将之抛回去。 这支箭来时是怎么样的速度,回去的时候也不遑多让,倭寇的小头目慌乱了一下——要知道,刚才那个华服少年并没有弓,是徒手掷回来的! 小头目立刻将身边的人拉过来一挡,那返程回来的箭枝没入了人肉盾牌——小喽啰的前胸。这一个倭寇死前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怎么突然就心口一凉呢? 宝玉看到这一幕:【这……算是死在自己手上的第一人了吧……】 二十步,是多近的距离,火光照耀下,宝玉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名倭寇原本谄媚而洋洋得意的神色突然一顿,然后变得迷茫起来,再低头看看胸口的箭翎,一只手捂住胸口的伤口,另一只手伸手在虚空中胡乱抓着什么,最后双眼含恨不甘愿地倒下。 他在恨谁? 也许是拉自己当然肉盾的头目,也许是出手凌厉的贾宝玉……可惜,这样的恨意,只能带到阴间去了。 搏斗,并不是宝玉所擅长的,他不过是仗着力气出奇地大和凌波微步轻盈的身姿,所以攻击和防守并重,才造成了一些美好的误会,成为铁甲禁卫里的传奇。包括他仅靠一船桨挥开桐油火箭、仅凭一腰刀单挑上百倭寇等等的事迹…… 只有宝玉自己知道,他实战的经验一直都是不足的,只能单纯依靠快速的步法来弥补自己实战时候的破绽——当然,这一个月碰到的两回都是倭寇而非训练有素的军队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至少倭寇之间没有行兵布阵的阵法,也很少懂得什么叫做协作。 宝玉单打独斗时间并没有持续很久,楚沂和一更二更的马就稍稍比长风的脚程慢了一点点。 从村口进来的时候,他们三人便汇合一起了,沿着一路一看就是贾大人的手笔的踪迹往里走——横七竖八躺倒的倭寇们。楚沂没时间去捆人了,拿起腰刀往地下胡乱一路走一路刺。 噗呲噗呲是利刃插/入血肉之躯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被插中的倭寇的惨叫和□□。 一二更听得头皮有些发麻。 楚沂是奉命保护贾大人的人,可没有在如此紧要关头体谅贾大人小厮的职责,倒是想到:贾大人什么都好,就是要有一点,太过良善心软了,弄得他身边的下人也是和那些纨绔子弟身边狐假虎威的恶仆不一样。岂不知,这心软也是要分时机和对象的么?对着倭寇,人人得而诛之。 楚沂一路扎人进去,就到了汪家村的祠堂门口。夜色下、火光照亮下,那将青衣白马的少年照得好似浑身都会发光。也更显得他周围深色布衣的倭寇是如何狰狞猥琐。 楚沂的加入使得宝玉更加能放开手脚。 再不一会儿,养殖区的十八禁卫也赶来了—— 养殖区的禁卫在**报信之后就回身去屋里拿武器、牵马,并往十里坡赶去——偏偏就这么凑巧,与后头的楚沂一二更等人错开了。等到了十里坡,从汪小鱼兄弟嘴里得知贾大人往汪家村的方向去了、楚大哥也去了、孙云飞去驻军那儿去招人了,剩下十八铁甲禁卫相互看看,咬咬牙:去吧!先前跑错方向也就算了,现在明明白白从汪小鱼兄弟嘴里知道了贾大人的下落,即便那里是刀山油锅也要去的。 然后他们是循着一路被扎透心凉的倭寇来到祠堂边的,此时祠堂边倒下的倭寇已是好几十人;倭寇的小头目早在宝玉能够空手将箭掷回来并穿透手下人胸膛的时候,就发现形势不对,叫人断后就打算跑了。 但是这又哪里是能跑得了的? 夺路而逃的小头目恰好和十八人的禁卫刚好撞到了一起,便是又一场恶战。 转眼间,祠堂门口就没有还能跑动的倭寇了——能跑的都跟着小头目一起逃走了。 宝玉等人听到了大队人马过来的声响,于是并没有去追倭寇,而是叫一二更快点打水和刚赶来的汪壮、汪狗儿等人,合力把祠堂门口的火给灭了。 外头残留的倭寇并不多了,有驻军包围着汪家村,他们是插翅也难逃;祠堂门口的大火被扑灭了,里头的村民还有些犹犹豫豫不敢出来,等发现外头已经安全了,站着的只有贾大人等人,其余倭寇全部倒下了,终于有熬不住的,想去看看自己家到底怎么样了;先前着火的人家现在也有人在救火了;驻军带来的军医也进入祠堂给侍卫们治伤了…… 虽然大部分人都躲进了祠堂,但是还有些跑不及的、或者因为别的什么事儿耽搁的人散落在外头,大多是遭了倭寇的毒手。方才在祠堂中就忧心不已的一些汪家村人开始散出去喊那些没来得及进入祠堂的人的名字。 变故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谁也不知道,地上倒着的倭寇 分卷阅读210 居然有没有死透的,躲在死人堆里,朝着指挥众人归置祠堂事务、抢救伤员的贾宝玉的后背放出一支冷箭——还是袖箭! 站在宝玉身旁的一更眼角瞄见了,情势危急,没有二话说,一把想要推开宝二爷。可是宝玉下盘稳如泰山,一更竟是推也推不动。 破空之声响起的时候,其实宝玉听到了,可是人声鼎沸,终究对他的听觉产生了一定的干扰。 等到判断出这样异样的声响是什么之后,宝玉想要转身接箭的,就像刚才接住倭寇小头目射出的箭一样。 因为宝玉对面站着的,就是汪家村的耆老,若是宝玉闪避开了,这胡子白花花的老爷子明年今天恐怕就是要过周年忌日了。 一切都好像是慢动作。 耆老惊恐的眼神、 楚沂拔刀的想要格挡的姿势、 二更回头之后一下子变白的脸色、 在宝玉眼里看来都像是被放慢了的镜头,唯二快的,是那一支朝着自己后背而在自己转身之后变成正对胸口的那支箭和一更飞扑到自己身前的动作。 【别过来,我穿着刀枪不入的黑科技……】 【别过来,我胸口还佩着护心镜……】 【别过来,我就算被扎中了,也可以找机会吃了大还丹……】 “一更!”别过来。宝玉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 一更就已经在他身前站着了呢——但是胸口插着一支箭。 这一幕,和方才发生在倭寇小头目身边的那一幕是何其相似? 只不过,对方那个小喽啰是被拉过来当了肉盾,而一更,是主动扑过来的。 “贾大人!”方才面对着宝玉的耆老目睹了整个过程,现在只觉得庆幸不已:只差一点,就叫贾大人在汪家村受伤了!幸好有这位一更小哥在。 “一更!”站在宝玉另一侧的二更也吓坏了:一更哥现在是被正中了胸口,是不是、是不是没救了? 宝玉伸手扶住一更的肩膀,连忙冲后面的人喊:“参片!刚才我丢进去的荷包呢?” 耆老连忙叫人送来,荷包里还有有些参片。 拿到荷包之后,宝玉单手慌乱地去解,越是慌就越是乱,怎么也解不开,然后他单手就撕裂了整个荷包,剩下的参片掉落了一地。 二更连忙捡将最近的几片捡起来,吹了吹灰,递给宝二爷。 “快含住,人呢?二更,骑着长风去把沈千针找来!”宝玉接过参片,就要把它往一更嘴巴里塞。 “宝二爷……二爷……”一更觉得好痛啊,每一下呼吸都觉得下一瞬自己要挺不过去了。 “我在这儿。听我说,一更,把参片含住了,没事儿的。啊,我已经去派人找沈千针来了,他是神医。能治好你的。”宝玉可着急了,这时候一更还要废什么话!快点把包着一旬的参片含进嘴里啊。 但是一更不知道自己爷心里想的是什么,在他看来,自己被扎了一个透心凉,指定是活不成的了,就算沈千针医术再高,能够把小黄的肚子缝起来,难道还能把自己破了的胸膛给补上? “宝二爷,我……我娘没什么坏心的,她叫我好好跟着你当差,我做到、做到了。”一更的里往外吐着大口大口的鲜血,觉得眼前已经开始发黑了,“爷,您是好主子,一更没有跟错你。我阿爷也没有跟错你。” “一更,别说话了,攒着力气。沈千针就要到了。”宝玉眼眶赤红,“坚持住。等你好了,我给你放良籍怎么样?凭你的学识,去考一个秀才也是没问题的了,日后你就是读书人了,就不是奴籍了。” “读书人?”一更恍惚地笑了笑:宝二爷又说傻话了:脱籍后要历经三代,也就是说到自己重孙子才能参加科举、才能做官呢…… “一更……” “不要考秀才,我做宝二爷的大管事,好、好不好?” “好。一言为定。” 他最后用微弱地声音说:“宝二爷,你就和我阿爷说,我犯了错,被你撵出去了,好不好?” “不好,你以后要做我的大管事的。” 【这个以后,可能就是下辈子了。宝二爷,但是若是还有下辈子的话,一更还希望自己是您身边的小厮,被您逼着去学写字、学算盘、学武艺,当您的左膀右臂。三更四更如今都能独当一面处理好养殖区的事儿了,我一更还没叫您看到我的本事呢,我可是以后要给你当大管事的人……宝二爷。我恐怕是挺不住了,不能继续伺候您了,您可别难过。当初我年纪小,在宝应的时候没能帮上忙,现在,我也算是全了忠义了,是不是?】 宝玉握着一更的手,感受对方骤然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手然后又松开,无力地垂下。 一更的眼睛闭了闭。 带着笑的。 宝玉抠开一更的嘴,把一大把参片都塞进去了。 他将一更的身子托付给了孙飞云:“扶住,不要动。不可放下。” 孙云飞觉得胳膊上顿时有千斤之重:这这这,这眼看一更就要不行了,万一死在自己怀里……贾大人回头会不会怪我没扶住? 此时宝玉已经没管后头的事了,他拿着腰刀,一步一步走近倭寇的死人堆。 刚才放冷箭的倭寇已经被押出来五花大绑了,看神情,那倭寇还有些懊恼自己没得手。眼见宝玉一步一步地走近,这倭寇开始觉得有些害怕了——对方的眼神,是全然漆黑无波动的眼神。 宝玉对押着倭寇的禁卫说:“放开他。” 两个禁卫相互看了一眼,觉得贾大人如今的状态不太对,于是小声开口:“贾大人……” “我说,放开他。”宝玉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 “是。” 被禁卫放开桎梏的倭寇动了动肩膀,眼见面无表情的华服少年一步步走近,忍不住向后退了一小步。 宝玉拿起刀尖,挑开了对方身上的绳子。 众人皆是不明所以。然后宝玉对后来赶来的驻军说:“给我弓箭。” 此时的贾大人气势骇人。 根本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于是,一副军中制式的良弓和一袋箭支被送到宝玉手里。 宝玉拿起弓,搭好箭,瞄准被自己松绑的倭寇。 这个倭寇不懂官话,可是看明白了华服少年是要射自己,于是他跌跌撞撞地想要逃开。 方才押着他的两名禁卫准备去将他抓回来,宝玉冷冷地说:“让他跑。” 第一箭,中了倭寇左肩。 【学艺不精、思虑不周,是我的错。】 第二箭,中了对方右腿。 【优柔寡断、妇人之仁,是我的错。】 第三箭,直接爆头。承载了宝玉无限的怒气和对自己先前对倭寇居然还手下留情、不忍心伤人性命的嘲讽与忏悔。 【吴用,你根本还不 分卷阅读211 如原装的贾宝玉。】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整个人头昏脑涨。 不知道有没有小天使看过我专栏里的小短篇,我爸妈是离异的,非和平分手,现在还会撕逼。我现在的工作是在我爸这边的外贸实体店,有时候心很累真想不干了全职码字——也就是这一本成绩还可以啦,之前没敢这么想过。之前的文一天四五十块就已经算很不错了,就是这个行情,┑( ̄Д ̄)┍。简直就是白菜价。现在这本够我吃肉了,本来想攒钱去旅游的,结果钱够了,没时间去了。 人心易变,我也不知道我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可能是被灌输了太多的观念不能叫家产被小三掌管之类的。很羡慕家庭和睦的软妹子们,我……真的是强硬惯了,压力大得整晚整晚失眠。大部分时候我没有觉得自己不幸的,因为我有健康的身体,还算可以的颜值,家里也不是穷得揭不开锅(至少不用说现在考虑我爹妈养老靠我之类的这么重的经济压力),也有几个好朋友,一个基本靠谱的男朋友。但是情绪don起来的时候有时候就是没办法走出来。抱歉了,又负面了一下 昨天看到微博电梯虐狗的视频,突然就嚎啕大哭情绪失控了。因为我现在的生活,家人都不在身边,男友异地,除了一只狗作伴,一无所有。 大部分时候我很乐观的,但是也有don的时候,这样的家庭叫我一点也不期待婚姻。 所幸,写文第四年,第四本长篇,这是我前所未有的好成绩了,在这里,我和你们说感冒发烧,有你们关心;我和你们说交货整天腿很累,你们也会安慰我;我说我鼻炎犯了,还有亲们……一次一次给我投地雷。其实我很很狠感动,素未谋面,只是因为你们喜欢我讲的故事,一块五块十块还有五十块等等,这都是在支持正版之外的给我的奖励,至少,有这么多你们,愿意花钱听我讲故事,写了这么长,订阅也得不少钱了,破费了愿意支持正版的你们,不然六千字更新要花我最少四五个小时,我不知道我怎能够坚持两个月的。 有成就感。如果留言再多点儿就更好了。 鞠躬 第93章 【吴用,你根本还不如原装的贾宝玉。】 他心里是深深的懊恼和自责,伴随着这样的情绪射出第三支箭。 这一箭,自那个在地上爬行逃命的倭寇后脑穿过,又从前额窜出,深深钉入地面,成一个夹角立着。箭翎上是黏答答的暗红色血迹和些许白色的脑浆,叫周围的驻军兵丁看着都有些恶心反胃。 原本在挣扎爬行的倭寇一下子就躺平了,四肢还因为肌肉痉挛,不断地抽搐。 结果了想偷袭自己,最后却射伤一更的元凶,宝玉将弓箭抛回去,恰恰好抛进身边以驻军兵丁的怀里,接着弓箭的士兵被贾大人的眼神吓了一跳……好重的杀气! “楚沂。”宝玉转身唤到。 “在。” “和我一起,把村里的倭寇都清理一遍。至于诸位,劳烦请看顾好村民,以免漏网之鱼暴起突袭。”宝玉看了一眼在地上爬行出一道血迹的、刚刚被自己射杀的倭寇,冷着声说到。 “是。”楚沂听令。 “是。”驻军将士得令。 手持腰刀,自脑袋还在噗噗冒着脑浆的倭寇身边走过,踩在鲜血上,走出一串的脚印,宝玉竟是完全不觉得恶心了。 扶着一更的孙云飞突然觉得,贾大人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贾大人变得不一样了。】感受更明显的,跟在宝玉身后的楚沂,这一路走来,只要看到倒在路边的倭寇,贾大人都会上前用刀子将之挑为正面朝上,然后一刀割下对方首级。 要知道,这一路走来倒在路边的倭寇,就是宝玉一马当先冲进来时候放倒的,原先大多是断了腿或者直接被震昏迷的,然后被楚沂进村的时候补刀——果然因为情急之下,补刀也是难免有疏漏,其中不乏没死透的。 楚沂一路走来,看到贾大人面不改色地将倭寇一一斩首——甚至有好几人,在贾大人下刀之时睁开了双眼:很明显,之前他们是在装死。 装死的倭寇为了活命,睁开双眼求饶,哪怕语言不通,但是想要活下去的眼神和苦苦哀求的语气是共通的,更有甚者涕泪横飞跪下给宝玉不断地磕头,用力之猛,头破血流。 就连楚沂看了都觉得有一丝丝的不忍,然而宝玉却是面无表情地用刀尖顶住了磕头的人的额心,然后闭上眼睛,一刀划破对方的喉咙。 并不是没有试图逃跑的人,而是宝玉的刀太快,闭眼的瞬间就挥刀结果了此人的性命。割开咽喉之后,跪着的人就顺势往后倒下了,宝玉再上前面无表情地补上一刀,让对方身首分离。 更有装死装不下去的倭寇,没等到这个斩首的恶魔到自己的身边,就拖着身子想要逃离,但是原本就负伤的他们怎么可能逃开既定的命运? 楚沂清清楚楚地看见,最开始,贾大人在斩首倭寇的时候,喉结微微上下滚动,眼睛也不自觉地睁大一点——明明白白就是初次杀人的样子。他本以为贾大人斩几个也便够了,没想到一路出来竟然是毫不停歇,只要是路边倒着的倭寇,在贾大人走过之后,皆是身首分离。 村子外,是被附近驻军羁押的那些先前见势不妙想要逃跑的倭寇,包括本次上岸行动的小头目也在其中。 楚沂眼见贾大人提着滴着鲜血的刀子一步一步走过去,顿时心下一惊:方不久前我还觉得贾大人太过良善了,现在倒是得收回前头的话,这如今他发起狠来,真不是一般的狠厉啊。不过这俘虏已经到了驻军的手里,贾大人要是现在把他们都斩了,恐怕军中会有意见吧…… “贾大人,剩下已经被俘的,还是留一些活口为好……”不然不知道洪总兵那边会不会对咱们有意见啊。楚沂忍不住开口。 宝玉点点头:“我有数。已经被羁押的,我不会去动。地上躺着的这些,再让我处理干净吧。” 处理干净。 多么轻描淡写的一个词。 这里指的,就是那些逃跑中与驻军将士搏斗受了伤,躺在地上失去行动能力的倭寇。 被五花大绑的倭寇小头目瞪着眼睛说:“我知道□□有律,不杀降兵。你是个官儿吧?竟敢违例!” 宝玉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第一,你们是被俘不是投降;第二,你们是寇不是兵;第三,我是官,我敢。” 话音刚落,他就一刀砍下了一个本就腹部受伤、肠子流出来在地上唉唉挣扎的倭寇的脑袋。 对方的脑袋骨碌碌地滚到了小头目的脚边,瞪大的双眼还盯着自己生前的头领。 驻军中人也是愣了 分卷阅读212 一愣,有心想要说什么,但是都被宝玉的气势逼迫回去了,只好眼睁睁看着贾大人提着刀子,把地上躺着还来不及捆起来的重伤倭寇全部割了个干净。 一地鲜血。 宝玉勾了勾嘴角:即便是畜生不如的倭寇,流出的血液也是红色的啊…… ………………………… 祠堂里热水是一直在烧着的,刚才贾大人带着楚禁卫出去转了一圈之前,就吩咐赶来的三更四更去烧开水了,烧开之后给伤者清理伤口。 等到宝玉带着楚沂回来的时候,伤员基本都被打理干净了。 宝玉的鞋底已经黏腻不已,幸而鞋面是黑色的缎面,不然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上头开满了鲜血溅落的花。不过天青色的外袍子下摆是没法办遮掩的,照亮得如同白昼的汪家祠堂,让天青色更青、暗红色更红。 待到姜跃红着眼眶禀报,二十人的王府侍卫中已有三人没有撑住……就见正在擦手的贾大人愣了一愣,然后他慢慢地扶着椅子坐下,轻声回答了一句:“我知道了……也将他们梳洗干净,这事,我有责任。” 姜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贾大人有责任么?自然是没有的。 自己等人的职责就是保护贾大人,既身为侍卫,就要有为主子万死不辞的觉悟。只是……终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地快。 三更四更等人带着汪家村的小伙子将身故的侍卫三人擦洗干净,宝玉走过去,蹲下/身子,看过每一张脸,牢牢记住他们的模样。 这三人,都是二十出头,正好的年纪,想必家里高堂殷盼、佳儿美眷甚念。 “三更,你记下,回头拟个章程给我。往后养殖区收益的三至五成拨出来,建好账,凡抵御倭寇有死者、伤者至失去劳作能力的,从这里头拨款,捐助他们的家眷,本官奏请殿下负责。今日为保卫汪家村上下英勇捐躯的冯康、徐健、陈浩便在此列,直到他们父母身故、儿女成家为止。” “是。”三更应下。 姜跃听完,眼眶中的泪水终究是落了下来,他忍者身体的剧痛,单膝给宝玉行了大礼:“我替他们三人谢过贾大人。” ………………………… 二更拉着骨头都要散架的沈千针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二爷坐在汪家村祠堂的椅子上,一身天青色外衣下摆已经是暗红一片了。 祠堂的大门虽厚实,但是终究是木料,顶住大火烧了那么久,已经成木炭了,被人用木桩子顶开之后,如今今晚的祠堂就是大门敞开的状态。 二更看见地上躺着一排的人,具是熟悉的,大多是王府侍卫,也有禁卫军几人,最中间的就是一更哥。长风脚程再快,这一个来回也花了半个时辰,二更在和宝二爷请安之后,看到三更四更忙碌着指挥小子们替伤者擦身,甚至不敢靠近去摸一更的鼻息。尤其看见最左边的冯康大哥等三人眼睛紧闭、面色青白、唇色青白,虽然脸上干净整洁,但是盖着三块白单布,是已经……二更心里一阵哆嗦,这是昨天还见过面谈笑过的人呢,怎么才一天就不在了呢。 沈千针看到一更倒是眼前一亮:哟,不容易,这样正中胸口的箭插着还能活。也是命硬。 都不用宝玉催促,他往地上躺着的人身上扫了一眼,就分出了诸位伤者伤势的轻重,提着药箱颠颠儿地选择了一更。 “过来搭把手。”沈千针这话是对宝玉说的。 二更怯怯地说:“沈大夫,还是我来吧?” “你?你连檀中和天枢穴都弄不清楚,是想来添乱吗?是嫌他死的不够快吗?”沈千针的毒舌一如既往。 宝玉今日没有容忍沈千针的心思,于是将外袍一脱,随手丢在地上:“热水。” 脱掉黏腻而肮脏的外衣,宝玉又用热水细细清洁了双手以及整个小臂,期间因为衣料子太过垂顺,挽起来又往下坠,宝玉挽起两次之后,等不及二更用布条将自己的袖子扎起来,随手就把自己的两个袖子扯掉了。 这在如今年代,绝对是有伤风化的事情了,但是此时整个汪家祠堂,没有一个人对宝玉的行为有异议。 其一,他是此处身份最高的人,别人不敢置喙。 其二,他如今的心情众人都可以理解。 沈千针看了宝玉一眼,难得没说什么讽刺的话:“你的小厮把我拉出来太急了,茯苓没来得及跟上,麻沸散也没在我这儿……” 旁边驻军的军医官弱弱地说:“沈大夫,麻沸散我这里有。”这可是神医啊!江南神医沈千针,活的!十五年前一针扎醒了偏瘫的xxx,十二年前将断骨的xx接骨后如常人无异,八年前还被醇亲王寻去给皇后娘娘治病……更不要提乡野之间流传的有关生千针医死人肉白骨的传说。军医见到了沈千针,不亚于是读书人见到了孔圣人……要不是神医指了贾大人去帮忙,而且自己等人手上的伤患也需要救治,几名军医肯定已经为了谁去给神医打下手而挣破头了。 军医给的麻沸散自然不如沈千针特意提炼的效果好,但是如今也没有可挑剔的余地了。 宝玉又吩咐二三四更和家丁几人各自举着蜡烛,围着一更站好,这么一来,亮度也就足够了。 沈千针虽然没有消毒这个概念,但是每次上手操作之前也都会以沸水放凉之后洗干净手,并以药烛炙烤针具等等。 一更已经昏迷许久了,根本不能自主吞咽麻沸散,于是宝玉叫人拿来芦苇管子,自己半托起一更的脑袋,让孙云飞来吹药…… 孙云飞纠结了一小下下,还是依照贾大人的吩咐办了,咳咳,虽然管子也有三寸长,不过怎么感觉还是怪怪的呢? 因为吹药必须先把麻沸散含在自己嘴里,吹完一整碗的麻沸散之后,孙云飞觉得自己也有些晕乎了,幸好退开两步之后,旁边的楚沂扶住了他。 “剪开衣裳。”沈千针再次发话。 宝玉依言做了,原本二更想要过来替宝二爷做这事儿的,但是被宝玉制止了:“你举好蜡烛站在那里不要动便是。” “可是……”可是宝二爷,您是爷啊…… “一更的伤是替我受的,这不算什么。”这,真的不算什么。 幸好现在是七月里,夜里的气温也不低,宝玉剪开一更的衣裳,露出他还带着箭头的伤口。 露在外面的部分已经被先来一步的军医处理过了,但是他们几个都不太敢下手去把伤者胸口的箭头□□,毕竟谁也不敢保证,□□之后,这个伤者会不会就直接咽气了…… 宝玉在剪衣服的时候,顺便摸过了箭头的位置,应当是卡在肋骨之间,再听一更的呼吸声,肺部是无碍的。 沈千针飞速下针膈腧、孔最、郄门、涌泉穴,并对宝玉说:“我说拔哪一根, 分卷阅读213 你就拔哪一根,早一刻、晚一刻都不行。知道吗?” 这四个穴位都是对应血症的,宝玉是不太清楚其具体功效,但是先前为了弄明白云谷子给的秘籍,很是下了一番功夫,把身体穴位全部背下来了。 宝玉点点头,随即又问:“你有几成把握?”虽然明知吃了一旬的一更在这十天之内不会恶化得更厉害了,能够保持如今这样的状态,但是沈千针如果没有把握,后续还是要自己把大还丹拿出来的。 大还丹原先有三颗,这么多年了,是一粒都没有用到,若是问宝玉,如此珍贵的东西给身边的小厮用会不会觉得可惜。宝玉定然是坚决地回答:不会。 因为,灵药有价,情义无价。 袖箭的箭支穿透力极强,几乎将一更射了个对穿,但是沈千针在上手摸了一番之后,还是再次赞叹这个小子的好运气——箭头是擦着心脏过去的,恰好又避开了肺部。只能说,阎王暂时没想要收他。 沈千针却不知,原本那袖箭是必能要了一更的命的,但是一更有一个开了作弊器金手指的主人,这才从阎王手里抢回一更的命。 得多亏了上个月为沈千针缝合术做出巨大贡献的小黄,以及后续给沈提供羊肠免拆线思路的宝玉,更加要感谢的是沈千针无止境的求知欲和说干就干的行动力,没错,时隔一个月,羊肠线也有了,不然回头给一更拆线又是一个大难题:切开了再拆么? 整一个过程很迅速。 因为第一要义就是“快”。快速地取出箭头,在伤口的血液没有洇盖了伤口的时候立即开始缝合。袖箭并不大,这样的贯通伤其实已经是箭伤中的万幸了——尤其是倭寇那方并不知有一种箭头带血槽,杀伤力更甚。 因为袖箭贯穿了一更,所以必须将他上半身扶着才好操作拔箭事宜。 这时候,孙云飞不由得擦了一把汗:好在刚才吹药麻沸散的人是我,现在还有些手脚发软,轮不到我来扶一更小哥了。真是,这神医太可怕,面对着他,简直比战场上杀人还可怕。 遂扶住一更身子的,是楚沂,他的心理素质明显比年轻些的孙云飞要好多了。 沈千针拔出一更胸膛里的箭头的时候,难免溅了一些血液在身上,一旁举着蜡烛的二更等人不自觉地抖了抖身子,被宝玉一个眼神定住。楚沂却一直是牢牢地扶住一更的肩膀,一点晃动都没有。 “拔涌泉穴的针。” 宝玉照做。 沈千针眼角撇了一眼宝玉,然后立即收敛心神,将刚才已经穿好线、熏过药烛的弯头银针用镊子夹起来。因为一更的伤口就是一个小洞,里头的缝合根本不能伸手进去。故而镊子和弯头的针就是最好的工具了。 这时代,没有微创手术、甚至连外科手术都被视为邪术,沈千针能够如此果决地给一更缝合,也是相当有勇气的。这完全就是凭手感办事的,眼睛根本就瞧不见里头的状况,外面的人举着再多的蜡烛都没用。 宝玉和楚沂想得比较深——沈千针这样娴熟的技术,不像是仅仅只在小黄身上试过缝合吧?不过现在这时间,也不是质疑、询问沈千针的好时机,一更的窟窿还需要人家填补呢。 至于其余二三四更、家丁和一旁坐着发懵的孙云飞,就只是长大了嘴巴讶异于神医高超的技巧了。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刻钟。 宝玉在看到沈千针以镊子将缝合线打结的时候就指挥着三更四更放下蜡烛去打水来了。 等到沈千针收针,恰好放凉的滚水也送过来了。 “我尽人事了,成不成还是得听天命。不过这小子运气挺好,心肺具没有被伤着,只要这小天不发热,便是熬过了第一关。”沈千针一边擦脸一边说,“你手上上好的药材有不少,我也是晓得的。看你对这小厮也是挺看重的,那就别省着来,这小子原本身体倍儿棒,不存在虚不受补的说法,多给吃点人参灵芝,补元气,有好处。” “这第一关是发热我们都清楚,敢问沈大夫,第二关是什么?”在一旁悄悄看了好一会儿的军医忍不住开口问了,正是刚才提供了自己的麻沸散的那位。 沈千针虽然嘴巴毒,可是在医术上是不含糊的,不仅没有出言放毒,反而认真解释起来:“第二关就是,伤口溃烂。” “是了,是了,小人在军中二十余年,常有受伤的将士伤口溃烂……”军医恍然大悟,然后开始和沈千针探讨起‘治疗外伤的n种手段’了。 ………………………… 伤者在祠堂内治疗的同时,汪家村的人在整理自己的家园。 被掳走的钱财全部堆在祠堂大门外,有耆老盯着来人一一认领,倒是没生出什么扯皮的事情——都是一个村子的人,谁不知道谁啊。而且如此大难过后,能昧着良心贪钱的,都该被赶出汪家村。 钱财是追回来了,但是被烧毁的房子和被砸坏的家什却该怎么办?有更惨一点的人家连晚上睡觉的地儿都没了。 但是说起来,身外之物都是小事,有些没来得及躲进祠堂的人家才是最惨的,他们留在外头的亲人大多都遭了倭寇的毒手,一时间,汪家村各处倒是响起了凄厉的哭声。 这其中,以汪狗儿、汪狗蛋更甚。 他们的阿奶,六十多岁的小老太太,没躲过去。在灶头旁,被扭断了脖子,原先日日梳得光滑整齐的头发也乱了,旁边是一碟被打翻在地上的猪头肉…… “阿奶!”汪狗蛋泪流满面:不就是一盘猪头肉么,能有您的命重要?阿奶,你才叫我和狗儿回来吃饭呢,我们回来了,你怎么还不给我们做饭呢? 汪狗儿更加一根筋一点,瞪着眼睛哑着嗓子问:“大伯,阿奶一直是跟你们住的,怎么你们去祠堂的时候没带上她!” 汪狗儿的大伯面上也是火烧火燎的:当时又乱天又黑,真没想到老娘会……等到了祠堂一数家里人,少了老娘,却是再没办法出去找了。原还抱着侥幸的心思,也许老娘躲起来的,没想到啊,一把年纪了,老娘终归没个喜丧。 如今再说什么也是晚了。 在汪家村人眼里,今日其实已经是很幸运了,整个村子死伤不超过二十人——从前倭寇上岸,哪一回不是死一大半的? 只是,再怎么样,死了亲人的人家总归还是哀伤不已的。 ………………………… 天还没亮,射阳的杨县令又赶来了:活祖宗哎,怎么偏偏又被您遇上了哎?! 随后赶来的,是十六的王驾。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一条评论我都认真看过,谢谢各位,我会尽快调节好心情的,基本上需要去淘宝买买买放松一下(买小东西,日用品,真是个节约的好习惯) 推荐玉刮板(我买的是仿 分卷阅读214 玉的,便宜),自己给自己刮刮头顶、额头、太阳穴,有助睡眠的,真的很好用。因为这几天没睡好,对电脑也比较久,脑仁疼。 哈哈哈,另外,老朋友阿尘,四五十是之前成绩好的时候,刚开始写的时候,二三十块钱一天~ 还有那么多小天使和我遭遇差不多。话说我是真的觉得自己家里的恩怨情仇可以写书了……我真是有故事的人 这个社会太浮躁了,为什么忠诚这一点就这么多人做不到?如果没有感情了,和平分手不好么? 我想过了:吸/毒,赌/博,出/轨,家/暴。是原则性问题,死不原谅,其他都可以协调 生活中真的很多不如意,所以,我本来想写死一更的,又舍不得了。 另外,关于地雷,谢谢亲。支持正版就已经是很棒了,地雷什么的量力而行,尤其是摸摸头这个id号的亲,你太破费了,我有点不好意思…… 最后大家开心看文哟~ 第94章 本来这个节骨眼儿,十六说要摆驾射阳这番话,负责殿下安全的柳岩就是第一个不答应的,但是十六是谁啊? 是老儿子。 那打定主意之后,他亲老子——皇帝陛下都劝不住的人。今次一意要出门,谁也拦不住,也没资格拦住。 反倒是郡王妃郭氏,抱着大胖小子亮亮,挥着小手绢嘱咐夫君:“王爷快些去吧。”小贾大人那么秀气俊美的少年郎也不知道被倭寇吓坏了没有? ↑↑↑ 喂!郭氏!你是郡王妃!你是有夫之妇啊喂!不要被小贾大人的外貌所迷惑啊喂! ………………………… 十六是次日中午到的,到了之后也不必在射阳县城停留了,直奔海通镇。 巧了,昨个儿晚上接到消息的洪总兵也来了,和十六在海通镇上碰了头。 问得昨夜贾大人等人昨个儿是在驻军军营里过的,十六便跟着洪总兵去了驻扎地。 天正热呢,十六便招呼洪总兵进马车了。 老洪也不矫情,能进去享受冰盆子的,谁要在外头骑马被毒日头晒得出油啦? 伺候的初一方替洪总兵掀开帘子,老洪就觉得一阵凉意扑面而来,就一个字:爽。 一路上,十六和洪总兵探讨起如何抵御倭寇的问题。 老洪叹了一口气:“这些直娘贼的,比泥鳅还滑溜,总是抢一票就跑。原先咱每每接到报信赶去之后,基本就是收烂摊子的,这两回小贾大人也是身手好、运气好,才能捉住这么多倭寇的。” 感情,在洪总兵眼里:活捉/斩杀倭寇=军功=好事情。 十六听得有些不舒服,不仅是因为老洪说宝玉运气好(?),还因为老洪只是单纯把抵御倭寇看成了一件可以获得军功的事情,在出发点上,就次了一等。 幸好随后,洪总兵悄悄用眼角觑了十六一眼,就转了话锋开始说倭寇由多可恶,登岸之后杀烧掳掠无恶不作的,自己等必须以除恶务尽为己任云云…… 虽然这番话是套路,但是十六也算是听出了其中几分真情意,总算是觉得老洪此人还有可取之处。 驻军所在地在六垛乡,从海通镇过去也不算远。 十六和洪总兵都打着仪仗的,远远就被驻军的岗哨看到了,立时间就去通知了把总。区区正六品的把总原本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有机会见到郡王殿下的…… 不过郡王殿下似乎并没有听把总奉承的意思,一来就急吼吼地要找自己的长史贾瑛贾大人。 把总连忙就带着吴郡王和洪总兵去找贾大人:贾大人在演武场呢。 【这大热天的,小贾大人咋这么拼呢……】洪总兵有些想不通,【你说你就是一王府长史,两次遇到倭寇够幸(倒)运(霉)的了,还这么操/练自己,是打算从军了么?】 十六倒是稍微清楚一些:一更是宝玉的心腹,如今又因为这样子的事儿生死未卜的,宝玉心里头不好受也是难免。 虽然这事儿要是说出去,别人还是觉得是贾瑛妇人之仁,将一个下人看得这么重要。但是十六吧,偏偏就是欣赏宝玉这一点,重情义。十六想着,要是自己身边伺候的初一因为自己受了重伤,奄奄一息,自己也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叫人救治的——这么看来,沈千针还是很有存在的必要的哈? 十六和洪总兵在六垛乡驻军把总的带领下往演武场去了,他们到的时候,演武场上全都是人,大家围成一个圈子,密不透风的,时不时还传出叫好声。 把总想要叫人清场,被十六和洪总兵抬手制止了,只是让十六身边的禁卫慢慢开道进去,有被挤开的兵丁刚想回头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不讲规矩往前加塞呢,转头就看到是把总大人,尤其把总大人还点头哈腰地让一锦衣华服的青年和面黑脖子粗的壮汉先走,一看这两来人的身份就不简单,于是主动自觉地让开一条道了。 凭着刷把总的脸,十六和洪总兵顺利地开出一条道,挤到最里圈。 宝玉在教两人格斗术。 把总还奇怪勒:自己手底下百来号人都是有数的,这两人是谁么? 于是他随手拉了拉旁边的手下问:“贾大人在指点的这两瓜娃子是拉个?” 被问话的小兵说:“是汪家村的,跟着贾大人一起来的。” 十六倒是对这两人还有印象——这不是上个月才见过的汪小鱼、汪小虾兄弟么? 宝玉教的格斗术,是上上辈子和末世的魏源交易时,对方给的添头,以击杀丧尸为第一目标,在节省体力的前提下,摒除一切花哨而不必要消耗体力的动作,专门攻击要害。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围着的兵丁都觉得贾大人方才的拳法、枪法威力是足足的,但是瞧着怎么就有些别扭呢? 反而是刚来的洪总兵,一见之下就大声叫好! 便是这突兀的喝彩声,叫宝玉回了神。 回神之后,他与汪小鱼兄弟二人过来与十六、洪总兵见礼。 周围大头兵一听:妈呀,一个是正一品的王爷、一个是正二品的总兵大人,活生生的站在面前啊…… 一地行礼的,这也就没有继续指点拳脚的意义了。 十六点了宝玉进军帐,留在演武场的汪小鱼、汪小虾就被剩下的大头兵们围住了。 ………………………… 军帐内,十六被洪总兵让着坐了左上首的位子,老洪是右上首,宝玉左下,把总末座,柳岩在十六背后站着、初一在外头守着。 “昨天的事,洪总兵怎么看?”十六沉着脸开口,还是颇为有气势的。 “咱们这儿驻军还是太分散啊,接到报信之后赶过去,要不是小贾大人带着人在那儿抵御了一阵子,恐怕汪 分卷阅读215 家村情况不太妙。”洪总兵也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但是诉诉苦,讲讲自己这边的难题也是必要的。 海岸线这么长,村落也是分散的,谁也不知道倭寇会挑哪个地儿登岸,先前吴涛那个吴老黑也是花了好大劲儿才伏击到了倭寇,外头人只知道那浪里白条威名赫赫,倭寇闻风丧胆,哪里晓得他们水师另外那不为人知的一次又一次地伏击都是落空? 宝玉点点头说:“我看,各村的高台还是要建的,这次汪家村大部分村民能够幸免于难,多亏了高台上的人警报及时,以及他们村祠堂的围墙够高。不过这也就是一次侥幸而已,若是来的倭寇人更多或者说没有着急去打家劫舍,找梯子攀爬也不是什么难事。” “村民自卫队得快点搞起来。”十六伸手扣扣桌面。 旁听的把总一句话也插不进去,面上有些发红:吴郡王这个意思,就是觉得咱们驻军指望不上了?这可真是…… 然后宝玉补充了一句:“我建议,改进传讯方式,让驻军能够第一时间赶到倭寇登岸的地方。”不然每次出门靠走、走路靠吼的,太没有效率了。 另外坐着的三人面面相觑:改进?飞鸽传书么?还是狼烟? 可是飞鸽传书的成本太高了,一两百里地一处驻军,里头的把总俸银、薪银合计才三十六两一年,上好的信鸽就得好几两银子一只,信鸽娇贵,养一只总是不够的,另外训鸽的人也得银钱吧; 狼烟则更适合北地平原使用——沿海多丘陵,海风又大,很是容易吹散。 “我尝见东府的伯父寻仙问道、炼制丹药,有炸炉之时,火花四溅、声声如雷,后来,我觉得好奇,就收了一些炉渣子,又以油纸卷之,加以信子,引燃之后能窜天几丈,声响颇大,今日想起来,却是正好用于传讯。”没错了,宝玉说的正是——烟花。 把总有些犹豫地问:“贾大人还记得如何炸……炉子么?”麻蛋我儿砸和贾大人差不多大,人家贾大人炼丹炸炉能想到做东西了,我家傻儿子恐怕第一时间就得被炉子崩坏脑子。 “大致上是记得的。”宝玉谦虚地说。 即便不记得,位面交易平台储物间的资料里头也有烟花爆竹的制作方法,这并不难。 于是这事儿就算这么定了,宝玉吩咐初一去寻木炭粉、硝石等物若干,说干就干,待会儿就可以做起来。 “还有!”洪总兵一拍脑袋,引得军帐中的三人皆是盯着他看:这么清脆的声响,老洪/洪总兵/总兵大人不觉得疼么? “还有,方才小贾大人使的拳法和枪法有些意思,可不知师傅是谁?”洪总兵还心心念念宝玉刚才的拳脚功夫。 “是府里聘请的武师傅教的,倒是很不必忌讳外传,若是洪总兵有兴趣,回头我画下一份拳谱和枪谱给您。” “爽快,我老洪也就是觉得这枪法很不错,若是叫将士们学起来,摆阵的时候,倒是可以试一试。”洪总兵摸摸胡子,解释了一下。 宝玉点头:“若是能派上用场,也是一件幸事。贾瑛定当尽力。” “嘿!我就喜欢爽快人!方才看小贾大人出拳也是有几下子的。听吴老黑说你身手不错?咱比划比划?” 宝玉面有难色:“今日……”不是谈正事的么? “哈哈哈,哪里就这么瞎讲究,走,咱们这就切磋一把!”洪总兵见猎心喜,蒲扇似的巴掌就往宝玉的背上拍。 叫十六和把总在旁边替宝玉捏了一把汗…… 谁曾想,文文弱弱的少年居然下盘稳得很,一点摇晃的意思都没有。 洪总兵笑得越发开心了:我就说小贾大人不光是运气好,才能两回都生擒这么多倭寇的,人家腰/腿也好着呢。听吴老黑说,小贾大人的力气比他还大,啧啧,一直没机会上手试试,今天可算被我遇到了。 人在军营里,吃喝过夜都在驻地办的; 一更等人还在旁边帐篷里躺着呢,也是军医们在照顾——别指望沈千针能够十二个时辰候着伤员,用他的话来说“没到快死的地步别来烦我”; 又因为洪总兵分兵北上之后,肩负着抵御倭寇和遏制齐郡王(心照不宣)的重任,怎么看,都是需要打好关系的人。 至于十六,对宝玉总是有蜜汁自信,觉得:我的小伙伴很棒棒说,会什么就会什么,哪天说能生孩子我也觉得不奇怪。 遂十六在宝玉看过来的时候微微点头。 宝玉朝着洪总兵拱手应下:“恭敬不如从命。” ………………………… “晓得不?今天来的脸大脖子粗伙夫模样的人,就是原先江北大营的总兵,正二品!现在咱们驻地也归他管的。” “瞧见了。怎么说?” “昨晚半夜来咱们这个那个白白净净的贾大人要去单挑洪总兵啦!就在大帐外头!” “我滴个妈呀,洪总兵的身材得有两个贾大人那么大吧?这贾大人是有多想不开?” “这可不好说,你没瞧见,贾大人指点那两个小子的时候,可不像是没两把刷子的。” “咱们去看看?” “走,去看看!” 按照贾宝玉的本意,和洪总兵找个安静的地方比试一场也就罢了,可是洪总兵嗓门大,还没出帐子就嚎得他外头候着的亲兵都听见了。 亲兵之所以叫做亲兵,和主将的关系很是亲厚,反正洪总兵身边的亲兵,好些都是他们家族里的后生。几个小伙子嗷嗷叫,可不是就传遍了驻地? 洪总兵还摸摸鼻子想:这些臭小子也太没有眼色了,这小贾大人力气大是大,但是听说实战少,又下手扣得很一点也不辣,待会儿自己一定得记住点到为止,给小贾大人留点面子。 “小贾大人,你选啥兵器?”洪总兵秉着让幼的原则,让宝玉先挑。 围观的孙云飞摸了摸腰刀。 宝玉笑笑:“我用剑。” 然后刚准备解腰刀的孙云飞就诧异了,还觉得有些失落呢:贾大人先前都是用自己的刀呢,怎么现在和洪总兵切磋反而选了剑?需知,这兵器中的君子其实颇有些华而不实…… 洪总兵也是愣了愣:“哈哈哈哈哈,好,那我也用剑。”遂挥退了送上□□的亲兵。 最后,宝玉用的,是十六友情提供的随身佩剑,洪总兵用的是他挂着做装饰好多年的配剑。 宝玉昨夜穿的天青色衣裳已经是完全废了,今日穿的是月白色劲装,在众人眼中,卖相比洪总兵好了不止是一星半点。但是正因如此,围观的大头兵们心里还有几分仇帅的意思,反而纷纷给洪总兵鼓劲儿——自然也有几分县官不如现管的意思,贾大人?王府长史?和咱没关系,总兵大人才是咱们的头儿。 只有跟着十六来的禁卫和前一天到的楚 分卷阅读216 沂、孙云飞等人,是站宝玉这一边的。这其中,汪小虾鼓着脸喊了一句:“贾大人!必胜!”被他哥哥拉了一下衣裳才闭嘴。 宝玉选剑,因为昨夜在斩杀倭寇的时候,他忽然对于剑气有了新的领悟,不过当时手里拿着的是刀,有些不顺手,那一线灵光一闪即逝。 今早起来,去看过了一更并姜跃等人,知道他们的情况还算好,宝玉这才消了些心头闷气,遂去演武场打了一套拳法,又被汪小鱼汪小虾缠着要指点,却是在心中已经把剑谱流转虚演了无数遍了。正是需要将剑气运行大周天的时候,可巧就有洪总兵的邀战。 执剑之礼宝玉是懂的,洪总兵虽然是粗人,但是也懂的,行完礼之后,洪总兵让宝玉先出招。 宝玉也不客气,起手挽了一朵剑花,攻则势如惊鸿、避则矫若游龙,一柄青锋剑,舞过寒光一片。 围观的人第一印象就是:好看啊、好看啊、真好看!比名动江南的司马大娘舞剑应该也不遑多让了吧? 而身处剑招覆盖范围之内的洪总兵则是兴奋得手都要发抖了:小贾大人有两下子,这看着绵软的剑招蕴藏杀机,招招试试连绵不绝,一击未中还有后手,痛快。 洪总兵其实擅长的是枪法而不是剑,但是他毕竟是行伍出身,能坐到总兵这个位子上,不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也刀枪棍剑都拿得出手的。和宝玉的恣意灵动不同,他却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即便拿着兵器中的君子,也耍得虎虎生风,上来就格挡了宝玉的第一招。 “噌——嗡——”一招对上,两人的剑都颤抖着作响,这是重剑而非软剑,能够制造出如此绵绵回音,可见两人对上的力道是有多大。 【就是这个声音。】宝玉的眼前一亮,忽然就想到从前看到的一首诗: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 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 宁教异族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人。 放眼苍穹天下间,何处英雄不杀人。” 何处英雄不杀人! 杀一是为罪, 屠万是为雄。 屠得九百万, 即为雄中雄。 何处英雄不杀人!假惺惺假仁假义地念着未来的道德观,自诩为高人一等,实际不遵守当今时代的规则,此次就叫一更承担了苦果! 何处、英雄、不杀人! 宝玉睁大眼睛,周围的声响被放大无数倍,近处人群窃窃私语的悉索声、咳嗽声、甚至还有放屁声都在耳边炸开;远处的风声、鸟声、海浪声也一点一点被拉进,好像附近这一片领域都被自己的剑气笼罩了,而剑气,就是自己的眼睛、耳朵、自己延生出去的无限感观。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要从各种声音之中分辨出洪总兵的动作就显得格外艰难。 宝玉初习剑气之时,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以为剑气无形、无色、无味、无实质,是乃虚无;而昨夜斩杀倭寇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乃知剑气是力、是气、是势、是感知,是乃虚实。 以无形对有形,方知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之上更有一层楼。 宝玉仍旧是睁大眼的,但是眼神并没有聚焦,因为烈日之下,洪总兵一身明光铠甲,足以晃瞎人眼了。 放空双眼,用耳朵倾听三尺长剑的吟啸,用心去感知对方的战意,一时间,就从嘈杂的声音中分辨出了洪总兵宝剑破空的声响。 “噌——”宝玉心绪万千,挡住对方的攻势,可是才过第二招而已。 洪总兵自然发现了小贾大人的变化,顿时更加兴奋——因为这种状态他知道,就是武者所说的‘无我’,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到达。 一个是势如猛虎,一个是迅如闪电。 围观的人悄悄说:“到底谁比较厉害啊?” “不知道啊……好像两位大人都很厉害的样子!” 【兄弟你这是废话,要不然怎么他们是大人,我们只是大头兵呢,虽然都是大字开头的,但是品级完全不一样!】 汪小虾也在悄悄问他哥哥:“哥,你说贾大人什么时候赢啊?” 汪小鱼:……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小子这么个问法,就是一个坑啊! 还有盲目信任宝玉的十六心里道:宝玉一定是要给老洪留一些面子才拖沓着的! 柳岩和楚沂倒是看出了门道:宝玉如今身手还游刃有余,然而洪总兵已经开始出汗了。 大帐前,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两人是比试而非拼命,所以往往是一碰即止的,饶是这样,打得兴奋的洪总兵也忘记了一开始自己心里想的要让着点细皮嫩肉的小贾大人,给对方留点面子这回事了。 你来我往数百回合,时间才过了一刻钟,高手过招,就是如此,眼神不好的,一不小心就漏看了。 洪总兵已经是汗如雨下了——直娘贼,这天气太热了!铠甲太厚了! 宝玉虽然也出汗了,但是没办法,人家天然就是长相好,唇红齿白、乌发墨瞳的,汗珠从额头滚落,鬓发贴在面颊的样子,竟然叫好些大头兵看的觉得心里头臊得慌……真是奇了怪了! “噌——”在又一次兵刃撞击之后,洪总兵的剑断了。 周围一片寂静:这……这算是……贾大人赢了?不能够吧? 宝玉收回剑锋,换左手持剑,将之靠在背后,行了个礼:“是殿下的剑好。总兵大人没有输。” 【我没赢,你没输,好小子,会做人。】洪总兵把手上剩下的半截剑身丢在地上哈哈一笑:“痛快!改日再来一场!” 比试之后,老洪拍着宝玉的肩膀,直说可惜。 众人以为洪总兵是可惜贾大人身手出众不从戎,只有老洪知道:可惜啦,我家里头的大妞正是婚配的好年纪呢,小贾大人这么好的女婿,被那留着一把胡子看着就精明相的林如海抢了先,文官真讨厌……可不知道小贾大人还有没有兄弟? 远在京城的贾珠和贾环纷纷打了一个喷嚏。 后续就是,宝玉还是把拳法和枪法画出来了,交给了洪总兵,也算是消除了断剑之后的些许尴尬。 午饭后,宝玉要了一间屋子,折腾出了初级版的信号弹,拿去给柳岩试试。 柳岩不知道为啥信号和蛋会扯上关系,但是既然是宝玉提供的配方,那么叫他命名也是情理之中的。 今日天气好,艳阳高照,柳岩拿着信号蛋端详了一会儿,找了跑得快的来引燃信子——孙云飞喽。 虽是白日,可是冲天直上的咻声带着火光,还是能看清楚的,可想而是,若是夜里,定然更加醒目。 如是,洪总兵领着把总带人试了又试,着信号蛋的可见距离大约有七八里路,因为倭寇都是夜里登岸的,当夜又试了,可叫洪总兵恨不得把宝 分卷阅读217 玉抱起来亲一口——二十里路,清晰可见! 宝玉也没想到,古代空气好,没雾霾,能见度高,捯饬出来的土版烟花放起来这么醒目。 十六一拍手:配方保密!做起来!不只我们用,上奏朝廷,全军推广! 这一回,宝玉没跑了,带着六垛乡驻地的把总以及其下属大头兵们开始轰轰烈烈地做烟花了——哦,信号蛋。 十六给京中去信了,附带信号蛋几个,想必不日会有圣旨来江苏。 ………………………… 七月底,汪家村似乎已经从那夜倭寇登岸的阴霾中走出来了,祠堂的大门用另外寻来的老木按上了,还是油浸过,漆过的,一看就比先前的更加结实。房屋被烧毁的人家,也都开始另建屋子了,只有那些家里有亲人遇害的人家还沉浸在悲伤之中。 淮安府。 宝玉看着眼前的三人:“你们要从军?” 第95章 汪狗儿、汪狗蛋和汪壮三人赶来淮安求见贾大人,历经一番盘问、通传之后,终于从角门进了吴郡王府,在小厮的带领下,到了贾大人的院子。 这一路,雕梁画栋他们都是没心思看,只是带着各自的盘算来的。 宝玉正在琢磨改进焰火的方法——没错,在解释无数遍信号弹不是信号蛋之后,终于大家还是更加接受焰火这个名字,毕竟是形象多了。 宝玉看着眼前的三人:“你们要从军?” 汪狗儿和汪狗蛋的阿奶在月中的时候死于倭寇之手宝玉倒是有所听闻的,那汪壮又是怎么回事?需知,在汪家村,汪壮家里头日子还挺红火,才年初从养殖区领了海蛎子苗,有要大干一场的样子,怎么…… 汪狗儿和汪狗蛋点点头,汪狗蛋很不好意思地说:“去年和贾大人签了契的,如今我们兄弟却是实在不能够在养殖区有始有终了,参军之后的饷银我俩会攒一人的下来,补足剩下的年限,好叫我阿奶知道,她两个大孙子不是没担当的人。” 这俩从前坑蒙拐骗兄弟搭档一贯都是汪狗蛋拿主意的,想来说这番话之前,两人也沟通过了,汪狗儿听后只是不停地点头表示这也是自己的意思。 钱倒是其次的,宝玉也不在乎那几个小钱,但是汪狗儿汪狗蛋有这样的态度,就足以说明,他们已经开始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了。 “你们三个已经想好了?从军不是两个字这么简单,入了军户,以后想出来,就不是容易的事儿了。”宝玉语重心长地说,虽然按他从前的观点,士农工商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他也会在如今规矩许可的范围内,尽量给予所谓的下等人一些体面和尊重,但是不可否认,一人之力完全不能喝整个社会发展进程相抗衡,不然自己也不会是下意识地就选择了‘不逾矩’作为尺度,而不敢去做一个反抗封建制度的圣斗士。 汪家村三人,是花了好十来天想这事儿的,但是要说想清楚,却也并不完全是,更多的是因为一腔愤懑无处发泄,想着要报仇。 报仇要找谁?自然是倭寇; 怎么报仇?杀倭寇报仇; 如何才能杀倭寇?从军吧。 就是这么耿直的念头,乡下人哪里晓得什么军户不军户的,我朝这才第一任皇帝呢,前朝也没听说军户这回事啊。 于是宝玉给他们细细讲了,我朝的军户为世袭制度,每个军户的在卫军士,在固定的卫所充当额军,被称为正丁。正丁子弟为次丁或余丁,正丁死亡,要由该军尸的次丁、余丁依次递补。若本户绝嗣,则要由同族人递补。 汪家村三人一听就傻眼了:这,这,这,感情自己要去从军了,还不是自己一家一户的事儿。万一死了,儿子顶上;儿子死了,孙子顶上;一户男丁都死绝了,就得同族顶上? 【这不是坑人么?这这这,幸好今日先来贾大人处知会了一声,不然回头叔祖恐怕得把我们三家人除族了吧?】 此三人皆是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额头上的虚汗。 宝玉虽不知汪壮是怎样的遭遇,大致也猜到,就是他家中也有人命丧倭寇之手了,他看着三个成年男人可怜巴巴地瞧着自己,叹了一口气:“罢了,因先前倭寇两次在汪家村附近登岸,倒是现在还没招足了自卫队的名额,你们三人若是真有心,就去那里报个名吧。以后未尝也没有斩杀倭寇的机会。至于军户的事儿,还是回头和耆老商量着来为好。” 后半句说的可是委婉,总归耆老应该知道军户制度。 果然不出小半天,汪小鱼就赶来了——耆老听说汪狗儿等三人想要从军,忙不迭叫人去拦,没在六垛乡的驻地找到他们仨,回头一打听:哦,这三人居然还算有脑子,先去找贾大人了。幸好,幸好! 最后,他们三人跟着汪小虾回去了,被耆老训斥得抬不起头暂且不说,末了,汪狗儿和汪狗蛋先被放走了,毕竟这两人胡闹的前科多,耆老看他们如今的样子也觉得不能要求再多了,反倒是汪壮被留下。 一把年纪的耆老看了看这个小半个月就瘦了一圈的汉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若不是这样的事情,壮娃子家里的日子是全村数得上的……唉…… 最后,他也只能劝说:“你啊,你们家娃儿年纪还小,这事儿,也怨不得他,都得怪倭寇!” 汪壮眼眶红了红:“您也别劝我,都怪我平时太宠他了,叫他分不清轻重好歹的,要不他瞎胡闹爬上高台子去,他娘也不会因为他……早知道这样,当初他一生出来,我就该摔死他!” 耆老眼睛一瞪:“瞎说什么话!既知道是你原先太过宠爱了,现在反而怪他顽皮?都发烧那么多天也不给请大夫?家里被倭寇害死了一个还不够,还得在发烧烧死一个?” “您……您就别管我家的事儿了,总归,我就当没有他这个儿子!” “瞎胡闹,你还是汪家村人,就得归我管。” ………………………… 汪家村的男丁以极其积极地态度参加了自卫队,同时,京城的圣旨也下来了,宝玉因为焰火能够广泛应用于军情传递的功劳,又往上升了一个品级,成了从四品,距离他老子贾政(正四品的工部郎中)的品级只差一脚了,更是荣国府两房四个玉字辈男丁中官职最高的。 又恰逢宝玉和扬州巡盐御史、江苏府台林如海的掌珠定下了亲事,一时之间,小贾大人可谓是双喜临门。 江苏上下的人算是看明白了,往年一次次觉得贾瑛贾大人失宠,那都是讹传,人家依旧还是吴郡王殿下面前的红人;又因为今年殿下巡视高邮的时候特意去拜访了某乡的里正人家,一时间倒是也瞒不住一些事体,说殿下和贾大人是患过难的情谊,好着呢。 所以钱嬷 分卷阅读218 嬷的男人,即宝玉带来江苏的管事和二更(一更还在休养)最近忙得足下生风,又要接待来贺喜的人、又要给贺礼登记造册等等,这还是因为贾大人如今在淮安的郡王府住着,拦住了好一些档次不够想要登门的人,据说射阳县海通镇,还有人直接把贺礼放在宝二爷宅子门口就跑的。 以及养殖区那边,十里八乡,尤其是汪家村的人,都纷纷给贾大人送来贺礼——他们庆贺的是贾大人定下亲事这件喜事,倒是显得比那些来攀关系的要诚心得多。 如今养殖区的事情是三更和四更轮流带着汪小鱼和汪小虾做的,也算是要把这两个机灵小子培养起来的意思。 前头说到了攀关系的人,就不得不提一提贾雨村。他的官儿本就是贾政先前帮忙活动的,凭着钻营,也坐到了金陵府尹一职,但是月前被参贪酷之弊,落马了。如今好不容易散尽家财把人捞出来,总归是不甘心仕途中断,但是污点仍在,短时间是没办法被起用的,这一点贾雨村自己也清楚,遂还想走走路子,譬如说像甄士隐那样做王府一门客也行。这便求到了宝玉和甄士隐的门上。 宝玉对这远得不能再远的族亲原本就没什么好印象,尤其是贾政当初还特意嘱咐了来江苏之后要相互关照——凭便宜爹的情商,能想到这一点?绝对是贾雨村背后撺掇的;流言纷纷起时,说自己被殿下‘流放’的时候不见对方上门;又因为去年冬天海蛎子的事情,才叫下人来攀交情……一应行为足以表明,贾雨村圆滑世故有余,不宜深交。 此事,且不说十六本就不是爱广招门客的性子,便是宝玉也不愿意举荐这样一个人,遂搪塞了过去。 倒是甄士隐那边,和贾雨村还算有些前尘往事牵绊着的,甄士隐家的丫鬟娇杏现如今是贾雨村的正妻——扶正的。因着这层关系,娇杏还特特拜访了甄士隐的妻子,封氏。主仆见面,又是一番泪如雨下,封氏倒不一定是多么可怜娇杏,不过是想起从前家里落魄的时候,自己求助无门的样子,有了移情作用。 封氏被娇杏感动了,可是英莲并没有,在育婴堂多年,见过贪墨好色的掌事、勾心斗角的女儿家,甄英莲觉得回家的日子好比是天上过着的一般。前头的事情她不懂,但是娇杏一个侧室能在正妻死了之后被扶正,足以证明她的手段不一般,以及贾雨村贾大人后宅不修。 甄英莲不动声色地扯了扯母亲的袖子,好歹叫封氏没有大包大揽把事情应下来。 等到晚间甄士隐回来,不由地夸赞女儿智慧肖己。 ………………………… 前前后后,因为海蛎子(洪总兵后院妻妾多是众所周知的)、拳谱和枪谱、以及焰火,宝玉也算与洪总兵结了个善缘,遂分发制/式兵器的时候,老洪还吩咐下面还多照顾了一下汪家村。 这如今是盐铁官营,其中,朝廷对铁矿的把控远远严苛于盐矿,毕竟海岸线长得很,海边的人自己悄悄煮自己吃的盐也是没法禁止的;可是铁就不同了,哪里一发现铁矿,朝廷必是要派重兵把守的,等闲穷苦人家,连一口铁锅都买不起。 因此,先前譬如说孙云飞的刀断了,要换新的,都得把旧的交上去——尤其那是禁卫用的是宫中造的,精铁,不能流落在外。 再说眼前,自卫队得有兵器,但是民间是不允许私铸武器的,就得去附近的驻军那里领。按照以往的规矩,识相的给精良一点的,不识相的给些残次货——此风气非一时一地才有,宝玉有所耳闻,但是也无力改变,只庆幸好歹洪总兵带的人胃口不大,不算太贪心。 秋日里,倭寇又登岸三四次,倒是没有在一意孤行地认准汪家村了。 因为宝玉拟方子、六垛乡驻军专业生产的焰火已经送到江苏沿海各村和驻地之中,当倭寇再登岸倒是时候,发现的人在村口高台上点燃的焰火,“咻啪啪啪——”不远处也响起的焰火,一条金丝银线窜天而上,叫登岸的倭寇都看呆了:这是个什么好东西?回头抢走吧,春节放起来肯定很喜庆。 就在倭寇们看花眼的瞬间,焰火依次传递,不到小半刻钟,驻军处就确认了消息,整装出发了。 因为各个村的自卫队在吴郡王的倡导宣传下,既知道了汪家村附近郡王殿下和贾大人的养殖区会在每年抽出红利来抚恤对倭寇战死、受伤的人; 并且村与村子之间签了一份互助协定,约定好,不论哪个村落受到倭寇攻击,附近的必须出人援助(有偿的); 再加上壮丁们一直是玩命儿似的训练,从军营里领出来的武器也很不错,甚至比一般倭寇用的还强一些。 既无后顾之忧,又有飞速来的援助,头一回竟然,仅靠着百姓自己的人,就抵挡住了倭寇的攻势,叫他们止步村头十里地——随后这伙倭寇被及时赶来的驻军从后面包饺子围起来了,一个都没跑。 从倭寇身上缴来的银钱,当地自卫队和驻军三七开分了,本次抵御倭寇中一些人受了轻伤,仅有的重伤二人第二天一大早就收到了养殖区汪小鱼送来的银钱。 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再后来,听闻苏北有黄金,所以从浙闽等地转来苏北的倭寇们纷纷都倒了大霉了,不仅没发财,还折损了不少人手——百姓特别勇猛,打起来不要命似的;百姓的武器也特别好,舞起来呼呼作响;□□的援军也来的特别快,真不知道是长了狗鼻子还是怎么地,一找一个准。 后来,来这边的倭寇就少了:这么硬的茬子,就算有黄金也得有命拿啊! 十月份的时候,洪总兵得了吴涛的提示,晓得了这是倭寇入冬前最疯狂的时候,等再冷起来,他们便不会出海岛来劫掠了,故而加紧了巡视,但是没想到,也许是因为这几个月在苏北碰壁的倭寇实在是太多了,十月份,闽北倒是被倭寇光顾了不少次,惹得闽北郡王在府里摔了好几十个杯子:贼十六,祸水东引! 呜呼哀哉,也是难得,十五皇子居然能用成语了。 十五在闽北的郡王府里头如何咒骂自己,十六自然是不知道的,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如原来那般暴跳如雷了。 那样猪头一般的庶兄,还真不值得他去分神关注——越发成熟稳重起来的十六觉得和十五斗气都拉低了自己的档次。不只是从大的来说,自己如今是一等郡王,食邑更多;还因为——十五没儿子,同年前后脚大婚的,自己家亮亮都会喊人了,十五还是没儿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十一月初,吴郡王府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藩王三年一进京,下个月,府里主子三人都要北上了,随行伺候的人、要带的衣物用具、进京各处交际的礼物都得准备起来,事情可不就是多? 幸好,十六有得力的 分卷阅读219 人帮衬,郡王妃郭氏安排后宅的,初一料理前院的,宝玉打理府外的,还有甄士隐这个老成持重的门客查漏补缺,一时间,十六反而是只要负责逗儿子就好了。 第96章 十一月中旬,吴郡王府的人就该动身了,因为十六还要带着亮亮去见他从未见过的皇爷爷呢,一周岁都没到的小孩子,在这年代很容易夭折,很是必须照顾好。趁着十一月,运河通畅,北上进京,不必走6路,也免去了不少颠簸。 十六身边伺候的人都是有数的,自有郭氏和初一安排着来,至于前头,负责主子们安危的柳岩是要贴身守护的、禁卫一百人全部带上、吴郡王的班底子除了甄士隐因为年纪大了不宜奔波,其余宝玉、柳湘莲、郝老大、高家兄弟都随行,足足凑了一整个船队,比三年前十六南下时候的队伍也是差不多了。 还有一人不得不提,就是沈千针了,十六原就想着要和沈千针处好关系,最好说动他长留京城,给父皇调养身子什么的,所以今次一直开口撺掇沈千针和自己等人一同北上,名目是担心自己儿子水土不服。 沈千针甩甩袖子拒绝说:水土不服这样的小症拿来叫自己瞧,简直就是笑话。 最后还是宝玉这个靠谱的小伙伴出马:“你不是想要一些我这儿切好的参片和灵芝?随殿下进京一趟,回头我给你一样一两。” “五两!”沈千针狮子大开口。 “一两。”宝玉不为所动。 “四两!”沈千针退而求其次。 “一两。”宝玉油盐不进。 “三两,三两总行了吧?”沈千针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谁叫他眼馋宝玉的人参和灵芝呢。 宝玉摸了摸下巴:“两样一共三两。” 一共三两就是一样一两半,沈千针在心里合计了一下,千年人参、千年灵芝什么的,有市无价,可遇不可求,统共能从贾宝玉这里弄出三两,已经是很不错了。 遂。 “一言为定,先给东西。” 沈千针这一点信誉还是有的,虽然嘴巴毒,可是说出口的话就没有耍赖的,所以宝玉很放心地叫一更把一两半的人参和一两半的灵芝给沈千针拿去。 在此一提,一更终究还是靠宝玉的大还丹才救回一条命的。 虽然当夜沈千针缝合很利索,但是这样既不是无菌的手术、术后护理也不尽如人意,一更后来还是发热了。 宝玉在一更的伤口开始出现化脓之前,用水化了大还丹一粒,浸泡一株大人参和一朵大灵芝,等它俩将药水吸收得干干净净之后,还拿清水涮了一遍容器,用涮过的水给一更煎药,端是一点都不浪费。然后把这两样浸泡过大还丹水的药材特意做了记号保存着,如今沈千针要的,就是有奇效的它们——因为后续又给一更吃了大部分补身子用,现如今统共每样不足五两了。 正是因为这样,沈千针的名头又更上了一层楼,不过饶是如此,也没人轻易敢请他来做开膛破肚开颅等等的手术,这年头的人还是将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也有悲观的想要说好歹有个全尸。 对于这两种想法,沈千针嗤之以鼻。 ………………………… 一更清醒之后就听说了,自己能活过来,全靠神医和阎王抢回来的一条命——人人都是这么说的,说那一夜,沈千针如何出神入化、起死回生。 但是一更更清楚,自己当时中箭之后,已经是濒死的状态了,要不是宝二爷塞到自己嘴里的参片和药丸子,自己根本不可能撑到沈千针被二更拉来。 对,濒死的一更当时只是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漂浮起来,大约就是人们说的魂魄离体状态吧——然后宝二爷往自己嘴里塞了参片之后,有一粒入口即化的药丸,药丸化开之后,原本几乎要漂浮在空中的自己忽然身上一重就落在了地上。 即将飘起来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呢?只看到周围具是漆黑,只有将自己托付给孙云飞的宝二爷在整个漆黑的夜里,是唯一五彩斑斓的存在,仿佛神仙一般…… 一更忽然就觉得很惭愧,原先念念不忘记在心里的就是宝二爷小时候在宝应县遭遇意外自己没能陪着共患难这件事,后来还微微羡慕嫉妒过武师傅在府里享受的优待,那么今次自己在挡箭之前是不是也抱了不纯粹的心呢? 康复中的一更不知道宝二爷知不知道自己知道他身上的神奇,但是他下定了决心,这辈子,自己这条命就是宝二爷的了。 再后来,参片和灵芝就像不要钱似的,宝二爷叫钱嬷嬷不断给自己炖,一更都觉得,自己这条命,死一百次,也还不清宝二爷的恩情了。 如今还有些虚弱的一更主要负责打理宝二爷日常琐碎的事儿,今次去库房取参片和灵芝,还非常心疼,并非是因为这是自己日常吃的,而是觉得本来剩下量就不多了,又要被沈千针拿走一小半,日后要是有个什么情况,岂不是捉襟见肘——【呸呸呸,肯定没有这个日后!】 一更狠狠地在心里啐了一口自己的胡思乱想,然后不情不愿地给沈千针称了三两,多一钱都不行! 于是沈千针也被三两药材的价码给收买了,进入了北上的队伍。 这一来,可就来对了! 十六的儿子倒是皮实的很,一点没晕船,也没有诸如水土不服等等,不过十六的老婆晕船啦。 郭氏自己还奇怪呢,那时候南下也没晕船啊,怎么这回就吐得稀里哗啦呢?就想含着酸梅子止呕。 魏嬷嬷是郭氏身边的老人了,稳重些,才看着不叫郭氏随意吃梅子,硬是请来了沈千针。也是幸好如此,才晓得郭氏这是又有了一个月的身子…… 宝玉一算,这亮亮才九个多月大,搁现代,十六妥妥就是渣男没跑了,居然叫哺乳期妇女又妊娠。 但是此间,亮亮有四个奶嬷嬷……压根就没有郡王妃哺乳的事儿,再见十六是喜气洋洋、郭氏身边伺候的人也是喜气洋洋,就连沈千针作为医者都是见怪不怪的样子,只是嘱咐头几个月稳当点之类的,连药都没开。宝玉明白了,是自己少见多怪。 顾及着郡王妃的身子,吴郡王一行行船也就更慢更稳当了,尽管出发早,苏北距离京城也不算远(更远的诸如十一皇子封地在粤北)到京城的时候,绝大部分的郡王都已经到了。 十六到的前两天,就给京城快马加鞭去了信,告知具体时间,故而到码头的当天,有皇太孙在恭候亲叔叔——虽然这个叔叔比他还小五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宝玉(微笑):乖,五彩斑斓的是霓虹灯,不是宝二爷我。 一更(傻笑):宝二爷说的对。可是你哄灯是啥? 宝玉:额,一更 分卷阅读220 ,好奇心重可是会杀死猫的哦…… 一更:好的,宝二爷,不过您是要杀哪只猫? ↑ 晚上吃了冒菜的外卖,冒肥牛中辣,爽呆了,22元,优惠券-9,我是尊贵的饿了么会员,不用外送费,一共13块。有空真的想去成都和重庆,看看滚滚,吃吃钵钵鸡,掏掏耳朵什么的…… 抱歉嬷嬷哒前几天负面情绪多啊,不应该在这儿说的,可是我就想听陌生人一句抱抱,就这么任性。哈哈哈。作者有话说又不收钱,我在这儿唱歌都行啊,你们嫌弃我啰嗦的不看绿色字就好啦。我还计划着快完结的时候在有话说放新文给你们试阅读呢——麻麻蛋,真是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既视感,好欠揍。 另外推荐一首老歌《sayyou1ove》第一句是don'tyouknothatianttobeorethanjtyourfriend的这一首,倍儿有感觉。第一次听到,是……咳咳,一个g~v的片尾……男主叫nagi……咳咳咳,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第97章 之前两年,宝玉回京的时候,拾掇拾掇就直接自码头回府的,因为那是私假。 今日可是不行,虽然荣国府的老祖宗早早派单大良家的长子领着小子们在码头候着了,可是也晓得宝玉必是要先跟着郡王殿下进宫的,因此也只是吩咐小单管事,见到宝玉到了就传信回来,好叫家里准备起来。 宝玉眼神好,下船之后就看到了远处的小单管事等人,于是叫二更去同那边说一声,自己暂时还不能立时就回去,好叫府里不要干等着自己。 另一厢,皇太孙见到十六叔,也是心下诧异不已:十六叔出京不足三年,如今一见,整个人的气势和从前竟是完全不同,可见出京之后成为一地藩王,手握实权,日常决断多了,自然也就有了派头。 思及此,皇太孙不禁想到自己的父亲,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胆战心惊地困在皇城里……真的就快活么?皇太孙悄悄摇了摇头:不论快活不快活,自来就没有不做万岁还能活命的太子,自己父王现如今除了往上走,还有别的路子么?若干年后,自己也要重复父王如今的路,只是不知道,到时候的,父王会不会…… 扯远了。 十六托住了要行礼的皇太孙:“修远呐,不必多礼。这大冷天的,怎么就在外头候着了?京城我熟,哪里就需要带路了!” 水修远顺势放下拱手的拳头,往旁边退了小半步:“修远久不见十六叔,甚是想念,特意和皇爷爷求了差事,来迎您一行的。” “父皇……他身体可还好?” “皇爷爷精神瞿烁,十六叔放心。前个儿还把那些个素餐尸位的人给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回头就多吃了一碗饭。”水修远笑眯眯地说。 再接着,后头船上下来的宝玉、柳湘莲等人便来给皇太孙行礼,对方和和气气地说了免礼。 宝玉感觉得到,这个不算姐夫的姐夫眼神在自己身上多逗留了一会儿。 【那又如何?】宝玉只是微微低着头。 “那行,咱们走吧,带我家大胖小子去见见他皇爷爷,修远我跟你说,你这个弟弟啊,是……”十六把水修远的胳膊一搭,就开始炫耀自己的儿子。 快三十的水修远已经是好几个娃的爹了,就听他十六叔说了一路自己那个不满周岁的堂弟小名亮亮的,是如何如何有趣…… 【一千多个日夜,这是自己出生起,离开皇宫最久的一次,也是离开父皇最久的一次,可是以后的以后,每次只能三年一入京,每一次来,距离前一次都有一千多日夜……而父皇的年纪又大了,还能有几个三年呢?】 十六嘴里每次都说“父皇长命百岁”,可是他也看史书了,细数起来,父皇已经是长寿了,希望这次沈千针进京能够给父皇好好诊诊脉。 ………………………… 进了皇宫之后,宝玉带着柳岩、柳湘莲、郝老大等人在偏殿候着,这儿除了柳岩原先就是皇宫的铁甲禁卫军,熟门熟路一些,就连宝玉都只是对答抽水机的时候去过大殿一次,那时候一开始也是在偏殿候着的。 而柳湘莲和郝老大等人也只有在得封的时候在淮安冲着京城的方向磕头谢恩,不要说见到皇帝的面儿了,连皇宫的墙角都没摸到过。一时之间,郝老大和高大高二兄弟局促得很,柳湘莲毕竟是世家子,强撑着的还是像模像样的,要不是端起茶盏的频率稍微高了一些,还真看不出他紧张了。 这,大约就是这个世间原生态的土著才有的,面对帝王之前的紧张吧? 【这么看来,自己当初面见陛下的时候还装得有些不太像啊……】宝玉回忆自己当初的神情语气,没发现大的疏漏,最多也就是不够失态,恩,应当没事。 ………………………… 正殿里,老皇帝见了幼子,端是绪失控了一阵子之后,这一对天家父子总算是克制住了,说起了正事。 “这么说来,这焰火确实在传递军情信息方面有奇效。”老皇帝听十六说了后续几次倭寇登岸几乎都是铩羽而归的,虽然在洪总兵传回的战报上也瞧见了,但是听儿子说起来更加直观,“难怪昨天小十五来哭诉,说 分卷阅读221 他那儿今秋被倭寇重点光顾了。” 十六撇撇嘴:“他要是少吃点少喝点,给沿海百姓搞点副业,也能和我一样,养起百姓保卫家园。” 搞副业这个词,又是从宝玉嘴里听来的,听过一次,十六就活学活用了。 老皇帝笑笑,并不继续说这个:“对了,平安,叫贾瑛、柳岩他们几个进来吧。” 遂,在偏殿候着的十六的班底子,终于蒙陛下召见了——这可不是一般的荣耀! 众人在得封的时候就学过一回礼节,这一趟进京的路上又温故了一遍——主要是柳湘莲、郝老大、高家兄弟二人需要再学一遍,幸好见真招的时候大家都很争气,没有什么失仪的事儿。 这其中宝玉的品级最高,第一个被老皇帝叫出来问话。 宝玉对老皇帝的印象也就是当初抽水机事件那阵子见过两回,现在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但是也用余光瞧到了龙椅之上的他已经是老态龙钟的样子了,不过精神头还挺好。 面对人间帝王,宝玉不敢分神,只是稍微流转了一下念头,就打起精神应对陛下的问话。 老皇帝问了焰火的事儿,又再次赞许了宝玉机敏巧思,对于他曾经一怒斩杀倭寇这件事——没错,宝玉也被御史参过了,因为‘滥杀’,当然,朝中重臣没有一个出来附和没头脑御史的话的,就连惯来铁骨铮铮的御史李文渊都对此事不吱声。 后来,都不需要贾政和贾珠替远在江苏的宝玉上折子请罪,老皇帝一锤音定:贾瑛杀倭是情势危急,是御敌,不仅无罪,反而有功。 等贾家亲眷去信江苏告诉宝玉这回事儿的时候,京城里这件事一点水花都没有了。 老皇帝今次问起这事儿,又笑言自己当初赐给贾家小子的三石弓真是没有错,果然是将门虎子,勇武过人(贾政:懵逼?)。 问过了宝玉,接下来又是柳岩,柳岩面对皇帝,自然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说起那时候殿下一意孤行要在倭寇退走之后摆驾射阳的事儿,十六在一旁冲着柳岩吹胡子瞪眼:你小子,翻旧账啊。 老皇帝转头就看到小儿子作怪的表情,挥了挥手说:“即便柳家小子不说,这事儿朕也知道了,总归你这个脾气,就是一头牛。” 贾瑛和柳家小子,在老皇帝眼里谁更亲近,一目了然。 然后柳湘莲上前的时候,十六还插了一句嘴说他明年要成亲,老皇帝点了点**笑,对一旁伺候的平安说:“小十六从来就是爱往回扒拉好东西的性子,一点亏都不肯吃。回头赏赐下去的时候,给柳彤添一对如意。” 柳湘莲当即就跪下口头谢恩了,他领十六的情:自己父母双亡,家中长辈也是关系冷淡,如今这婚事全靠自己操持,今天有了陛下赐的如意,想必等下回宫回府之后,又是另一番境况了。 至于郝老大和高家兄弟,不过是被问了几句姓名籍贯等等,饶是如此,也叫他们,十六与太子的关系远了,但是太子妃嫂嫂自小就对十六多加关照,原先皇后娘娘身子骨多有不好,太子妃无疑是尽责地做到了长嫂如母这一点的。包括后来皇帝和皇后替十六择选伴读,也选了曹家的小子,这就是给太子妃和曹家的脸面——更深层次说也是给当时东宫的脸面。 “太子妃嫂嫂怎么气色不太好?可是操心的事儿太多了?要我说,您啊,都是做阿奶的人了,很是应该享福的。”十六进门就叨叨叨了。 把郭氏听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太子妃嫂嫂为何憔悴,自己出嫁之前都听说了,东宫太子偏爱秦侧妃……嘁,男人! 太子妃温婉如玉,笑笑说:“不过是前些日子贪凉,吹了风,如今还没缓过来。哪里就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了。去去去,我又不会吃了你媳妇儿,先吃点柑橘,是淮南那边进上来的,你皇兄一早去了礼部,瞧着天色,也快回来了,待会儿啊,就在这儿吃饭罢。” 果然不多时,太子就回来了,于是爷们就去书房谈正事了。 “小十六长大了。”太子上下打量了幼弟一眼,这出去三年的变化连皇太孙都能看出了,何况是阅历更丰富的太子:【这样的气势,只有在外说一不二,才能养/成的。说一不二呵……】 虽然也是温和亲昵的语气,但是十六就是从太子的话语里听出了一点别的意思,若是从前,他大约就乐呵呵、傻乎乎地应下而不知其深意吧? 太子见十六只是笑着任自己打量,于是顿了顿,又说了些兄弟情深的话,终于开口说了正事儿:“十六,你手上那个叫贾瑛的,很有几分机灵劲儿,皇兄身边缺这样一个人,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割爱?” 十六早在太子灌**汤、动之以情的时候就开始警惕了,用宝玉的话说,无事献殷勤,指定是憋了个大招! 【这不就来了?居然是要要走宝玉?!叔叔能答应婶婶也不能答应啊!!!】是可忍孰不可忍给跪,求用对我…… “皇兄也知道,我身边就这么一个得用的人,很多事情都离不开他,这……”十六慢吞吞地说。 “我这 分卷阅读222 里倒是有个人可以引荐给你,原先金陵的府尹,贾化,贾时飞,他蒙小人诬陷被罢了官。要说起来,是正统进士出身,年龄也有、阅历也有、人脉也有,在江苏经营多年,却是要比贾瑛那样的黄口小儿要牢靠多了。”太子摸着胡须说。 “既然这贾雨村入了皇兄的眼,那么嘴上无毛的黄口小儿还是我继续用着吧,毕竟换生不如用熟么。”十六心里头一阵冒火:这贾雨村,钻营到宝玉和甄士隐那里自己具是知晓的,可是不知道对方竟然还和东宫搭上了路子,可见这后半年他离开江苏,就是直奔京城而来了;还有皇兄,越发连样子都不愿意做了,明明很想招揽宝玉(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还要摆出不屑于用的样子,连最基本的礼贤下士都忘了么?居然还叫宝玉黄口小儿!过分! 一番扯皮之后,太子面色也不好了,十六更是喷了一口鼻息,然后一旁做布景板的水修远连忙出来打圆场,但是气氛僵硬了就是僵了,要怎么暖起来? 叫十六割爱把宝玉让给东宫是万万不能够的,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遂后来太子妃嫂嫂再挽留十六和郭氏吃了饭再走,十六也没坐住。 太子妃身边的心腹宫人悄悄报来,吴郡王殿下走了之后,太子殿下在书房对着皇太孙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然后去了秦侧妃那里。 太子妃木着脸说:“本宫知道了,今儿的刀鱼很好,给太孙送去。再送些莲心茶,冬日里炭盆用得多,没得干燥上火。” “是。” ………………………… 十六气冲冲地走在前头,郭氏看着不紧不慢,但是脚步一点也不落后,一直保持在十六身后一步的距离,眼见就要出东宫了,郭氏嘴巴没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殿下是要您才回来就和东宫闹不和的消息明天传遍全京城么?” 顿了顿脚步的十六叹气一声,伸手揉了揉脸,揉出一副欢喜的样子,然后才出了东宫大门,乘马车回京中的郡王府。 自然有先到的下人早早打扫过了,初一带着其余人在归置江苏带来的物件。 十六和郭氏回来得突然,灶上也没做大菜,郭氏随意地说:“弄点面条,来点汤,对付一下就行了。给殿下上点莲子心茶,败火。” “嚯,这就叫对付一下?”高二自以为小声地问高大,“哥,这一顿饭得费多少功夫呀?” 宝玉知道这几人都是不喜欢丫鬟伺候吃饭的,又因为毕竟全部都是青壮年,血气方刚的年纪,所以客院子里具是婆子和小厮听差。 高大瞪了弟弟一眼:别啰嗦,吃你的,没看到神医都皱眉了么?咱们老大还得靠神医配泡脚水呢!不能惹人厌了! 高二悻悻地闭嘴吃饭了。 ………………………… 宝玉回府之后,换了衣裳,直奔到老祖宗院子里。 林家表妹在见到自己进门之后居然到屏风后头回避起来了,然后宝玉才反应过来:对吼,我和林家表妹定亲了吼? 贾母一见金童玉女的外孙女和外孙,就满心欢喜,终究这件婚事定了,也算是了了她一桩心事,此时看到黛玉避嫌躲开,忍着笑冲着宝玉使眼色。 宝玉也很懵啊,老祖宗这是啥意思?按照规矩,订了亲的男女是不能够碰面的啊,和原先小时后单纯的表哥表妹关系不同的哇。 探春笑嘻嘻地说:“每年二哥哥都给咱们带好玩的,可不知道今年有什么不同?” 宝玉拍了拍额头:自然有不同的,送妹妹和送未婚妻的东西肯定有不同么。虽然前两辈子加起来,就谈过一次失败的恋爱,就被人家谋财害命了。但是也晓得,女人对精巧的东西都没有抵抗力(没错,他就是卖各种东西赚女人小孩老人钱),故而今年置办礼物,又是嘱咐一更挑得更仔细些。 不过在此,他也没有纵容探春调笑自己的意思,抬眼就笑笑:“我听说太太今年总是带三妹妹出去赴宴?” 探春面色一红,嘟哝一句:“这就开始护上了,老祖宗您看!” 贾母乐得哈哈笑。 总归宝玉年纪大了,在后宅呆久了不好,稍稍坐了坐就离开了。到了王氏那里,宝玉是老调重弹地听了她各色絮叨,以及吞吞吐吐地表示对亲事有些不满意的样子。 宝玉连忙打住了王氏的话头:“太太要是真的疼我,这话就再不要提了。” 王氏噎了一下:小喜鹊尾巴长! 又听得宝玉轻声慢语地说:“太太是不满意林妹妹哪里呢?” “丧母、体弱……”王氏弱弱地说。 “可是林妹妹也算是老祖宗教养长大的,您看她这么多年,还不放心她的品性?” 宝玉模糊焦点很厉害,王氏从来都没质疑过黛玉的品性,就算因为旧事对黛玉亲昵不起来,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教养气度是极好的。 “再说体弱,太太哟,林妹妹来咱们府这么多年,可叫过一次冯大夫没有?” 王氏回神想了想:还真是,一次都没有!到底谁说的黛玉体弱的? 才请给老祖宗请安完毕、糊弄王氏完毕的宝玉怀着奇异的心情回到自己院子——贾政这个便宜爹还在工部没回来。 【真的要娶林妹妹了呀?感觉好奇怪……】 纠结了没一会儿,毕竟宝玉心宽,年纪到了成亲是人伦大事,与其盲婚哑嫁找个完全不知道脾性的妻子,黛玉这样的人选真的是无可挑剔了——就是有一点吃嫩草的感觉啊。 因为不论定哪家的姑娘,都是吃嫩草。于是宝玉抛开杂念,开始办正事。 东边前院的门子又收了一堆的帖子,有约宝二爷吃酒的、也有想要登门拜访的,熟悉的、陌生的,但凡能扯上关系的都来了。这些,由一更整理,分类之后再交到宝玉手里。 宝玉粗粗一看:还真是每年都少不了北静王的帖子,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执着个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老皇帝今次问起这事儿,又笑言自己当初赐给贾家小子的三石弓真是没有错,果然是将门虎子,勇武过人。 贾政兴奋搓手:嘿嘿嘿,陛下夸我们荣国府的门第! 贾代善敲头一击:逆子,陛下夸的是你爷爷和你老爷我,和你没关系! 傍晚去美容院做个脸,本周她们搞活动,有免费项目体验,今天是肩颈。我除了例假,每周都要做肩颈,因为肩颈很糟糕。 噗哈哈,绝对没诉苦,我很享受按摩的快/感,昨天被吐槽我老是诉苦,哈哈哈,港真我很乐观的人,除了有点发愁房子的问题,平日吃吃喝喝,一份五块钱臭豆腐一杯八块钱奶茶就够我高兴很久了。说起来,晚上就去吃吧。 一整个上午陪小土豪订货,搞定十万的单子,完美了,下午见缝插针码字。 分卷阅读223 第98章 宝玉并没有想要和北静王谱写恋曲的意思,所以水溶的帖子被他很随意地放在一旁了。 一更跟着宝玉这么多年,又是心细的人,多多少少也清楚了北静王对宝二爷抱着的心思,见此,后来在收拾宝二爷书房的时候,悄悄把北静王的帖子放到下头去,好叫宝二爷眼不见心不烦。 当晚,十六就叫人送来口信,讲的正是今日东宫里头发生的事情。用的是送赏赐的名头,倒是叫京城中人又见识了一番吴郡王对贾瑛的看重——竟然才分开一天,就有赏赐送到荣国府! 唯有知道内情的一些人,各自有思量,譬如东宫听说又报损了一套酒具。 十六是一点也不好奇为啥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当朝太子居然能看上了宝玉:这还用说么,自然是因为宝玉能干啊!盐碱地治理、盐田法、养殖区、焰火……桩桩件件宝玉都是出了力的。 宝玉得知十六传来的消息之后,倒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指定是因为这一年,东宫那边没解开大房的方子,现在有些着急了。 既然十六说把这事儿挡回去了,宝玉也是全然信任他的,毕竟十六的脾气放在那里,太子在十六回京的第一天动之以情,来软的都没用,那之后要是来硬的,就更加没成功的可能——真闹大了,最上头那位可不是好糊弄的。 因为身份、地位不对等,宝玉反而在这件事上没什么话语权,只是相信十六能够抵挡住太子的要求,但是不禁在心里叹息一声:太子这样的做法,明显是着急了。不是说这几年齐郡王失、宠东宫得势么? 又考虑到今次十六这么生硬地拒绝把自己借给东宫使,必然是叫太子心里不痛快了,日后会不会被翻旧账呢? 越想越是觉得不太乐观:齐郡王这样狼子野心的也就不说了,若是得登大宝,身为元后之子的十六,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出‘意外’;而一母同胞的太子现在看着,也是个靠不住的,短视、贪心……宝玉真的有考虑过,要不要撬翻了前面两位,叫十六上去坐那把椅子算了?可是看十六的样子……唉,不提也罢。 回京之后的宝玉觉得,当初避走江苏,确实是躲过了预料之中的东宫那边的拉拢,但是于京城的各种消息,却是不灵便的许多——就好比当初被参的事情,虽然最后变成了笑谈,但是也反映出荣国府在京城中已经没什么影响力了。 因为荣国府这一辈,太弱了……想打听消息都没什么门路,朝堂上贾珠现在还稚嫩得很,尚未从翰林院散馆,目前还在为留馆的考试而做准备,哪里能指望他悉知朝中事了。 至于贾政……哎,又是一个……不提也罢! 尤其今年,老祖宗三天两头地‘病了’,不只困住了蠢蠢欲动的贾赦,还有同样身为其子的贾政。 ………………………… 当然,宝玉也没有打算什么事情都自己扛,收到消息之后,晚间又把这事儿禀报了贾母、贾政,顺便知会了贾珠。 要是以前,贾政一定会心动于自己儿子被东宫(划重点,储君)看重,可是去年晓得了大房丢方子的事儿,贾政的心里就起了一些想法了。 他自诩为君子,难免对东宫这样的行事有些看不上——也许心里头还有些隐秘的念头,便是觉得自己大哥那样吃酒玩乐的人都能投靠太子,自己才干也有,却偏偏只是有皇太孙模棱两可地拜访,两厢比较起来,自己这头实在不受重视,心头泛酸也是有的。 如果东宫太子父子知道贾政的想法,一定觉得太冤枉了,套用现代的口水词——你之前给出的人设就是木讷迂腐的卫道士,谁知道你这么口嫌体正直?! 贾母终究是年纪大了,吃不消熬夜,加上她早早就达到了十六的境界——对宝玉是无条件信任的,除了嘱咐凡事小心谨慎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建设性提议了。 贾政倒是脑子更清楚一点:“你且安安心心地跟着吴郡王做事,东宫那边的饵料也不是这么好吃的。” 惹得贾珠侧目不已:老爷这是见识见长啊! 发现了大儿子略带吃惊的偷瞄眼神,贾政干咳一声:“看什么,下个月的考试要是没留馆,即便兰哥儿已经这么大了,我还是会揍你的!” 贾珠唯唯点头:老爷,还是那个老爷。 ………………………… 毕竟京城是整个天/朝最繁华的城郭了,宝玉回京之后的日子,无疑是多姿多彩的。 他现如今订了亲事,也算是大人了——往更早了说,在宝玉出任郡王府长史一职之后,出去交际就和先前受到的待遇是完全不一样了,如今不过是灶头更加热了一点。 宝玉带着郝老大等人出去应酬了几天,见了见世面,后来高二就不太愿意出去了,因为那种场合,他呆着就觉得哪儿哪儿不得劲,杯子就拇指大,吃饭的碗比茶盏也大不了多少,坐着的人就顾着说话,也不吃东西,第一回他克制着吃只了两碗饭,回头还没到荣国府就觉得肚子饿了,回来的路上在路边吃了两碗羊汤并五个饼子才算完。 高二说起这事儿,郝老大也有些犹豫不定——实在是自己三人和京城的官家子弟、勋贵子弟说不到一块儿去,人家要么说说诗词歌赋、要么说说花鸟虫鱼的,这样人家里找的女儿家,哪里能看上自己等泥腿子出身的? 因为正厅里坐着的高二嗓门大,叫路过的沈千针也听见了,反正沈千针也不管什么非礼勿听之类的,然后就嗤笑一声:“你以为贾宝玉是真的带你们去相看人家?” 【难道不是么?】高二一脸懵逼:贾大人看着也不像是会耍我们玩的人啊。 沈千针翻了个白眼:我也没说贾宝玉是不怀好意啊,只是——“你们现在毕竟是官身了,和从前不一样,在江苏的时候吧,顶大的就是吴郡王殿下,你们管着盐场,那附近的官员就只有巴结你们的,除了埋头做事,你们看看,出去交际过没有?” 高二摇摇头:没有。 郝老大和高大若有所思。 然后沈千针甩甩袖子走了:“脑子是个好东西。” 高二懵逼:“老大,大哥,神医说的是啥?” 【哦,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小弟/弟弟你没有。】三个人里头,有两个是聪明的便够了,剩下那个不聪明,但是听话。 于是再有跟着宝玉出去应酬的时候,郝老大三人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起来了,虽然难免背后还被京城的人嘲笑为土包子,但是就连高二都知道了,再有吃酒的席面,先把肚子添个半饱才出门。 ………………………… 如是往复频繁的应酬,倒是叫递了帖子邀请宝玉去府上赏花结果再无后续的北静王心痒难耐, 分卷阅读224 终于是亲自上门来邀请了。 所以说,这就是封建社会,堂堂北静王登门邀请,宝玉是再也没有不去的理由了。 北静王府,即便是龙潭虎穴,又有何惧? 虽还未到腊月,而京中天寒,唯有梅花笑傲此时节。 水溶在二门外迎了宝玉,便执他手往里头带。宝玉只是在他胳膊肘处虚虚一抚,水溶便不得不松开了手——手麻。 进了园子,有仆妇道花厅已经准备好了,轻松惬意的宝玉便带着暗自戒备的一更和不太搞得清楚情况的二三四更进去了。 花厅里,就一条长案,摆明了就是让宝玉和水溶并膝而坐。 宝玉想着,既来了,就坐下,且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能说,幸好坐定之后,水溶反而没有毛手毛脚了,不然宝玉有得是别的法子给他一点小苦头吃。 酒宴开始,水溶指了指跳舞助兴的舞姬们:“当年你们府上一曲千手观音名动京城,如今你瞧瞧我这里的六幺怎么样,是丽娘排的。”一旁斟酒布菜伺候着的丽娘冲着宝玉微微一笑。 “很是不错。”甩袖和摆腰无一不凸显了女性的柔美,直男以纯欣赏的眼光看来,也是不错的表演了。 二人就舞姬的舞姿扯了些有的没的。 水溶忽然侧头看了看宝玉:“我听闻,不日前太子殿下有招揽宝玉你的意思?” 宝玉顿了顿,然后笑笑说:“您开玩笑了,我不过是个白身,蒙圣恩和吴郡王殿下的青眼,做了长史,太子殿下又看中我哪里了?” “呵,谁知道呢,太子……总归是储君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殿下,您喝多了。”宝玉面不改色,即便给水溶斟酒的丽娘手抖了抖,将几滴酒水溅落在外面,宝玉也是写意自如地从她手里接过酒壶,“我来。” 水溶盯着宝玉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说:“你有个一母同胞的姐姐,是在皇太孙府上?” “是。” “听闻你还有一妹妹,待字闺中?” “是。” “宝玉。你是聪明人……”水溶往宝玉的身边靠了靠,“连丽娘你都能动恻隐之心,何况同胞姐妹,是不是?” 宝玉抬眼,烛火盈盈之下,翦水秋瞳欲语还休。 水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样的眼神,真叫人无法自拔呀。 “您请明示?” “东宫欲招揽你,被吴郡王拦住了,可若是别家皇子皇孙想纳了你庶妹,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不是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粉衣歌姬被围簇在中间,低头吟唱: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 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 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唱完后,水溶叫来打赏。 宝玉看了那妙龄歌姬一眼,若无其事地与水溶说:“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家中已经提舍妹定下人家了,只是年节里事情繁多,一时间没张罗起来罢了。” 水溶笑笑:“甚是……遗憾……” ………………………… 夜深了,宝玉告辞。 行至二门,水溶忽然问:“宝玉今年……十六了吧?” “正是,过了年便是十七。” “啊,听闻你和巡盐御史林大人的千金定了亲事?婚事是在什么时候?” “因林姑父想要多留表妹几年,所以婚期定在后年。” “到时候可不能少了本王的一杯酒水。”水溶顿了顿,说话间,是他自己也未曾发觉的失落。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说小天使说的瑜伽,我前年去瑜伽馆一整年,挺好的,但是太费时间了。 包括我刚刚买了椭圆机,也是因为我没时间去健身房,路程+运动+洗澡妥妥俩小时,我晚上要码字的…… 还有肩颈啊,大学时候我是团购去的(注意意志坚定不要被忽悠办卡,当然如果经济宽裕就办吧,多试几家,比较一下哪家好) 据我经验美容院都是可以还价的。价位的话,城市不一样,经济水平不一样,报价也不同,我有朋友在北京,那就做背很贵,我这边么,办卡最优惠的话,平均下来是,□□十一次的肩颈。港真放松很好,做完当天特别好眠。 奔溃手机突然不能连ifi,还原网络设置了还是不行……然后发现是路由器问题 ps,最近几天我需要缓一缓,因为连续两个月6k更新有点累,加上明天要开车回家过节,大后天又要开车回来,基本上作息完全被打乱,所以先更几天三千字,等我缓过来了再粗长章节掉落,么么哒。 感谢一下亲的霸王票 第99章 送走宝玉之后,水溶转身,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丽娘等人一眼,然后脚步也不顿地转身走了:“收拾一下,方才规矩有疏漏的,下去自己领罚。” 北静王府伺候的重任皆是低头敛眉,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 宝玉上车之后,开始揣度水溶今日的用意。 第一,水溶妥妥没站东宫这边,百分之八/九十的可能性就是跟了东宫最大的对手,齐郡王; 第二,去年齐郡王也隐约知道了方子的事儿,水溶去年提醒自己的用意不明,目前看来是释放善意; 第三,今年一整年齐郡王都出奇地安分——除了二月的时候那场科举舞弊的虚惊风波(感觉像是憋了一个大招)之外,也很少与东宫直接争风头了; 第四,水溶今次邀请自己,以确定的口气说出东宫对自己的招揽,之后马上就提及了探春的婚事,不像是要挟,更像是提醒; 第五,大姐姐是皇太孙侧妃,那么除非大姐姐没了,否则东宫就不可能再有二房的女儿了,不论是太子(错辈分)还是皇太孙(没规矩)或者是皇太孙的庶出兄弟(没规矩); 综上所述,水溶说的话基本没掺假,打探春婚事注意的,就是别的皇子…… 宝玉就纳闷了:联姻这种事情,能有多牢靠?利益当前的时候,血亲都能反目,何况是姻亲? 不过想着探春终究也是二房的姑娘,喊自己二哥哥喊了十多年,平时对老祖宗和太太也是很孝敬的,若是婚事成了别的皇子拉拢自己的筹码,这个小姑娘未免太可怜了些。从前大姐姐的婚事是因为自己年纪小,尚且不能对自己的生活做主,只能眼睁睁看着一顶青帷小轿抬走大姐姐,如今,虽然不说是羽翼丰满,但是自己讲的话,在府里已经有一定的力度了,探春这件事,于公于私都不能等 分卷阅读225 到别的皇子,尤其齐郡王那边开口之后才做打算了——届时就会很被动。宝玉觉得,自己便宜爹那样的性子,很有可能就被局套牢,把探春许配出去。 便是因此,今晚说探春有即将定下人家是宝玉胡诌的,但是不必再过几日,这事儿就能被砸实了。 虽然这事儿宜早不宜迟,但是再急也急不过一个晚上,再没有在外头吃了酒,直奔老太太和太太院子商量事情的道理——夜深了,打搅长辈休息的事儿是得多十万火急? 当晚,回到院子里的宝玉在沐浴之后又取出玉笛,练习曲子。 在耳房值夜的五月、六月悄悄对二月说:“二月姐姐,咱们宝二爷吹的曲子可真好听!” 二月额角抽了抽,勉强笑着说:“自然是的,宝二爷做任何事都一直会做到最好。”不过前几个月宝二爷夜夜练习吹笛子破碎不成调子的事儿还是不要叫五月六月知道好了——那时候自己和一月庆幸宝二爷心血来潮学的是笛子而非二胡,不然恐怕得听好几个月锯木头、弹棉花的声儿了。 没错,这其实是宝玉在熟练掌握步法和剑气之后,开始自学第三本秘籍了——被他戏称为碧海潮生曲的那一本。 不过……比之前学习步法和剑气的顺畅来说,乐器对于宝玉要有些难度,小半年了,他才能吹一些简单的曲子,还被偶然听到的沈千针嘲笑为‘匠气十足’…… 日常吹笛几曲子,最后收尾的是没有运转内力时候的秘籍曲子(后都简称为碧海潮生曲)。 五月、六月听得如痴如醉,都要在耳房里捧着脸傻笑了,五月歪着头说:“宝二爷吹得真好听啊,天天听感觉也不会听厌烦呢。” 六月点点头:“是呢,是呢。” 一旁的二月:我听了小半年了,对不住,宝二爷我实在没办法违心说我没挺厌。这两个小丫头片子,还是年纪太小,不懂事啊…… ………………………… 次日一早,宝玉给贾母请安的时候,特意早早到了,便趁着别人都没来的时候提了提探春的婚事。 论理说,这事儿是贾政和王氏做主的,但是只要贾母这边有发话,老祖宗的意见还是很有分量的。 “你太太,总想要比着二丫头那样子给三丫头找人家,这是那么容易找的?”【愿意出五千两聘一个庶女的人家,可是不多。】贾母说起来也有些无奈,两个儿子分家了,两房有攀比也是很正常的,就是王氏有些弄不清楚状况,总想着几年前主持整个荣国府中馈时候的风光…… 说起这事儿来,贾母就有气:“你太太前些日子还和我打听口风,说三丫头配宝丫头的哥哥行不行?你听听这话!那薛家小子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她这个做姨妈的会不清楚?混不吝,又不上进。更别提还……”有脱阳之症! 后头的话老祖宗没说,宝玉也晓得,倒是干咳一声:“薛家表哥确实是个糊涂人,做亲戚还好说,要说把女儿家嫁过去,一般的人家都是不放心的。三妹妹毕竟是我的妹妹,我这个做哥哥的这里倒是有几个人选,官职虽然没有二姐夫高,但是都是家境殷实的人家,不过我一个大老爷们操心这个不好,还是叫老太太和太太多担待了。” 宝玉给出几个名字,正是和他熟识的铁甲禁卫中尚未娶妻的几人。 贾母点点头:“我这就叫人去打听打听。” 两厢同时进行,当天白天,宝玉就约了楚沂、孙云飞等人去得意居吃了个饭,这里头除了楚沂已经娶妻生子,其余几个都是些没啥心眼子的大小伙子,三两句就被宝玉掏空了家底。 吃到后来,孙云飞都是发现不对劲了,怎么今儿贾大人一直冲着几个年纪小的说话呢,你看楚大哥,在一旁吃吃喝喝太惬意。 再一会儿,大多小伙子也反应过来了:嘿,贾大人问的都是咱们这些个没娶妻的日常有什么消遣之类的,方才有嘴快的,都不小心说了自己有几个通房的事儿了。这看起来,好像是在考察人品呀?听说……宝二爷家里头还有好几个妹妹?嘿!刚才说通房的那个倒霉蛋是谁?指定没戏了!!! 一顿饭吃完,倒是叫几个禁卫军中的小伙子心里头也生出几分念头的,听说贾大人还有个妹妹……便是回家也同家里人说了一句,他们的家里人都是京城带着的,自然清楚得更多:不花时间就打听出来了,荣国府二房确实还有个未嫁人的庶女,不过听说一直是放在史老太君和二房太太面前教养着的。 于是有心人自然就开始盘算起来了:庶女没关系,她两个嫡出的哥哥都能干啊…… ………………………… 贾母着人打听到了不少消息,结合了宝玉日常对这些小伙子们的了解,初步锁定了三个人,孙云飞就是其中之一。 说起来,孙云飞的家世还不错,他的父亲是镇守辽东的将军,正二品——不过孙云飞是庶子。若不是庶子,探春的身份也就有些过于单薄了,人家未必能看得上。 老祖宗把这三人的家世信息丢给王氏的时候,王氏还懵呢:这是怎么回事?老祖宗这是不满意自己给三丫头挑的人选? 因为原先私下与薛姨妈谈起过宝玉和宝钗的婚事,而后很快就因为老祖宗和老爷意属林家而作罢,王氏原本就觉得有些对不住薛姨妈,然后就琢磨着要么把三丫头嫁过去,也算是一桩好事 只可惜,此事才露了口风就被老祖宗臭骂一顿,然后自己亲姐妹那边似乎也是不太乐意。倒是叫王氏里外不是人了,真想甩手叫李纨去替探春操持夫婿人选——硬是因为见不得邢氏张狂的样子才撑到现在的:哼,慈爱的嫡母?就她邢氏也配称得上慈爱? 憋足一口气想要显示自己才是大度的嫡母,王氏还准备给三丫头找个显贵人家呢,怎么平时不管事儿、早早说好叫自己做打算的老祖宗又反悔来插手三丫头的婚事了? 再一看,递过来的人选都是吴郡王府的禁卫军……摆明了就是宝玉借着老祖宗的名义插手么! 捏着名单的王氏回头把宝玉叫到自己院子里:“怎么回事?” 宝玉连贾政都能数十年如一日地用恭敬的面貌攻克下来,更何况是本来对自己就好感度天然满点的亲妈——虽然和这个亲妈的感情不如和老祖宗深厚,但是也不可否认,在王氏的眼里,第一位是大哥哥,第二位就是自己了。 正是因此,宝玉要说服王氏,比说服贾政要容易得多——毕竟他能够在为了套取有效信息的时候对水溶用一点美男计,那么对着王氏用乖宝计也是毫无心理障碍的。 没错,我们的男主就是这么无耻,不然先前最早那辈子,在福利院也不会是人见人爱的吉祥物了。 对着王氏动之以情,只要说一说探 分卷阅读226 春嫁给禁卫军中的军官——没错,筛选出来的三人还是有品级在身的军官,虽然只是末流几品,对自己的有利之处,王氏就很快动摇了:就算面子再重要,也没有儿子的里子重要。吴郡王面前还偶那个理国公府姓柳的小子虎视眈眈殿下身边第一人的位置呢。 ↑↑↑以上,宝玉很无奈,从自己跟着十六就藩之后这种小道消息就是接连不断地来,弄得现在他和柳岩都懒得解释了,反正如果出去勾肩搭背,会被传成面和心不合;如果保持距离,又会被传成面子上的和气都维持不住了。 今日倒是几句未尽的话语,王氏自动自发地就脑补了全部二儿子如今的艰难。于是点头说:“今晚我同你老爷商量。” 宝玉伸出食指放在嘴边比了一个嘘:“好太太,可不要说是我的意思。” 王氏捶了宝玉一下:“多少岁的人了,还作怪。”一面看着二儿子又倍感欣慰:相貌好、前程好,我生哒! 果然晚上王氏和贾政说起探春婚事的时候,就听贾政说:“这事儿,你和老太太商量着办吧,只一点,谈聘礼的时候别像大房那样,狮子大开口,尽是丢面子,传出去,人家说卖女儿。” “老爷放心,我晓得的。不止是聘礼,还有嫁妆的事儿——咱们老太太带着女眷做花想容的铺子这许多年了,三丫头的银子一贯是叫我保管着的,如今我再添点,凑个整,给她置办点田地。公中的例另外算,保管日后人家说起来,凭谁家嫁女儿,都不会这么厚道了。”花想容就像是一只会下金蛋的鸡,这么多年下来,王氏竟然觉得分家之后手头还愈发宽裕了,自然也不会贪墨庶女的钱财,乐得做大方。 几次往来之后,贾母和王氏中意孙云飞,宝玉觉得孙云飞人也挺好,虽然有些乐天不着调,但是身为庶子能够活成这么天真的性子,说明他们家嫡母为人还是挺不错的——往常也常有听孙云飞把父亲母亲挂在嘴边,在江苏的时候,有什么好东西也记得寄回京城孝敬母亲,倒是比往辽东送东西的频率要高多了。 孙云飞那边,回家之后也和嫡母说起了这件事,孙家主母计较一番,又请了中人说合说合,最后,腊月初,这事儿就基本讲定了,因为孙云飞来年还要南下江苏当差的,便是说正月里纳采、问名、纳吉…… ………………………… 水溶听说荣国府二房闹哄哄在腊月初给庶女相看人家,最后定了孙家,垂眼一笑:小人精倒是动作快。 而后,仆从递来帖子,他打开一看之后,叹了一口气。 第1oo章 水溶瞧过了帖子,就把它装好,放在抽屉里,另披起斗篷,往外走了几步之后回头对跟着的下人吩咐:“和老太太那儿说一声,我出门一趟,晚饭就不回来吃了。” 老北静王妃正在佛堂念经,这时候周围伺候的皆是不敢进前打搅的,只待老王妃诵经完毕,才说了王爷吩咐的话。 老王妃半阖着双眼:“知道了,摆饭吧。” 出了府的水溶坐轿子往得意居去,那原是他母亲的陪嫁,自己大婚之后便和别的产业一起,交到自己手里了。 跑堂的伙计就算是谁都不认得,也不能够不认得北静王的,遂殷勤地给水溶引去包间儿。正在忙活着的掌柜的瞧见主子来了,忙不迭快速应付完了寒暄的老客,把跑堂顶走了。 上楼梯的时候,水溶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今日挺热闹啊?” “回王爷的话,自各位殿下回京之后,咱们这儿就一直红火得很,每日的招牌菜都需预定才能吃上。”掌柜的从旁解释。 “恩,回头得给你封个大红包。” “谢王爷恩典。可不知今日王爷是独酌还是?” 水溶摇摇头:“一会儿有客来,那胡守备要是到了,叫人引进来。” “是,是。” 到了水溶惯常坐的包间儿,掌柜的又去吩咐菜色等等。 不多时,胡守备来了。 你道却是谁? 正是原先给武三寻差事的胡千户,如今经年过去,已经升职为守备,负责京城城北进出,驻守城哨。 也不知这二人是如何有了交集的。 …… 等到一顿饭毕,水溶手心里捏着一个蜡丸子,宽袍大袖,他在袖子里把玩了好一会儿,伺候的人竟然是一点都没察觉。 回到王府,洗漱之后,挥退了伺候的人,他才有空捏碎蜡丸子瞧瞧里头写的是什么。 看完字条的水溶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闭目思索了一阵子,再睁开眼时,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 ………………………… 说来也奇怪,自那日北静王亲自登门相邀之后,他便再也没来寻过宝玉了,事反常即为妖,宝玉手头的人不多,也没办法打听堂堂王爷的行踪,便是把这事儿隐约和十六提了一下。 十六暴跳如雷:“水溶这个小子!竟然敢!哼哼哼……宝玉,他没占你便宜吧?” “殿下!”宝玉摇摇头,就知道和十六说了这事儿,他的反应会很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十六对自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的,但是和十六交往多年,宝玉再清楚不过了,十六这个人,是你对他好十分,他也对你好十分的人,若是你抱着的动机不纯被他觉察之后,那么他对你的十分也就变成六分了。 “也是,你身手好,人机灵,那小子应该得不了好。”十六自言自语地宽慰自己。 宝玉心说:水溶比你还大几岁呢,一口一个小子,被人听见了,回头又是事端。 关注错重点的十六终于回神了:“你是说,老荣国公当时战乱收集了一些方子?口脂、香皂之类的,就是你译出来的古方子?” 宝玉点点头。 十六一拍巴掌:“宝玉,我就知道你聪明能干!那抽水机、盐田法、养殖法和焰火呢?不会也是你家方子吧?”说起这个,十六的神色有些纠结。 “殿下想哪里去了,那些焰火等等,自然不是方子中来的。”宝玉说得完全坦荡,因为当时造假方子的时候,十六方才说的这些,全部都没有誊抄做旧。 “呼,那就好。我还真有点担心你为了我食邑上的事情,把自己家的老底儿都掏出来了。若是那样的话,亮亮是必要认你做干爹的,你说什么都没用了。” 十六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话,叫宝玉心里涌起了感动。 和十六说方子的事儿冒险吗?自然是有一定风险的,可是现在方子已经不是秘密了,再瞒着十六,未免对不住他顶着太子那边的压力不放自己过去。 宝玉的感动还未过去,就见十六在原地转了个圈:“难怪了,皇兄执意想和我讨要你。这事儿真是……”做得太不讲究了!打江山 分卷阅读227 的时候多乱啊,数一数各个勋贵家里,谁家库房里没摆着当初搜罗来的好东西?搜得最多的,就摆在自己亲爹的内库呢,要找宝贝不去自己家里找,尽盯着别人家的东西。那口脂、香皂是赚钱,可是全天下赚钱的生意多了去了,总不能都叫皇子皇孙得了便宜吧?不是说民富则国强么? 十六的观点要是被其余皇子知道,定然是要啐其一口的:父皇偏心。你封地富庶,又新开盐场,自然是不愁没钱用的…… 然后十六语重心长地对宝玉说:“这些日子你出门交际小心着点,别中了人家的套了。等过了元宵,咱们回江苏,就是自己的地盘了。” 咱们和自己这两个词打消了宝玉习惯使然的最后一丝犹豫,历经几十年人世,第一回碰到了有着赤子之心的小伙伴,这感觉也是挺不赖的。 了却一桩心事,宝玉自吴郡王府告辞,十六还想留他用饭呢,宝玉笑笑说:“回京第一天,殿下就给我送去赏赐,满京城都知道殿下信任我,也不差留饭来锦上添花了。” 倒是叫郡王妃郭氏觉得好遗憾:“殿下怎么也不留一留小贾大人。” “宝玉家里也忙呢,等回江苏,就不必讲究这么多规矩了,不过是前后院的事儿……唉,我留宝玉吃饭和你有什么关系?”十六后知后觉地摸摸头。 郭氏没好气地白了十六一眼:“亮亮这都小十天没见小贾大人了,跟着殿下您一块儿用饭,吃饭都变得狼吞虎咽起来,我这是想着叫亮亮多看看小贾大人的风姿,好变得斯文秀气一点。” “……” 宝玉出了吴郡王府,日头大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于是他吩咐车夫先往北城门去等着,自己去街面上转转,再在城北汇合去花田庄子。 花想容的铺子生意依然火爆,各个香皂分销铺子也是人流如梭,叫一更去打听了,现如今京城的猪肉、羊肉价格也平稳,不再因为油脂被大量收购而虚高。 宝玉想着自己来到这世界,目前做出影响力做大的事儿居然是卖口红——听薛家人说,已经把口脂销往海外了,也是无奈……qrz 北城门外,一队杂耍戏班子被拦住了,一时间堵得进出不得,宝玉叫人前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从人群中挤进挤出的二更说:“这百戏班子带着一只怪模怪样的熊,耳朵和四肢是黑的,更好笑的是,眼眶子也是乌黑一圈,守门的兵丁硬说这从来都没见过,许是有危险,不准他们入城。” 宝玉一听,好歹没从长风背上掉下来。 惹得长风不耐烦地刨了刨蹄子:【泥说泥要干哈!听到有小妖精,连坐都坐不住了吗!】 等宝玉下了马,走过去的时候,围观的百姓纷纷给一看就是贵公子哥的宝玉让开一条路。 只见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的巴蜀人在和守城的兵丁告罪求通融,可是大头兵哪里敢拿这个主意,于是只说叫围观的人散了开,万一,谁担待得起? 于是胡守备铁面无私,就连百戏班子那个口音严重的人递来好处都不收。 这可叫班主愁坏了:这猫熊,乖巧得很,原本就是自己用蜂蜜骗回来的,每天给它吃喝它就很听话,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的,也能叫各地人看个新鲜,帮自己戏班子赚不少钱。前些自己等人日子在京津一带摆台子耍戏呢,想着京城啊,人多钱多啊,遂想赶在上元节之前来赚一笔的,没想到京城的守卫也特别严,带着猫熊,连城门都进不去。 怎么说好话都不管用,班主一气之下踢了猫熊一脚:“都怪你。吃吃吃,就知道吃!” 原本这大熊猫的白毛皮就黄乎乎了,瞧着是许久没洗澡,现在肚子上又印着一个大脚印,它呆呆地抬头看看班主,又慢吞吞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然后抱着肚子委屈地呜呜。 它越是呜呜,班主就越生气,全然不记得它给自己赚来的钱财有多少了,只记得它吃得多,又不能做活儿,于是打骂得更加响了。 兔子急了还嗷人呢,求投喂很久等不到回应的大熊猫也委屈愤怒了,甩动着铁链子嗷嗷嗷地叫,大爪子往地上一拍就是一个印子。 周围的人就是纯看热闹,见到大家伙发狂了,忙不迭要跑。 班主被它撅了一个屁股蹲,更加气恼,拿起旁边车子上的竹竿子就上手打熊。大家伙左摇右摆想要躲开,但是铁链子又短,怎么能躲得开?一时间鸡飞狗跳,大熊猫嗷嗷叫。 宝玉实在是不忍心,便示意一个更开口:“住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上午码字,中午去了高中母校哈哈微博po图了,网页版文案能点击微博,当然你们可能也不太好奇,下午去外婆家包粿,晚上和朋友吃饭~明天启程回工作的城市。 忙乱的一天。 第1o1章 宝玉叫一更喊了住手,班主听见后楞了楞。 便是这个瞬间,那头灰扑扑的‘猫熊’趁机一把将班主拿来揍它的竹竿子扯过去,然后将竹竿子的一头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就开始啃起来。 眼见那一寸粗细的竹竿子被它轻而易举地咬碎裂开,可见其咬合力有多惊人。 “贵人有撒子事情?” 宝玉往前一步:“既然你们原是想来京城卖艺,混口饭吃,就应当先问清楚京城的规矩。天子脚下,活的猛兽不能入城也是理所当然的,现在明明是你们的疏漏,你却拿它出气,是料准了猫熊性格温和不伤人么?” 班主走南闯北多年,眼睛毒辣得很很,一看一听,就知道眼前的少爷对猫熊感兴趣,于是愁眉苦脸地卖可怜,直说自己养着这能吃能睡的傻货也是负担重等等。 宝玉自然晓得对方的意思,无非就是 分卷阅读228 漫天要价了,钱多不代表人傻,对方的价码若是太黑,宝玉也不会吃亏的。便是不说话,冷眼看着班主自说自演,把班主看得背后直冒汗:这小少爷,不好糊弄啊。于是伸手比划:“一千两。” 哗,围观的人一阵哗然:一千两啊!什么概念啊,下等田地也可以买将近一百亩啦! 宝玉没说话,这时候需要一更等小厮开口的。 一更得了宝二爷一个眼色,就知道宝二爷的意思,遂没好气地说:“讹人呢是吧?去打听打听,我们爷是谁!荣国府的!” 班主哪里晓得荣国府大门往哪里开,只听这小厮说起国公府,心就颤了颤,于是弱弱地开口:“八百两?” 宝玉还没说话,那只猫熊就急不可耐地嗷呜嗷呜了,班主回头呵斥了一声,又眼巴巴地看着那位少年郎和胡守备。 旁边的胡守备驻守北门多年,记忆力绝佳,对大多数京城的贵公子哥都眼熟,但是宝玉因为这三年都不在京城久呆,胡守备一开始还不晓得这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是谁家的,不过看到了不远处挂着荣国府标记的的马车、又听一更自报家门之后,心里头就有数了,这是吴郡王的心腹呢,遂也开口帮腔:“就是说啊,城门口这么多百姓来来往往的,你还在这里全武行了,就你能耐是不是?万一这猫熊暴起伤人了呢?那就不仅仅是你们进不去城里这么简单了,回头直接进大狱。我看这位少爷要买,你就便宜点卖了得了。” 班主瑟缩了一下脖子:“它是真的不嗷人。那六百两?”真是不能再低了,这大家伙,虽然是一罐蜂蜜骗来的,没花本钱,而且卖艺的时候赚的钱多——可是架不住它吃的也多!班主,在心里头算了算,这只猫熊已经三岁了,刨除它吃喝的花费,前三年给自己赚了差不多有一百两,倘若还能再活十年,大约能给自己赚三百多两,自己叫价一千两是黑了点,但是五六百两的话确实是要得的。 仿佛是为了反驳班主的话,脏兮兮的猫熊咬碎了干瘪不新鲜的竹竿子,吃了几口,又呸呸呸地吐出来,然后在刮起一阵北风的时候,忽然抽了抽鼻子:【我闻到了好吃的东西!在这里!】 只见那大猫熊后脚站立,完全站直了起来,足足有一人多高——而身形的宽度却是比普通大汉都要大多了,然后它摇摇摆摆地往前走了几步,就站在了班主的背后。 班主正在和宝玉、胡守备解释并讨价还价呢,压根没发现站在自己背后的猫熊,当然,也很有可能是发现了(毕竟动物身上还是有些味儿的)但是不以为意(因为从小养到大,也就是相当于从小揍到大了,一点也不害怕)。 但是班主没想到,平日里温顺得不得了的猫熊——最多也就是饿极了拍地面发发脾气的,今日居然转性子了,好似吃了熊心豹子胆(滚滚内心:我本来就是长的熊心,大熊猫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居然伸出大掌,一下把自己拨拉开了。 眼见那身形矮矮小小,说得一口滑稽官话的班主被站直了的猫熊轻而易举地用熊掌挥开,好在班主虽然已经不上台表演了,但是从前的基本功还在,在猫熊大巴掌碰到他左边大胳膊,带来一阵剧痛的时候,就想到了不要硬抗,而是顺势往右边倒去,并往又翻了两个跟头才站稳。跟头翻得还挺好看,不忘站起来摆了一个花式……这大约就是职业病?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只见,等到班主捂着左胳膊站起来的时候,大家看到他左边的衣裳已经烂了,胳膊也挂了彩。 围观的人都惊叫一声,尤其百戏班子里的人:从来都没见猫熊发这么大脾气,顿时觉得从前和他同吃同住也是一件好危险的事儿了。 眼见着是养着猫熊的班主都被他自己养的猫熊弄伤了,爱看热闹的、天子脚下皇城根的百姓终于晓得了一点什么叫害怕,于是围着的人群圈子往外退了些。 胡守备气吼吼地说:“你不是说它不嗷人么?”情急之下连胡守备连的口音都被班主带歪了。 百戏班子的人正忙着给班主包扎呢,幸好只是些许皮肉伤,没什么大事。 但是经过此事,班主也知道,再想叫守城的通融把猫熊带进去,那是绝对没可能了,只盼望面前的小少爷在见了猫熊发怒之后还愿意掏钱买走他,莫说六百两了,五百两也行! 思及此,他是更加恼火,但是因为惯来听话的猫熊今天不知怎么地,动手攻击自己之后,还跌跌撞撞要往这边冲,因为链子拴着,并不能走动很远,于是它扯着链子哗哗作响,又着急地嗷嗷叫,拿手不停地拉扯链子,看上去倒是好像得了疯病。 叫原来觉得这猫熊还有几分可爱的京城百姓顿时觉得:野兽就是野兽,再可爱的野兽,这么大的体型,要想伤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喂,你这熊,卖不卖?” 在班主愁苦之间,人群外有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传进来,伴着一群狗腿子开路的呵斥百姓的声音,骑着白色高头大马的青年公子哥挤进人群,这公子哥的皮相也不错,但是和先前那位少年郎比起来,则多了几分浮躁之气,又因为穿得花里胡哨的,越发显得俗气。 花花青年原本得得得起随着马的前进抖动身子,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见到人群中还有站着的宝玉呢,于是开口说道:“哟,这不是宝玉表弟么,怎么,出城去?” 这是宝玉今年回来之后第二次见到薛蟠,前一次在大宴上,觥筹交错的,也只是点头打了招呼,今日一见,发现对方这是皮痒啊?这个态度,怎么看怎么倨傲。 宝玉转念一想,想到了老祖宗含含糊糊说王氏原本有想叫薛蟠妹妹嫁给自己的意思,但是因为双方家世差距过大而作罢。 事关姑娘的名节,宝玉听过之后就把这件事牢牢捂住了,又很庆幸自己原来在后宅和姐妹们打交道的时候都是一视同仁的,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事儿。至于薛蟠现在这样的态度,宝玉可以理解薛蟠作为哥哥心疼自己妹妹的心情,但是不能接受被表兄这样迁怒,于是他也是面色淡淡地说:“薛家表哥是才出门还是才进城?如果是出门,天色也不早了,该快一点;如果是回城,那么……” 卧槽薛蟠就是才回城啊,他在外头浪了一夜——别问我他不举是如何能浪的,城里人会玩儿得很。但是被宝玉这么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话,薛蟠的背后就莫名地一阵发毛,再看自己小表弟,分明还是白白嫩嫩、人畜无害的样子,不由在心里感慨一句:也就是表弟命好,不然生在平凡人家,就凭这样子的长相,也是个祸水。 “那么,姨妈那边,恐怕得担心了。”宝玉不管薛蟠心里想的是什么,不紧不慢地把话说完,“至于这只猫熊,薛家 分卷阅读229 表哥却是来晚了一步。” “咳咳……”薛蟠看到宝玉眼里明晃晃的意思就是要去和自己亲妈告状,于是脑子里什么龌龊念头都烟消云散了,忙不迭从马背上下来,理了理衣裳,“怎么?表弟也看中了这只熊?话说,这也没事儿啊,这熊掌有四只,等我买下来,分你两只,咱们一人一半好了,至于毛皮,我也托个大,就做主留下了。”【所以我夜不归宿还留宿城外的事儿咱们就一笔勾销,不要告诉我亲妈了,行不?】薛蟠闪着星星眼,诚挚地看着宝玉。 熊掌……熊皮…… 宝玉看了看还在张牙舞爪想要冲过来的猫熊和一旁故作潇洒大方的薛蟠,觉得和古人在大熊猫一事上没办法达成共识了——他们真的没办法理解一个现代人对于大熊猫的喜爱。 “表哥弄错了,我要买这猫熊,并不是拿来吃的。” “不是拿来吃,难道还是拿来玩的……不是吧?宝玉表弟你准备养一头熊来玩?”眼见宝玉还真点点头,薛蟠一惊之下,连帽子都歪了:这小表弟,乖乖巧巧的,又总被老娘拿鞭策自己说‘喜爱脂粉钱的纨绔都能上进,官至从四品,蟠儿你也可以的’云云。真该叫亲妈知道,这小表弟玩起来还是比一般人要厉害多了…… 这时候,挣扎许久的猫熊终于熊性大发,把不太粗的铁链子挣断了——能不断么,因为它惯来都乖巧,铁链子用了好些年,有些地方都锈蚀了,虽然看着粗,但是实际效用已经要大打折扣了,如今有着莫名的执念一直挣扎,终于是挣脱了桎梏。 周围尖叫声一片:艾玛,看热闹是很有趣,但是如果看热闹还顺带要赔命的,就太划不来了。 胡守备早在猫熊开始狂躁的时候就叫附近的一队人包抄过来了,现在百姓退开,只剩下荣国公府的小少爷和他表兄,胡守备可急坏了:跑呀! 薛蟠倒是想跑,但是眼见一个庞然大物咚咚咚扑过来,有点腿软,好在他还记得要上马的,马儿有四条腿,跑的比较快;而马儿不用跑的比熊快,只要比宝玉表弟快,自己就能活命了。 宝玉眼见城门的士兵都已经箭在弦上、瞄准国宝了,顿时着急起来,好在因为这时候国宝已经跑到自己身边了,许是因为它和自己、薛蟠的距离很近,那些士兵不敢随意放箭,怕误伤了。 那胡守备吹胡子瞪眼地要自己和薛蟠快跑。 说时迟,那时快,之间旁边飞速窜出来一个白色影子,简直就是势如闪电——伴随着灰灰灰的嘶鸣! 长风冲到宝玉身边,抬起两只前蹄,虚空就是一连串的连环蹬腿,呼呼作响,足可以料想,要是蹬到人身上,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众士兵和远处的百姓还以为会上演一场恶熊袭击、骏马护主的可歌可泣的故事,大约最后恶熊被击退了,而骏马也因为伤势过重倒在了主人的怀里,慢慢咽气,眼角流下晶莹的泪水……再然后,这个一看就是富家公子哥儿的少年会在城北门外立起一块“骏马祠”等等,这一段人马之情将会成为千古流传的佳话……而咱们,就是见证者!!! 没想到,剧情却急转直下。 只见通体雪白的骏马长风嘶鸣示威,并且以前蹄为武器,威逼猫熊,然后……猫熊它,它,就地一滚,躲过了长风的马蹄子,滚到宝玉脚边,就开始嘤嘤嘤了…… 手脚并用正在往自己那匹白马马背上爬的薛蟠是绝对不会承认因为看到宝玉表弟的长风威风凛凛才叫人搜罗了同色、外貌也相似的白马为坐骑的,薛蟠眼见那恶熊居然在宝玉表弟旁边打滚了,顿时睁大了眼睛:没错,那只足足有三个宝玉表弟这么宽厚肩膀的猫熊居然打了一个滚,在距离宝玉一尺的地方一屁股坐下,然后怯怯地伸出前掌,小心翼翼地去巴拉宝玉表弟的裤腿!居然还在将宝玉表弟的下摆勾丝之后猛然缩回大巴掌,像狗一样蹲坐,把两只前掌垂在胸前,伸着舌头‘哈哈哈’地吐气。 长风都惊呆了:【我就知道这个小妖精要作妖,我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啊!】 举着弓箭的士兵们惊呆了:这还要不要击/毙它; 百戏班子的人也惊呆了:这两年多也没见它如此狗腿啊; 围观的百姓发出一阵哄笑,仿佛刚才忙不迭逃开的人并不是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标题应该是十六岁的腊月,不要在意细节,我不想破坏发布时间的队形 昨天和小伙伴去浪了,晚上kvt玩到快一点,然后我没喝酒的,帮其中一个小伙伴开车回家,我再打车回家,不过,麻蛋他家附近根本不好打车,我还顶着小高跟走了一段。壮壮坚持要背我,我昨天穿的是背带裙,因为很热,就丝袜的,不行,一背起来,胖次都要露出来了,而且他衣服特别滑,我一个劲儿往下掉,就要抱紧啊,他说要被我勒死了,然后三分钟后放弃,我们各走自己的。 那么问题来了,偶像剧里男主背女主怎么那么唯美——我绝对不承认是我体重55kg的锅!!!好了,今天之后,我要每天晚上花四十分钟做运动了,和青岛的大妹子每天相约直播运动。她手速很渣,目前存稿中……我都替她急死了,居然说存稿三十五章再发文……于是暂时没广告打。 另外,推荐一篇老文好了《一条来自有关部门的蛇》。 早几年看的,边看边笑,不过好像当时连载中,我没看完。现在也没时间了,现在除了农家子和初衷,我在追,其他一切都没看……等存稿多了我再去看文 第1o2章 宝玉低头,看着还在卖乖的猫熊,那坐在地上的大家伙眼见自己想要讨好的人也在看自己了,顿时更卖力起来,只恨不得尾巴不够长,不能摇给未来主人看嘛。 一旁的长风只觉得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再次一抬蹄子就要踢小妖精。 “长风!”宝玉连忙喊住,毕竟自己的坐骑可是有踢死倭寇的前科的,要是把这猫熊踢出了个好歹……简直可怕…… 听到主人喝止的长风不情不愿地收回大长腿,没想到那个不要脸的小妖精居然嘤嘤一声顺势趴在地上了,还捂着他自己的胸口!!! 长风愤怒了:作为一匹马,自己还从来没被这么栽赃陷害过!小砸,你是来砸场子的吗!!! 宝玉自然是看得真真的,自己喊了长风名字之后,长风就收回了蹄子,连猫熊的毛都没蹭到的。 眼见国宝有变癞皮狗的趋势,宝玉仗着自己的武艺,犹豫地往前一步,在众人关注的眼神中,伸手拍了拍猫熊的头顶:“乖,别耍赖。” 然后一只熊掌捂着胸口、另一只捂着眼睛、并且在小声哀嚎的猫熊就停下了实力派的演技,亮晶晶的小眼睛盯着宝 分卷阅读230 玉,然后吭哧吭哧地慢慢又伸爪子过来,它这回晓得不能碰到未来的主人了。 因为它担心又勾破人家的衣裳、也担心会像是刚才那样,只是想弄开两脚小矮子(班主)结果不小心就把人家直接掀翻了。猫熊的内心想的是:【眼前这个未来的主人看上去比那个两脚小矮子要高一点,但是好像他的脸比自己从前偷吃到的豆腐还嫩,万一碰坏了,谁来养自己?】 于是猫熊在虚空中挥了挥大巴掌,终于是指向一开始引诱自己的诱人之气味:“呜呜呜。” 它指的是宝玉腰上挂着的荷包,还生怕未来主人看不懂,于是一边指着荷包,一边伸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巴,还吧唧吧唧了几下嘴,只差没流出哈喇子了。 在马背上要上不上的薛蟠也看得有些眼馋:这猫熊好像也可以拿来养着玩啊,挺有趣的样子,要么就不吃熊掌了? 遂薛蟠又下了马,小心翼翼地靠近猫熊,直到站到了宝玉身后,自觉这里是一个安全距离,然后开口对班主说:“你刚才说六百两?这猫熊我要了。” 宝玉回头看了薛蟠一眼:“薛家表哥恐怕是不知道先来后到?一更,给钱。” 一更给了班主六百两的银票,班主看看花哨青年、又看看秀美少年,不知道该不该伸手接过来银票。 薛蟠不甘示弱地叫狗腿子也掏钱,那狗腿子掏了半天,才凑了几十两,然后附到薛蟠耳边小声说:“太太说了,大爷您每次账房支取超过一百两,就得先经她同意……” 于是,薛蟠扑街,顿觉尴尬不已。也不好意思再这儿呆着了,一巴掌抽在狗腿子脑后:“没用的东西,滚滚滚滚滚!” 班主稍稍等了一会儿,见这两位贵人完全没有竞争起来,价高者得的意思,于是很失望地将猫熊以六百两的价格卖给了先来的年纪小一些的少爷,又在对方小厮来问的时候,把猫熊的饮食习惯一一说清楚了。最后摸着六百两银子,决定先入城把银票存起来——这钱货两清的交易叫周围人都看到了自己怀中有巨款,要是不进城,出了城没多久,恐怕银子就得飞了。 宝玉示意一更付钱之后,就没有理睬一旁恼羞成怒的薛蟠了,他伸手解下腰间的荷包,拿起来晃了晃,就看到大猫熊的脑袋随着荷包也晃了晃,感觉要是自己甩动的频率再快一点,都能达到催眠的效果了。 被迫跟着荷包晃脑袋的猫熊,晃着脑袋小一会儿,就觉得有点晕乎,然后委屈地呜呜呜。 宝玉拍拍荷包,从里头掏出了一些什么,然后合着手递过去,放到猫熊的手掌里,大猫熊就再也不呜呜了,把胖爪子捏起来,就把手心的东西往嘴里塞,嚼了几口,咕咚一下吞下去了,然后继续眼巴巴地看着宝玉。 但是继续在城门口呆着也不是个事儿啊,猫熊很稀罕,可是宝玉不想被人围观当做稀罕的一部分来看,所以吩咐继续出城。 说来也是怪,自从那猫熊吃了宝玉给的东西之后,更加乖巧了,一更来将它链子栓到长风马鞍上的时候,它还特意低了地身子,方便一更拿链子。 倒是叫原本尽管盲目信任宝二爷、但是还有一些怵这大猫熊的一更都觉得,刚才它发狂也许是自己的幻觉了? 最后,呆霸王薛蟠就眼睁睁见着宝玉叫他的小厮把猫熊的铁链子栓在了他那批宝马的鞍上,然后宝马长风驮着宝玉、遛着猫熊,出城去了。 胡守备松了一口气:只要荣国府的小少爷不要一意要猫熊入城就好。不然咱们也不好做! 现在看宝玉遛着猫熊出城,胡守备想着:主子是不是看错人了人,这个贾瑛和一般的纨绔也没啥区别啊?一掷千金、意气用事……没瞧见么,他连自己表兄的面子都撅回去了……这样的纨绔都能被重用,十六殿下真的不是断袖么?主子的选择真的没错么? 看热闹的人都散去了,城北大门恢复了畅通。 ………………………… 因为除了长风之外,所有的马匹都有点怵大猫熊,就是因为这样,尽管长风是万般不情愿,还是得被迫遛狗——啊,不对,是遛熊,并且要保持慢吞吞的速度。 对于一匹向往风和远方的青少年骏马来说,被官道上的骡子超越了是简直就是马生的耻辱。 所幸宝玉一路控制着长风,不然它可能想要验证一下四岁的马和三岁的熊猫,哪个力气更大。 花田庄子距离京城不远,但是要是依照猫熊前进的速度,恐怕天黑也不能到达了,于是宝玉出城不久,就叫车夫去乡村家人雇了牛车,挑选经年沉稳的健壮公牛,再把猫熊引到牛车上。 牛也是有点惊慌的,但是被赶牛的主人很好地安抚住了。 没想到上了牛车之后的猫熊倒是摊平成了大字型,还舒服地喟叹了一口气…… 终于能够用比较正常的速度前进了,在约莫午后两三点的时候,宝玉一行各色动物都有的队伍终于赶到花田庄子。 花田庄子的规模越发大了,这几年宝玉又买下了附近的一些坡地,老孙头的徒子徒孙也越发多了。小伙子们远远见到宝二爷来,就去请了师父/太师父…… 老孙头早在宝玉刚回来的时候就又撑着晕车体质去给宝二爷请安了,也知道了自己家么妹儿差点没死在倭寇手下这件事。 老孙头和哭哭啼啼的李氏不同,他一拍桌子,李氏就不敢号丧了。眼见儿媳妇不添乱了,他才慢吞吞地说:“么妹儿这事儿做得很好,不愧是咱们老孙家的种;宝二爷对么妹儿也是没话说,又是神医又是人参的。现在既然已经没事了,你就不要再把这事儿挂在嘴边,没得给么妹儿招事端。” 李氏不蠢,只是嘴巴刻薄一点,也晓得儿子这回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又见被宝二爷特特准了回来家里住过几天的儿子面色红润,仪态翩翩,实在是没法子昧着良心说宝二爷的不是。 所以孙家上下达成共识,不能仗着这事儿就翘尾巴,还是得老老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事才好。 今日听闻宝二爷来,正在暖房分苗的老孙头又是边擦手边就往外跑:“这冷的天,宝二爷想看什么花,叫人送去就是了。何必多跑一趟?” 说话间,就看到紧跟在宝玉身后一扭一扭的大家伙:“嘿,这是猫熊啊!”老孙头一眼就认出来了。 然后宝玉才晓得,原来老孙头祖籍也是巴蜀那边的——难怪一更的小名要么妹儿了。 见到‘老乡’的老孙头很高兴,指挥着小伙子们去找个大木桶装热水来给猫熊洗澡,又喃喃自语:“不知道这边的竹子猫熊吃不吃?” 一更赶紧说了刚才百戏班子的人讲的这头猫熊的食谱。 听得老孙头吹胡子瞪眼:“胡闹,胡闹!” 先前听了一 分卷阅读231 耳朵的宝玉也觉得百戏班子的人那样的喂法给剩菜饭简直就是胡闹,但是偏偏就养活了一头滚滚两年多。 热水准备好了,几个小伙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得伺候这头熊祖宗洗澡? 老孙头恨不得自己来,但是一更和老孙头的徒子徒孙也不敢放他老人家和猫熊呆一块儿啊,万一猫熊发狂了,一个巴掌挥过来,阿爷/师傅可没办法一个跟头躲开…… 最后宝玉发话,大家都围观这头猫熊洗澡。 说来还好笑,一开始见到冒着热气的水桶,叫得杀猪似的猫熊,在宝玉荷包里好吃的诱惑下,终于畏畏缩缩地不那么抗拒水了,然后宝玉见它翻滚半天也进不去大木桶,干脆把自己的外衣一脱,放在旁边,然后两手一提猫熊的腋窝,把大家伙原地提起来了…… 被放进大木桶的猫熊是愣的; 花田庄子的年轻小伙子是愣的; 只有跟着宝玉伺候的下人和老孙头,一脸“尔等凡人”的蔑视表情,对于宝二爷的神力与有荣焉。 再接着,既然里头的衣服已经脏了,宝玉也不顾忌,挽起袖子就试探地给它上了香皂,这猫熊似乎还挺喜欢羊奶香味的,鼻子一抽一抽,还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打出了灰色泡泡的巴掌,然后呸呸呸吐出来,心头纳闷得很:【我偷喝过neei啊又香又甜,不是这个味儿的,想起来还叫熊怀念呢!】 尽管猫熊被羊奶味儿香皂伤害了幼小的心灵,但是它还是乖乖坐在大木桶里任由宝玉用猪毛刷子搓搓。 不多时,一更挽起袖子二话不说就接过了宝二爷的活儿,进了大木桶的猫熊感受到了热水澡的魅力,也就不计较给自己搓澡的人是谁了,搓到咯吱窝,很配合地抬前掌,然后还唧唧唧地浑身发抖,巴掌拍出大水花——看来它怕痒。 足足洗了四大木桶的水,才把脏兮兮的猫熊洗白白了,前两桶简直就是泥水,叫人不忍直视…… 露出真面目的猫熊可爱极了,白的越发白,黑的越发亮,庄子上那些先前有些怕它的小伙子们都忍不住靠前去围着看了。 “宝二爷,你打算叫它撒子名字哟?”老孙头突然冒出一句乡音,连他自己都愣了一愣,然后笑笑继续改回官话说:“宝二爷打算给它取个什么名字?” 贾宝玉是个取名废,摸了摸鼻子说:“那就叫滚滚吧……” 又花了些时间和滚滚打商量,叫它在一定范围内活动,不要伤人、不要破坏,用荷包里的人参片利诱之后,宝玉琢磨了一下,留下了长风是为看守。 然后一马一熊的美好生活就在花田庄子开始了……哦,对于滚滚来说是美好的,每天醒来嘴边就有窝头、苹果和竹子,熊生太幸福!再也不用再傻兮兮地去钻圈子、打滚、作揖、装狗讨好人才能骗吃的了。 长风却并不想和这头小妖精久呆——不能跑不能跳,只会装傻骗吃的,它根本就是熊界的耻辱! ………………………… 宝玉回了府,已经快宵禁了,因为里头的夹袄等等在给滚滚洗澡的时候弄脏了,遂换了一身才回来。 倒是因为这个,回来洗漱的时候五月和六月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回头把宝二爷的脏衣服拿出去洗的时候,多嘴叨叨了几句被小丫鬟听见了,倒是又弄出一点不大不小的风波。 作者有话要说: 过了一个假期,简直了,累死。 椭圆机已经安家落户,今晚蹬四十分钟感受一下,如果明天更新很短小,说明效果好!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o3章 五月、六月窃窃私语的原话是:“宝二爷出门这一趟,夹袄和中衣都换了一身,还有些奇奇怪怪的气味,也不知是去了哪里?” 其实那只是一头长久没洗澡的猫熊身上的酸爽味儿,和宝玉原本熏衣服的檀香混合起来才变得奇异了。 然而偷听的小丫鬟比五六月小多了,似懂非懂地和同屋的丫鬟学了几句话,再结合梨香院那边薛大爷似是而非的诸如“宝玉表弟好会玩儿”之类的话,宝玉就莫名其妙地被泼了污水…… 难得二房有脏水,还是那个宝贝蛋身上的,大房的邢氏乐得纵容下头的人瞎传。 被贾母喊来荣国府小住一阵子的史湘云听完之后简直要气炸了,原本她还觉得二哥哥(小时候口齿不清喊的是爱哥哥,年岁渐长之后,宝玉一本正经地纠正了史湘云二和爱的读音,并友情赞助绕口令若干份,在那之后,湘云再也没喊错爱了)和林姐姐定了亲事,心里头有些不得劲儿呢,转头听到二哥哥出去寻欢作乐的消息,又开始替林姐姐抱不平了——虽然她如今和林黛玉还是三观不合,但是不妨碍同作为刚订婚的女子,对未来夫婿还是抱有期待的心情的,所以湘云非常之愤慨,简直是设身处地想了一回,卫家的公子要是出去胡搞乱搞,自己会怎么应对。 湘云面色不自然地找黛玉闲聊,水晶般心思的黛玉哪里会察觉不了?想到雪雁传来的小话,黛玉眉头一蹙:宝玉……分明就不是那样胡闹的性子,到底是谁在坏他名声? 而坐在一旁的史湘云见林姐姐面色不虞,便开始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前言不搭后语地乱说一通,被黛玉乌黑的眼珠子盯着好一会儿,湘云才含含糊糊地说说:“反正二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你别信那些人胡诌。” 黛玉又好气又好笑,感情这么多年,史家妹妹从来就没长过脑子:“既然连你都知道是胡诌,我又为何会信他们?” 史湘云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明白过来黛玉的意思,顿时嘴一撅:“算我咸吃萝卜淡操心!”然后气呼呼地走了。 紫鹃给黛玉换了一杯茶,劝说道:“姑娘又是何苦呢,史大姑娘自来都是这样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并不是抱着坏心的。” “她是没什么坏心,安知道会不会被什么人利用呢?总归还是她听风就是雨,冒冒失失就认为宝玉表哥行为失礼,原先别人许是信三分的,被她一弄,到显得有五分了;她再觉得自己是好心,鼓动了我去和表哥使小性子,原本三分的事情倒是像足了七分。你说这好心办坏事的人,可恶不可恶?”黛玉边说,边看了一眼雪雁,“下次再听到这些,不要说到我面前来,龌/龊!” 雪雁不解:姑娘这是信了,还是不信呢?到底是生史大姑娘的气,还是生宝二爷的气呢? ………………………… 黛玉自然是不信的,这么些年相处下来,宝玉是什么样的人,她虽然不能完全看明白,但是也晓得他有洁身自好这样的品质,和宝姐姐的哥哥绝对不是同一类的人。但是了解归了解,也不妨碍她听到谣传之后心里有几分不舒服。 这样的 分卷阅读232 一两分不舒服,在次日宝玉来老祖宗处请安的时候也烟消云散了。 ………………………… 宝玉作为传言的当事人,并不和一般人人那样是最后才知道的。因为从江苏带回来的赤儿等小丫鬟长得就是一副憨厚的样子,四处走动起来,反而最容易听得小道消息,比宝玉身边的六个月要不惹人防备多了。 便是赤儿听得一耳朵,在当晚就悄悄告诉一月姐姐,院子里有传宝二爷白天里出去胡搞了,连衣裳都弄脏,换了一套才回来。 一月听到这样的话,又气又羞:这事儿,且不说是假的。若是真的,老太太和太太指定就要拿自己和二月发作了(虽然宝二爷允了以后自己二人婚配的事儿,但是钱嬷嬷也嘱咐了,这事儿不要声张,所以荣国府上下都觉得自己和二月被宝玉收房是早晚的事儿);当然,一月绝对相信这事是假的,有人造谣!宝二爷不是这样的人。 于是她当晚就和二月查起了这事儿,查到源头竟然是五月、六月嘴巴不牢,顿时就发了一通火,把四五六月吓得如鹌鹑一般,再接着,她们也不敢擅专,于是报给钱嬷嬷。 钱嬷嬷皱了皱眉,又在次日一大早报给宝玉。 宝玉虽然觉得这样的传言于自己名声其实没什么影响——清者自清。但是此事说明自己常年在江苏,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规矩却是松懈了,很应该敲打。遂叫钱嬷嬷带着一二月在年前好好肃清一下院子的风气,凡是有嚼舌头的,一概不轻饶。 五月、六月算是惨了,被罚月钱不说,还写了宝二爷特意要求的“检讨书”,并张贴在她俩的屋子门口——这是多么丢面子的事情啊,自宝二爷七岁多搬到前院来,定下检讨书的规矩之后,这还是头一回有二等的丫鬟犯了错被罚。一时间,宝玉院子里人人引以为戒,此为后话。先说回黛玉消气的过程。 …… “这么说,二哥哥昨日是买下了一只猫熊?给它洗澡的时候弄脏了衣裳……哦,可是这猫熊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贾母处,现在只有探春、惜春、黛玉、宝钗并史湘云。开口提问的是史湘云,而宝钗则是略有不自在地低垂了眼睑。 黛玉惊奇地睁大双眼看向宝玉:“这猫熊……可是《史记·五帝记》、《尚书》和《诗经》中都多记载的貔貅?” 宝玉点点头:“是了,貔貅皮在千年前是进贡的珍品。当时的人们希望军中勇士像貔貅一样勇敢,连军队打仗时都打着‘貔’和‘貅’的旗号,以震军威。几百年后,也叫貘、食铁兽、竹熊或者猫熊。” 黛玉听得自己考据之后,宝玉给出了更详尽的解释,还含笑看着自己,顿时面上飞红——其实宝玉只是单纯欣赏博学多才的才女林妹妹…… 几个小姑娘没注意黛玉的羞涩,顿时来了兴致,探春连连追问:“林姐姐还在哪些书上瞧见过猫熊的记载?”语气中不乏佩服的意思。 既然三姐姐主动去‘讨好’她未来的嫂子林姐姐了,史湘云便不甘示弱地转头问宝钗:“宝姐姐也知道猫熊,对吧?” 宝钗笑笑:“《山海经》中也有记载,巴蜀之地有猛兽,名‘貘’,头部和身体毛色黑白相间分明,但黑非纯黑,白也不是纯白,而是黑中透褐,白中带黄。此兽牙齿锋利,能够嚼食铜铁,古人便把它们叫成‘食铁兽’。” “宝姐姐此言差矣,猫熊并不是猛兽。西晋人把猫熊叫‘驺虞’,认为驺虞只吃竹子,不会伤害其他动物,所以把它当成象征睦邻友好的益兽。在两军交战的中途,如果一方高举写着‘驺虞’字样的大旗,就是代表求和、停战。后来因为它性情温和,多被捕捉,自前朝起,就越发罕见了,后来竟是有许多巴蜀之人都未见过,只看过其肖像。”黛玉细声细气地又添了几句。 史湘云才听完宝姐姐说猫熊是猛兽,正在点头呢,就听林姐姐反驳说猫熊是善兽,顿时鼓起了脸,不依不饶地问:“二哥哥,你见到了活的猫熊了,你说,它是不是猛兽?” 宝玉在一旁摸了摸鼻子:这……明明林妹妹说话斯斯文文的,怎么我就从里头听出了火药味呢?不过史家妹妹的明火我是听出来了…… 即便这样,宝玉还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回答:“但凡是兽,总有兽/性,触其逆鳞总会惹得它以命相搏的,不是还有俚语说‘兔子急了也咬人’么?可见不能将所有动物一律以凶、善区分,当视情况而定。” 湘云瘪瘪嘴:没意思,二哥哥年岁大了,越发像个老夫子,说话也是中庸而已,太没意思了。 坐在上头的贾母把下面小儿女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在她看来,这样言语的争锋相对都只是小儿科罢了,关起门来,无伤大雅,只要对外不传出不睦的传言就好了。譬如说…… ………………………… 回到梨香院,薛姨妈见宝钗似有不快,于是关心地问:“我的儿,你这是怎么啦?” 宝钗叹了一口气:“妈,咱们还要在荣国府住下去么?” 薛姨妈被问得一愣:不住这儿住哪儿呢? “咱们薛家,在京城也不是没有族人。咱们家在京城的宅院也是有的,当初是老太太和姨妈的热情挽留,说哥哥去贾氏族学更为便利,咱们才在这梨香院住下的,如今哥哥早就不上学了……宝玉也快,娶妻了,二房的院子越发不够使,我们还住在这里,合适么?” “我的儿啊……”说起宝玉,薛姨妈就心痛,自己姑娘多出色的才貌,居然因为讨债鬼儿子的事儿不能选秀、后来又不如一个丧母之女,竟连自己亲姐妹说的亲上加亲的话都不能作数了,叫自己女儿生生蹉跎了两年。可是如今,自己也只能指望姐妹心里头的那几分愧疚,来替宝钗张罗一个有身份的夫婿,就更不能搬走了。这话,要怎么说给女儿听才能不伤她自尊呢? 从外头走进来的薛蟠喜气洋洋:“搬!咱们这就搬!” 薛姨妈和宝钗:懵。 蟠儿/哥哥今天吃错药了? 薛蟠并没有吃错药,而是找到了路子,和胡家人说上了话。 胡家!已故皇后娘娘、现太孙妃的母族。 呆霸王关起门来就想说悄悄话,被宝钗扭了一把:“哥哥还不知道隔墙有耳的道理?” 遂把门窗一一打开,这样但凡有人靠近,第一时间就可以发现。 然后薛蟠神神秘秘地说:“妹妹,你给我一句实话,你想要富贵,还是想要安逸?” “富贵又如何?安逸又如何?” “我这回交好的,是太孙妃的嫡亲弟弟,胡家嫡系的少爷。你要是想想要富贵,他那头露出来的意思就是太孙妃想要找人帮着固宠——毕竟那贾侧妃有龙凤胎在膝下,风头有些旺…… 分卷阅读233 若是想要安逸,我这个朋友也是一表人才的,又是家中嫡出幼子,日后分家单过,你就是当家主母。”薛蟠得意地很,自己前后花了小十万两,终于叫胡家少爷对自己刮目相看了。 薛姨妈一听也很了了,就是一身轻松,乐呵呵地走了,准备去给薛蟠炫耀这个好消息。 小胡氏目送屁颠颠的幼弟离去,只在心里想着:果然人傻不发愁,自己弟弟这样子的人,活得才轻松快乐吧?因为……他够蠢啊! 【哪里就有这么凑巧的事儿了,我才和母亲抱怨了几句贾氏的风头,就有人凑上前来荐自家姑娘,要替我分忧、固宠?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知谁中了谁的计罢了。】小胡氏弹弹指甲,对身边的宫婢说:“我这尾指的指甲劈开了,帮我修剪掉。” “娘娘可要换个颜色?花想容铺子新出的水晶红梅色指甲油正是走俏,听说短平的指甲涂起 分卷阅读234 来、再贴上金色的花钿,最是好看。”宫婢瞧着小胡氏莹润的指甲尖裂开了,觉得有些可惜,遂斗胆问了一句。 “试试吧。” 当晚,皇太孙过来用饭,看小胡氏身后站着伺候的宫女好似新面孔,于是顿了顿擦帕子的手。 小胡氏只作不知。 吃完饭,客客气气地寒暄几句,皇太孙又去了前头书房。小胡氏看着下午新做的指甲,嗤笑一声:不过是大哥笑二哥罢了,既要……还想立牌坊。 ………………………… “怎么这寒冬腊月的,我怎么还听说你还要带着宝丫头明儿去白云观?”薛姨妈来陪着贾母闲聊的时候,贾母半眯着眼睛说。 薛姨妈心头一跳,然后连连说:“还不是我最近睡得不太好,她便说要去替我求个平安符。” 贾母点点头:“宝丫头是个好的,孝顺。要我说,老二家的出门交际的时候,多带她出去见见世面,也是好。你说是也不是?” 薛姨妈点点头,在心里苦笑:原先想着我儿和宝玉亲上加亲的,便耽误了我儿的时间,没想到这宝玉的婚事,自家姐妹说了不算数啊,如是,只能临时抱佛脚。贾家是不指望了,除了宝玉,剩下西府就一个庶子贾环,东府的几个还不如贾环呢……只祈祷明日去白云观一切顺顺利利。 …… 次日,薛家三位主子盛装出门。 到了白云观,前后男女眷就分开了。 薛蟠摇着折扇和小胡少爷寒暄:“您办事,可真是这个。”边比划了大拇指。当然,呆霸王心里头想的是:【哼,傻了吧,见到我妹子一个侧面,就开始神不守舍,后悔了吧?】 小胡少爷暗赞一回:【这薛蟠的妹妹,还真是幸好不像他啊!】 且说女眷那边,宝钗进香的时候,就察觉到有人在暗处看自己,等到了客舍喝茶的时候,又‘偶遇’了太孙妃。 薛姨妈和宝钗自然不能避开不见礼。 太孙妃客客气气地说:“我仿佛记得你是贾氏的表妹?” 一番寒暄之后,小胡氏赏了宝钗一块花好月圆佩,又冲着薛姨妈说:“我就是看着这小丫头投缘,回头忙过这阵子,再找令嫒说说话。” 薛姨妈受宠若惊。 相比较起来,反而是宝钗更稳重,从头到尾都是宠辱不惊。 在皇太孙妃的客院里小坐了一刻钟,薛姨妈和宝钗便告辞了。 出门了,薛姨妈搭在女儿手腕上的手还在抖。 直到回了梨香院,她才担忧地问:“这事儿,咱们要不要和你姨母说一说?”毕竟元春也是皇太孙侧妃呢……这事儿弄得,知会也不是,不知会也不是!也不知道到时候荣国府这边会不会对自己等人有怨言? 宝钗垂下眼睑:“还是没影的事儿,妈还是不要声张出去得好。” “是是是,我儿说得对。不过趁着搬回去的功夫,我得开库房给你点点嫁妆了。可不能亏待了我儿!”薛姨妈兴奋不已。 【当年大表姐不过是一台青帷小轿,我又如何能有十里红妆?】不过看着亲妈兴奋的样子,薛宝钗也没有泼冷水,只是觉得前途一片茫然,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选择是对还是不对。【但是不管哪一点,不能再只是指望姨母了。姨母此人颇为自私,大事,靠不住。呵,如今我的做法不也是同样么?人不为己……】 ………………………… 不几日,荣国府的人都知道了,薛家人要从梨香院子搬出去,回自己家住了。 史湘云还去闹腾了一遍:“宝姐姐,怎么就这么突然决定要搬走了呢?” 宝钗一边瞧着莺儿和文杏指挥着小丫鬟收拾东西,一边拿起一对红珊瑚耳珠放在史湘云耳边比划:“怎么能说是突然呢,荣国府再好,也不是我的家,妹妹该说,我这是要搬回去才是。哎,这对耳珠还是妹妹带着好看,翠缕你看你们家姑娘戴这个怎么样?” “哎呀,宝姐姐,我在和你说正事呢!” “咱们姑娘家,哪里来这么多正事?搬回去住的事儿,是妈妈和哥哥做的决定,我也不好多嘴。再说了,即便搬离荣国府,我还在京城住着呢,要见面,不过是小半个时辰的路程罢了。” 湘云撇撇嘴:“我怎么还听说,是那边……回头成亲要挪院子呢?凭谁也没有要成亲就赶走长辈的事儿!” 宝钗环视左右,叫史湘云噤声:“此话,万万不可再提,不然日后叫林妹妹如何与我们相处?” 湘云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眼见薛家人要走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贾母和王氏挽留过,都留不住,直说定在腊月十五走,还来得及在自己府里祭灶。 便是因此,腊月十三那天,探春起头,摆了一桌酒,给宝钗践行,倒是也邀了宝玉,但是宝玉以自己去了不方便,婉拒了。 酒席上,史湘云愤愤不平地和宝钗抱怨:“二哥哥是什么意思!都是自家姐妹,如何就!”哼,不就是考虑到林妹妹心眼小,易生气么! 虽然湘云没把话说完,但是宝钗也听懂了——她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叫莺儿取来许多个荷包,里头是她送给各位姐妹的礼物,史湘云的那份,里头放着那一副红珊瑚的耳珠并同色手链。 拿着荷包的史湘云叹了一口气说到:“我天天在家里想着,这些姐姐们再没一个比宝姐姐好的。可惜我们不是一个娘养的。我但凡有这么个亲姐姐,就是没了父母,也是没妨碍的。”说着,眼睛圈儿就红了。 宝钗拍了拍湘云的背,并没有说什么。 黛玉却听得不痛快起来:“爷们大了自然就不该厮混在后宅里头的,虽是亲姐妹,也得避嫌吧?不然怎么还会有七岁不同席的说法。” “我倒是忘记了,这里还有未婚夫妻这回事,难怪二哥哥要说避嫌不来了。可不知这梨香院挪出来……”史湘云话未说话,就被宝钗拉了拉袖子,于是她强忍着不开口。 黛玉听了半句,就晓得后头的意思了,于是冷笑一声:“感情还是我赶走了薛家人?你怎不知人家是有更好的去处呢!” 黛玉无心的一句话,叫宝钗听得心头如擂鼓,也顾不上安抚湘云了。 幸好有探春连忙来打圆场,但是再坐定之后,一顿离别酒也吃得没滋味起来。 ………………………… 薛家母子三人搬走之后,王氏失落了好一阵子,总归是觉得有些对不住外甥女,想着三丫头的婚事也基本定下了,回头年后就帮宝丫头多多留意——毕竟宝丫头比宝玉还大一些呢,耽搁不得了。 然后就是忙碌的除夕,王氏带着大儿媳李纨忙得团团转,幸好有探春可以帮上忙,每到这时候,王氏就觉得三丫头除了是赵氏肚子里爬出来这一点不好,其他真是无可挑剔的。至 分卷阅读235 于黛玉?往年她还跟着王氏一起帮忙的,今年反而要避嫌了,就在贾母的院子里呆着——据说是在绣嫁妆,王氏对此不置可否…… 今年祭祖,宝玉又被叫到前头去给祖先进香了,因为他是玉字辈第一个到从四品的人,王氏等女眷虽不能进祠堂,但是在外听闻此事,也是面上有光,不过她转念一想,二儿子过了上元节又要去江苏了,一去就是一整年,又觉得他小小年纪如此辛苦,被封四品也是应得的。 ┑( ̄Д ̄)┍ 大约天下的妈看儿子都觉得是最棒的吧。 ‘天底下最棒’的儿子贾宝玉在买来滚滚第一天就给云谷子前辈发去讯息,不过一直没得回应,许是闭关?虽然云谷子不爱闭关,可是凡是都有万一的么。 宝玉摇摇头,没往心里去。 除夕的深夜,位面交易平台开始疯狂地“滴滴滴滴滴滴滴”,动静不亚于当初要紧急制动的样子。 沉睡中被吵醒的宝玉登录上去一看:对面是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只有两个眼珠子咕噜噜地转。 要不是交易位面坐标显示这是云谷子,宝玉还以为位面交易平台自主开发了新位面。 “可是,前辈怎么这么狼狈?” “小事。快快快,你说的猫熊在哪儿呢?叫滚滚是吧?滚滚呢?” 待宝玉解释清楚因为猫熊不能入京城,暂时养在城郊庄子上,而因为最近宝玉过年事忙,暂时去不了,于是云谷子哀叹一声:“小友啊,请你务必早点去庄子啊!” 第1o5章 再早也不能大年初一就往城外跑吧?只能委屈云谷子多等几日了。 便是这样,云谷子叫宝玉随意拿了些东西来做交易,主要是要把缩影珠交给宝玉。 缩影珠,顾名思义,就是能摄取发生的画面,保存在珠子里——感情这就是异界的摄像头啊。 因为宝玉一应的穿着、屋子里的摆设都是一二月造册过的,也不能随意交易,否则有了遗失,伺候的丫鬟又得遭罪,所以他只能用目前位面简易平台里最廉价的东西——瑞贝卡给的珍珠换来缩影珠。 这缩影珠使用简单,上头有符文,只要轻描符文,即可开始摄取画面,播放也很便利,只要将缩影珠投入清水之中,所摄取的影像便能出现在半空中,端是纤毫毕现。更便捷的是,它无需法力催动,就算是云谷子那边位面世界中的凡人也能用,常用于外出的游子传递回家给家中长辈保平安。不过只两点不太好,第一它是一次性的,不能反复使用;第二它是无声的,时间也只能坚持一刻钟。 滴溜溜、圆滚滚的珍珠换了缩影珠,宝玉心里头也有些迟来的往来都是走公中的——可以预见,以后随着宝玉年岁渐长,终究要成亲的,再加上越发受到吴郡王重用,往来的年节礼都是一件很令人疼头的事儿了。 正月初二,是出嫁女儿回娘家的日子。 大姐姐那儿倒是一如往昔地来不了,迎春那边却是不妨事的。 前年三月,迎春嫁入孙家,一开始日子过得还不错,因为她陪嫁丰厚,身边又有得用的丫鬟司棋等等,孙绍祖还是颇给她作脸的。随着司棋出嫁、绣桔配了人,迎春身边就剩一个莲花儿,这莲花儿既没有司棋的泼辣、也没有绣桔的能干,孙绍祖后院莺莺燕燕还挺多,总不能叫迎春去直接指着鼻子训斥人吧? 幸好迎春陪嫁还有个能干的嬷嬷,不过内宅事体可以倚靠嬷嬷和丫鬟,那人/伦大事却只能自己上啊!孙绍祖三十出头,如/狼/似/虎的年纪,一开始圆/房那夜就把迎春吓出个好歹了,到后来,越发畏惧那档子事儿,一躺下吹熄了蜡烛就僵直得好似木头,孙绍祖白天里忙,回家想要软玉温香的伺候,而不是对着一块木头,天长日久,也不爱去正院了,叫那些子眼皮子浅的忍不住出来作妖。 又因为贾赦那边收了孙家五千两聘礼之后,越想越觉得自己当初亏了——二丫头的陪嫁可不少呢!于是拿着东宫做饵,总邀孙绍祖出来吃喝玩乐——一概是不付账的,及至后来,还暗示明示自己近来又看中了什么古玩云云…… 吃喝玩乐是小事,可是贾赦后来还想叫自己买各类古玩这就有些过了,孙绍祖也不是冤大头,不软不硬地顶回去,大概意思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您不是说将我引荐给太子殿下的么?倒是见啊! 贾赦惯来都是和秦邦业混一处的,除了提供几张暂时还解不开的方子,并无别的贡献,加上贾母装病总是绊着他,如今他越发在围着东宫的一众人中排不上号了。说给引荐也就是哄哄孙绍祖的,被孙多催了几次,便开始变相要疏通的好处。 孙绍祖又不是个傻的,这么一年多,足够看清楚贾赦为人了。他直觉得晦气: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听人胡诌呢,这荣国府袭爵的是大房不错,可是如今怎么看,都是二房更加要蒸蒸日上一点,早知道,就去求娶二房的庶女了! 再如何晦气,正月初二孙绍祖也得陪迎春回娘家的,临出门前,他倒也晓得装模作样一番,可惜面对的是心巧口拙的迎春,早早就知道他心里的打算,所以也并未很热情回应。 一起先去给贾母请了安,之后孙绍祖在前院由贾琏陪着应酬,迎春便去了后院。 这孙绍祖是大房的女婿,和二房没什么关系,倒是孙云飞那个憨的,不知道听谁撺掇,名义上说是来拜访贾大人,实际送来一堆送给小姑娘的玩意儿,譬如还有各色糖人、绢花的,宝玉叫一更收下东西的时候还撇了孙云飞好几眼【小子,老手啊】——当然,回头还是转送到探春那里去了。 黛玉、探春、惜春都坐着陪迎春寒暄呢,冷不防听说宝二爷叫人送来东西,还说是给三姑娘的,都是一愣。 等到一月说清楚今日来拜访宝二爷的人是孙家少爷——孙将军府的那个孙少爷之后,惜春什么话也没说,冲着探春刮了刮脸皮,把探春羞得去捶她,直说:“早晚你也有这么一遭的,且先不要打趣我。”一面又分出一些有趣的小物件要给众位姐妹分着玩。 惜春笑道:“我可不敢要,这莫不是未来三姐夫第一次给三姐姐送东西吧,谁知道三姐姐分给我们之后回头回屋里会不会去咬手帕子哭?另外,什么叫我早晚也有这么一遭的,我倒是想说明儿也剃了头作姑子去算了呢,可巧三姐姐这里又有有心人人送了花儿来,若剃了头,可把这花 分卷阅读236 儿戴在哪里呢?”众人说笑过一回,惜春命丫鬟入画来收了。 两厢一比较,迎春的夫家和探春未来的夫家虽然都姓孙,但是孰更走心,高下立判了。 一旁的迎春瞧着是羡慕不已。 ………………………… 一直忙碌到大年初十,宝玉才算是走完了亲戚、也被亲戚们走完了。 正月十一的早上,早早就有车夫准备好马车,出行的不只是宝玉,还有探春、惜春、黛玉和湘云(湘云回史家过了个年,未及初八就被贾母接过来了),便是因为这样,为了避嫌,宝玉又把贾环给拎上了,也算是解救了深陷贾政训斥的水火之中的庶弟。 天冷,少爷姑娘们是一水儿的马车,又因为路滑,走得也比往常要慢一些。 宝玉一路上倒是担心:长风还在花田庄子看管着滚滚呢,也不知道小伙子有没有暴躁起来。 到了花田庄子,发现一切比预料中的要好多了,听老孙头说,滚滚很乖,白天在院子里、花田里晒晒太阳,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去刨刨土,找找田鼠洞,夜里则是乖乖地进屋子睡觉,里头有铺好的干草——就是除夕那天,它见到留守花田庄子的老孙头和小伙子纷纷洗澡、刮脸、换新衣服,也是嗷嗷地叫着。 一开始大家伙搞不清楚滚滚想要干啥,后来见它扭着屁股,去扒拉空着的大木桶,老孙头一拍巴掌,就吩咐徒子徒孙们去烧热水了,伺候熊爷爷沐浴! 不过庄子的小伙子们毕竟不如宝玉力气大,也没能一把把滚滚提起来放进大木桶里,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一脚就踩碎了垫高的小木凳子…… 行吧,小凳子是扛不住滚滚的体重了,于是老孙头叫人换来木桩子,好歹木桩子是坚持住了。然后顺利爬上木桩子的滚滚本想踩进大木桶里的,但是高估了它自己的腿长、并且低估了大木桶的深度。于是,一个倒栽葱下去了! 幸好大木桶里是兑好的温水,不然这么个大墩子砸下来,大木桶也要步小木凳的后尘了。 总而言之,滚滚年前最后一次洗澡并不尽兴,但是也算是干净,今日看到宝玉来,连连献宝似的把自己藏了好几天的笋子拿出来,平时这些笋子除了长风,别人是碰都别想碰的——这赤/裸/裸地就是讨好现主人呐! 一头毛茸茸的猫熊,捧着几颗蔫哒哒的冬笋,满满“虽然我很喜欢笋可是我更喜欢你”的谄媚小眼神儿,叫远远围观的几位姑娘忍不住捂嘴!就连中二变声期的贾环都忍不住一个劲儿地盯着滚滚看。 太可爱了啊!!!! 虽然几位姑娘都尽量放低声音了——因为前一天,宝玉就叮嘱过,尽量不要大声响吓着了猫熊等等,今天四位姑娘就连香露都没有擦。 宝玉笑着拍了拍滚滚的脑袋,婉拒了对方的好意:“乖,你留着自己吃吧。” 宝二爷的声音无限温柔,听得一旁的四位姑娘和她们身后的丫鬟都陶醉起来——只有一旁的长风,狠狠地喷了一下鼻息:【小妖精!装什么装!还有两副面孔了?主人没来的时候也没见你想他,这些笋子分明就是你攒着准备当点心吃的!】 滚滚的无差别卖萌攻击击败了来庄子上的四位姑娘和中二少年,胆子最大的史湘云第一个就想上前来摸摸它,可把跟着史湘云的丫鬟吓得半死。 今次一行,给滚滚洗了澡(贾环期期艾艾地往前凑,终于被宝玉点了来搭把手,被史湘云好一阵羡慕)、替云谷子拍了片、又成功逗了四个姑娘开心(几位姑娘原本因为宝钗离去和迎春回娘家等事儿有些不舒坦,宝玉也发现了),也算是圆满了——大约只有长风还很不高兴,因为主人临走的时候还是没带走自己,叫自己继续和这个只会卖蠢的小妖精呆几天。 【哼!】长风低头一嘴啃上了滚滚珍藏的嫩笋尖尖,然后又呸呸呸吐掉,留下心疼+懵逼的滚滚,看着自己‘老大’(长风)和宝贝点心发愣:老大……也吃笋么? ………………………… 回城的路上,大家伙儿都很高兴,史湘云还一个劲儿追问这滚滚会不会被二哥哥带去江苏。 说实话,宝玉也没考虑好。带走吧,怕舟车劳顿累着了国宝;不带走吧,整年看不见,也是担心花田庄子的人不能照顾好滚滚——万一养死了,可就是罪过了。 进城的时间比出城门花得要长多了,中二期少年贾环哼哼了一声:“哪里来这么多泥腿子?” 宝玉抬眼看了贾环一眼:这小子近来苗头不对啊,自己当初好不容易把他掰正的,怎么现在看来又要长歪了? 贾环被二哥哥的这一眼看得有些心虚,然后干咳了一声,重新说:“我我我就是觉得城门口的大头兵有些不像话,这进城的人比往年正月多了二成呢,怎么不加派人手来盘查,弄得如今大家进出不便,若是有急事怎么办。” 宝玉闻言,心头一动,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进城的人真的比往年多?” 贾环愣了愣,然后点点头。 总觉得……些许反常的人流量,好像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宝玉坐在马车里,心下飞快闪过各种可能…… 去年二月不了了之的春闱舞弊案; 去年夏秋频频登岸的倭寇; 眼神莫名有深意的皇太孙; 特意召见自己等人的老皇帝; 似敌非友、敌我难辨的水溶; 对自己忽然跋扈起来的薛蟠; …… 总感觉要抓住什么,但是就差一点点。 【还是因为久别京城,不了解京中动向啊……】宝玉叹了一口气,放下马车的帘子,那瞬间,却一眼瞥见了一个熟人。 第1o6章 严格地来说,这并不算是宝玉的熟人,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罢了。 一个,不应该出现在京城附近的人。 去年腊月去得意居的时候,还听琏二哥问掌柜的,怎么做鱼生的大厨丁老七没在,掌柜的摇头叹气说丁老七回老家了,言语中不乏遗憾之意。 贾琏还追问那掌柜,丁老七何时回来呢。 掌柜的也是愁苦,隐晦地说,好像是丁老七家里有长辈去了,得回去守孝。 这便是了,不然得意居的掌柜也不会轻易放人走的。 那么本该在老家守孝的丁老七怎么又出现在了城北呢?虽然他蓄了胡须、换了衣裳,但是宝玉当初去得意居几次,点了鱼生,看过他几次现场片鱼的技艺,当时就觉得此人是身怀武艺的,只做大厨却是可惜了,所以多多留意了几眼。托绝佳记性和醒脑丸的福,看到丁老七背影的时候宝玉还有几分不确定,等到马车转了个弯,看到对方侧脸的时候,宝玉就确定了此人身份。 一个人的皮相能变 分卷阅读237 ,可是骨相……这时代没削下颚角这样的整形手术,如何能变? 前后盯人不过三秒,可是高手对别人的注视特别敏感,就见丁老七似有所感地要转头往这边看,宝玉地放下车窗的帘子。 贾环小心翼翼地看了宝二哥一眼:二哥好严肃啊,呜呜呜,我再也不说泥腿子、贱民了还不行么? 【明明号称回乡守孝了,却又在这时间出现在京城,总不能够是年后的农民工返城大潮吧……】宝玉哂笑,事反常即为妖,那得意居本来就不简单……瞧着挤挤挨挨的人群,宝玉心想,回头得找十**计一下。直觉告诉他,会有大事发生。 因人多进城耽搁了,一行人到府里都是用晚饭的时间,宝玉吃完之后,在院子里踱步消食。 五月、六月这回不敢啰嗦了,尽管在心里念叨了无数回:多冷的天儿啊,宝二爷在屋里散步不也是一样的?还有地龙,暖和得紧。 却不知,寒冷能让人的脑袋更加清醒。 另一边,傍晚宝玉在城北门看见的人确实是丁老七,他于年前接了新任务,出城探查了一番,如今是回城复命的。 其貌不扬的长相、半新不旧的衣裳,丢在十好几万人的京城,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只见这丁老七左转右转,从大街走到小巷,又绕了几个胡同,然后敲响了一座民宅的木门。 “笃、笃笃、笃、笃笃——” 一长两短,重复了两遍,开门的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子:“怎么才回来?” “路上起冻,耽搁了。”丁老七憨厚地说。 旁边住着的人家有出门恰好瞧见,也和老头子打了个招呼:“老丁,儿子回来啦?” “是啊,您买菜呢?”老头子不着急关门,还和邻居寒暄了两句。 此期间,丁老七一直站在旁边憨笑,哪里还有得意居中刀如闪电、片出薄如蝉翼的鱼生的锋芒。 关上门之后,原本亲昵的丁家父子好像被切换了频道一样,淡淡地相互点了头就算完了。 然后两人转身进了灶下。此时未是生火造饭的时间,灶膛一点火星子都没有,只见丁老七挪开旁边的柴禾堆,在砖地上轻轻敲击,找到了空心砖,再不知哪儿一按,挪开空心砖之后,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这样的市井人家里,居然暗藏密道! 丁老七身手敏捷地爬下去,留老丁将灶头旁恢复原状。 进了密道,丁老七就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照明,赫然是一颗直径寸许的夜明珠!绝非一个普通大厨能够拥有的。 走了一段,似是到了道路尽头,丁老七拿指甲在头顶似木非木的板材上划拉,不多时,就听见咔哒一声,然后头顶的板材慢慢被挪开了。 一阵暖风扑面而来,丁老七从这边的洞口爬出来,给对面坐着的人行礼:“丁七见过大人。” 鹤发鸡皮、半眯着眼睛的老四喜睁开眼,冲旁边站着的存在感极低的一中年人点了点头:“丙七,带他去乔装一下,弄进宫直接与陛下汇报。”说罢,又闭上了眼睛。 跟在丙七身后、暗卫丁册排行第七的丁老七真担心老四喜就这么睡死过去——毕竟这位祖宗都一百出头了,堪称人瑞啊…… 进宫之后,就丝毫不敢胡思乱想的丁老七将打探所得一一报与老皇帝。 越是说下去,越是低头不敢看陛下的脸色。 等到丁老七说完,老皇帝深吸了两口气,挥手叫他退下了。 老皇帝喃喃自语:“是朕做错了……” 一旁的平安弓着身子,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 ………………………… 白日里那极其偶然的一瞥被宝玉记在心里,打算次日一大早就去找十六。 今晚,宝玉洗漱完毕又吹了笛子,到了就寝的时间,则是放下床幔,悄无声息地把下午拍摄了滚滚吃笋子、洗澡、打滚等等的缩影珠交易给云谷子。 因为几十年的老交情了,若是次次都以利益论交易实在太过功利,故而宝玉给云谷子拍滚滚是打算免费的,就让云谷子随意那些东西交易就行,譬如前些天刚刚传过去的瑞贝卡的珍珠也无妨。 不过云谷子也仗义得很,先前听闻宝玉说起已经用了一些丹药,便想着给小友补充一点——毕竟只有宝玉小友长命百岁,才能给自己提供源源不断的猫熊缩影珠啊! 并且这一回,他听取了宝玉给的建议,考虑小友那边大多是暗搓搓做好事的,更加兼顾了丹药入口即化的特性,保证做到完全无色无味,哪怕化入清水也尝不出来。 宝玉倒是完全没有想到,一些滚滚的短片居然堪比通灵宝玉的价值——果然千金难买心头好,云谷子前辈真是有些任性啊! 无论如何,这既是对方的好意,他也就却之不恭了。 次日天明,吃了早饭,宝玉就出门了——长大就是有这一点好,再也不会被管束着,只要知会长辈一声,身为男性,哪怕在外头过夜也是没问题的。 长风在庄子上,宝玉就坐了马车。 吴郡王府侧门的门子都熟贾大人得很,正月见面,对宝玉说了好几句吉祥话,门子得了贾大人赏的银锞子,于是好话更是源源不断了。 见到十六的时候,十六还在吃饭。这时间下人能够直接引宝玉过来,而非请他在花厅候着,可见是王府主子吴郡王的意思,再往深了说贾大人在殿下眼里压根就不是外人。故而日后,郡王府的下人对宝玉就更加恭敬了,此乃后话。 十六看到宝玉来了,如蒙大赦:“宝玉,来来一起吃!” “殿下……”我吃过了…… “玉、玉,吃!”跟着十六学舌的,是十六的儿子,亮亮。亮亮快满周岁了,走路比说话要顺溜得多。 一旁的郡王妃郭氏则是更加麻溜,在下人来报贾大人来访的时候,就叫小东、小西添置了座椅和碗筷,如今她甩了甩帕子表示自己先退下了,临走之前给十六一个眼神,带着杀气! 十六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看着尽管被奶嬷嬷喂粥也能成功吃他自己一脸的亮亮,恳求地看着宝玉:“今日的鸡茸粥不错,你尝尝?”顺便再熏陶一下我家胖儿子吧,这一个月没见着你,他吃饭的仪态已经和土匪差不多了…… 亏得宝玉每日运动量大,多吃一顿早饭也不怕发胖。而亮亮在看见长得好看的宝玉吃饭也好看之后,终于‘见贤思齐’变得斯文起来,叫十六不服都不行。 吃完早饭,十六吩咐奶嬷嬷把亮亮抱去王妃那里,亮亮还颇有些不舍,伸手就朝宝玉哦哦哦地叫,奶嬷嬷也不敢硬抱小殿下走,不然没走出三步,小殿下就能把房顶上的灰嚎下来。 宝玉平时就因为面嫩貌美,深受老人小孩喜爱——也受青年男女的喜爱,基本是通吃所有年龄段。 分卷阅读238 不过亮亮今天特别执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宝玉的荷包。他的荷包里头装着泡了大还丹水的参片……也许亮亮这种懵懂婴儿的直觉就和动物(譬如说滚滚)一样灵敏吧,很能分辨出一些特别吸引人的气味。 眼见儿子还没完没了了,十六叫初一接过亮亮,放在太师椅上哄着玩,又挥挥手叫奶嬷嬷先退下了。 “你怎么有时间过来?我听说你昨个儿还出城去玩呢!”十六脱口而出的话有些酸,盖是因为他回京之后,应酬就没有断过,一大圈的哥哥们是真的兄弟情深也好、是居心叵测也好,每次吃酒都不忘关照最小的弟弟——也就是十六啦,酒喝多了,觉得肚子也大了起来,现在看宝玉还是芝兰玉树的样子,顿时觉得吃味:【哼,郭氏居然觉得亮亮学我吃饭的样子丑!】。 不过发现自己语气不对的十六连忙解释:“我可没派人跟踪你,是有人瞧见了告诉我的。” 宝玉也没追问是谁瞧见的,总归自己昨天出门马车还挂着荣国府的标识,被人看见也是正常。 于是他开始说正事:“说来也巧,我昨天在城外也见到一个人。” 说了丁老七的身份和身手,又说了本该回乡守孝的人居然又出现在京城的可疑。最后提起贾环说起的,近来入城的人比往年多——说起这一点,就算是守城的大头兵都没注意,只觉得是因为众多皇子进京了,所以进出的人比往年多一些罢了。 十六正色道:“你说,他叫丁老七?”竟然是一句质疑宝玉会不会眼花看错的话都没有。 “是,是否化名,我就不得而知了。” 十六沉吟了一会儿,对初一说:“你带着亮亮在这儿候着。”又转身叫宝玉跟自己进里间。 初一是想好好完成殿下交代的任务,可是小殿下不配合,揪着贾大人的腰带不放,还开始在眼眶里蓄泪泡,大有“你敢走、我敢哭”的架势。 眼见想说正事的十六脸已经快发黑了,宝玉连忙把自己的荷包取下来。拿到荷包的亮亮瞬间开启泪水蒸发技能,一点要哭的意思都没有了。 进了里间,十六颇为严肃地说:“我猜测,那丁老七应当是父皇的暗卫。” 【暗卫……都出来了……这玩得有点大……不过十六你这么大喇喇地告诉我真的没事儿么?】宝玉没说话,但是眼神已表达了一切。 “不妨事,我信你。而且朝中不少人都知道暗卫,也算是个不公开的秘密了。”十六顿了顿,“说起来,咳咳,我得和你坦白,那个伍毅……” 宝玉恍然大悟:伍毅也是暗卫!难怪了,当初十六通过他提醒自己藏巧。 十六给宝玉解释了自己得了伍毅(原先的暗卫丙六)的前因后果,并表示当初伍毅去荣国公府纯属是为了洗白身份,绝对没有监视宝玉的意思。 便是昨晚,伍毅叫人送来了消息,说去年跃然茶楼掌柜的反常、近来城中陌生面孔颇多、宫中禁卫调动频繁,并提醒主子上元节公中家宴务必小心。至于伍毅的消息来源,十六也不追问——虽然伍毅跟了自己,想来从负责刺探情报的暗卫丙部出来的他在探听消息方面还是没丢了看家本事的。 另外,关于为何薛蟠突然抖起来了,十六也给出了合理的解释:“我伍毅听说你亲戚——那个薛家的呆霸王和胡家的小子搞一块儿去了,还听说他妹妹恐怕要准备入皇太孙府了。” 宝钗?从未听薛家人说起这事儿……但是也说得通,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薛蟠今年对着自己特别不能克制地傲慢、为何薛家人要匆匆搬走! 薛家原本就是□□,但是薛蟠父亲去世之后,他们这一房就算没落了,自有别的族人顶上去为东宫效力。从前在金陵,薛蟠就算有心也没力对东宫使,如今进京多年,总算是又搭上了东宫的路子——确切地说是另辟蹊径搭了皇太孙妃娘家的路子,真的该夸他是愚者千失,必有一虑么? 宝玉来不及考虑若是宝钗入太孙府对贾、薛两家和对大姐姐元春的影响,而是快速和十六分析起来: 跃然茶楼说是太子妃曹氏的产业,实际更多作用是给东宫收集情报(伍毅报来); 跃然茶楼的掌柜去年打发了儿子回乡祭祖(伍毅报来); 东宫年前要以贾雨村换宝玉被拒之后再无动静; 年前沈千针给陛下诊脉说陛下龙精虎猛、福寿绵长时候一众皇子的唱贺; 京城多出的生面孔; …… “皇兄他准备干什么?兵变吗?”十六咬牙切齿。 宝玉微微摇头:“除此之外,还有一人很反常。” “老七?” 宝玉点头:“太子殿下毕竟常年在京城,若是要养私兵,该设于何处?反而不如各位藩王便利。再者说,苏北先前私盐案的赃款,可是大多都没追缴回来!”岂不是用来养兵的最好钱财来源? 第1o7章 “可惜我身边得用的人太少。”十六叹了一口气,“我应该去禀报父皇才是。” 宝玉点点头: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作为在京城毫无根基的藩王,十六知道的、能做的实在有限,只比自己强一点罢了。 忧心忡忡的二人回头各自心里如何费思量且不说,宝玉回府之后,首先就同老祖宗说了薛家的事儿。 贾母听了之后,心里是有几分不快的:这薛家在咱们府上住了多年,薛蟠背着的命案以及念书的事体老二家都出力了、宝丫头在自己这儿也是和亲孙女没差多少了、更不要提花想容那边的合作带给薛家的名气和收益……平心而论,这件事若是真的,那是薛家人的不厚道了。 但是又能怎么办呢?宝玉消息的来源也不光明,薛姨妈那边既然年前坚持搬走,打的主意无非也就是拖,拖到瞒不住了,也就是成定局了——那时候贾府的人能说什么呢?是能阻止皇太孙不要纳妾、还是能干涉薛家女婚配大事? 都、不、能! 【姻亲,这就是姻亲!】贾母心里头叹了一口气:“这事儿,还得知会你大姐姐一声,好叫她有个准备。” 老祖宗自有手段绕过王氏,叫元春身边的抱琴传递消息。 元春知道之后愣了一愣:虽然年前传闻娘娘要给殿下物色新人,可是……殿下完全没有和自己表露过要纳薛家女的意思。 想到自殿下招揽宝玉不成之后,对自己颇有意见,若不是看在一双儿女的面子上,恐怕……虽后来殿下又对自己百般体贴起来,但是总有那么一丝有所图的意思,甚至有时提及过荣国府有什么新奇的古籍字画等等。 元春从来都不笨:这世间哪来那么多你侬我侬、郎情妾意?皇家的男人能有几个痴情种?殿下他吧,是要做大事 分卷阅读239 的人,招揽宝玉不成,眼见几次见过自家爹爹之后心情也不是很好,恐怕没什么耐心了。殿下小事上毫不计较,譬如给赏赐之类也很大方,可是殿下要纳薛家女,真的……是小事么? ………………………… “父皇,这真的是小事么?”十六打着给老皇帝请安并送来一道府里厨子拿手的淮扬点心,将京中种种反常如实报给了皇帝。 可是老皇帝却对十六说,这些许小事,他心中有数的。 眼见从前最贪玩的儿子如今都有些能够独当一面的意思了,老皇帝觉得很宽慰,但是再次肯定自己原先,是做错了——把儿子们都分封出去,羽翼渐丰,可不就是会叫他们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自己只想着前朝镇守州府的节度使权力过大引发割据混乱,却没想到,身为皇子的儿子们,放飞之后野望更大…… 这些后悔的情绪,小十六就不必知道了,老皇帝点点头:“朕已经知道了,你放心吧。” 十六带着对亲爹的无条件信任出宫了。 正月十四,乾清宫家宴。 吃完这一顿,该滚蛋的郡王们就该滚蛋了,哦,就该回封地了。 既说了是家宴,那么也就没那许多的规矩,男女各开席面。 女眷那边由贤、荣、德、宜四位妃子招待——说起来,许贵妃已经‘抱恙’很久了,你要说她失宠么,陛下三不五时还有赏赐送去,名义上总理六宫事务还是她,四妃协理有什么要用印的地方,还得去延禧宫请印。宫中妃嫔表示看不太明白……不过也无所谓,陛下这个年纪也不宠信新人了,而在妃位上的妃子们也基本都绝经了,不指望圣宠过日子的。 女眷那边说话打机锋,郭氏因为有孕,胃口不好,又因为这一屋子暖烘烘、香喷喷,气味复杂,更加不想吃东西了,遂举了举筷子做做样子。 前头,父与子、兄与弟,几十年了,谁不知道谁啊。 以太子为首的皇子们先给皇帝敬酒,然后又给醇亲王敬酒。 老皇帝眯着眼睛说:“莫凡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膝下空虚总不是一个事儿,你看,朕儿子多,要不,你挑一个过继过去,才没叫你那一脉断了呀。”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叫太子身后的一众皇子都吓了一跳:过继? 譬如十一皇子那样不受宠的,心思就转起来了:皇叔的爵位是三代不降的,要是自己过继给皇叔,袭爵了还是个亲王呢!这款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当然也有不乐意的,譬如十六这样真正爱着皇帝老子的;或者是……有野望的。 看得出来,醇亲王也被他皇兄这么一句话给弄懵了,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举杯对着上首的老皇帝说:“还是皇兄想得周到,先前他们小时候,您要是提这事儿,我可真不敢应下,现在么……” “哈哈,朕就知道你最会偷懒,那时候问你,你还说带一个奶娃娃太费工夫,说现寄存在朕这里,养大一点再来挑。现在够大了吧,每一个都当爹了,领回去,你现成就做了阿爷。对了,叫后头把皇孙们都带过来,跟他们爹站一起。” 上头张张嘴,下头跑断腿,于是以皇太孙水修远为首的水家王朝第三代又从偏殿过来了,一溜儿站好,足足三十来人,最小的几个都是抱在手里的,譬如亮亮。 亮亮吃蛋羹吃得正高兴呢,被人打断了报过来,嘟嘟囔囔嘴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就在十六担心小霸王出岔子的时候,只见他摸了摸腰上的荷包,又开始傻乐了。 皇孙们还不知道被叫来是什么事儿,但是皇家人懂事早,哪怕十一皇子家里头四五岁的孩子都老老实实站着呢。 “莫凡,你挑挑。” “还是由皇兄做主得好。” “你觉得,小十六怎么样?” 【不怎么样!】十六内心抓狂! …… 一顿家宴是不欢而散,因为陛下想过继十六皇子,但是十六皇子这个牛脾气的硬是当场就跪下了不说话。陛下也尴尬、醇亲王也尴尬,叫陛下的一番苦心付诸东流…… 各郡王纷纷携妻子回府,在马车上就忍不住说起这件事。 有觉得父皇偏心的、也有觉得十六傻的。 “我才不稀罕什么世袭罔替。被过继出去,就得喊父皇伯父,这我可喊不出口!”十六气呼呼地说,一拳捶在小案几上,力气之大,摆在格子里的茶杯都跳了一跳。 郭氏一路都挺安静,被十六这么一吓,连连叫小东喊车夫慢一点,毕竟她现在有身孕,动不动就犯恶心,坐在车厢里摇摇晃晃不一会儿,嘴里就开始反酸了。 好么,天大地大,怀了孕的妻子最大,十六顿时也不敢继续发脾气了,连忙把一杯热水递过去:“压一压,快漱漱……”口。 话还未说完,外头就响起了杂乱的声音。 笃笃笃笃笃笃密集的声音,是箭支打在车厢上发出的。 柳岩连忙大喊:“有刺客!” 车厢里,十六一手按下坐在窗子旁边透气的郭氏,另一手把亮亮揽在怀里,又指挥小东小西把案几掀起来,顶住车门。 十六尚且来不及庆幸因为前几天的事儿,自己叫人加固了马车车厢——就已经听见外头拉车的马匹的悲鸣、然后是车夫的惨叫,这代表,车子已经走不了了! 刺客用的,是弩而非箭,自高处一阵连射,除了最先死的车夫,王府护卫倒下的也不知凡几。 情势危急。 柳岩想要点燃怀中的焰火报信,但是对方的攻势密不透风,根本腾不出手来。 幸好,十六的车厢里备着几枝焰火,小西将之凑在温茶水的小火炉上点着,又将车厢的窗帘掀开一条缝,把焰火放出去了。 这一支焰火倒好像是什么信号,一时间,城里好几十个方向都飞窜起五彩绚丽的焰火。 叫京城的老百姓开了一回眼界:这是天女散花么? 住在附近的人家不乏有想要看热闹的,从窗子里一伸头,就看到对面屋顶上趴着一排人,拿着弩往路中间的一看就是贵人坐着的马车射去,于是啪嗒一下立马关起窗户,躲到床下瑟瑟发抖。 此起彼伏的焰火看得柳岩暗骂一声,咬牙继续抵御:再撑一会儿,我就不信京兆尹和京城守卫是死的。 京兆尹没死,京城守卫也没死,但是这一时间他们也是摸不着头脑:这么多地方放了焰火,到底先救谁!更不要提其中一些方位极有可能是刺客在那儿放的,为了干扰救援…… 故而,虽然十六是第一个放焰火的,但是也没什么卵用,外头的刀剑声越来越小——这并不是好现象,因为有战斗力的侍卫越来越少了。 谁能想到。 这里! 京城!天子脚下! 马车里坐的是皇子!堂堂 分卷阅读240 郡王! 却在从宫里出来之后遇袭了,袭击者用的是弩! 本该被工部严守材料,军中一旦有损毁,只有带着损毁的物件才能替换的弩为什么会出现在刺客手上? …… 柳岩来不及多想,但是十六搂着亮亮却是想到了:这些日子京中的反常,终于还是爆发出来了。只是不知道,想要自己命的,是皇兄还是老七。 柳岩的身上中了好几箭,已经几乎失去战斗力了。 额头的擦伤伤处不断流血,蜿蜒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恰此时,一支箭呼啸着直奔柳岩的面门。 柳岩以为,自己要死了【我还没娶妻生子,感觉好亏啊……】,却听到噹地一声,有什么东西从鼻尖飞过,击落了箭支。 是一支青玉笛子。 玉笛落地,碎成了好几截。 柳岩看着笛子飞来的方向,有一位身穿纯白中衣,站在房顶的人:是宝玉呵。 ………………………… 当十六的马车里窜出焰火的时候,宝玉正在他自己屋里对月吹笛。 就要正月十五了,月色很好,他吹得颇有感觉,觉得今日在丹田运转的内力特别活跃,只等一个突破的契机。 二房的三四五六月如今听着一个多月,也实在没办法违心夸动听了。 再接着,三四月等人突然听见宝二爷居然吹破音了——这,宝二爷虽然会的曲子少,翻来覆去就两三首,但是重来没有出现破音的情况。这是怎么了? 破音之后,笛声停了。 三四月等人面面相觑,举着灯来敲宝二爷的门,没有人回应,敲门声惊动了另一边的一二月,于是由一二月做主,推开了宝玉的房门。 一室静谧,空无一人,只有敞开的窗户还留住了明月和不断闪现在天空中的焰火。 “呀,那是什么?真美!”三四月等惊叹。 一月和二月从江苏来,知道焰火的重要性,对视一眼,忙不迭披上衣服就去老太太和二太太的院子禀报。 没错,宝玉从窗户里窜出去了,匆忙得连衣服、鞋子都没有穿,因为第一束焰火闪现的时候,宝玉认出来,这是他给十六特制的。 京兆尹和京城守卫看不明白,但是江苏那边,去年冬天就开始琢磨不同颜色、不同花型的焰火以用来传递不同含义的讯息了,虽然尚未大功告成,但是不妨碍先给十六试用把玩。 所以,宝玉毫无犹豫地确定了十六的方位。 从荣国府到焰火发射的位置,直线距离不超过十里,但是若从地上走,就得绕几个弯。这时间,顾不上规矩和宵禁了,宝玉提气就飞身跃上了荣国府的屋顶。 飞檐走壁算什么? 宝玉全程以足尖点各家各户的屋顶,连瓦片都没有破损或者掀掉,不过几个呼吸,就到达了十六马车的附近。说来也巧,正是那一群刺客的对面。 刺客穿着夜行衣,只露出眼睛,又趴在屋顶一动不动,若不是嗖嗖嗖的箭支,根本就看不出上头有人,也难怪今日京中守卫净街的时候没发现这伙人了。 眼见马车周围站着的只剩下柳岩一人,其余侍卫全部倒下生死不知,宝玉心头一痛:这些人,自己熟得都能一一喊出名字…… 挥出玉笛打落直奔柳岩脑袋去的箭支,宝玉左右脚相互一蹬,直接从街这边飞到对面,也就是刺客潜伏的那一边。 不巧的是,也许这户人家惫懒了些,瓦片不如宝玉先前踩的那些结实,也许又是宝玉这一次要飞跃的距离比较远,所以借力往下蹬的时候重了一些,总之就是踩碎了人家的瓦片。 瓦片哗啦一下掉进屋子,把躲在床下的主人家吓了个好歹,更加缩成一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内容提要居然没有加句号……逼死我这个强迫症了…… 另外,和基友对话如下: 我15:o9:38 我卡文啊 动作戏 打斗 青岛大妹子15:14:o9 那唰唰的 打起来啊 以及,阴谋我不擅长,简略带过吧,倒计时没几天了,宝玉即将开启牛逼模式…… 第1o8章 宝玉飞身至对面的时候,月色皎皎。 他又是一身白衣,很是显眼,趴在这一边一排的刺客在他抛出青玉笛子的时候就发现来人是敌非友,故而分出几人瞄准在空中飘的宝玉,想要先下手为强,把来人弄/死。 刺客原以为自己这边有利/器在手,想要射中这么近距离的来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没想到对方身手如鬼魅一般,竟然好似身轻如燕,在空中还能做出各种躲闪的动作,白衣飘飘,不似凡人,倒像是月中仙。 很可惜,刺客们不会欣赏宝玉在夜空中的风采——管他是什么人,来破坏任务就得留下命来。 三两个人的弩/箭不行,那就多几个人:干掉这个白衣小子,下头的吴郡王一家子也跑不了。 宝玉避过三三两两的箭支,抬手解开束发的发带(其实论宽长,腰带更好用,但是这年头没有松紧带,解开腰带之后,裤子就扎不牢了),将一条发带舞动得好似惊鸿、游龙,迎面而来的弩/箭一一被发带收拢,宝玉手上动作不停,心里头想得却是这一伙人也不知道是谁派来的? 目前来说,还是齐郡王的动机比较大,只是不知道,明明十六说进宫给老皇帝提过醒了,怎么这些人还能出现在京城里? 在半空中,一边分神,一边还能躲避开攻击的人,大约只有开了挂的贾宝玉了吧。 瞬息之间就到了街对面,宝玉全身上下并无任何武器,只有刚才半空中拦截的弩/箭几根和发带一条。 说来也奇怪,这发带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条缎带,但是到了宝玉手里,竟然好似活的一般,指哪儿打哪儿,一头被捏在宝玉的右手,另一头捆着一束弩/箭,自宝玉登上这边屋顶,往前一挥手臂,前送的发带就飞出了第一支弩/箭,很可惜,只是射中了距离宝玉最近的刺客的胳膊。 【这伙人身手不简单。】 这么近距离,能避开宝玉一击,说明刚才那名黑衣人的武艺也不赖。但是那又如何呢?那刺客拼尽全力躲开了冲着要害的第一箭,终究没躲过第二箭。 发带就好像长了眼睛,在这名刺客胳膊中箭,准备继续躲避的时候,精妙出现在刺客下一瞬间要闪躲的位置。 一箭穿心。 解决了第一人,宝玉又用发带卷起了这名死不瞑目的刺客怀里的弩,抬手瞄准第二人。 这一战,比宝玉以往和任何人对战都艰难,因为这一批刺客的身手绝对是那些乌合之众的倭寇所不能比的;但是这一战,又比宝玉以往所花的任何时间都要短 分卷阅读241 。 因为去年心境转变之后的宝玉,放下内心的最后一丝桎梏,真正了解了什么叫乱世人命如草芥。尤其是,这样危急的关头,对刺客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街面上那一地的王府侍卫生死不知、柳岩也负伤了,自己要是再来晚一步,见到的,也许就是十六一家三口的尸体了。 没错,这些刺客应当都是死士,不仅身手好,而且会配合阵法攻击,只会攻击,哪怕折损人手也并不撤退,用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方法,也不管宝玉身边还有和他近身搏斗的己方人,稍远一些的直接射/箭过来。 但是宝玉全然不惧。 这样的夜晚,身边无一同伴,更不必担心误伤,只要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全部都是敌人,出手无需留情、击毙毫无负担。 宝玉在和几名刺客搏斗的时候,刺客的同伴看出来飞来的白衣小子是个棘手的,恐怕想得花不少时间才能干掉。而他们的时间不多,一开始就是打着出其不意的主意,现在只能抓紧时间,在京城守卫没赶来之前,完成上头的任务,把马车里的人给解决了。 主意打得不错,可是也得有机会实施才行。 宝玉手上对付着围攻的三四人,舍弃了卷着弩/箭的发带,改为左手持弩,右手则是悄悄从位面交易平台取出了氮/弹型手/枪,没错,就是从前在宝应县河道上放倒游侠儿十好几人的那个玩意儿。 有中衣的宽袖子做掩护,他轻而易举地就用弩做佯攻,实际从右边袖□□/出氮弹,不过两三个呼吸的功夫,就把屋顶二十来个黑衣人全部放倒了。 并非宝玉对自己的功夫不自信,而是因为时间紧迫——能用热/冰/器的时候就别用拳脚显摆了,就和“能动手的时候就别逼逼”一个道理。 为了善后,宝玉还得一一用弩对着刺客中/弹的伤口补上一箭,以掩饰直径不超过一公分的弹孔。又在空中撒了一把沈千针友情赞助的迷药以掩饰刺客们中/氮/弹昏迷的实情——从位面交易平台取出来的,至于别人回头会怎么看一个着急得连鞋子和外衣都没穿的少年随身居然会带着迷药这件事儿,就不是宝玉关心的了。 把所有刺客收缴了武器、不论死活都从屋顶上丢下来,京城守卫们终于出现了——说来也是宝玉的功劳,他一路飞奔,真的是‘飞’,总被几个人瞧见了,叫嚷起来,便有守卫循着这些京城热心百姓的指路找到这里来。 如此也好,免去了宝玉的纠结。 毕竟方才只有他一人有战斗力了,若是为了留下活口以供日后审问而发生去年一更那样的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就在刚才,宝玉已经准备要动手全部杀了刺客了事。 现在把刺客交给守卫,他来到马车旁边,看到半倚着马车的柳岩身上也是狼狈得不行。 宝玉一边伸手把柳岩的脉确认他无性命之忧,一边在被扎成刺猬的马车壁上敲了敲:“殿下,您还好么?” 说话间,守卫的领队也看清楚了:这是吴郡王的车队!亲娘啊,保佑吴郡王一定要平安无事,否则…… 幸好,除了郡王妃郭氏犯恶心有些厉害,马车里的人无一受伤,小亮亮被他爹护得牢牢的,压根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嘱咐小西照顾好郭氏,先别出来,十六又把亮亮递给小东,然后挪开顶着车厢门的案几——那上头也是密密麻麻好几十支箭,支支入木三分,而红木案几已经开裂了,真不敢想象,若是宝玉晚来小半刻钟会怎样。 十六出了马车冲着来扶自己的宝玉点点头,以眼神无声地表示:【你又救了我一次。】 两人的情分不必在这个危急时刻拿出来显摆,眼下最重要的是安置好王府的侍卫。 原本在乾清宫吃了酒还有几分微醺意思的十六现在是完完全全地清醒了。 他自马车上下来,从每一位躺在地上的王府侍卫身边走过,脚底下,踩着的是他们的鲜血,整队侍卫,十不存一。 十六双目含泪,回头对宝玉说:“厚葬他们。” “是。” 身后荣宠又能如何,死了就是死了。 ………………………… 今夜的乾清宫也是慌乱一片,平安看着龙榻上昏迷不醒的陛下,豆大的汗就额头上不停滚落:“御医呢?怎么还没来?” “回平公公的话,已经去请了。可是,四位娘娘一意要见陛下,这可如何是好?” “拦住了,任何人等,无手令都不许放进来。”平安蹬了不识相的小太监一眼,正色说到。 “许贵妃呢?”平安又问。 这是陛下昏迷前的口谕,传许贵妃过来。 小太监偷偷觑了一眼平公公的脸色,小声说:“贵妃娘娘说……要梳洗一番……” “滚吧滚吧,继续去催。” 小太监如蒙大赦地退下了。 然后只见平安一挥拂尘:“去请贵妃娘娘过来。” “是。”不见其人,只闻其声,便有几道黑影嗖嗖闪过,原来,平安正是暗卫四部中的甲一,专司守卫之责。 “太子殿下到——” 才打发完手下小太监去应付四个妃位的娘娘,又派出暗卫甲部的人去‘请’贵妃娘娘,偏偏不知道远在东宫的太子从哪儿得了消息了,又赶来乾清宫。 平安只需要在坚持一会儿,坚持到陛下昏迷前传出口谕宣召醇亲王等宗室、以及阁臣、六部尚书等大臣来到乾清宫即可。 在这之前,任何人不得先一步进乾清宫。 这是他,平安,身为暗卫之一的原则,哪怕硬是要闯进来的人是太子也不行。 此间,平安顶着巨大的压力不给太子放行,太子殿下暴跳如雷,指着平安骂:“阉狗误国。” 如此恶毒,如此大的罪名。 但是平安依旧不挪动身子。 太子想叫人拿下平安,却发现乾清宫的侍卫无一人愿听自己命行事。 派去延禧宫的小太监们慌慌忙忙地跑来了——许贵妃死了。 平安一阵头大:这当头!早不死,晚不死,赶巧在陛下昏迷前指明要找她她却死了!难怪派出去的甲二甲三等人方才默不作声地回来了,我还以为许贵妃已经被带进内殿了,原来却是…… 恰此时,京城上空焰火朵朵绽放,美得妖异。 醇亲王等人和阁臣、尚书们都赶来乾清宫了,并带来更坏的消息:诸位郡王在出宫回府的路上遇刺了,死伤大半。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就是! 皇帝老子昏迷不醒,皇子们死伤大半,这叫什么事儿! 其实太子特想问一句:老七死了么? 但是这关头,皇子们怎么样,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龙榻上的人! 乾清宫正殿站着十好几多人(太子终于也随 分卷阅读242 众人一同进去了,进殿之前狠狠踢了平安一脚),但是无一敢大声呼吸,纷纷望着给陛下诊脉的御医们。 御医们也是一头汗,左院判诊完,右院判上,右院判下来,专治中风的上……每一个都是肃穆地上去,肃穆地下来,嘴巴倒是比锯嘴的葫芦还严,在全部诊脉完毕之前,所有人一个字都不肯往外吐。 “父皇到底怎么了?”眼见老皇帝躺在榻上,面色如常、呼吸绵长,可就是不醒来,太子是第一个出声询问的。 左院判被所有御医望着,终于是往前一步回禀太子以及各位王公大臣:“回太子殿下的话,陛下脉象(一串专业术语)……” 太子不耐烦地打断:“你就说,父皇这样醒不过来,是怎么回事。”中风?还是中毒? 老院判拿袖子擦了擦汗:“臣等无能……暂时未找到病因。” “废物!”大约是刚才踢了乾清宫总管平安公公的爽快感叫太子体会到了万人之上即将摘掉前半句的枷锁是多么地畅快,太子抬腿就想往左院判身上踢一脚。 “太子,即便是心忧陛下安危,你也失仪了,这里是乾清宫。我皇兄、你父皇还躺在这里,你呼呼喝喝地,是打算干什么?”醇亲王一把拉住太子,开口救了左院判一回,不然太子一脚下去,年纪一把的左院判恐怕要不好。 被醇亲王出言喝止了之后,太子才及时收脚,但是不知为何,心里头特别烦躁,烦躁中又有一丝抑制不住的狂喜:父皇如果一直醒不来,国不可一日无君……自己是不是,是不是要…… 愤怒的面部表情和狂喜的眼神交织在一起,太子恶狠狠地瞪了左院判一眼:“滚回去。”面容之扭曲,叫左院判心惊不已。 相比之下,醇亲王的担忧就显得真诚多了:“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唤醒陛下?” “臣等想替陛下施针一试试……”可是也并无十分把握。 于是,十来个御医又飞速商议了一番,推举了右院判施针。 施针,无果。 在一旁一直安静不说话的阁臣和六部尚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难道这就要换天了? 便是此时,外头通传:吴郡王觐见。 这时间,多他一个不多,太子挥挥手:宣。 十六身后跟着沈千针,以及匆匆换上衣服的宝玉。 宫中御医也是认识这个江南神医的,先前的不服气早在对方给皇后娘娘医治的时候都烟消云散了,此时看到沈千针来了,竟都不由自主地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要是沈千针治好的陛下,那是皆大欢喜;要是沈千针没治好陛下……那,江南神医都治不好,自己等人应当不会被问罪了吧? 第1o9章 此时的吴郡王仪容是不甚整洁的,跟在他身后贾瑛则是更加失仪,那头发,很随意地用发带扎成一束……若是平时,被言官瞧见了,一定会参他一个御前失仪之罪,但是此时,无人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了,乾清宫的人全都把注意力放在沈千针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呢? 当要从京城守卫赶去营救十六开始说起。 死里逃生的十六火速吩咐了赶来的守卫和晚几步随之而来的王府侍卫处理杀手、安置己方死伤者,十六又将郭氏、亮亮等托付给大队人马,护送回王府,点了宝玉、楚沂等人随自己进宫——这么大的变故,父皇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若是知道,怎么会任由其发生? 若是不知道……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就算不知道全部,也总有蛛丝马迹吧?父皇手底下的暗卫都是吃素的么? 十六很想弄明白,遂往皇宫赶去。 还没到朱雀大街,就见到一队队人马往宫里赶——肯定出事了。 恰一队人又策马狂奔,十六认出来,被驼在马背上的是年纪一大把的太医院左院判。 宫里什么分位的人有恙需要大半夜劳动资历最老的左院判进宫?还是如此紧急的方式? 【父皇!】 十六的脑子今晚转得格外地快:“宝玉……” 宝玉也认出了那被禁卫军队正环绕抱在胸前的小老头儿是太医院的,十六方开口,他就明白了十六的意思:“我去把沈千针带来。” “好,我在宫门口等你。”十六知道,若是宫里真的出了大事,凭宝玉的身份,是没办法进去的。 “殿下放心,很快。”宝玉点点头,拿起发带把披散的黑发随手扎成一束马尾,起身就要下马——若要真的快,骑马不如奔跑。 一行人目送宝玉绝尘远去,若不是时间不对,定是要感慨:贾大人是吃什么长大的,蹄筋吗?这么能跑! 非常能跑的宝玉三两分钟就到了荣国府东边院子的墙外,此时的荣国府东边灯火亮了不少,具是因为一月二月的禀报吓着了王氏。 宝玉却浑然不知,在墙外大致算好了方位就助跑提气翻墙进去,果然没差错,正是自己的院子,把守在院子里的婆子吓了个好歹:“宝宝宝宝……” 宝玉来不及管这么多了,一阵旋风似地卷进屋子,飞速穿好外衣和鞋子——方才王府侍卫友情提供的鞋子太大了,不合脚,跑回来的掉在了路上。 将原本穿着中衣、赤着脚,等同于裸奔的自己收拾好,宝玉又直接跳窗走了,外头的婆子还在磕巴:“……二爷爷爷爷!” 宝玉来不及管自己被婆子叫做宝宝还是叫做爷爷,一意直奔沈千针和郝老大等人住着的客院。 半夜被宝玉破窗进屋,从床上挖起来的沈千针原本是有一些起床气的,但是在知晓情势危急之后,也默默闭了嘴,把一连串的毒舌咽回去了,只是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一边吩咐茯苓:“把我的药箱背上。”可见他并非完全不通俗物、不畏强权的。 从进府到出府,前后不过五分钟,宝玉一手揽沈千针,一手揽茯苓,抱着约莫两百斤的肉,很轻松地就提气翻墙出去了。 毫无防备的沈千针呛了一口冷风…… 一手提着一个人的宝玉以最快的速度往宫门口赶,因为抄了小路,居然比十六等人早一步到达。 (⊙﹏⊙) 然后便是十六带着宝玉、沈千针等人,在宫门口缴了械,不携利刃入宫方能直奔乾清宫,出现了前头的那一幕。 灯火通明的乾清宫中,一室的御医见了沈千针,如蒙大赦。 **步跨进来,边走边胡乱给太子、醇亲王请安,又在别的宗室、大臣、御医给自己请安的时候快速挥手:“免礼,这都什么时候了,别瞎讲究这些。父皇怎么样?” 这一句是对着太子发问的。 太子殿下一脸沉重地说了情况:找不到病症,没办法唤醒。 “我赶来的路上见到被传唤进宫的左院判了, 分卷阅读243 所以顺路把沈千针带进来了。”十六抬手一指,“叫他给父皇看看。” 太子有些犹豫:“这,来人身份不明,恐怕……” “不明什么不明,前几年他不是还给母后调养身子?父皇早就把沈千针查了个底朝天了,皇兄你又不是没见过他。再说了,当时还是皇叔特意请来的……”十六皱眉,说起醇亲王的时候,已然是半点不带几个时辰之前坚定拒绝不肯过继给人家做儿子这件事的尴尬了——在这时间尴尬、矫情就真他妈是脑残了,亲爹都快不好了,还管什么过继什么鬼! “小十六,我知道你是心忧父皇。可是,凡是都得按规矩来。你自己来乾清宫也便罢了,还带来闲杂人等……这规矩何在?”太子往前一步,拦住了十六想要靠近龙榻的举动,又伸手一指宝玉和沈千针,对禁卫下令:“把他们两弄出去。” ‘闲杂人等’只是站在十六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纹丝不动。 太子似乎忘记了刚才在乾清宫咆哮平安,想要叫禁卫把平安拖下去可是未成的事儿了。 于是,当乾清宫所有禁卫对太子的命令置若罔闻之时,连脑子一向比较直的兵部尚书郭大人都发现了不对劲:太子,这是…… 随后,醇亲王再次黑着脸上前:“太子,陛下龙体为重。臣附议吴郡王的提议,让沈千针和太医院一同会诊。” “臣附议。” “臣附议。” “臣等附议。” …… 太子一甩袖子,冷哼一声。他并不乐意让沈千针给老皇帝看诊,其中意思不言自明,但是这个时候,身为储君,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所有的宗亲、重臣们看着,眼见是大势所趋无法反对了,再做阻拦,反而显得居心叵测——太子并不知道,他如今的样子,在有心人眼里就被记下了一笔。 耽搁了小一会儿,又被搜一次身的沈千针终于可以上前给皇帝诊脉了。 左右院判把沈千针围在中间,眼睛是眨也不眨地看着对方隔着帕子给陛下诊脉。 皱着眉头的沈千针心下一惊:这是! 但是惯来臭脸的他面部表情比较少,然后起身请示:“草民需要看一看陛下的眼睑、舌苔。” 准还是不准? 谁来拿主意? 太子本就不同意‘来路不明’的沈千针给陛下看诊,身为储君的他都不出声,黑着一张脸站在上首,看看谁敢出来拿主意。 最后还是醇亲王拿了主意:“准。” 恰在沈千针要让平安掰开皇帝的龙口看龙舌、翻开皇帝的龙眼看龙眼睑的时候,外头又有通传:“报、报、报——齐郡王带着一队人马,破了神武门、顺贞门,闯进宫里来了!” 说闯进来还是客气的,齐郡王是一路遇神杀神,直奔乾清宫,高喊太子谋害亲手足、并要加害陛下等等。 【老七?!老七这是想逼宫?】太子靠在背后的左手用力握了握拳,腮帮子鼓了鼓,可见暗自咬牙狠了。 什么! 宗室的人吓了一大跳:齐郡王疯了?许贵妃还在宫里呆着呢! 阁臣和六部尚书却相互看了一眼,他们早在深夜被宣进宫的时候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此刻头一个想到的也是:去延禧宫把许贵妃‘请’过来! 太子冷哼一声:“那妖妃许是知道她生出的是孽子,早已经寻死了。” 是了,小太监来禀报许贵妃死讯的时候,只有平安和太子在场。 醇亲王顿了顿:“把许贵妃的尸首抬过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样的道理太子都不懂,可见是越活越回去了。 太子再次冷哼:“投井死的,说已经死了好几天了,脸都泡烂了。抬来恶心人?冲撞了父皇怎么办?” 【呵……】在场的人没几个是傻的,一听此言,顿觉不妙,这许贵妃死得也太巧了!说不得就是金蝉脱壳之计! 说话间,沈千针已经细细观察完了老皇帝的舌头和眼睑,正在和左右院判辨症。 “怎么样?”十六盯着沈千针,等对方一停下来,就马上问到。 “陛下这是……中毒了。”沈千针开口的声音有些涩,很艰难地说出了实情。 “什么毒?”太子追问。 “应当是,十日醉。”沈千针答。 【听也没听过……】在场的众人心有一致地想到。 “如何医治?需要耗时多久?可能完全康复?”太子再问。 沈千针答:“草民只是游历四方的时候听说过这种毒,并未解过。” 乾清宫中,一片哗然。 虽然众人见到皇帝怎么都唤不醒,就大约猜测了万岁爷这恐怕不是‘病’,但是刚才御医拿捏着不敢说中毒,他区区一个民间非官方册封的‘神医’有什么底气说整个太医院不敢说的话?更别提他居然说自己只是听说过这种毒,并没有解毒经验! 点破了陛下中毒这件事,就代表了需要追查下毒的人——可是如今,没有时间了!乾清宫内,没有时间了! 虽然现在皇宫乃至整个天下的主人昏迷不醒,但是皇宫中的禁卫军仍旧是尽忠职守地守卫宫殿,但是,齐郡王一开始就靠着攻其不备占了大便宜,在禁卫集合之前就打散了对方的队伍——下手之快准狠,叫人不得不怀疑,铁甲禁卫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齐郡王带着人破了顺贞门之后,还在御花园和殊死抵抗的禁卫打斗一番。终于还是他带着的人更为狠辣,走的是江湖的路子,路数繁多、攻势下作,竟然在两刻钟之内闯过御花园、破了坤宁门、绕过交泰殿、直奔乾清宫! 乾清宫中,禁卫一次一次来报,就连方才跟着十六而来候在殿外的楚沂、孙云飞等人,都已经另收了武器,准备投入到防守之中——别忘了,他们原就是乾清宫的铁甲禁卫。 户部尚书谏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眼见乱臣贼子要至乾清宫外了,太子殿下请带着陛下暂避吧……” 然后礼部尚书却说:“陛下如今不宜挪动,依臣只见,请派人与齐郡王喊话,争取时间,以待京中守卫赶来支援。” 兵部尚书郭大人摇摇头:“只怕先前因为诸郡王遇刺的事儿,京中守卫分散开来,一时半会儿赶不来!” “京郊大营赶来也不远,正好包抄齐郡王……” 工部尚书的孙女阴氏是闽北郡王妃,而闽北郡王和齐郡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往日愣不隆冬的阴大人现在啥意见也不敢发表…… …… 六部尚书里,认同暂避的和附议固守抵御的三三开,于是众人又把眼光移到三位阁臣身上。 三位阁老中平日是默认了以陈阁老为首的,今次他主张暂避。 蔡阁老认为不战而避太窝囊。 卫阁老往常都是和稀泥的,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 分卷阅读244 ,居然还说出了一句有建设性的话:“安知退走未有遇伏也?” 对啊,谁知道避走出宫,外头有没有埋伏呢? 在宫内,好歹有不断整队出来的铁甲禁卫,禁卫们也是目标明确地直奔乾清宫护驾的。要是大家伙儿撤退了,这么几十个没有战斗力的人,恐怕走不多远,就被射成筛子了——此时乾清宫内,就连智商掉线的太子都明白了,今日刺杀弟弟们的杀手十有八/九就是老七的人,没跑了。又有小十六说了,杀手们用的是军中制式的武器,连弩/箭都是具备的…… 一群人抬着御驾、打着华盖和灯笼,跑出去当靶子么? 太子本是想避走的,但是又恐出去被射成筛子,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还是靠阁臣和六部少数服从多数,选择了先固守乾清宫。 既是要守,就得立即安排防守事宜,不然禁卫投鼠忌器,也不知道上头对齐郡王是诛杀还是要活捉……平心而论,活捉比格杀勿论难多了,可是对着皇子,天然有敬畏之心的皇宫禁卫不敢下狠手,也是被逼着打退的一个原因。 蔡阁老原是军中出身的,后来投戎从文,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见此自愿站出来去与齐郡王喊话谈判。 “殿下,蔡阁老既是要与……交涉喊话,臣愿助阵。”不知如何称呼齐郡王是好,干脆隐去称谓。宝玉拱手,他实在是烦透了这些龙子龙孙们,尤其是齐郡王这样的,尽走歪门邪道,贩私盐、养死/士、搞谋/杀……光明磊落在哪里? 当然,东宫也没好到哪里去:玩绑架、玩联姻、坑臣子家私、放出风声引倭寇北上就为了能够师出有名地遏制齐郡王势力(这是洪总兵悄悄告诉林如海,林如海转告宝玉的,宝玉还没来得及找机会告诉十六)……受害受苦的,都是百姓。 作者有话要说: 土豪大大: 哈哈哈,你们真是小说看多了,套路深,吓得我差点想玩神转折(并不敢) no理顺思路时间: 如果没有宝玉替元春造势,元春是入齐郡王府而不是皇太孙府。 如果没有宝玉宝应县救了十六,十六那时候死了,对皇后打击很大,皇后不久也会死。 皇后提早死,太子和皇帝之间的缓冲没了(皇后、十六),然后太子内忧(宫内胡嬷嬷)外患(老七)被废,齐郡王登基。 然而现在是: 元春换老公, 十六没早夭, 皇后多活了几年, 太子没被废(秦侧妃生的小郡主就是原著中的秦可卿,但是本文中宁国府的秦氏并不是原著的可卿,前文暗示过几次), 齐郡王私盐案被揭露, 江北大营北上抗击倭寇(明)、遏制山东(暗), 老皇帝精神瞿烁,沈千针诊脉都说他身体好, 所以齐郡王等不住了,动手了…… 第11o章 “事关重大,闲杂人等还是不要添乱的好。”刚被驳了撤退意见的陈阁老第一个出口呵斥宝玉,仿佛要把刚才的恼火找一个倾泻地儿。 宝玉没有理会迁怒的陈阁老,也不在意自己第二次被称为闲杂人等。而是转身给太子殿下、醇亲王行礼:“殿下,蔡阁老既是要与……交涉喊话,臣愿助阵。望太子殿下、醇亲王殿下成全。” 此时,回神过来的十六也给宝玉帮腔:“皇叔、皇兄,宝……贾瑛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且让他随同蔡阁老一起去吧。” 巧了,太子和醇亲王都从各自的渠道听说过荣国府二房的贾瑛天生神力、身手好,此时也不乏有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尤其是东宫更为心焦,往前一步逼近宝玉:“你可有十足的把握?” 宝玉还没开口,十六就出言维护:“情势危急,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贾瑛有胆识出来相助已经是难得了,皇兄难道还要我府长史立下军令状非诛贼首、不无罪么?” 【贾瑛是‘我’府里的‘长史’,并非东宫的人;本职也非铁甲禁卫,要十足的把握,皇兄未免太咄咄逼人了。】 说着,十六扫视了一眼在场的宗亲和大臣们,眼神之锐利,一时间震慑住了不少人:“诸位,若是对自己身手有信心,此时站出来,才是真勇士,日后父皇必有重赏。” 真勇士?有重赏?也要有命享福才行/也要陛下能醒来才行! 最终,由于卫阁老和稀泥,蔡阁老无可无不可的态度下,吴郡王府长史贾瑛的请命被准了。 陈阁老犹未死心,从旁说:“谁知其是不是哗众取宠之辈?” “此外,臣还需斗胆借用一物。”宝玉无视了陈阁老的哔哔,他不知道,这样一个口无遮拦胸无城府的人是怎么做到阁老之位的,听说还是出身世家? 甩甩头,暂时不去质疑老皇帝任用人才的品味,宝玉指了指挂在墙上做装饰的紫檀贴犀角三石弓和箭/筒——那紫檀弓倒是和年幼之时陛下赏赐自己的那一把挺像的。 (事后宝玉同十六闲聊说起这事儿,十六眨眨眼地说:“父皇挂在乾清宫的和赏赐你的三石弓,就是番邦进贡来的,同一批,当然像啦。”) 【贾瑛要这个干什么?】 以上是乾清宫内众人不解的内心…… 【莫非,他要以为自己可以拉开这三石强弓?呵呵呵,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以上是对宝玉观感不太差,甚至还有些欣赏的人,譬如安静如鸡的工部尚书、譬如爱屋(女婿十六)及乌(‘十六的人’宝玉)的兵部尚书。 【哼,黄口小儿,目中无人。】 以上是今日大失颜面的陈阁老以系的轻视。 弓倒无事,太子做主叫人取下来了,但是箭/筒里的箭么……太子看了醇亲王一眼,醇亲王面色奇异,点点头道:“可。” 最后,大家还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多贾瑛一个不多,同意放任他和蔡阁老一同出宫殿、上宫墙去了。 并点了精锐禁卫军、弓/箭手随行保护。 禁卫军统领刚才两度对东宫的命令置若罔闻,此刻却是肯听命了。 宝玉不动声色地看了站在龙塌下首的第一人,平安总管一眼——那乾清宫的禁卫统领分明就是看了平安几眼之后才开始听任众人调度的。 【一个太监总管,居然有这么大的权利,老皇帝莫不是被平安下了毒吧?】也不怪宝玉脑洞大,中国历史上还出过九千岁呢,【不对不对,如果平安是太子的人,早早给皇帝下了毒,太子早就能够登基了;如果平安是齐郡王的人,用什么十日醉啊,能给皇帝下毒,还漏了太子干嘛?统统在乾清宫家宴的时候放倒了,齐郡王直接登基,大家都不用这么麻烦了。】 前朝后宫之事,实在是太过复杂,饶是宝玉心理 分卷阅读245 年龄很大了,也看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是,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机会。 身负三石弓,手提羊皮箭/筒,宝玉跟在蔡阁老身后,前后左右还有举着盾牌的禁卫军、身后是一串弓箭手,不多时,一行人到了乾清宫后门的宫墙边。 垂眼下望,只见交泰殿前一片混乱。 有些慌不择路跑出来的太监、宫女,都在跑出来的第一时间枉送了性命,反而是那些躲在屋子里瑟瑟发抖的倒是侥幸,乱军压根就没时间去搭理——因为他们的目标,就是直奔乾清宫。 齐郡王骑着高头大马,在后督战。每当他的士兵、死士往前推进一点,他就策马往前几步。 也并不是没有想擒贼先擒王的宫中禁卫,但是齐郡王的周围始终有一群亲兵举着盾牌保护,毫无死角——这也没错,难道这些士兵、死士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正是因为知道,才更要跟紧、保护好殿下。殿下事成,他们等人是一步登天、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殿下事败……殿下怎么可能会事败?没瞧见这都已经攻到乾清宫后门了么? 齐郡王的私兵乐观地想着,一面拼杀得更加兴奋了。 眼见高处宫墙上灯火一一亮起,一队举着弓箭的禁卫军趴在宫墙凹槽处,又有一糟老头子的声音响起,也是奇怪,这么远的距离,居然能传播得一清二楚,好似回音壁一般。这老头说话也并非一般高官那般文绉绉的,开口劝说殿下切勿泥潭深陷,请殿下切莫辜负陛下一番爱子之心云云,又说京中守卫和京郊大营的援军已经在路上了,同室操戈乃是人间惨事。 这老头儿——蔡阁老的话确实令下头抵御乱军的禁卫军士气旺了一阵子,但是对于齐郡王率领的士兵和死士而言,他们接受洗脑数十年,早已坚定了信念:殿下才是天命所归! 又有从亲兵们变换坐骑的方位,盾牌阵中露出齐郡王的一张脸,不可否认他的卖相还是很好的,端是剑眉星目的中年美大叔,他大义凛然地说:“身为人/臣、人/子,孤忠君爱国未敢有二心,今日,实乃是因为太子,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残害手足、谋害父皇,亏得苍天有眼,叫我识破他的阴谋,如今便是来救驾的。” 蔡阁老反驳说在都是子虚乌有,奸人挑拨,陛下如今震怒,对齐郡王很失望云云。不乏有给齐郡王找台阶下的意思。 盾牌阵中的齐郡王只是说:“那就请父皇出来亲自与我说罢,哪怕申斥我一顿也行。” 蔡阁老:qrz你爹已经昏迷不醒了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宫墙上的人哑口无言。 于是齐郡王这边的人越发势如破竹,想着改天换日的事儿是自己等人一手促成的,心里头涌起豪情万丈,仿佛眼前与自己以命相搏的禁卫军们都成了金灿灿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香喷喷的妓/子…… 然后肩负保卫殿下重任,不能上前拼杀、只能在心中暗暗畅想美好未来、手里依旧举着盾牌护在齐郡王前头的亲兵就觉得胸口一痛。 低头一看,一支直径超过一寸的巨型箭/支,飞速洞穿了他的胸口,带着万夫莫挡的气势继续往后窜去,亲兵跌下马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两名弟兄同样是一脸不可置信,看着被洞穿的盾牌和他们的胸口,而殿下,他整个右边胳膊被射穿了……被一支粗长的翡翠箭,洞穿三人、三铁盾之后,射中了右边胳膊。 箭粗,是钝头,直接将齐郡王右大臂的骨头打断,一晃一晃地仅靠皮肉黏连。 一时间,整个交泰殿前都安静了。 所有人眼里都是不可置信: 刚刚飞过去的是什么?是箭。 刚刚一连洞穿三人直中齐郡王胳膊的箭是哪里来的?乾清宫宫墙之上。 到底是谁射出这一箭?宫墙之上一青色衣裳、随意束发的少年。 这一箭,惊天地。 ………………………… 却原来,宝玉在蔡阁老与齐郡王进行并不成功的扯皮之时,瞧准了齐郡王所在的方位:距离宫墙约莫三百步。 三百步是什么概念?一步大约就是一米,三百步足足就是三百米。 一般的弓,射/程在七十步左右;二石弓可达一百六十步到二百步——但是若到了二百步,箭的穿透力已经很弱了,正所谓“其势不能穿鲁缟也”;而三石弓据说能至三百步,但是前朝至今未听闻有人能够完全拉开,更不要提拉弓射/箭了。 齐郡王真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如此大好的形势,也注意着不要靠乾清宫太近,因为他晓得,乾清宫的铁甲禁卫身手又比一般的禁卫要强出不少,配备的弓箭手也不少。 果然,在第一回谈判(扯皮)不成之后,齐郡王就看到乾清宫宫墙上纷纷扬扬如雨落的箭/支,冲在最前头的自己手下那一批人被射/死不少。 【但是那又能如何呢?成大业者不拘小节,死伤总是有难免。乾清宫的守卫,箭支数也是有限的,只要撑过这一轮,便是无往而不利了……】齐郡王细细一看,又挑眉一笑,【这不是就有聪明的自己人,举着宫女、太监、禁卫等等的尸首前进了么?】 这一招毒辣得很,乾清宫宫墙上的禁卫可怎么瞄得准、射得中了呢? 就在大家不得不明知是浪费箭/支,也得继续不要钱似的往下射的时候,那站在一旁一声不吭、背上负着三石强弓、瞧着还有些滑稽可爱的贾瑛往前了一步。 这三石强弓原是番邦来的贡品,赞扬今上天子神威,马屁拍得很是肉麻,博得今上一笑。后收入库房之中,大多用于赏赐武将等等,乾清宫这一把,纯是摆在那儿看看的。 所幸当初老皇帝还是吩咐平安叫人好好保管,定期检修,给弦上上蜡什么的;又因为那时候老皇帝感慨了一句可惜好弓无好箭配,于是早先还没把**居古玩店送给十六的醇亲王就叫人打磨了一筒翡翠玉箭,六支,足足一寸多粗,想来这六支箭却是要比这紫檀弓本身要值钱多了…… 当时醇亲王送来箭/筒的时候,老皇帝几乎要笑厥过去——因为财大气粗的幼弟的迷之审美:“莫凡啊,这箭很好……很贵气,就是……太粗了点啊!” 然后,当时尚且年轻的醇亲王说:“粗/长才好么!世间仅此六支,再无分号!再说了,这就是给皇兄搭配着看看的,谁还拉得开三石弓啊。” 这一刻, 月上中天, 乾清宫外, 有人拉开了。 一名年仅十七的少年。 一旁的蔡阁老一脸惊喜(吓),嘴巴几乎可以吞下一个鸡蛋:这这这这这,三石弓被贾瑛完全拉开了! 完完全全,拉开了。 三石弓。 翡翠箭。 青衣少年。 自此,一 分卷阅读246 箭天下知。 ………………………… 齐郡王刚在心里头想着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大业,如今死伤一些人又算什么,便看见挡在自己前头的亲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还没反应过来,一支呼啸而来的翡翠箭直逼眼前,他只来得及张开嘴,在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躲避动作还没开始做的时候——他右边的胳膊就断了。 “啪嗒——” 是翡翠箭掉在地上的声音,此刻无人关心这价值千金的的宝贝碎成几截…… 所有人的目光先是看到齐郡王这一边: 齐郡王前头死了三个手持盾牌的亲兵,身后死了俩,要不是有不畏死的亲卫扶住他,他早就被箭风带下马了。 也就是说,这一箭,从三百步之远过来,造成五死一伤。 尤其影响大的,是这‘一伤’! 齐郡王白森森的骨头都露在外面了,整个右边胳膊仅靠皮肉连着,哪怕华佗再世也没办法接好了吧? 古往今来,从没听说过有残废的皇帝——还是右手残废…… 作者有话要说: 我特么有点狂躁,出现了一个bug,人物太多我写串儿了。很欣赏贾宝玉的工部尚书姓郑,后来又写了十五的老婆是工部尚书的孙女,阴氏。抱歉了郑尚书,咱们还是改姓阴吧。暴躁!!! 第111章 “殿下!” “殿下!” “殿下?” “殿下……” 各种惊惶失措的声音出现在盾牌阵中,而盾牌阵,已经不再严丝合缝、固若金汤了。 围着齐郡王的亲兵们都楞了,因为中箭之后的齐郡王——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如果说群龙无首这个词高估了齐郡王这一伙人,那么没头苍蝇,就是他们此刻最恰当的形容了吧。 【豁出一身剐,敢把……拉下马!】这是跟随齐郡王的士兵心底的念头。攻进宫是为了什么,齐郡王带领的这一伙士兵和死士心知肚明,可是现在…… 还要继续么? 还能继续么? 眼见敌军乱成一团,禁卫军得了喘息的机会,重燃拼杀的士气。又有突然出现在乾清宫宫墙的平安总管搀着一白发白须、金色龙袍的人出来,并喊:“陛下在此——” 是陛下! 陛下出来了! 一时间,整个禁卫军振奋起来,连声高喊:“陛下在此——” “陛下在此——” “速速投降——” “速速投降——” 声势如雷,浩浩荡荡,响彻乾清宫的夜空。 齐郡王带来的士兵都傻眼了:殿下不是说万岁爷已经被太子给害了?怎么现在好好儿出现在宫墙之上呢? 要知道,这年头的人,对皇帝有天然的敬畏。除了其中百来人的死士是齐郡王花大价钱给自己培养的死忠粉之外,其他士兵在一开始攻进宫的时候,也是束手束脚的,直到从顺贞门进来之后杀红了眼,又一直被洗脑说“皇帝被太子害了”、“咱们占着大义”云云,才放开了手脚。 可是现在,天子、陛下、万岁爷!好好儿地出现在城墙上了,还伸手遥指着自己殿下! 还要战么? 还能战么? 不面对皇帝和直面皇帝,对普通士兵而言的心理冲击是完全不一样的。 更何况…… 【殿下都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没个人指挥咱们了,可怎么办是好呢?】 【莫非万岁终究是真龙天子,有神兵天降相助?不然咱们怎么会临门插一脚就是不成呢?】 【刚才那三百步外一箭五人性命的恐怕就是天兵天将吧】 齐郡王的手下动摇了,但是还不敢放松手里捏着的武/器:这条路,这条路毕竟是开弓没有回头的箭的……吧? 不乏有人心中有奢望,也许这就是一场误会,万岁爷还是宠爱咱们殿下的,然后法不责众呢? 也许是平安略尖锐的嗓音和禁卫军的咆哮将方才痛的昏死过去的齐郡王唤醒了,他摇摇晃晃地想要坐直身子,发现自己的胳膊被亲兵用纱布裹缠了起来,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齐郡王自右肩膀开始,大臂、小臂并无任何知觉,恐怕胳膊是没办法保住了;亲兵们毕竟不是大夫,紧紧裹住伤口的整块儿纱布都是鲜红的,滴答滴答地在滴血。 【也许坚持不了多久,自己就要失血过多而死了罢?】 【功败垂成,不甘心啊,真是不甘心呵!】 齐郡王只觉的全身的血液都流向了两个地方,其一是右胳膊的伤口;其二是太阳穴。 伤口在放血,流失得越多越觉得身上冰冷; 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脑仁欲裂,听着耳边传来越发洪亮的“速速投降”喊声和越发变轻的兵刃碰撞声,他努力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乾清宫宫墙上站着的父皇,那个指着自己的父皇。 【不,不,不,那不是父皇。母妃说她给父皇下了的十日醉和父皇体内的母蛊相遇,乃是并无解药的天下剧毒,父皇不可能醒过来的!那么站在那里假扮父皇的人是谁?老大?老大他终于还是穿上龙袍了?】齐郡王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因为声音实在太微弱了,亲兵不得不趴过去才能听清楚:“假的……假的……” 亲兵还没弄明白,殿下说什么是假的,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踢踏踢踏和隆隆之声,交泰殿前的青砖仿佛都在颤动。 这是——京中守卫和京郊大营的人来了。 齐郡王,大势已去。 不论先前齐郡王想说什么是假的,也不如他镜花水月、功败垂成、拜了九十九偏偏只差一哆嗦来得讽刺。 百般遮掩、千般算计,明里树立好名声、暗地赚取黑心钱,耗尽心神的一番盘算、里应外合,最后不敌一未及弱冠的少年蓄势一箭。 齐郡王是不信命,却信运的,就譬如他亲妈,从宫婢到贵妃,从前的皇后胡氏都不能直触锋芒……可惜,他好像没遗传到他妈的好运。 ………………………… 跟随齐郡王的士兵们失去了主心骨,又见到朝廷大军到了,顿时满到处乱窜,也有识趣儿的立即丢下的武/器,老实抱头蹲下的。 但是另一部分的人则不然,他们是齐郡王府的精锐,是老七花了大钱培养出来的死士。 何为死士? 以恩义和钱财换来不畏死的跟随,他们大多是江湖人、游侠儿,孑然一身无所牵挂。 古人云,万金买死士。 可见养死士的花销不是一般的大。 眼见主子受了重伤、前程大业无望,死士们的反应和抱头窜鼠的士兵们完全不同,他们,在做垂死挣扎,企图弄出点鱼死网破的事儿。 便是凭着这样一股子气,数百死士也不拼杀了,围成一个圈,快速往乾清宫 分卷阅读247 宫墙挪动,这一路过来,无任何遮挡,无一刻停顿,饶是宫墙上的弓/箭/手/箭如雨下也不能阻止死士们的靠近。 这是……最疯狂的攻击——不计自己的性命的奔袭。 一路冲过来,死士伤亡过半,可是,终于被他们摸到了宫墙下。腰间挂着的铁爪原是攻内城的利器,做成锐利的弯钩形,死士们将之顺势往宫墙上一抛,轻而易举地勾住一人,被勾住的弓箭手就挣脱不得——因为这铁爪太阴狠了,吃入皮肉之后,竟然是挑得极深的,譬如勾出了肩膀的时候被勾住之人能够狠下心来削去整块肩膀的肉还能有活路,不然不到一个呼吸,就被铁钩拉下宫墙了,不需死士动手基本摔下来就送命了。 拼着伤亡惨重的代价冲过来的死士们目标自然不是普通的禁卫或者弓箭手而已…… “您,要么还是先进去吧?”蔡阁老看着被平安搀着的吴郡王,也不知道该称呼他为什么好了,心里是不无感慨的:虽然吴郡王有急智,但是方才所作所为实在是大胆,安知道日后不会成为别人攻讦他的把柄呢?身为藩王却穿了龙袍,不论在什么情况下,日后被人泼一盆污水说其心可诛,便是怎么也洗不清的…… 十六看看下头的死士着实是伤了不少弓箭手和禁卫,具是眼熟的人,有些从前还和自己一起练过摔角,心里难受得不得了:今晚,自己认识的人死的够多了。 宝玉的位面交易平台里头倒是有王/水,往下一撒什么事儿都没了——可是这能拿出来吗?且不说进宫的时候都是搜身过的,宫门口的侍卫若是还没死,回头被提审了就知道自己是一身轻松、两袖清风地进宫的,哪里变出来装着王/水的琉璃瓶子?单单只看王水的杀伤力,只要拿出来用了,回头自己大约就会被关起来用火烧死祭天了吧——毕竟,顶着一个天生神力的名头,自己今晚的风头已经够胜,还是收一收为好。 不仅不能用王水,哪怕是先前用来掩饰氮弹的、沈千针给的迷药也没办法拿出来用——还是老原因,进宫的时候被搜身过了。 不过不妨碍宝玉他—— ——徒手抓住了冲着蔡阁老飞过来的铁爪。 宝玉一手抓住铁爪,另一手搭在蔡阁老的肩上,道了一声:“得罪了。” 蔡阁老正一个劲儿劝说十六进去呢,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呢,就离地一尺、被平移了一米远,然后见到一手提着三石弓的贾瑛手里握着一个铁球,定睛一看:分明是个被搓圆了的铁爪。方才要不是贾瑛挪开自己,自己恐怕就凶多吉少了吧…… 想到若是没有贾瑛出手相救,后果不堪设想,蔡阁老额头出了点点虚汗,冲着宝玉拱拱手:“多谢贾长史。” 宝玉回以抱拳,然后继续转身去宫墙上专业救火,以足尖点着不足半尺的宫墙,无惧带着风声呼呼上来的铁爪,每每在铁爪要勾住己方人身体的时候飞身掷出一物,“叮”的一声打落铁爪。 如是十几二十回合,下头的死士终于全部伏诛。 外头事毕,吴郡王、蔡阁老、贾长史和平安总管又回了殿内,禁卫们和赶来的京城守卫等等开始打扫“战场”了。 有被宝玉救了的弓箭手好奇那叮的一声是什么,打着灯笼、瞪大眼睛去找,好不容易找到之后愣是再也吃惊不起来了:也没错,在看见贾大人拉满三石弓,取了三百步外五条人命之后;再发现贾大人能够把玄铁掰成一块儿一块儿,并捏扁了当做飞镖使,也不算什么非常之了不得的事儿了吧? 于是,一场闹哄哄的谋逆就这么结束了。 ………………………… 十六等人回了乾清宫,十六脱下龙袍,又谢过了友情赞助白胡子的左院判。 左院判还是很爱惜自己的胡子的,现在下巴光溜溜,很是心碎。可是这时间他分得清轻重缓急,胡子剃掉只算轻的,要是陛下一直醒不来,可能自己的头也会被剃掉了吧? 默默缩在一旁的左院判心里头祈祷沈千针千万要能靠得住一点啊…… 以上暂且不提,现在御医又被调了几个出去医治受伤的禁卫军、以及给齐郡王包扎——毕竟不能就让他这么死了,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交代清楚呢。 不多时,九省统制兼京营节度使王子腾赶来觐见,他捏着下头报上来的‘龙子’们的伤亡,汇报与太子殿下并阁老等人。 二皇子淮南郡王,死了老婆,瞎了眼,目前生死五五之数; 四皇子淮北郡王老婆没死,他运气不好,一开始就跌出马车,被射成刺猬了; 五皇子晋南郡王说起来更加不幸,和老婆一起死了; 六皇子晋北郡王运气好,原就是个病秧子车马行了半路犯病了,愣是等到埋伏在别的地儿的杀手都动手了还没行至埋伏处,所以躲过一劫; 八皇子秦北郡王重伤; 九皇子粤北郡王遇难; 十一皇子粤南郡王也是个运气好的,出宫门之后心血来潮带着郡王妃乔装去看花灯了…… 十四皇子闽南郡王重伤,能不能熬过去不好说; 十五皇子——十五皇子也遇刺了,毕竟一开始齐郡王打的主意是顺利登基并把这个黑锅交给太子背的,做戏做全套,他也找了死士去围攻自己亲弟弟,不过因为有一人混在闽北郡王的车驾之中,终是避免了这个死胖子变成真的‘死’胖子。此中另有乾坤,容后再详说。 如今王子腾报上来的,浓缩成一句话: 除了乾清宫的三位龙子(太子、吴郡王、戴罪之身的齐郡王)之外,其余郡王中死了三个,重伤三个,失踪一个。 失踪的那个,就是十五皇子闽北郡王了。 ………………………… 胖子十五才纳闷呢,怎么从宫里出来自己马车里多了一个人? 方要开口质问对方,就看见对方掀开面纱,于是胖子表示受到了惊吓:“母母母妃?”你咋出宫来了,快回去哎哟喂…… 但是惯来娇滴滴爱拿腔拿调说话的许贵妃如今却抬眼看了小儿子一眼,把小儿子吓得不敢说话。至于阴氏,早在跟着十五进来车厢之后就被弄晕了。 “走吧。”许贵妃轻声吩咐。 【走?】十五懵逼。 然后就听见外头的车夫应了一声——哎!这车夫好像不是我惯用的那个啊……十五的脑子觉得有些不够用:“母妃,你不会是和父皇怄气跑出宫来了吧?”像话本写的什么《落跑王妃》《暴君的宠妃》那样? 【呸呸呸。】十五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怎么能把父皇说成暴君呢,要说也是《明君的宠妃》吧!】 打完自己嘴巴的十五继续叽叽喳喳:“母妃我跟您说啊,女人适当耍小性子是可爱,耍过了头就没人爱啦。您今个儿还好是上了我的车 分卷阅读248 ,回头到我府里,给父皇传个口信儿,明天您记得就得回宫去哈!” 许贵妃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看到小儿子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如今的情形异常——阴氏还在一旁昏迷着呢,就只能想到自己和皇帝闹别扭这一点了,真是!猪!脑!子!吃!多!了! 一个两个三个儿子,都是讨债来的! 许贵妃在心里把小儿子从头到脚骂了一遍,然后淡淡地说:“不用传了,你父皇,收不到了。”【十日醉加上他体内的母蛊,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不过没事,小十五你再蠢笨也没事,因为你很快就会有一个做皇帝的亲哥哥和做太后的娘了,从此……京城任你横行。】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早上收到短信说我42逆行,今天早上收到短信说我43压线,同一个地方,我家附近!我开了快6年的车了,每个月回家一次,之前从来没这样。估计当地交/警想要发家致富,新设的摄像头。 驾照分不够了,只能指望我妈妈的驾照了 另外爱吃小龙虾的朋友有木有,我来打广告了 微/信/号tx1198852o,昵称cash 一直热衷于打广告。我也热心人。 第一,这不是我,我是做外贸卖汽车用品的。 第二,我不知道价格,这是一个姐姐(卖家是她的同事)送我吃的,今天中午干了一罐子没吃饭。 第三,很好吃!老规矩微博放图,我微博:糯米水晶糕and小凉 第四,单纯分享而已,如果你们想买,添加的时候说一句是圆溜溜大大(我微/信昵称)推荐的,我的虚荣心就能爆棚了……不知道下次我自己去买有没有折扣。哈哈哈哈哈 第五,早知道这样子,我也去做私房蛋糕什么的,文下打广告,应该有附加价值吧,我可是码字的太太哎——噗,可惜我只会吃不会做╮(╯▽╰)╭ 第六,日后有不定期广告,去年有朋友外贸尾单砸手里,十元一个的抱枕不知道卖完没有,回头我问问,如果还有,明天微博po图。 第七,这样子我是不是要掉马了?哈哈哈哈 欢乐看文,一两千人买v有十个能耐心听我比比我就很感动了,笔芯昨天的霸王票: 第112章 许贵妃在心里把小儿子从头到脚骂了一遍,然后淡淡地说:“不用传了,你父皇,收不到了。” “怎么收不到?没听说父皇要去行宫住啊?”虽然父皇每年冬天都爱去城郊的温泉行宫呆着,但是再不两天,自己等人都要回封地了,父皇好歹会等到怎们都离开了才去行宫吧? 许贵妃还没回答,就听外头响起刀剑相撞之声。 十五大惊失色:“母妃,有刺客啊。”说着一把就想把许贵妃拦在身后。 这样无意识的举动叫许贵妃心里头不是不感动的,但是这么两百多斤肉压过来的力道还是让她的感动不超过三秒:“起开,可压死我了。放心吧,只要你不出车厢就没事。” 外头的远处或者是不远处响起一阵阵“咻啪——”的声音,十五灵机一动:这是焰火啊,我也有。 遂悄悄点了一根从车厢窗户放出去。 许贵妃看了身形巨大还蹑手蹑脚做事情的小儿子,终于是闭嘴不多解释什么了。 放完焰火,十五还宽慰许贵妃:“母妃别担心,京城的守卫马上就到了。” 十五这边的护卫死伤大半,但是奇怪的是,马车好好儿的,一点事儿也没有。 直到京城守卫来营救的时候,那些黑衣人嗖地一下就隐匿不见了。 守卫的小头领问过闽北郡王安,许贵妃低头装作是阴氏的嬷嬷,又说郡王妃惊吓过度昏过去了,于是守卫们护送闽北郡王等人回了郡王府。 回府之后,十五叫人把阴氏送回房,此时的他终于是发现有不对劲了:“母妃,你和我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天子脚下居然有刺客刺杀堂堂郡王?!胆儿太大了吧?” “现在还没发生什么事,但是很快就要有大事了。改天换日,算不算大事?”许贵妃一边说,一边把玩一个小瓷瓶。 “改……?母妃你疯了?不不不,肯定是七哥疯了。”十五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开始翻抽屉。 “你在找什么?” “银票啊。母妃,你说我们往哪里逃比较好?”才开口问了这一句的十五终于是挨了许贵妃一个耳刮子——拍在他脑门上,十五捂着脑门子委屈地说:“母妃你干嘛?” “你个没出息的,就不能盼你哥哥一点好?为了此事,他和我筹谋了多少年?推算了多少遍?一定是万无一失的,一定是。”许贵妃喃喃自语,似乎是在说服十五。 “要真是万无一失的话,七哥贩私盐的事儿就不会被捅出来了。” “你说什么?!”私盐案明明早就了结了,一点都没牵扯到大儿子,别人若说心里有怀疑,也找不出证据。更何况小儿子,许贵妃从来都不觉得小儿子有这个智商猜到私盐案和他亲哥哥有关,“什么人在你耳边胡言乱语?” 十五被他母妃的样子吓了一跳,小声说:“戏班子里唱的啊……” 许贵妃细细问了什么戏班子,唱如此诛心的戏文——那十五于文武方面一窍不通,但是听过的戏文还是记得很清楚的,一下子觉得母妃应当是和自己兴趣相投了,兴致勃勃地给母妃讲了好几折,说到兴高采烈处,还开口唱了几句。 许贵妃一听之下大惊失色:小儿子一口气讲了三四出,全都是影射老七的,稍微糊涂一些的人定然是会被这戏文洗脑,觉得老七是狼子野心、所图甚大(实际确实也是如此)。究竟是什么人,不动声色地诋毁老七的名声?陛下么?不,陛下不是这样的人,他看在老三的面子上,之前就放过了老七私盐案的事儿,后续也不会再翻旧账的。难道是太子?可是太子此人,头发长见识短、心胸狭小、优柔寡断,他那嫡子虽然比他强一些,但是有一点如出一撤——瞧不起下九流的人,根本不会用这样的法子。 是谁? 到底,会是谁? 许贵妃只能安慰自己,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夜,儿子天时地利人和,一定不会有失。 许贵妃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闭眼凝神静气,慢慢抚摩小瓷瓶,对小儿子翻箱倒柜弄出来的声响置若罔闻。 再不多时,皇宫的方向也升起阵阵焰火,叫正在往鞋底塞银票的十五浑身肥肉都抖了一抖:这这这是来真的了?老七这个心歹的,竟然要篡位……戏文里头可说了,篡位的十个有九个是不成的!剩下一个成了,也会遭报应。 直到有黑衣人直奔闽北郡王府,许贵妃一下站起来,紧张并且有了不好的 分卷阅读249 预感,但是她不肯相信,只是定定地看着对方。 对方直接跪倒在地:“主子,撤吧。” 什么也不必说了,撤吧两个字就代表,宫变,失败了。 当然是失败了,若是成了,如今来报信的应当是新任大内总管、来迎的自当是香车宝马,而非几位黑衣死士,夜奔而来。 许贵妃是难以置信的。 她瞪大了双眼:“你再说一遍?” “殿下断了一只胳膊,京郊大营已经在王子腾调度下,赶进宫了。此地不宜久留。” “母妃,咱们快走吧。”已经收拾好一大叠银票的十五哆哆嗦嗦,“咱们把阴氏带上行不?她有身子了呢,暂且没对外头说,要是留下来……” 十五的话还没说话,那黑衣人就在许贵妃的眼神暗示下打晕了十五。 “主子?” 许贵妃没有了在老皇帝面前的柔媚,也没有了在妃嫔面前的骄纵,她将手里的瓷瓶递给黑衣人:“你带着小十五先藏起来。若是十天之后还没我的消息,给他吃了这个。” “主子?”这,这可是! “是,这是我的意思。也是对他最好的安排了。” ………………………… 故而最后递进乾清宫的郡王们的伤亡名单里头,十五皇子闽北郡王成了唯一的失踪人口。便是因此,和齐郡王府一样,整个闽北郡王府被围得密不透风,甚至三位阁老已经在猜测失去踪迹的十五皇子会不会收拢齐郡王的残部再兴风作浪等等,以及如何应对这样的情况。 一旁换回自己衣裳的十六很想说:几位老大人别担心了,就凭十五的脑子,且还没这么大本事…… 果然,只有对手才最了解对方啊——十六不承认现在十五是自己的对手,只承认曾经自己在宝玉嘴里的中二期阶段才会犯傻和一头猪较劲。 ………………………… 清晨的时候,坤宁宫、交泰殿、乾清宫等地都已经被清扫干净了,除了残留淡淡的血腥味,这里找不到一点儿先前发生过兵祸的痕迹。 己方的死者、伤者被送出宫。 早朝之前,太子在三位阁老和六部尚书(主要是五个,工部尚书阴大人还是不太敢说话)的劝说下暂代监国之职。 沈千针被留在宫里和太医院的御医们一起负责给老皇帝诊治。 吴郡王回府休息。 后续的事儿就不是宝玉该担心的了,他还了三石紫檀弓和箭筒。箭筒里还剩下五支翡翠箭,跟在十六身后出宫。 出了宫,一夜未眠的二人精神都不太好,宝玉是因为超往常的运动量导致有些疲惫;而十六,更多的是心理的压力。 也没有骑马的力气了,十六招招手,叫宝玉也上了自己的马车——不是之前千疮百孔立下大功的那一辆,而是后来郡王府派来新的车夫和马车。 宝玉平时还挺注意上下尊卑的,但是今次他知道,十六肯定是有话想对自己说,所以也不推辞了,跟在十六身后俯身进了车厢。 进去之后,车厢里有温热的薄荷茶,提神醒脑。 十六一气儿喝完一杯,叹了一口气:“我真没想到老七会这么做。说起来,兄弟之间磕磕碰碰难免的,他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昨夜才一起吃了家宴的兄弟,转眼就死了大半…… “不过是欲壑难填罢了。” “还有父皇,父皇不是说一切都在他掌握中的么?怎么会中毒了呢?要真是老七干的,回头我去把他另一条胳膊也砍了!” 现如今,大致确定了刺杀郡王们的死士是齐郡王的人,但是还是没找到到底是什么人下毒谋害老皇帝、以及是如何得手的,还待宗人府、慎刑司和刑部一同审查。 说起胳膊的事儿,十六又对宝玉说:“至于你那一箭,不必担心,当时情况危急,老七犯下死罪,再不会有人计较你以下犯上之类的。” 说实话宝玉……还真没担心过这一点。 车辚辚马萧萧,十六在荣国府门口放下了宝玉,嘱咐宝玉:“昨夜似有逃脱的死士,你这几日进出多注意一些。” 宝玉点点头:“这也是我要对殿下您说的。” 太初四十二年的上元节就在整个京城风声鹤唳的紧张气氛中度过了,原本京中大部分百姓还以为前一夜在夜空中闪烁发光的是新式的上元节庆典仪式呢,第二天起来才知道,前一夜居然发生宫变啦,听说死了好几个皇子呢! 而撤掉红灯笼,挂起白幡的几个郡王府也证实了传言非虚。 宝玉到家的时候,只见荣国府大门上张灯结彩的物什也都取掉了,一如行车一路来见到的官宦、权贵人家一样。 宝玉回府之后,自有候着他许久的一更来报:“老太太叫您不必梳洗,直接去荣庆堂找她。” 荣庆堂里,老祖宗并大房父子、便宜爹、大哥哥都在。 虽然贾赦再如何不着调,也毕竟是荣国府的袭爵人,这样的大事,必定也是在场的。不过他脸上倒是有些藏不住的喜意,见到宝玉的时候更是急切地要打听昨晚的情况。 贾母干咳之声之后,贾赦才收敛了一些。 宝玉不好详说昨夜在乾清宫的经历,谁知道传出去会变成什么样子,只说自己在屋里的窗边看到吴郡王殿下的求助焰火,于是冲出去了,后续带了沈千针想给动了胎气的郡王妃郭氏诊脉云云,然后说护送郡王殿下进宫之后又遇刺客。 几分真几分假掺起来说,这也是没办法。 皇宫里的事儿,岂是可以随意传播的?尤其现在陛下昏迷不醒的原因尚在调查,要是多嘴走漏了什么消息,回头有得苦头吃。 但是倒是可以说一说听闻有几位郡王重伤不治的事儿,毕竟这一来发生在街上,瞒不住;二来,再不几天,荣国府就该准备吊唁之物了,一下子死了那许多,不提早准备起来,难免有疏漏。 贾赦听完之后,心里的满满,也很想找人诉一诉:东宫劲敌齐郡王自己作死了,剩下完全没受伤的也只有病秧子晋北郡王、大草包粤南郡和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吴郡王了。哪一个都不妨碍太子殿下将来荣登大宝,咱们大房的好日子,快来啦…… 思及此,贾赦缩头缩脑地问:“宝玉,我听闻陛下……身子不大好了?” “大伯,这话可不能乱说。此时全城戒严,被传出去,就是一个妖言惑众、居心叵测、妄图诅咒陛下的罪名,甚至论谋反同伙罪处。” 贾珠一贯来都是智商在线的,听闻贾赦拿这么不着调的话和自己弟弟打听,深怕宝玉年纪小被谊,宝玉从来都是不敢 分卷阅读250 辜负的,遂在众人没注意的时候,悄悄与贾珠使了个眼色。 老祖宗拍板:咱们荣国府最近大门紧闭,盖不往来,免得沾染是非。 散了之后,贾珠与宝玉并肩走着:“我叫你嫂子炖了牛乳粥,你这一晚上什么也没吃,还是吃些好克化的罢。” 虽然钱嬷嬷和一二月如此细心,肯定也有准备,但是宝玉还是郑重谢过了贾珠。 回府之前十六的提醒很有道理,虽然齐郡王胳膊被自己弄断得彻彻底底一事是被封口了,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宝玉回头就去寻了武师傅,商量了近日府中家丁婆子的巡逻、守夜事宜。 正月十五夜,万岁爷开国之后第一次没在上元节登上宫墙与民同乐,叫京中‘陛下快不行了,太子就要登基了’的传言愈演愈烈。 ………………………… “胡嬷嬷呢?”育婴堂内,一少女问同伴。 “在佛堂抄经呢,可别去打扰她。咱们不如莲儿姐姐聪明,要是连听话这一点都做不到,那就太叫嬷嬷失望了。” “是呢,我先将这粥放在灶上温着,等嬷嬷出来了就给端去。” 佛堂,胡嬷嬷提笔,一笔行书娟丽流畅,如行云流水之感。 “阿好的字越发精妙了。” 胡嬷嬷直到写完最后一笔,才开口:“我倒是没看出来,许环环还有这样的本事。” “你是说,皇兄的毒是她下的?” “不是你,不是我,太子那个禽/兽对着陛下的时候还不如个窝囊废,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下毒。你说还能有谁?” 第113章 “我作下这个局,可不是为了给太子铺路登基的。陛下那里果真没有法子了?”胡嬷嬷一字一顿地说。 醇亲王自若地点点头:“你放心,我观前夜,太子已然有急不可耐的架势了,不仅行事失去往日的分寸,就连说话也无所顾忌起来。恐怕不几天,阁老们也会发现东宫异常,一个有失心疯、德行有亏的太子,是怎么也不能够继承大统的。只一点,恐怕到时候会有人提议皇太孙继位……” “可惜了齐郡王手还伸得不够长,能够狠心对其余皇子下如此毒手,怎么偏偏漏过了东宫。” “阿好你不懂,这世上很大一部分人面对劲敌的时候,往往是希望亲手将其打落尘埃的。老七恐怕是觉得这事儿十拿九稳了,打算攻破乾清宫,把自己做的事儿都按在太子身上,名正言顺地清算东宫。” “既要当,又要立。也是一个伪君子,要不是……便是助他一臂之力让他上位也不错,总归叫那衣冠禽兽万人之上,我是忍不了这口气。” “你倒是真心疼爱小十六。” “皇后娘娘对我有恩,她的大儿子与我有仇。我要报仇,势必就要对不住娘娘的恩情,既这样,我再还她小儿子一份恩情。” 醇亲王看着口是心非的胡嬷嬷:你分明就是不忍心其余皇子登基之后,小十六作为元后嫡子日子艰难。 “不过老七死士的残部还是得提防着,你手里的人安排一些去吴郡王府。许环环这个女人,心机颇深,不然也不会从宁姑娘那里学得这么几手了。” 醇亲王叹了一口气:“宁姐姐呵,要不是她姿容出色,当初也不会……” “我最听不得你们男人这样说,颜色好也是宁姑娘的错了?分明是你们男人无用,明刀明枪的事儿不去做,反而要叫姑娘家委屈牺牲,还扯着大义的旗子说这是为了天下苍生!”胡嬷嬷啐了一口。 “十日醉,真的那么难解么?” “难,却也不是不能解。” “阿好……” “且等着,先看看沈家小子行不行,若是没法子,我自然会出手。” “阿好……” 胡嬷嬷抬眼看了看醇亲王,却见对方直愣愣地看着自己,遂心下一怒,“毕竟废太子的旨意还需要陛下亲自来下呢,这之前他可不能先熬不住了。你先走吧,等这事儿了了,就别再来了。” “阿好,我们不是说好了么?” “说好什么?” “说好要共赴白首的。” 胡嬷嬷嗤笑一声:“彼时立那约,君未娶我未嫁,现在么,醇亲王殿下请不要辜负您府里的王妃娘娘是好。天色已晚,奴婢这便不送了。” “你再这样,我便不派人去保护小十六了。”醇亲王赌气说道。 胡嬷嬷正色点头:“也好,我去找平安,他专司守卫一职,想来手下人比你手里的更强些。” “你敢去找那个老货!” “你敢拿吴郡王的安危开玩笑,我转头就敢进宫。” “你你你……好!我这就派人去保护小十六,行了吧?” 醇亲王黯然离去,整个育婴堂未有一人发现其踪迹。 ………………………… 太子这两天是春风得意,身为储君,在父皇不能料理朝政的时候监国,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无上权力。 毕竟这和以往皇帝出巡命太子监国的性质完全不同,那时候说是监国,重要的折子还是八百里加急送去给皇帝定夺的。如今么?曾经给东宫添堵的齐郡王一系官员纷纷被捉拿问罪、部分中立的官员也因为曾经无意中得罪了东宫或者无意间帮齐郡王说话而被贬官、最近太子已经开始命人织罗御史李晏的罪名了,因为其是山东人,恐怕也逃不脱一顶谋逆的帽子——谁叫他先前因为参东宫御下不严、纵容育婴堂掌事贪墨一案而出名了呢。 太子把这事儿放在心里多年,原打算等自己登基之后再寻李晏的晦气的,没想到倒是提前得了机会。 东宫属官、幕僚也有劝说太子殿下不要心急的,无一不被臭骂一顿,甚至还有从东宫出去被砚台砸破头的。便是因此,有人求到了皇太孙跟前,希望皇太孙能劝一劝太子殿下。 “如今,三位阁老中,陈阁老本就是孤这边的,其余蔡阁老和卫阁老也已经对孤十分客气了。朝中上下,再没人敢对着孤叽叽歪歪、指手画脚。修远,你父王我等这一天实在是太久了。” 垂首站在东宫书房听父王指点江山、侃侃而谈,满面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与自信,水修远的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毕竟他未开蒙前在乾清宫住过一阵子,也算是皇祖父跟前养大的,如今皇祖父昏迷不醒,父王却只顾着在朝堂上排除异己……做得,有些过火了。 【而且听父王的意思,竟然连遮掩都不愿意做了,这么大喇喇地说陈阁老是东宫这一边的,是笃定了皇祖父已经不大好了么?】 要不是水修远足够了解自己父王,并且还熟知父王势力的大部分,确定皇祖父昏迷不醒的事儿定然不是父王做的,不然还真以为父王这一回是“无毒不丈夫”的幕 分卷阅读251 后黑手了。 许是终于意识到了在自己嫡出儿子面前说这些也有些太不收敛了,没准就给他树立了坏榜样,日后也这么对自己。这样一想,太子就心下一惊,拿狐疑的眼神盯着嫡子看。 水修远被看得有些发毛。 “对了,你说你来是有什么事?”宣泄了兴奋的心情,又猜忌了嫡子一阵子之后,太子总算想起正事了。 智商还在线的皇太孙不敢在这世间去碰他父王的霉头,遂挑了几件不痛不痒的事情汇报。 太子皱眉听完,挥挥手叫皇太孙退下。 水修远退下之后不多时,太子又自我陶醉了好一会儿,然后去后院歇下了。 去的不是太子妃的正院,也不是秦侧妃的院子,乃是去偏殿幸了新进的美人。 因为手握权柄、怀拥美人,一时间,已过知天命年纪的太子倒是聊发少年狂,从床头抽屉取出一条鞭/子,对着一旁微微颤抖的女子邪/魅一笑…… 事毕之后,太子吩咐贴身伺候的宫人:“去收拾一下。” 在外候着的宫人方才就把屋里发生的事儿听了个遍,自然知道收拾的含义,可是推门进去之后,看到一身斑驳伤痕的年轻姑娘就这么……饶是铁石心肠,也忍不住心颤。 太子妃在用完早饭之后听闻心腹来报,说今个儿一大早偏院又抬了席子出去,顿时心头涌起一阵恶心:太子这几天愈发暴戾且没个节制了。 秦侧妃那边却在听说这事儿之后,轻描淡写地说:“又抬走一个?那就再买两个进来吧,遮掩着点。”心里头想的是:殿下近来可确实是有些过火了,原本小半年一年才抬出去一个的,这三天是一天一个,再这么下去,得叫人去偏远的地方采买人进来了。 ……………………………… 四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京中有点子身份地位的人家将先前发生的事情弄清楚一小半了。 都说是齐郡王谋逆,杀了好几个皇子,连万岁爷也几要被害了,幸亏得吴郡王一片纯孝之心,在乱起的时候带着一神箭手入宫救驾。 等传到民间的时候则是更多了几分演绎色彩。 “我滴个乖乖,据说那神箭手身长九尺、膀大腰圆、胳膊有扁担那么长,巴掌有蒲扇那么大,一顿能吃一头羊!” “我听说是三天要吃完一头牛!” “不能够吧,朝廷不让宰牛吃的。” “富贵人家不是专门养肉牛么,许就是肉牛吧?” “也是,反正听说这神箭手是一顿吃十海碗米饭的壮汉!” “那可不,只有吃这么多,才能有那么大的力气拉开四五石的强弓,五百步之外直取人的性命啊。” 有人弱弱地说:“我怎么听说吴郡王是带着他那长史进宫的。就是荣国府二房的小少爷。” “怎么可能。那小少爷我见过,白白嫩嫩的恐怕连一石弓也拉不开吧……” 民间把那救驾的神箭手传成了个一脚踩地一个坑的巨汉,怎么又也不可能是胭脂二郎贾宝玉啊。 外头的谣传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天在乾清宫的人,都见识到了贾瑛的本事。 太子殿下十分之不痛快。 第一,他觉得外头的传言都是在说小十六的好话,竟把自己这个东宫太子置于何地? 第二,更加觉得自己弟弟不识大体,有贾瑛这样的人才却拘着不引荐来东宫,亏得自己从前还待他那么好。 遂时至第四天,忍无可忍的太子寻了个由头,在朝会的时候把吴郡王申斥了一顿,说他骄奢淫逸、跋扈无礼。 【虽然陛下昏迷,可是您毕竟还没继位,前几天排除异己也就罢了,本来齐郡王犯事儿了,相关人员也是要被带走调查的。但是吴郡王那可是您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且不说那一夜,一箭扭转战局的贾瑛是吴郡王府的长史,就连现在给陛下看诊的沈千针也是吴郡王殿下请来的。太子殿下,您这么做可是真不地道啊!】卫阁老心下叹息不止。 【太子殿下是疯了么?】其余重臣也是瞧不过眼。 还是有挺多人替吴郡王说好话的。别的不说,单单同样被宝玉救过的蔡阁老就没忍住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 然后。 然后太子殿下阴着脸说:“爱卿若是年老体衰,或可奏请致仕。” 了不得! 第一日停了工部尚书阴大人的官也就算了,毕竟谁叫人家运气不好,嫡亲孙女就是齐郡王同胞弟弟闽北郡的正妻呢。 第二日撤了好几十的官员职位也便罢了,谁叫他们是齐郡王一系的,又确实有违法的实锤呢? 第三日想泼污水到铁面御史李晏身上,但是硬是泼了个空,还眼睁睁被被对方喷了个臭头,并眼睁睁看他挂印离开。 第四天……第四天就拿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动手了,不论是想要提现大公无私还是为了立威,东宫这事儿做得都落了下乘。 朝堂上心下暗暗皱眉的人实在是不少,并不是十六人缘多好,有人替他抱不平,而是一众官员深觉太子喜怒无常、行事随性,对朝廷任命的官员、册封的藩王处置太过随意了。 十六也觉得自己很冤好吗,平白无故就被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不就是皇兄担心自己风头太盛了么? 惹不起,躲得起,散朝之后的他索性紧闭吴郡王府大门,对外宣称闭门思过了。 也给醇亲王派去保护十六的人降低了工作难度。 ………………………… “主子,属下打听清楚了,殿下被关在宗人府,有重兵把守,怕是……”很难救出来。 许贵妃晓得重兵把守之下的含义,她点了点手里的瓷瓶:一、二、三。既然我儿是救不出来了,那么剩下的十日醉,一瓶给太子、一瓶给十六、还有一瓶……荣国府群窝囊废还真不值当用十日醉,最后这一瓶就便宜了水修远那小子,谁叫太子和十六死了之后,最有可能继位的就是被陛下抱以厚望的皇太孙呢?至于那个贾瑛,坏我儿一条胳膊,那便要整个荣国府来陪葬好了。 【宁姑娘,可别怪我用您教我的东西害了您的亲人。他们也从来就没把你当做亲人。】许贵妃默默想着。 “安排下去,愿去营救我儿的,我重重有赏。另外,安排一下,第十日那天,我要进宫。” “是。” ………………………… 闭门思过了半天,十六就坐不住了。 如何能坐住,这都第四天了,论起来,十日醉十日醉,还剩下六天不到的时间就…… 如今宫里只剩下宜妃□□着给太子妃打下手理宫务,其余三位妃子都因为儿子的事儿憔悴的不像话,在心里头咒骂许贵妃母子千百万遍。 虽然上午太子训斥了十六,但是太子妃曹氏和十六的关系一直 分卷阅读252 都很好,对于十六进宫看父皇一事,也是乐意行方便的。 被困在乾清宫的沈千针看到十六来,顿时眼睛都亮了:总算来了个能拿主意的人了! 第114章 昏迷四天,纵使有平安日日给老皇帝喂参汤吊着一口气,老皇帝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了,原本就是快到古稀的年纪,这么一折腾,竟然是满脸的死气。 “你的意思是,父皇要放血才能醒过来?”十六追问沈千针。 事关重大,沈千针可不敢打包票:“不是单纯地放血,是换血。这几日,我和太医院御医们试了无数次,基本确诊这疑似十日醉的毒素是藏于血液中的。” 很是难得,沈千针居然是好好说话的。 毒溶于血,怎么解毒?自然是放血。 可是险就险在,这毒素已经污了老皇帝全部血液,除非把血放完,否则无法痊愈。 血放完不就成了干尸?即便太子心中万分赞同这个提议,但是仅存的理智还是阻止他一个人拍板下决定如何救治父皇这件事的。 眼见十六现在无论是在朝堂还是民间都风头正盛,干脆叫人怂恿他来拿主意,未必不是一个转移风险的法子。 若是成了,则是天佑父皇;若是不成,则是十六的责任。 因此,太子对太子妃给十六进宫行方便的事情只做不知,心里却巴不得小十六马上就答应沈千针等人的这提议。 “那换血是又该如何做?可是找一健康之人,将那人的血液换给父皇?”换血二字很容易理解,但是所代表的却是闻所未闻的解毒方式。 沈千针早年在民间行医的时候,也曾想过输血这个法子,虽不是为了解毒,而是为了救治外伤大出血的伤者,但是很可惜,这年头讲究的血气即是精气、元气,莫说是同宗同族的亲人,即便是亲父亲子之间,都舍不得为对方献血。 沈千针自前几年宝玉给他科普过外科手术以及人类的血液还分型号之后,可是逮着机会就想上手试试。到如今,缝合术在山旮旯悄悄找尸/体试了好几次,去年又拿小黄和一更等等试了手;至于输血之类的,还停在理论阶段。 【不过想来,现在躺着的是一国之君,总能找到图谋富贵的供血者的,再不济,死牢里恁多人呢,总有几个适合陛下的血型。】 这件事,十六一个人也做不了主,但是他在闻讯赶来乾清宫的醇亲王、太子、三位阁老面前一力赞同给皇帝换血——毕竟,给父皇换血是九死一生,不换却是十死无生了。 这,正中太子的意。 在沈千针提出血源可由死牢中的犯人身上抽取的时候,太子又否了从死牢里找人的建议,理由也是冠冕堂皇的:“天家血统岂容罪大恶极、穷凶极恶之徒玷污?若是父皇有知,定然也不愿意接受他们的血。” 这就是说,还得找“祖上清白、政/审过关”的血/源了。 十六看着众人磨磨唧唧就出火——父皇这都昏迷这么多天了,就算是个壮汉,也顶不住这样不吃不喝的,莫说是还剩下六天,恐怕再三四天,父皇就得驾崩了。 于是他一个热血上头,撸起袖子说用自己的吧,被醇亲王和沈千针制止了。一说宗室中还有不少青壮年可用;二说换血也不是这头割破往那头送这么简单的,还需要准备很多事宜。 这都第四天晚上了,可把十六急个好歹。 谁知道,第二日朝会的时候,陈阁老直接把沈千针的治疗方式给说出来了,又似是而非地添了几句:“若是血亲,则事半功倍矣。” 蔡大人还在那里回忆呢:昨天沈千针有说了这最后一句? 就见以陈阁老为首的一系官员纷纷附和,大有要替在郡王府‘面壁思过’的吴郡王主动邀了这个将功赎罪的好任务的意思。哦,也没漏了走狗屎运的粤北郡王。至于病秧子晋北郡王,大家不太敢开口说他,就怕他抽不多少血就先去了…… 其余人能说什么呢? 难道说这是太子殿下看自己活蹦乱跳的弟弟们不顺眼,还没继承大统就想未雨绸缪了? 谁敢说?嫌命长! 有人散朝之后,没忍住悄悄将这事儿说了几句嘴,传到闲赋在家的李晏耳朵里,李晏吹胡子瞪眼痛斥一番太子其心可诛,叫守在他书房外头的小子听了个全。 到了午后,呆着府里‘反省’的十六也听说了这事儿。 自愿献血和被迫献血是完全不同的,十六听闻这事儿,心下一阵发凉:皇兄竟然是越发叫人觉得心寒了…… 【罢了罢了,总归是为了救父皇。】 ………………………… 许贵妃派出去的死士到底是还没找到下药的机会。 第一,因为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后,整个京城都戒严了,再有形迹可疑的人,只要被揭发,直接送进牢里再查是否抓错,端是不肯放过一个可疑人物。 第二,京城戒严,皇宫和各王府只有更严的道理。现在人人自危,生怕漏网之鱼来寻事体,倒是让平时疏筛子似的东宫也严密起来了。 第三,则是因为十日醉量少,未有十足的把握,不敢随意浪费了这仅剩的三人份□□。 许环环其实一直是很有耐心的人,不然也不会在第一个儿子死了之后开始不动声色地收集十日醉的原料:石榴皮、樱桃籽、苦杏仁、石斛根、雪莲叶、蜂尾针、蟾蜍血、白蛇蜕、虎牙髓……可惜缺了猫熊屎,只能用棕熊屎代替。 【若是当初再跟着宁姑娘一阵子,我许是能学到更多东西……】又或者是,过上完全不同的生活。 后面这一点,许环环不愿去设想。 因为时至今日,她完全不后悔从前的选择,人往高处走,自己想要活得好一点,有什么错? 而另一边,育婴堂的胡嬷嬷听闻太子想要迫害仅存的几位手足之时,喃喃自语:“沈家小子还不算太笨。现在就差最后一步。徐业,该你出场了。” 最后一步,就在今晚。 ………………………… 谁也不知道为何太子殿下忽然在傍晚边就发起狂来。 彼时,皇太孙带着门人求见太子。太子在谈事情的时候惯来不喜欢别人在旁伺候的——大约也是担心隔墙有耳吧。想来,很多达官贵人都有这个习惯。 谁也没料到,偏偏是这样一个习惯酿成了惊天惨案。 原来,太子竟然有失心疯!发作起来六亲不认,居然提剑追砍自己嫡亲儿子。 皇太孙带着的门人徐业也算是忠心,舍身给主子挡剑,但是他本就是一届文人,手无缚鸡之力,而发了狂的人原本就有一股蛮力,只见太子一脚踹开徐业,狞笑着就追着皇太孙出了书房。 太子书房附近伺候的人都听见 分卷阅读253 了。 听见了太子自称“朕”,还对着皇太孙叫嚣“父皇您该死就快点死吧,我会叫小十六下去陪您的,反正您也只偏疼他。”“父皇我做了这么多年太子,已经等不住啦!” 是了,皇太孙水修远和今上年轻时候的模样极为相似,这也是东宫摇摇欲坠几次又能重新站稳的原因——先有皇后未死之前的寰转,也有皇帝后来的移情。 一时间,听见太子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的众宫人真是觉得眼前一黑。他们知道不论太子这回是发什么疯,完事之后,他们这些宫人的命恐怕是保不住了。 又有皇太孙水修远的政/治素养太高了,在听闻他父王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居然条件反射就去瞪视周围的宫人想要封口,浑然忘记了自己正在被追杀。 最后就是因为这么一犹豫,惨案发生——太子挥剑将他嫡亲儿子刺了个对穿。 之后,太子又将剑从皇太孙身上□□,滴滴答着鲜血指着周围的宫人,叫人喊他“万岁”。 一群太监、宫女如鹌鹑一般,畏畏缩缩地跪下呼万岁。 这一出闹剧是太子妃曹氏带着禁卫过来制止的,这个时候,堂堂一国储君,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龌龊不堪,一点从前风度翩翩的样子都没有了,叫人不得不感慨这越是光鲜的人呐,越是心里头藏着戾气。 也是太子妃亲手搬起花园的一盆绿植,直接从背后给了太子一下,禁卫才有胆子上去制服太子殿下,至于那倒霉的宫女,如何凄惨,难以用言语描述。倒是暗合了从前隐隐约约的小道消息,说东宫秦侧妃的家人经常出去采买小丫鬟,还专门要年纪嫩的那种。 之前只是风传,现在倒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了…… 所见之禁卫莫不在心里唾骂一句:禽/兽。 再后来。 太子妃涕泪横飞地抱着皇太孙的身子,叫人去请沈千针。 “母妃,我……”我不明白、不甘心、我怕我会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修远不怕,沈千针马上就来了,你一定会没事的。” 但是水修远没有一更的好运气。 等到沈千针带着药箱和缝合器材来到东宫的时候,皇太孙已经咽气了。 “不是说你医死人肉白骨么?快给我儿治啊!不是说你在江苏将一个奴才碎掉的心都缝起来了么?快缝啊!” 【这是报应吗?可是若有报应,要冲着太子那个禽兽去啊,害人性命无数的是他,不是我儿啊!】太子妃曹氏的哭号没能持续多久,随后赶来的醇亲王和二位阁老,以及被硬生生拉来的粤北郡王、吴郡王相互看了一眼:血源有了。 为何是二位阁老?因为陈阁老在听闻东宫出事的时候,站起来得太快,中风了,现在还在家里抢救呢,没能赶来。 昏迷不醒的徐业作为唯一知道东宫书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关键人物,被带走了。 而皇太孙水修远(依旧温热的尸体)被抬去了乾清宫,徒留明白过来众人想要做什么的太子妃阻拦无门。 醇亲王命禁卫严守东宫,不放一只苍蝇出入。禁卫小声问:“殿下,那这名宫女?” “给她个痛快吧。” “……是。” ………………………… 沈千针能怎么办呢,他也很绝望啊。 给一更缝合伤口成了缝心,怎么这世间愚昧的人这么多呢?讹传成什么样了? 【我就说不应该来京城这是非之地,如今可真是被贾宝玉的人参和灵芝坑惨了!】 不过想想能够亲手试验换血,沈千针又兴奋起来。他兴奋的表现和别人完全不一样,只是更加显得脸臭而已。 羊肠管子、空心针具是宫中匠人前几天就准备好了的。除了水修远之外,另有备用的粤北郡王、吴郡王,经沈千针神神叨叨的‘验血’之后,说十一皇子和十六皇子都可以输血给陛下。 醇亲王也想挽袖子的,但是被沈千针以年纪太大拒绝了…… 差一岁才到五十的、至今仍旧以四十出头自居的醇亲王默。 一切准备就绪,沈千针拈针…… 大约从太初四十二年正月起,江南神医沈千针才是真真正正地要名动天下了。 换血过半之时,老皇帝,醒过来了。 这证明,换血之法行之可效,足以媲美古时华佗开颅之术! 水修远毕竟是死人,死后血液开始慢慢凝固,虽然有药物熏蒸,但是他先前被扎了个对穿也流失不少血,所以陛下体内只换了一多半的血。 众人面面相觑:现在从陛下左边胳膊留出来的血还是粉色的,皇太孙却已经帮不上忙了。看来只得…… 十六早就时刻准备着了,偏偏这时候,虽然还不能动弹,但是已经能够开口说话的老皇帝点名叫十一皇子来。 十一皇子粤北郡王能怎么办呢,难道说不吗? 点头自觉上前是忠孝仁义的好儿子,回头赏赐少不了,说不……则是不忠不孝的逆子,不必等回头了,立即就是一个获罪。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不就是流点血么,回头多吃点猪血羊血就补回来了!以前父皇寝宫不是站着就是跪着,连坐着的机会都很少,说起来,老子还是第一次在乾清宫躺下呢!】如是安慰自己的粤北郡王在一旁的小床上躺平,在沈千针扎针进胳膊的时候大喊一声:“我要吃佛跳墙!” 老皇帝看了平安一眼,平安就吩咐御膳房去做佛跳墙了。 可把粤北郡王感动得一个好歹:从来啊,自己从来没点菜这么灵的时候。 心心念念着佛跳墙,浑然不记得这压根不是速成的菜,今晚恐怕是吃不上了,只见粤北郡王的面色越来越白。 十六看得心有不忍,几次要往前一步,都被平安给拉住了。 到最后,粤北郡王眼睛一闭,头一歪。 “十一哥!” 一旁候着粤北郡王的右院判摸了摸粤北郡王的鼻息和脖子:“回陛下,十一殿下这是晕过去了。” 偏心啊偏心真偏心。 十一皇子都晕过去了还在抽他的血,十六皇子几次要上前都被阻拦了。脚趾头都知道,哪个更得圣宠。 好在,老皇帝在十一皇子x尽人亡之前开口了:“小十六,你来吧。” 于是粤北郡王被抬去隔壁间歇息,早有人送上了沈千针吩咐的糖水和盐水,轮番给粤北郡王殿下灌下去,叫他在吃到佛跳墙之前灌了个水饱。 十六换十一之前,老皇帝左手出来的血已经从粉红变成了深桃红,一旁负责观察陛下情况的左院判的面色都好看起来了,底下不通医理的醇亲王和两位阁老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十六皇子身强体壮,脉搏也有力,沈千针方扎针进去就出血了。 分卷阅读254 小半柱香的时间后,老皇帝左边手腕流出了正常颜色的血液。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老皇帝连着羊肠管子的右手捏了捏,终于感受到了重新控制身体、四肢的能力,摆脱了只能听、不能说、不能动的活死人状态。 于是他一个做劲,自己起身起来:“来人,拟旨。” “陛下!” “陛下!” “陛下!” 【陛下您躺了介多天,猛一起来也不怕折了腰……】沈千针腹诽,然后眼见连着老皇帝和吴郡王的羊肠管子微微一动,他眼神一沉:【这是……】 老皇帝托住平安的手,嘶哑着说: “齐郡王图谋不轨,残害手足,死罪……” “查封得意居,全力缉拿罪人许氏……” “以储君之礼,厚葬吾孙修远……” ………………………… 陛下清醒,雷霆万钧。 诈死的许贵妃果然在得意居的密室里被找出来了。 得意居是什么?是老北静王妃的产业啊! 可是惊掉了众人的眼珠子:齐郡王的残部居然是许贵妃执掌而非众人预料的闽北郡王!而得意居,什么时候成了齐郡王的 老北静王妃携子入宫请不察之罪,跪在乾清宫门口三个时辰不得陛下召见。 ………………………… “朕自问带你不薄……” “陛下指的是像逗小猫小狗一样的逗弄臣妾么?”许贵妃纵使一身白色囚服,也不掩丽色。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放宝玉出来了。 第115章 老皇帝认为自己并没有错,身无长物的貌美女子本就是依附男人的存在。 许氏反问:“就如宁贵妃娘娘,哦不,是宁姑娘一样吗?纵使天资卓绝也因为是女儿身而被推出去给你们水家做牺牲?只是为了在末帝面前换得喘息的时间!” “阿宁……你还敢提阿宁?你有什么资格与她相提并论?”老皇帝怒极反笑。 “我固然是没有的。那么陛下您认为自己这个做哥哥倒是无愧于天地了么?若不是宁姑娘在末帝跟前得宠,当年您怎么会被提升为湖广节度使?若不是宁姑娘精通医理,末帝的后宫怎么会多年无子嗣、乃至最后末帝性情大变,暴戾得当朝斩杀大臣落得众叛亲离更方便了您的起事?您和宁姑娘说,等到天下初定就成全她和拓跋将军,可是最后的渭水之战却不派援军,拓跋军几乎全军覆没,难道不是您授意的?”许环环挑着嘴角,斜睨着老皇帝笑着说。 “你闭嘴!”和从前恩爱时候一般无二的微笑,但是彼时和此时的情况是全然不同,在老皇帝看来,也是可恨而非可爱了,于是他咬牙切齿地说话,好似被戳中了什么痛点,“性情大变!好啊,好啊!原来你手里不只有十日醉!朕倒是低估了你,朕倒是低估了你!” 原本许环环关押之地就是石牢,只有顶部几个寸许的透气孔,是个苍蝇也插翅难飞的地方,故而只有并不需要很多人手,陛下过来的时候把守着出入口的守卫调开了,然后在许氏提及宁姑娘三个字的时候,平安也默默退开了一丈远。 许氏在被抓住之前,倒是听说了东宫闹哄哄,又有传言说太子被下了降头之类的话,想来天道好轮回,当年用在末帝身上的药如今被人用在了太子身上,只是不知道是谁,做出了如此大快人心的事。 都到如今这个地步了,许氏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想着那和自己目标一致的人若是没被挖出来,留着还能继续兴风作浪给陛下添堵就觉得心头痛快。于是她把罪名统统都认了:“除了十日醉,我自然是有别的保命符。起初的七八年,您不是一直试探我,想要知道我到底有没有从宁姑娘那里得了东西么?” “然后你这个心机深沉的,居然装了这么几十年!果然是你留的后手,居然叫太子变得留情不认、神智全失!贱/人!”老皇帝真想给许氏一个窝心脚,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他和许氏隔着石栅栏,而且大病初愈的他也没那个力气踹人。 “太子呵?”许氏眼珠一转,就猜到了其中缘由,“那药是放大人心中欲念的,要不是您把太子压制得狠了,即便用上,也不会有这么大成效。” “贱/婢!你扪心自问,对得起朕?” “我本就是洗脚婢出身,宁姑娘可是您的亲妹妹呢,您都能尚且如此对待她。我这样出身的人物,您自然是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的。叫我如何敢信陛下的‘真心’呢。”许环环丝毫不畏惧老皇帝的怒火,“宁姑娘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有您这样的亲兄长呢?” “不要尽说些疯话,朕和阿宁之间的是非对错,自有朕死后去见了阿宁再分说,即便真是朕对不住阿宁,也轮不到你一个贱婢来替她鸣不平。至于你,你说,朕哪里对不起你们母子了,竟然对朕和朕的儿子们下如此狠手?” “母子?陛下您果然是忘了三皇子了。他若是活着,这会儿都应该抱上孙子了吧?” “老三,老三那是一个意外。朕也厚葬他了,还破格让早殇的皇子入皇陵,你还要朕怎样?” 许环环歪了歪脑袋:“那时候他还是五六岁啊,最崇拜他父皇的时候,见到父皇被长虫咬伤了,过去帮他父皇吸/毒呢。多孝顺的孩子啊……” “朕也没想到那毒竟如此厉害!” “您可以继续用这个谎话去骗自己,可哄不了我了。那是毒吗?那分明是蛊。” “你!”你居然知道! “对,很惊讶么?我知道了。伺候宁姑娘的时候,我不识字,可是我看得懂图,毒虫相杀,百炼成蛊。三十多年前的我不识字,难道我一辈子都不识字么?” “你不是说,阿宁的书都被她烧了?” “我也没骗您,宁姑娘确实在渭水之战之后烧光了她的书,可是在拓跋将军没死之前,我就背下了一部分呀。” “你便是因为老三的事情恨我么?没错,因为那时候朕没控制好蛊虫,叫母蛊钻到了老三的身体里。朕是天子,一国之君,统率暗卫四部的母蛊只能在朕千秋之前传给未来的天子。老三,那是意外,谁也不想的。朕后来不是补偿你了么?” “升我的份位?给老七更多的宠爱?如果您真的疼爱老七,为什么不把江山给他呢?这是老七最想要的啊,而不是什么不轻不重的褒奖和什么破烂笔墨。” 老皇帝和许氏根本没办法沟通,在‘自以为’弄清楚了许氏的动机和手段之后,再也问不出许氏是否还有□□和后手,就挥手叫人刑讯,想要逼问出老七死士的残部和小十五的下落。 许氏被困在木桩上,呈十字形,她抬头看了看从石壁上头的小窟窿:今日,想必是个好天气 分卷阅读255 吧。这是第几天了呢?第八天还是第九天?老七,小十五,不不不,小二、小三、端孝、端仪,娘先去找你们的大哥哥了。娘这辈子,苦过、风光过,也算没白活,只是若有机会再选择的话,娘一定给他下足了药,也一定会阻止小二亲自带人去攻乾清宫…… 夹棍、针刑…… 许氏心中好笑:还要谢主隆恩未给自己上鞭/刑、火/烙么?只是小二啊,居然还被水溶那小子给蒙过去了,或者说,是老北静王妃实在狡诈啊,脚踏两船也能全身而退。 ………………………… “陛、陛下,许氏没了……”当天夜里,平安就小心翼翼地觑着陛下,说了天牢报上来的消息。 “死了?” “说是在牙齿里藏了毒……” 许氏死了没几日,齐郡王也因为胳膊伤势恶化,不治身亡。 再接着,又有人试图收买吴郡王府的下人,但是被慧眼如炬的初一发现了。 其中不乏陛下明面上、醇亲王(暗地里)派去保护十六的人手,毕竟如今老皇帝的儿子们死的死,伤得伤,连太子都疯了,眼瞅着除了病秧子晋北郡王,就粤北郡王和吴郡王这两颗好苗子了。尤其吴郡王还是嫡出的,素来得圣宠,现在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吴郡王啊,恐怕是要一步登天了。 因为来吴郡王府行鬼祟之事的人也是死士,方一被抓住就服毒自尽了,虽然人死了,但是在那人身上搜到了三瓶药,初一不敢擅专,小心翼翼地用木匣子垫丝棉,亲自带着这一看就不简单的东西去求见陛下——忘了说,最近晋北郡王养病、粤北郡王养血气,故而陛下召了吴郡王侍疾。 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初一进宫之后就被带着到了乾清宫,他就是从皇宫里出去的,自然知道宫中跟红顶白的那一套,对着一意谄媚的小太监,初一也不摆架子,和和气气地道了谢。 把三瓶瓷瓶口封蜡的东西呈上去之后,初一有细细地交代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老皇帝原本刚醒来的那天就做了决定的,今日一听说这过程,在心里感叹一句:这莫非是天意么?吉人自有天佑…… 年纪越发大了的老皇帝脾气也越发古怪,搁在从前,他从来不信鬼神之说;不止是不信,还嗤之以鼻,大约是因为他的亲妹妹——水宁从小就是个活泼的,弄出什么“鱼肚藏绢”、“菩萨破土”、“鬼/火阵阵”的把戏戏弄幼弟莫凡(即如今的醇亲王),所以登基之后但凡有以祥瑞等等为名来讨好老皇帝的人,莫不是吃了一鼻子灰的,前些日子为亲爹出大血的十一皇子也在初就藩的时候过这个错。 当然,那时候,身为上位者的老皇帝并没有把喜好表现得很明显,倒是小十六机缘巧合窥得其中隐秘。 且看如今,原本可称得上古代急先锋、无神论信奉者的老皇帝,居然在心里揣测,小十六好几次逢凶化吉,是不是天意了…… 可见,人都是会变的。 ………………………… 京城中自从上元节起就乱套了,又是皇子们被刺杀、又是陛下中毒、又是太子发疯、又是皇太孙枉死、又是贵妃诈死……连得意居都被查封了。叫好多原先最爱去得意居显摆的纨绔们有些隐秘的骄傲:我们说不定曾经和谋逆的乱党一个桌子吃过饭呢! 也叫一些朝中大臣有些心惊肉跳:听闻得意居里头各个包间都被装了铜管用于传音……天哪,我从前没在那儿酒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就在爱去得意居的朝臣们人人自危的时候,老皇帝又丢下了重磅消息:因太子身体不适,神智有失,现封为肃亲王,挪至行宫养病。 就在众人猜测,陛下打算什么时候立吴郡王为太子的时候,老皇帝却命人悄悄宣了荣国府二房嫡次子贾瑛进宫。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忙乱,我弄丢了一本存折,我妈的名字,回头还得继续找,实在找不到,就要叫我妈坐车(来回六个小时)来补办,感觉自己好粗心,一事无成。 昨天的章节今早上被锁说描写x器官。改文之后发布时间也不整齐了。 另外最近要开始找房子搬家(租的),也觉得这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 今天就先这样吧。间歇性的爆发一下 我团购了代金券,晚上去吃一顿川菜爽一下。然后……九点半再蹬一个小时椭圆机以免长膘。 最后,这一章信息量很大,大家可脑补。 宁姑娘侧面出现在四十多章贾母嘴里。 第116章 说起来,荣国府这大半个月倒是过得好似冰火二重天。 府里西边的赦大老爷一开始在齐郡王倒台、太子监国的时候抖得不行,虽不敢对鸳鸯用强,但是给日日贾母请安的时候也不妨碍用眼睛去占鸳鸯的便宜,好似这块香肉已经快掉进自己张开的嘴里了,还在自己院子里夸下海口要给伺候自己得力的通房提分位云云,不无利诱鸳鸯的意思;但是好景不长,谁晓得没贾赦得意几天,东宫就大变了,具体发生了啥外头人是不清楚,只知道说皇太孙没了,太子成了肃亲王。 且不说储君成了亲王掉了多少的价——储君日后是万岁,一国之君;亲王,亲王死了还是亲王! 可是朝中对老皇帝的旨意毫无异议,贾赦在荣国府跳脚有什么用?他连上朝的机会都没有,难道上折子说:“陛下您不能废太子啊,我在太子这儿烧了好几年的香啦!” 那就是嫌命长!现在朝堂上的人恨不得早早与东宫撇清关系,君不见那三位阁老原本隐形占着首位的陈阁老,都致仕了,据说是中风,实际的话……就不好说了。 ………………………… 一般来说,封号都表达了帝王对得封者品格的赞美或者希冀。 肃,可不是什么好封号啊。 【陛下是希望前太子恭敬,还是希望他躬身呢?】 没头苍蝇似地转悠的贾赦连鸳鸯这个小浪蹄子都且放在一边了,忙着神神叨叨找门路打听。 可是和他惯常一处混的秦邦业却寻不着了,只听说,秦家人被封了府;再不几日,又听说,秦府被抄啦,阖府老老少少男的女的都被一串牵出来,妇人们以袖子掩面,哪里还有往日光鲜的样子! 再找到秦邦业也没什么用处啦——他没啥恶行(主要是层面不够),虽没被问罪但是也被撤官了,正在家里天天打儿子撒气呢。 听说就连肃亲王的秦侧妃都被肃亲王妃弄到庵堂去念经了……秦侧妃的女儿,已经出嫁的赶回来郡主求情都没有用。 【完了完了完了,老子的方子啊、老子的投资!】 贾赦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这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命啊! 分卷阅读256 西府尚且如此,东府那边踏上东宫这条船只比西府早不比西府迟,贾珍的嘴角长了一圈燎泡,日日出去托关系撇关系,等到歇下来才听闻儿媳妇秦氏‘病了’。贾珍晓得之后欲发作尤氏一场,但是被尤氏堵得没话说:“你在外头置宅子偷我妹妹也便罢了,合该我们尤家的女人命苦,可是秦氏这样的丑事要是闹出去,整个宁国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尤氏难得的强硬,叫贾珍哑口无言,只能回了书房嘱咐儿子贾蓉多多关心、照料秦氏。在此不提。 另有一户人家也是六神无主。 你道是谁? 便是薛家了。 薛姨妈连连捶打薛蟠:“你啊,你啊,你可把你妹妹坑苦啦!” 呆霸王躲也不敢躲,因为他妹子都已经两天不说话了,可把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吓坏了。 眼见娘在捶打自己的时候妹妹眼珠子动了动,薛蟠还算聪明,一脸烈/士的模样:“妈,你打吧,都是我的错,你就打死我吧,反正我也是个废人,做啥啥不行,连种都没有!” 为了安慰妹妹,薛蟠都不惜自揭伤疤了。 然后宝钗愣了愣:“妈,这事儿也不怨哥哥。谁能想到呢?” “宝钗啊,可是这么一耽搁……你……”薛姨妈双目含泪:我可怜的女儿啊! 这时候,薛姨妈倒是和王氏有了亲姐妹的默契,都可怜命苦的女儿。 宝钗动了动嘴,勉力笑了一下:“等再过一阵子,这事儿风声过去,谁会在意我们这样的人家呢?”只要别在这关口上触了东宫,哦不对,是肃亲王府的霉头就行了。 …………………… 在荣国府大房父子、宁国府和薛家水深火热的时候,荣国府二房却另有一番气象。 首先,是皇太孙没了——那就意味这元春得守寡了。在皇家,想都不要想改嫁这个事儿,更何况元春还是有分位、有子嗣的侧妃,除了守节,别无二路。 【我苦命的女儿哟!】 到如今,王氏揉着胸口,额头上搭着帕子地安慰自己,好歹元春还有一双儿女,日后也有个指望。 在众人都关注吴郡王到底什么时候会被立为太子或者说晋北郡王、粤北郡王有没有可能爆冷门的时候,贾政、王氏也开始琢磨:这要是吴郡王殿下成了太子,咱们家逆子/宝玉是不是就要水涨船高、甚至于一步登天了? 对儿子前程的期许和对长女未来的担忧(主要是王氏担忧,贾政摊摊手:夫死从子就是了)叫荣国府二房的主子们喜忧参半,气氛颇为诡异,好在当年分家之后,王氏梳理了下人;又有宝玉今次回来的流言事件,更加敲打了二房的下人,所以总的来说,主子们的纠结未影响到下人们的日常差事伺候等等事体。 便是在诡异的气氛中,宝玉收到了柳岩的帖子,邀他上门一聚。 彼时的宝二爷压根没想太多,只当是普通聚会,或许是柳岩养伤太过无趣了找自己呢。 却没想到,他进了理国公府就被理国公柳彪邀过去了。 “失礼了,贾长史,实乃是因为有贵人想要见你,故而借用了犬子的名义给你发了帖子。” 贵人?有什么人能让堂堂国公爷称为贵人? 宝玉心头一计较,满京城、全天下不超过一手掌的数,而这不足四五人之中,还要剔除了十六,因为对方要见自己根本不必如此迂回。 “烦您带路。”宝玉也不问,也不多说,倒是叫柳彪高看了一眼:虎父生犬子、歹竹出好笋的事儿都被贾家碰上了,贾代善这个老小子,儿子不成器,孙子还算有得救啊,只是不知道事儿对于贾瑛来说,是裹着□□的糖,还是裹着糖的□□? ………………………… 宝玉在理国公府换过了衣裳,改过了打扮,身上带着的一应物件都被留下了,日常挂着备用的装着人参片和灵芝片的荷包、通灵宝玉、平安扣、玉笛——那夜碎了之后不几日柳岩差人给宝玉送去了全新的,成色比碎的那一支只有更好,等等全部被装在一个匣子里。 一旁伺候宝玉换衣裳的许是柳彪的心腹,看宝玉身上摘下来零零总总的好东西,轻轻啧了一声。 极其小声,但是宝玉耳目聪明,没有错过:看来这一趟去见贵人,没甚好事啊…… 不论怎样,逃也是逃不掉的,宝玉把所有饰品都取下来,就连束头发的玉扣也换成了布条,了事之后对一旁端着匣子的人说了一句有劳。 那自以为发出的啧声神不知鬼不觉的仆人收了匣子,用黄铜大锁把匣子锁好,并把钥匙递给宝玉:“贾大人您放心,包管东西放进去的时候怎么样,回头您来拿还是怎么样的。” 宝玉只是微微点头,并不想与一个内心实则对自己有几分轻视的仆人多说什么,总归最有价值的东西,并不在匣子里头。 换上的是侍卫的衣裳,因为宝玉脸白,柳彪还特意拿了锅灰给他刷脸,总算在一番打扮之后不那么俊秀夺目了。 都不必再问是去哪里、要去见谁。 该被蒙眼时就乖乖闭眼,该被堵耳时就乖乖侧头。 先坐了马车,又走了地道,最后从一个废井露头,取下布条、耳塞,带着宝玉的人从柳彪变成了一个眼生的小太监。 兜兜转转,竟是又回到了宝玉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乾清宫。 当然,前缀只是玩笑而已,上元节前的那一次,于宝玉来说根本就称不上是战斗,不过今日…… 见到老皇帝自然是要行礼的,要吃惊么?要讶异么?宝玉用了半个呼吸的时间决定还是面不改色地行参拜之礼吧,不然装相太过,毁人设。 “起来说话。”老皇帝自中过十日醉的毒之后,毕竟还是伤了元气的,声音有些嘶哑,也有些气短。 叫宝玉说,后来从沈千针那里得知了医治方法,宝玉就感慨老皇帝运道好,没碰到小几率、高死亡率的gvhd,又不得不感慨沈千针是艺高人胆大,会的不会的都敢上手试,大约只有这样有为了医学进步做贡献的医者,日后才会有那么多宝贵的资料流传于世吧…… 把放飞的思绪拉回来,宝玉谢恩之后直起身子,眼盯鼻尖,并不直视老皇帝。 但是余光瞥到老皇帝的气色、耳中听闻老皇帝的中气,大约心里就有数了:还是不乐观啊!这可是十六的亲爹,现在又是十六的大靠山,救不救? 宝玉并不是圣父。先前老皇帝上元节之前中了毒,他也不是不能解,毕竟大还丹这样的灵药想必区区中毒不在话下。 可是当时乾清宫众目睽睽,如何能保证行事万全? 再后来,整个戒严的乾清宫,也不是宝玉能够名正言顺去得的——他确实能够夜行潜入,但是除非倒腾一件哈利波特的隐形衣,不然恐 分卷阅读257 怕没办法不惊动宫中好手。 当时没有动手救人,因为要冒的风险太大。现如今周围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虽然暗中有两道呼吸声,但是宝玉有把握避过两人的监视给老皇帝正在喝的茶水里下药。 当然,现在需要思考的,就是老皇帝到底需要不需要?大伤元气好好将养,老皇帝也有一两年可以活。宝玉和十六交情深厚,可是这与老皇帝有什么关系?要爱屋及爹么? …… “你可知朕找你来,所谓何事?” “臣,不知。”给他吃大还丹不? “朕有意立吴郡王为太子。” 宝玉的脸上是一份恰到好处的惊讶,但是此事也没有他一个郡王府长史置喙的份,既不能表现得开心不已,又不能越俎代庖替十六谦虚,只倾听而不说话就是最好的态度。 老皇帝在心里点了点头:不骄不躁,有勇有谋,倒是个好苗子。可惜就是未免太能干了,不只是身手好、力气大,且看小十六在江苏桩桩件件的功绩,外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有暗卫禀报过详细过程的自己清楚,不论是盐田法、盐碱地、养殖区、驱倭寇等等事宜,或多或少都有贾瑛的一份功劳。小十六和贾瑛的情分又是别个可比的,若是日后小十六登基,必然是要重用贾瑛的,怕只怕……到时候这个出身、能力都不缺的贾瑛,人心不足、功高震主啊! 【罢了罢了,这个恶人,要由我这个做父皇的来当,日后小十六才能降得住贾瑛。】 “朕有意立吴郡王为太子。”老皇帝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然后不疾不徐地说:“朕欲令你入暗卫。” 暗卫?! 这是传说中的组织了,从前贾母给宝玉讲述一些本朝初年辛密的事情譬如有一位虽未得封但是地位超然的公主,据说是前朝末帝的宠妃,为陛下打下江山出力颇多;也说起过今上有暗卫四部,司职不同,似乎是守卫、攻击、刺探、监听……当时宝玉感慨:这比东厂西厂分工还要细啊。又用崇拜的星星眼看着贾母,只叫贾母把肚子里的存货倒了干净。 所以宝玉对暗卫不算一无所知,甚至他还猜到了,伍毅从前就是暗卫;而自己能叫老皇帝这么忌惮,一定是有人详细汇报了在江苏发生的事情,也对在江苏时十六身边跟着的人有了一些判断。 只是没想到,老皇帝居然在册封十六为太子之前,先找了自己。 【这是太看得起自己的能力和野心了吧?】宝玉心里苦笑一声。 果然,肉戏就来了,老皇帝说几句喘几口气:“你有一炷香的时间考虑,成为暗卫,朕自然会替你安排好前程,不叫文官诟病你未经科举就任职;荣国府的爵位,也可以由贾政来袭;甚至于日后,你忠心办事,再得封侯爵也不是难事。” 这就是利诱。 “当然,你需要做的,就是在朕面前歃血发誓,至死效忠于十六。十六与你感情深厚,朕想,你也不会拒绝吧?” 这就是威逼。 宝玉有得选么? 第117章 老皇帝自己伸手点了香,宝玉偷偷瞧见了他拿着火折子的手有点抖。 怜悯么? 滚蛋! 宝玉只觉得自己原先因为对十六的情谊而担心老皇帝身体的那几分愁绪真是吃饱了撑的!难怪说祸害遗千年,就老皇帝这样多疑狡诈的性子,活到七十多没变成老年痴呆也是他祖宗积德外加平时进补得宜哈! 香才烧了不到三分之一,脑中思绪翻飞的宝玉咬咬牙:“臣,愿为暗卫。” 老皇帝皱眉:“考虑清楚了?做了暗卫,以后行事连家中最亲密的人也不能说,哪怕睡梦中也不可泄露半个字。要做到如此,需历经极其严苛的试炼,试炼过程中如出意外,生死不论。”对方很快就答应了,老皇帝又开始觉得,这贾瑛年纪轻轻,如此能屈能伸,心机颇深啊。 “是。十六……殿下对臣没话说,如有用得着的地方,臣愿粉骨碎身以报。但是,臣不需要陛下为臣安排前程,臣的前程,自是要靠自己去拼搏的。”至于荣国府爵位的事儿,就不是宝玉能左右的了。 因为宝玉看出来,老皇帝说要把贾赦的爵位弄给自己便宜爹的时候,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厌恶,看来先前贾赦跟着秦家人混的事儿倒是叫老皇帝记在心里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秦家被抄家,明面儿上说是秦氏家主即肃亲王府秦侧妃的亲爹贪/污,但是今上也就是在初登基的时候狠杀过一批贪官,后来执/政越是多年就越是放松,及至皇后娘娘去世之后这些年,年纪越发大了听不得别人劝的陛下也喜好起享乐起来,上行下效,风气着实有些不太好。若是说因为贪/污就要抄家,那么京/城的官员要倒下大部分了。 实际上宝玉倒是听十六吐槽过了:“秦家人真不是东西,皇兄有不对的地方,不仅不加以指正,还……越发纵容!”本想说助纣为虐的,但是十六看在兄弟情谊、以及如今皇兄的境况凄惨的份上终于是忍住了没说大实话。 大约正是这样的原因和对贾元春所出的龙凤胎重孙子、重孙女的喜爱(因为这是皇室第一对,很吉利),老皇帝动起了给荣国府换当家人的心思,此处不过是提一提,给宝玉面前的胡萝卜刷上一层蜜罢了。总归还是得看宝玉的表现,表现好,则是捧起荣国府的二房,表现若是不尽如人意,就干脆撤了荣国府的爵位——这还能给国库省银子呢。 因为宝玉略带僵硬地推辞老皇帝要给他安排功名问题的举动,倒是叫刚才对宝玉有些忌惮的老皇帝放了一点心:看来他还是有少年人的意气用事这样的缺点,倒并不完全是滴水不漏的性子了。 殊不知宝玉也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 于是老皇帝轻轻拍了拍巴掌,便有暗处守着的人送上备好的东西。 “杀牲歃血,告誓神明,若有背违,欲令神加殃咎,使如此牲也。”老皇帝继续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调子慢吞吞低说,“这是狗血,若你歃血之后不忠不义,则生受万蚁噬心之苦,死入畜/生道轮回。” 有没有畜生道,老皇帝不知道,反正他原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也不信前世今生,但是万蚁噬心之痛倒不是上天的惩罚,而是血中蛊虫听从母蛊召唤在受蛊者体内作乱的后果。 宝玉端起玉碗,心里头有几分不痛快,一来是生血不干净,多细菌病菌;二来是因为听说这是狗血,作为爱狗人士,想到小黄和小花,心里头总有些膈应。 老皇帝细细看了,那贾家小儿表情有嫌恶但是并无不情愿,心念一动就自以为猜到了贾瑛除了骄气之后的第二个缺点:娇气。 这人那,不怕没缺点,就怕太过完美了,找到宝 分卷阅读258 玉两个缺点的老皇帝舒坦多了,想着暗卫报来说贾瑛爱财,又觉得凭自己调/教小十六两年,还是能拿捏住贾瑛的。 ………………………… 玉碗一倾,口含狗血。 位面交易平台系统就滴滴滴发出警告:【不明生物入侵宿主血液系统,经分析,该生物将严重影响本系统获取能量的口感,建议宿主立即选择清除不明生物。】 【建议宿主立即选择清除不明生物。】 【建议宿主立即选择清除不明生物。】 位面交易平台滴滴滴响个不停,倒是没有直接执行紧急制动,看来危险程度尚且在位面系统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宝玉一边忍着血腥味儿端起一旁的清水漱口,一边在分神看向位面交易平台:【立即清除、暂不清除(二十四小时后再次询问)、忽略此问题并不再提问】 谁知道立即清除会不会被老皇帝发现,果断就要选中间的选项啊。 微微皱着眉,宝玉侧身以袖掩面,将漱口的清水吐到一旁的空杯子之中,又用帕子擦净手、脸。 【不明生物是什么鬼?老皇帝现在在未雨绸缪,担心石榴降不住我?这是给我大棒子来一下吧?然后日后授意石榴给我一个胡萝卜?去尼玛的帝王心术!好心喂了驴肝肺,刚才我还纠结要不要给你延寿呢,呵呵哒!救个屁,大还丹喂了滚滚也不给你吃!】 老皇帝见了宝玉当真是吞下一口狗血,这才安心,然后对宝玉说:“不日,朕就会昭告天下,立十六皇子为太子,此后你将明面上被派去江苏处理小十六原封地的事宜,那三个月,实则是你身为暗卫的试炼期。朕很看好你,也希望你不要让朕和小十六失望。” 言罢,了却心事的老皇帝还有心思对宝玉的容貌评头论足一遍:【扮了丑也瑕不掩瑜,莫怪十六从前就喜欢找他玩,要不是小十六是自己亲生的,从小也没有水溶那混小子那样的喜好,自己还得担心小十六是不是断袖呢!】 【失望你大爷!】饶是宝玉心理年龄再大,也被老皇帝的厚颜无耻给弄得骂脏话,【要不是有位面交易平台这样的金手指,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吃下去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然后莫名其妙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得不听命行事……想想就窝火!】 乾清宫中两人皆是心口不一,一个自认为一切尽在掌握中,一个恼火得恨不得立即回府弄明白自己喝下去的是个什么鬼!但是表现出来的,确实君臣相见欢的好戏码。 宝玉从皇宫出去的时候倒是不需要遮遮掩掩、蒙眼遮耳了,想来是老皇帝觉得已经没有对着贾瑛装神弄鬼的必要了。 出了宫,又跟着理国公的侍卫们混在一处,等着进去‘面圣’的国公爷出来。理国公的侍卫们见了这新来的小子一点也不好奇,还是尽职得很,连搭讪也没有,这也许就是两个国公府如今在老皇帝面前地位完全不同的一个因素吧——荣国公府连自己的下人都管不好,正是一屋扫不动,也扫不了天下了。 一路又光明正大地回了理国公府,方才伺候宝玉更衣的仆从又带着宝玉去换回他原本的衣裳。 拿钥匙开了匣子,那仆从还仔仔细细地把匣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摆出来给宝玉确认。 宝玉摆摆手:“无需如此。” 换好了衣裳,又被仆人带去见理国公。 柳彪上下打量了宝玉几眼,总算是露出一点和善的意思:“还是这么打扮精神,可见人要衣装啊。去吧,我那这些天逆子躺在床上也不老实,总想着起来蹦跶,要是晓得你来看他了,定是很高兴的。” 老皇帝悄悄宣自己进宫的内情理国公知不知道宝玉是不知道,但是他儿子柳岩肯定不知道就对了。 为了圆这个谎,柳彪还暗示宝玉去柳岩那边的时候说是自己主动来的。 原本宝玉已经亟不可待想要回府了,但是刚经历了那样的事情,现在要是黑脸不给柳彪面子,谁知道传到老皇帝耳朵里会变成什么样?谁知道老皇帝会不会觉得是宝玉对他心生怨恨所以才摆出如此态度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官大一级压死人,皇帝不是官——他可以压死所有的官。 憋着一口气的宝玉还和柳岩强颜欢笑,不过不是很成功就对了,连柳岩都瞧出来了(这正是宝玉演技的成功)。 等宝玉走了之后,柳彪进了‘逆子’的屋:“那贾瑛走了?” “走了。” “臭小子,怎么不留人家用饭。” “我看他心里头有事,最近出城不方便,他许是就来我这儿散散心的,方才他说要回去了也不是客套话,强留了他,他也没心思吃。” “呦呵,倒是很了解他么?” “好歹也在殿下那里共事多年了,我和您说,不说别的,宝玉就做人这一点,绝对是没得说……” 柳彪听着儿子讲了贾瑛一箩筐的好话,摇摇头笑笑:“外头不是都传你们不和?我倒是不信,那荣国府也能出这样的人物?” “外头还传我不是您亲生的呢,哎呦,轻点儿!老爷,您不能总对别人有偏见啊。宝玉和他大伯、他老子真的不同,是干实事的人。就是……在吃喝方面太讲究了些。” “哦,吃喝奢靡?” “也不是花销大,就是吃法新鲜,我们几个私底下都说他上辈子可能是个厨子。”柳岩揉了揉屁股,再次确定:肯定不是亲生的。哪有在儿子卧床休养的时候直接这么大巴掌招呼来的? “这么说起来,他倒是没有什么缺点了喽?” “不解风情算不算?我和您说啊,宝玉这相貌虽然不如儿子我,但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走在淮安的街上,前来‘偶遇’的闺秀不知凡几,他愣是全然不知啊……” 柳彪被迫听了满满好几耳朵儿子对于贾瑛的溢美之词,心下一叹气:罢了,就这臭小子这样的性子,难怪当初暗卫四部,一个部也瞧不上他。富贵险中求,安安分分给未来的太子殿下做贴身侍卫也是个好出路吧。谁能想到这一天呢?就连陛下自己都没想到吧,最后继承大统的却是十六皇子。 ………………………… 宝玉回家之后,任凭如何,家里人也猜不到他实则是去了一趟乾清宫而非理国公府,故而该咋样咋样。 好不容易挨到就寝时间,宝玉换了中衣,取下通灵宝玉,随手丢在枕边,冷笑一声:“怎么放进匣子,就怎么拿出来,绝对不会有人动?呵呵!” 继而不去管那块今个儿也许被水泡、火烤、口含、滴血等等折磨的假宝玉。 他放下床幔,打开位面交易平台,开始研究那个【不明生物】。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本来想买牛肉炒粉,结果新来的大厨说牛肉粒只能炒饭——这个死脑筋 分卷阅读259 我也是醉了。我说我以前都买过这个,他就说现在不卖了。他老板要是知道本来17块的牛肉炒粉生意变成了12块的肉丝炒粉,一定会很生气! 然后我吃肉丝炒粉,我叫他只放了一半的粉。还是没吃完 姨妈第二天综合症,无食欲,燥热 第118章 【立即清除、暂不清除(二十四小时后再次询问)、忽略此问题并不再提问】 三个选项。 宝玉并不笨,他从先前老皇帝叫自己发誓的内容和歃血的步骤上大致猜到了这事儿没这么简单,然后入喉的狗血带着腥味儿令人作呕,随之而来就有了系统的提示,顿时是那一种‘来了,肉/戏来了’的感觉。 而据他猜测,不明生物大约就是传说中的——蛊。 什么奇奇怪怪譬如十日醉这样的□□都出来了,出现蛊也不算是太令人惊奇,只是身为帝王用了这样的手段,真是……不够光明磊落啊。 【难怪说太子、齐郡王这样小时候在老皇帝身边呆过一阵子的皇子都有些爱走偏门!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看看,从小被放任自由生长的十六,阳光多了。】 宝玉觉得今天一天,他吐槽的次数比之前十六年都要多。 说起蛊,尽管是有七八分的确信,但是宝玉还是要找云谷子砸个实锤。 好在因为滚滚年前出现,云谷子最近是天天守着位面交易平台,先前得知宝玉回江苏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带滚滚一起的时候,就传了相当分量的各种丹药,补身体的——给滚滚!据说拿他园子里的各种奇珍异兽试过了,绝对大补、延年益寿。 宝玉当时看药香扑鼻的丹药就觉得——这盛放丹药的玉瓶都雕着滚滚吃竹子的图,云谷子前辈这是要疯啊! 上千万年的好药材,炼制了最好的补元气的药丸子,又几乎给白送的价格给宝玉,就是为了说服宝玉携滚滚同行,好叫他日日看个过瘾。云谷子完全不担心宝玉会昧下丹药,且不说宝玉不是那样的人;即便是贪小便宜的人还有脑子呢,知道分一些给滚滚,好叫滚滚越发健康活泼,才能和自己换更多的丹药啊——可持续发展原理。 及至宝玉在上元节时起了变故没能走成,云谷子倒是想日日催促宝玉再去多摄一点滚滚的像来! 今次宝玉才发讯息过去,云谷子就出现了:“小友何事?可是拍了滚滚洗澡的样子?或者是偷吃笋子的样子?” “额……都不是。抱歉前辈,我近日事情颇多,恐怕有一阵子不能给您摄下滚滚的日常了。” 待问清楚了宝玉要入暗卫并接受试炼,云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这皇帝做得事儿忒不讲究!难怪连儿子都教不好!”还耽误我看滚滚! “今日是想向前辈讨教,这样的……蛊吧?该如何处置?” 蛊是活物,办法通过位面交易平台传输,不过修真界就是要啥有啥。云谷子给宝玉传了符咒,倒好像是试纸一般的东西,滴血之后,确认了宝玉确实中了蛊。 云谷子看了符咒无可无不可地说:“子母蛊,你中的是子蛊,不妨事,只要不对有身中母蛊的人有杀心,平时没啥影响。待会儿教你个法子,日后有人想要母蛊惩罚你,你也可以避过去。” “我以前看过武侠小说,倒是说有中了母蛊的人死了,那么中子蛊的人也会死等等的?” “是有,不过你中的子蛊病弱怏怏的,一看就是残次品,没啥大效用。我这地界,用蛊的人着实不多,因为但凡是有几分功力的就能像逼出毒素那样,以内力把蛊逼迫出来。既你担心现在逼出蛊虫打草惊蛇,就先把它封在某一处,以待日后呗。”云谷子看完之后就是去了兴趣,这简直就是叫初中生去算一加一么。 宝玉担心的是自己这边弄死了蛊,回头老皇帝那里就立即知道了,所以很不敢轻易把蛊逼出来。 “以我如今的内力,可做到将蛊虫封起来么?” “如今你可能够隔空取物?” 宝玉惭愧地说:“仅一尺范围内而已。” “倒算入了内家的门,可以一试了。”云谷子点点头,“再不然,把大还丹搁在旁边,包你走火岔气也无事。” 这倒是,云谷子出品,必属精品,经过这么多次药丸救急,宝玉完全确信这一点。谢过了云谷子,又暂时不关闭位面交易系统,让云谷子能够实时看到自己的情况,这样子也算是多了一重保障。 盘腿而坐、五心向上,宝玉小心翼翼地催动内力,听着云谷子的指点,自丹田分出两股细细的线,分别往左右两半身子的血脉走去。 一个憨前辈,一个傻后辈。 也是宝玉艺高人胆大,原本内力都是走经脉的,如今为了探寻究竟,听完云谷子一席话,就抱着试探的心走起血脉,倒是另有一番收获。 譬如说越来越浑厚的内力早早拓宽了宝玉的奇经八脉,使得他外家功夫过硬,不论是如何高难度的动作都不在话下。而血脉——也就是血管经受内力洗礼之后也会变得更加结实,日后在遭遇兵刃的时候,宝玉可以自行封血,改变血脉路径,哪怕伤了心脑血管也无妨,堪称逆天。 当然,这在云谷子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到了修真界,但凡只会断肢再生的都不好意思拿出来显摆,更有高人有事没事玩分/身术,分出两个人,自个儿同自个儿下棋——更甚者,自从二十多年前从云谷子这里传出去打/麻/将这个棋/牌游戏之后,大家就开始分四身了…… 逆天是之后的事了,而分/身的境界宝玉这辈子在此间也是不用指望的。之如今的宝玉还没有背叛十六呢,就先感受到了蚂蚁噬咬全身的苦楚。 幸好之前云谷子就给宝玉讲过,这样都是正常现象,熬过去了,也就成了小半了。 为何说是小半? 因为这样的痛楚要持续到找到血脉中的蛊虫为止。若是第一遍不仔细漏过了,那就得找第二遍、第三遍…… 宝玉受到过系统两次紧急制动之痛,倒是能忍,虽面色苍白、汗如滚珠也没放弃。终于在第二遍的时候,找到了寄居在左腿膝盖的蛊虫。 此时已经完成大半了,只需再用内力包裹着蛊虫,使其长期处于睡眠状态就是了——等到了确定的时候,再用内力将其排出体外则是更加容易。只要将蛊虫挪动到非要害部位,然后用银针扎破肌肤、血脉,再以内力催动排出来即可。 两个周天下来,宝玉一身汗水,云谷子夸了夸宝玉的天分,预祝宝玉早日结束暗卫的试炼(并早日给自己传来滚滚的影像)!就灰心丧气地下线了。 ………………………… 次日,吴郡王来荣国府。 这可是大事件! 谁不知 分卷阅读260 道如今吴郡王基本是吃住都在乾清宫,据说如今陛下还在休养中,读折子、批折子的事儿大多都是吴郡王做的,今日之吴郡王俨然就已经是准太子了,只差一道圣旨昭告天下。最近一段时间,想要烧吴郡王这个热灶头的人可是不少,可惜殿下他本人身处宫中、郡王妃又说在养胎不便待客,叫那起子人走个空,还不得不恭恭敬敬地留下礼物和拜帖,就指望吴郡王殿下空了的时候能看到呢。 这,人人想要投效,却苦无门路的吴郡王居然来了区区荣国府,自然是来找宝玉的。 荣国府几个男主子中,贾政去工部当值了,现如今工部群龙无首,屁事儿多着呢,贾珠也当值;贾赦倒是闲在家里头,一听说吴郡王来,也不管失不失礼,就要换衣裳去二房的东院。他想着,自己总归是宝玉的大伯,宝玉也不好意思把自己拦在门外吧。 却没料到,宝玉的下人自然是不敢拦着自己的,但是吴郡王殿下的下人却强硬啊!贾赦好说歹说地想要叫初一通融,但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贾琏接到王熙凤消息的时候从外头匆匆赶回来,就见到自家老爷怒得不行但是无处可发的样子…… “老爷,听说吴郡王来找宝玉了?” “就是说,都是一家人,宝玉怎么这么外道,殿下来了也不请到正院喝茶,就这样待客,可别怠慢了殿下!” 贾琏心说:原先也没听您说过这个话…… 当然,他是不敢吐槽他爹的,只是从旁劝说:“宝玉本就和殿下熟稔,在哪里都一样。咱们倒不如准备一些家常菜,待会儿叫宝玉留殿下吃个便饭。我听宝玉说,殿下最喜欢咱们府的茱萸鸡丁了……” “对对对,留个饭!那谁,茱萸鸡丁是谁的拿手菜,快叫你媳妇儿安排下去!”贾赦连连点头:留饭好啊,吃吃喝喝感情来得快啊! 浑然忘记了十六最近死了好几个哥哥,虽不用守孝但是也是一身浅月白色的衣裳,哪里会饮酒呢? 贾赦昏了头忘记了,好在贾琏和王熙凤还是智商在线的,准备的是果子露,此为后话。 先说十六来寻宝玉。 进了绮散斋,方一坐下,就两眼发直地叹了一口气。 “殿下这是怎么了?” “父皇说,要立我为太子……” 【哦,我昨天就知道了。并且京城里绝大部分的人都猜到了……】 宝玉点点头,表示并不意外。 “我……”十六有些迷茫,“我从小就被教了无数遍,我爹是皇帝,我娘是皇后,我哥哥是太子。日后我、我只要会吃喝玩乐,就算闯祸都没关系,只要不造反就可以了。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要成太子了……” 【我也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过得这么憋屈。】 宝玉依旧只是倾听。 “宝玉,你说,我能行吗?” “殿下,您可以的。”【只是,你还不知道暗卫的具体事宜吧,若是知道了,又会是个什么反应呢?我突然……有点期待。】 ………………………… 二月初二,有圣旨出: 诏曰 建立储嗣,崇严国本,所以……当副君临。 朕十六子吴郡王水清,体乾降灵,袭圣生德……温文得於天纵,孝友因於自然……是用册为皇太子。 于三月初六于太庙行册封大典,入主东宫。 ………………………… 一时间,京城众人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提异议的人?作死么? 因为齐郡王和肃亲王的事儿,朝中清洗了大批官员,就连阁老都倒了一个——明面儿上说是因病致仕的哦,亲。 上下一盘点活着的皇子,吴郡王仅嫡出这一点就力压群雄,竟然,没有比吴郡王更合适的人选了,倒是叫十六成了名副其实的众望所归。 成为太子自然是不能再回封地了,于是江苏一地原先未尽的事宜还需要人去交接打理,这人选,自然是——长史贾瑛。 二月初,贾瑛离京,却是暗合了许多人的意。无他,论理儿,吴郡王成了太子,那么原本的郡王府长史就该成为东宫属官了,但是陛下偏偏只封了太子,没任命东宫属官,其余太子太傅等等三师三少的职位也还虚悬。 一般人是不太去奢望三师三少,但是东宫属官也可以混一个吧?就连肃亲王妃的娘家人,曹家二房都在使力气,毕竟他家小子曾是太子伴读啊。 想做东宫属官的人比想做郡王府长史的人多得多了,宝玉这样出身的,还真有些不够看。 于是关于宝玉是个白身却被破格提拔任用的事情到底合不合规矩,又被人翻了出来。 前吴郡王,现新鲜出炉的太子殿下在吴郡王府兜圈圈:“净是些打如意算盘的,打量我不知道呢?把宝玉弄下去,给他们家小子腾位子?小爷我还就只认宝玉了!” 太子妃抱着肚子说:“这事儿您说了不算,得看父皇的意思。” “父皇那里说自有安排,我也没弄明白到底是个啥安排!宝玉偏偏又去江苏了,我可不希望等他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撸了官职,那样我……我……我无颜面见他!” 第119章 十六还是没忍住,涎着脸去和老皇帝打听东宫属官到底要怎么弄。 老皇帝指着对着有一人多高的折子说:“想知道?先帮朕把这一叠的折子念完、批复完了再说。” 眼见那堆得小山似的折子,十六顿时就苦了脸,但是他并未有二话,而是老老实实地坐下了:就算再贪玩不懂事,也知道这是父皇在教自己怎么上手政务,现在要是偷懒不学,未免叫父皇担心失望了。 于是他老老实实地一边念,一边等父皇批复。 好歹如今十六也算是看多了猪跑,这么些日子下来,已经掌握了从冗长的折子撇去那些花哨而无用的词,直找重点——当然,蔡大人、卫大人两位阁老贴在折子外的条子也是令十六能很快抓住折子精髓的原因之一。 想当初,十六初次读折子的时候,傻不愣登、一字不漏地读完,他真心不能看明白这奏折上四六体洋洋洒洒一千多字居然是上报倒春寒伤了田产要求朝廷给予减税的! 【摔!看上去明明就是全篇歌颂陛下万寿无疆啊,这些人就不能好好说话么,浪费笔墨……】 当时十六还纳闷呢,怎么蔡阁老贴在这份折子上的条子写着:“此地税赋已连减三年,请圣察。” 然后十六才在歌功颂德的最后找到一行:“悯农之苦,春寒伤田,如蒙圣恩,顿首千百。” 凸!十六悄悄地比了一下中指,这是宝玉那儿传出来的,说表示鄙视的意思。 叫十六看,还是军中将领发来的折子言简意赅多了,也亏得 分卷阅读261 奏折不能由别人代笔,不然军中的文书大约写出来也是啰里啰嗦的——虽然,大部分将领都只一个意思:要/军/费。 更有趣者,也许是被人嘲笑过没文化,想要给自己正名的,奏折前头还是骈文呢,写到四句十六字,转头就直奔主题:陛下,俺们这里要/军/费。 也真难为那些直肠子了,混迹官场多年,终究是学会了一点‘文雅’和‘迂回’。 话说回来,因为连续十多天的经验,十六总算是能看出折子中的一二门道了,这一人多高的折子看着数量多,实际折子的封皮厚实,就超过了奏折本身的厚度;还得算上素纸蓬松,压紧实了又要去掉一半的高度。 一人多高的奏折实际也就五六十本。 十六花了一个多时辰给老皇帝念完,并将他父皇口述的内容写在折子上,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当皇帝也不是轻松的事情啊,每天的折子实在是太多了! “行了,再帮朕把这些发出去吧。”老皇帝看着小儿子拿起茶盏咕嘟咕嘟一气儿喝完的样子就好笑,这才多少折子,就把他累成这个样子,从前的大儿子,倒是恨不得自己多分派一点差事过去……想起大儿子,就不由得想起枉死的修远。老皇帝顿时觉得许氏在天牢就那么自尽,真是便宜她了。顿时又膈应起来,同床数十年,竟然不知对方是美人蛇!亏得当初自己还因为那贱人怀着小十五的时候动了胎气而疑了婉婉,闹得和婉婉离心,小十六也早产…… 老皇帝越想越是不高兴,脸色也暗下来。 “好的,父皇。”小十六却没发现他父皇急转而下的心情,打算喊人来挑折子,刚走出两步又折返了:不对啊,我这什么事儿都没说就被打发走了? 见到小儿子回身,老皇帝无甚兴致地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贾瑛于你有恩,可是当年朕也赏赐过他了,后来更是破格提拔他做了你的长史,也没辱没了他。又有上元节前的事,你觉得他又救了你和朕是不是?” 十六点点头。 “忠君爱国乃是臣子的本分,可酌情赏赐。下位者救上位者是天经地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就是纲常,你实则不应该太倚重一人。罢了,你若是实在觉得他得用,端午后朕打算开武举,倒是可以让他来一试。” 十六一听,虽不赞同父皇前半句的说法,但是后半句这要开武举的事儿还是令他精神一振:武举啊!凭宝玉的身手,拿个武状元应该不在话下吧?哈哈哈,到时候我看谁还叽叽歪歪说宝玉是白身,是靠关系才能当官的! “父皇,我这就叫人来把折子分发下去!”得了定心丸的十六足下生风地走了。 老皇帝无奈摇摇头:“这个小十六,还是一副没长大的样子!” 平安凑了一句:“太子殿下毕竟还年轻么。”实则心里想的是:肃亲王从前倒是老成持重了几十年,可是您对他就是不如对当今的太子殿下这么亲昵,可见十六皇子是天生的招人喜爱。 目送小儿子屁颠颠地走了,老皇帝就知道,小十六并没有把他说的话听进去多少。好在,目前贾瑛看着还是个识时务的。 【罢了罢了,小十六从小就不是被当做储君培养的,从前朕和婉婉太过宠爱他了,倒是把他的性子养的有些天真,一时间有点不适应朝堂事也是难免,就盼望我这身子骨争点气,再坚持几年,多教教小十六一些为君之道吧。】 ………………………… 那么,名义上是去江苏做交接、收拾吴郡王府等等事宜,实际上是去接受暗卫试炼的宝玉又如何了呢? 宝玉,被带去了无锡,江南水师所在地,到达之前,跟着他的哑仆就拿乌漆墨黑的东西给宝玉涂涂抹抹,硬生生把他的颜值降低了好几个档次,脸上还弄出一颗毛痣。 也就是今日,宝玉才知道,原来吴涛也是暗卫。 吴涛吴统领也是老熟人了,但是此次见到宝玉,却不复往常和煦的模样,翻了翻宝玉带来的密令,冷硬地说:“应嘉(宝玉来此的化名)你既然来了,就按照规矩行事,还望你不要想着因你的身份地位来此会受什么优待,须知,若是不能通过暗卫试炼,后果……” 宝玉点点头:“我知道,有劳了。” 吴涛面无表情地冲着身后一彪形大汉说:“孔武,带他下去练练,看看是个什么水平。不要轻敌。” 宝玉和孔武离开了营帐,吴涛在心头叹息一句:陛下真是…… 哑仆跟着吴涛的亲卫去安置宝玉的行李,而正主宝玉则是跟着果然名副其实,看着就是孔武有力的样子的正六品千总孔武去“练练”。 先前宝玉从武师傅、伍毅那里学武的时候就晓得了,这个世界并不是武侠世界,所以能够以一身硬功夫抵挡宝玉内外兼修的功夫的人少之又少,哪怕像洪总兵那样身经百战的人在宝玉手里也不过是能坚持百来招——这还是宝玉放水的结果。 孔武是暗卫乙册副册的头名,只差一点点就能升为正册了,前些日子听统领说有个小子要来接受试炼,顿时心里就是一个咯噔,现在见这小子黑黑瘦瘦,心里头就轻视了两分。 接着,“练练”完毕的孔武失魂落魄地去给吴涛报告了:新来的应嘉,身手远胜于自己。 吴涛见孔武有些沮丧,一脚就踹过去了:“像什么样子?身手比你强你就怂了?你可是我带出来的,刀枪棍棒样样精通,就这么灭自己威风?” 被踢了一脚的孔武反而又斗志昂扬起来了:对啊,我毕竟跟着统领大人这么多年呢,这小子只是拳脚功夫好,别的怎么样,还两说! 再接着,孔千总的亲兵当晚给千总大人打洗澡水的时候就不小心看到大人龇牙咧嘴地在往肩膀上揉药油,一边揉,一边狞笑,怪吓人的…… 毫无疑问,宝玉来到江南水师的第一站,与孔武的比试,告捷。 比试完了也就天黑了,宝玉吃完晚饭,又被叫去吴涛的帐子里,吴涛的军帐很大,角落里摆着一排各式兵器。 浪里白条、皮肤黝黑的吴涛看到明明一个小白脸但是被涂成小黑脸还带毛痣的宝玉,强忍着不要笑场,指着兵器们说:“这些,你都认识么?” “认识,从前看闲书的时候看到过《兵器谱》。” “唔。”吴涛心想,倒是忘了你和甄选出来的孤儿不一样,也是少爷兵,见识毕竟是要广多了,遂再问,“都会用么?” “并不完全。” “应嘉,四月十五就是暗卫试炼考核的最终时间,你来得晚,比别人拉下许多,各种武器的用法是最基本的考核科目,如你有不懂的,要多向孔武请教,知道了么?” “是。” “行了,你先回去吧,明天……和今天可就是截然不同 分卷阅读262 的了。” “是。” 宝玉回了自己的帐子,便是要洗漱就寝。 说起来,那扮丑的东西好像还是花想容出的,宝玉白天出了少许的汗,一点要出穿帮的意思都没有,晚上到了帐篷,哑仆用油脂给想给宝玉擦脸,被宝玉接了过来:“以后这上妆卸妆的事,我自己来就是了。” 从小就不爱让嬷嬷丫鬟们贴身伺候的宝玉更加不能忍一个陌生人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 如是到了第二天清晨,哑仆要给宝玉上妆的时候也被宝玉制止了,他就晓得宝玉的意思了,于是轻轻啊啊了几声,表示自己去给宝玉端吃的。 早饭就是一碗米汤水,两个窝窝头。 米汤水是真清汤寡水,捞不出几粒米,窝窝头也是黑面的,有点拉嗓子。 既然早就知道试炼不会轻松,昨夜又得了吴涛的提示,那么吃食上的艰苦反倒没有出乎宝玉意料了。 就着米汤水吞了两个窝头,宝玉出了帐子去寻孔武。 果然,昨日大败于自己的孔武也不是孬的,今日就恢复了暗卫副册第一人的水准,讲解起兵器头头是道,果然是无一不精通。 宝玉听得认真,并不因为昨日赢了对方就骄纵起来。 听了小半天,就听出了点名堂:这暗卫怎么像是培养人形兵器的?可是不对啊,如吴统领也是暗卫,怎么如今却是堂堂正正的从一品都统呢?对了,这孔武也是个千总,大小是个军官;还有京城的理国公柳彪,个个都是有着明面儿身份的人。真是莫名其妙…… 果不其然,孔武又说:“试炼一事,也不是完全凭武艺的,另有考校行兵布阵等等,若是于后头这一些有天分,也可酌情放低对武艺的要求。” 【这……】这和军校有什么区别,要么培养能够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尖兵,要么培养能征善战的将领!只是将思想教育改成了蛊虫控制,说起来,还是后者更加能够保证忠诚度,但是——宝玉依旧不喜欢这样的方式,尤其自己是被控制的那一方。 两个多月的时间过得很快。 虽然宝玉不能苟同老皇帝控制暗卫的方式,但是不妨碍他在江南水师如饥似渴地学习。 如今,除了剑术、箭术、枪/法、刀法之外,就连弓/弩,宝玉也能玩得溜了,再也不是几个月前还需要靠力气加持才能射中杀手的二流技术——犹记得当时那么近的距离还被对方躲开了要害,实则是宝玉战斗生涯继对倭寇手下留情导致一更受伤之后的又一耻辱。 除此之外,因为宝玉吃过醒脑丸,记忆力好得逆天,又有多年的学习累积,于兵法上触类旁通,倒是叫原本不太服气他的孔武都忍不住和这个黑瘦小子请教了——孔武这都考第三回了,要是还不过,纵然是副册第一名也很丢人。 ………………………… 淮安城中,众多想要求见贾长史的人都吃了闭门羹,听说贾长史水土不服病倒了——【呸,这都在江苏呆了多少年了,水土不服的蒙谁呢?】 一时间,倒是又有传言甚嚣尘上,说这贾长史啊,是被‘流放’出来的,因为他是个白身啊,原先仗着和殿下的年少情谊混了个长史,如今殿下可是太子殿下,贾长史这样的纨绔就只能靠边站了。 叫如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出去走动的汪小鱼听了之后气得好歹,恨不得能出去手撕了这些酸儒。 作者有话要说: 老皇帝明天不走,后天也得走了 第12o章 这些蜚短流长的,宝玉全然不知,即便是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从前被喊成胭脂二郎的时候,或者被归类为纨绔,他也就是一笑了之。 因为恶语伤人,也要口出恶语的人对被中伤的人来说有着相当重要的意义,那些江苏境内的酸儒……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话不值二钱中,风吹就过耳。 宝玉忙着暗卫试炼的事儿,压根不知道江苏境内起的流言。 既是到了江南水师,除了要学会熟练使用各种兵器之外,还得会水。 宝玉的水性还可以,但是比起一直苦练闭气的孔武来,又是稍逊一筹——因为孔武那样的疯子,每次都是在水里挑战极限,好几次憋气憋得耳鼻冒血…… 宝玉原本是打算用避水珠的,爱在水下呆多久就呆多久,但是见了孔武的执着之后,收起了开挂的心思。因为对方认认真真准备一年,却被作弊的自己打击得信心全无——怎么看,自己都挺卑鄙的。 尤其对方对待试炼的态度,无比虔诚。 成为暗卫意味着什么,难道孔武不知道么?不不不,他当然知道。 副册的四十八人也全部是被种了蛊的,偶有生出二心的人,其悲惨下场众人也看在眼里。孔武自然知道成为暗卫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可是为什么要回头?忠于陛下,升官发财,封妻荫子,不好么?】 这就是孔武心中所想,并且完全不能理解一个被迫加入暗卫的现代人的心情。 宝玉没有办法和古人解释,自己愿意忠于国家、忠于民族,可是不愿意忠于陛下,因为陛下代表的只是一个人的意志。 只要是人,就会有私心,就会有偏颇,无制衡的皇权只能让帝王逐渐膨胀,就好像老皇帝一样。从老祖宗嘴里听来的今上是英明神武、身先士卒、勇于纳谏的开国明君,在自己看来,老皇帝是生性多疑、留恋权势、沉迷左道的孤寡老头。 两人的看法都没有错,只是时间变了,所以人心也变了。 因为和孔武的三观不一致,所以宝玉不再试图和他讨论加入暗卫的意义,总归他们俩现在都是只能一条道走黑,除了早日通过试炼,没有回头路的人。 说回水性的训练。 本就有游泳底子的宝玉因为此时内力浑厚,虽没用上避水珠,但是也能潜入水中半刻钟的时间了,就是某次憋气之后脸上的毛痣掉了——这玩意儿不比改肤色的染料牢固,被水泡久了,自然失去了粘性,倒是叫原本憋气憋得好好儿的孔武在水底笑岔了气,忙不迭伸头出来换气。 一场说好的比试于是就这么不了了之。 两人出水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孔武慢吞吞地把在水下捞起来的毛痣递给宝玉:“应嘉,我建议你下次用xx牌子的浆糊,粘的牢。” “啊……真的么?回头我叫人去买来试试。” 孔武完全不问为什么应嘉要乔装,倒是叫宝玉省去了花心思找借口的功夫。 就在这一笑一闹之间,两人倒是越发熟络起来了。 ………………………… “今天要考的是什么?”宝玉看着垂头丧气的孔武,开口问到。 不是孔武未卜先知,而是他已经第三回考正册了,这试 分卷阅读263 炼前的行兵布阵的门道也学了两回了,很是记得清顺序,要不是除了脑子之外不允许用别的东西记下所学,大约孔武都会想把这些什么什么策、什么什么计叫人纹在自己胳膊上,一撸袖子就能看见! “潜伏与伪装……”孔武弄就不明白了,不就是往旮旯头一藏么,为什么还有这么多讲究!!!为什么还要往脸上涂黄黄绿绿的染料!!!为什么还要会编草环、编蓑衣!!! …………………… 五花八门的试炼,简直包罗了成为特种兵的所有要求,但是又偏偏不够深入,倒是和前世宝玉从电视里看来的那三两下子的训练差不多。 于是宝玉越发确定,当初设立暗卫的人也许就是穿越前辈了——只是不知道此人现在在哪里。 难道被老皇帝鸟尽弓藏了么? 甩甩头不去考虑影子都没见到过的莫须有的穿越前辈,一场小考结束之后,宝玉对着冲自己作揖的孔武摆摆手:“你这是厚积薄发,前两次累积的经验,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孔武感呢。 宝玉和孔武最后的试炼就是要去捣毁这一伙人的老巢,最先攻破寨子、带回匪首首级的那一人则算是通过试炼。 然而,这个终极试炼,宝玉……失败了。 ………………………… 孔武提着匪首的首级,布包裹着,倒是已经不淌血了,虽然还有些血腥味,但是这点血腥味在吴涛这儿不算什么。 叫大名鼎鼎,倭寇闻风丧胆、水匪听名避退的浪里白条吴统领头疼的是另一人带回来的‘东西’。 吴涛一手扶住额头,另一手指着被宝玉拎着昏迷不醒的胖子:“他……是你从寨子里救出来的?” “也不能说是救吧……”宝玉拿捏不定地说,自己看到胖子瞬间也惊呆了,这不是失踪已久的十五皇子么,怎么到水匪窝里去了!既然是见到了,没有不带回的道理,这么一耽搁,就让孔武拔得头筹了。 孔武犹自愤愤不平:“统领,我是不知道应嘉这小子到底哪根筋不对了,硬是要带 分卷阅读264 头猪回来。不过既然都带回来了,也是您认识的人。您看,这就算他通过了吧?” “行了行了,这事儿你别瞎操心,我会斟酌着来的。”吴涛挥挥手,叫孔武先出去。 孔武放下了心,也不问那头胖子到底是啥人物,反正好奇心不大一直是他的优点,就老老实实地出了军帐——总归,先前在水匪老巢里,应嘉救了自己一回,自己也不能坦然就领下了头名的功。 军帐里,吴涛看着胖子发愁。 陛下已经革了十五皇子的闽北郡王的封号了,着人查了又查,查不到十五皇子参与谋逆的证据——他也觉得这个儿子没那样的脑子去参与这样的事儿。但是十五皇子总归还是因为有那样的娘和哥哥而被撸干净了爵位,能留着命和宗室的名头,还是因为他毕竟是皇子,没办法连诛。 就算再要问罪定罪,也得找到人先吧? 谁知道,这寻了三个月的人,偏偏出现在江苏! 还是在太湖! 自己水师的辖区! 吴涛真恨不得宝玉没把这个烫手山芋给带回来——当然,他和宝玉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二百老兵油子里,绝对另有陛下的心腹,监视、记录宝玉和孔武的试炼。 【罢了罢了,今晚连夜写一个请罪的折子递上去吧。】吴涛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然后问宝玉:“你是不是下手太重了些?怎么……还没醒来?” 也不知道称呼十五皇子为什么好,吴涛便含糊过去了。 宝玉只是点了十五皇子的睡穴而已,哪里知道对方一睡起来雷打不动,居然直接睡到无锡。此时解开对方的睡穴,又掐了胖子的虎口,就听十五皇子“嗷”地一声:“痛……” “痛……”十五皇子身形巨大,却偏偏畏畏缩缩地举着被掐过虎口的右手给宝玉看,“痛痛,我要吃糕糕!” 什、什么鬼?! 宝玉和吴涛面面相觑。 第121章 吴涛斟酌着说:“这,还得早日送去京里圣裁。” 【反正你的试炼也完毕了,就归程的时候把这个烫手山芋带走吧。】 于是宝玉款款包袱,来江南水师的时候只带了哑仆和两身换洗的衣裳,走的时候却有马车相送——不用怀疑,马车里就是被糕点堵了嘴的十五皇子。 哦,又因宝玉没有食言,从太湖归来之后,把笑穴的位置教给了跟自己三天的大头兵们,虽然那一行伤了十几人,但是无一死亡,又是比孔武要强一些。故而试炼的结果还需要陛下做决断。 但是宝玉在大晚上走了,次日清晨还有大头兵打了热水来寻‘应队正’,扑了一个空之后愣神许久:唉,原以为应队正就会是咱们的头了呢……原来只是一场空啊。铁打的盘营,流水的兵,不外如是,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不过后来,江南水师刑讯又多了一种法子,端是残酷无比,据说意志再坚定的人也撑不过半个时辰…… 宝玉一路北上,到了淮安的时候换回装束,摘掉毛痣、擦去黑粉,变成脸蛋光洁姣好的美男子,叫马车里含着糕点的十五皇子惊呆了,伸出肥而且短的食指冲着宝玉喊:“狐狸、狐狸精!”连嘴里的糕点碎碎洒了一身都没发现。 【狐狸精你大爷哟!真是不管变傻前还是变傻后都一样的不讨人喜欢!】宝玉朝天翻了个白眼。 这一趟出来,因为名义上是交接、扫尾的,不需要花太久的时间,所以宝玉便把钱嬷嬷等人都留在京城,还问了赤儿等人要不要回家去,总归主仆一场,想要赎身出去的他绝不拦着她们和亲人团聚,并且本次恰好可以顺路把她们送回射阳,没想到的是那四个小丫鬟全都摇头拒绝了,还更加勤快做事,生怕二爷要把她们放良了送回家…… 于是宝玉二月南下江苏的时候便只带了一更到四更,三四更到了江苏之后□□阳养殖区了。 一更心细嘴严,自然发现了‘水土不服’的二爷并不是二爷本人,但是想到南下路上二爷说过的一些话,一更便装作不知的样子,还叮嘱二更不要多嘴。现在过了两个多月,二爷终于出现了,可叫一更松了一口气。 有吴统领派来的人一路相送,自然是风平浪静的一路,未出苏北地界儿,又有京中来人相迎——迎的自然不是宝玉,而是十五皇子。 不过来人也拿捏不好要如何对待十五皇子:囚车是不行的、仪仗也没有章程啊! 遂还是凑合着叫贾长史和十五皇子同车罢,总归十五皇子别的谁说话都不管用,只听贾长史的话。 一路无惊无险地到了京城,宝玉本是要去向东宫汇报江苏一地的情况的,但是十六体谅宝玉舟车劳顿,早早就吩咐了人给宝玉带了话: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来东宫。 自然,十五皇子是被直接送进宫去了。想来,今天老皇帝和十六也都没有时间见宝玉。 说到这里,还不得不提一句,十六是三月搬进东宫的,搬进去之前自然需要修缮,包括哪儿哪儿的风水、格局都得改改。因工部的阴尚书又被无限期停职了,两位侍郎倒是聪明,把从前负责给十六皇子修郡王府的贾政拉出来了:“存周啊,你最是清楚太子殿下的喜好,这东宫修缮一事,你需要多上点心啊。” 把贾政忽悠得干劲十足,都没顾得上京中流言。 贾政两耳不闻风言风语,但是贾珠的人际关系却是比他老子好多了,同僚也有好心好意来提醒的,贾珠听完后一一道谢,心里头想的却是:即便宝玉真的做不了东宫属官,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会好好努力往上爬的,日后也能照拂好他。不过按照太子殿下和宝玉的交情,不能够……吧? 随着京中闹腾的人越来越多,连曹家、胡家都按捺不住动作频频,一门心思造房子的贾政终于听到了传闻,说二儿子恐怕要被撸下来了。于是在家里恨恨地发火:“当初叫他考功名的,这逆子硬是不肯去,要学武!看看,如今被人揪住把柄了,哪里还会有好前程?!” 贾母和贾珠侧目:儿/爹,您这是选择性遗忘了宝玉当时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了么? 直把贾政看得记忆回来了,住了嘴。 今次宝玉抵京,倒是叫贾珠松了一口气。 待宝玉来到荣庆堂给老祖宗请安,发现贾政和贾珠都眼巴巴看着自己呢——哦,今日是休沐,怪道家里人挺齐活。 贾政自持老子的身份,自然是不会先开口的,等到宝玉分别给他和贾珠见礼之后,贾政示意大儿子来问。 要说贾珠和贾政可并不是一路人,不论是三观还是外貌,差得都挺远。但是今日脑电波却出奇地达成一致了,贾珠居然听明白老爷干咳一声的意思。 “宝玉……接下来,太子殿下还有 分卷阅读265 什么事儿要吩咐你做的?”【东宫属官到底能轮着你么,太子殿下有没有给准话啊?】 “殿下说让我去试试武举,倘若侥幸得了名次,也好堵住那起子人的嘴。”确实没错,这是十六说的,宝玉在江南水师的时候,京城来信一应没有耽搁,都送到他手里了,自然早早就看到了十六的信,信上嘱咐自己不要藏拙,狠狠地落一回那些长舌公的面子。想来,这恰逢其会开设的武举就是老皇帝所说的,给予自己方便的途径了。 这武举的事儿,京城早就传开了,有军中将领的子孙早早报了名,更多的是直隶的百姓,他们指望着一步登天的机会,也完全不觉得以武入仕粗鄙,所以就等着端午后的比试呢。 贾政原本一皱眉,就想说:八月里就是童子试,这也没三四个月的时间了,还不如安安心心温书,考个功名! 可是宝玉张口就是“殿下说”,倒是把贾政原本的话给堵住了:【罢了罢了,这孽畜这许多年荒废读书了,估计也过不了童子试,还是不要丢人现眼好了。】当然,其心中未必没有想着宝玉考功名需要两三年、三四年、四五年……甚至是更长的时间,可是武举却极有可能拔得头筹的——贾政犹记得当年宝玉小小年纪,随手就把银子搓成了丸子的事儿,这么多年虽然没重视宝玉武艺如何,但是想来应该不差。 贾母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咱们荣国府本就是军功起家的,宝玉这样子,老国公爷若是在,还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贾珠想得则是单纯的多:自己弟弟装纨绔这么多年,现如今终于能够有机会展现于人前了,终于不必再受委屈了!好事儿啊! 荣国府的其余众人总归还是有一点失望的,本以为宝二爷跟太子殿下这么久了,现如今正是应该水涨船高呢,没想到……看来还是关系不够硬啊。 同一时间,皇宫。 沈千针给十五皇子把了脉:这是被药傻了啊,下的分量足足的,简直就是生怕还有治愈的可能,下药的人挺狠。 老皇帝见着到了乾清宫一开始茫然四顾,接着就开始对着糕点流口水的十五皇子就觉得肝疼:就这样的怂样,真是朕儿子?找到了还不如没找到呢。 再三确认了小十五这毒也不容易解,不仅需要各种奇药,还需要花费七八年时间也不一定。老皇帝暗骂了几句许环环这个贱人心肠歹毒:虎毒还不食子呢,她居然叫人把自己生的儿子药傻了。 老皇帝丝毫没有想到,若找回来的十五不是变傻了,他指定会迁怒于十五,那么十五到时候的日子还不如现在这般做一个只关心吃喝的傻子来的好过。 若是十五没被找到,作为一个傻子,有死士带着,去哪儿日子都不会太难过;若是被找到了,就和许环环想的一样,老皇帝还不至于拿傻了的儿子出气。 闻讯赶来的十六见到从小就爱和自己过不去的老十五变成如今的模样,只知道吃点心和傻笑,心里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当老十五拿起一块桃花酥递给自己并说着“你也吃”时候,十六都已经打算忍忍,从对方灰不溜丢的手里将一直在掉酥皮的点心接过来了,却见老十五伸过来的手在即将碰到自己手的时候又飞速缩回去:“骗你哒!” 然后这个比十六胖了一倍有余的胖子一边略略略得意地笑,一边眯着眼睛吃桃花酥。 十六气极反笑:【果然老十五还是老十五,就算傻了也是一样讨人厌!】 老皇帝着人把十五送回皇子府——郡王府的牌匾已经摘了,现在把十五弄进去,圈起来,也就是多一张嘴吃饭的事儿。 沈千针退下了:得,这么好的病例,看样子陛下是不会让我上手给十五皇子治了。天家,啧啧啧! 目送老十五被一盘子糕点给骗走,十六的心里总归还是有点不舒服,回头看看父皇,父皇的神色也有些怅然。 “小十六啊,来,念折子吧。” 顺着父皇的眼神,十六看到两堆一人多高的折子,顿时收回前言:父皇真是一、点、都、不、怅、然!!! ………………………… 回京第二日,一早,宝玉去东宫见了十六,十六上下一打量:“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是老十五路上折腾你了吧?” 港真还真不是,十五皇子除了天天对着自己的脸傻笑吃点心之外,也没什么别的出格的事儿了。瘦,自然是因为宝玉在江南水师过得辛苦。 既然十六已经找到了借口,宝玉难道说:不,是你亲爹要找我麻烦把我拉去江南水师训了几个月,我才瘦了的。 遂宝玉笑笑揭过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江苏一地交接的工作。 十六耐着性子听完,然后认真地说:“你办事,我放心。” 若是从前,十六定然是挥挥手不耐烦听这些的,如今居然也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可见压力叫人成长。宝玉心里头有些欣慰,更多的是一些怅然:原本将十六看做一个可爱的小辈的,现在看来,自己这样的心态好似不太对呢。 十六注意到宝玉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但是以为他是因为京城中的流言而困扰呢,于是拍拍宝玉的肩膀安慰他:“放心,你一定行的。你尽管去直接武举那里确认一下参报信息就是了。”没错,宝玉出身荣国府,军功起家,只要有军中五品以上守备担保,就可以免除武举的童试——反正若是没两把刷子也不敢去报名,武举和科举可不一样,是骡子是马当场见分晓的。 出了东宫,宝玉去武举录入处确认了信息,比对了外貌等等,无误后只等五月初六那天早早来领号牌。 端午那天,四更还气呼呼地对三更叨叨:“外头盘口下注,咱们二爷赔率居然是一比二十!简直岂有此理,太瞧不起人了!” 其实这也没错,宝玉正月一箭如虹的事儿毕竟事关皇室,不好大肆宣扬,所以外头的人只是隐约知道一点儿。 三更听后也是气愤不已:这些狗眼不识泰山的!要不是,要不是宝二爷说过,跟在他身边的人不许赌钱,我非得把全部身家拿去押二爷头名! 两人嘀咕间,就见一更拿了个包袱卷出来,一看里头就是银子啊,四更瞪大眼睛问:“一更哥,你要干啥?” “哦,我给我爹送钱去。”既然我不能去下注,就让我爹去呗! 三更四更相互看看:【好主意!】 二更旁听许久,一拍脑袋:“带我一个!” 又有四个更和一二月毕竟一同在江苏呆了多年,情分不比别个,有这样的事情,叫赤儿给一二月说了一声,于是一月二月也把梯己全拿了出来,托一更他爹去买宝二爷头名——直接就是买头名,可见宝玉身边伺候的人对他的盲目信任之深。 当然,这一番举动自 分卷阅读266 然瞒不过宝玉,虽然当初宝玉调/教身边下人的时候就三令五申不许沾赌字,不过毕竟今次也是情有可原,故而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作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 摸摸头,皇帝还得迟点死,有些事儿没交代完,现在是书中五月,差不多再过书中的半年,他就要死了…… 不过最近没他很多的戏份,大家忍忍哈 昨天睡觉半夜小腿肚子抽筋,真是……心塞…… 第122章 荣国府的下人都知道盘口宝二爷的赔率了,二房掌权的王氏自然也听周瑞家的说外头事情的时候晓得了。听罢就是好生气! 于是,中午的时候,王氏居然还给了放端午假在家的大儿子五千两,叫他去盘口买了宝玉能通过武举的乡试、会试——王氏常年在后宅,倒是不清楚宝玉的武力值,只是单纯觉得儿子被外人看轻了,心头不爽。 贾珠捏着太太给的五千两,苦笑一声:老太太今个儿早上才叫鸳鸯拿来一万两。这可真是亲婆媳! 贾珠虽然想着妇人就是如此感性,花这冤枉钱还不如给宝玉置产业,不过一想宝玉捏着薛家给的口脂分成,可是一点也不差钱,置产不置产的倒是都不重要。 【罢了罢了,这钱,老祖宗和太太总归不是押在盘口就是拿去求神拜佛……】吐槽归吐槽,实际上贾珠也准备从自己的私房里拿出五百两来支持宝玉——毕竟他不比女眷,有花想容铺子的出息,他单凭着俸禄和从前攒下的,统共也就一二千两银子的私房,能一下子拿出五百,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没想到,等贾珠下午叫青松去盘口下注的时候,宝玉的赔率已经从一比二十变成了一比十。 你道为何? 原来是中午竟然来了两个出手大方的神秘人,一个下了五万两、一个下了一万两,都是押贾瑛赢,这不就把赔率给降低了。 这叫什么? 一更得了他老子带来的消息,悄悄和二更说,总有人慧眼识英雄的。 …………………… 科举科举,一般人说起来的时候就想到十年寒窗苦读的考试,其实本朝自开国初就有武举,也称为武科,只不过后来叫顺嘴了,都喊做武(科)举。 武科举与文科举一样,三年一次,分为童试、乡试、会试和殿试四个级别,有皇帝即位或皇帝、太后大寿庆典之年,会另加恩科考试。本年度的武科就是恩科,因十六被立为太子而加试的,从交通、信息传播速度等方面考虑,仅限直隶省(相当于后世京津地区)籍贯的人参加。 三月,直隶省就开始了武童试,分三场:头场马射、二场步射、、三场为默写武经七书。三场皆过者即为武童生。 武童生经甄别入选乡试,考乡试通过者为武举人。 再从武举人中选取,赴京会试。会试考中者称贡生,第一名为会元,取前十名进呈御览。 武状元就是历经童试、乡试、会试,进入最后一级考试——殿试,由皇帝钦定甲第的第一名。其余按该科御批中额数,分甲第有差。随之传胪大典、金榜题名、授爵封官、游街夸官。流程都和文科举一样。 一场武举,是粗鄙武夫转身蜕变为家国栋梁至关重要的一步,由此,许多人便可一步登天。 荣国府二房的小少爷,自有守备举荐,得了武生资格,听闻也是个好武的,多年前就聘请了师傅传授武艺,故而倒是没有人轻视他——但是也没有多少人重视,毕竟比起譬如说从小在京中有勇武之名的吴氏兄弟等等,贾瑛还有些不够看。 若不是因为前一日在盘口一掷千金的神秘人,恐怕也没几多人关注这么不起眼的少年。 便是因为一比二十被硬生生砸成了一比十的赔率,所以关注贾瑛表现的人才多了起来。 端午后,京城虽然被称为武举的乡试举办地之一,但是人才济济又岂是外处可比的?远的不说,且说东南西边四大营将门虎子有多少?或者说,这都开国四十多年了,将门虎孙都长成了,一生十,十生百,读不进去书的就等着武科的时候出人头地。 即便如太子妃母舅家里,江南水师都统吴涛的嫡次子,吴氏兄弟中的弟弟吴钰都报了名,赔率大约一比二,已经算是武举的大热门人选了。 在这一群威武雄壮的汉子之中,荣国府的贾瑛确实长得有点儿不够看——美则美矣,可是看着就是花架子。 【我三岁开始泡药浴,七岁开始打熬筋骨,若不是上一届为了避开哥哥的锋芒,本不必等到今次,想来京中我也都打遍了,未逢敌手。真不知老爷还特意写信叫我不要轻敌,是何道理?说起来,大哥昨个儿也叮嘱我说贾瑛是个强劲的对手。什么意思么,这豆腐美人一般的娘娘腔,哪里强劲了?】吴钰满不在乎地扫了宝玉一眼,觉得举荐可过武童试这一条规定真是不好,什么人都放进来镀金了。 吴涛的嫡长子吴钧如今正是宫中禁卫的队正,不巧见过宝玉月下一箭的英姿,不能明说,但是也提醒了亲弟弟不要轻敌,不过看起来没有什么效果就是了。 因为乡试人众多,所以十人一组,分组依次进行。 为了避免考生受到干扰,每一组叫号之后方能进入考场,考完之后也不得逗留,所以没和宝玉分到同一组的吴钰并不知道那被自家大哥‘看好’的贾瑛到底表现如何,总归张榜的时候贾瑛榜上有名——还是头名! 屈居第二被贾瑛力压一头的吴钰自是觉得有蹊跷:自己怎么可能是第二名?! 原本他立即就想去闹一闹要求重新比试的——对,在张榜公布成绩之后三天内,考生有质疑榜单公平公正的权利。武举可以要求加试,但是也不是没有制衡的,若是要求加试者的加试成绩不如被挑战者,则提出加试要求的考生三届内不得继续参与武科(举)。 三届,九年。 正是因为想到后头这一条件,未免万一的吴钰忍了满腹的意见,只待十日后看看贾瑛拉出来的是骡子还是马! ………………………… 没错啦,京城武科(举)的乡试,宝玉拔得头筹,张贴出的榜单上他的姓名、年龄、籍贯写的清清楚楚,绝对不是同名同姓的别个人。 和荣国府有往来的人家一时间都哗然了:不是说二房的嫡次子是纨绔么?不是说他就爱吃喝玩乐吗?不是说他绰号胭脂二郎么?不是说他只是靠关系才能成为长史的么?不是说他年前还与薛家的呆霸王争风吃醋么? 这样一个人,怎么一转眼就成为了举人呢? 虽然是武举人,在时下不如文科举人的含金量,但是仅用了十天时间,贾瑛就从一介白身成为武举人(加大加粗字体:还是头名),不 分卷阅读267 知道是英雄造时势,还是时势造英雄。 盘口是买定离手的,敢在京城以武举设盘的人自然也是背景过硬,就算有下注的人此时追悔莫及也是全然无法更改了。 倒是叫王氏连连念了好几十遍的阿弥陀佛:本想着这钱就是丢下去争口气的,没想到我儿果然旺我啊! 成为新鲜出炉的武举人,宝玉回府之后被贾母和王氏拉着上下好好摸了一遍:“可没受伤吧?” 宝玉被摸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自己都生理年龄十七八了,老太太和太太这样子,叫人怪不自在的,遂转头就想求助,一眼看到在旁边抿嘴笑的探春、惜春和黛玉。 眼见宝玉表哥冲自己这边方向眨眨眼,竟是连作揖的动作都做不出——被老太太拉着左手、被二舅母拉着右手,狼狈的很。黛玉心下有些好笑,终于是拉了拉探春的袖子。 探春本来看得正乐呵呢,被林姐姐拉了拉袖子,又看到二哥哥愁苦的表情,于是转转眼珠子开口:“老祖宗、太太,我瞧着道贺的人恐怕不一会儿就要上门了,是不是得准备起来?再有这几日二哥哥是不是得好好补一补?” “对对对,三丫头年轻,脑子活泛多了。是得准备起来,叫单大良那边准备迎客人……是呢,会试就在十天后呢,是得好好补补。我的乖孙孙哦,从江苏回来就黑瘦了不少,这几日又这么辛苦,老二家的,小厨房那边你叫人多盯着点,宝玉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去买来就是了,走我的账。” 王氏笑眯眯地应下了,总归老太太愿意宠宝玉,对宝玉来说是好事。 于是婆媳两个的注意力又被转移到了“如何谦虚地炫耀一把”和“如何给宝玉好好补一补”这些问题上,可叫被摸头摸脸的宝玉松了一口气,然后苦笑着出言阻止现在就想宴请宾客的老祖宗和太太:“不过区区举人而已,摆酒就不必了吧?” 好在当值回来的贾政和贾珠站了宝玉这一边,觉得也不是大宴宾客的好时机——【再怎么说,也得过了会试再摆吧?】 ↑↑↑好么,贾政和贾珠从这几日起,也觉得宝玉武举拿个好名次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 大房那边,也特特来贺了一回,原本送来给二房的贺礼有些薄,王氏的脸都要黑了。 然后又见琏二奶奶身边最得用的平姑娘亲自送东西来,一边给王氏请安一边告罪:“我们奶奶也是忙昏了头,一时不查,下头人就拿错了东西来,这一份才是给宝二爷的贺礼呢。” 王氏笑笑:“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心意到了就是了,叫你们奶奶别破费。都拿回去吧,等到我们宝玉会试通过了,再说贺也不迟呢。” 平儿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坏了,这是大太太前头送来的东西太寒酸,打了二太太的脸啊。可得把事儿给圆回去。 遂好说歹说,把王氏哄高兴了。 平儿走后,王氏看看内侄女王熙凤叫人送来的龙泉宝剑、玳瑁扳指等等,对着金钏儿说:“把这些收拾收拾,回头给宝玉送去。” “是,太太。” ………………………… 十天后,武举会试如期举行。 会试也分三场,一、二场试弓马技勇,称为“外场”;三场试策论经,称“内场”。 万变不离其宗,这考试的套路和武童试、武乡试一毛一样,但是难度却大大增加了。 最直观的就是头一场试马上箭法,驰马三趟,发箭九支,童试要求九中三,乡试要求九中六,到了会试的时候,九中八方算合格,达不到八箭者不准参加步射。 领取了考号,分组完毕之后,宝玉发现隔壁组有人在瞧自己,于是抬头冲对方颔首,对方楞了一愣之后也回以龇牙一笑。 马上箭法,宝玉这组刷下了四人,得重新组成十人一组,便将方才偷偷打量宝玉的青年恰好分到宝玉一起来了。 说来也是巧,这青年正是吴钰。 二场考步射、技勇。 步射九发九中为合格。难度倒是比骑射要低了些,虽然靶子的距离超过了百步,但是淘汰率毕竟比骑射要低——须知道,方才骑射淘汰的人,大多都是平民出身,马这样的大牲口,莫说是养了,就是摸也很少摸到,更罔论骑在马背上射箭这样的练习,平日里根本没办法做,只能骑着驴子、骡子练,可是驴子和骡子又哪里比得上马的速度? 你看,这就是所谓寒门出人头地、一步登天的捷径,捷径上,世家子、勋贵人家、富人子弟的基石更加夯实。 骑射和步射中,不乏一箭未丢的考生,譬如方才冲着宝玉并不善意地呲牙咧嘴笑的青年就是一个,另还有七八人也是全部上靶的,所以宝玉的零失误并不显得出挑。 而所谓“技勇”,一共有三项: 第一,头项拉硬弓,弓从大到小分十二力(一石)、十力、八力三种,另备有十二力以上的出号弓,由应试者自选。限拉三次,每次以拉满为准。 宝玉是谁,他可是能轻轻松松用手拉满三石弓的人,如今换成头项拉弓,又只有这么点儿分量,端是轻而易举。 不过同组的那个青年倒是拼得很,一上来就问考官要了出号弓,在众人惊异不一的目光中,那青年还特意看了宝玉一眼。 便是这一眼,叫宝玉叹了一口气:自参加武科(举)以来,这样的眼神见得多了,所以只能怪自己从前演技太精湛了吧?竟然人人都觉得自己是个靠关系的纨绔、草包? 苦笑随后着问考官要出号弓,考官上下打量了宝玉一眼,那眼神大约表示的意思就是:别逞能,别添乱,哪儿凉快哪儿呆。 宝玉能怎么办呢,只好用实力证明自己。 他拿起十二力的弓,轻轻一拉,就崩断了:“大人,请给我换弓。” 能到这一步,几乎在场的每一位考生都能轻易拉满一石弓,但是要像贾瑛这样面不改色地将弓弦拉断,也是需要点力气的。 (⊙o⊙)←在场同组的人就是这个表情:果然人不可貌相么? 那龇牙的青年也换了一个站姿,从身体语言上来说,大约就是:我开始承认你的能力了,我,开始关注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我真是个宝宝吧,前头小腿抽筋,昨天发现最后一颗智齿冒头了(从21岁开始长到如今,长了3颗,昨晚出现了第四颗) ooooooooosad!!! 第123章 最后,宝玉也留了几分力,看着一开始以轻视的眼神扫过自己的青年败在一石半的弓上,于是宝玉拉开了一石半,又拉开了二石,在考官给自己换上二石半弓的时候收敛了一下力气,做出力所不逮的样子,以头项拉开了二石半弓,但是没有拉满——毕竟手能拉开三石也就算了,要 分卷阅读268 是头项也能拉开三石,那可真是妖孽转世才能有的本领吧…… 饶是如此,宝玉这一项也是无可置疑的上上等。 二项是舞大刀,刀分为一百二十斤、一百斤、八十斤三个号,标准动作就是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双手轮换,舞出刀花,片纸为碎,期间刀不可落地。刀号自选,一次完成,中途无停顿为准,纸碎越小越优。 宝玉听完考官说的要求,又见了一次示范,顿时有一种自己要去路边卖艺的错觉……当然,能被设为考试科目,自然是因为舞大刀能够测出考生的手腕力量、手脚配合(就是现代人说的身体协调性)等等;而纸片越碎,说明刀舞得越密不透风。是具是有评判依据的。 这也没什么好挑的了,最重的刀就是一百二十斤的,考场里没准备二百多斤的刀——也没办法锻造,二百多斤的大约是精铁的锤子了吧…… 宝玉和吴钰(宝玉听见考官点名的时候,龇牙青年应到的声儿,故而知道了对方名字,又见他相貌眼熟,大致就心中有数了)选的都是一百二十斤的刀,两人同组,又是挨在一块站着的,宝玉方落刀,吴钰就起手,舞起大刀呼呼作响,纸碎程度是贾瑛更细一些,但是…… 考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是在两人的成绩下头都写了上上二字。 第三项是拿石蒂子。石蒂子即专为考试而备的石块,长方形,两边各有可以用手指头抠住的地方,用以使力。常规石蒂子也分为三个号,头号三百斤,二号二百五十斤,三号二百斤。考场还备有三百斤以上出号的石蒂,分别是三百五十斤和四百斤的。 应试者石号自选,要求将石蒂提至胸腹之间,再借助腹力将石蒂底部左右各翻露一次,这动作叫做“献印”,一次完成为合格。 【举重吧……这就是……】 能走到这一步的,都是有真材实料的人,这也是外场的最后一个考试项目了,更不乏有想要搏一搏的人,觉得憋足劲儿,能试一试往常有些拿捏不稳的石蒂重量。于是宝玉同组的人大多都选了三百斤,而吴钰,作为个中翘楚,毫不犹豫就选了三百五十斤。 见此,宝玉选了四百斤,这已经是考场内最重的石蒂了。 有了方才拉断一石弓的事儿,好歹考官没有把宝玉当做胡闹添乱的人。 武科就是比文科要迅速,那文科做一篇策论的时间,够武科几十组百来人考一次了。 宝玉是同组的第一人,只见他轻轻松松提起四百斤的石蒂,一气呵成地完成献印,倒是叫后头的人有些犹豫:单看贾瑛如此轻松,好像四百斤也不是很难的样子啊?自己等人是不是报得有些保守了? 这外场三项里统共有一次更改选择的机会,几乎所有人都没在头项拉弓和舞大刀的时候用了,只留在最后,遂纷纷有人也改成了三百五十斤,更有心大一点的,直接改了四百斤。 宝玉倒是有心告诫,可是这时候劝别人不要加重,那在别人眼里无疑是居心叵测,坏人前程的小人——谁会听? 倒是那吴钰,作为紧随贾瑛之后的第二人,这时候依旧没加重,稳扎稳打地还是坚持三百五十斤,就不显得那么出挑了。但看他憋足了劲儿举起石蒂的时候还半蹲着歇了好一会儿,后头的几人又觉得不妙起来:这方才改的三百五十/四百斤,自己到底能不能行啊? 再不能行,也得赶鸭子硬上了,因为考生再无第二次更改的机会。 便正是因为宝玉头一个上去,给后头的人造成了错觉,以致于他们纷纷改了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石蒂重量,宝玉和吴钰这一组,十人仅过三,其余七人纷纷失手。 更有这样一人,报的是四百斤的石蒂子,青筋毕现地抬起来了,半蹲着停留了好一会儿,即将要超过时限,于是心急的考生想要再搏一把,却不妨叫石蒂子脱手了,眼见着就冲着考官那里滚去。 站的最近的吴钰伸手就要去拦,有一个更快的身影冲过来,一掌停住了石蒂子。 面色苍白的考官冲着宝玉和吴钰点点头,又问:“你二人可伤了没有?” 吴钰方才才将将碰到石蒂子,还没来得及使上力气呢,自然是没有受伤。 宝玉手心蹭破了点皮,只说没事。 旁边候着的御医来瞧过之后也说不妨事。 幸好这二人都已经考过了,不然若是因此受了伤而耽搁了考试,考官心里头也得内疚。 那手滑的考生在一旁吓得直哆嗦,被人带走的时候依旧是满头的冷汗,自然,本项是没有成绩的,被刷下去了。 一时之间,垂头丧气者颇多。 这便又被刷下去现存人数的十之五六。 三场是考文,也称“内场”,相当于文化课考试。这更难不倒宝玉了,虽然裹着布条,但是提笔成文、文不加点。 交卷时间之前,宝玉已经搁笔检查了三四遍了,一派自如的样子叫坐在他身后的吴钰看得压力颇大。 出了考场,吴钰认认真真地前来与宝玉互通姓名。 又为自己先前以貌取人的态度致歉,宝玉笑笑并不计较。 ………………………… 当夜,乾清宫,十六看着礼部呈上来的武科举会试名单,跃跃欲试地说:“父皇,让儿臣给您念吧。” 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老皇帝心里头叹了一口气,然后点点头:“念吧。” …… 三日后放榜,荣国府贾瑛赫然还是首位,是为会元,如不出意外,殿试之后即可一步登天。 负责盘口的人擦了擦虚汗,和上头人汇报此事:这贾瑛从天而降,恐怕咱们这次会赔不少啊。 上头的人一拍此人脑袋:蠢货,满京城多少人,买贾瑛头名的才几个?再说了,现在这贾瑛只是会元,还不是状元呢,没到最后一步,谁知道会不会出变故?即便他真被点为状元,满打满算要付出去的也不过七八十万两,没亏。可不能因为少赚了就做些违背行规的事儿,主子绝对不允许的。 现在,满京城的人都在关注着五日后的殿试,荣国府的人更加是紧张不已。 须知,宝玉那日回家,手心蹭破了点油皮,可把贾母和王氏吓了个好歹,就连贾政都特意把宝玉叫去一回,仔细看了一遍,确认逆子的手没事才放心。当然,最后还是臭着脸说的:“不可骄傲自满!” 大房的王熙凤和平儿抱怨:“大太太上回做的事儿实在是叫人没脸,宝玉中了武举乡试头名,居然就送去几块料子,还是陈的,现如今宝玉是会元了,难道还拿那些寒酸的去?是送贺礼还是给人添堵的?” 王熙凤可以私下和平儿抱怨邢氏不好,可是平儿不行,她只能和稀泥地说:“那应该不能够吧,我听说大 分卷阅读269 老爷也嘱咐大太太添厚几分礼给宝二爷送去呢。” “哼。”【大老爷的性子自来是见风使舵的,先前宝玉前途未卜的时候,怎么没见他嘱咐邢氏这话?倒是害的自己还要给那个铁公鸡一般的婆母描补疏漏。】 王熙凤才哼完,贾琏就掀着帘子进来了:“这么热,怎么不多摆几盆冰?” “摆什么,太太说家计艰难,叫我们不要奢靡。不只是咱们这处,就连给宝玉送贺礼也比往常少了五分。我的好二爷,你说我哪里敢多放冰盆扎了太太的眼?” 贾琏在外头走动,前几日也听说了这事儿,叹了一口气:“太太这事做的不地道。咱们府这一辈统共就三兄弟(可怜的贾环被无视了),说是堂兄弟,但是从小一处长大的,情分比亲兄弟也不差多少了。太太的疏漏,你多担待着点,给宝玉单送点好的去。” “我能不知道?”王熙凤翻了个白眼,“要事事都等到万般不操心的琏二爷来管,这个家早就散了。” “是是是,咱们二奶奶最辛苦。吃一碗冰酪消消气。”贾琏眼珠子一转就看到小几摆着的小碗,立马就要借花献佛亲手喂给王熙凤吃。 王熙凤头一扭就躲开了。 贾琏端着碗呢,看看旁边还站着平儿,顿时觉得自己被落了面子,脸一黑就走了:“行行行,我伺候不起二奶奶,我走还不行?” 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平儿赶紧上前给王熙凤顺气儿:“奶奶何不与二爷说呢?” “有什么好说的!早就被外头的狐狸精迷了心窍,他还打量我不知道?总归我有巧姐儿和芃哥儿,我也不指望着心飞走的人过日子。”王熙凤一边摸着小腹,一边恶狠狠地说,心里头实则想的是:【琏二你给我等着,等姑奶奶我坐稳胎了再收拾你!】 东府那边,尤氏也亲来与贾母、王氏道贺,贾母好奇地问:“怎么好些日子不见蓉哥儿媳妇?” 尤氏笑着说:“她呀,前些日子贪凉,吃多了冰,如今正卧床休息呢。倒是劳老祖宗记挂了。” 王氏是真好奇:“怎么蓉哥儿媳妇今年总是身子不见好?莫不是被什么冲撞了?”如今觉得宝玉大有出息是因为自己拜佛虔诚的缘故,王氏越发相信迷信了,恨不得叫人人都学她念佛。 尤氏扯着嘴角笑笑:“可不是呢,二婶子说的有理,回头我就去叫人来看看。”然后又不着痕迹地换了话题,开始夸宝玉有出息。 王氏听得眉开眼笑,又说哪儿哪儿的菩萨灵验云云。 东府距离近,是最快赶来的,其次就是王家、史家、薛家、孙家(孙绍祖)、还有孙家(孙云飞)等等,就连尚在孝期的元春都叫人送来了贺礼。 送来的礼都不薄,王氏命人造册之后看了又看,看到元春送来的东西吧,又免不了叹口气;看到别家送来的东西时,又是真心欢喜,不过她知道,现在这些都还是小头,要是宝玉殿试之后……那往来的宾客就更多了。思及此,王氏叹了一口气:可惜了没拧过老祖宗和老爷,不然叫我看,宝玉和太子殿下关系那么好,现在又争气,配个公主郡主的,都绰绰有余了! 胡思乱想一通,王氏在床上翻来覆去,把贾政给气得:“你这妇人,大半夜不睡觉,瞎折腾什么?” “我这是替宝玉紧张呢……”王氏小声说。 “殿试还有四天,你要是天天这样子,那也不必睡了。” “老爷,你说宝玉能拿状元不?”王氏对贾政的怨言充耳不闻。 然后, 然后贾政就被王氏带跑了:“谁是状元陛下自有决断,你操什么心?不过往年,会试头名八/九不离十就是状元了,除非殿上失仪或者……”外貌不堪。 “咱们宝玉规矩好得很,都随老爷。不能够吧?” “应当……不能够吧?”被间接夸了一下的贾政通体舒畅。 这一谈,就谈了小半夜,贾政和王氏鸡同鸭讲,也是聊得火热。 于是第二天二房的老爷太太顶着黑眼圈,倒是和花田庄子的滚滚有些像了。 ………………………… “父皇……” “好好说话,一把年纪,儿子都会跑了,还做这个样子,知不知羞耻?”老皇帝看着拉着自己衣摆的十六,顿时觉得头疼——自从老十五被找回来之后,小十六就无师自通了新技能,动不动就装可怜。 【不过和十五的身形比起来,小十六装可怜确实要顺眼多了。】老皇帝口是心非地想着。 “父皇,你看,宝玉真的还不错吧?” “唔,凑合。” “父皇……您看,能不能……” “小十六,你要记得,你现在是太子了,凡是不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贾瑛再得你心,也不要表现出来,不然,于你、于他,都不是一件好事。” 四天后,金銮殿。 武科(举)殿试正式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智齿,我前年疼得发烧,太阳穴抽抽,去拍片过,当时片子里就有第四颗,我想着它估计不会出来了,然而我天真得很……它不肯放过我。 另外,三颗长好的都没歪,也没蛀,医生说可拔可不拔,我怕痛,于是就…… 然后昨晚去做了个背,美滋滋准备回来码字,运动。结果上了车,一转弯,咕噜噜,遮阳板开始漏水咯 我一点也不惊慌,因为,这就是天窗通气孔堵住了,小毛病。不过大晚上人家修车店收了我五十,以前都是二十块的……心塞 强烈建议,天窗这玩意,真的没啥用,我以后换车就买无天窗版的!口享!!! 今天中午买了肉丝炒米粉,吼吼,木有给我放肉丝!我真是醉了 另,下午有老外下单,小三万,聊胜于无吧…… 刚才套路又来了,隔壁老板娘,店租给别人的,说来看看我,然后拿出权健卫生巾说给我用,我朋友圈有人做的,拿出来给她看(证明我有上线,其实并没有),后来她和我聊天几句,又把卫生巾收、回、去、了…… 死命存稿中,29号搬家,3o号陪妹子们逛街。我得最起码有两天的存稿……压力好大…… 第124章 宝玉殿试的前几日,日日都被府中长辈们嘱咐觐见的礼节,如何走、如何躬身、如何退等等,恨不得叫宝玉练了一遍又一遍,生怕他最后上了金銮殿有个失仪之类,功亏一篑。 到了昨个儿夜里,就连送上来的晚饭都是最最温和滋补的食材,五月底的时节了,一点生冷的都不往桌子上端,奶/子都是温热的,就担心宝玉吃着什么不得意的,第二日会有不便。 而今早上,寅时未过,院子里的下人就悉悉索索地起身了,再不多时,几个院子的主子也都醒来了——哦 分卷阅读270 ,大房贾赦院子除外,大老爷天天都是日上三竿才起来的,昨个儿虽然心想着早点起身做做样子,可是和丫鬟胡闹了半宿,还是没能早起。 宝玉给老祖宗和老爷太太请了安,被老祖宗和王氏检查了好几遍穿戴,贾政也别别扭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贾珠冲着二弟温和笑笑:“别紧张,你行的,和往常一样就好。” 急匆匆从大房赶来的贾琏捶了捶宝玉的胸膛,咚咚作响:“好样儿的呀,我琏二也要有个状元弟弟了!” 贾母抚了抚额:“可别在外头说这么轻浮的话,叫人听见了,无事也要搅三分事。” 王氏则是心疼宝玉:这琏二,下手没轻没重的,也不知道宝玉疼不疼? 探春、惜春和黛玉都是住在贾母院子里的,自然也不会漏过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早在五月初的时候,就开始动针线,现在宝玉身上的腰带、鞋子都是两个妹妹做的。原本黛玉小时偶尔(极其偶尔)也会给宝玉做点荷包什么的,但是因为第一黛玉针线慢,第二宝玉从小就有避嫌意识,第三如今两人定了亲事黛玉就更加不好随便送针线给宝玉了……所以宝玉如今身上倒是没有未婚妻林妹妹的针线了,只腰上挂着的碧玉挂件是林家送来的礼。 说是林家送的礼,也只是林如海每逢年节就打发船只来京送来的,到京城之后如何分派其实都是由黛玉操持,故而黛玉一眼就认出了宝玉的碧玉绿竹节坠子,正是自己给宝玉挑的端午礼,于是悄悄咬了咬嘴唇:也许只是伺候宝玉穿戴的丫鬟瞧着这节节高升的好兆头才挑的吧…… 再接着,宝玉也就被只准喝了两口浓茶,吃了一块熬饥的红枣糯米糍,这是为了避免在殿试的时候想要去‘方便’。虽然先前宝玉见过陛下也有两三回了,但是今早上的和从前又是全然不同的场景,自然要小心谨慎。 带着阖府的殷切期盼,宝玉上了马车。 远远望去太和殿朱墙金瓦,迎着朝阳,流光溢彩、熠熠生辉;随着引路内侍官和禁卫一路走来,走过汉白玉台阶,走过雕刻图腾的柱子,清晰可见屋顶的仙人走兽, 这就是皇宫,这里有……人人都至死追求的……权力! 一众武贡士都是崇敬、敬畏的神情。 本届恩科共有武贡士五十五人,贡士在殿试中均不落榜,只是由皇帝重新安排名次,所以不出意外,武进士(加武同进士)就是五十五人了。 朝会之后,在太和殿外等候多时的武贡士们终于被传召进殿了,此时殿内除陛下、太子殿下之外,另有两位阁老、六部尚书、翰林、御史(在此一提,原本肃亲王监国时候辞官回家的刺头李晏又官复原职了,今日赫然在列)和本届武科举的考官。以内阁、翰林、詹事各部院堂官四人为读卷官,兵部堂官为提调官,御史为监试官。 当然,禁卫军、弓箭手悄悄布满整个殿内是少不了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这些武贡士都是可以以一敌十的好手,万一心怀不轨暴起行刺……简直可怕! 这事儿前朝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儿,还有文科举的探花行刺前朝末帝呢,虽然也没成就是了,不然也没今上啥事儿了。 鉴于此,就算参加殿试的贡士们祖宗八辈儿都被查过,也不能掉以轻心。 反正宝玉是听到殿内的呼吸声、心跳声不下二三百人。只是不知其余贡士们察觉没有。 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第一日考策论三道,第二日考马步箭弓刀石。 众贡士参见陛下之后就被引到一旁的空位上依次坐下了,只待发卷子和笔墨。 武科的策论自然不是从儒家典籍里找到,而是从前头提过的《武经七书》中捻题,由兵部选题,然后皇帝钦定三条。 本朝吸取前朝经验,将武科举授权与兵部而非礼部,改变了从前武科举“以策对为去留”的畸形选才方式,并且放低了对策论的要求,譬如说只要言之有物,卷面整洁,那么书什么字体、如何遣词造句都可以放宽要求。 总的来说,如今的规矩就是武殿试虽先试策论,后试技勇,但是录取名次先后,却以技勇为主要,策论为辅。 当然,能走到这一步,留下的自然也不是不通文墨的莽夫,毕竟武童试就得默写《武经》呢。 宝玉是会试第一名,座位被安排在最前头,顶着满朝文武的打量,他淡定自若地磨墨,只等发卷。 在场的人几乎都见过贾瑛,远的譬如从前献抽水机那一次不说,就说上元节前乾清宫的变故里头,二位阁老之一的蔡阁老还被贾瑛救了一回呢。 等到因为东宫属官未明的时候,有许多人觉得贾瑛碍事,纷纷攻讦,也没见贾瑛挟恩图报的要求自己开口替他说话,倒是叫蔡阁老高看一眼。 众目睽睽之下,十六也不好与宝玉打招呼,只是时不时就有个眼神飞过去,看到宝玉在最前头的考位上,淡定自若地坐着,十六觉得自己真实xx不急太监急,白替宝玉瞎担心。 三尺木案、坐蒲团, 一角冰盆、冒寒烟, 一方砚台、两条墨, 一翁清水、三杆笔, 一腔热血、欲报国。 若得金榜题名,且看金/鳞/化/龙。 发卷的时候,只听闻纸张的刷刷声。 策论三题,分别就是关于其水师兵法、防守要义、倘周边诸国来犯的用兵之策略。 宝玉打好腹稿就提笔: “臣贾瑛,年十七岁,系京城人士。由太初四十二年乡试中举,应太初四十二年会试中式,今应殿试。(这一段回头会被糊名的,只有在定下名次之后才揭开)……” 又写:“臣对:臣闻,慎固封守者先事之防,敕宁武功者保邦之大……臣谨对。” 每题也就写了三到五百字,文不在多,精辟就行,又因为宝玉有从前看电视的经验、射阳县民夫搞自卫队的经验、以及在江南水师呆了几个月,写出的内容要比一般考生言之有物多了。 写完之后,宝玉又细细读了一遍,修改了几处应该避讳的字,这便到了吃饭时间,干巴巴嚼了一个肉饼子,又就着几口温水漱了口,不说多难吃,但是也没啥滋味。 然后就要开始誊抄。 尽管将下笔的速度控制得慢而又慢,宝玉还是比其余武贡士要完成得快多了,在一众埋头奋笔疾书的考生里头,分外显眼。 有看不惯他的譬如礼部尚书便在心里嗤之以鼻:如此飞速完成了策论,莫不是随意涂写的? 也有天然对宝玉有好感的兵部尚书,暗自点头觉得贾瑛真是一栋梁之才。 待到沙漏滴尽,便是交卷之时,监考官来一一收卷,收到最末的时候,突然一考生呼号大叫,几欲发狂,又伸手阻拦考官收卷。很 分卷阅读271 快便有一队禁卫冒出来将这失态的考生拖走了。 可以预料,明日来考弓马的又要少一人,便成了五十四人。 出了太和殿,各家的车马都在宫墙外候着。 宝玉正要上马车,就被一人喊住了:“贾兄……” 回首,是吴钰。 “吴兄有何指教?”宝玉拱手。 “你很强!”吴钰伸出了大拇指。 “吴兄过誉了。” “不,见贾兄之后,方知人外有人,明日,我也会尽全力的。”吴钰龇牙一笑,却是和初见的时候完全不同的意义了。 这日回去,无论贾母王氏还是贾政,都先觑了宝玉脸色,见他一切如常,倒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也没问宝玉考的如何,毕竟明天还有一场呢,现在问了,徒给孩子增压力。 第二日一早,照例是浓茶配糯米糍。 钱嬷嬷的男人赵大亲自驾车,一更二更三更四更随行,送至点录处,宝玉下马车,嘱咐几人去阴凉处等着自己便是。 赵大几人哪里肯在这时候偷懒,嘴上是应了,实则心里还是打算在老地方候着,这样宝二爷一出宫就能上马车歇息了。 今日果然只有五十四人,也不知昨日太和殿失仪的武贡士回头清醒之后会如何悔恨。 皇帝带着太子以及昨日的一干臣子,亲御西苑门外中南海紫光阁阅试武科举贾瑛等五十四名外场试,抱括马术、步箭、开弓、舞刀、掇石等。 御试前,先由皇子骑马射箭作示范,从前肃亲王做过的事儿,如今轮到了十六来做,所幸十六虽然是被散养的,但是从小就好武不好文,故而骑射英姿勃发,惹得朝臣纷纷拍马。 皇子示范之后,便是考生应试,十六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多想把手里的弓箭递给宝玉,以资鼓励啊。但是众目睽睽,这样做了,反而叫宝玉被人诟病,十六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觉得做了太子之后,自己都不能随心所欲地表达喜好了,也开始变得不像自己了。 宝玉在考官六双眼睛的注视下,挑选了开国以来,从未有人选的三石弓、五百斤石蒂。 装?为什么要装? 藏巧?为什么要藏? 想必歃血那日,老皇帝的人都已经把贾宝玉的生平全部查了一遍,也把他的假宝玉琢磨了个透,假的终究是假的,什么通灵也没有。 【既然老皇帝不知道我知道他调查并刺探我,我又何必再为难自己?再藏下去,就要变成乌龟王八蛋了!暗卫的试炼我未拼尽全力,因为再优秀也是一个暗卫。可是如今,千百双眼睛,也是陛下‘您’给我歃血之后的胡萝卜,不好好把握天赐的机会,恐怕日后籍籍无名更加成为刀下鱼肉!从前藏巧是为了什么,是因为年纪尚小、又无地位,而今,就是一飞冲天最好的机会!】 七尺骏马,跨岭越壑,一骑绝尘破千难; 三石强弓,箭无虚发,百步穿杨未断枝; 百斤大刀,势如闪电,四面八方不透风; 五百石蒂,举重若轻,万夫莫敌一人勇!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人水肿体质,我每天到了下午鞋子挤脚,还有一种内衣也要把我勒死的感觉。明明上午起床都是刚好的,心累 第125章 昨个儿觉得贾瑛答题比别人快那么多,定然是胡乱已经在昨日阅卷后被啪啪啪打脸了——因为他推崇不已的那一篇不骄不躁、不失棱角的策论在揭开糊名处之后,赫然写着答卷人是贾瑛。 不只是他欣赏,就连兵部老阴都看好那篇策论。 要知道,平时礼部和兵部就是怎么都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难得在这时候观感一致。 今日紫光阁再见内少年郎脱颖而出、英姿飒爽,老尚书摒除偏见之后,不得不在心中感慨:果然是个钟灵毓秀的人物! 正所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礼部尚书只晓得贾瑛出众,却不如兵部尚书那样吃惊:呵!这好小子,这一把子力气非同凡人啊,当初那个铜球说不得他就能徒手拉开! 更有现场的禁卫军,有一些是那一夜近距离,见过贾瑛大显神威的,有一些则是时候听说的,不论怎样,夜里看得终究没有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来的清楚。 这可是三石弓! 这可是五百斤的石蒂子! 排在宝玉身后的吴钰终于知道了自家大哥说起贾瑛此人之时,为何脸色如此复杂了。 这岂止是有两下子而已? 一轮五十四人试遍,贾瑛是毋庸置疑的射勇头名。 历科一甲武进士,均从能开十二力强弓的中式武举中挑取,本届中,除了宝玉之外,就是原先盘口的大热门吴钰的成绩称得上优异,也拉开了二石弓。 相比之下,位列第三的考生就逊色多了,第四第五位的差距和他不太大。 试毕,由考官初排名次,兵部将武贡士名单进呈,再由皇帝亲定甲第,交读卷官填榜。 此时的考生们在偏殿小憩,有内侍送来帕子、面盆和清水,以供众人梳洗,毕竟现在天气已经热起来了,方才考试之后,不少考生都是汗流浃背的,待会儿面圣听封,务必要仪容整洁才是。 吴钰走到宝玉身边:“上届我哥也参加了武举,家里人的意思是,叫我再压三年再参加武举。我本以为这次恩科十拿九稳了呢,没想到还是我技不如人啊。” 吴钰说起家里叫他稳三年的事儿,十分之坦然,不知道是觉得让一让哥哥理所当然还是天生就是线条粗。 宝玉总不能说:是啊,吃了大力丸,我就是这么牛叉……只能矜持地说:“蒙陛下不弃而已,吴兄也是真勇猛。” 毕竟这是在紫禁城内、太和殿中,不是寒暄的好地方,故而吴钰也就是趁着擦脸的时候小声与宝玉说了几句话,就站回了自己的位子。 太和殿内,老皇帝翻着呈上来的排名,头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贾瑛。 盖是因为那贾瑛的策论和弓马等等全部都是上上等,无可挑剔。 十六在一旁着急上火呢,虽然他昨夜也知道了宝玉策论的成绩,今天也看到了宝玉的表现,但是不免有些担心,因为直觉告诉他:父皇并不是很喜欢宝玉。 不过转瞬想到父皇不是那种因私废公的人,十六想着宝玉若不是状元,朝臣们那里也说不过去……吧? 而老皇帝,心中自有计较一番。 少顷,终于是宣众考生觐见。 太初四十二年五月三十日,在太和殿内、传胪大典上,年仅十七岁的贾瑛被钦点为本届武进士一甲第一名。 是为本朝最年轻的武状元,也是本朝最年轻的状元。 御赐黄金铠甲一套,封正三品参将,令其掌东宫五府三卫,共计五 分卷阅读272 千余人。从今个儿起,宝玉就是手底下有五千多人的武将了,实职。 吴钰则被点为武榜眼,封从四品郎中将,统东宫五府中的勋一府。 另武探花空缺——第三名的成绩实在和前头两位相差有点大,故而就被皇帝点去了二甲头名。 赐二甲十人武进士出身,赐三甲四十二人同武进士出身,武探花空缺不补,以示抡才大典宁缺毋滥。 太和殿唱名,西长安门外挂榜。 唱名之际,给老皇帝行大礼谢恩,宝玉慢慢俯身叩首:这,是他仕途真正的开始。 自此之后,再无人能以贾瑛白身任职而攻讦他。 ………………………… 跪谢天恩之后,由铁甲禁卫送新晋的武状元归第,以示荣宠。 早在宝玉等人谢恩、并被老皇帝‘亲切问话’的时候,今科武进士们的名单就已经飞报出去张贴了。 守在宫墙外的赵大和一更等人第一个就听见了张榜之人一路高喊的声音。 原本蹲在马车后头躲荫的赵大眨巴了几下眼睛:“我、我、我没听错吧?” 四更嘴快:“赵叔我掐您一下看看?” “去你的,臭小子。一更,你方才听见没?” 一更往来的人家,这一回送来荣国府的贺礼更是重了几分。不仅仅是因为宝玉成了武状元,更重要的是,宝玉被封的可是正三品的实职!悄悄说一句,如今他比他老子的官职还高…… 往大了说,这是宁国府、荣国府玉字辈第一个实职正三品的官儿再加上宝玉和太子殿下一同的情分,眼见陛下的年纪是……日后,宝玉可就真是一步登天了! 荣国府因为这样天大的好消息,阖府上下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都开始忙得团团转了,而出宫后的宝玉则是骑马回府。 一路走来,围观的百姓不知凡几,还有那胆子大的小娘子,拿起香囊、荷包或者帕子裹着珠花之类的就往宝玉身上丢。 叫铁甲禁卫们在心里嘀咕:这人那,脸长得好看就是了不得啊,上一届的武状元是个胡子拉碴年逾四十的壮汉,当时护送他归府的时候可没受到这样的对待。须知道,今日只是状元归家,就有这么多春/心/荡/漾的小娘子,那等到后日打马游街的时候,街面上大概就要人山人海了吧? 有禁卫拦着,隔着一段距离,娇娇弱弱的小娘子们倒是基本没那个力气把香囊等等丢到宝玉身上,再加上宝玉有意闪躲,故而一路没有接受任何女子芳心的赠予,引得小娘子们纷纷叹气。 赵大赶着车带着四个小子跟在队伍的最后呢,看得也是乐呵呵的:“咱们二爷,可太受姑娘家喜欢啦。” 一到四更看着一地脂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铁甲禁卫队送宝玉回来的时候,荣国府已经中门打开,爆竹声声了。 大总管赖大带着单大良在迎宾,见到护送宝二爷回来的禁卫军们,二话不说就叫小子们抬来喜钱,是贾母和王氏吩咐的小银锞子,而非铜钱,毕竟铁甲禁卫是在宫中当差的,如果拿铜钱来答谢,未免太寒酸了。 反正这婆媳俩马上就要收到盘口送回来的银子了,不差钱! 领头的禁卫军和下了马的宝玉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回宫交差了。 这是宝玉第一次从中门进府,心中自然别有一番滋味。 原先他是老祖宗的宝贝疙瘩,在荣国府虽然不说是横着走,但是也是随心所欲能够想干嘛就干嘛的;后来两房分了家,分去大房那边的下人虽然不说怠慢了宝二爷,不过也不如从前殷勤了。 但是! 今日!! 不论是大房还是二房的下人,皆是来来往往满脸喜气,见到宝二爷的时候,都恨不得笑成一朵花儿。 宝玉要回自己院子换一身衣裳稍做梳洗,一路走回去,道上都被洒了水、扫了尘,愿意帮他开路、通传、打伞、扇扇子的下人乌泱泱一大片。 还有些没能凑到前头去的,眼珠子一转就对着后头的赵大和一二三四更献殷勤,叔叔、哥哥喊得好不热闹。 见风使舵的功夫一流。 宝玉回到院子,自有妥帖的钱嬷嬷带着一二月准备好洗漱用具,梳洗之后换上一身全新的居家服去了老祖宗的院子。 请安的时候,探春叽叽喳喳地说:“二哥哥,你后日是不是要跨马游街啊?” 宝玉点点头:“是有这个惯例。” “上一回出门瞧状元游街,还是大哥哥殿试那一年呢,老祖宗,武状元游街,我可从来没见过。”探春一边说,一边就是去摇贾母的袖子。 李纨生的大姐儿和王熙凤生的巧姐儿往常白日里也都在老祖宗院子里呆着的,也是四五岁的年纪,听闻三姑姑这么说,大姐儿眨巴眨巴眼睛:“我怎么没看到我爹爹游街?” 惹得众人又是一笑。 探春摸了摸大姐儿的小脸蛋:“那时候你还小呀。” “那我现在不小了呀~”大姐儿拖着长长的调子,“茗哥儿才小呢。” 巧姐儿点点头:“对,芃哥儿也小。我和大姐姐都长大啦。” 如是一番说笑,王氏带着李纨来请示老祖宗:摆酒席的事 分卷阅读273 情这回可是得搞起来了吧? 其实前几天宝玉成为武科会元的时候贾母和王氏就蠢蠢欲动了,硬是被宝玉拦了下来。 老祖宗是甩手掌柜,享受王氏事事来请教的满足感,对着酒席就一个要求:热闹! 然后因着方才说起跨马游街的事儿,贾母又对王氏说:“几个丫头年岁都大了,在家里的松快日子也没几年了,这些年因为各种事体,倒是越发出门少了。我看,这一回去状元楼顶一个包间,叫她们去看看宝玉跨马游街。” 大姐儿和巧姐儿小小声地说:“老祖宗,还有我们呐~” “对对对,还有我们大姐儿和巧姐儿。”贾母被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撒娇,心都要化了。 王氏斟酌着说:“可不知状元楼现在还有没有空的包间儿?”【哎呀,这可真是失算了,怎么就没想到定一个包间呢!我儿跨马游街,我也想看啊!!!】 李纨抿嘴笑笑:“我们爷倒是叫我前几日先别说——他同那状元楼的掌柜说好了,给咱们府留了两个包间。” 王氏假意嗔怪:“这珠儿也真是的,既然早早有安排了,也不告诉我们,若是定重了……” 贾母挥挥手:“若是定重了,也不过是多费一句口舌的事情,状元跨马游街那天,想要定状元楼包间儿的人家多得是。要我说,还是珠儿想的周全。” 一番絮叨后,荣国府的宴请时间定在三日后。王氏带着李纨又一阵旋风似地走了,顺便带走了探春和惜春去帮忙打下手。 贾母看了看宝玉,又看了看从一开始就没怎么说话的黛玉,对大姐儿和巧姐儿说:“来,到老祖宗这里来,叫鸳鸯给你们拿果子吃。” 两个小丫头片子被骗到屏风另一头,贾母又叫珍珠、琥珀扶着自己去梳洗一下。 硬是给双玉挤出一点相处的时间。 黛玉细声细气地说:“恭喜宝玉表哥。” 宝玉微笑:“林妹妹后日一起去状元楼吧?” “这么热的天儿……”黛玉想要矜持一下,再看到宝玉歪着头亮晶晶的眼神之后微微红了脸,“若是三妹妹、四妹妹去了,我自然也是去的。” 【这就行了,好歹是日后的老婆,还得提前培养下感情基础,不然到时候不太好下口。】本就是定了明后年等黛玉再大一点就成亲的,宝玉知道,自己这回中了状元,又要长居京城,年纪也到了,估计今年就要开始准备自己和林妹妹的婚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感谢各位的建议,我觉得我是最近口味重了吃咸了,接下来准备少吃盐,早上就白粥和馒头。另,下个月刚好要去体检的,我会检查一下,之前尿蛋白没有过,但是体检有尿潜血,左肾结晶……医生叫我多喝水。 另外谢谢摸摸头的火箭炮以及,今年的愿望就是瘦和健康,其实很想学游泳,但是总觉得泳池好脏怎么破。所以我还是先继续坚持椭圆机每天3-5oo大卡视当天身体状态而定。 怎么说呢,我呆着的这个城市,外来人口很多很多很多,我不是歧视外地人,但是有些人卫生什么的,令人……咳咳 可惜我不是土豪,不然我就自己买一个带泳池的房子,大别野!!! 对,说起房子,之前计划在省会城市买,可是房价真的叫人望而却步,因为我年内也没有去省会发展的打算,买房纯粹是我爹觉得以后我的孩子上学啥的…… 然而我说了好几遍丁克他可能完全没听进去。 现在想想,有那个三四百万、四五百万买一套撑死一百平方的房子,我也觉得心疼,在农村好几个大别野都造起来了好吗! 当然我就是这么俗气……还是好好写文吧,没准以后转战原创就出版、签约影视了呢(白日梦有点太美好) 不过人还是要有梦想哒!我这本完结会去原创都市试试水,据说残酷得天上有地下无,那边频道的青岛大妹子都决定先来同人混混了,她祝我一路顺风……咳咳…… 现在说下一本太早了,目前就是好好写手头这本。等我完结前再来给自己打广告吧,希望到时候你们都还在。 至于完结?大纲上还有很多没写完的剧情,大长文你们会不会看不下去都跑路啦? 最后,今天微博发的你们叫啥?一种浆果,我们土话叫喵,学名大约是树莓?覆盆子?吧?超喜欢吃,水果店卖3o一盒,我没舍得买,图是朋友圈偷来的。小时候上山随便摘随便吃,现在……唉,感觉瞬间吃不起 第126章 等到了晚上,贾政和贾珠回来,也是满面喜气洋洋——他俩在今日当值的时候就被同僚贺了无数回。 尤其是贾政,暂代工部尚书的左侍郎还特意夸了他好几句,说贾政教子有方,福气还在后头呢云云。 故而,从不愿主动拍人马屁但是却喜欢被人拍马屁,可惜活了四五十年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今日被人拍了个爽快的贾政居然整晚都保持了微笑,虽还有训诫叫宝玉不可骄纵,但是没黑着脸的他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因为用脚指头想来也知道,明日后日等等时候来府上道贺的人就会更多了,原本很应该有个长辈带着宝玉应酬,可惜贾政贾珠都是要当值的。 便是因此,贾赦在家宴上就跃跃欲试地自我推销,说自己毕竟还有一些阅历,很愿意替侄子迎送来客。 贾母本不想答应的,但是宝玉却一口应了下来,可把王氏气了个好歹:小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大房那对混蛋父子,从前可没少去花想容拿胭脂,还有什么譬如带着狐朋狗友去宝玉的花田庄子上连吃带拿的!别打量我不知道! 可是一家人具在场呢,王氏也不能反驳了啊,再看贾母、贾政、大儿子看着宝玉的欣慰的眼神,以及大房贾琏夫妇感激的眼神,王氏觉得:好像小儿子这么做也没啥吃亏? 家宴散了之后,多吃了几杯酒的二老爷还主动奔赴王氏的屋子。也许是想犒劳一下给他生出佳儿的王氏吧…… 反正当夜二太太院子叫了两次水。 ┑( ̄Д ̄)┍ 而贾珠回到他自己的院子之后,李纨一边伺候贾珠喝醒酒茶,一边说:“我看大姐儿很应该学学规矩了,今天一直缠着老祖宗,说想看她二叔跨马游街。大爷看看,有哪家的小娘子这么顽皮。” 贾珠通红着脸说:“姑娘家,娇养着些又怎么了?老祖宗教养出来的指定不会差,从前大妹妹的规矩就是错不了的,你看看三丫头、四丫头和林妹妹,哪个不出挑?你啊,别操心太多了。” “还有苒哥儿,这进了族学一年多了,次次月考都是中不溜,兰哥儿当初可不是这样的……”李纨一想也是,遂先抛开大姐儿 分卷阅读274 的事儿,一边给贾珠拧帕子,一边絮叨二儿子。 “兰哥儿从小就是喜静的性子,苒哥儿和他不一样。再说了,即便苒哥儿读不进去书,以后从武也很好啊,现如今有了一个武状元的叔叔,可以叫宝玉日后多带带他。”贾珠不以为意地说。 李纨心说:【宝玉如今成了武状元确实光耀门楣了没错,可是毕竟世人只认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呢,叫苒哥儿日后也学得打打杀杀的,我可不放心……】 不过看贾珠如今眼皮子打架的样子,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李纨暂时按下了说道心思。 ………………………… 果然,次日早上起,宁荣大街上的荣国府宾客是络绎不绝,门子嗓子都要哑了,可是依旧干劲十足:因着宝二爷的喜事,府里要发三倍的月钱呢,天天嗓子哑也愿意。 原本贾赦想得好好儿的,二房父子要上朝,自己出面待客,再带着琏儿,到时候宝玉这么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脸皮薄,毕竟是不好意思和人攀关系,那么又有人数上的优势(大房和二房二比一),又有年龄上、辈分上的优势,这几日下来,大房应该能结不少善缘。 然而,事实告诉贾赦,他太天真。 且不说宝玉带着贾环和贾兰一起待客,理由还是相当之充分的:他俩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二岁,都不是小孩子了,出来多见见世面,跟着赦大伯学学待客之道,于以后有好处。 贾赦觉得牙疼…… 再说了,往来的宾客也不是傻的,荣国府大房二房这都分家多少年了?别打量人不知道,日后的荣国府啊,哪一房出息大早就是一目了然的了。 故而虽然贾赦殷勤,但是宾客还是一意围着宝玉奉承。 最后就是,贾赦原先设想的自己年纪大、辈分大,毕竟会比黄毛小子老道的。但是他小看了刷着绿漆的老黄瓜,老黄瓜在江苏官场混迹多年,应酬起来自有一套,不只是叫来客感觉如沐春风,就连贾环和贾兰都瞧得一愣一愣的。 后宅里头,赵姨娘还瞅空和探春嘀咕:“宝玉真带着环儿去见宾客?”有这样的好事? “姨娘这样偷偷摸摸咬耳朵像什么样子,宝玉惯来对环儿都很照顾,姨娘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赵姨娘咕哝一声:“照顾,照顾得环儿都不认我这个亲娘了。我看宝玉就是奸猾的,把你和环儿都笼络过去了!” 探春焦急地一拍巴掌:“姨娘可住嘴吧,就这一句话,你犯了三个忌讳,被人听到了,可落不着好!” 被女儿说了几句的赵姨娘悻悻闭了嘴,坚定认为宝玉带着环儿去应酬,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譬如说用环儿庶出的身份去衬托他等等。 果然,赵姨娘自以为小心翼翼的抱怨不多时就被人传到了王氏的耳朵里。 王氏一摔帕子:“我就说宝玉是好心喂了驴肝肺,什么香的臭的都想着提携。要我说,带兰哥儿去就尽够了!” 周瑞家的劝说:“也就是宝二爷心善,最是像太太了。又气量大,想着毕竟是兄弟么。”自第一回周瑞去接江苏北上回京的宝二爷,献媚没得好之后,回头又被老祖宗敲打了一番,周瑞家的就收敛了些,不敢撺掇着二太太瞎投资了。要说心里不恨是不可能的,但是谁叫宝玉是主子,还是强势的主子呢?周瑞家的如今是完全不敢直面其锋芒,只恨不得宝二爷再也想不起来自家有做过欺上瞒下的事情了。 “我肚子里可没爬出一个贾环来!罢了罢了,等他再大些就打发出去,权当是看在三丫头的面子。” 后宅因为宝玉带着贾环出去应酬小起了些波澜宝玉是全然不知,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他仔细给贾环、贾兰讲了往来的宾客与自己家的亲缘关系,以及亲身展示了面对不同身份的人应该如何接待等等,叫贾环和贾兰俩叔侄受益匪浅。 到了晚上贾珠的二儿子贾苒又在每日一赞宝二叔的时候,贾兰也点头附和一同称赞,可把李纨给愁死了…… 以上是后话。 午时之后,宝玉准备着去兵部参加会试宴。倒是有下人想替宝二爷鞍前马后呢,但是一二三四更坚决捍卫自己等人服侍二爷的权利。 宴席上,太子殿下亲临,赏武状元盔甲、腰刀、银两等等。 因为这场合,十六也不便多留,稍坐坐给足了面子就走了,走的时候强忍住了没给宝玉使眼色。 太子殿下走了之后,会试宴的气氛就热起来了,兵部的老油子有真心凑热闹的、也有酸武状元武榜眼一步登天的;新进武进士们中,也有想要和贾瑛、吴钰打好关系的、或者是羡慕嫉妒恨(后两种情绪不敢表现出来)……总之,宝玉就是整个会试宴上被灌酒的目标人物。 然而大家从失望、吃惊、震惊到敬佩:这贾瑛,他不是人啊! 兵部的人多能喝啊! 练武的人多能喝啊! 酒过三巡都倒了一大半,就连吴钰都开始耍醉拳了,那贾瑛只是面色微红而已,还单手拉住了吴钰,免得他被绊倒。 最后,参加会试宴的老爷们被各自的下人一个一个接走,宝玉笑眯眯地与老奸巨猾的阴尚书道别。 这场景,有些眼熟啊! 次日宿醉头疼的众人才想起来,太子殿下还是苏北郡王的时候,那年大婚,听闻喜宴上有一白面少年,以一人之力放倒了皇室一众纨绔——那白面少年,好像就叫:贾瑛。 宝玉上了马车,二更连忙送上解酒汤,宝玉挥了挥手:“不必这个。” 一更倒是更识趣儿,早早准备了薄荷茶,果然宝二爷还是要喝那个。 回府的时候,二更羡慕地对一更是说:“果然还是一更哥你更合二爷的意。” 一更看了二更一眼:“只有尽心和不尽心的区别而已。” 二更顿时不敢酸了,点头表示受教。 第三日,跨马游街。 有贾珠事先定好的包间儿,会来事儿的状元楼掌柜亲自登门荣国府给二房送上一个游街当天免费的包间——自来状元的家人都有这样的待遇。故而荣国府有三个包间。 前一晚,贾母就发话了:去!府里的小辈去,看看他们二叔的荣耀;去!府里的女眷去,自家人状元游街是几十年难得遇到的;我也去!闭眼之前见到宝玉有出息,哪怕明晚去地下见了祖宗,我也有脸面了。 最后一句可把原先想要劝着老太太不要任性的贾政吓个半死,也不敢阻止了…… 遂第三天一大清早,荣国府的又开始忙碌,能跟着主子出门的丫鬟都被别的丫鬟羡慕嫉妒恨了。 贾珠定的包间是好,可是状元楼送的包间位置更好,所以贾母带着女眷和几个年纪小的譬如茗哥儿、芃哥儿在这一间。 贾琏带着稍大的贾环、 分卷阅读275 贾兰、贾苒等等。 另一间自是东府的蓉哥儿等等人。 等待的时间最叫人心焦,小孩子们一会儿一会儿便问:来了么,状元来了么。 大人总是说:就来了,就来了。 马上……就来了! 锣声响起。 武状元游街的队伍……来了! 新科状元贾瑛身骑雪白无杂色的骏马(没错就是长风,滚滚在花田庄子呆了几个月,老实得很,长风现如今倒是不必总和那个喜欢卖蠢的小妖精呆在一起了),座下鎏金鞍,着状元盔甲,腰佩宝剑,手捧圣诏。一身明晃晃的盔甲让他原本中性而秀丽美的容貌多了几分气势,叫人怎么说呢! 对!看起来,更加像是男人而非大男孩了! 一副好容貌,叫路边瞧热闹的百姓都看呆了! 我滴个亲娘,这真的是武状元?武、状、元? 感觉比文状元还要斯文俊秀!!! 这样一对比,原本也算是五官端正、充满阳刚气的吴钰都不如往常帅气了。更不要提后头那些肤质粗糙、肤色黝黑的壮汉,简直就活生生成了状元郎的对照组。 什么叫状元郎? 这就是! 郎这个缠绵婉转的字眼,放在嘴里嚼一遍,无端生出许多绮念。 不知道从谁开始,鲜花、罗帕、香囊、荷包、珠花、耳坠、玉佩……纷纷都朝着状元郎身上飞去。 好歹那长风是见过大世面的,一点也不惊慌,径自哒哒哒地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总归百十个人里,就会有人夸一夸这匹马俊。 【就是这么骄傲!】长风的头扬得更高啦! 状元楼上的众人则是看得更清楚,那一队队的士兵手举状元灯、扛着写有状元名字的红黄色旗帜和写着“肃静”、“回避”的奉牌走在前面,旗鼓开路,荣国府的贾瑛前呼后拥,气派非凡。 贾家的男丁们,平时不管是上进还是不上进的,这时候都生出一股豪气和无穷的羡慕:金榜题名、扬名立万,大丈夫谁人不想如是? 而女眷们则是悠哉得多了,探春笑眯眯地小声和黛玉说:“林姐姐,你看给宝二哥丢帕子的姑娘家可真多……” “你们两个小丫头在说什么呢?”贾母一回头就看到探春笑得促狭,遂好奇地问。 被探春抱着的茗哥儿小鹦鹉一般就把话重复了一遍。 众人对黛玉发出善意的调笑。 王氏一边笑一边认命:公主啊,郡主啊,都没指望啦。只希望黛玉性子再温和点,别给我儿后院添乱就行啦……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摸摸头大大的火箭炮。 我明天会比较忙,如果明晚六点没更新,那就说明是要到晚上十点或者十一点更。么么哒 第127章 同样骑着马,但是落后于宝玉一头的武榜眼吴钰在即将路过状元楼的时候也抖擞起精神来了。 没错啦,状元楼很会来事儿,一甲头三名都有他们免费送给其家人使用一天的包间的权利——当然,消费的茶点还是得自理的。今科武探花空缺,所以状元楼也只是腾出两个包间而已。 吴钰的紧张被宝玉看在眼里,遂他挑眉无声地询问对方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到武榜眼的回答呢,宝玉转头看着的方向就发出一阵尖叫和惊呼,丢过来的东西顿时更加密集了。 正是一颦一笑皆可入画,眉梢眼角尽是风流,也难怪小娘子们把持不住了。 吴钰咧嘴一笑:“我可没有状元郎的魅力。我家人在前头状元楼上看着呢,所以有点小紧张。” 眼见对方左右拉拉他自己的盔甲,又伸手扶扶头盔,间或调整面部表情,宝玉想起未开始武科之前,大哥哥还拿着直隶武状元热门人选(并没有自己┑( ̄Д ̄)┍)给自己一一点评过,也不知道是哪家搜罗的信息,俱全得很,就连私生活都不放过,堪称古代狗仔。 便是因此,宝玉想起来,吴钰虽然定了亲事,但也尚未娶妻过门,就猜测大约状元楼上看着吴钰的不只是他家人这么简单。恐怕还有他未过门的妻子吧。 果然,路过状元楼下的时候,明显有一阵欢呼和口哨声是送给吴钰的,另有一朵碗口大的正红色月季咻地一声冲着武榜眼飞速而去。 不过再飞快的速度也不过是一朵鲜花而已,过五关斩六将的吴钰还不至于被这玩意儿给击中。只见他伸手一捞,就捏住了花枝下吊着的帕子。 却原来是抛月季的姑娘实在是聪明,将一个实心银锞子包在帕子里,又将帕子系在了花柄子上,可不就比别的小娘子家轻飘飘丢出来的花啊、手绢啊都要飞得远多了? 接住月季的吴钰嘿嘿一笑,将帕子连带银锞子胡乱收进怀里,然后将大红月季簪在了头盔上,并顶着这样的脑袋昂首挺胸,大约是想让状元楼上的人看清楚吧…… 宝玉默默地评价:【这也是,蛮,喜庆的……咳咳】 吴钰这样的举动,叫状元楼上的喧闹声更响了,习武之人本就耳目聪明,打马从状元楼下过,只听得二楼窗户边夹杂着取笑吴钰的声音。 吴钰抬头就呲牙:“要二叔帮你们紧紧皮?” 楼上的小童、小少年一点也不怕,反而哄笑得更大声。 贾家人呆着的包厢里,才说笑着探春和黛玉的悄悄话,就被旁边的喧闹给吸引了,探出头一看,大姐儿眨巴眨巴眼睛就说:“老祖宗、太太,我也想给宝二叔丢花花。”这小人精,一问就问辈分最大的,这样虽然她娘今个儿没来,但是只要老祖宗和太太答应了,回头回府她娘也不好再拿这事儿说她了。 巧姐儿点点头:“老祖宗,巧姐儿也想丢花花。”却偏偏不提她们太太,把邢氏气个好歹:【介小的丫头片子就知道看人下菜了,指定就是她娘平日里对我有轻视,才叫巧姐儿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包间里有状元楼的伙计好多天前就预定好的鲜花,赶在今日城门方开的时候送进来,鲜艳娇嫩得很,插在各式的陶瓷或者琉璃花瓶里好看得紧。一来是用于点缀包间,二来万一有看跨马游街看到兴致上的客人,也免除了他们想丢花时而手头空空的尴尬。 再提一句,这给状元楼供应鲜花的凑巧了就是宝玉的花田庄子。 邢氏的牢骚也就只敢在肚子里打个转,默默地给王熙凤记上一笔,今天、此刻是宝玉的大好日子,她可没有活腻了,敢去触老祖宗和如今风头正盛的二房霉头的意思。 因为觉得身子有些不舒坦而未出门(当然,她不是以这样不识趣儿的理由告假的,而是名正言顺地和李纨一样留在府里掌家)的王熙凤可不知道她又被自家太太暗恨了一回,即便知道,也不甚在意。 分卷阅读276 最后,包间里的夏菊们就遭了秧。 几个小的手劲儿才多少?丢出窗子的花轻飘飘的,不过是平添洒落的芬芳罢了。 黛玉听着外头的欢呼也想学着外头的小娘子们那样恣意看赏武状元郎,不够因为长辈们在,颇为不好意思,最后也没一试,只凭窗看着宝玉远远骑马而来,又慢慢走远,心里头有四分羞涩、三分窘迫、二分紧张和一分茫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茫然什么,大约是因为宝玉表哥这样眼神清澈的人从前被污了名声叫做纨绔,爹爹给自己定下亲事的时候外头还有人说宝玉表哥是走了狗屎运云云的,现如今,他们应该看明白了吧,宝玉,并不是游手好闲、一无是处的人,相反,他前程似锦,只不知,过了今日,京城又有怎样的口风转换说自己命好呢…… 思及最终未给宝玉抛花,黛玉后来回府之后心里不是不遗憾的,雪雁偏偏还叽叽喳喳地叹息自家小姐净顾着看别的小娘子给宝二爷丢帕子了,叫黛玉听得心烦,打发她去做一道文思豆腐来,小丫鬟这才扁扁嘴不说话了。 ………………………… 跨马游街之后,武状元姣好的容貌叫京城百姓津津有味地谈了好几天,无论是他小时了了、倒腾胭脂、结交太子、抽水机法、爆米花机甚至是生而衔玉这样的事,都被拿出来说道了一遍,当然,最后衔玉这一点,相信的人是越发少了。 君子如玉,这贾瑛是一步登天了,可是是个武状元,你说他出生含匕首还差不多。如是玩笑话被拿来下酒就饭——这么看来,宝玉也确实是有谈资、有话题的人物。 这样的喧闹直到十多天之后才慢慢散去,此时已经六月中旬了。 而这期间,宝玉终于得到了暗卫试炼的最终结果:他成了乙部正册的倒数第二位,专司进攻,从今往后,只对陛下尽忠职守,一概任务不得对家人、亲友透露。 然后他就接到了成为暗卫之后的第一个任务:训练五府三卫,提升东宫禁卫战斗力。 宝玉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虽然因为肃亲王的事儿,东宫禁卫被清洗了一批人,但是毕竟这五府三卫配置五千人,不可能全部拖出去咔嚓了,杀了一部分、下狱一部分之后,剩下的四千多人一多半成了肃亲王府侍卫,另一部分被打散分入军中,现如今宝玉手底下管着的五千人中,只有两千是十六原来在江苏当郡王时候的班底,剩下三千人都是后头入编的,水平参差不齐、还夹着不少地方的眼线,很是该好好练一练。 所幸原先跟着十六的两千人皆是服气贾大人的,还有柳岩和吴钰从旁协助,以老兵二千人给新兵三千人来了一个下马威,树立起了玉面二郎贾参将的权威。 到如今,宝玉倒是觉得在江南水师呆的那两个多月也不是白瞎的,至少军营里头门门道道他是一清二楚,比理国公府出身的柳岩和吴都统的嫡次子吴钰都要精通什么空/饷、克/扣之类的。 要知道,这儿毕竟是天子脚下,东宫五府三卫的人并不怎么被克扣得狠,但是只要沾了军需,其中的油水和猫腻总是免不了的。 宝玉圈了其中几项实在是有些过分的,然后敲打了一下军需官,那几个试图和宝玉耍心眼子的人以为玉面二郎年少好欺、面皮薄、资历浅,只要拿住一处他的短处,回头就可以辖制他了,于是密谋了一番,又想出一个计策。 没几日,年前腊月里搬出梨香院的薛姨妈又带着宝钗来荣国府给贾母请安了。 说请安是假,老祖宗那是活了八十多的人了,哪里看不出薛姨妈这是有私房话想要同王氏说呢,遂直说:“宝丫头可有许久没来了,你几个妹妹都想你得紧,快去好好相亲一番。”又对王氏说:“老二家的,我看宝丫头她娘气色不太好,宝玉上回带回来的燕窝还有没有?回头给他姨妈带一些回去,这女人那,到了年纪就得好好保养身子……”一面又絮絮叨叨和薛姨妈扯了些家常,看到火候差不多了,才放薛姨妈和王氏离去。 薛姨妈跟着王氏出了贾母院子,路上就汗水涟涟,她也不蠢,即便原来是王氏女,高高在上,嫁作商人妇几十年,足够薛姨妈看懂眉高眼低了。方才贾母晾着她几分的意思,哪里能不明白? 原想着找到了大树好乘凉,搬出荣国府之后宝丫头和皇太孙的事也就硬气得起来了,没想到……唉,不提也罢。 到了王氏的院子,王氏忙不迭叫金钏儿沏来薄荷果茶:“宝玉现在倒是成了大人了,整天忙得不见影子,这都三天没回来睡了。唉,孩子大了,不仅不受我和老祖宗的管,还反过来管着我们,再三叮嘱夏天也不能直接吃冰,便给府里女眷折腾了这什么薄荷果茶,我喝着觉得味道还可以。你尝尝……” 薛姨妈心下一惊,想着自己还没说明来意呢,怎么感觉就被王氏堵了嘴?再一想,自己这个姐妹应当不会未卜先知,只是话赶话凑巧说到了而已吧。于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顺着王氏的话夸了薄荷果茶味道好,宝玉孝顺云云。 王氏听得可开心,一拍巴掌说:“看我,差点忘了,你这气色确实是不太好啊。金钏,去取燕窝来……”又说了一通这燕窝的好处,不仅盏大、白亮、发头好,而且吃了之后滋阴安神的功效、久服皮肤也变得细腻起来,真的和外头卖的那些东西完全不一样。 薛姨妈是来求王氏办事儿的,哪里好要王氏送的东西?于是连连拒绝。等看到金钏儿拿来的燕窝之后,薛姨妈真是不得不承认,嫁入皇商薛家二十多年,人人都说薛家有钱,可是有钱也没买到过这么好的官燕…… 炫儿一通中场休息的王氏终于发现娘家姐妹眉宇间的哀愁:“怎么了?可是蟠儿又闯祸了?”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拿帕子捂住脸:“我们家蟠儿要是什么时候要你们家宝玉一半懂事,我也就有颜面去见薛家的列祖列宗了。” “怎么啦?是蟠儿又霸占了人家铺子?还是抢了人家传家宝?或者是……” 王氏每猜测一次,薛姨妈就更难堪一些,终于是吞吞吐吐地说:“这次倒也不是这些事儿……” 王氏很想说:难道是强抢民女了?不能够吧? 薛姨妈终究是吞吞吐吐地说了实情:“先前,蟠儿谈了桩大买卖,是供货东宫五府三卫的粮食、布帛,不过最近才晓得,下头人居然欺蟠儿年少,竟然从中吃回扣,现如今宝玉好像在整顿五府三卫的采买,说要撤了薛家的资格,还要扭送掌柜的去见官……” 王氏听完,先是眉头一皱,然后又松开:这掌过家的人都知道,采买之事,油水丰厚,薛家商号的人吃回扣,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以次充好。这样的事儿谁没做过啊,早年自己……不也 分卷阅读277 是……咳咳。 又有薛姨妈在一旁卖惨,哭诉自己孤儿寡母的,受下人蒙蔽了,绝对没有要给宝玉扯后腿的意思。 王氏的心里头有一些轻微而不可说的快感,虽是一母同胞,但是如今二人完全不同的生活环境和际遇叫她看着薛姨妈难免带着一点上位者的怜悯。寻思着:自家姐妹就算说的不是大实话,也有七八分真,既然她们也是受蒙蔽,不如要叫宝玉抬抬手放过去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欢送走了小伙伴们,感觉,作息乱了真的好累人。么么哒,幸好是最后一天,不然就丢了我的全勤啊(一个月允许请假一天,日更三千字的档次,只要当月发布总字数在十万,还是有全勤哒,全勤奖的话,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今天青岛大妹子开文,传/销时间到了 今天晚上六点,文名:红楼之画风清奇 “东府蓉大奶奶没了!” 院外丫鬟婆子行走通报,乱成一团。 杜蘩卧在床塌,理都不理。 没就没了,有啥好忙活。 丫鬟侍书掌了灯,走到里间轻挑翠纱帘帐询问:“蓉大奶奶没了,姑娘是否出去看一看?” “不去。”杜蘩窝着一动不动,嗓音嘶哑,说话喉咙还疼。“我这身子没好利索,去了添乱?” 侍书是机灵丫头,只应下理好纱帘往外间去了。 虽说她们主子醒来习惯变了不少,唯有性子强不变。这院儿的丫头们连着担心好几日,昨儿个才稍稍放心。 倘若她们主子成了二小姐那副模样,她们在府里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 雕花窗外有人影穿穿梭梭,杜蘩被嘈杂扰得心烦,偏偏嗓子不消停,火辣辣的疼。 不知是谁心狠手毒,对十几岁的小姑娘下手,害得她说话都是会呼吸的痛。 东府的蓉大奶奶不是普通人物,这一死自然也不是小事儿,闹得荣国府也不消停,院里穿梭的人越来越多。 杜蘩忽然想到书上写的,翻身起来从被褥下面挖出一本《红楼梦人物及内容简介》,看过几页顿感舒畅。 秦可卿死了,王熙凤要去宁国府掌事一个月。 杜蘩想这感情好,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谁让她说话吃饭都痛,她就让谁难受! 突然间,里外间的纱帘飘起,袅娜身影忽隐忽现,侍书方才掌的灯眨眼间全灭了。 杜蘩扭脸瞥过一眼,回眸又翻了两页书,淡淡问:“你死了不赶紧升天,来我这儿干嘛。” 外间的影儿飘到床边,一个脸俏的秀丽人儿婀娜直立,不过脸苍白了些,不是秦可卿又是谁。 “三姑娘见了我,没的害怕?”秦可卿话说得客气,却透着一股子凌厉的阴气儿。 “甭吓唬我。”杜蘩施施然坐起来到床边跷二郎腿,比出一根手指:“就你这点儿本事,我用根小拇指给你弄到魂飞魄散,你信不?” 秦可卿打量杜蘩一番,收起了阴飕飕的气息,没吱声。 杜蘩抚了抚喉间,真是懒得说话,一出声就疼,不太耐烦:“你跟王熙凤叨叨几句也就完了,还要跟我说上几句?” 秦可卿一怔,没料想自个儿给琏二奶奶托梦都被这“三姑娘”知道了。 此三姑娘显然不是真的三姑娘,倒看着也不像个恶物。 秦可卿回到生前平日的温柔性子问:“姑娘是何许人也?” “反正不是你们这儿的人。”杜蘩说完又改口:“哦,应该说不是你们这儿的妖。” 秦可卿明了:“听闻三姑娘在我病中那几日遭毒手,许是那时换了姑娘吧。我既是已死之人,本该不管人间闲事,但我还望姑娘既来之则‘安’之。” 最后这六个字音儿轻,意味重。杜蘩能听不出来么,这秦可卿还有这样一面,可惜那帮人没机会见。 “你吧不能算个鬼,要说是仙呢还没肉身。就算你有肉身,想教训我再过一百年也算早,少整那有的没的膈应我。”杜蘩冷冷地扔过去一个眼神。 想她杜蘩修炼了上千年的老妖精,能怕一元神没归位的小仙?别闹了。 再说她一现代人,秦可卿非要发难,她即便打不过,魂魄被逼离体能回去也说不定,那她真要感谢蓉大奶奶了。 秦可卿自是估量了杜蘩的能耐,那庞大的妖气不是她能镇住的,不过依她看,杜蘩不是个害人的坏妖物。 “对了,有个事儿,我挺好奇。”杜蘩在深院里住得无聊,恰好正主来了,她八卦八卦,聊以慰藉。 “姑娘请讲。” “贾珍真扒灰你啦?” “……” 里间的阴气儿又重了,杜蘩啧一声:“你都死了,有什么不好意思,我又不出去给你讲。” 秦可卿缓了好几缓才道:“那些个捕风捉影的事儿,即便真有也不过是渡劫罢了,姑娘信以为真?” “瞧瞧你。”杜蘩乐了,走外间倒水喝,“你们神仙就好渡劫,但是渡劫也分内容不是。谁给你编排的这出儿,你真可以回去抽那家伙大嘴巴子。” 秦可卿面上挂不住,飘到外间准备告辞。 “蓉哥儿媳妇可在?”厚厚门帘外响起温润男音。 秦可卿纳闷是谁又得知她来此处,可以肯定的是那绝对不是人,她不好应声。 “是贾珠。”杜蘩好不容易咽下水,也是烦:“他这是知道你来这儿想求你帮忙,你出去的时候甭理他。死多少年了还指望改命,他是痴了。” “珠大爷?”秦可卿讶异,“珠大爷不是去了好些年?” “他挂念老婆孩子,不肯投胎,在这府里飘了十几年。”杜蘩艰难解渴,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等她知道是谁勒她脖子,她必定要还回来才成,没有让她白吃亏的事儿! “这……”秦可卿为难。 “什么这儿那儿的,你该去哪儿去哪儿。”杜蘩说完回里屋躺着,一句话不愿多说。 秦可卿心道这位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一甩袖走了。 可怜贾珠在院里痴痴等了一宿,等不着秦可卿就等杜蘩,直到天破晓才离开。 受东府影响,荣国府也笼罩在悲伤的氛围里,连赵姨娘今儿都老实了一会儿,没来太早。 全府上下只有杜蘩睡到自然醒,贾母念在她身体抱恙,免了她请安那套。 不得不说,贾探春在府上蛮有地位,受伤这几日,贾母、王夫人关怀备至,各位姑娘们也常来看望,丫鬟婆子好吃好喝伺候着,杜蘩小日子过得也不错。 贾探春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儿,杜蘩挺意外,后看了看带来的攻略书,见怪不怪了。 贾探春跟她一样性子厉害,自尊心忒强,吃不得亏。幸亏她穿在探春身上,要换惜春迎春,那她得崩溃,分分钟要让府里人物关系大翻盘。 然而杜蘩有一问 分卷阅读278 ,既然贾探春的地位杵在那儿,为啥会有人想勒死贾探春,这跟书里太不符。贾探春最后不是远嫁了么?哪儿来被勒死一说。 杜蘩对着铜镜查看脖子上的淤青印,猜想有人嫉妒贾探春或是怕受到贾探春威胁? 依后一个猜想,凶手首当其冲是王熙凤。毕竟在这府里,能跟王熙凤能耐匹敌的只有贾探春,薛宝钗还没嫁进来,犯不着对贾探春下毒手。 如果依前一个猜想,那值得怀疑的人多了去了。柔柔弱弱的姑娘们没那个力气下手,雇人来做也不是没可能。 杜蘩初来乍到,还没弄清每个人的底细,不好做判断。 “姑娘不必担心,王太医说不会留印的。”一旁服侍梳头的翠墨轻着声说。 “留不留的不打紧,我在想是谁如此心狠。”杜蘩看向镜中翠墨,冷冰冰说:“素日里,我虽受不得那些个婆子嚣张跋扈,倒也不曾对她们动手,最多呵斥几句,不料想有人想置我于死地。此人不查办,我岂不是白受这茬罪?明儿个后儿个他们都来欺负你我。” 翠墨也气愤:“那些个不入流东西平日打架吃酒也就罢了,竟然做出目无王法的事来!可着我们姑娘命大,等抓到那挨千刀的,别说姑娘,我们这些个丫头也不放过!” 这丫头像个忠心的,杜蘩观察完毕,轻蔑地笑了笑:“这都几日了,那挨千刀还没抓到。我看这事儿时间一长没准不了了之了。” “不能的。”翠墨急说:“府里出了这等大事,老太太、太太可上心了。二奶奶说一定不让姑娘白受罪。” 得了吧,王熙凤很有嫌疑好么。杜蘩照镜子,懒得言语。 侍书掀帘子进来,传进一阵儿撕心裂肺的哭声,侍书望望外面,硬着头皮说:“姑娘,姨娘来了。” 杜蘩特反感:“我没死呢,她整日来哭诉作甚?你同她说,让她有本事去老太太和太太跟前哭去,我不记她的好。” 贾探春的亲娘是个奇葩,杜蘩刚醒就见识到。 赵姨娘准时准点来这房里哭三次,本就是奴才命,非要做些不上台面的事儿。说白了,赵姨娘受王夫人一房多年欺负,现在亲生闺女在王夫人这儿遭了意外有说头了,见天来哭诉给贾母听,想让王夫人难堪。 贾母是啥人,能理赵姨娘?面都不露,任你哭,实在不行就找人给你轰出去。 赵姨娘也是蠢,这样扰人不过是给亲生闺女讨人嫌罢了,非但不明白,还蠢到哭的很有节奏很带劲。 “姑娘怎地会遭这茬罪啊!”赵姨娘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向外探着身子嚎啕大哭:“好好的人儿要是没了,我这日子还怎么过!真是没王法啊!”她边哭还变听院外的动静,抽抽搭搭,眼泪不掉一滴。 侍书越过屏风瞅一眼赵姨娘不乏嫌弃,没立马发话,指挥丫头们摆饭,捡了几样精致小菜夹到小瓷碟里搁到案桌上才道:“姨娘吃过再走,别回头说我们姑娘不管姨娘死活,清早的来这儿帮着哭没的饭吃,饿晕在路上。” “你个小蹄子!”赵姨娘竖起指头瞪眼:“有你说话的份儿么!” 侍书听不见,端起案桌不冷不热道:“姑娘身体不大好呢,听不得杂七杂八的声儿。姨娘在这儿哭不如去老太太、太太跟前哭不是更好?那才是真心疼姑娘呢。” 赵姨娘戛然收音,一脸吞苍蝇状。 侍书翻个白眼往里间走,门口进来一个丫头:“太太、二奶奶从东府回来了。” 赵姨娘假惺惺擦擦压根没有的眼泪,坐到圆桌边不客气地吃起饭来。白哭一顿,她总不能空着肚子回去。 侍书对丫头点点头,走到里面同杜蘩说了。 杜蘩没吃早饭,装扮完便去往王夫人那儿,路过厅堂瞧见赵姨娘的吃相也是服气,直接无视赵姨娘出门了。 “呸!势利东西!”赵姨娘塞上小花卷恨恨地咬。 加粗:囧囧依彤的《红楼之画风清奇》 第128章 薛姨妈母女走后没多久,都不必贾母询问,王氏自然就把自家姐妹的来意说了一遍。 贾母听完,不辨喜怒地问:“老二家的,你应下了没有?” 王氏连连否认:“媳妇不敢擅自做主,还是要老祖宗来拿意见。” “你做的很对,今日这只是薛家人的一面之词,还是等宝玉回来问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毕竟宝玉才任职,又这么年轻,眼红他的人可多了。”贾母用一只眼睛都能看出来,那薛蟠,可是个不着调的,这件事本就是薛家有错,只看错到底有多大了。 待到傍晚,也是薛家人运气好——宝玉难得准时回府了,金钏儿守在二门,宝玉连衣服都没换就被请去了王氏的院子。 王氏把白日里薛姨妈所求之事和宝玉一说。 宝玉就皱了皱眉。 见儿子是这样的表情,王氏忐忑地问:“怎么?这事儿很棘手?”自从宝玉当了正三品的参将之后,王氏对他的态度也有所改变了——其实不只是王氏,全府的人都对宝玉多了几分敬意。是以如今宝玉一皱眉,王氏心头就是一跳。 “是有些麻烦。”宝玉才不傻,要是什么事都回答‘行,别怕,没事,我来处理’回头家里人还不知道要给自己揽多少麻烦事儿,于是把原本五分的情况夸大为八分,“薛家送来的肉菜不新鲜,几百人人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这样的事情,要是发生在战场上,可是要被砍头的大罪。” “这、这么严重?宝玉你没吃吧?”王氏还以为就是以次充好被发现了呢,原来还有府卫中的士兵吃坏肚子! “怎么没吃?身为参将当和士兵同吃同住,只不过我运气好,天热就没什么胃口,故而吃得少。就连太子殿下来巡视都是吃军中的灶头的。那天事情一发生,太子殿下就知道了,责令要我严查此事,杀一杀行/贿/贪/污的风气。” “这,这可怎么办?” “太太,我本就是初任参将,等着我出错的人极多,但凡有一点小疏漏,都会被别人攻讦。薛家是我亲戚这件事也不是秘密,我若不能秉公处理,明天参我的折子就会到陛下案头了。所以不是我不想帮薛家表哥,而是实在无能为力,我总不能给他洗干净了,把自己赔下去吧?”宝玉两手一摊,叫王氏自己选择。 王氏听完脸就是一白:幸好今个儿我没有把事应承下来,只是答应尽量帮着说合。这妹妹也真是的,要我找宝玉帮忙,却不肯说实话,要是宝玉真的因为薛家的小子被人抓住把柄,我、我、我…… 亲姐妹和亲外甥固然重要,但是怎么也比不过亲儿子的前程,王氏立马说:“我这就叫人回了你姨妈这件事。” 宝玉顿了顿,然后说:“还是我直接去找薛 分卷阅读279 家表哥解释一番吧,免得太太和姨妈在中间传话伤了感情。” “这样更好,与你姨妈说说难处,她不是不讲理的人。你这就去啊?”【儿子好贴心啊好贴心!】 “宜早不宜迟,早点办完心里踏实。” “那也先吃点东西歇一会儿,你看你忙了半个月都瘦成什么样了。知道你不喝烫的,有放凉的雪耳莲子汤,金钏儿,快去端来。” “谢太太。” “谢什么,雪耳还是你叫一月拿来的。”王氏看着宝玉喝汤,笑眯眯地说,“太太知道你袋子里有钱,不过下回可别这么大手大脚了。” 宝玉笑笑:“我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便只能千金博老祖宗和太太一笑了。” ………………………… 宝玉回府没多久又出门了。 为避免扑了一个空,三更四更早就去薛宅知会过了,故而薛蟠今夜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宝玉来的时候,呆霸王在门口迎着,一边搓手,一边满脸堆着笑:“表弟来了?还没吃饭吧,来来来,我这里有上好的女儿红,咱们哥俩喝一杯。”一点儿也没有去年腊月里在城外和宝玉争滚滚时候那不客气的样子。无非是如今宝玉地位全然不同,薛蟠前倨后恭罢了。 “吃过了,倒是不着急喝酒,许久不见姨妈,让我先去给姨妈请个安。” 这样谦逊的态度,叫薛蟠觉得自己那件事儿估计是可以轻易了结,遂谄媚地笑着:“都是自家亲戚,不讲究这些。” 而宝玉想要请安,不只是因为礼不可废,还因为此次的事儿,单单和薛蟠本人说是没有用的,他脑子不够好使。 到了正厅,薛姨妈和宝钗都在。 薛姨妈见到宝玉来,连连叫婢女上茶,太平猴魁——上好的茶。 宝玉寒暄了两句,然后就说起正事:“我听太太说了这事,心下没底,想着姨妈和表哥在等消息,还是今日就来说道清楚。姨妈有所不知,这一回腹泻的将士足有三百多人,事体严重,太子殿下亲自过问,即便是我也没办法把事情压下去。” 薛家女眷脸就是一白。 “又因为太子殿下经常来府卫巡视,这次是幸运,殿下没事,若是哪日殿下吃了不干净的……恐怕就不是下头人被送官这么简单了。难免没有人不眼红薛家皇商的招牌,要是下头人被收买了,胡乱攀咬,恐怕表哥也危矣。” “这,这不至于吧?”薛姨妈犹是有几分不信。 宝玉叹了一口气:“若是别人家,自然是不至于这么严重,但是听闻薛家先前与肃亲王颇为亲厚,就怕有心人拿这一点来做文章啊。” 薛姨妈是内宅妇人,不太懂前头的事,但是也晓得,从自己早死的丈夫那时候起,就是肃亲王那一边的。每年送去的孝敬不知凡几,又有年前蟠儿给宝钗张罗的婚事……于是心里就信了一大半。 但是薛蟠不是聪明人啊,智商不够的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还要强辩:“表弟听的都是讹传,咱们薛家做买卖,也就是讲求处处结个善缘罢了,哪家权贵有个婚丧嫁娶的,咱都会随份礼,并无特别亲厚的。” 宝玉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微笑着点点头:“若真是这样我就放心了。先前太子殿下说有人与他告密,说现在给东宫府卫供菜和米粮的薛家原先有意与肃亲王府联姻,如今恐有二心,还是换了为好。殿下特意来问我这事儿,我倒是懵了,只能回答竟从未听说过此事。现在想来,既然表哥拍着胸脯这么说了,那一定就是讹传。” 讹传? 薛家三人都在冒冷汗! 这件事! 这件事真的被人捅倒现在的太子殿下面前去了? 薛家人腊月里是雄心勃勃,正月里是惶惶度日,好不容易过了小半年,肃亲王府的人一直被圈着,进不去也出不来,胡家小少爷也被送到军营里打磨去了。这么久没听到风声,本以为这事是神不知鬼不觉就翻篇了,没想到今日宝玉居然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那告密之人到底是谁?有没有证据?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薛宝钗脑子里飞快转过这一些念头,然后看到妈妈和哥哥的表情就知道:坏了! 宝玉说完之后,发现薛家人的脸色都很奇怪。 然后,他慢慢地转头看向薛姨妈:“难道,这事儿是真的?” 宝钗很想捂脸跑开,但是此时妈妈面红耳赤、哥哥结结巴巴,指望他们说清楚,是不能够了。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这三百腹泻、呕吐之人的药费都由我们薛家出了,另外的需要赔偿的款项管事会去与军需官核对,负责供货的那些人明早上都会被送去东宫,给殿下和诸将士一个交代。宝玉你看,这样是否可行?”不然能怎么办?和宝玉解释自己并没有想要入前皇太孙府么?然后宝玉这么回了如今的太子殿下,再接着就是扯皮与实锤?宝钗不敢肯定,当初的事情一点风声都没有走漏。最起码,胡家人就是知情的…… “还有一点,恐怕贵府供货的差事是保不住了。”从姨妈家到贵府,片刻之内改了称呼,关系岂止是远了一层,足可见宝玉心里头的不痛快。 薛家三人都听出来了,可是作为理亏的一方,他们无话可说。 薛蟠真是不甘心啊,这是他砸了好多钱才拿到的差事,不仅仅是赚头大,更是因为名气大:能给东宫供东西,可不就是自己这房能干么? 但是现在完了完了都完了。 宝玉临走前,拍了拍薛蟠的肩膀:“薛家表哥还是好自为之吧。”然后又附在他耳边小小声说了几句话,呆霸王听了之后汗如雨下。 同手同脚的薛蟠走回正厅,就看到唉声叹气的母亲和一脸木然的妹妹。 他犹豫着问:“妈,咱们现银子还有多少?” “二十几万两吧。怎么?方才宝玉说了,这篓子,打点也没甚用处啊。” “不是,是我得给宝玉表弟送钱去……”薛蟠越说越小声。 “送钱做什么?你没听出来宝玉的意思是没办法帮我们打点?”薛姨妈还没回神过来呢。 “也不是因为这事儿,是口脂生意……” “口脂!哥哥你……你叫下头人做假账了是不是?”回过神来的宝钗尖着嗓子质问了一句。 “什么假账?”薛姨妈抬眼。 “哥哥定是在口脂的售卖上做了假账,昧下了应当分给宝玉的分红。哥哥你怎么这么糊涂!” “我那时候想着宝玉表弟也不查账,又事多事忙,就……” “多少?” “什么?” “我说,哥哥你昧下多少?” “七八万两。” 薛姨妈也弄明白了,拿起手就要打儿子:“你这个不成器的,你这个不成器的,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分卷阅读280 !你叫我如何有颜面面对你们姨妈一家!” “依我看,姨妈应当不知道这件事。宝玉……宝玉既然方才是悄悄与哥哥说的,就说明没有要与我们撕破脸的打算。” “对对,妹妹说的对!”薛蟠连忙点头,“刚才宝玉也是笑眯眯说的,就说账目好像不太对。估计也没详细查吧?” 宝钗正色道:“不论宝玉查到的是怎么样的,哥哥先做假账就是不对,此事一定要好好补偿回去。” ………………………… 于是宝玉第二天一早就收到了薛家送来的十万两银票,比薛蟠叫人做手脚弄走的只多不少。 去了东宫点卯,等到十六早朝回来,那三百多腹泻呕吐的士兵的赔款已经落实了。 “那他们做假账吞下你的钱都吐出来了么?” “今早送来十万两整的银票。” 十六对宝玉感叹:“啧啧,皇商薛家真有钱。不过你这门亲戚也是糟心,怎么就这么蠢呢……” 宝玉点点头:大约就是蠢人能够作大死吧。 …………………… 薛家被夺了差事,又听闻东宫放出消息,日后采买都以招标投标的方式,于是京城众商人纷纷打听是怎么回事。 倒是有南边来的人带来了消息:原先太子殿下在江苏的时候就用这样的法子,说是“透明化”,最大程度减少行/贿/受/贿呢。 不管怎么说,这样大的大饼画出来,想要分一块的人就不少了。不论是为钱还是为名或者是为了和东宫结个善缘,招标的事情都热热闹闹的。 倒是叫负责此事的郝老大等人忙成了陀螺。 至于宝玉,他依旧忙着在五府三卫的操练,六月的前半个月,他亲自上手训练,练好了每一府包括中郎将在内的军官各五十人,然后叫各军官依级别负责本府内的“军训”事宜,同样为期半个月,半个月后即七月初进行评比。 柳岩带的亲府和楚沂带的勋二府都是原先吴郡王府的侍卫,虽然这两千人也不了解贾大人编纂的教材中站姿、齐步走、正步走、转身、跨立、下蹲等等有什么用,但是他们比剩下三千人要听话多了,队正叫站两刻钟,绝对是不敢偷懒早几息坐下的。 但是其余三府的人就没这份自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猪队友,早晚都得收拾…… 第129章 宝玉早早就按照流程给十六上了折子,奏请七月初一用东宫文华殿前广场,拿来做五府三卫军训评比。 十六对宝玉折腾一个月的结果是早就好奇得不得了了,自然是无不准的。 七月初一,便是东宫五府三卫既定的评比日。 因为五府人数众多,所以除了当值禁卫之外,其余人等用抽查的方式,抽出每府的四队(每队一百人)出来较量。 被抽中的小队自然是信心满满的,尤其是在那些没能抓住这次机会在太子殿下面前露脸的同伴面前,更是骄傲几分。 陈淳就是这么好运。他是军户之子,但是因为五官端正、身材健硕,从军之后很快被挑到可充当门面的队伍。更好运的是,在今年挑东宫禁卫的时候,家世普通、身家清白的他也被挑中了。现如今是东宫勋二府中一名小兵。今次他们队正手气好,抽中了长勾,得了七月初一在太子殿下面前献技的机会,陈淳高兴地想:说不定我那一日就十分出众,得了贵人赏识呢? 抱有这样想法的人或许还不是少数,总之,六月三十日下午抽的勾,中了的好几队恨不得连夜练习个通宵。被赶了好几次才回营睡下。 次日,是个艳阳天。 列队整队的时候,十六和宝玉站在文华殿外的台阶顶端,身后两旁分别是五府的中郎将。 眼瞧着二十列纵队如一字长龙,十六还挺满意:“站的可真是笔直笔直的!” 宝玉却皱了皱眉:纵向是对齐了,但是横向却……说明队与队之间根本就没有相互沟通协调的意思。 陈淳站在副队正身后,额头上有汗水滚落,但是他不敢伸手去擦,因为训练的时候练习过无数遍了,没有指令乱动的,都要被拉出去罚站,屡教不敢的还要挨军棍。 陈淳不敢擦,于是他动了动眉头,想要汗珠子快点滚落:这天儿可真热啊!不过评比完了就可以去喝绿豆汤了,我可得坚持住了! 就在众人都(自认为)站列(相当)整齐,只等候贾参将一声令下好开始展示这半个月来的成果的时候,文华殿大门外突然响起了净鞭的声音。 “啪啪啪”是浸了蜡油的鞭稍抽打青砖的声音,净鞭响后四下无声——这是陛下摆驾来了东宫! 于是众人自然要行礼。 台上的人走下来相迎,台下两千人嗖地一跪,倒是很有气势。 老皇帝喊了起身,任由十六搀着自己的胳膊,又颇为和蔼地对众人说:“朕听太子说今日东宫有禁卫评比,遂过来看看。你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要因为朕来了而拘束起来。” 话是这么说,但是怎么可能没压力,尤其是站在太子殿下和贾参将身后的柳岩、吴钰、楚沂等五人,只希望自己带出来的府卫将士不要给自己丢脸。 老皇帝会来自然是因为十六在他面前夸了宝玉无数回,直把老皇帝的好奇心勾起来了,今日过来一看,果然和从前有所不同。 首先便是在急促的擂鼓声中,那二十列纵队分两边散开,一边十队,空出了中间的场地。 然后又是一声锣响,左边第一列队伍中的人一齐往中间一步走。 接着又是隆隆的鼓声,这一列百人全部小碎步挪动,只听得沙沙的皮靴蹭石板的声音,一列纵队在几个呼吸之间就成了横十纵十的方阵。 在鼓点的节奏声中,原地踏步将百人的脚步声慢慢调整成为一致,接着旗语变换,原地踏步成了齐步走。 从广场的左边走到中间,最前头一排的人距离老皇帝等人也就两丈远了,跟着陛下来的乾清宫禁卫军已经开始戒备了。 然后旗语再次发出指示,这百人从齐步走变成正步走,原本齐步走落地的哒哒声变成了更加有力的啪啪声,第一行最左边的人高喊一声:“向左看齐!” 刷地一声,一百人同事扭头注视陛下和太子殿下。 十六是事先看过彩排的,于是小声对老皇帝说:“父皇,您对他们招招手呗?” 老皇帝对于这样的评比好奇得很,于是抬起右手冲下面挥了挥。 接受检阅的这一百人同时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势浩大、叫旁观的人精神为之一振。 陈淳就在这一队的第一行中,他听着最左边队正的口号,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万万岁。他憋红了脸,不知道是因 分卷阅读281 为热还是因为距离陛下如此之近而极好,大姐儿见到宝玉来,就拿着手上的金铃铛显摆:“宝二叔你看,二姑夫给我的。” 贾琏在一旁说:“妹夫你来报喜便是了,怎地还这么破费。” “我啊,现在是看到小娃儿就忍不住欢喜,姐夫莫说外道话。” 贾母原来是不太喜欢孙绍祖的,觉得此人太过现实势利,现在一看,倒是想通了:只要荣国府不倒,这孙绍祖捧高踩低又何妨?所以说,娘家就是出嫁女儿的底气,哪怕 分卷阅读282 隔房兄弟有出息,都得叫人顾忌三分不是? 说说笑笑,贾母要留孙绍祖吃饭,但是被他笑着推拒了,虽然没有直接说,但是表露出来的意思就是如今迎春身子不利爽呢,自己要回去陪陪她云云。 贾母留不住,便指了两个嬷嬷给孙带走。 孙绍祖走的时候还说:“等内子再过一个月坐稳了胎,再一同来给老祖宗贺寿。”又同贾母恳求说:“白日我都要当差,若是几位妹妹闲来无事,还希望能多来鄙府上给内子做做伴、聊聊天。” 第13o章 迎春有孕虽是喜事,可是因为她先前在荣国府的时候,存在感也实在是低,既不是嫡出,也不懂得讨巧,故而除了贾母和几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是真心替她高兴,于其余人等,不过是多送一份礼的事罢了。 既是孙绍祖亲自来报喜,平儿同王熙凤说:“咱们二姑娘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吧?” 贾琏和王熙凤对视一眼:苦尽甘来?对,只要咱们府起来了,苦尽甘来的又岂止是迎春。只可惜最能受益的大姑娘身份尴尬…… 便是王熙凤在吩咐平儿去库房点些适合送给孕妇的贺礼的时候,邢氏差丫鬟过来了。 王熙凤看着太太身边的秋桐情真意切地表演着说:“太太说了,奶奶现在有身子,不好因此过多操劳,便叫我领了银子和库房钥匙去置办给二姑奶奶的贺礼。” 【不过是想从中捞一笔油水罢了。我就纳闷了,有花想容的出息,太太也不缺钱啊,怎么变着法子就要抠一点到她袋子里去?还想要库房钥匙?打量我是一孕傻三年了?】王熙凤正因为怀着身子不能多用冰盆、不能吃冰饮而燥热得慌呢,又见秋桐说话不正经,娇娇弱弱地又拿眼钩子去勾琏二,顿时就来了火气:“太太体恤,咱们做晚辈的心领这份情便是,哪里能恃宠而骄呢?我这里有平儿帮衬着,平日理事也不费力,尽管叫太太放心,一定给迎丫头置办可心的去。我记得她没出门子的时候最爱下棋,巧了,咱们二爷前些天得了一套水晶棋子,二爷,想必您是愿意割爱的吧?” 最后这一句,王熙凤是咬着牙含在嘴里说的,叫享受着秋桐送来的秋波的贾琏一下子清醒过来:【我的水晶棋子!嗷!才花了五十两银子买来的!】遂也没了勾搭丫鬟的心思,老老实实坐着不说话了。 秋桐一看二奶奶是:想要拿二爷的东西就敢直接拿,张张嘴都不带犹豫的,二爷却是安静如鸡不敢吭声。于是也暂歇了小心思。 秋桐回去给邢是复命之后,邢氏又气了个好歹!但是作为嫡母,她要是真的什么都不送去孙府,那也够不慈的了,遂收拾了些细棉布等等,说裁小衣裳最合适。 二房那边,王氏拿到宝玉叫钱嬷嬷准备、一二月送来自己院子的说是给迎春的贺礼,翻了翻之后,对金钏儿说:“得了,把我这边的那几盏燕窝撤出来,瞧瞧咱们宝二爷,这才叫大方呢。” 金钏儿伺候王氏多年了,哪里会分不清楚她是不是真不高兴,晓得太太不过是随口抱怨一句,此时也是笑着替宝玉辩解:“宝二爷心善,他把东西送到太太这儿来,不也是解决了太太方才还纠结挑那些东西的烦恼么?” “罢了罢了,好歹也是看着二丫头长大的,出嫁这么多年,终于怀上了,也是不容易,大房那边估计也给不出什么好东西……”王氏叹了一口气,转眼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也不知道元春现在怎么样? 便是想到自己女儿的苦,王氏也没什么心思说笑了,冲着金钏儿挥挥手:“就按照单子来吧,咱这里要是和大房一样送薄了,可叫二丫头在孙家没脸。” 这个话题,金钏儿就不敢随意接了,于是退下去置办不提。 至于孙绍祖那边,要是知道了王氏的想法,定然要说一句:二婶真是太客气了,咱们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外道! 呵呵呵。 果然,孙绍祖带着两位嬷嬷回家之后,眼见迎春在摆棋,便兴致勃勃地说要陪夫人手谈一局。 可是孙的棋艺不过尔尔,倒是叫迎春下得没趣。要是往常,迎春木着脸说不想下了,孙绍祖定然觉得她扫兴,但是今天,还没等迎春开口,孙就轻轻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看我,尽拉着你玩耍,累了吧?要不要去歪一歪,待会儿再起来吃点点心?” 迎春点点头:“也好,最近身子不便,倒是不能服侍爷了,您看要不要抬两个丫鬟起来?” 孙绍祖摆摆手:“近日兵部忙得很,我哪里有心思想这些。再说了,家里女人多了闹哄哄,也影响你调养身子。如今后宅那几个就够了,要是她们不老实想作妖,你只管告诉几位嬷嬷,既然夫人仁慈,就叫嬷嬷教教她们规矩。”半点不见从前偏爱通房小妾的样子。 迎春扶着莲花儿的胳膊就回屋休息了,孙绍祖哼着小曲儿叫了一壶酒、两个小菜吃得怡然:这么看来,五千两的聘礼也不亏,夫人有个做正三品参将的堂弟,日后我在兵部,稍稍沾点光,也就能得意了。只可惜,当初只看见荣国府长房袭爵的好处,可惜、可惜……罢了,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总归荣国府统共才三个姑娘,不论哪一房的,都还算金贵就是了。 夜里安置的时候,莲花儿一边给迎春梳头,一边小声说:“姑爷歇在书房呢。”言下之意是孙绍祖并没有找后院的通房们。 迎春面色如常:“知道了,下回不必打听这些。” 于是莲花儿换了个话题:“奶奶,二太太今日送来两匣子燕窝,明天我给你炖起来吧,听嬷嬷说,女人家有身子的时候吃燕窝,生出来的小娃娃肌肤白嫩得不得了呢!” 迎春摸了摸还未显怀的肚子,终于是微微一笑:“你看着办吧。” ………………………… 今日孙绍祖颠来倒去两三遍的“自家人”,宝玉听懂了、贾母听懂了、贾琏也听得明白真切。 于私,是堂姐夫和妻(堂)弟的关系; 于公,是兵部补了个缺的武官与正三品参将的关系; 孙绍祖如果短视一点,那便是立马就有事相求;如果有远见一点,先打好关系,方便日后有事相求。 仅此而已。 宝玉知道,却也并不在意,能被这样对待,本身就说明自己已经到了一定的高度了,只要能一直站得比别人高,别人就会保持仰望的姿势,惠及家人、荫及子孙。 这些被人拍马的些许小事不必挂在心上,宝玉还得找给府卫军扫盲的老师呢。 这样的活儿,高不成低不就,有名气有学问的,不愿意来给府卫军传道受业,他们觉得那是牛刀小用了;而那些万分热情来自荐或者托关系的人,宝玉也要考察之后才能用。 分卷阅读283 毕竟他的首要目的是扫盲,而不是培养一批耍着大刀说着之乎者也的士兵们。 宝玉面试了一批人,发现其中侃侃而谈之辈实在太多。不就是最基础的扫盲么?一个个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尤其是在十六过来凑热闹的时候,就好像打了鸡血一样。 事后,十六懵乎乎地说:“宝玉,你要找这样的人?”简直比从前开蒙时候的皇子师傅还古板可怕!可惜了许纯安还在江苏整治盐碱地,不然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最后挑了曹炆(曹家二房庶子)、李潇(十六原本的伴读,户部侍郎之子)、郭野(太子妃的侄子)、胡博(先皇后娘家子侄,太子远方表弟)和武平。 没错了,武平如今十九岁,也算是个少年举人了,但是今年的二月的春闱得了风寒,铩羽而归,榜上无名,下一届会试还在三年后呢,这年纪了,也不能一直靠家里供养吧?遂准备先谋一份差事。 宝玉给他讲了东宫府卫军招夫子的事儿,武平谢过宝玉之后就来参与应聘了,太子对他也是脸熟,遂点了武平,成为五个夫子中年纪最小的。 这五人中李潇和柳岩原来就关系好,遂去了亲府、曹炆去勋一府、郭野是去勋二府、胡博分到翊一府和家世最平凡的武平自然是去五府中最末的翊二府。 饶是这样,在武家也是了不得了大事了! 武家阿奶如今快七十了,精神头还好得很,念念叨叨就说是从儿子武三去荣国府谋生那年起,家里头就开始走运了,如今大孙子比儿子还出息,不仅考了举人,还到太子殿下那里谋了差事! 再加上家里经营着香皂,这么多年积蓄颇丰,在村里添置了不少的地。 赚得钵满盆满还不是叫武家阿奶最开心的。 更叫人高兴的是,当初生猫儿伤了底子的儿媳妇又有身子啦! 武家阿奶夜里数数钱,再看看账本,小老太太虽不识字,但是猫儿跟着她娘学了字啊,日常就在铺子里给阿奶记账,账本上有字有圈圈,阿奶也看得懂。数了一遍现银,武家阿奶张罗着想把现在京城内的住所旁边的另一个小院也买下来打通——毕竟家里人丁兴旺,平哥儿娶完媳妇没两年就是安哥儿,现在不打算好,日后只这么一个小院子可住不下四代同堂! “果然宝二爷是咱们家的贵人啊!”前一天晚上数了银子,今天傍晚的时候,武家阿奶看着要出门的大孙子,笑眯眯地说。 可不是贵人么,这差事多少人想要得了去? 做十休一,每日都是晚饭后去授课,半点不耽误平哥儿白日看书;月钱给的也丰厚,足足五两一个月,听说做得好了回头还给涨! 原本去年秋闱之后上门络绎不绝的媒人在歇了半年多之后,又开始来以踏平武家门槛儿为己任了,都是想要给武平说亲的…… 武平对于自家阿奶对宝二爷的迷之好感已经习以为常了。应该说,整个武家,只有武安还在挣扎,觉得贾宝玉此人实在是奸猾……这也是一种迷之讨厌吧。 今日是武平第一天上岗,到府卫军营地的时候,就见到宝玉身边的小厮一更守在那里。 一更见到武平,连忙和守卫打了招呼,叫守卫记下武平的脸,日后在傍晚进入府卫军的时候不至于被拦住。 过了府卫军的岗哨,便瞧见三三两两没当值的禁卫们勾肩搭背地往一处去。 一更给武平解释:“今日是开课第一天,太子殿下也过来了。” 武平点点头。 到了营中空地的时候,已经站了大半的人。 叫武平惊奇的是,一路走来颇为散漫的士兵们到了这儿,纷纷开始整理衣冠起来,还排成了好几十列的纵队,不断有人站进去,填补了纵队中的空位,列列长龙丰满起来。 七月天黑得晚,现在虽是晚饭后了,可是还不需要点火把,武平看着站进队伍的士兵都是一言不发的,只敢动动眼珠子,顿时对府卫军好奇起来,然后又自然而然地觉得,往常京中看到的少爷兵、老爷兵,如今有了兵样子,都是宝二爷的功劳! ↑↑↑ 宝玉的小迷弟武平对此是坚信不疑。 ………………………… 队伍基本上都整齐了,再过了一刻多钟,太子殿下和贾参将出来了。 陈淳运气很好,这一次开学前听训也是抽签的,分两批,他们队是第一批——凡是当然是赶早不赶晚的。 站在第三个,仅次于队正、副队正的陈淳想着:【毕竟轮到第二批的时候天都黑了,谁知道太子殿下和贾参将还能不能看清楚一丈之外的人长得是圆是扁呢?】 太子和贾参将身后是五府的中郎将和左右郎将,一行人皆是银色铠甲,威风凛凛。 在太子殿下要开口说话之前,有迟到的士兵想要遮掩着入队,宝玉直接从身上掏出两个铜板丢出去。 “叮——”“叮——”两声,那两个抱着侥幸心理觉得站到队伍末尾不会被发现的大头兵就定住了身形。 天哪!随着这两声回头的禁卫们纷纷长大了嘴,几乎可以吞下一个拳头:这可是五十多米的距离,贾参将随手就丢中了???!!! 站在前头的陈淳看得更清楚一些,贾参将出手的时候干脆利落,一开始前排还不知道他想要干啥呢。 只有十六、柳岩、楚沂、吴钰、一更毫不吃惊:这就是我认识的宝玉/我二爷! 武平也惊呆了,他原本只知道宝二爷好武,但是没想到:这就是三年一期的武状元啊!果然宝二爷出手就是非同凡响。 那两个想要混过去的迟到的大头兵是勋一府的,不巧正是陈淳他们小队的人,回头看清楚倒霉蛋的陈淳又抬眼觑了掌管本府吴将军的脸色:唔,果真是黑得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买了个体脂秤,它说我壮壮的,体脂没超标,但是体重偏重,体龄29岁……我真的要减肥,可是太喜欢吃了 第131章 陈淳只见贾参将先对太子殿下拱手,并说到:“殿下请稍后,容臣处理一些小事。” 太子殿下点点头应允了。 然后又见贾参将向前一步,面向众人朗声问:“你们队正告诉你们,今日集合时间是什么时候?” “酉时、酉时三刻……”下头的人三三两两地回答。 贾参将眉头一皱,再问了一遍:“都没吃饭吗?大声一点,是什么时间集合?” “酉时三刻。”这一遍,总算是整齐多了。 “再说一遍,你们这么两千人,居然不如我嗓门大吗?都是娘炮?”也没见贾参将撕心裂肺地大喊,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就如惊雷一般在众多禁卫耳边炸开。 娘炮?禁卫个个都是纯爷们,从各个营地挑出来的、身家清白、 分卷阅读284 身强体壮的大老爷们。被俊俏的贾参将取笑为娘炮,顿时起了三分火气,于是怒吼:“酉时三刻!” 陈淳也是放生呐喊的其中之一。 怒吼完之后,陈淳有一种特别的爽快,好似发泄了胸中的憋闷,证明自己不是娘炮;又好像有一种能够当着太子殿下和贾参将的面大小声而不被问罪的隐秘快感。 不过很快地,陈淳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见,日头未落,天边的晚霞将贾参将白皙的面庞映照成了粉色,宛若上好的暖玉,其实陈淳也不知道暖玉是什么样子的,但是瞧见过乡绅家儿子挂的玉佩,其成色不及贾参将面容的万一。 然后如玉仙人一般的贾参将薄唇微张,吐出几个字:“沈林、胡岩,蛙跳绕场一圈。”准确无误地喊出了迟到者的名字,直叫众人一惊。 一圈大约是现代一千米的跑道,这个惩罚对于两个迟到的人来说也是够呛。 沈林还欲狡辩,说:“参将大人,我们是因为来的路上有事耽搁了,不然绝不会迟这么一点点时间。” 站在队伍最前方的贾参将不为所动,伸出两根手指,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两圈。” “别啊!您不是说要给夫子漆黑板么?方才下了一阵阵雨,我和胡岩担心板子被淋湿了……” “三圈。”两根手指变成了三根。 陈淳恨不得能在这俩傻帽耳边说:可闭嘴吧,贾参将今日摆明就是要杀鸡给猴看的。怎么辩解都没用! 好在沈、胡二人终于在蛙跳一圈变成三圈的时候,发现了贾参将与队正完全不同,端是铁面无私,耍赖卖惨都没有用。于是这二人只得老老实实蹲下,从队伍末尾开始蛙跳。 陈淳在心底替沈林和胡岩挽尊,希望他们跳得愉快。 …………………………… 十六在宝玉发作迟到的禁卫之时完全没有异议,只是手靠在背后一脸严肃地看着。在众中郎将、左右郎将和最前排的队正、副队正看来,这太子殿下可能对这样的纪律情况也很是不满吧?遂心里头都有些忐忑。 以吴钰为最:这,丢人都不是一回两回了,难道武榜眼比武状元在武科举的时候差了一步,之后步步都要落于人后么?如今,还是落得同为五府中将之后,真是叫人好生惭愧! 实际上并没有大家想得那么不乐观,十六不过是这半年学会了表情管理罢了。他首先在心里感叹了一回宝玉功夫真是好啊好、越来越好,然后便觉得宝玉罚迟到的禁卫完全做得对,因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若是从前,大约殿下大约还会笑嘻嘻地替自己的禁卫求情吧。】跟着十六时间比较长的柳岩和楚沂不约而同地想到,【果然殿下也逐渐长了气势呢。】 因这一个小插曲,宝玉花了小半刻的时间,然后又退后几步将十六拱到最前头:“殿下,请。” 十六点点头,开口便说:“尔等如今是东宫五府三卫的禁卫军,便要听令于贾参将,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我不希望看到第二次。” 顿了一顿之后,十六扫视前排,发现几个队正神情严肃,刚才被罚去蛙跳的那一队伍不只是队正低着头,便是普通士兵也面有愧色,于是十六在心里点了点头:好在不全都是老兵油子,叫宝玉多练练,应当是能拿得出手的。 表明自己完全支持宝玉练兵的态度之后,十六开始说一说套话,无非就是:你们是我的左膀右臂,守卫东宫安宁,既是艰辛又是责任重大,万不可疏忽,我会记得你们的付出,只要你们尽忠职守,也不要担心日后没有前程。总之一句话,跟着我好好干,将来有肉吃。 当然,太子殿下一开始还是文绉绉的,这半年接受他父皇念折子、批折子的密集攻击之后,十六的文学修养见长了,四字短语张口就来,一套一套的,不过没坚持多久,眼见下头站得整整齐齐的禁卫,十六不自觉又带出了一点匪气,说得也直白了起来。 便是这样,叫先前敬畏太子的禁卫军们顿时觉得太子殿下说话也亲切接地气,到了十六发言结束的时候,掌声热烈得很,至少陈淳,对太子殿下的感觉就从敬畏变成了更多是敬爱。 十六说完之后,便是宝玉。 有着刚才铜板砸人的一出,以及沈、胡两人还在吭哧吭哧地蛙跳——目前仅半圈而已,所以宝玉上前讲话的时候,下头的二十队禁卫军都老老实实的。 宝玉往前走了一步。 此时,天已经暗了。 有辅兵点起了火盆、举起火把,夏日的夜里,平白添了几分燥热。 全场寂静,只有蝉鸣和那两个蛙跳的禁卫粗重的呼吸声。 陈淳又流汗了,可是他不敢擦。 只听得年纪轻轻却无人敢看轻的贾参将开口,十分之有力度地说:“你们是兵。士兵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既然陛下、殿下信任我,叫我掌东宫五府三卫,我就要对得起他们的信任,好好操/练你们,虽要和我一样以一敌百有些难,但是经过我的操/练,想要以一敌五、以一挡十并不困难!” 宝玉说到这里,指了指刚刚跳远的那二人:“你们觉得我小题大做是不是?觉得我不近人情是不是?觉得这只是些许小事何必较真是不是?” 大家伙倒是想说是,可是谁也不是猪脑子,没人敢把这个“是”字说出口。 “失了一颗铁钉,丢了一只马蹄;丢了一只马蹄,折了一匹战马;折了一匹战马,损了一位将军;损了一位将军,输了一场战争;输了一场战争,丢了一座城池!”宝玉用浅显易懂的话讲了这个故事,“你们,是一整队,是一整个府,是一整个东宫禁卫。你们肩负东宫安危,储君安危,责任重大。我说酉时三刻集合,但是居然有禁卫军视时限于无物,在迟到之后还试图偷偷摸摸混进来!而你们!” 宝玉伸手一指,指了刚才沈、胡二人想要混进来的队伍的末尾:“你们居然还替同伴打掩护。这是体现你们同袍情谊的时候么?可真是兄弟情深!” 冷笑一声之后,宝玉缓了缓语调:“如果这是在战场上,他们二人掉队一会儿又出现了,你们不仅不上报将领,还给他们遮掩。万一他俩已经被敌军策反了呢?里应外合将自己营地底都兜出去,谁的责任?你们担得起么?” “同袍犯错,不仅不加以指正,还帮忙掩饰。这是纵容!是害而非爱!你们知错了么?” “知错了。”陈淳随着队正和副队正一同开口,一队九十八人,都低着头。 “如何弥补?” 【恩?】队正飞快抬头看了贾参将一眼,然后又低头瓮声瓮气地说:“愿受罚。” 宝玉定定地看着这一队最前头的队正,直把他看得头越来越低。 陈淳眼见贾参将面 分卷阅读285 色不虞,显然是队正的回答并不能让参将大人满意,而贾参将身后的吴将军面色也是铁青的,于是陈淳鼓起勇气抬头说:“愿……同沈林、胡岩二人一起受罚。” 陈淳之后,是66续续的附和声,直到越来越响。 队正暗恨陈淳谄媚,又脸色一白:只想着不要得罪人,训练差不多就得了,平时自己对手下的兵疏于管教,真是错了!大错特错! ………………………… 宝玉心道:【这个陈淳倒是有眼色,且观察看看能不能担起队正一职。】 望着一圈新加入的九十八人,蛙跳的队伍越发壮观,宝玉点点头说:“你们是一个队,日后有赏一起赏;有罚,一起罚。” 听得其余十九队悚然一惊:夭寿!这是要连坐的意思啦! 可是方才贾参将出手实在是震慑了众人,又有太子殿下一脸赞同站在一旁,无人敢有异议。 三圈蛙跳完毕,宝玉看着强忍着东倒西歪不要坐下的这一队人,再次重申:“我希望你们明白,时间,就是生命!浪费时间,等于谋财害命!” 这个论调真的很新鲜。 前人只是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劝君惜取少年时、时间不重临、岁月不待人……却没有人这么赤裸裸地说:浪费时间就是谋财害命。 武平果真是被不一样的宝二爷给震慑了:宝二爷,真是变了好多……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不肥?因为我下午要码明天的章节。明天要干后天的章节。 后天要做伴娘去了……根本不能码字…… 然后你们看文的时候,我在美容院做脸。想了半天没去种睫毛,因为……每次种,卸妆都好麻烦,早上擦眼屎也很麻烦,重点是!每次都毁掉自己原本的睫毛!简直悲剧。 指甲也没做,估计要被其他三个伴娘艳压了……哈哈哈哈哈哈,我真是相当爱美的人呀! 第132章 第一批集合中有人迟到落得蛙跳三圈的悲惨事迹很快就传开了,因为被罚的不只是迟到者本人,还有同队的人,所以第二批人赶来的时候都相互监督着,生怕自己或者同队的人跑慢了,也被当做鸡给杀了。 便是因此,第二批的二十队无一人迟到。 宝玉见此,笑着说:“看来方才沈林和胡岩给你们起了很好的警示作用。” 第二批中大多是柳岩和楚沂带的亲府和勋二府的人,倒是和贾参将认识比较久了,很是明白,还未正式开始的时候,偶尔有些小笑闹是没有关系的,于是听闻贾参将的话,下头也是一阵哄笑,其中不乏自己等人没被抓住做典型的庆幸。 “好了,全体都有,立正、稍息、跨立!请太子殿下训话!” 十六又放了一遍套路。 然后宝玉也再次介绍了接下来半年,负责教五府禁卫习字的五位夫子。 下头两千人,异口同声的“夫子好”,叫这五人心头忍不住再次无限。 这便是宝玉准备的军歌。 一个军队,想要有凝聚力,只靠打军棍(大棒)和发军饷(胡萝卜)是不够的,多少前人(上辈子、上上辈子活着的世界里)的经验告诉我们,军队中的精神文化建设一样重要。 只有扫盲,让士兵识字,才能让他们更快地接受洗脑,啊不,是知识;然后配以白日严厉的训练和夜间温馨的团队活动,更能够让他们体会到同袍即手足的情谊。 十六读完也是面色通红——激动的:“宝玉,这是你写的?” 好吧,历经一个月,在场的人对太子殿下对贾参将如此亲昵熟稔的态度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宝玉点点头:“殿下看,可堪为军歌?” “军歌?” 宝玉以手击打桌案,开口便唱。 大约是时光总是特别优待颜值高的人吧,宝玉这辈子的变声期很快就过去了,并且变声之后也不是粗嘎的男声,虽没有了少年郎的清亮,但是更具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脆。 臭不要脸地说,有时候泡澡沐浴,他忍不住哼点曲子, 分卷阅读286 也能叫守在外头伺候的一二三四更听陶醉傻了——对此四个更特别得意:一二月只听过二爷吹笛子,可没听过二爷唱歌吧? 铿锵有力、无所畏惧,歌词虽然简单,但是演唱者饱含深情,最简单的击打节奏,也能深入人心。 挎长刀、路漫长、心不怠、歌无畏。 有血有肉有锋芒。 在场的几位有干过仗、也有从来没领过兵的,但是在此地、在此刻,根本不能拒绝满身的鸡皮疙瘩。 那是极度亢奋之后的生理反应,热血上涌冲头、歌声敲打心弦、身体变不自觉一紧,立起汗毛无数。 这歌词、这歌声……叫人眼前出现了一副画面:同批铠甲即将奔赴战场的将士们相互鼓劲;刀锋雪亮、红缨渴血,只等主将一声令下,整队出发;即便关山万里,也指日可达;即便血洒沙场,也百死不悔;待到我军气势如虹,贯穿敌营,千万军骑,驱除鞑虏;而班师回朝之际,死者马革裹尸,生者醉卧沙场;此乃为将、此乃为军、此乃为兵!守一方疆土,保百姓安宁。血肉筑城、英魂成旗,世代不止、永生不息。 正是因为歌词实在是太少了,宝玉重复唱了一遍,而第二遍的时候,十六都能跟着一起哼哼了,可见是多么朗朗上口。 曲罢的时候,听者都意犹未尽。十六拍掌:“哪里是堪?我从没有听过比这更雄壮的军歌了。” 高着呢,粉笔是消耗得忒快,一文钱十支是很便宜没错,可是……基数有五千人啊! 这小吏把此事奏报了管事,管事又上报给员外郎,员外郎一看,又报给郎中,郎中上报侍郎,侍郎告诉了工部尚书。 原先的工部尚书因为某些大家都知道的原因,停职一阵子又被复职了,本来他一把年纪就无心官场,硬是碍于才复职几个月,要是请求致仕恐怕会叫陛下认为自己心里有怨恨,故而每日点个卯,创造热情也不那么大了,只觉得生活所迫、没有灵感。现在一看这消息,顿时来了精神:吼!贾瑛贾参将啊,这小子能干!又是存周的儿子,也算是半个工部的人呀! ………………………… 好不容易等到扫盲工作上了正轨的宝玉不知道工部的阴尚书在惦记自己,此时的他发现自己已经十多天连轴转了,遂难得的休沐日,想要去花田庄子好好放松一下,哪怕只看看滚滚打滚卖萌也是极好的。 但是,计划没有变化快啊!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这是一千多年前东汉帝国的士兵们所高唱的军歌,东汉帝国的士兵们正是唱着这首歌,出塞三千里,重创北匈奴,吓得单于连夜逃跑。从此之后在中国成语中又多了四个字——“勒石燕然”。勒石燕然也和封狼居胥一样,成为后世无数人追求和向往的功绩。 港真封狼居胥这四个字就让我热血沸腾…… 在此当做宝玉原创的吧。 其实我本来想用精忠报国的,可是哈哈哈……好像以前写的那本快穿也用过?我对精忠报国这首歌是真爱啊,每次去ktv都嚎一嚎 第133章 次日难得的休沐日,宝玉前一天晚上日常吹笛子,打坐,因为要困住体内的蛊虫,他是一刻不能放松内力的修炼,每日都确认过蛊虫还活得好好的,没有跑去身体别的部位,也没有被内力一不小心压迫死。 便是因此,宝玉觉得半年时间,自己对内力的掌控更加自如了,譬如说先前唱军歌的时候,微微催动内力,就有更摄人心魄的力量。当然,并不是说他原本唱的不够情真意切,只是有内力 分卷阅读287 加持,更上一层楼罢了。 如今他吹笛子也不在翻来覆去总是那两首曲子了,好似突然之间打通了音乐细胞们的任督二脉,先是自己写了军歌的歌词,然后在成文瞬间,脑海里自然而然就有了最适合这首词的曲子。 终于完成睡前必做事项的宝玉换了睡衣,叫一二月端走两个冰盆,便是准备睡了。 钱嬷嬷见此,终是忍不住摇摇头:“二爷太宠一月二月了。” 宝玉解释:“嬷嬷知道我自来是不怕冷也不怕热,摆了冰盆也是无用。要不是嬷嬷年纪大不能受寒,我自然是想着嬷嬷先的。” “就怕传出去说一月二月恃宠而骄呀。” “嬷嬷是不是最近听到什么谣言了?”因为宝玉任参将之后,日日都是早出晚归,倒是好一阵子不晓得家里头的风向。 钱嬷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告诉宝玉:“赤儿听说老太太和二太太有意给您挑个伺候的人,府里都在说要么是一月,要么是二月。您看,这两个丫头跟您这么多年,年岁也不小了……” 宝玉点点头,想起来前一阵子搞定薛蟠之后,太太经常叫人给自己送汤水,喝了之后倒是补元气,不过宝玉深知童/男子精/气对练武对好处,平时自渎甚少……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子,叫老太太和太太担心了?以为我还没长成,需要派人来指导一下?要不是月月都有冯大夫请脉,恐怕就不只是送大补汤这么简单了……简直胡闹!】 思及此,宝玉点点头:“我晓得了。一月二月,我一直都不是拿来当作通房看的,不然也不会下大力气叫她们学读书、写字、算账、管事。府里再有嚼舌头的,嬷嬷只管揪出来处置。这事儿,明儿一早我就去和老祖宗、太太说一说。” 钱嬷嬷应下。 全程旁听,抱着冰盆的一二月半点羞恼的意思都没有,出了宝玉屋子,相互撞了撞胳膊,还生出几分好笑的意思:二爷这样的谪仙人物,怎么看都不像大房琏二爷那样,爱在女色方面捻三搞七的! 结果次日清早,大房那边就闹来了:琏二奶奶要自杀! 当然,既然是闹开,又有一个“要”字,就说明王熙凤并没有寻死成功。 宝玉本不想管大房后院的事儿的,哪里有堂弟去掺合堂哥和堂嫂之间呢?但是不巧了,王熙凤这位堂嫂还有另一个身份,是他表姐,从前没分府的时候妥妥算是身在大房心在二房的;即便如今,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都不忘给自己送一份来。 按照她好强的性子,等闲不肯露了短,如今她既然是要寻死觅活,定然是有大事,若是不去看看,实在是太过冷漠了。 这里便要说一声幸好! 幸好宝玉去看了一眼! 却原来,等到宝玉去的时候,贾琏夫妇的矛盾已经升级了,不是王熙凤要寻死,而且贾琏提着剑要打杀平儿! 平儿好似行动有些不便,捂着胸口躲避贾琏的打杀,王熙凤搂着巧姐儿和芃哥儿在一旁哭。 在宝玉来之前,邢氏、王氏和李纨都已经到了,也只有一个贾珠在旁边试图喝止红了眼的贾琏。 不过贾珠的喝止并没有被怒极的贾琏听进去,加上王氏担心刀剑无眼,怎么也不肯放贾珠过去亲手制止发狂的琏二。 遂步入王熙凤的院子,就看到一众畏缩不敢上前的婆子、丫鬟,以及如见救星的贾珠:“宝玉快快快!” 快什么?当然是快救人。 大房闹腾这么久,外头恐怕都要听到消息了,真真是丢人现眼。 宝玉二话不说,随手摸了个铜板就冲着贾琏丢过去。 眼见琏二爷吃痛丢了兵器,就有一旁原先候着不知如何下手阻拦的聪明丫头一把捞起剑,连滚带爬地跑开,直到跑到宝玉身后才算完。 贾琏丢了兵器,索性提脚就要去替平儿,一边追,一边叫骂:“往日见你,就是个面憨心刁的,果然露出了马脚。你二奶奶现在正是有身子的时候,你不说替她排忧解难,反而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看二爷我今天不打杀了你去!” 此时的贾琏不乏几分做戏的成分,因为王熙凤早上闹得那一出实在叫他没脸。 要不然,这一大早赶来的人有看笑话的(主要是邢氏)、有真着急上火的(王氏等人),哪个不能劝住他? 所以,看透贾琏用意的宝玉索性也不去劝,见他不依不饶地要再闹腾,往前大步一跨,握住贾琏的胳膊,一捏、一抖,贾琏就半边身子发麻了:“痛痛痛痛痛……” 定睛一看,宝玉沉着脸盯着自己。 贾琏首先就弱了几分气势。 因为来人是宝玉, 是武状元宝玉, 是官拜三品参将的宝玉! 贾琏弱了气势,王氏等人就真的松了一口气。 只见,宝玉沉着脸低声说:“琏二爷真是有长进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就喊打喊杀的,是否忘记了,本朝律历:杀人者死罪,杀奴者杖刑?或者是你对这个同知的身份不稀罕了,想干脆被撤了去?” 没错,本朝确实有立法,不准私下刑讯、打杀下人,一定程度上保证了下人的生命安全。但是许多主家并不愿意在下人犯事的时候送官。 谁知道送官之后,这些下/贱坯子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把府里的阴私抖出来? 故而这条律法,只在太初十年之前左右震慑力颇大,后来天长日久,一来众人发现陛下不那么狠抓这一点了,二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做得更隐秘了。 所以太初十年之后,主人家因打杀下人而获罪的事情也便越来越少了。 宝玉这么一说,贾琏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条律历? 然后他晓得,再强硬是不行了,遂开始卖惨:“宝玉,你评评理,你嫂子有身子,我想要收个二房又怎么了?再说,我也没打算马上就把人抬进来,想着等你嫂子生完了再说这事儿,免得她不痛快。” 贾琏一副自己很体谅媳妇儿,是绝世好男人的样子,方说了一个开头,就被王氏打断:“不管是什么事儿,也没有堵在院子里动手的理儿,你说你不想叫凤儿不痛快,又在她面前对她大丫鬟喊打喊杀,巧姐儿哭成这样也不停下,倒是你有理了?” 说罢,王氏挥退了没帮上忙,反而热衷于瞧热闹的丫鬟婆子们,然后叫李纨把巧姐儿和芃哥儿抱下去,让自己大儿子和小儿子去同不靠谱的侄子‘说理’,自己责任去开解王熙凤。 一通安排下来,居然也没王熙凤正牌婆母邢氏什么事了。 邢氏还想跟着王氏一起去‘安慰’ 儿媳妇呢,没想到被王氏一杆子支走了:“老祖宗那儿应当也被惊吓住了,大嫂还是早早去亲自解释一番,也免得老祖宗担心。” 分卷阅读288 邢氏悻悻而不甘愿地走了,王熙凤才哇地一声对着亲姑妈哭起来:“姑妈,琏二他居然敢要纳二房!二房!” 这里说的二房,不是贾政这一家子人被称为二房的那个二房,而是妾。虽是妾室,但也是良妾,譬如说贾赦一年睡三四五个的都是通房丫鬟,再譬如贾政院子里的赵姨娘也并不是良妾。 王熙凤此前压着贾琏,但是也挡不住贾琏偷吃,把她身边四个大丫鬟都吃了个遍。谁曾想,这个管不住肚脐眼下二两肉的,居然敢养外室,还在被平儿发现之后同自己替纳二房! 王氏皱眉:身为正妻,对妾之流是天然厌恶的,但是自己这个娘家侄女儿,说句实话,也不是省油的灯。阖府谁不知道凤辣子的名声? “可知道他要纳的是什么人?” 王熙凤正想开口的时候眼角一跳,瞧见了窗户上头的影子,于是顿了一顿说:“我才听到这个消息,就慌了手脚,并不知道那女子是哪家的。” “唉……”【真是!该精明的时候又犯糊涂!】,毕竟这是娘家侄女不是自己亲女儿,王氏也不能直说人家蠢,只好说:“你且放心,老祖宗不会放任那些个香的臭的进府的,有你珠大哥和宝玉劝劝,琏哥儿也会醒悟的。” 王熙凤抽抽嗒嗒,点点头说:“姑妈,我也把话放在这儿,但凡是好人家的闺女,我替我们家爷下聘!我只是气他背着我养外室!这置我于何地?” 作者有话要说: 身为伴娘,忙翻,下午坐婚车,我打呼噜了,丢脸到家……简直累得要命,以后真想旅行结婚! 第134章 贾母眯着眼睛,听婆子复述了王氏和王熙凤的交谈,心里想着:不管怎么着厉害,凤哥儿终归是个女人,还是将琏儿看的顶重要的。这事儿,确实是琏哥儿对不住他媳妇儿。 如此,荣国府食物链顶端、等闲不出手的老祖宗发话了:“去查查,琏哥儿往常都爱往哪些地方去、动什么开销。” 这一厢,老祖宗动真格了,另一头,贾琏还毫无所觉,对着堂哥贾珠和堂弟贾宝玉打哈哈。 因为贾政的言传(括弧并无身教)贾珠惯来都是端方君子,虽然以前也有过通房,但是娶了李纨之后,便很少去那两个通房处了,及至兰哥儿出生之后,那两个更是隐形人一般,后来被贾珠做主,赏了银子,放了良。正是因为于女色方面不那么沉迷,贾珠的三观和贾琏不太合得来,如今贾琏这样胡闹,他很是不能忍。 可是贾琏死猪不怕开水烫,连他老子的训斥都可以做耳边风——虽然他老子从来不曾、想必日后也不会因为女色问题训斥他,有哪里会把贾珠的话放在心上?不然方才早在贾珠从旁劝阻的时候就停手了。 故而贾琏还有心嬉皮笑脸:“珠大哥倒是个怜香惜玉的,方才还叫人请了冯大夫来给那丫头瞧瞧,要我说,何必呢……” 贾珠被气了个好歹。 宝玉眉头一皱:“琏二哥这话有些过了。” 因宝玉在军中呆着,又是府卫军五千多的头头,这样的地位,和原先第一世搞集团公司又不一样。毕竟以前是法治社会,裁员还得尊重《劳动法》呢!现在虽不说一言定人生死,但是想要升、撤下头的队正也是一句话的事。这样的气势拿出来,贾琏顿时不敢造次。 “珠大哥,宝玉,我这也是心里苦啊,凤儿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贾琏改了脸色,又来卖惨。 然而宝玉实在是不想听,只说:“我也不管哪家小娘子叫琏二哥如此神魂颠倒,总归一个是我堂哥,一个是我堂嫂加表姐,说起来,堂嫂娘家也不是没兄弟撑腰的,再不济王家舅舅可不吃素。琏二哥你要是行正经事不遮遮掩掩养外室,也就没这些事儿了。早上动静这般大,你也别担心,老祖宗必定是知道的,后宅的事,有老祖宗考量,琏二哥您也不必和我们诉苦,只把话留着待会儿用就是了。” 贾琏吓了一大跳:对啊,偷吃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起来,那王子腾因为正月的事情官升一级了呢!唉!定是因为他出京巡边了,才叫我忘记了有这么一号人物。 然后他犹豫着说:“哪家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总不至于吧……” 宝玉甩下一句:“下回,你要么偷吃擦干净嘴,要么偷偷解决耳报神,不要弄的整个府里鸡飞狗跳的,忒有光彩了哈!” 果然到了晚上。 大房父子都遭了殃。 因为贾母派人去查贾琏的外室,结果却查到他常去的小院儿不只有他一位偷香窃玉的访客,还有贾赦! 更重要的是,那小院里,住的是东府贾珍媳妇儿尤氏的老娘和两个妹妹! 再一打听,尤老娘旁边的邻里哪家不知道?这一老二少三个娘们,往常迎来送往的多了去了,也就和暗门子差不多。 贾母的人只是抓了贾赦和贾琏的小厮一顿拷问,就从头到尾弄明白了,原来是大老爷想要吃香肉,吃过瘾了尤二姐,想要吃尤三姐,但是又怕二姐那软绵绵的性子粘人,遂把自己儿子推出来做“连襟”;而贾琏平日受胭脂虎的气多了,正想找温柔小意的女人,一来二去,还对菟丝子般的尤二姐动了几分真心,许诺要抬她做二房。 【老大啊,老大,你自己不着调也就算了。还引着琏哥儿也学坏,真是不治不行了。】贾母恶狠狠地想着,并罚他俩到祖宗牌位前抄经:“老大,再有下次,我豁出老脸不要,也要到陛下那里告你忤逆不孝!” 最后这一句话,把贾赦给吓了一跳:老祖宗惯常用赶人回金陵老家吓唬我,今个儿居然这么说!应该还是唬人的吧? 而贾琏则觉得:抄经而已,不痛不痒…… 再接着,虽然长得不美可是想得美的大房父子俩屁颠颠去了:抄经就抄经,无所谓~无所谓~ 浑然不知将要大祸临头。 ………………………… 第二天,朝堂上的御史李晏在诸事完毕之后,参一等将军贾赦经其子贾琏之手交通平安州外官,恃强凌弱勒索诈取他人财物,辜负当今圣上的恩典,更玷污了贾家祖上的德行,不堪为勋贵,奏请陛下严查。 整个荣国府,能参加大朝会的,也就二房父子三人。 贾政和贾珠闻言就是一惊,又听的李晏桩桩件件皆有凭据,便是想替大房辩驳都不能够。不由得面上火辣辣。 但是再怎么样,同姓贾,同出自荣国府,在场的三人就不能干站着听而没有表示,遂纷纷请罪。 而从武官队伍出列后,同样低着头,跟在便宜爹和大哥哥身后的宝玉知道,这是老皇帝在兑现第二个胡萝卜。 果然。 想要给风头正盛的贾参将泼冷水的人不会放过这个好 分卷阅读289 机会,从贾赦、贾琏尚未被定罪的罪名中牵扯出一些,想要参贾瑛知情不报并包庇。 还没等太子殿下出来护着他的人,坐在上头的老皇帝就摆摆手:“朕听闻荣国府分家已久,想来大房所作所为二房并不知情;又有,贾爱卿前些年一直在江苏,要说他知情不报和包庇,简直就是笑话。” 一声贾爱卿,喊得是哪一个文武百官全部知晓。 于是原本蠢蠢欲动的人又按捺下去了。 总算叫贾政和贾珠松了一口气:折了堂兄弟和折了血亲毕竟是不同的。 ………………………… 皇帝要办一个人,那便是雷厉风行,大朝会刚刚散去,首先就派人去‘请’贾赦父子到刑部‘喝茶’。只和贾政等三人前后脚到荣国府,一点让他们通报消息的可能都没有。 来人还算客气,在大门前下了马,恭敬地与荣国府二房的三位行礼,宝玉拱手:“府内女眷众多,还希望各位不要惊扰。” 来人绝对懂得看眉高眼低,早早就得了上官嘱咐,说这荣国府虽然袭爵的大房式微,但是二房却不好小看,去了之后务必不要冒失云云,遂他们卖了宝玉一个面子。进府之后,行动颇为温柔,既没有冲撞贾母和邢氏,对一看就是有身孕的王熙凤还躲得远远,也没有调戏小丫鬟或者打烂院子里的花木,更加没有浑水摸鱼偷点摆设什么的。 只是可怜了大房父子,还以为经过一夜抄写经书,老祖宗那边已经放过他俩了,没想到才打算回屋睡个觉,就被一队身穿刑部公服的人给拿了…… “怎么回事?”贾赦大叫,“这里是堂堂国公府,我可是一等将军贾赦,尔等岂敢放肆!” 领头的虽然对宝玉等人客气,可是却不怕贾赦,听闻贾大老爷的叫嚣,还点点头说:“没错,就是找的您勒。”语气中不乏揶揄。 贾琏一脸懵逼:“宝玉?这咋回事呀?”他倒是眼尖,看到了二房的人——也不知昨个儿喊打喊杀的时候怎么就眼神不好,瞧不见旁人了。 这时间,这案件,也不需要保密,宝玉说:“朝会御史参了赦大伯和你……” 贾赦犹是色厉内荏,大约是坏事做多了不知道自己哪件被挑出来了:“污蔑!绝对是污蔑!” 那领头的又说:“污蔑不污蔑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贾大老爷你说了算。刑部拿人,公务在身,谁敢抗旨?” 就算刑部的人再怎么客气,总归还是带走了府里的爷们。 贾母看到院子里人心惶惶,又见大儿媳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乱转,一个劲儿拉着宝玉叫宝玉去求情,顿时提起中气:“慌什么慌,都该干嘛干嘛去,若有抓到谣言惑众的,全家发卖矿场。老二,你们几个来和我说说怎么回事。老二家的,这边院子里的事儿,你先管起来。” 这才算完。 ………………………… 贾母问清楚大儿子和二孙子被参的罪名,先听到没有诸如作乱谋逆的,就松了一口气:总归不会祸及阖府,又于他俩性命无碍。 然后又觉得有些不解:这样的罪名,整个京城里的勋贵,没几家人敢拍着胸脯说没犯下过的,怎么今次…… 虽然方才喝止了邢氏的哭哭啼啼,但是贾母还是嘱咐二房三人去打听一番详细,但是务必先不要轻举妄动去疏通求情,以免弄巧成拙。 第135章 哪里还需要去打听?朝会的时候那李晏把贾赦父子违法乱纪的事儿列的一清二楚,桩桩件件具有时间人证物证,就连荣国府的大管事赖大都被刑部的人带走了——因为李御史参贾赦二人的折子里,少不了这个刁奴的名字。 贾政当场就把那些事儿复述了一遍,就叫贾母气得额角一直跳:堂堂一等将军,看上别人家几把扇子,居然就要逼得人家破人亡!我从小教养他,是少了他吃、还是少了他穿,竟养成这样的脾性!真是婆母误我儿啊! “不论怎样,再差人去打听打听吧,若是确有其事,咱们叫人补偿一些,希望能替那两个不争气的赎罪。”贾母面色颓然地开口,平日打骂贾赦再多,那也是关起门来的事,如今他要是他真被陛下问罪了,可就是整个府的大事了。 ………………………… 事情很容易就核实了。 单大良、林之孝两位管事出去一打听,没得跑。他俩乔装成路人才没被苦主的街坊邻居啐死,不过听了一轱辘子荣国府老少爷们连带管家是如何刻薄、跋扈的话,二管事和三管事都是心有戚戚焉:平日自己是不如赖大得意,也不如赖大张扬,但是有没有不小心行事被人记恨的时候呀?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才是! 不得不说,赖大以他一人之躯,为后来的管事提供了前车之鉴,荣国府原先几个嚣张的管事都因为此事而获了罪,揪出一大批蛀虫,此为后话。 诸如印子钱是八分的利息、路上瞧见貌美小娘子就辣手摧花等等是罄竹难书,听得内心心虚不已,单、林两位管事落荒而逃,去汇报与贾母听。 贾母听完,沉默不语,好半天叹了一口气:“印子钱的借据在哪里,找出来,当众烧了。再去给这几户人家赔礼道歉,送上补偿去吧。” 然而整个大房翻遍,也没找到借据,精明如王熙凤也没听说贾琏跟着他老爷放印子钱的事儿。 嘴上长了三个燎泡的王熙凤说:“会不会是那些人胡诌的?栽赃陷害吧?” 林之孝和单大良摇摇头:“回二奶奶的话,他们说的那人的长相,确实是赖大管事本人。” “那或者就是赖大自己悄悄做的,爷们并不知情呢?”王熙凤又如是说。 可是现在赖大的院子被刑部的人封了,也没办法去搜。 再说赔偿的事儿。 这时候是你要送人家就会收的么?反正石呆子家里是把荣国府送去的东西全部丢在门外,其老母亲指着荣国府的下人骂得狗血淋头,并表明永不原谅姓贾的人,除非黄河水倒流! 周围邻居纷纷点头:“是啊,是啊,好好的一个人,就被折磨傻了。原本诨号石呆子,哪里晓得现如今真成了呆子,连饭都不会自己吃,石家大娘能原谅他们才怪了呢!” 灰溜溜回荣国府的下人们将情况一说,宝玉皱了皱眉。 贾母发话:继续去!歉意,一定要送到! ………………………… 话分两头说。被带走的贾赦和贾琏一开始对着刑部的提出来的罪名是拒不认罪的。要说欺男霸女、强买强卖确实有,可是结交官员那原本也是前太子的意思,贾赦好歹还有脑子,没把这话往外倒。至于放印子钱?贾赦咬牙切齿瞪了一眼旁边:“兔崽子,你干了?” 贾琏回了一个眼神:“我才没有。难 分卷阅读290 道不是老爷你做的?” “死不认账,知道不?”【要是老爷我真放印子钱了,何苦每月去和邢氏睡两三回!】 “是,老爷。” 父子两的默契到达高度一致,仅凭眼神就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然后刑部官员哪里是吃素的呢? 当着他二人的面,就给一同收押的赖大上刑——对,你们父子是官老爷,可是这贼眉鼠眼的家伙不是啊,便是刑讯死了个把下人,在刑部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 夹棍、拔指甲、湿纸蒙脸…… 把贾赦父子吓个半死,而赖大也不是什么铁骨铮铮的硬汉子,没熬过第一轮,就招了。 不止招了他替大老爷和琏二爷做的事,还招了自己顶着主子名头在外放印子钱、强买田地等等事情。叫原本观刑吓破胆的贾赦父子又气得七窍生烟!若不是被大狱的栅栏隔着,恨不得能亲自动手踹这老奴几脚。 等到赖大像死狗一样被拖走之后,贾赦和贾琏隔着木栅栏相互看看:还是……认罪吧? 最后,在荣国府去赔罪的下人第二次被贾赦和贾琏欺压过的苦主石呆子的家人赶出门的时候,老皇帝看完签字画押的口供,往刑部发了旨意:“贾赦其人,行贿官员、恃强凌弱……现夺其一等将军爵位,罚银十万两,杖责三十;其子贾琏,明知长辈有错而不规劝,助纣为虐,念气初犯,杖责二十。” 杖责吧,其实还算好;罚银,最多也就是肉疼一时;然而夺爵……这简直是要了贾赦的老命。他听闻判决之后就一脸灰败,连被拖走行刑都是一脸木然,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全完了……” 贾琏捐的六品同知倒是还在,可是那又有甚么用? 他本想咬咬牙替父亲挨了三十棍的,结果奉旨监督行刑的内侍官说了:琏二爷孝心可嘉,但是陛下特意嘱咐,要叫贾大老爷长长记性,这杖责非得本人受了才行。 贾琏被按在条凳上的时候,那行刑小吏悄声说了:“您放心,外头有人替您打点过了,咱们也就是听个响,不会伤筋动骨的。不过您也得装一装,别叫小的难做。” 贾琏听了,顿时放下一小半的心,只等板子落下来。 果然那木板子啪啪啪打下来是清脆得很,却不是很疼,不过想着小吏刚才的话,琏二爷还是使出了五六分的演技开始唉唉叫。 谁料隔壁牢房的贾赦喊得更响、更卖力,先是惨叫、再是讨饶、最后是哼唧。活脱脱演绎了一个吃不住杖责的富贵老爷形象。 贾琏抽空回头看了给自己上板子的小吏一眼,得了对方一个“忍一忍还没完”的眼色,旁边有人计数:“十二、十三……” 听着隔壁传来的凄惨声,琏二想着自己是不是喊得太矜持了?遂更卖力地开始演出,直把打板子的小吏弄得有些忐忑:我打板子的技术在刑部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啊,明明太子殿下叫人传话来对贾琏留点情的,怎么他叫得如此凄凉?不会是皮肉太嫩,这样的力道都承受不住吧? 于是小吏下手的巧劲更小了些。 饶是这样,二十板子打完,贾琏的大腿屁股还是破皮了,瞧着凄凄惨惨得很。 隔壁牢房有人来报:“犯人晕过去了。”于是贾琏在心里给自己亲爹比了一个大拇指:装得真像那么回事啊! 这一头,那负责打板子的小吏在内侍官离去之后,蹲下问贾琏:“您还好么?” “可疼死爷了!”贾琏一边惨叫,一边冲着小吏眨眨眼皮。 弄得小吏在心里头翻了个白眼:这贾琏,比他隔壁真挨打的老子都还能嚎。 ↑↑↑半点不记得是他叫贾琏装像一点的。 ………………………… 老皇帝的圣旨在刑部宣读给贾赦、贾琏听了之后,就送去了荣国府。宣读完之后,众人皆是愁云惨雾的。 贾母若不是宝玉扶着,又悄悄输了内力过去,恐怕方才就急怒攻心要晕倒了。 老人家微微颤颤地接旨,还得‘谢恩’,心头的酸楚无处可说,只觉得下地府之后无颜面对贾家的列祖列宗。 饶是这样,贾母也没忘记在接完圣旨后给天使递荷包。 那天使还冲着贾母和气地笑笑说:“老封君别着急,咱家这里,还有一道旨意。不过是给贵府二老爷的。” 一旁跪着的贾政抬头懵逼。 但是贾母的反应却快多了,眼睛就是一亮:“可是?” 天使清清喉咙,从朱红漆的匣子里掏出第二卷明黄色卷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贾政克己奉公、教子有方……现赐一等将军爵位,岁俸银肆佰壹拾两,禄米肆佰壹拾斗。钦赐。贾政,领旨谢恩吧。” 再看荣国府众人:大房恍若得了失心疯,二房却是喜从天降! 随着这两道旨意一同而来的是屁股开花的大房父子。 至于一同被带走的赖大,这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奴大欺主,还敢放印子钱!直接就是一个秋后问斩;老皇帝连圣旨上都不稀得写他,直接叫禁卫去抄了赖大在外头置办的宅子,子孙流放关外为军奴。 送走天使之后,贾母的心情也是复杂的:自己确实悄悄有想过,要是二房能袭爵就好了,现在居然……成真了? 为啥大房的人没闹腾? 因为这是陛下的圣旨,无人敢抗旨。 因为唯一会闹腾的贾赦自被打了板子之后就发热了,一路都是迷迷瞪瞪的,现在还在施针呢。 贾母环顾四周,看到贾琏眼里的颓然、贾政眼里的复杂、贾珠眼里的不安、宝玉眼里的淡然、王氏和李纨眼里隐藏不住的欣喜……以及,邢氏和王熙凤眼里的惊惶。 【好歹,爵位没有丢……】 贾母叹了一口气:也罢,老大的德行实在是有亏,原本一等将军的身份就助长了他胡作非为的气焰,现在只希望他醒来之后能够消停点。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今天想要肥一点的,但是刚假期回来,简直忙翻天,又因为搬家之后宽带没搞定,昨天手机码字的,一点都不习惯,太慢了,一小时就五百…… 只有键盘噼里啪啦的敲击声和手感才能叫我嗨起来。 以及,放心吧,明天之后我就没啥事儿了,争取日日肥章。泡澡去了么么哒 第136章 贾赦能消停么? 自然是不能的,次日,他转醒头一句话就是说:“我要进宫去同陛下请罪告饶!”还打量着想要态度诚恳感动陛下,重新捞回爵位呢。 邢氏在一旁木着脸说:“老爷还是好好养身子吧,再过五日是二房那边的酒宴,要是您恢复得好,还能赶得上去给二叔叔房道贺。” “道贺?到什么贺?我二弟老来得子了?宝玉娶妻了?”猜来猜去都离不开男/欢/女/爱之 分卷阅读291 事。 邢氏没回答,只说:“我替老爷去看看药好了没。”言罢,带着丫鬟退出屋子。 因她走了,贾赦无人可问,便问在一旁站着的嫣红,嫣红原是因为大老爷想吃鸳鸯不能得手而花银子买来的,本来已经过了新鲜劲儿了,但是前些日子他三番五次没睡到尤三姐,故而对性子泼辣肖似尤三姐的嫣红又宠爱起来了。 此时太太不在,十七八岁的嫣红正是想要表现自己呢,就嘚吧嘚、脆生生地说了:“老爷昨日回来却是没听见,陛下来了圣旨,说封二老爷做了个一等将军。” 于是才转醒的贾赦一个打挺坐了起来,也不管屁股痛不痛,一把攥住嫣红的肩膀,厉声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嫣红终于发现大老爷的不对劲,于是小声地重复了一遍:“二老爷被封了个……一等……一等将军……好生奇怪,二老爷不是文官么?”最后几个字,是嫣红小声咕哝的。 但见贾赦充耳不闻嫣红的吃痛惨叫,两手越捏越紧、面色越来越涨红、呼吸越来越急促,然后喉头开始嗬嗬作响,接着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嫣红吓得半死,想要扶住大老爷吧,但是毕竟对方是个男人,怎么也扶不住,最终还是被贾赦带倒在床踏边,唉唉叫痛。 恰邢氏带着秋桐、秋香端着药和蜜饯回来。 秋桐哐当一下打翻了蜜饯:“不好啦,老爷又厥过去啦!” 等冯大夫来的时间,嫣红已经被婆子按在地上了,她也觉得冤枉啊:只听说大老爷被夺了爵,想着和他说说二老爷被封了个将军,好叫大老爷高兴一下,谁知道大老爷竟然高兴得晕过去了? 可怜嫣红,是采买进来的丫鬟,见识有限。原先只知道二房的宝二爷是参将,又听前院的人传回来说二老爷也因沾了宝二爷的光,据说陛下夸奖他教子有方之类的,被封了一等将军;嫣红根本就不知道,一等将军并不是带兵打仗的将军,而是个爵位的称呼——还恰好和她大老爷被夺的爵位一样! 冯大夫才被放回家休息没多久呢,就又被小厮喊起来了,来的小子一头大汗不能作伪,只知道说大老爷不好了,却也说不出所以然,遂冯大夫药箱一背一骨碌蹿出去。 等到了贾赦院子里,赫然发现大老爷眼歪口斜流涎水地躺在床上,及至往前望闻问切之后,冯大夫心说:坏了,大老爷这是中风了啊! 这样的‘绝症’冯大夫束手无策,老老实实地说自己是没办法治愈大老爷的,或许沈千针来还有救吧。 邢氏原本只想着叫嫣红去触老爷霉头,也没想着要把贾赦气得中风,此刻她不止是伤心自己以后没了着落,还心虚得很。因为她明白,只要老祖宗追查下去,自己的小心思根本瞒不住她老人家。 一时间,贾赦的屋子里,邢氏捏着帕子啜泣,并不很真心地替贾赦担忧; 嫣红被婆子按住了手脚、堵住了嘴巴,可是依旧在努力挣扎; 贾琏被两个小厮搀扶着来到他爹这边,现在还有些没回过神:不是说做做样子的杖责么? 王熙凤来得最晚,因平儿还在养伤,如今跟在琏二奶奶身边的是另一叫小红的丫鬟,是林之孝的女儿。平日有平儿在前,到没显出这小红的能干来,这几天,才叫人发现,原来这丫鬟也是个妙人。这不,方一进大老爷屋子,小红就不着痕迹地站在王熙凤前头。王熙凤摸摸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在心里暗暗点头,领了这份情。 冯大夫把诊断结果同邢氏说了一遍,结果她就只是哭;同贾琏说了一遍,结果他就只是愣;好不容易等到王熙凤来,于是又说了一遍:“大老爷这像是怒急伤肝,中风了。” 王熙凤皱了皱眉,首先就发作了还在地上的嫣红:“老爷有伤在身,这贱婢还勾着老爷胡闹,以致于害的老爷中风,现如今还留她在大老爷屋子里闹腾,像什么话?拖下去先关柴房。冯大夫,您再瞧瞧,我们老爷可是因为嫣红胡闹才中了马上风的!” 冯大夫还没反应过来呢:马上风? 贾琏却终于回神了,连连说出口:“对对对,就是嫣红这/浪/蹄/子在老爷有伤在身的时候还要胡闹,才害得老爷中风的。” 两夫妻自前几天外室事件闹得你死我活之后,居然又在这个时刻达成了一致。 你道为何?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要是大老爷中风的事情传出去,稍加夸大,就叫人想:是不是大老爷不服陛下的旨意?是不是大老爷心有不甘、心生嫉恨才会怒极中风的? 【反正老爷做的糊涂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现在立马封口,咬死了是因为床第之间的事情而得了马上风的,也比叫陛下心生不快的好。】贾琏如是想着。 邢氏的脑子没有转得那么快,但是她知道,只要顺着王熙凤的话说下去,那今天自己的小心思,就不会被追究了……遂她也擦了擦眼泪,扑到贾赦床边情真意切地哭着:“老爷啊老爷,是我不好啊,嫣红那贱婢居然敢如此对老爷,是我管束后院不力啊!” 一句话,就把贾赦的中风定性为受了伤还想寻花问柳——自找的。 大房一番人仰马翻,根本就瞒不过去,老祖宗等人又亲来看了一遍。待看到原本躺在床上嗬嗬的大儿子在见到老二的时候就开始呲目欲裂,贾母哪里还不明白大儿子中风的真正原因? 一把年纪的老太太闭了闭目,出了一口气:“老大你好好将养着。要用什么药都尽管去办……嫣红交给我来处置。”头一句是对着一直流口水想说话说不出的贾赦说的;第二句是对着王熙凤说的;最后那一句是对着眼露杀机的邢氏说的。 从大房出来之后,贾政心有戚戚焉地问贾母:“老祖宗,大哥如今这样子,这……宴请宾客的事,是否不太妥当?” 贾母点点头,对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王氏说:“规格改一改,老大这样子,大办就不必了,请一些亲戚来吃一顿也便是了。总归明日进宫谢恩的时候,解释与陛下听就是。” 其实贾母也知道,哪里需要自家人解释,今天老大中风,不出午饭时间,这事儿就该摆在陛下案前了;亏得琏哥儿媳妇儿脑子转得快,只是这嫣红…… 王氏得了老祖宗的吩咐,点头应下: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一等将军夫人了,诰命的品级也不日就要下来了,往后出去交际的好多着呢,不急于这一时的显摆。 除了亲生女儿贾元春的生活不够如意之外,王氏其余两个儿子现在都是前程远大,也使得她在荣国府里头显得很淡然!女人靠什么?年幼的时候靠爹娘、出嫁了靠夫婿、老了靠儿子……自己两个儿子可比夫婿可靠多了,一个女人活到这份上,出门应酬的时候大部分人都羡 分卷阅读292 慕自己有一文一武、这么成器的好儿子,王氏的性格较早年宽和多了——是真正的宽和而非作出的假象,因此对这些面子上的事体,也不那么看重了。 ………………………… 而贾母和贾政,两人都没有考虑过让宝玉拿宝玉来救贾赦。 至于另一个知情人贾珠,很直接地在心里想着:从来都不成器、惹麻烦的大伯能有又乖巧又懂事的亲弟弟宝玉重要? 当夜,贾母在犹豫如何处置嫣红,最后叹了一口气:“老了老了竟是越发心软,那嫣红是受了牵连,不过平日也没少哄着老大胡闹,这便对外说是提脚卖了吧。送去我的嫁妆庄子上,圈个一年半载的再说。” 而荣国府东前院,贾宝玉吹笛子的时候,二月悄悄对一月说:“今个儿二爷吹的曲子比昨个儿吹的好听。”一月轻轻扭了扭二月的嘴巴:“可闭嘴吧,这话是你能说得的?” 隔着一堵墙,宝玉只要调动内力、凝神静气就能听见两个丫鬟的对话,不过他不是偷听狂,等闲不会这么做。 日常吹完笛子,宝玉看了看位面交易平台里种类繁多得可以叫人得不同病的药:吃了之后浑身无力的、噬吃如命增肥的、智商下降的、行动不便的…… 托滚滚的福,宝玉多了好多种药丸子。 本以为头一次真真正正的下药害人就得是贾赦了(薛蟠那不算,还有两个月,药效过去的他反而能更加优生优育),没想到,做了一夜的心理建设和理性分析,最终成功说服自己,贾赦‘病了’对谁都好……结果,还是没派上用场。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宝玉如是想着,一夜安睡。 不过他的便宜爹娘就睡得不太安稳了,因为明天进宫谢恩之后,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儿就算是完全吃进嘴里啦!怎么不叫人去湖上划一小舟了,隐秘! 当然,再加上夏夜里还有原本就爱来玄武湖的画舫上听听小曲儿的浪荡公子,今年的玄武湖,格外热闹……反正薛蟠一路过来,同好几个狐朋狗友打了罩面,叫一众纨绔惊掉了眼珠子,这穿着、这打扮:“薛大你今天是要来相看人家么?”“喂,哪家姑娘这么倒霉啊!” 天色昏暗,后一句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叫呆霸王当场就黑了脸:“去去去,起开点,别挤得我一身汗。” 能和薛蟠玩到一块儿的,也没啥位高权重的子弟,具是些京中不入流的,都指着薛蟠做冤大头出钱,才带他到处耍。耍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都猜到一点:这呆霸王,怕是雄风不振呢……故而这些个末流纨绔,从没考虑过要自己嫡亲姐妹嫁入薛家,好长长久久花呆霸王的钱财。至于庶出?别提了,上回那谁谁谁说了一嘴巴,还被呆霸王嫌弃了呢。 很是了解薛蟠脾性的几人,哄了薛蟠几句,就叫他忘记了刚才那句姑娘家倒霉不倒霉的话。然后,另有一瞧着颇为斯文俊秀的男子又旁敲侧击地打听,薛兄这是要干嘛去。 薛蟠这种城府为零的人,不几个回合,就把老底抖出来了:“我表弟邀我喝 分卷阅读293 酒呢。” “你表弟?可是今科武状元的那个表弟?” “对啊,就是他喽。”薛蟠与有荣焉地点点头。 “薛大,你看吧。咱们也这么熟了,哥哥平时有事求你没有?”斯文男眼珠子一转,开始打感情牌了。 薛蟠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有啊,上回你要包小桃红过夜,说没带够银钱,问我借了一百两。现在还没还我呢。” “……”斯文男被噎个半死,听到身后噗嗤噗嗤的笑声,只觉得这天没法聊了!然后他回头瞪了一眼其余三人,又转头给薛蟠/灌/迷/魂汤。 当然,到了最后,被吹捧得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的薛蟠脑子一热,不顾旁边小厮拉他袖子的举动,拍着胸脯大包大揽:“上回没看清楚武状元游街?行,今个儿跟我一块儿去,让你们瞧个够。我和你们说啊,我这个表弟从小就厉害……” 一路听着薛蟠吹嘘自己同他那个当了参将的表弟有多熟稔,站在他左右的四个人相互使着眼色:【看他把牛皮吹的,要真这么熟,怎么前几年都不喊贾瑛出来耍?】不过现在还没过完河呢,可不能把呆霸王这座桥给拆了。遂几个纨绔都是一脸崇拜地看着薛蟠,好似年纪轻轻、前途无量的是他薛蟠而不是他表弟。 薛蟠一路被虚荣之情冲昏了头脑,等到了玄武湖边宝玉表弟约好的船号旁,看到守在那儿的三更和四更,理智才被找回来了:坏了,我这样带着一群人来,会不会叫宝玉表弟不高兴啊? 可是一众人已经到了船前,再打退堂鼓,已经来不及了。又有那斯文青年凑上来就和三更、四更打招呼:“两位小哥等得辛苦哇。” 一边说,一边就给三更、四更塞银子。 三更、四更面面相觑:【难道薛大爷未卜先知,这是找一群人壮胆么?感觉怎么像是来看西洋景的呢?要不要放进去啊?】 便听闻船舱内一个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脆男声:“来者是客,三更、四更,请客人进来。” 宝玉包的船乃是中号,里头只坐了他和如今还需假装行动不太利索的贾琏,倒是还塞得下不请自来的四五个小伙子,不过他们身边跟着的小厮、家丁就不能上去了。 【上什么上,马上爷就要和今科武状元一起喝酒了,哪里还会比船舱里更安全!】 纨绔四人和贾琏也不是没见过,遂七人相互见礼。这期间,薛蟠给宝玉介绍四位来人姓甚名谁,宝玉只是颔首示意,倒是叫薛蟠咋舌:几日不见,宝玉的官威越发大了啊! 然而那四个不请自来的纨绔却最吃这一套,前一阵子还随大流吃多了黄汤吹牛皮,说要套麻袋揍贾瑛呢,现在见到本人了,愣是一个屁都不敢放。 他们也不知道为啥,自己的腿肚子就抖得慌,明明贾瑛只是先皱眉后一笑而已。 “诸位不必多礼,入座吧。” 一声令下,站着的五人才敢去寻自己的座位,叫一旁看着的贾琏心中苦笑:宝玉啊,宝玉呵…… 小舟慢慢远离岸边,划船的是宝玉自带的家丁阿九等人,另一到四更在船舱内听差。 ………………………… 要说这四个纨绔,也就纯是好奇,别人家的孩子贾瑛到底是不是三头六臂,现在一看,在宝玉随手将酒杯嵌入实木案几三分、并若无其事地说:“行舟摇晃,诸位还是莫要洒了酒水的好。”之后,原本就莫名腿肚子发抖的他们觉得面前的酒杯有千斤重。 好在薛蟠那个傻大个不受这氛围的影响,咋咋呼呼就招呼大家吃吃喝喝,俨然把自己当做了请客的主人。 ——这也没错,往常和狐朋狗友出去耍,最后结账的都是薛蟠,故而,他一个没注意就习惯了这作态。等到他招呼到宝玉的时候,才发现另四人一个劲儿地给自己使眼色,于是呆霸王略尴尬地把要夹给宝玉的鱼生硬生生掉转了筷子,夹到贾琏碟子里去了。 贾琏再次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始活跃气氛,只觉得没有人能比自己心里更苦了。 毕竟琏二爷的段数比薛蟠等五人高多了,在酒场老手贾琏的调动下,气氛也乐呵起来了。 悄悄擦了一把汗的贾琏觉得薛家表弟的这几个朋友还算是没太出格,至少没有嚷嚷想在船上找姑娘。 殊不知,因为薛蟠的隐疾,他只能和那些不重肉欲的人一起耍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然后那斯文男吭哧吭哧地说出了来意。 却原来,他们一群人也算是纨绔中的清流了(他们自认为的),平时就爱吃吃喝喝听听曲子,大家各司其职,有好吃的老饕、好喝的酒鬼、好赌的老千、至于斯文男,没错人家姓斯名文,乃是礼部一主客清吏司员外郎的儿子,小时后偷跑教坊司多了,便染上这个嗜好,家里打骂都没用,现在已经是断其经济、放任自流了。 他自觉爱好比较高雅,他喜欢听戏——更喜欢排戏。说起来,斯文以前和柳湘莲还是戏友呢,可惜柳湘莲……唉:“正是想同贾大人说,小人最新写了一折戏,有一幕乃是西出阳关,找遍了也没找到一首威武雄壮的歌,可不知能否引用贾大人所作的《勒石燕然》?” 宝玉心说:原来还真有所求,却是为了这事儿,这一群纨绔的日子也真是潇洒…… “恐怕不行。此曲虽然是贾某所作,但是成为东宫五府三卫军歌之后,便不再是我一人所有,而是五千禁卫将士的歌了。” 斯文看起来有些失望,但是也没有强求——话说按照他的身份,想要强求宝玉简直是痴人说梦了。 好在这四人看起来都比薛蟠智商要高一些,虽然态度颇为谄媚,可是也并无出格的。 在湖上晃荡了一圈,斯文极有眼色地提出告辞——本来不请自来就是极其失礼的事情,现武状元也见过了,酒也喝过了,还聊了几句天,虽然没能要到《勒石燕然》的使用权,但是这一趟也算没白来,好歹明天吹嘘的谈资也有了么! 宝玉也不强留,只是略起了起身,就被四个纨绔诚惶诚恐地制止了:“贾大人留步、留步。” 薛蟠回味了一下路上走来时被朋友们捧着的感觉,终于发现,他四人还是对着宝玉表弟时候笑得更加诚心一点啊! ………………………… 不相干的人都走了,薛蟠才想起来问:“对了表弟,你喊我来是啥事儿啊?” 宝玉笑笑:“有发财的好事,薛家表哥可有兴趣?” 虽然薛蟠是呆了点,可是皇商家养出来的儿子,天然就对钱财敏感,听到宝玉这么说吗,顿时坐直了身子:“表弟你说说呗。”一口一个表弟,端是亲热。他算是想明白了,怎么嫉妒都没用,周围朋友如今对自己客气起来,还不是因为自己有一个好舅舅、以及这么 分卷阅读294 出色的表弟么? 小舟又要去湖面上兜第二圈了,宝玉拍拍手,叫一更端上来一个食盒:“不急,你先尝尝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为啥字数少?因为,我十点或者十一点整。二更! 本来想说作收到五百加更的,结果一直是494,好任性的数字,算了,不等作收了。今晚加! 没啥,高兴!屋子整理完毕了!高兴! 就是布置小单间的满足感吧…… 第138章 一更手里提着一个朱红色食盒儿,走近的时候,薛蟠闻到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这香气特别勾人,一丝丝、一缕缕就往人鼻子里钻。 一更将食盒放在薛蟠面前,然后等待二爷示意打开。 薛蟠急不可耐地想知道里头是什么。 当然,宝玉很快就满足了他的好奇心,遂对着一更点了点头。 “螃蟹?!” 没错,食盒里是螃蟹。 八月初,螃蟹还没到最肥的时候,不过京城里已然是出现了一车又一车从南边来的水产了——论起螃蟹,再没有哪里的比得过阳澄湖的大闸蟹啦。不巧,宝玉在江苏这几年也算是江苏当地的一人之下了,足以让当地一些大商家想要搭他的路子,即便是回了京城,三节两寿送来的东西也不少。当然,以土仪居多,殊为难得,不招摇、不打眼、不忌讳。 食盒里的螃蟹当然不是阳澄湖的。八月江苏初送来的那一批宝玉拿去给老祖宗过寿的时候待客用了,很是长脸。今晚给薛蟠尝的不过是荣国府大厨房采买来的普通货色。 反正,薛蟠今日吃的主要也不是蟹。 ………………………… “怎么都斩成两半了呢?”薛蟠很是不解,食盒里的螃蟹就比半个巴掌大一点,斩成两半之后,身子不过寸宽,瞧着就没多少肉。【不过瞧着好像是裹了面糊炸过的,闻着还真香啊!】 “薛家表哥尝一尝就是了。”宝玉也不回答,只是催促薛蟠下筷子。 薛蟠深吸一口气,该怎么形容这种香味呢,似麻非麻、似辣又不仅仅是辣、带着微微冲鼻的香气,凑近闻一闻叫人又想打喷嚏。竟然在没有遇到过一道菜有这么强势的香味。 它和佛跳墙的香味不同,不够绵长厚重有层次,只是单纯地叫人脑子里蹦出一个字:香! 索性,薛蟠吃蟹惯来也都是直接上手的,不需要蟹八件这样的物件,他干脆连筷子都没拿,直接用手捏起了一半。螃蟹越是靠近唇齿,就越是叫人感受到了这半只螃蟹有多诱人。 薛蟠咽了咽口水,总算还记得旁边坐着两人:“表弟,琏二表哥,你们也吃啊。” 贾琏摆摆手:“我伤还没完全好,不能吃发物,薛家表弟尽管自己吃就是了。” 薛蟠又转头看宝玉,宝玉也含笑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我便先尝尝啦。” 嗷呜一口下去:首先充满嘴巴的就是一个咸鲜,是极其微小的盐粒;再接着是一股子的辛辣,比茱萸更辣而且没有苦味,细细回味倒是有孜然的味道;还有茴香特有的甜香、肉桂独有的甜涩……再吃一口,薛蟠就被这样多层次而美妙的口感征服了! 金黄色的酥皮不只是面糊,还混了蛋清,八月初的蟹不够肥、产地不是阳澄湖也无妨了,因为旺油锅把未完全长成硬壳的螃蟹炸得外酥里嫩,薛蟠一个没注意,居然把蟹壳一起嚼下去了;香脆的蟹壳和肥美黏腻的蟹膏混合在一起,有那香味逼/人的作料调味,薛蟠一边呛了几声,一边抓起酒壶对嘴灌了一口:“嘶,好辣!好吃!好痛快!” 一口气吃了四个半只,除了钳子没吞下去,其他蟹壳蟹脚具被薛蟠吧唧吧唧嚼碎吞了,叫贾琏在一旁看得眼馋、闻得心痒——可是,能怎么办呢,皮外伤确实还没好。现在只希望过一阵子多吃一点,把近日不能吃的遗憾给补回来。 薛蟠打了一个嗝,只恨方才斯文他们在的时候吃吃喝喝吃多了别的菜,现在没那么大的肚子把食盒里的十来份螃蟹给吃干净。叫他说,一边吃这个螃蟹,一边就着小酒,才叫有滋味呢! “表弟,你说的发财的买卖,就是这螃蟹么?确实是好吃啊!可是螃蟹这样时令的东西,怕是一年只能做一季的买卖吧?” “薛家表哥说对了一半,确实和你吃的十三香螃蟹有关,但是重点并不在于那个螃蟹。一更拿十三香油爆虾来。”宝玉拍了拍手,一更又提进来一个食盒,和方才那个一模一样,那隐约诱人的香味也是相同的。 一更打开食盒,里头却是一盘子油爆虾,散发着辛香味的油爆虾! 薛蟠总算抓住了重点:“十三香油爆虾?十三香?” “没错,十三香。”宝玉慢慢吐出这三个字。 紫蔻、砂仁、肉蔻、肉桂、丁香、花椒、大料、小茴香、木香、白芷、三奈、良姜、干姜。晒干烘干,粉碎过筛,每一种原料都单独粉碎,颗粒越细腻越好,然后分别存放,根据不同的菜色调配不同的比例,可以组合成适合各种荤素佳肴的、不同口味的调味料。 这,就是十三香。这就是当年分家,二房抽到的方子。 薛蟠大叫一声好,也没追问这十三香到底是哪十三种——此时他倒是有一点在商言商的意思了,很不好奇不该好奇的。不过不要说和宝玉比,就是和贾琏比起来,也还差得远,迫不及待的小眼神就把他现在的心意出卖了个透底。 “这买卖做得。”薛蟠搓搓手,单想着各大茶楼、戏园子的桌子上都摆着十三香烹制的菜肴,就着美酒!那简直了! 搓完手之后才发现方才吃十三香螃蟹之后没洗手,现在两只手都是油腻腻的。二更适时地送上盆子和帕子,要是这是薛家下人,薛蟠早就一脚踹过去了:没眼力劲! 而此时他只是客气对二更笑笑。 “可不知,表弟是出方子还是……” 宝玉抬了抬眼皮:“你出原料,我调配成品,琏二哥负责销售。红利咱们四四二分。” 薛蟠噎了一下:这样子赚头不大呀…… “另外,琏二哥这里有一个酿葡萄酒的方子,尚在试验中。”宝玉在薛蟠犹豫的时候慢条斯理地说。 薛蟠瞪大了双眼:葡萄酒!葡萄酒!葡萄酒可是西域特产!每年胡商带来中原的数量实在是有限——这玩意儿又重又不易储存,一个车队运送过来,往往十不存一,故而西域葡萄酒在京城和江南等富庶之地堪比黄金同价。贵也就算了,还有价无市,纵使薛家金玉满堂,薛蟠也只喝过两回。一回是妹妹宝钗百日宴上他偷偷尝的……另一回是、父亲去世之后,外院的库房钥匙交到了薛蟠的手里,他才喝到了父亲珍藏的佳酿。 分卷阅读295 葡萄美酒啊…… 宝玉这样放下一个惊雷,炸得薛蟠忽然就想起了父亲在世的时候,遂失神了好一会儿,然后急切地看向贾琏:“此事当真?” 贾琏点点头。 薛蟠又追问:“什么时候能出酒?” 贾琏看向宝玉。 宝玉算了算时间,答曰:“除夕之前。”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遇到一个很生气的事情,上周给同行提供样品,十多套,踏马不还我了!说被她客人拿去用了!!!!!!!!!!那我就说:给钱 她就开始放套路了。 而我依然说:给钱 就是这么任性 第139章 “届时,这葡萄酒的红利,又该如何分派?”薛蟠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再问。 宝玉不疾不徐地说:“琏二哥出方子和原料,我这一厢负责酿造,薛家表哥你负责销售,红利咱们四四二。” 这样算起来,十三香和葡萄酒宝玉各占四成的红利,而贾琏和薛蟠则是分别的了其中的二成和四成。 平心而论,这样的分成,宝玉算是很厚道了。 因为首先十三香的方子是他的,他大可以找别人合作,不给大房和薛家喝汤的机会,凭二房和宝玉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想要捧着银子来背靠大树的商人不知几何。只要宝玉放出话去,即便是不投入任何银钱、技术,想要给他提供干股的商户也比比皆是了。无他,唯有权势尔; 其次,葡萄酒方子是大房的没错,但是,贾赦捏在手里多少年了?毫不客气地说,即便当时被肃亲王套走了一部分,集合当时东宫的人力物力,愣是破译不出来、捧着价值黄金千万的方子,愣是和废纸无疑,赦大老爷这些年还是得靠卖闺女和骗邢氏的私房才过得潇洒些。如今贾赦瘫了,方子自然而然就到了贾琏这个大房当家人的手里,他捏着方子三天没睡好,终于还是在昨个儿宝玉归家之后叫小厮扶着自己去了堂弟的院子进行了一番恳切交谈,最终,宝玉答应帮他‘看一看’。 这一看,就看出了一张颇为可行的葡萄酒方子!葡萄酒!价比黄金啊!只要酿出来了,大房虽没了爵位,也不愁日子不好过!昨天贾琏的眼睛都红了!这回靠着宝玉译出方子来了,贾琏敢过河拆桥去同别人合作么? 如今一朝失势,贾琏才知道什么叫做天上地下,莫说是从前一起吃喝的朋友远了自己,上门探伤的人都没几个;就连那原先他放在尖尖疼爱非常的尤二姐……都留了一方剪断的帕子之后搬走了。贾琏叫兴儿打听清楚了,尤老娘和两个女儿是自己主动搬走的,搬去了珍大哥媳妇儿的陪嫁庄子上,此前并无人上门威逼利诱——而搬走的时间就在大房被夺爵之后的第二天。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 经历了这么一遭,贾琏可算知道:狐朋狗友靠不住,婊/子无情卷财跑。 便是如此,从前也算是个得意人的琏二爷很清楚地认识到:现在荣国府大房可再不是一等将军的门楣了,老爷被撸成白身,只有自己还挂着没甚用处的同知的虚衔。此刻拿出宝玉破译出来的葡萄酒方子,无异于三岁小童闹市抱金砖。 便是昨晚花了小半刻钟时间想通了现如今的处境,贾琏从那时候起就改了对宝玉的态度,凡事以宝玉马首是瞻——虽然这并不是宝玉想要的,但是再一考虑,大房从今往后的当家人是个脑子清楚并且愿意听自己建议的,总比原先贾赦那样子心比天高的强多了。 薛蟠本来还想拿捏一下的,但是眼见琏二表哥惟宝玉命是从,居然对这样分派利益的方式一点异议都没有,不太能搞得明白状况,但是具有一定小动物直觉的他觉得,还是听宝玉的吧。再说,薛蟠也怕自己脑子不够好使,在宝玉表弟面前弄巧成拙,连带十三香的买卖都搞砸。 当然,今次三人只是初次商定,具体细则,三方人都在日后会派出心腹来签契书——说来也奇怪,今日薛蟠只尝到了十三香,那葡萄酒连影子都没见着,但是他就对宝玉说的话深信不疑,一点都没考虑过对方会不会是忽悠自己,拿着葡萄酒作幌子。 殊不知笨人思考的简单多了:【拿葡萄酒做幌子?反正十三香是实打实跑不掉的,我原先也就是拿乔一下想要提高所得分红,既然宝玉表弟说了腊月还有葡萄酒,我在十三香上吃亏一点,回头葡萄酒那可就是从薛家商路出去,提升了薛家的实力和面子……简直一本万利!反过来说,即便没酿成我也没亏损啥!还是做成了十三香的买卖呀!o(n_n)o】 然后薛蟠又开始发愁:“可是,到时候榷酒之事该怎么办?宝玉……你是要请太子殿下帮忙吗?” 何为榷酒? 却是垄断酒的生产和销售——由朝廷颁发专营酒的资格,除获得资格的商家外,不允许其他人从事与酒有关的行业。 这么做的原因则是为了获取高额税收和调节酒的产量、销量。 故而薛蟠担心的不无道理:贾家大房没有榷酒的资格,连酒曲、酒药都买不到,这还如何酿酒?自家也没榷酒的资格,到时候酒成了,如何能卖出去? 宝玉摇摇头:“葡萄酒并不需要粮食酿造,办榷酒并不难,只是丑话说在前头,我与琏二哥今日找薛家表哥来,是看在亲戚情谊的面子上,想着好了外人不如好了自家亲戚,可若是再有先前口脂那样的事,或者薛家以葡萄酒榷酒行粮食酒买卖之事,休怪我不客气了。” 薛蟠连连擦汗:“表弟放心,我省得、我省得。”【我滴个亲娘,刚才宝玉表弟好可怕啊好可怕!那眼睛一瞪不怒自威的样子,比我爹在世时拿着竹叉子要揍我还可怕!】 宝玉话锋一转:“当然,葡萄酒如何还是后话,倒是薛家表哥,咱们还是先想想这十三香,可做不可做吧。” 薛蟠就要脱口而出说:“可做、可做。”猛然想到家里妹妹苦口婆心劝自己好几次,事关买卖的时候不要轻易做决定,要回头多讨教老掌柜等人,于是假装张嘴打了一个嗝。 宝玉只当是没发现呆霸王的窘迫,点点头说:“既是如此,我也不多留了,薛家表哥还是回去好好商议为好。” “是是是,表弟说的对。”从今个儿一开始,薛蟠就亲热地喊宝玉为表弟,端是拉近距离,“那我就告辞啦,今儿这船资算我的,表弟别客气,算我的!” 贾琏目送薛蟠欢天喜地地离去,怎么也不明白:这么些年了,呆霸王就是用这副样子来打理薛家的商铺至今的?那些铺子怎么都没倒闭了呢?就这做买卖的架势,多少金山银山也不够赔吧?宝玉说十三香怎么分利润,他就怎么应下,原还想假模假 分卷阅读296 样地想拿乔,我都来不及佩服他敢同宝玉扯皮的勇气呢,他被葡萄酒三个字就给勾忘记了,现在居然屁颠颠就这么走了?! 贾琏还没腹诽完,薛蟠又折了回来,一个脑袋伸门来:“琏二表哥、表弟,咱们今个儿晚上回去都再仔细琢磨琢磨,争取明晚就把这十三香事儿给定了啊!然后……那个,剩下的十三香螃蟹和十三香油爆虾我就带走啦!” 感情还是特意折返回来打包的! 贾琏目瞪口呆地看着薛蟠从一更手里屁颠颠地接过两个食盒,船舱们关上之后,还依稀听见他在训斥小厮:“拿稳喽,要是敢洒了,看爷不剥了你的皮!” 【这十三香做的螃蟹和虾真这么好吃?】 宝玉看懂了贾琏眼里的疑惑,叫一更端来再一个食盒:“里头是藕,不是发物,琏二哥尽管可以尝一尝。” 贾琏原还想说这十三香闻着一股子辛辣味,恐怕也不利于外伤愈合,再一想,自己躺在家里装伤患的当晚,宝玉从府卫军回来之后来自己院子瞧了自己,又摸了摸自己的脉搏,当时就笑了——恐怕自己伤情如何是瞒不住一个从小和沈千针号称只学过一些皮毛的堂弟。 至于这皮毛到底有没有入骨三分,贾琏不敢妄自揣测,反正这个小堂弟是越来越厉害了:说做买卖,整个荣国府女眷手里富得流油;说是郡王府长史,弄出的海蛎子、昆布、焰火是声势浩大;说要习武,转眼玩儿似的就考出了武状元;所以贾琏再也不信宝玉原先嘴里说的‘也就和沈千针学了点皮毛’的话了。 说到沈千针,贾琏就想到了中风的亲爹。刚中风的时候,邢氏和自己是想着立马去请沈千针的,但是被老祖宗拦住了:“陛下的圣旨昨天才发的,今个儿咱们就请沈千针,若是叫陛下觉得你老爷心里头有恨,莫说是想要康复了,恐怕记上一笔,你日后也没个好。听老祖宗的,缓几天再去。”而当天宝玉带回来的消息也说,沈千针钱几日出门去京郊采药了,日之内不会回来。 于是贾琏等大房的人只能等,等到八月初三老祖宗过生辰的时候,宝玉因着便利,把沈千针请来了,顺便也给贾赦诊了脉。沈千针几针就扎好了贾赦的眼歪口斜,但是赦大老爷张嘴发现还是木木的捋不直舌头,遂着急地嗷嗷叫——这也没什么,反正这么七八日,他日日便溺在床上,早就没有面子和里子了。 一开始前几日赦大老爷还羞愤欲死的,后来干脆破罐子破摔,在秋桐、秋香给他换衣裳和被褥的时候还拿眼睛一个劲儿盯妙龄丫鬟的双峰和肥/臀,真是死性不改。 当时沈千针说了一通医理,众人也听不明白,只有宝玉从旁点头。 然后沈千针忍住了翻白眼的欲望解释了一遍:“他原先过的日子太糜烂,底子早就被被掏空了,又不好用猛药,只能将养着。”又对一旁候着态度恭敬的冯大夫说:“你来,我教你一套针法,每日给他扎针,口齿还能灵便起来,但是想要下地走……你们还得另请高明。” 讲真,沈千针的一席话,叫荣国府里好多人都觉得天朗气清起来:他们也实在怕极了贾赦闯祸的能力,如今既然贾赦性命无碍了,日后还能再好转一点,将他供起来好吃好喝好好伺候,也算是仁至义尽啦! 以上是邢氏、王熙凤以及二房一众人等的想法。 贾母和贾琏虽然还有些失望,但是扪心自问,并不是没有暗自松了一口气的。 插一句题外话,八月初三送走沈千针,临别的时候,宝玉说了石呆子如今的情况,倒是叫沈千针很感兴趣:“行,我记下了,回头叫茯苓去看看。不过……” 宝玉抬眼询问何意。 “算了,没啥,总归就是你也好好当差吧……咳,真后悔被你的人参和灵芝骗来京城,现在想走了走不了!”沈千针悻悻地说,“好好当差啊!” ……………………………… 说回玄武湖的小舟上。 眼见贾琏愣神,宝玉亲自打开了食盒,一股子香味扑鼻而来:“琏二哥真的不尝尝么?” “啊?哦哦!” 一片十三香藕片入口,贾琏这样只吃过最简单的一些作料的古人就被这复杂而美妙的味道征服了:难怪薛家表弟吃得根本停不下来,还连吃带拿! 眼见贾琏沉迷十三香藕片无法自拔,宝玉微微一笑:“琏二哥这下子该有信心了吧?只要照着方子做,十三香不是问题,葡萄酒也不是问题。” 【不,宝玉,你不知道,其实不只是我,很多人都对你有莫名的信心。因为不论你想做什么,听上去有多荒唐且不可思议,最后好像都能如愿。我只是对我自己不太有信心,浑浑噩噩二十多年,自以为是人精,却发现根本就没勘破名利场中的残酷真相。】贾琏也笑了笑,少了几分风流倜傥,多了几分沉闷苦涩:“宝玉你说得自然都是对的。” 宝玉皱眉:贾琏这边是被大棒子敲太狠了?要是就这样的心理素质,那可没啥搞头。罢了,毕竟他才二十五,不好要求他家境大变之后还没心没肺的傻乐,又不是人人都像薛蟠那么呆气、粗神经的…… 天晚回府,从小舟出来,便有一同靠岸的画舫,上头莺莺燕燕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更有胆大的直接调情:“好俊俏的公子,可愿来与奴家饮一杯?” 贾琏知道,这些花娘并不是冲着自己发/浪,而是宝玉。只要有宝玉在的地方,珠玉在前,旁人皆是瓦砾。 若是从前,贾琏定是要蛊惑宝玉去的。可是如今,瞧见宝玉面色全无波动的样子,贾琏不得不承认,这样有定力的堂弟,也莫怪会比自己优秀这么多了。 自玄武湖离开,背后是灯火阑珊、莺歌燕舞,以及受到冷遇的花娘的娇嗔:“真是个木头人!” 木头人二号贾琏坐车,木头人一号宝玉骑马,一路无话。 但见街上车水马龙、天边弯月如钩、耳畔丝竹声响、偶有呢喃飘过,好似过路青楼。 宝玉皱眉:这一段路,不应该这么红灯区既视感啊…… 再抬眼,却是打马得意居门前,里头的包间全部被拆了,大厅人声鼎沸,只用屏风作隔,与从前高雅的格局全然不同。二楼有一衣襟大开的浪荡子凭栏喝酒,不是北静王水溶又是哪个? 水溶眯眼,想要看清楚街上骑着白马路过的人是哪个,却发现对方已经远去。 【终究……不是同路人啊。】 水溶哂笑一声,对一旁跪着伺候自己喝酒的丽娘说:“你我主仆一场,这些年你也尽心,明日我就销了你的奴籍。我知道你还有个痴情的表哥一直未娶,跟他走吧,远离京城,找一个别人不认识你们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丽娘痴了,竟不知这样天大的好事会落在自己 分卷阅读297 身上,回神之后连连叩头,口念‘谢王爷恩典’。 水溶没有理会,呷一口小酒:“离开之前,再给爷唱一个《牡丹亭》吧。” 此时便是水溶要丽娘唱十/八/摸她都不会拒绝,何况区区《牡丹亭》。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咿咿呀呀,婉转缠绵。 破碎的句子随风入夜,钻进宝玉的耳朵里,他抖了抖鸡皮疙瘩:果然我还是不能欣赏这样哀怨的曲子啊…… ………………………… 回府之后,宝玉换了身衣裳去了便宜爹贾政的书房。 大哥哥贾珠也在。 父亲、兄长齐齐望过来,宝玉笑笑,不客气地端起茶水:“倒是累得老爷和大哥哥等我。” 贾政哼了一声:“既是知道,怎么不早些回家来。” 咦,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作者有话要说: 圆溜溜15:37:27 你说我要二更么? 好榜单呢 囧妹15:38:o7 如果能再写一章 可以来个加更 但是 要想到 读者可能会被惯坏 圆溜溜15:38:29 没存稿 哈哈哈哈哈哈 汇报一下,五点下班去做个背,八点半到家运动一小时,十点开始码字。十二点前睡觉,写了多少发多少。 以上,所以短小二更应该会在今晚十一或者十二点出现,如果太迟了不必等,明早刷新看也一样。 因为你们这群坏蛋,昨天才说494作收,今天就变5oo了……让我感受到了二更的威力啊 傍晚五点半,被伞划破手指,神他妈25块的伞!还天堂!就是上周末当伴娘的时候,没伞,便利店找了最便宜的,随手买的,等下就丢掉!丢掉! 第14o章 贾政说完之后,许是自己都觉得脱口而出的话颇为怨妇腔,遂干咳一声以掩饰尴尬:“逆子,这就是你硬说要搞什么帮扶亲戚才生出来的事儿。你大哥哥翰林清贵,沾不得这些黄白物,所以……” 宝玉点点头:“所以以后劳烦老爷多费心了。” 【嘎?这小子说啥?】贾政略懵,不知道怎么这就成了自己的责任了? 宝玉又补上一句:“毕竟儿子阅历不足,恐怕不能很好地处理个中利益关系,还需要老爷这样老成持重的人来帮忙把关。” 一番解释之后,才叫贾政瞪大的眼睛恢复正常大小了。 说真心话,宝玉先前带着府里女眷倒腾口脂的时候,贾政就从不以为然到相当惊讶,及至每年分红的时候难免酸溜溜地觉得:自己这个做老子的,兜里统共也没几个钱,看上什么笔墨纸砚,要是价钱有个上百两,就得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添置;可是这个嫡次子,每年送府里长辈、兄弟、姐妹的伴手都不只千两!可见薛家要了京城外口脂的销售权之后给宝玉分的银子着实不少。 贾政馋不馋?相当眼馋! 可是叫他像大哥那样没脸没皮地卖女儿、和儿子儿媳妇讨要银钱或者为了增加点子花销去讨好妻子,贾政却是不愿意做的! 【哼,身为君子,怎能为区区身外之物折腰!】贾政这一挺胸膛,就挺了好些年头。当然,这些年,贾母和王氏私底下都有贴补他,宝玉在三节两寿的时候也没少孝敬便宜爹(花钱讨讨假正经欢喜,顺便买个清净),贾政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大丈夫么,总得要面子呀。 现如今嫡次子再三邀请自己坐镇一下家里的产业,理由也是全然站得住脚的——贾赦这么又被革爵又中风的,贾政必须出门顶事儿了,不只是出门交际,还有对内对整个府担责任。 宝玉娓娓道来的态度着实诚恳,贾政想着儿子确实还缺点子历练,原先小打小闹也就算了,现在是先要弄自己房的十三香,又要折腾大房的葡萄酒,还有,东宫府卫军参将的本职工作更是绝对不能出纰漏,故而会有些手足无措寻,自己帮助也是人之常情。 贾政捻了捻胡子,心里头其实挺有一些小得意的,不过还是有些放不下(他自以为的)清流包袱。 宝玉是什么人? 来这儿十七年,除了一两岁口齿不伶俐的时候没能卯足劲把便宜爹哄开心——那时候他肢体语言也还是做得很到位的,每次见到贾政就和见到亲爹一样,又是咧嘴笑,又是卖萌的,叫贾政觉得嫡次子还是挺喜欢、挺崇拜自己的。 等后来宝玉说话溜了,更是一套一套的,无论是启蒙时候的聪慧、救贾珠时候的毅然、有秘密找便宜爹的全然信任(……)、有好的东西总不忘记给便宜爹送一份(其实都是位面交易平台里最普通的东西)、不得不装作纨绔的前一晚还与贾政谈心一夜、远赴江苏之后月月都给家里写信,不拉下对每一个人的关心,尤其对长辈中最难搞的贾政加重笔墨…… 以上这些十几年如一日的前期工作终于还是有成效的,至少贾政在听到宝玉的提议之后,没有觉得嫡次子是拿钱来羞辱自己,而是开始考虑这个儿子是不是真的担不起这么大的事儿,得自己出马。 又有宝玉眼珠子一转好好劝说了贾政,说这是家中生计,咱们并没有与民争利、也没有违法乱纪,谁家没有一点子的产业呢? 一旁的贾珠也在帮宝玉敲边鼓,然后贾政就心动了…… “再说了,老爷主持过太子殿下从前住过的郡王府和现如今住着的东宫修建事宜,统筹、管账、驭下自有一套,儿子要向老爷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末了,宝玉以惯常的拍马为结尾。 终于,贾政答应掌管一试。 ………………………… 没错,宝玉才不要傻得把自己当做老黄牛使,然后叫家里人(特指便宜爹)坐享其成。须知道,有时候,一个人太能干了,往往会叫他周围的人产生惰性和依赖,从而更加不愿意动脑子和体力,平白苦了能干人。 至于说贾政管着十三香和葡萄酒会不会中饱私囊? 首先,他的脾性就是死要面子的那种,把名声看得比钱重要; 其次,现在整个荣国府的门楣等于说是贾政担着的,要花钱,账房直接领用,何必辛辛苦苦去冒着风险做假账? 然后宝玉就乐呵呵地把十三香方子的译版交给了贾政和贾珠。 这父子俩看着简简单单十三种原料,每每配比不同就能调出不同的口味,顿时觉得神奇。 当然,他们今个儿晚间吃饭,也尝过了十三香螃蟹、十三香油爆虾和十三香藕片。 都知道,其中滋味果真是前所未有的!从而对大房的葡萄酒方子更加好奇了。 贾政其实不无遗憾的:这十三香,卖 分卷阅读298 得再贵,也不如葡萄酒啊! 遂他斟酌着用词问宝玉:“咱们剩下的方子里头,有酿酒的么?” 宝玉点点头:“有,可惜是粮食酒,现在拿出来,恐怕……” 贾政和贾珠了然地点点头:粮食酒啊,确实不好办。罢了罢了,还是专心搞好十三香吧。 ………………………… 第二天傍晚,薛蟠带着家中几名老掌柜来了荣国府东边院子,正式敲定了十三香的合作事宜。 再接着,京城中人发现,状元楼多了一道菜,叫十三香螃蟹。 听着就是个怪名字,但是也有人点了尝尝。 这一尝,就了不得了。 跑堂的端着十三香螃蟹上来,从后厨一路走到客人桌子跟前,吸引了客人目光无数:香!实在是香!莫怪乎叫十三香! 等到第一个点了十三香螃蟹的人用筷子夹起半边蟹,咔嚓一口咬下去的时候,整个状元楼一楼大厅的人都盯着这吃客呢,把他瞧得怪不好意思的。 但是众人的眼神明明白白就写着:味道如何? 那吃客一口酥脆的外壳加醇厚的蟹黄下肚,伸手比了一个大拇指,连话也不愿意多说,就张嘴咬第二口。 “伙计,这儿来一份。” “来,给我上一份十三香螃蟹。” “这边要两份,快点儿啊!” …… 状元楼的十三香螃蟹卖疯啦!据吃过的人说,从来没有尝到过这么咸鲜可口又下酒的佳肴! 别的酒楼坐不住啦:状元楼哪里来的秘方菜,我这边跑堂的都被客人问了千百遍了,再回答没有十三香螃蟹,咱们店铺都得关门啦!!! ………………………… 荣国府大房。 贾琏夸兴儿:“你妹夫那天演得可真不错,那眼神、那表情,到位!我看了都想吃十三香螃蟹。” 兴儿哈哈一笑:“回二爷的话,这么好吃的东西,哪里需要演?他还同我说,下次再有这样的好事不要忘记再找他。这个傻帽!” 贾琏磕磕扇子:“记他一功,给他送一瓶十三香粉去,爱吃啥叫你妹妹给他做。” 兴儿连忙替妹夫谢恩。 再接下来,往来贩水产的客商发现:今年秋天,京城蟹贵啊!疯长价还是供不应求啊!大家快把螃蟹运过来卖啊!晚了要是跌价就叫人肉疼啦!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41章 十三香螃蟹一应的炒作都是贾琏操作的,真真是叫薛蟠大开眼界,原来,买卖还可以这么做:又是找托儿、又是编顺口溜、又是宣传其能排湿气寒气的功效等等……只差没说吃了十三香,夜夜做新郎了。 贾琏对薛蟠说:“你懂什么,酒香也怕巷子深!这佐料本就不比其他那么好宣传,要是不使一点小手段,难道要宝玉上街去吆喝么?” 薛蟠想到宝玉顶着自己羡慕不已不必涂粉也白皙透亮的小脸蛋对他同僚下属说起十三香的好,顿时就有点想笑:可不知这样,表弟好不容易洗刷掉胭脂二郎的名头,又变成了十三香二郎,会不会气坏喽? 待到京城蟹价高居不下之时,贾琏又适时地推广出油爆虾、十三香大扇贝、十三香海蛎子,乃至一些素食的十三香藕片、韭菜、豆腐等等。状元楼日日爆满,都是想知道十三香的菜品到底有多好吃的好奇人士。 有那聪明的商家终于从这一系列的名字中捉捕到了关键字:十三香! 这十三香到底是何物?听着大约就是十三种香料吧? 也不是没有嘴巴刁钻的,能把调味吃出个七七八八,但是拿捏不好配比的他们,做出来的口味却相差甚远矣。 好在贾琏也没让他们等多久,不多时日,就正式开售十三香,装在陶土瓶子里,卖相颇为粗犷,定价一百个大钱,也还算合理。 盖是因为一小瓶子的十三香足足可以用于烤两只羊,能吃得起两只羊的人,根本不在意区区百来个大钱——至于没钱的人,也不会想着买除盐之外的佐料,纯粹就是浪费! 原本薛蟠还想着定位高端,提议用描金添釉的瓷瓶或者五彩琉璃瓶呢,被宝玉听了,笑着说了一声买椟还珠。 呆霸王不知道买毒还猪是什么意思,但是看表弟那也不像是赞同的笑,遂熄了好好包装十三香的年头,转而在心里嘀咕:“等着吧,等到腊月里,葡萄酒出来了,到时候我一定要用琉璃瓶子装!”是了,届时销售葡萄酒事宜是薛蟠负责的。 ………………………… “蟠儿下次若是送采买账本来,大可不必亲自跑这一趟,叫你身边的小厮送来也是一样的。”贾政看着账本,皱皱眉说,“不过这记账之人……” 薛蟠不自在地挠了挠头:“这不是第一回么,我来听听姨丈有什么教诲。这账是我亲自记哒,我娘还夸我用功呢。”得,前半句话一听就不是薛蟠能说出来的,估计少不了薛姨妈和薛宝钗在他背后苦口婆心。而后半句,作为南边长大的薛蟠还是不习惯像京城人一样把娘喊作太太,便是这个称谓,叫贾政又暗暗皱眉。 至于教诲……贾政能有什么教诲? 咱们这位正经的二老爷每每见到薛家小子的时候,都万分庆幸当年老祖宗给自己聘的是王家的大姑娘,生出来的孩子都不差——薛家主没去世的时候贾政也见过,并不是不着的人,那么薛蟠如今蠢笨如猪,自然就是王家二姑娘,即如今的薛姨妈的问题。 贾政强忍着想要拿戒尺揍薛蟠的欲/望,不断提醒自己:【这不是我儿子,打不得,忍之!忍之!忍之!】 笑得傻呵呵的薛蟠完全不知道他姨丈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没在半刻钟之内赶人的,在贾政书房站足了一刻钟,呆霸王想着:娘和妹妹叫我多多同姨丈相亲,我也同姨父聊了这么久,够了吧?接下来该去同表弟相亲啦! 贾政眼见着薛蟠颠颠儿地离去,看着比狗爬字还不如的账目,耳边又响起薛蟠说的:“这账是我亲自记哒……哒……哒……” 咯哒一声,二老爷往桌子上放茶碗的动作稍微重了点,磕裂了杯托。 所幸也不是贾政亲自查账,若是叫他亲自看,可能会折寿三年……说是他坐镇,可是零碎的事情自有管事出面料理,于是这本狗爬字的账本转头就送到单大良手里了。 单大良原就是二房的大管事,现在摇身一变,成了荣国府(实际上应该说是一等将军府)的大管事,主子得势了,下人最能体会到水涨船高,但是他为人要比赖大谨小慎微得多,即便现在吹捧他的人多了去了,他也不飘飘然,反而告诫家里人要安心当差。但凡是主子吩咐的事情,单大良无一不尽责做好,故而这一日得了薛家和大房送来的账目,他连夜挑 分卷阅读299 灯全部对过了,将其中些许不够完善的地方记下来。亏得宝二爷多年前定下的章程好,现在京城诸多府里采买具是用招投标的方式、而售卖则是经销商的方式,很大程度上避免了采买捞油水、销售赚差价的问题。 当然,这也不是一劳永逸的,今次的合作恰好是三方,最稳定的图形构成,另有细则相互制衡,宝玉相信,除非贾琏突然脑子抽抽和薛蟠联手,才有可能在进出账目上坑二房一把。 问题是,贾琏敢这么做么? 第一旬的账完全没有问题。单看现如今京城的十三香风潮有越刮越盛的架势,并且不少外地客商慕名求购十三香调味粉就知道,这买卖,亏不了! 没听说么,就连太子殿下都特别爱吃十三香螃蟹! 薛蟠见过贾政,又去找宝玉,然后挤眉弄眼地说:“表弟,你和太子殿下的关系真是没的说啊!” “薛家表哥还是噤声吧,岂可妄议太子殿下。” 薛蟠被宝玉的神色吓了一跳,然后喏喏地说:“是我说话不经脑子了,表弟别怪。” “你如今是薛家长房顶立门户的男丁,总是这般不知轻重,也莫怪姨妈一直替你操心。要我说,薛家表哥你很应该定一门亲事收收心了。” 薛蟠听闻此言,顿时有说不出的苦:亲事!媳妇儿……首先得让小爷我能重振雄风才行。 然而面前的也不是外人,正是五年前第一个提醒自己去看大夫的宝玉,薛蟠张了张嘴:“表、表弟,我是个什么情况你也清楚。先前我也没好意思提,你看,那沈千针也来京城了,能不能给我诊诊脉?多少银子我都愿意出。” 宝玉有些为难:“沈千针倒是与你薛家有宿怨……” “那,那不叫他知道我姓薛不就得了么?” “这……” “宝玉,算做哥哥的我求你!”去年腊月沈千针和宝玉一同进京的时候,薛姨妈倒是动过心思,彼时,薛蟠还做着未来国舅梦呢,又因为滚滚的事情,赌着一口气,怎么肯和宝玉低头?等到一朝事变,太子成了肃亲王,沈千针直接进了宫给陛下调理身子,薛家人恨不得将存在感降低到最低,哪里还敢请沈来?再接着,就是宝玉摇身一变身居高位,还发现了自己家做假账的事……总之,一直都没机会开口,好在,现如今两家关系又亲近起来了,还一起做了买卖,所以薛蟠才大胆开口了。 看起来,他也不全然是双商负数的。 宝玉继续皱眉。 薛蟠努力卖惨装可怜,力证一个男人不能站起来是一件多么伤自尊的事儿。 最终,宝玉叹了口气说:“我尽力吧。” 薛蟠得了这句话,高兴得一跃而起:“表弟你放心,十三香原料的采买我一定牢牢把住成色!绝对不会以次充好哒!”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二更,今天白天看文去了,笑佳人的,国色生香。甜!每次看了别人的文就觉得……还是看文爽啊 看文一时爽,卡文哭一天。 第142章 宝玉果然就去找了沈千针——原先沈是暂住荣国府的,但是因为后来救治老皇帝有功,年初的时候皇帝就赏了他一座宅子,于是他就带着茯苓搬过去住了。毕竟如今他几乎成了太医院编外的人员,反正宫里头那位陛下,是不准备把这个本事不小的沈千针放出京城了。 好在沈现如今三不五时还能休息,到底不比正经的御医还得进宫轮值等等,看在宫中藏药藏医书的份上,他忍。 宝玉在中秋节找上门去的时候,沈千针一拍巴掌:“来得正好,咸蛋黄味儿的月饼吃完了,刚想叫茯苓上街买几个,但是外头的总不如你那几个丫鬟的手艺好……” “给你带了一筒呢。”宝玉扬了扬手,然后把油纸包好的月饼交给了茯苓。 要么说沈千针这个人孤拐呢,顿时就开始哼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说对了,我还真有事。” “又是你那个中风的大伯?我都说了,他那是先前好色不要命,虎狼之药也吃过助兴吧,现在整个人就是豆腐渣,一碰就倒,能叫他开口说话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倒也不是他,是薛家人。” “薛家人?不看不看,他们家人上门跪着求我我也不看。”沈千针暴怒,“你是脑壳坏掉了,还是头一天认识我?啊要不是看你小子顺眼,我连贾家的人都不会看!” 中年美大叔爆炸了。 宝玉开口顺毛撸,如此这般说了一番,然后沈千针哈哈大笑:“你小子,倒是一肚子坏水。行,就让他假装不是姓薛过来吧。” ……………………………… 当然,没有大节日里就把薛蟠喊来的道理,即便呆霸王不管不顾是不是中秋呢,沈千针也不想在这样的佳节里看到薛家人登门。 遂宝玉和他约好了时间,便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宝玉回头叫四更给薛蟠送去口信,也不管对方听到之后是怎样的欣喜若狂。 薛姨妈和宝钗对此其实反而不太乐观,毕竟那儿子/哥哥都已经得了顽疾快五年了,即便沈千针医术再怎么高明,恐怕…… 不过看到薛蟠高兴的样子,两人也不忍心泼他冷水,只是薛姨妈暗暗盘算着:【当年想着叫宝钗招赘也不过是一句气话,薛家族老们绝对不会答应的,而肯做赘婿的又有几个品貌端正的呢?倒还不如给蟠儿聘一家世不高但是懂规矩的媳妇儿,日后大不了多帮衬她娘家一些银钱,再从族里挑那还不记事的小儿,从小笼着好好教养。对,就这么办!等蟠儿这次见完沈千针之后就同他说。】 呜呼,原来薛姨妈都已经做好了儿子一辈子不举的打算了,也不知道一年后的她再回想如今会是个什么滋味。 八月三十号,宝玉休沐,也是沈千针答应见见假装不是薛家人的薛蟠的日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薛蟠抛弃了原本繁复的穿衣风格,开始变得小清新起来,,虽然还有敷粉,但是比原来要淡得多,今日一起出门,看着还算过眼,叫宝玉暗暗点头:总算不那么辣眼睛了。一定是近朱者赤,被我的审美影响,他才有如此积极向上的改变的。 到了沈宅门口的时候,薛蟠还有点忐忑:“表弟,你说那神医不会能认出我吧?” “不会,你只要别说漏嘴就好。” “嗯!” ………………………… 薛蟠亲自扣门,不多时,茯苓便来开门了,因为沈千针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故而他也就请了厨娘和帮工,具是短工,白天过来,傍晚就下班回家的——反正脾气坏归坏的他门儿清,现在自己的安全完全无需自己操心,自有陛下安排。 因茯苓跟着沈千针这么多 分卷阅读300 年早,同沈千针早就情同父子了,故而他也知道今日的真相,引二人进门之后去就烹茶了。 沈千针在院子里呢,因为外头光线好,他对着一副白骨在比划,手里还拿着一只手骨。 白森森的骨架上有黑洞洞的两个眼窝,直接就把薛蟠吓得一边尖叫,一边往宝玉身后躲。 沈千针抬抬眼皮,没好气地说:“叫什么叫,没见过死人骨头啊?这样大惊小怪,来看什么病。门就在你背后,好走不送。” 薛蟠哪里肯走?好不容易在表弟面前卖惨得来的机会,事关男人的尊严,咬着牙,硬着头皮也要上:小爷我都多少年没上过女人了!不能怂! 呆霸王就是有认死理的毛病,譬如说今日来是为了治病,那么为了达成这个目标,见一见死人骨头又算什么?于是他强忍着哆嗦从宝玉身后出来:“神医,您先、先忙,我我我叫潘雪,是表……玉的朋友!” 端着茶出来的茯苓差点没笑得手抖:潘雪!表玉! 薛蟠正是怕神医对自己有意见呢,见到茯苓端茶过来,于是连忙颠颠儿地去挪树荫下的桌子凳子,殷勤得好似招待客人的主人家。 沈千针晾了‘潘雪’足够长的时间,然后才在茯苓的伺候下洗干净了手不慌不忙地过来。 这样的做派,反而叫薛蟠心里更加信服:神医就是神医,架子都特别大! 于是他更加殷勤小意,连端茶倒水的活儿都包揽了。 替沈千针倒茶之后,薛蟠眼巴巴地看着沈千针。 “手伸出来。” “哎哎哎……”薛蟠忙不迭撸袖子。 沈千针诊脉,面上还是一点情绪都不漏,实则却在心里啧啧称奇:【初一看是阳气不足,实则是因为被封住了啊。而如今阳气气势汹汹,恐怕再不几日就要冲开封住的经脉了,这薛蟠,是被人下了药。下药的人,恐怕就是宝玉了。宝玉这小子……罢了罢了,好歹也要把这事儿给他圆过去。】 薛蟠半天没敢大喘气,见神医手挪开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问:“神医,我还有救么?” 沈千针翻了一个白眼:“死不了,舌头伸出来看看。” 一番折腾之后,沈千针提笔开方子:“夜明砂、白僵蚕、寒水石……”共九种药材,又曰:“每日一贴,三碗水煎成一碗,睡前服。七七四十九天即可痊愈。” 薛蟠点点头,捧着方子如获至宝,完全不知到,原本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小薛就能站起来了,硬是因为沈千针开了一些凉性的药材,多拖了十多天! “哦,还有……”沈千针又慢悠悠地开口。 薛蟠拿诚挚的小眼神看着神医:还有啥? “你这病,是天罚,盖是因为你先前胡搞乱搞,伤了肾水,以后要是不禁欲……宝玉大伯你知道的不?”沈千针悠悠地说。 薛蟠点头:“知道。” “他还算好,潇洒了半辈子才瘫。你比他严重多了,要是沉迷女色,三十岁就得靠人扶着才能行走。” “这!这!这……不能够吧?”薛蟠都吓傻了,他还想着熬过四十九天之后去狠狠叫几个花娘一起乐乐呢。 沈千针脸就是一黑:“你这是觉得我在诓你喽?四十九天之后你即可康复,若是不信我方才的忠告,尽管去试试云雨!哼!诊金一万两,痊愈后别忘了叫宝玉带过来,你就不必来了,肥头大耳的,看着就油腻。茯苓送客。” 薛蟠被沈千针嫌弃了外貌,听闻诊金要一万两,顿时一阵肉疼,但是转念又想,神医就是神医,居然敢说是痊愈之后才收我的钱,看来有本事的人大多都是有脾气的,爹从前说的没有错! 再接着下来的四十九天,薛蟠就算忘了吃饭也不能忘了喝药,喝到三十多天的时候,发现早晨起来,小薛他!抬头了!!! 于是他更加打了鸡血一般,早起看一次、晚睡看一次、日常解手看n次,时时刻刻关注下面小头的变化。 终于到了第五十天,前一天喝完最后一帖药!此时已经是十月下旬了,天气渐冷,不日便是霜降,薛蟠的小厮守着往常的时间起来,站在大爷门口听候吩咐,只听见里头嗷嗷叫声不绝,跟他多年最近还日日帮他熬药的小厮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心想:大爷这是重振雄风了啊。 小厮还是很替薛蟠高兴的,毕竟主子好了,他才能好。君不见,五年前那些小厮,因为大爷咳咳的病,被夫人全部打杀出去了,说他们勾着大爷胡闹。后来换上来的人,虽然总是被大爷嫌弃死脑筋,但是总归安安耽耽伺候他这么多年了,没见过薛蟠从前日子糜烂的时候,觉得大爷还是挺好伺候的。 再不一会儿,薛家大爷的嗷嗷叫变成了喘息。 小厮在心里偷笑:这都多少年没给大爷早上换铺盖了,看来今日浆洗衣服的婆子、丫鬟有得忙活。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得里头薛蟠的嗓子都要劈叉了:“来人啊,快来人,救命!快!” 【这自/渎咋还渎得喊救命呢?莫不是大爷太久没那啥了,手生,下手重、破皮流血了?】小厮被薛蟠的惨叫唬了一跳,飞快地开门进去。 薛蟠果真是流血了,但是不是那话儿,而是鼻孔。 清晨的薛宅兵荒马乱,薛姨妈还没从儿子康复的喜悦中回神呢,就见到儿子鼻孔塞着棉球,叫人搀着套马车去沈宅。 也是薛蟠狗屎运,沈千针算算日子,该是看好戏的时候了,遂今个儿倒是在家。果不其然,一大早就等到了敲门。 总算薛蟠还记得在来的路上叫小厮把薛家马车的标记给撤了,不然迎接他的很有可能就是闭门羹。 沈千针看了一眼鼻孔装蒜的呆霸王,冷哼一声:“我说了你得禁欲,这回你信不信我了?算你运气好,若是今早你是交/合而非自/渎,就不是两窍流血这么简单了。” 被神医扎针止血的薛蟠弱弱地问:“那……会是如何?” “七窍流血哦。”沈千针呲了呲牙。 ………………………… 薛姨妈觉得,给神医一万两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感,还叫儿子去寺庙里给沈千针点了长明灯,初一、十五得去添灯油。薛蟠拍着胸脯应下来:“妈,你放心,我就算忘记自己姓啥了也不会忘记去添灯油的。” 引得薛姨妈好一顿捶:“说什么胡话。” 目送儿子蹦蹦跳跳远去,薛姨妈开始发愁了:【要给儿子找个啥样子的媳妇儿呢?高门的?不不不,自家人清楚自家事,人家都指着抬头嫁女、低头娶媳,要说宝钗还能找个高门,蟠儿是绝对没指望的……唉,愁啊,天下最是母亲难为!】 作者有话要说: 母亲节快乐,我每次给我妈买礼物,她都不太喜欢,尤其护肤品和衣服,一个放到过期,一个就说审 分卷阅读301 美不一样。 然后我掐着十二点给她发了个微信红包,明天早上她看到应该能乐呵吧。 说多了都是泪,这个月还没过半我就花了七千多了(不算房租)……可能我要吃土去了,告诉我十三香土好吃还是椒盐土好吃? 第143章 话说自从薛蟠重振男儿雄风,那话儿康复之后,整个人精神气都不一样了,走路带风啊! 而后几天,宝玉把薛蟠给沈千针点了长明灯的事儿讲给沈听,沈听完只是哼哼:“有那钱去浪费,还不如多给我点诊金。” 茯苓在一旁偷笑:那还不是因为师父您看上去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谁知道您总是凭心情看诊,常常不收穷人的钱,还要倒贴药材呢?谁能想到堂堂江南神医沈千针就是缺钱呢? 薛蟠不举这事儿就算是了了,当然,后遗症也是有的,譬如说呆霸王从五年前的人形泰迪、男女不忌,变成如今的只敢自渎,一个月还不敢超过两次,其余时间愣是每天把被子顶起一个包,从清晨睁眼等天光大亮,也不敢瞎搞,就怕七窍流血而亡。 说起来,他实在是心里苦,也不敢拿这样的事儿去污宝玉的耳朵,于是和从前颇为投脾性、都爱莺莺燕燕的琏二表哥说。 贾琏听完也是心有戚戚焉:【我最近也是这样,家里的那个胭脂虎肚子越发大了,又不能和她同房;上次踹了平儿一脚,谁知道她竟要卧床休养这么久;而外面的……那些无情无义的婊/子,不提也罢!】 这样的两人,一个因为身体条件不允许、一个因为心理上暂时被女人伤了心,都空有充足的精力,除了好好工作之外别无发泄的方式。 倒是叫薛姨妈和王熙凤啧啧称奇。 两个娘们倒也是心有灵犀似的,分别都找了呆霸王和琏二身边的小厮细细盘问,结果从头问到尾也没发现什么不好的,都云大爷/二爷是在忙十三香的事儿呢…… 【莫非是天要下红雨了?】 不管这俩男人能坚持多久,在他们家女眷的眼里,都是菩萨显灵了。 薛姨妈盘算着,趁着儿子上进的时候给他落实了亲事,争取三年抱俩; 王熙凤盘算着,趁着贾琏不胡搞的时候……呃,自己儿女双全,好像也不需要干嘛他? 原先王熙凤还能在花销方面卡一卡贾琏的,现在……琏二和二房、薛家合伙搞起了十三香,听说接下来还要酿葡萄酒,就等着腊月里酒出窖了。好家伙!王熙凤不知道贾琏现在手里有多少钱,但是他前个儿去买了一套赤金头面给自己、还赏平儿一对银镯子,估计袋子里还剩不少。 心有不甘的王熙凤对着贾琏哭穷,说现在老爷需要将养,吃的喝的都金贵;又说巧姐儿都这么大了,再不几年就要相看人家,现如今门第不比往日,要是没有嫁妆傍身,恐怕…… 直接把贾琏说的又从兜里掏出不少银子才算完。 被王熙凤念得头大的贾琏出了院子之后擦了一把汗:可怕!太可怕!野花固然可恶,可是家花也很可怕啊! 擦完汗之后,贾琏转而又想到,若是巧姐儿日后的夫家真的同孙家一样,那么自己先前浑浑噩噩度日子还真不能成为女儿的倚仗:【毕竟现在二妹妹在孙家的日子不至于太过艰难,和大房并没有什么关系,而是宝玉在八月初就从兵部借调了孙绍祖去府卫军,既给孙一个前程,又不乏展示了堂兄妹之间的深厚情谊。后来据去过孙家两次的三妹妹和四妹妹说,二妹妹在孙家的日子还可以……世人皆是捧高踩低,宝玉现在愿意照顾着大房,日后想必也愿意照顾芃哥儿、巧姐儿等侄子、侄女,但是再以后呢?兰哥儿、大姐儿比自己儿女要和宝玉更亲一些,等自己老了、宝玉老了,咱们的小辈要是疏远了,那咱们这一房还能指望谁?】 【不行,不行,芃哥儿日后的教育一定不能松懈了!他老子我于功名仕途已经没戏,就靠他了!】贾琏发狠地想着。 刚刚年满三周岁的贾芃还不知道,他亲爹已开始给他规划启蒙事宜了。 心头有成算的贾琏越发燃起了斗志,尤其是在宝玉亲手交给他那一份破译成汉字的方子的时候。 饶是咱们琏二爷早早在八月就想通了以后宝玉说东他绝不往西去,也不能遏制:“这、这、这就是葡萄酒的方子?” 宝玉点点头:“先前还有些地方未琢磨透,现在已经完善了,早秋收来的葡萄都已经酿下去,实在不成,也可以做果醋嘛。”当然,后半句是宝玉见琏二哥实在是有些情不自已了,便说说调节气氛的玩笑话。 贾琏微微低头掩饰有些泛红的眼眶,然后说:“当初分家的时候,倒是分来一个京郊的温泉庄子,冬天咱们吃的瓜果大多是那里进来的,我今个儿就去瞧瞧,庄头替我存了多少葡萄下来。” 宝玉闻言,哈哈一笑:“琏二哥还是最能留一手。小时候就是,每每在月中的时候说月钱花完了,却还是再能变出一点来,给我带外头的桂花糕、糖葫芦。” “是啊,然后你第一次吃的时候吃坏了肚子,我还被老祖宗罚了三个月的月钱、大哥哥还买了二十串糖葫芦,叫我一气儿吃下去,差点没把我的牙酸倒了……”说起小时候的事,贾琏很顺嘴就接了话茬。 堂兄弟两个相视一笑,倒是少了不少的隔阂。 宝玉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那时候位面交易平台还没再次打开,普通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哥儿吃到外面稍不干净的东西,闹肚子很正常。真不是我嘴馋犯的错……】 次日,宝玉到了府卫军驻地,就见到堂姐夫孙绍祖同往常一样早早就到了,还像模像样地在站在宣传栏大黑板前看看今天清晨才抄上去的昨日训练、习字、内务先进榜和后进榜。 孙绍祖见到宝玉,连忙行礼。 这是在营地,凡是只论公、不论私,不过众人都知道他俩的关系,不必刻意装作不认识。宝玉坦然受礼,并冲着孙绍祖微笑点头。那比对一般将士多上扬些许嘴角的微笑,已然能够让孙绍祖有一种被贾参将视为自己人的隐秘得意了。 这样就很好。 宝玉冲着孙绍祖点点头:“既然郭大人(兵部尚书)想要了解一些试行的训练方法是否行之可效,孙大人尽管到处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可直接来问我。” “下官若有不解,定是要请贾参将答疑解惑的。您先忙便是。” 这样, 就很好。 宝玉从来不怕队友有野心,只怕队友有野心还不聪明,很幸运,贾赦中风之后,大房没人能在辈分上压制宝玉了,敲打一个、拔拉一个,堂兄和堂姐夫如今看着都识趣儿的。 至于薛蟠,那是个没野 分卷阅读302 心也不聪明的,更加好对付,几个月前给过大棒子点破了他做假账、吊着一阵子之后又给了胡萝卜让他供应十三香原料、想必再敲打两次、捧起两次,他也该学乖巧了。 独独剩下一个便宜爹贾政麻烦一些,也被老祖宗压制着、以及被工部琐事、初封爵位的人情往来和十三香进销存账目弄得连睡小老婆的时间都没有了。 至于东府……宝玉对东府一直没啥好感,四妹妹有那样的爹、那样的哥哥,简直活生生阐述了四个字——贵府真乱。好在除非宁国府犯了什么株连九族的大罪,不然等闲也牵扯不到荣国府。而宁国府先前唯一的站队还是站前太子的,和十六一母同胞,真是万幸,其余短处,想必和贾赦差不多,都是些行贿、欺压百姓的实锤,到时候被秋后算账,也死不了。 ………………………… 温泉庄子上剩下最后的一些葡萄都送来了,是最最晚熟的品种,还是宝玉小时候托伍毅手下的镖师带回来的种子,能在北地坚持到十月份才结束果期,已然是非常难得,宝玉抽空给贾琏示范了一遍酿造葡萄酒应当如何如何做。 贾琏学得相当认真,要是当年在族学的时候有这份劲头,也不至于一直考不上生员。 宝玉教了一遍,贾琏自己做了一遍。 宝玉点头认可,并说到:“我们有约在先,前五年,葡萄酒的酿造由我的人来监管,我得四分利,这便是我帮你破译方子的价码。然而现在,我也不妨直接告诉琏二哥你,葡萄酒确实能赚大钱,可是我贾瑛并不缺钱,原先只是担心再发生大老爷书房那般的事体,故而说要叫自己的心腹管着葡萄酒作坊……琏二哥,酒坊的死契下人你来挑,管事你来找,我只把二更借你,帮你调/教这些人,叫他们如何懂规矩。最多三年,这三年时间内,你要培养自己想心腹,是真正能为你办事的管事,而不是随便哪个主子威吓几句,就能把你行程告诉她们的无能小厮。三年后,二更不再插手葡萄酒坊的日常生产,只负责验收品质;五年后,酒坊全权归大房所有,届时要不要与薛家继续合作,就看琏二哥你的意思了。” 贾琏听后大吃一惊:“宝玉,这和当初说的不一样,如何五年之后你就不要分红了呢?这是你应得的啊!” 宝玉笑笑:“方子是当初分家的时候就分好的,我便是要收取教会你的束脩,五年的四成利也足够了。” 最后,贾琏坚持五年后宝玉至少也要分一成红利,不然大房余下的方子宁可放着不找宝玉破译。 “那么,届时再说吧。”宝玉依旧是笑笑:这么看来,琏二哥振作的倒是比自己预计快一些。 没有人是傻的。 宝玉现在帮扶贾琏,安知道五年十年后,大房的人会不会觉得这是二房仗势欺人呢?届时,他们会不会觉得五年的红利已经足够了还清破译方子的恩情了,剩下还要继续掏出去的红利都是被逼无奈呢?而老皇帝的寿数……五年后,宝玉相信自己一定有更广阔的舞台,区区葡萄酒的利润,他真的没有看在眼里。要不是为了不让周围人养成不劳而获只指望自己的坏习惯,他也很乐意做个甩手掌柜,翻译完方子就了事——这样的方子,他还有一大叠一大叠的,一点也不稀罕。 而贾琏,则想着芃哥儿才三岁多,虚岁才四岁,五年后才九岁,自己这一房还需要仰仗二房多年,银钱与前程哪个重要?莫说葡萄酒还没出窖,尚且没有完全的把握,就算真的能够让自己这一房日进斗金,可是在权势面前仍旧不值一提,随便哪个权贵伸伸手指就能将酒坊挤兑没了。 两人一派兄友弟恭的谦让,真情是有的,谁也不能否认; 做戏也是有的,两人心里也都清楚。 毕竟,大家,都已经长大了,肩负着更多,所以要考量得更多。 ………………………… 腊月初,第一批葡萄酒可以开封了。 薛蟠前一晚正好又来给他姨丈送账册:【只是不知道姨丈怎么眼角老是抽抽?莫不是年轻时候女/人睡多了,现在也要面瘫吧?回头可得提醒表弟一下!】 从贾政院子出去,呆霸王浑然不觉他姨丈已经因为他每旬一次的到来而把书房的汝窑茶具换成了定窑的。 【因为,再碎几个汝窑茶杯,王氏那泼妇就要同自己拼命啦!哼,这王氏,这几年越发不把老爷我放在眼里了,居然敢同我大声小声。简直是岂有此理!哼!哼!我、我、我不同妇人计较!哼!】贾政终于还是轻轻放放下定窑的茶杯,看着从狗爬字变成鸡爪字的账册,捏了捏鼻梁骨,吩咐到:“叫单大管事来一下。” 薛蟠每次都是乐颠颠地走的,他还觉得:【自己这小半年上进多了,妹妹都夸我的字变好看了呢!想必姨丈也只是不好意思夸我,以免我骄傲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二更。 我最近可能吃了醒脑丸、大力丸什么的…… 爱不爱我? 亲这→3 第144章 浑然不知自己施放了大招,精神攻击完胜他姨丈的薛蟠兴高采烈地到了宝玉院子,得知次日要开一坛葡萄酒尝尝味儿,顿时激动不已:“哎呀呀,咱们今个儿就应该沐浴焚香啊!” 得,这家伙自从十月底替神医点了长明灯之后,就恋上了相国寺的斋菜,不只初一十五去,就连日常也是隔三差五去吃一碗的,去的次数多了,难免多多少少沾染了一点佛性——倒不是他要出家了,而是开始越发有崇拜、有信仰,更加无师自通地学会在晨起一柱擎天的时候念阿米豆腐静静心,劝小薛回头是岸。 而贾琏则是因为关心则乱,很是担心明日开坛之后得了一坛的醋,本就是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时候,听闻薛蟠这么一说,顿时找到了精神寄托:“对对对!很是应该庄重、虔诚一点,要么明天咱们就茹素吧?” 宝玉干咳一声:“佛言:若依我为师者,不得饮酒,亦不与他饮。。不贮畜。有重病者,医教以酒为药,乃暂权开听,非谓长途服食。若无病托病,轻病托重,俱犯。” 薛蟠懵:“琏二表哥,宝玉说啥?” 贾琏一拍脑袋:“对对对!佛祖说他不喝酒,要是信他也不能喝酒。那么,咱们拜拜太上老君?三清圣人?”这信仰也是好随缘啊…… 宝玉实则很想说,你们再这么神神叨叨的,择日不如撞日,我今晚就去酒坊开一坛子葡萄酒了。但是他知道,要是此话一出口,贾琏和薛蟠恐怕现在就得手心冒汗、可以浇花,遂宝玉说:“只要心诚,常怀感恩,拜什么并不重要,琏二哥和薛家表哥只需今晚好好睡一觉,然后明天挑一套最精美的夜光杯,再来一碟子酱 分卷阅读303 鸭便是。” 薛蟠先是点头,又是摇头,吸了吸口水说:“还要三份十三香油爆虾!” 呆霸王这么一卖蠢,倒是叫贾琏也笑了起来:“都依薛家表弟说的办。” 也是凑巧,第二日当值的时候,十六随口问了宝玉:“你秋日里的时候不是说要酿葡萄酒么,我十一哥前几日碰到我,还问你的酒成没成呢。” 自从今年年初那场祸事之后,老皇帝统共就剩下疯了的大儿子(肃亲王)、瞎了的二儿子(淮南郡王)、病秧子六儿子(晋北郡王)、缺心眼的十一儿子(粤南郡王)、傻了的十五儿子(闽北郡王)和十六了,拢共就六个,五个不正常,自那事儿之后,老皇帝就发话,这些儿子们暂时都留京尽孝道。 除了十一皇子还爱凑热闹一点儿,其余的几位皇子要么主动要么被迫,都不出王府。故而这一年,十六倒是和十一的关系好了起来——毕竟,他俩有一起给老皇帝献血的情谊在啦。 宝玉笑着答曰:“巧了,正是打算今日开一坛子看看,若是成了,我给殿下送两坛子去。” 十六听后,点点头:“甚好!甚好!” 于是,因腊月天寒不骑马改乘车、傍晚准备回府的宝玉就见到一更愁眉苦脸地站在自家马车旁边,马车帘子微微抖动,应当是有人刚刚进去。 “殿下,不要胡闹。”都不用一更从旁暗示,宝玉就知道自己马车里的不速之客是谁。 果然马车里伸出一只手,掀开帘子,是初一。 金刀大马坐在里头的十六还冲着宝玉招招手:“快进来。” 【这可真是……】 最后,城郊新建的葡萄酒坊里等着宝玉来的贾琏和薛蟠,就有幸见到了太子殿下。 贾琏倒还好,原本和十六也算是有几分情谊,十多年前的时候,两个人还见面就斗嘴呢,当然,现在借咱们琏二爷八个胆子,他也不敢再同太子殿下拆台了。 而薛蟠,则是万丈!一时之间,推杯换盏更是不绝。又有下酒菜滋味极好,四人不知不觉就把一坛二十斤的葡萄酒喝了一半。 因酒坊毕竟是在城郊,冬天的天又黑得早,宝玉也不敢多留十六,四人小酌几杯之后,宝玉就给初一使了眼色,一同劝说。 终是在献出两坛葡萄酒之后才叫太子殿下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且不说十六走了之后,贾琏与薛蟠就着这开坛的第一坛葡萄酒,喝成了两只大醉猫,直接趴在桌子上打呼——宝玉腹诽这两人的酒量如斯还敢拼酒。遂叫这二人的小厮将二人扶到屋子里去睡一觉,又问二更:“方才那张纸呢?” 二更摇摇头:“回二爷的话,并未看见。” 一更倒是瞧见了:“二爷,我瞧见太子殿下把您写的诗拿走了。” 宝玉一拍额头:【这个十六。】 只说那十六,得了好东西,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父皇。进宫之后直奔乾清宫请安。 “听说你大冷天的跑去城郊喝酒?”老皇帝前些日子风寒才好,很是畏寒,乾清宫的地龙烧得很旺,十六进来就热出了汗。 “是啊,宝玉不是酿了葡萄酒么,今天开坛子试酒,我就去凑热闹了。父皇,给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那小子酿的葡萄酒?再好能好得过宫中珍藏的西域佳酿?”老皇帝真是有些吃味,明里暗里教了小儿子一年了,别的方面他长进很快,唯独不太肯听劝说,还是总爱和贾家的小子一处去。 “不是,是宝玉今个儿行酒令写的诗!真是绝了!” 老皇帝犹是不太信,毕竟小儿子和贾瑛关系好,难免说话的时候就有夸张。但凡没实锤,老皇帝是不信的,暗卫调查过,贾瑛确实小时了了,但是后来却在文学方面泯然众人矣,要说他功夫好,老皇帝信的;说他文采好,老皇帝怀疑是小儿子爱屋及乌,吹牛皮。于是问:“背两句来听听。” 十六得意地一挥袖子:“我把他当 分卷阅读304 场写的原稿带来了!”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 ……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父皇怎么样?是不是绝妙好诗!”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因作者不会写绝世好诗,所以……架空,架空,将进酒就变成男主原创的(不是剽窃,不是剽窃,不是剽窃),李白莫怪。么么哒 以及,明天老皇帝真的狗带,要是不狗带我明天更一万字!!! 第145章 好,怎么不好? 恐怕上数三百年前朝的前朝出的那个诗仙黎泰白听闻此诗也要自愧不如吧? 听十六念了第一句,老皇帝起初那漫不经心的微笑便慢慢敛了起来,等到十六念完,他面色沉静,伸手扣了扣桌面:“拿过来给朕瞧瞧。” 十六很敏锐地发现,他父皇好像在听完之后情绪有些不太对,于是小心翼翼地把宝玉酒后挥毫而成的手书呈上去,当然也不忘帮着小伙伴辩解:“绝对是现场即兴所作,不是别人捉刀的。”然而这样的解释并没有什么用处。 老皇帝没有说话,他举起那张纸,因年纪大了,看不清近距离的字,便将之放得远远地看;又许是因为光线不够亮,他还叫平安过来挪了挪烛火。 一时间,满殿寂静,鎏金盘龙的烛台上插着牛油蜡烛,外罩着透明琉璃灯罩,将白纸黑字照得一清二楚。 老皇帝右手轻托着纸张,只见上头的笔迹铁画银钩,是遮掩不住的锋芒。 都说字如其人,老皇帝原先见过贾瑛的馆阁体,四平八稳,不过尔尔。可如今看着他酒后之作,分明是胸有沟壑、腹有乾坤、豪情逸兴之人。 越看越是觉得心惊肉跳,那满纸的喷涌而来,是垂垂老矣的自己最缺的——乐观与通达。老皇帝只觉得纸上的字都活了起来,一时间变成刀光剑影,一时间又变成钟鼓锣笛,他用左手揉了揉眼睛,然后用力闭目再睁开,定睛看去,那字倒是不动了,不过依旧带着逼人的气势。 十六眼见父皇的面色不好,于是惴惴不安地上前一步:“父皇,您这是怎么了?” 这小声的询问听在老皇帝耳朵里,如惊雷一般,他一把丢开了纸张,然后拿手搓了搓面颊:“无事、无事。” “可是……”您这样子,分明就是有事呵。 “平安。”老皇帝一个眼色,大总管领着其余宫女太监低着头慢慢退出殿内,并且亲自在殿外大门口守着。 “父皇?”十六不解,不就是一首诗么,怎么让父皇如此反常? 老皇帝叹了一口气,自从自己中过十日醉之后,毕竟是伤了元气的,今年小病好几次,硬是遮掩着不让朝臣和儿子们知道,入冬后这么一次风寒却是实在遮掩不住了,才休朝了几天,即便以皇权压着沈千针不得离京,他也知道,沈千针医术再高,毕竟,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人,如何能争得过天、争得过地? 老皇帝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有些事,是该让光风霁月、光明磊落的嫡出幼子知道了,毕竟小十六现在不再是万般不用操心、有父兄顶在前头的闲王,而是一国储君,日后的天子。不应该只知道王道而不知诡道。 思及此,老皇帝咳嗽一声:“小十六,你上前几步。” 十六皇子小时候还常常被老皇帝抱在腿上,扒拉着御用的案几玩手指头,现如今他父皇叫他上前几步,于是他也一点都不做作,和从前肃亲王诚惶诚恐又假意推拒的模样全然不同。 也是因此,叫老皇帝心里生出几分安慰:总归到了最后,我并没有变成孤家寡人。阿宁,你的诅咒并没有成真,兄长我,毕竟还有贴心的一子。 老皇帝的眼神更加温和了一点,他招招手,把十六拉到身边:“来,把左手袖子挽起来。” 十六摸不着头脑,但是依言做了。被父皇轻轻抚摸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十六忍不住问:“父皇是要看什么?儿子最近勤于弓马,胳膊都粗了一圈哦!” 老皇帝一边在幼子胳膊上摸索,一边说道:“你什么时候提笔写字写粗了胳膊,父皇才会觉得宽慰。” 一句话,叫十六顿时没了声响。 恰此时,老皇帝也找到了他想要找的。 十六见父皇盯着着自己左手胳膊肘内侧的那颗红痣,遂开口说:“原先儿臣也并无这颗痣,只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老皇帝拍了拍十六的胳膊:“这不是痣,是蛊。” 十六的脑海中飞速闪过骨、谷、股、古、鼓……最后长大了嘴:蛊?! 在他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老皇帝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蛊虫的蛊,你体内的是母蛊,年初给朕换血的时候,朕既知身体无法继续供养母蛊,便把它传于你了,而这母蛊,则是用于号令暗卫四部的。” 【暗卫!】十六顿时来了精神,除了原先从伍毅的嘴里知道了暗卫的一星半点常识之外,他再不知道这一群身份不明的奇兵是由哪些人构成的了。 老皇帝继续慢吞吞地说:“暗卫四部门,甲乙丙丁分别司职守卫、攻击、刺探、监听,每一部正册二十四人,副册四十八人。现如今甲部甲一是平安、乙部乙一暂缺,乙二是吴涛、丙部丙一楚洵、丁部丁一柳彪……” 十六从这一串名字之中,听到的皆是耳熟能详的人物,尤其是老皇帝说楚洵的时候,被捏着左臂的十六,缩了缩瞳孔,因为这楚洵不是别人,正是楚沂的兄长。 老皇帝自然发现了幼子那一瞬间的僵硬,但是他也不在意:毕竟,每个儿子府上都有自己按下的人,而暗卫忠于皇帝,将一切有二心的臣、子汇报与自己,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只要像小十五、小十六这样,确实是老老实实的,哪怕小十五有谋逆的娘和亲哥哥,不都被朕放过了么?而小十六,正是因为他守本分、没野心、但是又聪明勇敢,才会被自己挑为储君啊,若是没有楚沂传回来的密信,自己也许都不知道,素日最贪玩的小十六,也是有才干的人。 于是老皇帝继续往下说:“暗卫设立的初衷是前朝末帝性情暴戾,咱们水家为集合力量以自保,挑选忠心耿耿的家将和投奔水家的有识之士为四部之首领,经年过去,便形成了规矩。这蛊,能让暗卫中人臣服于母蛊宿主,惟母蛊宿主的命令是从。” 十六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听天书一般,又是母蛊、又是暗卫……想到自己左胳膊里有一条蛊虫,十六就觉得心里发毛。 老皇帝没有漏看幼子眼里的嫌恶,忽然就觉得有些好笑:这种掌控暗卫的利器,在小儿子眼里也是恶心的虫子,小十六可真是一直 分卷阅读305 保持着天真之心呐。 “身中子蛊的人,对母蛊宿主有天然的敬畏;若暗卫中人有生出二心的,百步之内,可凭母蛊操纵子蛊啃食该人的心。” 及至老皇帝说到这里的时候,十六已经是觉得不仅仅是恶心了,而且还不寒而栗:莫怪说,话本里都将炼蛊的人描述成邪恶的。这样的控制下,收获来的又有几分是发自内心的忠诚?父皇为何要这样…… 老皇帝还不知道,他在十六眼中的高大全形象已经开始崩塌,继续说到:“贾瑛此人,出生古怪,当初本应该在传言他衔玉而生的时候就探一探他的,是朕年轻时候太过自负了,总觉得怪力乱神是虚言,以至于错漏一个苗子。” 听得十六为宝玉送了一口气:幸好,幸好,幸好父皇早年不信这些,不然…… 可是这口气还没松完,又听他父皇说:“幸好,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如今这贾瑛已经是暗卫乙部的人,你日后用他,也不必担心他会功高震主。” 【什、什么!】 十六瞪大了双眼,原本盯着自己胳膊上的红痣想要看出来那母蛊到底是啥玩意儿的他,听闻这句话,终于是愣住了。 “什么?父皇,我没听清楚,您说,宝玉……” 老皇帝点点头:“今年他去江苏之前,就被中了蛊,然后被吴涛要走了。我想着这小子毕竟一张脸就不适合做暗地里的事,放在甲乙两部都行,不过若是甲部,倒是不方便贴身保护你……”对!方便贴身保护皇帝/将来时的皇帝,都是太监/宫女。 “宝玉,也成了暗卫?” “对,乙部的吴涛很看好他。哼,贾代善倒是有一个好孙子,时隔三十年,再一次有贾姓之人入暗卫。” “宝玉,也被种了蛊?”十六喃喃自语,“难怪他急匆匆去了江苏,回来之后好一阵子不来找我,偶尔硬是被我宣进东宫,面色也不太自然,难怪了……” 【宝玉那时候,是用怎样的心情面对我的呢?他会恨我吗?不不不,按照父皇的意思,他被种了子蛊,已经是不能不忠于我了,也不能生出怨恨之情。可是,他……真的,不会伤心吗?会不会后悔和我相识一场、会不会后悔多次救我于危难呢?】十六越想越伤心。 老皇帝犹自在解释:“刚种上子蛊之后,对母蛊宿主有克制不住的惧意,贾瑛先前见你有些不自然,也是正常的。” “父皇,您……为何要这么做?”十六右手扶额,悲鸣一声,“难道竟是要我周围一个朋友都没有么?” 终于发现儿子情绪不对的老皇帝,觉得自己一腔爱子之情居然不被理解,看着因些许小事就面露颓唐的小儿子,觉得对方很是不争气:“小十六,不要作如此小儿女姿态,朕将暗卫之事说给你听,并不是叫你质疑朕的决定,而是想让你早点知道如何驭下,那贾瑛文韬武略,如今看来,不只是功夫极高,另有一番文采,心气儿也高,若是不将他驯服,你如何能驾驭他?朕拼着做了恶人,日后你在稍稍施恩于他,必定能得他忠心相待,莫要辜负朕的一番心意。” 十六苦笑一声:“父皇,您今日所言干系重大,还请容儿臣缓缓,好好消化您这一番话。” 老皇帝表示能够理解,遂挥挥手:“去吧。” “儿臣告退。” 十六走了,顺便带走了宝玉的手书。 出了乾清宫,初一过来跟在十六的身边小声问:“殿下,这葡萄酒要留一坛在乾清宫么?” 十六摇了摇头:“沈千针和院判都说父皇不可饮酒,两坛子,都带回东宫去。” “是。” ………………………… 十六走后,老皇帝问重新回来伺候的平安:“平安,你说,朕是不是太残忍了?” 平安知道,陛下只想听否认的答案,只想要别人再次肯定他的做法没有错,于是小声答曰:“陛下也是为了太子殿下好。” “对,我也是为了小十六好。他的哪一个皇兄,不是对朕毕恭毕敬的,只有他,明知朕不喜欢贾瑛,方才还敢顺走那小子写的诗。” 平安不敢说话了。 【罢了,之盼小十六能早日明白朕的用心良苦。】 然而,钻了牛角尖的十六一连三天见到他父皇都有些不自然,这叫老皇帝有些窝火:朕既是君、又是父,朕的做法居然被你置喙?! 一怒之下,老皇帝也冷了十六几天。 朝堂上倒是没啥大波澜:拢共剩下的,就这么一个聪明健康的皇子,陛下想换太子也挑不出别的人选了,愁啥?怕啥?过个年就好了。 宝玉身为天然的东宫一系,也抽空问了十六:“和陛下闹别扭了?老小老小,我家老祖宗有时候也会冲小辈撒撒火气,殿下您忍一忍,陪个笑就是了。” 十六古怪地看了宝玉一眼,叹了一口气:“唉,你不懂。” 直把宝玉也弄得莫名其妙:十六这是中二期重临?还是更年期早到?算了,天家的事情,少打探得好。 老皇帝左等右等,等不到十六先服软,气得很!于是平安给他出了个主意:快腊八了,陛下搞个家宴吧,人一多,亲兄弟、堂兄弟、族兄弟一起和太子殿下喝几杯,届时,陛下再夸太孙几句聪慧什么的,太子殿下听到您夸他儿子,总该高兴了吧?再不济,到时候给贾参将那边御赐一份腊八粥去,赏赐些恩典,也就行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三次元间歇性有刁民给我添加负面情绪。我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地点,原来,我已经两周年没有出去旅行了。怎么,就变成了一条咸鱼呢? 首先来个小目标,把体重减下去;然后学会断舍离,抛弃不要的;最后好好码字,也许我爹倒闭了我就顺势全职了。 真的不是开玩笑,我爸的生意做了二十多年了,我亲眼见证了小企业的春天、秋天和寒冬,现在的大环境真的很严峻,阵痛如果熬不过去……我爹那样的资产负债率挺可怕的,抵押贷款把能抵的都抵了,而且因为某些原因,我也是债务人之一,贷款的时候我有签字。现在资金链分分钟要断裂给我看。压力好大,二十八的我,白头发挺多。 等下下班睡一觉,晚上八点码字,二更,应该比较短小。我需要安静的环境把卡的部分卡过去。 第146章 宝玉完全不知十六目前心理上的一些纠结,即便知道,他也会装作不知。 因为其中牵扯的事情太复杂,他不想去设想一些没发生的事情,也不想去考验他和十六之间的情谊。 而老皇帝那厢,势必要搞一个热闹的腊八节,一来是为了证明他风寒痊愈了,依旧万寿无疆;二来是为了展示皇室之内和乐融融;三来,小十六那个臭小子最近等闲不肯来乾清宫!每天太 分卷阅读306 和殿下了朝就呲溜一下跑了!实在过分! 腊八家宴摆起来,身为太子的他就跑不了了吧? 对,十六没得跑。 还携太子妃郭氏和长子亮亮一起出席,至于二儿子,月份还小,天寒地冻就不抱过来吹冷风了。 郭氏是九月初九产子的,现如今已经恢复妙曼身姿,举手投足英姿勃发、往来寒暄大气爽朗,来拜见老皇帝的时候,惹得老皇帝都在心里点点头:郭家的教养还是不错的,我给小十六挑得也好。 虽然十六是兄弟中排行最小的,但是今年腊八,没人敢在他前头给父皇请安,因为今时不同往日,小十六已经是太子殿下了。 十六给皇帝请安,过后又给醇亲王请安。 醇亲王看着差一点就成为自己儿子的小十六,侧身不肯受全礼。 今日老皇帝硕果仅存的六个儿子来了五个——疯了的老大肃亲王没来,明面儿上是肃亲王妃报了肃亲王染了风寒,实际么…… 现任太子妃郭氏看着短短一年就形似枯槁的肃亲王妃,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造化弄人。 淮南郡王的眼睛瞎了,由其嫡长子搀扶着来乾清宫,原本不说龙章凤姿,但是也是一表人才的中年美大叔,现如今眼蒙缎带,行动不便,瞧着便是万分萧瑟; 晋北郡王一年中有十一个月是卧床休息的,剩下半个月是即将卧床的状态,只有最后半个月才是稍稍康泰一些,所幸,看得出他今日是刚挣脱了病床的好状态; 想比之下,携手而来的粤南郡王和郡王妃卖相就好多了,虽然两个人瞧着都有些憨,可是好歹面色红润有光泽; 可是再憨能憨过闽北郡王?要不是阴氏一个劲拉着他袖子,十六打赌,老十五能扑到一旁案几上放着的果盘里去。 另有宗室子弟若干,包括年初的时候被陛下勒令闭门思过半年,八月份才得以解禁,解禁之后就开始花天酒地的北静王水溶——题外话,十六觉得水溶现在放飞自我的状态比原来假惺惺的斯文败类模样瞧着顺眼多了,只要他不再打自己左膀右臂宝玉的主意就好。 众人坐定,老皇帝要开始作秀了,展示他对儿子、子侄们的关心,遂一一询问过来。宗室子弟自然是受宠若惊的,相比之下,皇子们中,就只有粤南郡王精神抖擞;或许还可以加上一个在五彩虾仁引诱下,同样中气十足拖长调子喊“父皇万万岁,儿臣托您的福,吃好喝好睡得好!”的闽北郡王了——不过闽北郡王说的话,一看就是有人事先教的。 颓废的老二、中气不足的老六、兴致不高的小十六…… 老皇帝就纳闷了:朕做错什么了么?前头打天下花了十年,登基整整四十二年,兢兢业业,若不是有暗卫制度,如何能掌控那些本事不俗、心性坚韧的人为自己效忠?小十六……竟然是要为了一个外人,同朕置气么? 要么说,老小老小,越老脾气越似小孩子。 自觉已经拉下面子的老皇帝生气了,遂对着正在替他父王剥虾的淮南郡王嫡长子示意:“平安,这道葱烩海参是老二最喜欢吃的,给他端过去。” 平安应下。 淮南郡王被他儿子搀扶着站起来谢恩。 “平安,老六不能吃生冷的,叫御膳房那边给他炖一盅血燕来。” 平安应下。 晋北郡王被郡王妃搀着起来谢恩。 “老十一别只顾着吃虾,尝尝父皇这儿的西域佳酿,我记得你最喜欢喝酒了,号称千杯不醉?平安,给老十一再添一坛。” 平安应下。 粤南郡王谢恩,心说:我、我、我啥时候千杯不醉了?我咋不知道? 剩下一个十五……老皇帝瞧了十五面前空着的盘子,琢磨了一下,然后指着自己面前的一道菜说:“平安,把这碟子五彩虾仁给十五端去。” 平安应下。 然后只见十五皇子被阴氏拉了拉袖子,于是也站了起来,却没有谢恩,而是兴高采烈地往龙椅那儿跑去了,看样子,是要亲手去拿老皇帝指着的虾仁! 变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给粤南郡王上酒的内侍官突然暴起,将酒坛往地上一掷,乾清宫殿内顿时浓烟滚滚。然后身着最普通的太监服的内侍就地一滚,以袖子捂住口鼻,避过众人就往主桌冲去。 “护驾!”之声不绝于耳。 十六顿时慌了神——那摆明了就是冲着父皇去的! 尽管眼前一片迷雾,他还是坚持要冲向主位,因为,他的父皇在那里。 尽管前些日子才听父皇说了暗卫的神通广大,但是十六知道,今日,乾清宫内其实并未布置多少暗卫!一定是父皇知道自己还没有能够完全坦然地接受用蛊控制暗卫这件事,才会下令…… 十六万分悔恨自己先前同父皇置气的行为。 太子妃郭氏拉住夫君的袖子,在他不耐烦甩开自己之前飞速把两人面前条案上的菜都扫开,然后扛起条案的两条腿:“殿下,顶着去。” 没有哭叫、没有害怕、没有阻止,烟雾中,十六看不清郭氏的面容,但是郭氏的样子却从未这么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中。 十五皇子还等着去接五彩虾仁呢,就看到穿着浅蓝色衣裳的怪人摔了东西,一团烟雾涌起;再然后,王妃叫他喊作父皇的那个白头发白胡子瘦老头就一把把自己拉到他身前去了。 十五皇子很高兴!有烟雾!是不是神仙要出来了?他要玩躲猫猫! 兵荒马乱之中一声闷哼并不惹人注意。 行刺之人并无援手,除去一开始的烟雾造成一定恐慌之外,也就是粤南郡王吸了最多的迷烟,倒了嗓子。那刺客,尚未接近主座的时候,先是被急速往前冲的太子殿下一桌子挥倒在地,又是被平安用拂尘勒住脖颈。 十六再不管地下之人是死是活,丢下条案就边咳嗽边往主座跑去:刺客距离父皇这么远呢,父皇一定没事的…… ………………………… 当乾清宫铁甲禁卫队正吴钧急匆匆赶来找宝玉的时候,荣国府二房还刚刚将陛下和太子殿下赏赐的腊八粥贡过祖先。 【这是出什么事了?】二房前院的下人们都很好奇,但是眼见一身铠甲、面色肃穆的铁甲禁卫军,无人敢多言,个个安静如鸡。 宝玉知道,定然是宫里发生了大事,他冲着贾母、贾政等拱拱手:“老祖宗你们记得给我留一碗粥呵。”眼见和探春、惜春坐在一起的林妹妹眉头微蹙,宝玉不由自主地对她安抚一笑。 笑容很轻很浅,除了同方向、并且也十分之为二哥哥担心的探春之外,并无别人看见。 这时间,探春也不会不分轻重地取笑二哥哥和未来的二嫂嫂,对着林姐姐突然绯红的面颊,只当作刚才那个瞬间什么都 分卷阅读307 没有发生,可是心里不免有些期待:那孙家的孙云飞,日后又会是如何呢……可是会有二哥哥这样正派,连通房都没收一个;或者是二哥哥这般温柔,临出门前还记得对着林姐姐笑一笑? 宝玉边走,边披上机警的一二三四五六月火速捧来的铠甲——太重了,单单是一月二月根本拿不动,自然不知道他只是对着看上去非常担忧自己的(划重点:年纪小小的)表妹+未婚妻微微宠溺一笑,更多的是安抚小丫头片子的意思,就纷扰了两个小姑娘的思绪。 前院,一更已经把长风牵出来了。 宝玉纵然能孤身一人先跑进宫,可是也没那个必要了,因为一路从二门走到大门,吴钧已经把乾清宫发生的事情略说了一遍。 “沈千针那边……”宝玉听完之后也是颇为无语,但是还是作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问。 “有卑职的同伴去请了。” “这就好,咱们走吧。” 此时也不必管宵禁不宵禁了,一队人马飞咤往皇宫奔去。 沈千针的宅子比荣国府还靠近皇宫,宝玉到了宫门外到时候,初一已经候在那里了:“太子殿下有谕:贾参将不必解剑,直接入宫便是。” 【看来,情况紧急啊。】宝玉回想了一下若干年钱,在齐郡王府上拉住想要泰山压顶十六的死胖十五皇子,又想起现在老皇帝那干瘦的身板,顿时觉得…… 【好么,不用觉得了。】 宝玉快步走到乾清宫正门的时候,十六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已经传出来了:“父皇——父皇!”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挺安静的晚上觉得还能再干一千五百字,奈何腰吃不消了 来自大姨妈提早四天不得不趴窝早点睡的糯米君 晚安 第147章 老皇帝死了。 堂堂大明(架空)的开国皇帝,被他儿子一屁股坐死了。 当然,这样的死因是不能摆在明面儿上的,不仅仅是因为解释起来很麻烦,堂堂一国之君怎么就跑到他儿子屁股底下去了;还因为这样的死法,实在是不光彩。 首先,让时间回到腊八节乾清宫家宴,平安制住那小太监之后。 因为有太子妃指挥着殿内宫人开窗子通风,屋子里的烟雾总算是散去了——也不知道这里头的烟雾有没有毒,总归视线恢复清晰之后,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这可是乾清宫内!发生这样的事情简直是太可怕了! 众人连忙看向最上方的陛下,却首先看见闽北郡王整个儿趴在地上,嘤嘤嘤哭闹个不停。 这时间,谁还管得了一个亲娘、亲哥哥都因为谋逆死透透、他自己也是得陛下怜悯才保留了郡王之位的傻子哦? 莫说闽北郡王现在只是鼻子流血,就算是大口呕血,吐出心肝脾肺肾,也无法同陛下的汗毛相比较。 只可惜,汗毛目前似乎不太妙。 十六是第一个冲上去的,他上去的时候,烟雾尚未消散。顶着叫人睁不开眼的呛人烟雾,强忍着流泪的欲望,十六不顾自身安危、不管刺客还有没有同伙,毫不犹豫地跑向他父皇。 从太子席位到陛下龙椅,不到两丈的距离,大概就是十六这辈子跑过最漫长的路程。 而,他的父皇,却仰面躺在髹金雕龙木椅上,出气多入气少了。 在形势未明朗前,十六不敢大声呼喊,只能连滚带爬地跑到木椅旁边,用手轻轻碰了碰老皇帝的面颊,小声喊着:“父皇?父皇?” 回应他的,是老皇帝喉咙里含糊不清的嗬嗬声,和努力想要聚焦的眼神。 “父皇您说什么?”顾不得忌讳、顾不得尊卑,十六单膝跪上了龙椅,将耳朵凑近老皇帝的嘴,想听清他父皇正在说什么。 “嘶、嘶、嘶……”老皇帝发出一连串的气音。 十六完全猜不到他父皇想要表达什么。 等到烟雾散去,众人就看见陛下攥着太子殿下的手,面色青白,情况不妙。 确保乱局被控制住了,**喊:“御医!快宣御医来!” 平安把拂尘交给随后冲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另一内侍官,并指着被卸了下巴的小太监说:“看着点,别让他死了。” 那小太监被制得死死的,手脚具是断了,盯着龙椅上瞧着就不大好的万岁爷,抑制不住就想笑:【就算下巴被卸了关节,口不能言;就算下一刻被投身天牢,必死无疑;就算没能亲手替贵妃娘娘报仇……可是苍天有眼,贵妃娘娘要是知道这老贼最终还是死在了她儿子的手上,想也必能够含笑九泉了。】 欲行刺的小太监像是死狗一般被拖下去了。 守在宫里轮值的御医则是被拖进来了。 御医施救的同时,十六定了定心神,又吩咐下去,所有参与乾清宫家宴的人全部暂时不得离开殿内——换言之,皇子皇孙家宗室亲眷统统都被暂时禁锢,就连十六的皇叔,醇亲王身为长辈也不得例外。 这时候谁敢有异议?谁敢说“我要回家”?全都生怕被当做刺客的同伙了好吗? 诸位老老实实地像鹌鹑一样,被禁卫军带着去了偏殿,并美其名曰保护起来。 同时,几队禁卫自皇宫飞奔而出,一队去请沈千针入宫;一队去通知两位阁老、六部尚书、四位将军;一队带着手谕调动东宫府卫军至乾清门前听调;另有专门一队人火速传贾瑛进宫,接到这个任务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吴钰的亲哥哥,现如今在乾清宫当值的吴钧。 ………………………… 沈千针的宅子比荣国府还靠近皇宫,乾清宫禁卫破门而入的时候,沈千针还在和茯苓感慨北边的冬天可真冷,下一瞬间,他家院子门就碎了、碎了、碎了。 来人腰牌、令牌俱全,在乾清宫当值的时候和沈千针也打过罩面,见到此人,沈就知道,这个腊八节是不能安稳了。 遂他压下满腹牢骚,叫茯苓拿来药箱,跟着禁卫进宫。 等到了乾清宫,沈千针才真的慌了:这哪里是不能安稳过腊八可比的?这是……要变天了啊! 什么也不必多说,甚至沈在给太子殿下行礼的时候,十六一把把他托起来:“免礼,快给我父皇看看。” 和沈千针前后脚到的两位阁老、六位尚书、四位将军(负责京城以及京郊安危的武将)也在匆匆行礼之后抬头去看陛下现状。 一看之下便知不好:但凡将死之人,面上都带着灰败之气,谓之死气。陛下这副样子,要是沈千针能够将他救回来,那真是可从阎王手里挣命的医神、医仙、医圣了。 很可惜,沈千针虽然医术精湛,又颇具开拓创新的精神,但是也只是比一般医者多一点点能耐的‘人’而已。 沈和左右院判相互看了一眼, 分卷阅读308 然后转身对着太子殿下跪下:“臣/草民无能,在此请罪。” 何罪?自然是束手无策之罪。 十六完全是懵的:父皇!父皇…… 卫阁老悄悄给蔡阁老使了个眼色,然后两人心有一致地往前一步问:“可有办法聆听圣意?” 左右院判又看了看沈千针,沈咬咬牙:“若草民给陛下施针强心,催动元气,仅可让陛下维持一炷香的清醒时间,但是泄了心气之后……。” 十二位大臣又看向太子殿下。 十六犹豫:是扎针让父皇清醒过来,短时间内交代完毕……后事;还是不扎强心针,让父皇还能再多活几天?如何……到底要如何?这样的决定,自己如何能敢轻易抉择?! 眼见太子殿下毕竟年轻,感情用事,蔡阁老上前一步:“陛下,您也听见沈大夫说的话了,您要是愿意扎强心针,就眨一次眼,要是不愿意,就闭上眼睛。” 众人紧盯着万岁,连呼吸都不敢重一点。 然后,在位整整四十二年的太初帝,年逾古稀的老人家……闭上了眼睛。 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 老皇帝用力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 他,愿意扎强心针。 此时,醇亲王及除闽北郡王之外的皇子都被领过来了。 被施针之后的老皇帝奇迹般地通了堵在胸口的那口气,伸手示意十六搀扶他坐起来。 十六看了看沈千针:父皇可以坐起身么? 沈千针点点头。 老皇帝坐起身之后,长出了一口气:“平安,彻查今夜行刺案,所有嫌疑人员,不可放过。”言下之意,宁可错杀。 平安领命。 “卫卿,拟旨。” “朕以菲德,开创大明基业,君临天下四十二年正,忧劳夙夜,兢兢业业。夫死生者昼夜常理,往圣同辙,奚足悲念。而江山社稷必有君主,今有皇太子水清天禀仁厚,孝友英明,于朕大行之后即皇帝位,以奉神灵之统,抚亿兆之众。 朕不忍复有重劳,欲山陵制度务从俭约,丧制用日易月,中外皆以二十七日释服,无禁嫁娶音乐,各处总兵镇守备御重臣及文武大小官员亦毋擅离职守,闻哀之日止于本处朝夕哭临三日,悉免赴阙行礼。 唯朕十五子水澹不忠不孝,今夺其郡王爵位,发配辽东,遇赦不赦,其余诸皇子留京中与朕守孝三年,而后永居京城,无旨不得出京,封地税收乃户部核算后拨去。 朕之夙愿,君国子民宜从众志,凡中外文武郡臣咸尽忠秉节,佐辅嗣君,永宁我大明江山,而朕无憾矣。诏告中外,咸使闻知。” “蔡卿,用印。” 遗诏既成,老皇帝大喘了一口气:“蔡卿、卫卿,太子日后就需你们尽心辅佐了。” 众臣子直说不敢。 而后他又对着剩下三子说:“是朕错了,分封藩王只会助长尔等的野心,既是朕的错,则由朕来改。你们要怨,就怨朕,和太子无关。” 三位皇子跪下直说不敢。 老皇帝转头看着托着自己肩膀,双目含泪的幼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以耳语般的音量说:“小十六,朕前几日,已经把想说的都说与你听了,现在,朕留给你八个字:亲则生狎近则不逊。你好自为之……” 此时无论老皇帝说什么,十六都是会应下的,遂他连连点头。 原本中气十足的老皇帝猛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最后的语调也保持平稳,用力地说:“太子,大明江山,就……就交给你了……” 语毕,已然是用尽了气力。 一室安静。 宝玉快步走到乾清宫正门的时候,十六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已经传出来了:“父皇——父皇!” 宝玉踏入乾清宫门的时候,老皇帝似有所感,朝门边看了一眼,布满血丝的双眼蓦然瞪大,双手紧紧抓住十六的手腕,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终究,没有再留下只言片语。 “父皇!” “皇兄!” “陛下!” “万岁爷!” 沈千针和左右太医院判确认皇帝驾崩之后,哭号之声,响彻乾清宫。 太子妃郭氏的怀里揽着亮亮,站在一旁,小家伙今日稍稍受到了惊吓,现在含着手指头,睁着大眼睛:“母妃,父王怎么哭了?” 郭氏没有回答,只是悄悄拿出装着十三香蚕豆的荷包,往长子眼角一蹭,于是亮亮也哇哇哇地放声大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依旧二更。时间十一二点待定。 昨天第一更的时间设置错了,过了六点十多分钟才发现……算了,发布时间反正已经不整齐了,强迫症基本治愈 第148章 平安带人连夜审讯那捅破天的小太监,各种刑讯的手段都用上了,不过这小太监好像是个硬骨头,嘴里什么都撬不出来。于是宫中开始轰轰烈烈的大排查。 和这小太监是同一个地方的人?查! 和这小太监同一个净身房、同一批净身的?查! 和着小太监同一处当值的?查! 至于酒窖的掌事,早就被下大狱了。 后宫之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太初帝倒好,两眼一闭就这么去了,剩下的事情才叫繁琐。 倒不是说皇陵、梓宫(棺材)、寿衣、陪葬、祭品……这些,因为这些是早早就准备好的,古人视死为大事,一般只要家境稍微宽裕些的老人家,都会早早备好上好的木材,作为下去之后长眠的寝具。 繁琐的是礼节这方面的问题。 他是本朝开国皇帝,一应制度都是在太初帝手里完善的,可是偏偏,就没有帝王驾崩的实践啊!礼部虽然早早也拟了相应的章程,但是彼时的老皇帝还没经历爱妃和爱子的背叛,美滋滋地做着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梦,对于这样触霉头的章程,看了一眼就丢在一旁了。 可真是苦了现任的礼部尚书。 如何服丧?如何大敛?如何斋宿?如何除服? 你以为就这么些问题就完了? 太天真! 大行皇帝是腊八当晚去的,服丧二十七天后便是正月,正月十五之后就是大朝会,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次大朝会! 除了大行皇帝的丧仪,还有新帝登基、移宫、改元的一应事宜,礼部的人忙得几乎要飞起来。 而新帝,哀思过度,根本不能出面处理这些事宜。 幸好还有两位阁老可以商量。 最终,定下如下规矩: 梓宫奉置乾清宫内,设几筵,朝、午、晡三个时辰设奠,新帝亲诣上食祭酒,三拜,举哀。 亲王、郡王、国公、百官、公主以下,宗女、三品参将、四品文官、四品命妇以上,皆要至皇宫哭灵。 如何排位另有文书,此不赘述。 分卷阅读309 反正荣国府里头,老祖宗、贾政和王氏都得进宫哭灵,而宝玉,作为新帝身边执府卫、掌巡禁的第一人,自然是在宫里的。 次日,于**颁遗诏…… 再由礼部誊黄颁诏各省…… 京城自大丧日始,寺、观各敲钟三万杵…… 二十七日内,则每日哭临一次,军民丧服除…… 四十九日内禁止屠宰…… 官员百日内停止音乐、婚嫁…… 百日内文移用蓝印,批示用蓝笔…… 这个时候,大家都得打起精神服丧,但凡有差错,被言官抓住了小辫子,一参一个大不敬,一参一个准! 整个京城的白布、麻布都卖脱销了,薛蟠他们有好几家铺子把前些年攒下的积压货都卖空了,其实掌柜和小二心里挺乐呵的,但是不能笑!千万不能笑!笑了就是砍头大罪。 而他们的主家少爷薛蟠,则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为啥? 因为皇帝驾崩了。 【葡萄酒……不能送人、不能贩卖了啦!我原本还计划好趁着腊月的时候,各家各户需要走礼,太子殿下那儿还拿走两坛,正是推广葡萄酒的好时机,结果现在……心里苦啊!】 心里苦的薛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和琏二表哥的关系是越来越亲近了,虽然宝玉才是薛蟠的亲表弟,但是呆霸王就是有些怵这个斯文俊俏的表弟,他寒着俏脸的时候,薛蟠觉得自己腿肚子直哆嗦。相比较之下,琏二表哥和薛蟠就有共同话题多了,两人都是精通吃喝玩乐的前纨绔,还都因为各种原因过上了“吃素”(是男人都懂)的日子。 平日因为十三香买卖,见面次数多了,三回两回的,就越发熟稔。 基本都是薛蟠来荣国府。这呆霸王别看绰号里有个呆子,有时候也实则是不笨的,他晓得他那个表姐醋着呢,要是琏二表哥总是往外头跑,还叫有身子的表姐猜忌,不如自己多来来荣国府,也可叫外头的人看看,咱们薛家虽然搬出去住了,可是和贾家的关系并没有疏远了呢!哼哼哼! 贾琏安慰薛蟠,这便是好事多磨吧,两位并不是直接表亲的表兄弟在贾琏的屋子里,打发了伺候的人,面对面地长吁短叹,日经叹息一下生不逢时的葡萄酒,又小声猜测一下年后宝玉会不会升官云云,磕完了瓜子才散。 王熙凤先前倒是有喊琏二身边的小厮去问话,就怕这两个东西狼狈为奸,虽是正事干了几个月,可万一呢?要是一个原形毕露在国孝期间搞出什么丑闻,那可是掉脑袋的! 不过近来也不知怎么了,琏二身边的小厮开始变得‘忠贞’起来,向他们询问爷们在外头的事体是越来越难了。此为后话。 ………………………… 叫宝玉来说,虽然老皇帝死得挺冤,但是朝中大臣也没有显得很惊惶的样子。 因为一来国有储君; 二来储君之外的皇子基本都主动或者被动地没有夺嫡的条件; 三来……大行皇帝都七十多啦,说句不客气的,阁老都被他熬死了两批了,他活到这岁数,这辈子怎么都不算亏。 又有,好大喜功十多年的老皇帝,终于临死前清醒了一趟,亲手废除了他立下的分封制,免得藩王日后势大成为国中之国,疆土四分五裂。要知道,卫阁老在执笔的时候,写到这一段,就比平时更下了三分的力,而蔡阁老,更是在心里喊了一声好:藩王这样助长野心的制度,到底太初元年谁给提的建议?还真是……臭棋一招!和前朝非皇姓不能封王以及节度使制度一样坑。 ………………………… 初一来找他的时候,宝玉还在愣神呢。 他已经在乾清宫偏殿轮值好几夜了,无他,因为那小太监行刺一案还没结,平安大总管带着慎刑司的人正在清理宫中可疑人物,这时候警醒着些总是没错的。 虽然能够去禁卫值夜的房间休息,但是这么多年精细生活过下来的宝玉或多或少都有了一点洁癖。 他觉得自己可以忍受野外行军、风餐露宿,甚至于因为有了内里,可以打坐调息,几天几夜不合眼,但是值夜屋子里那明显不是日日换新的被褥,叫宝玉有一点膈应…… “贾大人。”初一一脸担忧,现如今,他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的,不出意外,日后就顶了平安的位置,将要成为乾清宫的大总管。 宝玉与他点头示意,并询问有何事。 “殿下那边,已经好多日没吃什么东西了,奴才真是担心,这样下去,殿下的身子会垮了呀。”十六还未登基,这时候依旧被喊做殿下,其实含糊着也可喊为陛下了。但是因为治丧第一天,有那自以为聪明的宗室对着十六喊陛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十六着人把他赶回家,并撸了爵位。遂往来宗室、勋贵、官员知道了新帝的态度,依旧未改口。 至亲离世,总是叫人心碎欲绝的,尤其老皇帝对十六确实是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慈父。虽然,于宝玉而言,太初帝是比公共被褥还叫人膈应的存在,但是之前那些事情,那些锅,十六确实无辜。 “我得空了会去劝劝殿下。” “谢过贾大人。” 得空二字并不是托词,太子殿下午时领着一众皇亲国戚、家国重臣祭拜过太初帝之后,又去偏殿抄经书了。 宝玉便在这时上前几步,侧身站在十六左后方,弯腰递过去一个荷包。 很眼熟的荷包。 从前十六的长子亮亮贪玩,从宝玉腰上硬是抢下来过一个。 木愣愣的十六这时间居然想到:【哦,原来宝玉佩戴的荷包全部是一个样式的。】 “什么?”十六张嘴,声音嘶哑。 “初一来找我,说殿下多日不肯好好进食了,难道是要陛下看到您哀毁瘠立的样子么?” “我吃不下,宝玉。我吃不下……”十六左手握拳捶捶胸口,“这里被掏空了,什么也吃不下。” “我不勉强您吃饭,但是这荷包的参片您拿着,每日含两片,别把自己累垮了。行么?” 一滴墨汁滴落在十六方才抄好了一半往生经上,他怔忪了一会儿,搁下笔,将沾了污点的宣纸拿开:“你搁在这儿吧。” “好。” 宝玉告退。 十六再次提笔,心神却乱了。 他想到了父皇生前说的蛊虫的事儿,提着笔,半天没有落下。 ………………………… 宝玉劝说完十六之后,不免也担心,天寒地冻的,老祖宗是否吃得消……不过想来有初一那边吩咐人照看着,又有老祖宗等三人也带着参片,应该问题不大。 说起来,王氏见到切片之后直径超过两寸的参片,眼珠子都要出来了:老祖宗的好东西可真不少!这人参最起码得上千年的吧…… 二十七 分卷阅读310 天,很快就过去了。 太初四十三年的新年,整个京城都是冷清清的。 没错,正月初一,新帝的示意下,不改年号,仍旧沿用太初,这也是三年无改于父之道的一种表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来自肩膀酸的糯米君。 第149章 太初四十三年,正月,新帝的登基大典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划中。 虽然按照十六的意思,一切从简就行了,但是一众朝臣和礼部官员怎么能答应?泱泱大国、万邦来朝,帝王继位的仪式有多少人看着呢?若是太过寒酸,指不定周围那些狼子野心的外族人就觉得大明如今换了个郡王,虚弱好欺负了。 开坛祭天、告太庙……光看着礼部拟出来的流程,按照先帝登基时候的章程,拟定参与的百官等等,就可以想象登基大典会是如何轰轰烈烈。 十六看了几眼就觉得眼花,对着礼部尚书上来的折子就一个批复要求:不要铺张浪费。 礼部尚书看着陛下的批复,捏着胡子去和左右侍郎商量,倒是叫礼部的人想起多年前工部传过来的小道消息,说那时候陛下还是才被先帝封的苏北郡王,工部在设计建造京中的苏北郡王府,也就是如今的潜邸之时,被硬生生砍掉将近一半预算,把工部的人都愁死了。现如今,陛下三令五申不能奢靡,又把预算砍了一半,不用从钱袋子里掏太多的钱出去,户部尚书是高兴坏了,轮到礼部来头疼啦。 当然,谁高兴、谁发愁都是私下的,才换了新皇,且也轮不到尚书们来倚老卖老,都恨不得能展示自己有多能干。于是礼部的人又绞尽脑汁想着法子省钱,还从工部把贾政给借走了:登基大典前得修缮一些宫殿啊之类的,什么等级、什么忌讳、什么用料,还是得和内行的人商议。 倒是叫人又看出一点什么别的苗头来:这贾存周,若是本次两部之间的沟通做得到位,回头记上一功,恐怕位置又可以挪一挪啦。 这一切和十六没什么关系,他的要求已经传达下去了,该操心的是下头的人。 叫他难办的,却是暗卫的事。 除却服丧的二十七天,终于慢慢从丧父的悲痛中走出来的十六不得不正视现实。 现实就是,给他遮风挡雨的父皇不在了,从此之后,孤变成了朕,千岁变成了万岁,十六总觉得有些懵。 无论再怎么不愿,虽然尚未登基,但是已经即位的十六发现,宫中众人不知不觉中已经改口叫自己为陛下了,就连亮亮,都悄悄地问自己:“父王,为什么我要叫你父皇呢?” 当然,留给他发懵的时间也不多了,首先平安就提醒着已经脱下丧服的十六:“陛下是时候见一见暗卫其余三部的头领了。” 因新帝继位大典在即,其余三部暗卫的头领都有些按捺不住了:陛下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召见我们? 遂其余三人都心有一致地分别托依旧在新帝身边伺候的平安来打听一声。 “你看着安排一个时间吧。”十六张了张嘴,最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这是想不见就可以不见的吗?不见,暗卫如何安心?可是见了,自己的心里却有几分愧然。十六只觉得左边胳膊有些莫名发痒。 而在见这几人之前,十六先宣了宝玉进宫。 外头,只要是个人都知道,荣国府这是要起来了,或者说,现如今得了一等将军爵位的荣国府二房是要鸡犬升天了。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陛下对贾瑛信任有加,听闻从前在江苏的时候,陛下就对任何关于贾瑛的风言风语充耳不闻,甚至还下令抓捕“中伤朝廷官员者”,予以重罚。 如今距离登基大典没几天了,陛下特意传贾瑛进宫,用意颇深。 一时间,羡慕的人有之、嫉妒的人有之。 十六如今还没有搬入乾清宫,这也是他某些方面的小执拗,别人或许会觉得这是新帝在装相,可是宝玉知道,十六是真的想叫老皇帝存在的痕迹在乾清宫再保持一阵子的。 请安之后,宝玉开口:“陛下,寻臣过来有何事?” 十六楞了一愣,然后看到旁边伺候的平安、初一、初二,以及叫得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太监、宫女大约七八人:“是有要事。你们先退下吧。”后一句是对着殿内伺候的人说的。 初一初二等原先一路跟着十六的人干脆利落地告退。 平安还有些犹豫:“陛下……”这是不是不太合规矩? 十六正是心烦的时候,挥挥手表示不耐:“下去吧,朕不想说第二遍。” “是。” 出了殿内之后,初一好意提醒平安:“大总管,贾大人和陛下的情谊不是别个可以比的,您过一阵子就知道了。” 平安点点头,皱着眉,没说话。 殿内。 闲杂人等都不在了,十六不自在地搓了一下鼻子,然后干巴巴地说:“看我,都忘了叫初一上茶,就把他们赶走了。” 并无外人的时候,十六又很自然而然地自称为我。 “想必陛下找我来,也是有要事,这么冷的天,灌一肚子茶水挺难受。” 两人尬聊了几句,十六实在是忍不住了,深吸了一口气:“父皇前些日子告诉我,你在去年初的时候成了暗卫。” 来了!来了!肉戏来了! 宝玉听闻这话,并不惊奇,因为十六最近的举动实在是有些反常,相识这么多年,要是连小伙子有没有心事都看不出来,那么宝玉也算是白活了两辈子。 “……是。” “疼吗?”种蛊的时候疼吗?心里难受吗?有没有怨我……因为是我,才害得你到如此地步,不然你还是国公府里,吃喝不愁的偏偏少年郎。 宝玉摇摇头,他看懂了十六眼里的未尽之意,故作轻松地说:“不疼,就是喝狗血喝得有些恶心,口感不太好。” 十六先是失笑,心想着:宝玉果然还是比较爱吃 接着马上醒悟过来,这是宝玉在宽慰自己,在向自己表示,他并没有怪自己。 【可是,这就好像伯仁与我的关系。】十六飞速说完在心中打了无数遍腹稿的话:“子不言父之过对于父皇的做法我不发表意见但是宝玉你放心从今天起暗卫不会再增加一人不会再有一个人被种子蛊而且我也会努力去找到给你解开蛊虫的方法的。” 飞快地语速让十六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然后补充了一句:“我从父皇的手札里已经找到相关的线索了,你不要担心。就算……就算真的解不开,这辈子我也不会动用它的。” 宝玉楞了楞。 他设想过好几种可能。 好几种,十六知道暗卫是由蛊虫控制的可能。 好几种,十六知道自己也成为被蛊虫控制的暗 分卷阅读311 卫的可能。 他也想过,按照十六的性格,对此一定是持反对态度的,很可能会表态从未、并且日后也不会将自己当做工具,也有可能会说要想办法解开自己身体内的蛊。 可是,宝玉那时候的猜想,全部建立在十六还是十六,十六没有改变这个基础上。 而一旦成为一国之君,肩负重任、手握权柄之后,十六会不会继续保持殊为难得的赤子之心,以诚待人? 宝玉,不确定。 所以,在他的判断里,从一定,到很可能,再到有可能,是越来越不坚定。他甚至在十六服丧期间想过:就这样吧,十六不提,我也不提,两人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对方做高高在上的帝王,自己做恪守本分的臣子,反正人,总是要长大的,年轻时候说做一辈子好兄弟的话,总是当不得真。譬如前世那些被领养走就再也没回来的小伙伴,譬如这辈子手把手给自己开蒙的大姐姐和总会带着自己变着法子偷懒的琏二哥。 但是今天,宝玉发现,自己错了。 十六,还是那个十六。 【这么多天的沉寂不是因为十六想要把这件事含糊过去,而是他自己先琢磨了解决的法子,怕说出来叫我空欢喜一场。】 宝玉觉得眼眶一热。 他抬眼,看见年轻的帝王正认真地看着自己,从头发丝都透露出‘真诚’二字。 宝玉也调整了因为心绪乱了而跟着乱的呼吸:“您,还是将此事缓缓吧。” 十六着急:“宝玉,你不信我?” “我信您,可是三年不改于父之道。您才即位,还有诸多事情要应对,暗卫之事,不宜操之过急。”宝玉安抚了十六,一字一顿地说,“更何况,我不希望您因为我被种蛊而冲动行事,毕竟暗卫受蛊已经持续了五六十年,骤然废除这规矩,恐怕暗卫中人心不稳。我信您,殿下。我信您……那么也请您信我,三年之后,若是您觉得暗卫子蛊还是解开为好,我和您一起想法子;若是您已经用顺手了或者根本找不到法子解开,那便不解也罢。” 十六点点头:“好。” 【我只是想叫你知道,我没有想要胁迫自己好兄弟为自己卖命的意思。】 【我明白。】 “哎哎哎,宝玉,你别哭!” ……… 听说,贾瑛被陛下私下训斥一顿,离开皇宫的时候面无表情…… 听说,贾瑛要失宠啦…… 听说…… 初一朝天翻了个白眼:贾大人走了之后陛下还用了两碗米粥,怎么看都是心情尚佳的样子。 ………………………… 平安的动作很快,或者说,是其余三人等着急了。 除了平安之外,另外三人分别是吴涛、楚洵和柳彪。 其中,吴涛是乙部之二,而楚洵是从老四喜手上接手的丙部,至于理国公柳彪,十六从前真不知道这个笑呵呵的老好人居然负责暗卫丁部,监听朝内外,百官及百姓。 由平安带路,十六身后还跟着戴面具的铁衣人一名,可是瞒不过平安毒辣的眼睛,这就是昨天被谣传失宠的贾瑛。 乾清宫内有密室和密道,十六自然不会惊奇,因为他小时候和父皇玩躲猫猫,曾经误入过密道,当时不懂事的他还觉得很刺大好的十六和颜悦色地对这三人说一切照旧便是。叫这三人松了一口气:不怕主子不折腾,就怕主子瞎折腾。 这三人是分批来的,也具是蒙面,奏对完毕之后就退下了,倒是吴涛,多瞧了那铁衣人几眼才走。 至于平安,出了密室和密道之后,十六指了指初一:“还劳烦平公公多带带这个小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白天有点忙,字数少了点。 为什么就有这么多不顺心喂,我果然不适合记账(原本下载了鲨鱼记账app),雅诗兰黛小棕瓶快用完了,特别想试试sk2的前男友面膜!!!这时候就需要买买买让自己高兴一下!信用卡刷起来! 我爹从一月开始就没给我发工资……我真是庆幸我以前的存款还没吃完用完。 省钱太累了,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晚上二更。 最近拼了真是…… 第15o章 正月十六,新帝登基,虽然年号还是太初,但是钦天监已经算出几个合适的给陛下挑了明年开元的年号,十六选了寿昌。 后世的历史学家都纷纷说这个年号寓意好:既寿永昌,福祚绵延。 使得大明成为历史上最长的一个朝代,尤其是永昌帝在位的三十年,各行各业涌现出无数名留青史的人物,后世提起,称之为寿昌盛世。 当然,此时,寿昌还只是十六刚刚打了勾的两个字而已,要到明年,才是寿昌元年。 登基之后,便是大朝会。 陛下出圣旨如下: “帝王承天立极,作民父母。使四海同伦,万方向化……正位中宫,以母仪天下。钦遵慈命,虔告天地宗庙,于太初四十三年正月十六日,册立郭氏为皇后……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以及赐醇亲王享双饷、肃亲王妃双饷、文忠郡王(已故皇太孙水修远的谥号)嫡长子一等将军爵位; 另擢淮南郡为安郡王、晋北郡王为康郡王、闽北郡王为明郡王。 听着升了一级,很棒棒对不对? 但是这实际上完完全全贯彻了太初帝临终前的旨意,这三位,莫说是回封地了,日后就连出京城都得打报告,所以**笔一挥,给他们仨都升职(加薪就没有了,毕竟先皇还心软了,只收回封地,封地上的税赋还是一半归国库,一半归这三位郡王的)。他们仨能怎么样呢,只能叩头谢恩,三呼万岁。毕竟这是先帝的意思,当日在乾清宫阁老重臣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纵然有人想要传新帝刻薄寡恩、苛待兄弟,也没有人信。 除此之外,还有一系列的原东宫人马纷纷升职加薪。 譬如说,去年冬天与甄英莲成亲的柳湘莲,就从正五品的云骑尉升为正四品的轻车都尉;郝老大则由正七品的恩骑尉变为正五品的云骑尉;高大高二也捞了个虚职,成为正七品的恩骑尉。 至于贾瑛,则是顺理成章地从正三品的参将成为正二品的总兵,下领皇宫禁卫共两万人。因为这个总兵毕竟比领兵在外的一方要员要‘水’得多,而原禁卫总兵早因救驾不力被撤职了……还有原五府的中郎将也纷纷升职两级,倒是叫朝中想要拦一拦贾瑛的大臣没办法开口了——贾瑛一人是势弱,但是其余五位的 分卷阅读312 家世加在一起可就有点分量了。若是贾瑛不能升职,则代表其余五人也不能相应升职……这事情……最终还是遂了新帝的愿。叫前些天又谣传贾瑛失宠的人被打了嘴巴:失宠就升官二级?那求我失一辈子! 另有,因为郭氏如今成了皇后,那么郭家就成了外戚了,郭氏的父亲郭达被册封为三等承恩公,郭氏的母亲是三等承恩公夫人,在此提一句,郭达上头还有个老娘,已经九十出头了,得封南山太夫人,取义寿比南山不老松,享一等国夫人饷。 便是因此,郭达提出请辞兵部尚书一职。 被十六驳回:“朕既知郭大人出于公心请致仕,那么卿应当也以国事为先,朕初登基,正是用人之际,还望郭大人继续为国效力。” 郭达请辞三次,前两次都被驳回。 第三次的时候,十六终于应下,盖是因为郭氏也诚挚地与他说了,家中父亲操劳多年,正好退下养养身子骨。 即将空出一个兵部尚书的位子,兵部的人都要沸腾了好么! 但凡为官,越是到上头,就越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想要往上升,要么就是上头的被别人干掉了,要么就是上头的人致仕了。原兵部尚书郭大人才刚刚六十,论起来,再干五年不在话下,要是精神头好一点、留恋权势一点,硬是不致仕,再干八年十年也未可知。 本来兵部左侍郎石昆都已经想着要么活动活动,外放一阵子攒攒资历,结果去年咵嚓一下谁都没想到的事变。吴郡王成了太子殿下,石昆连忙舍了已经送出去的礼,因为他知道,身为太子妃父亲的郭大人还可以做着尚书的位置,但是有朝一日,郭大人成了皇后娘娘的父亲,那么他……额咳咳,这不是,这一日就到了? 就在石昆内心已经隐隐约约有些窃喜的时候,这日当值,净手回来的他却听见右侍郎童管屋里隐隐约约传来自己名字。 虽然圣人说,君子非礼勿听,但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尤其还是和自己有关系的时候。 遂石昆虽然没趴到门边偷听,但是也放慢、放轻了脚步,想要多听几句。 只听得里头一陌生的男声说:“郭大人这一退,现在石大人的呼声很高,不过下官这两日在我们部,却见不少小人恭维贾大人……童大人您说,万岁爷会不会提拔那贾总兵……” “应当不能够吧,虽然贾总兵有出身、有能力,但是毕竟年纪尚小。我听说他还没到弱冠,尚书可是正二品的……”童右侍郎犹豫地说。 “总兵也是正二品,贾总兵不是照样坐稳了位置?”那男声颇为不忿。 讲真,朝廷中看宝玉不顺眼的人还真是……多了去了……十八岁的正二品,几乎空前绝后。 “唔,切莫揣测圣意。”童右侍郎还是不肯附和来人的话,可是越是这样,越是显得几分相信和动摇。 石昆听明白了,来人是工部的,贾大人指的是贾政,贾总兵指的是贾瑛…… 屋里的两人眼见外头的人影慢慢远去,相互看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石昆回到自己屋子,心头一阵烦闷,随手翻动看了一半的汇报,正是孙绍祖写的有关东宫府卫军日常训练的心得体会。他蓦然想到郭大人前些日还拍着自己的肩膀叫自己稳重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点,断电。 我以为是停电,结果是楼上住户想看她自己的电表,把我的闸给拉了! 我!真!是!一!口!血!吐出来! 当时我就说:我在做文档啊,美女,这样子……我真不要睡了。 我尽力了,本来写了快三千了,就找回来一千五,再添了点儿,就这样吧。 第151章 这股子妖风助长谣言,越传越是猖狂,直将刚刚走马上任的贾总兵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活脱脱一个武曲星再世。 身为当事人的宝玉怎么能不知道? 就连在外走动交际的贾琏和薛蟠都听说此事了,呆霸王还在送账本的时候特特来恭喜表弟,被已经和他熟稔得很的琏二敲了脑袋:“这哪里是喜事?你见过有十八岁当一部尚书、正二品官儿的?” 薛蟠摇摇头,然后摸着脑袋傻呵呵地说:“可是我见过十八岁当禁卫总兵的、这也是正二品官儿啊!”然后伸手就指向宝玉。指了之后又觉得拿手指对着人不是很礼貌,于是嗖第一下缩回右手食指,变成了右手对着宝玉出拳的姿势,“反正宝玉表弟本来就很厉害嘛!” 【我谢谢您的夸奖勒,您把拳头收回去成波?不然我会以为你是想要挑衅我。】宝玉默默吐槽了薛蟠不合时宜地懂礼貌。然后笑着摇了摇头,对贾琏说:“琏二哥你说的没错,此事于我,并不是什么好事,往后你们再听见这样的话,只当做没听见就是了。既不用附和、也不用争辩。” 终于听明白了一点情况的薛蟠瞪大了双眼:“这这这感情是有人给表弟挖坑?”刚说罢,就打算撸袖子去找人,“岂有此理,一定得找人查了谁放的风声,好好教训一下这些龟儿子、龟孙子。” “薛家表哥。”宝玉单单伸出左手,就顶住了薛蟠滑稽的右拳,“我方才说了什么?” “什、什么?”呆霸王将拳头收回来,挠了挠头:【宝玉不愧是武状元,力气可真大。】 宝玉觉得,薛蟠可能只有三秒的记忆。 贾琏在一旁叉着手,面上相当无奈地重复了一遍:“不要附和、不要争辩。”更是心里生出几分担心:【怎么办,我和这呆子平日居然很投缘、玩得很好,会不会不知不觉就近墨者黑了?】 “对啊,我没打算争辩啊,我就想着找人去教训他们一顿!”薛蟠挠完头,一拍巴掌还振振有词。 “琏二哥,薛家表哥这里,就拜托你了。”宝玉拱手。 贾琏苦大仇深地扶额点点头。 ………………………… 宝玉的人缘很不算差,除了堂兄、表兄外头听到风声之后立即就来来报信儿,还有原先跟着十六南下过江苏的人、以及去年东宫府卫军中的军二代下官们等等都纷纷来给宝玉提醒,就连蔡阁老,都在某日散朝之后顿了顿脚步。 宝玉谢过众人的好意,并暗暗记下一笔,今次有抱着善念来提醒自己的,来日能帮一把自然要帮一把。 谁也不愿意一腔好意喂了狗,丢个石头听不见响。 人情往来,就是这么处出来的。 倒是贾政,每次知道消息都比别人慢半步,连贾珠都特意提醒过宝玉之后,这位便宜爹才在某日,一脸严肃地把嫡次子叫进书房。 一番训斥自然是少不了的,宝玉左耳进右耳出,但是面上还是诚惶诚恐的样子。 待到贾政口干舌燥,宝玉才上前轻手轻 分卷阅读313 脚地给他添了茶水:“别人不知道,老爷还不晓得?儿子这二品总兵,多半是靠了运气的,文官和武将毕竟不可拿来横向比较,儿子这年纪想要兼任一部尚书,火候还差得远。” 安抚完便宜爹,宝玉十分之确定,对方其实心里头肯定有些酸,因为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升官飞速,才几年就超过他这个做老子的:【是时候给便宜爹找点事情忙一忙了,不然他闲下来了,容易胡思乱想生事情!便宜爹的心理健康还是很重要的,有事情忙着,才不会给我添乱。就算我不怕挨骂,可是三天两头来这一出,也不利于咱们二房的家庭和谐……嗯,就这么办!】 ………………………… 等这些风言风语到传到十六耳朵里的时候,外头已经如火如荼了,众人分成三派,一派是看不过眼,觉得贾瑛仗着和陛下有旧,吃相难看;一派觉得能者居之,贾瑛是先皇钦点的武状元、亲封的正三品参将,天纵英才;最后一派是大多数,他们在现代,有一个专有名词,叫吃瓜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 但是无论是哪一派,其实未尝不是抱着试探的念头。 试一试,新皇会是个什么样性格、什么行事作风的人。 也试一试,从前就跟着他的老人如今入了朝与别的官员起了龃龉,陛下会站哪一边。 若是一味地维护东宫旧臣,难免寒了朝中臣子的心,朝中百官定是要力谏于陛下:莫要因私废公。 若是陛下心怀大局,处事公正,则江山社稷有望矣。 当然,以上是百官那边的片面之词,叫宝玉来说,朝堂也如后宅,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只是自己凑巧不走运,成了十六登基之后,朝臣想要与十六角力的平地起、倒霉风。 宝玉想到了,然而却并不需要出手做什么,因为如今不论他对于这件事发表什么看法或者有什么行为,都是无用的,事到如今,众人关心的是陛下对此的态度,而不是区区一个二品官的意见——哪怕出于分口浪尖的就是这二品官本人。 ………………………… 看完宝玉传来的秘信,十六首先憋笑憋得肚子疼:这一伙人,又在民间吹捧宝玉、又在朝中变着法子给宝玉拉仇恨,这样夸人的话,讲的好生肉麻! 复而马上觉得不对劲。 这样的夸赞,有些过了。 须知道,在提拔宝玉为正二品参将的时候,朝中的蔡阁老还带头反对的,理由正是说贾瑛年轻,恐不堪重任。 朝中附和的人还挺多。要不是另有诸如吴涛、镇守辽东的孙将军、工部的阴尚书、尚未致仕的郭尚书等人的支持,十六要给宝玉升职这件事还有得磨。 现如今涌出这么一批人,怎么可能要是诚心诚意给宝玉造势的? 明知道,凭宝玉的资历,能被提拔为禁卫总兵已经是前无古人了,想要再兼兵部尚书,是完全没有可能的——就算十六再觉得宝玉能干,足以胜任这个职位,也不得不承认,人在朝中,哪怕自己现在是皇帝,也得按照规矩来提拔人。 这么看来,这样抬高宝玉,倒是有几分捧杀的意思。 十六第二反应就觉得很愤怒:自父皇在位期间,官员的提拔都是有例可循的,或者是从外放回来、曾任一方要员、资历足够的官员;或者是直接从原部左右侍郎中挑选能者居之。 偏偏到了自己这里,一个正二品的兵部尚书人选,弄得京城沸反盈天。 他将密信一点一点撕碎,终于是慢慢冷静下来:不对,这事儿,不止这么简单! 十六毕竟是半路出家做了太子的,不如朝臣们老奸巨猾,他想到前些天,和宝玉一番开诚布公的交谈之后,两个人都轻松而坦然多了,又恢复了在江苏时候做事的默契。 那时候,十六就把传信进宫的方式告诉了宝玉,目测从那日起,御膳房就该惊讶于陛下对于驴打滚这道点心的喜爱了——而初一,默默擦泪:【万岁爷,奴才虽然喜欢甜食,可是也耐不住三天两头一碟子驴打滚啊!】 今次,十六收到宝玉来信,就在心底涌起了遗憾之情——虽然我觉得我的好兄弟是最棒的,可是为了不让你成为众矢之的,我还不能给你升官哦!让我们一起努力加油提升自己吧!便是这么想着,十六提笔就刷刷地画出了朝堂上如今三派人的简图,中立观望之人最多。 晚上,宝玉就接到了十六发回来的密信。话说回来,如今他俩做笔友如此不亦乐乎,还是因为宝玉主动要求安插个暗卫进荣国府来,方便自己和十六商量一些事体——这也是宝玉留一手的打算,虽然现在十六对自己全然信任,可是三年五年十年之后的情况,谁说得准呢? 有时间,不是宝玉太无情、太现实,而是他心理年龄摆在那里,和纯天然的十八岁少年毕竟不同,感动过后,理智还是很快就回来的。 二十五六岁的十六,在宝玉眼里也就是晚辈,还是从小看大的晚辈,宝玉不希望以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恶化,将先前那番掏心掏肺的交谈变成笑话。 更深露浓,宝玉撕碎密信,日常打坐调息、检查子蛊。 ………………………… 次日朝会,诸事皆了之后,十六开口了:“朕昨日听了一个笑话。” 【这是正事说完了,陛下打算让大家轻松一下么?】百官心声如上,于是打定主意,不管陛下待会儿说的笑话好不好笑,都得捧场。 只听闻金銮殿上的十六开口:“朕听说,贾瑛要兼任兵部尚书了。诸爱卿以为如何?” 【……如何?不能够啊,这才刚刚浇了油,怎么陛下就知道了?】有部分人倒是隐约知道陛下自有消息渠道,另一部分蹦跶得最欢的小喽啰倒是还没有到知道暗卫的层面。 两位阁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陛下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阁老都没开口,其余人等也打算暂时围观。 瞬间冷场的场面叫石昆心里一阵发紧。 打破僵局的,是还在等人上任办交接的郭尚书,也是新出炉的承恩公。应该说,此时此刻,最无欲则刚的人就是他了:“陛下,臣有话说。” “郭尚书请讲。” 第152章 郭尚书的意见更加简单明了,既然兵部尚书的候选人一事弄得这么满城风雨、纷纷扰扰,与其拖下去传出更为荒诞可笑的传言,使得人心不稳,不如当朝叫人举荐,再由吏部筛选之后给陛下和阁老定夺。 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本是同等地位的,六部尚书也皆是正二品,但是既然排名有先后,职权的大小自然也就有不同。 这,便是从先皇登基后十几年左右开始,扬文抑武、打压武将的举措有关了,毕竟弓马安天下,而文人 分卷阅读314 治天下。 兵部掌管选用武官及兵籍、军械、军令等,而兵部尚书则是由吏部掌管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虽然任免条例中说,不限文官武将出任并兵部尚书,但是只要有人细心观察,便可发现,这四十多年来,除却前十年,后头的时间里,大多时候兵部还是由文官领尚书衔。 你想啊,武官的管辖部门头头居然是文官! 或者说,即便是个武将,但是他平日考核居然是由吏部记录的……明明就是同级,可是吏部天然的职权叫它成为当之无愧的六部之首! 当然,此处暂不发散六部地位的不同。 郭尚书提出这决定之后,十六眼睛扫过下头一圈,然后问诸位有没有异议。 自然是……没有的,两位阁老没意见,其余五位尚书也没意见。 郭尚书的提议才是选拔官员的合理途径,因为皇帝和谁关系好,谁就能位高权重、升职加薪——那是亡国之兆;也不是谁在民间更有声望,谁就能手握权柄、统帅三军——又不是科举之前的察举制。 十六点头:“既然如此,今日诸位爱卿便畅所欲言,将想要举荐的人说一说吧。” 这么看着新帝,倒是挺好说话的样子。 兵部左侍郎石昆和右侍郎童管都被人举荐了,另有一回京叙职的韩姓的参将也被武将这边的人举荐。 一共便是三人,三选一,没毛病。 若是韩将军被选中,则左右侍郎依旧保持原官职;若是从左右侍郎里选了一个升为兵部尚书,则恰好韩将军又可以出任侍郎中的一个。 你看,一个萝卜一个坑,这根本就没有宝玉什么事儿。 不只文官那边没人举荐贾瑛,就连同为武将的那些将军都不看好宝玉:这这这太年轻啦,要是真这个年纪就做了尚书,叫那些熬资历的人心里怎么想?大明疆土太大、有才干的人也太多了,只偏偏他贾瑛运气好,早年和还是皇子的陛下有交情,不然哪里有落魄国公府一黄毛小子出头的机会。 十六见下头热烈讨论一阵子之后,给出了候选人,笑眯眯地说:“怎么没有贾瑛呢?可见朕近日听见的,确实是笑话了。” 蔡阁老往前一步,回禀道:“贾总兵年轻尚轻,恐难担当此重任。” “哦?哦……”十六和善笑笑,没再说话。 就在众人觉得这样公开、公平、公正地在三位有资历、有经验、有年纪的候选人之中选出一人出任兵部尚书就是最好的办法时,有人……举荐了贾瑛。 【我滴个亲爹娘?是哪个不长眼的?是想要拍陛下龙屁,还是想要叫贾瑛丢人?】 众人纷纷回头看,看到开口的人是谁之后就觉得正常了。 【哦,是李晏那个脾气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还臭的人啊。他绝对不是会溜须拍马的人,也不会是想要真心举荐贾瑛。一定是看不惯前一阵子贾瑛被吹捧成旷世英才的样子,想要叫贾瑛出丑吧?】因为同朝为官多年,大多数的人都深知李晏的脾性,那可是肃亲王监国时候都不给其面子的人,于是便理所当然地是这么想的。 而御史李晏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他们猜的并没有错。 只见那在先帝执政时期就以刚正不阿、油盐不进闻名的李晏李文渊站了出来说:“臣举荐禁卫总兵贾瑛贾大人。” “哦?”龙椅之上的陛下只吐出一个字,叫人一下子猜不到他对于此持什么态度。 李晏得了陛下的提问,更加侃侃而谈:“臣近日也听闻不少人说贾总兵勇武可嘉、才华横溢、可堪重任,又听闻反对之声以贾总兵年纪小为理由。臣便亲自调查一番,调出了去岁贾总兵武科会试、殿试的卷子,确实以文度人,下笔者确实胸怀远大、言之有物,倘若今日抡才却因为年龄而将贾总兵限制于外,恐怕有失公平了。” 嘎! 李晏居然说的是真心话! 随着他的谏言,有侍卫将宝玉会试、殿试的卷子传上来,给百官传阅,这其中,譬如阁老和几位尚书,都是读过的,另有一些人当时可没阅卷的资格,这还是第一回看到贾瑛其人的笔迹,一看之下,初时觉得字也平平、策论也平平,最标准的馆阁体、也没有华丽的辞藻,可是再细读下去,便是一阵心惊…… 宝玉,从来都不是绣花枕头。 这两份卷子,又岂止是言之有物这么简单,他分析了如今大明军户制度的现状,虽然没有明墨阐述吃空饷的问题,但是只要实际下了军队的人瞧见,都能产生共鸣。以及,如果按照现代的政治态度来区分,宝玉妥妥的就是鹰派。而他隐约表露出的强势外交手段或积极军事扩张都令武将们看得毛孔舒坦,顿时决定改一改先前的看法了:这贾瑛,不单单是有靠山啊,确实还有几分纸上谈兵的实力。 十六坐在最高处,正在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呢,眼神一扫,将众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尤其蔡阁老皱着的眉头。 原本他还有些恼火:好啊,你们原先把宝玉架在火上烤,不就是想知道我对你们这些老臣的容忍度如何么?结果现在我听了郭尚书的建议,你们这群人就顺势而下了,不止想要面子和里子,还吃相难看。做事也太不讲究了,在郭尚书提出公开甄选之后,居然没有一个人提名宝玉!感情前一阵子的吹捧都是闹着玩的?哼哼,点了火,煽了风,烧开了水,现在想要抽掉柴禾?没这么容易。 “那便让贾瑛也参与兵部尚书的考核吧。蔡阁老以为如何?”十六尽量克制着情绪,不叫下头人听出他言语中的窃喜。 蔡阁老原本是最为反对陛下要破格提拔贾瑛的人,并不是因为宝玉和他有仇——相反地,去年正月乾清宫,那贾瑛还救了他一命。正是因此,蔡阁老不愿意贾瑛过早地站在风口浪尖,因为他深知,这两三年,是陛下与朝臣磨合的阶段,这期间,陛下尚未能够完全掌握朝中势力,并不能够完全护住木秀于林的贾瑛。 这是蔡阁老的私心,也是好意,这样的态度叫朝中很多人以为蔡阁老看贾瑛不顺眼……就连十六也不外如是觉得的,遂特意点了,问蔡阁老的意见。 蔡阁老张了张嘴,然后看到站在自己右边的卫阁老一个劲儿地给自己使眼色,遂开口说:“陛下说的是。” ………………………… 而当事人宝玉则是无可无不可的:兵部尚书,我不是势在必得,可是想拿我投石问路,看看小石榴的行事风格,也得掂量掂量是不是捏得起我这个‘石子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二更么么哒,因为很多天没去做肩颈了,右边肩膀不舒服,去按一按——来自中午十一点天真以为可以干五千字的糯米 不行,没有二更我的全勤不保——来自下 分卷阅读315 午三点被供应商拉住聊天一个小时,四点老外订货一万多块钱磨蹭半小时,不得不哭唧唧的糯米 ps昨天本来有二更,但是三次元发生了一些事……然后谜底就在昨天更新的文,中间部分段落,藏头,读出来就是是否二更的预告啦。 所以今天,五点半做个脸和背,八点半码字。十一点左右发,可能不太肥。 第153章 “陛下说的是。” 既然蔡阁老都点头了,剩下一个老好人卫阁老也没理由不答应,另外郭尚书居然也是笑眯眯地点头赞同,工部阴尚书惯来都很欣赏贾存周小儿子,户部尚书因为陛下登基、修缮宫殿万分节俭决定卖陛下一个好,刑部尚书吃瓜看热闹,就剩吏部和礼部尚书觉得自己的职权被侵犯了…… 这颇为荒唐的提议,居然就这么通过了。 也不是没有人想反对的,可是几大巨头都没意见,剩下的人蹦跶出来之前,多多少少得想着:自己是不是有李晏那样的胆量和气魄,敢直接同阁老、亲王(肃亲王)叫板,甚至血气上头的时候连陛下(先皇)都不为他所忌惮。 十六于是问宝玉:“贾总兵,既然李御史举荐了你,你愿一试么?” 多少人盼着这贾瑛能够知道他自己有几斤几两,然后知难而退,但是这少年郎偏偏不从人愿,往前一步,拱手施礼:“臣谢过李大人青眼,且愿勉力一试。” 有人当场就惊呆了:【啥!他这就应下了?一点推辞、谦逊的态度都没有?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么自高自大的吗?】 也有人想着:【这贾瑛也是倒霉,本来他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被拿来作筏子了。偏偏又在这事儿快了了的时候被李晏这个刺头儿给提溜出来了,现如今他除了应下,还能怎么办呢?别看他此刻镇定如常,心里指不定多忐忑呢。】 而宝玉的另三位竞争对手也细细打量了这个半路被举荐的、尚未及冠的小子。 石昆只觉得眼前一黑:这贾瑛,要出身有出身(荣国公之后、一等将军之子,正经武状元入仕)、要功绩有功绩(研发了报信的焰火、在苏北全力抗倭),就是年龄小了点,可是去年武殿试的时候,他的本事我也是瞧见了……只盼望在筛选资历的那一关,他就被刷下去吧。 右侍郎童管从李晏提名贾瑛开始,眉头就一跳:这石昆,果然是一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石头人,那样挑拨,都能稳得住。 韩姓的将军面色淡然,眼神中隐隐有一丝不屑之意。 这事儿就算这么定下了,吏部官员将在三天之内,收集好这四位入朝为官之后的政绩交于陛下、阁老等人过目。 散朝的时候,不少人特意往宝玉跟前走一回,稍微善意一点的,冲着他说一声少年才俊,前程远大,本次重在参与;稍微不那么友好的,则还是那个老招数,凑上来就开始夸,夸贾总兵天纵英才,想来……不在话下。 宝玉就纳闷了,这满朝百官是哪里学来的坏毛病,有话不好好儿说,尽搞些怪腔怪调不爷们的方式,感情是在朝堂演宅斗?或者说他们以为自己脸盲不认识他们吗?还是说他们觉得十六在这场角力中一定不会占上风?所以对于自己这个认定了会被炮灰的人物,连最起码的顾忌都没有了? 【还真是,这样的无视叫人有些生气呢。】宝玉端着一张客气到极点的虚伪笑脸,打发了逼逼的众人,出太和殿之后,袖子里就少了一个银元宝,多了一个银丸子。 ………………………… 下朝后,宝玉就去了禁卫军所在。一更等人瞧着二爷的脸上虽然还是挂着微笑,可是眼神中带着一股子狠意,也不敢去打搅,只是把又整理出来的一部分禁卫名册放在桌子上。 没错,现如今一到四更不只是宝玉的小厮,还是他的亲卫,故而能大大方方出入禁卫营地,还能帮助宝玉着手整理资料。 但凡正三品以上武将都有亲卫的名额,亲卫不算军户,非主将的心腹不能担任,宝玉没理由放着自己培养多年的心腹不用,去用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遂一到四更和家丁阿九等八人,都成了他的亲卫。在荣国府众人看来,可以这十二人真是八辈子祖坟冒青烟,摇身一变、鸡犬升天了。 一时间,除了已经成亲的八个家丁之外,另四个小子真是成了府里丫鬟们的理想对象! 【不过一更他们怎么回事,不会是被自己带歪的吧,居然说不想这么早成家……】宝玉摸了摸下巴,决定等忙过这一阵子,问问心腹们对未来妻子有啥要求,但凡不过分的,就满足他们吧,好过盲婚哑嫁之后痛苦一辈子。 放飞了一下思绪,低头就看到桌子上一寸厚的名册,宝玉揉了揉额头。因十六还没立太子,故而原本东宫的五千禁卫现如今也并入宫中禁卫序列,也就是说宝玉手下一共管着两万五千余人。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一百人一队就是二百五十队! 要知道,这是活生生的人,不是npc,想要驯/服他们,宝玉还得花不少功夫呢——谁有空和朝廷上那些娘们唧唧的人扯皮了。 【克制,克制,我才当了半年多禁卫军的头儿,怎么也开口闭口就像兵痞子了呢?叫便宜爹听见,又得来给我一顿好骂了。】想到又要重新开始叫另外两万人习惯军姿、军容、军纪、内务等等一些列的日常训练,宝玉就觉得额角抽抽:【这一批人,人数众多,即便自己记忆力出众,一下子记住两万人的姓名、年龄、籍贯、家世、长处也有点吃力啊。偏偏这批人比当初接手的东宫禁卫还要难调/教一些,这可真是……同样都是兵,怎么就差别这么大呢?】 ………………………… “因为禁卫军,是京城有名的少爷兵啊!”吴钰说这话的时候,难免带出了一点庆幸,原本他带的勋一府总是比不过柳岩和楚沂带的亲府和勋二府。 身为将门虎子又是武科榜眼,带兵之后回回都被评为第三!简直!丢人!现眼! 现在东宫禁卫并入皇宫禁卫之中,吴钰觉得自己带的人,比上不足,比下是绰绰有余啦! 于是他亲哥就给了他脑袋一下:“怎么说话的呢?” 吴钰摸了摸鼻子:啊,忘记了我哥当少爷兵已经好些年了…… “哥,我没在说你呢,你这不是,马上就要被调走了么!”吴钰傻笑。 吴钧在乾清宫任铁甲禁卫队正三年多了,本就是熬够了年纪该外放熬资历的,再加上他亲弟弟今年并入皇宫禁卫,还领的是中郎将的职,若是吴钧不调走,一来,两兄弟都在皇宫的当差,确实不妥;二来,吴钰现在的官职比他亲大哥吴钧还高! 吴钧点点头:“这个月底我就启程去辽 分卷阅读316 东了。” “哥,我真羡慕啊,那一出京,多自在!咱们老爷远在江苏,鞭长莫及!不像我,每年老爷回来叙职都还能捶我一顿。” “怎么说话的?你年纪也不小了,同上峰、同僚说话,可别这么没遮拦的。羡慕什么羡慕,不论在哪里当差,都是为陛下效力。” 吴钰听到大哥这么说,悄悄撇了撇嘴,然后马上又想起新的话题:“哥,你说我们贾总兵到底能不能领了兵部尚书的职?” 吴钧能怎么说?只要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贾瑛这就是被扯进去陪跑的,年纪就是他的硬伤,十八!不是三十八!四十八!看看其余五位尚书大人,最年轻的也有四十出头了……贾瑛还没人家儿子大吧? 可是听自己傻弟弟这么说话,吴钧就知道,这大半年来,傻弟弟早就被贾瑛给收服了——从去年六七月份说贾就愤愤不平,到后来的口是心非,再到由衷敬佩,只花了半年的时间。 【养了二十年的弟弟,忽然就不崇拜自己改崇拜别人了,这滋味,叫做哥哥的可真不好受啊。】 要是吴钧来到现代,必定知道有一个词叫做“脑残粉”,用来形容他弟弟是再贴切不过。 脑残粉是不会想听丧气话的,吴钧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和弟弟争辩,于是敷衍地说:“也许会吧,毕竟当初武科考的时候,贾总兵就是赔率最大却笑到最后的人,也许他就擅长这样绝地翻盘、叫人大吃一惊吧。” “我也这么觉得!”吴钰龇牙一笑,“哥你看我牙是不是又白了?我跟你说我们贾总兵送我的牙膏真的很好用,回头我去问他多要点,给你带辽东去,那边毕竟苦寒,不比京城繁华……” 【得,刚才不知道是谁羡慕我能够出京的,现在又……弟大不中留!啧啧啧!】 ………………………… 当晚,薛蟠又兴冲冲地来找宝玉。 “表弟,表弟,地下盘口出来了,买你当尚书的赔率是一赔十呢!我下了一万两!” 宝玉转头看看贾琏:【你就是这么看着他的?】 薛蟠还毫无所觉地把贾琏给卖了:“琏二表哥银钱不凑手,我借了他五千!” 第154章 年岁小的时候被家里长辈如眼珠子一般看着,就连贾琏给他多吃了几口外面的零嘴都能被罚,宝玉一开始自然不太清楚古代民间市井下九流的门道;及至长大之后能出去行走了,又去了江苏,真老黄瓜假宝玉还是去年考武科举才认识到:原来,在京城,盘口下注也是百姓娱乐方式的一种啊! 大到三年一次的文科武科,小到一年一次的花魁娘子,没什么是不能拿来下注的。 不过往常从未敢和官场人事变迁有关系,毕竟这一话题,比较敏感,弄不好就有被追究问罪的可能。然后偏偏今年、今月、今日,因为那些京城中放出的风声把宝玉架高吹捧过头了,叫京城百姓想起来,去年跨马游街的那个武状元是个世间罕见的俊俏少年郎,和别的官老爷比起来,真是明珠和鱼眼珠一般,美人效应之下,和这事儿有关系没关系的都开始关注:果然贾大人是武曲星下凡吧?又有本领,又长得好看(主要是后头这一点),现在还要当尚书啦?必须得关注啊!不过听说他才十八? 有买方市场,自然就催生了卖方市场,摆在明面儿上打赌是不行了,但是悄悄弄个地下盘口还是可以的。 十六知道吗?毫无疑问。 十六若是还只是个皇二代,也许会在听到风声后去下重注,押宝玉——就好像去年宝玉参加武科的赔率,就是被十六与另一人硬生生拉低的。 可是如今却不行了。十六知道地下盘口的存在,方出现庄家的时候,暗卫就上报了。 年轻的帝王明面儿上冷着脸,说了一句:“胡闹!”实际上挠心挠肝地难受:【好想去押宝玉胜出啊啊啊啊啊!我才砍了登基大典和修缮宫殿的预算二十万两啊啊啊!!!!】 可是他不能,因为他现在是一国之君,一举一动都会被人解释出很多种意思。 遂十六晚间给宝玉去信,就相当委屈地说了这事儿,直说京城人这么看不起自己小伙伴,日后一定会自打嘴巴的!╭(╯╰)╮! 宝玉捏着信无奈笑笑:这些人……对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啊? 最后,不得不感慨:京城百姓,真是胆大包天、博彩至死啊,连这都敢放到地下盘口去下注。 看过密信的宝玉现如今已经知道了,操纵京城盘口的幕后人就是醇亲王……一个亲王,不参政议政、不仗势欺人、唯一的爱好就是赚小钱钱,各种赚小钱钱,当初还大手笔地送了开府的十六一家古玩店,名叫**居,别的且不说,朱雀大街上不少店铺都是醇亲王的,包括回春堂。先帝对这仅存的幼弟疼爱有加,对他这样的行为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哪怕盘口有时候还会猜陛下下个月临幸哪个美人的日子最多。 既然这盘口的后台硬得很,宝玉也就打消了叫人去查的念头了,想到今晚被自己黑脸吓得哆嗦的薛蟠和不停擦冷汗的贾琏,宝玉只觉得:不靠谱队友,还是得调/教啊!思想政治教育坚决的不能放松! 便是因此,第二天一大早,宝玉把一到四更叫来告诫了一遍:“我知道去岁你们几个都下注买了二爷我武科举得状元,当时我便说了,下不为例。人生在世,能够赚钱的法子有很多,跟在我身边的人,只要能干,不愁不能出头,最下下乘的就是去赌。从你们跟在我身边第一年起,我就说过,二爷我身边,不要吃喝嫖赌的废人。希望你们还记得这番话。” 倒是叫三更四更一阵警醒,原本有些蠢蠢欲动的心思也歇下了,末了还私下悄悄嘀咕:“难怪一更哥在二爷面前最得用了,上回第一个去下注的是他,这回第一个阻止我们去下注的,也是他。” 一更回头听到这番话,心中自然是得意的:二爷待我如此好,我怎么能不尽心尽力为二爷排忧解难呢? 敲打完了小厮的宝玉嗤笑一声:【一比十的赔率,可真是叫人觉得恼火,毕竟其余三人,都在一比三之内呀……】 ………………………… 虽是被看轻了,但是宝玉也只是一笑而过。 毕竟有人谤你、欺你、辱你、笑你、轻你、贱你、骗你,如何处之? 只要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不要理他,找准机会,啪啪打脸,再且看他! 武科打了一批人的脸,想必他们已经忘记疼了? ………………………… 交到吏部的官员考评,一部分是自评,占二成;一部分是上峰考评,占五成;再一部分是同僚和下属的匿名评价,占三成比重。 分卷阅读317 这种时候,宝玉没想着要藏巧了,有一说一,把自己从任王府长史之后所作所为如实写下来,也不用担心什么树大招风、功高震主——现在宝玉想想,老皇帝给自己种了蛊,也是弄拙成巧了? 至少三年五年之内,完全不必担心石榴对自己起猜忌,至于五年八年之后,就算十六起了猜忌,他也会(自认为)觉得能够不费力气的辖制自己。 你见过有猫怕鱼?狗怕肉?奥特曼怕小怪兽的? 宝玉的自评用词还算是比较谦虚,也比较官方,吏部的人看到他写曾斩杀倭寇的时候,审阅的官员还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只觉得这是想当尚书想疯了吧,斩首之功也敢写?感情觉得江苏路远,吏部不能去核实么? 再看贾瑛的上峰……他以前直属于十六管辖,今上是不能给他写考评了,免得有失公平,只能把贾瑛前些年每年的考核拿出来——都是上上。 吏部的人摇摇头:果然传言不假,这贾瑛圣宠无两啊! 两项一比较,竟然是和其余三人持平——这还是吏部将贾瑛的自评和上官考评都打了折扣算的。 再说同级和下属的匿名评价。 这一点就真是见、了、鬼、了! 按理说,这是往常筛选官员之时最扣分的一项啦,因为是匿名,故而被考评之人的同级和下属都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犯红眼病的,若是有负分这个概念,恐怕大多数人都拿不了正数,从而丢了三成考评分,与升官无缘——得罪上峰的人除外,因为上峰的评语比重是最重要的,若是不幸与上峰不睦,压根就没有被考评的可能。 可是见鬼的就是! 这贾瑛! 这一项! 居然没有收到一张下下的评语! 或者说,就连中下都没有!给的最差的,也是一个中上! 吏部的人就纳闷了:【不应该啊,这是匿名的,将被考评的人夸成花儿,人家也没地儿领情,同理可得,就算黑死他,人家也没法子寻事。只能指望着平时留一线,考评好相见。人缘再好的人,到了这一关,都得被七七八八扣一点分,可是再没谁,像是贾瑛这样的,从头发丝被夸到脚趾头的!】 若不是吏部的人对自己部门行事保密十分之有信心,还以为这些评语都是被贾瑛买通了人掉包了的呢。 你瞅瞅,这交上来的都是些啥! “……今与贾瑛共事三年有余,深感其为人端方,君子如玉;行事周正,如沐春风……” “贾大人勇武非凡、为士卒先、严于律己、诚以待人……” “贾大人,太好了!我们吃啥他吃啥,从来不开小灶!我们负重跑,他从头跑到尾,来来回回捡掉队的,我们三十里,他足足跑了有四五十里勒,完了还没事儿人一样!比那些指手画脚的平易近人多了!” “贾大人的功夫是一等一的好,要是他能够教我怎么点穴就更好了,嘿嘿嘿……当然啦,就算不教我,他的人品也是一等一等一的好!” 吏部的人捏着一张张不记名的纸张,前一些还好,字迹工整一看就是有品级的官员写的,说话还算勉强文雅;后头的几份,简直了! 据说是因为原来东宫禁卫开了扫盲班,每天晚上轰轰烈烈大家都学写字呢,本次吏部官员去暗访收录考核信息的时候,那些大头兵都争先恐后地要亲自手写,不肯叫吏部的人代笔! 小半天后,交上来的就是足足半寸厚的纸张! 没有一张说了贾瑛的坏话! 十个二十个人里,没有碰到一个给贾瑛下下的,或许是那贾瑛运气好,可是一百人、二百人呢?满篇大白话的歌功颂德,全都被贾瑛下了降头吗?! 【此事,非常值得注意。】——已经引申到阴谋论的吏部官员打算把这一情况整理成文,到时候御前奏对,好好地揭开贾瑛伪善、市恩的面皮! 除了考评整理了两天之外,吏部另有头疼的事体。 你道为何? 这贾瑛的履历,别的方面也就算一般般,但是有一个传信焰火精简了军情传递的时间、还有一个斩杀倭寇百人的功绩! 吏部不相信,就去核实了。 传回来的信息叫他们大吃一惊! 这事儿!居然不是贾瑛冒领军功!有江北大营的洪总兵的背书! 要知道,现在是太初四十三年,满打满算,大明上下、东南西北、四面八方,已经二十多年没发生过正式的战役了,即便是辽东那边,一年也最多就抓几十、几百个打草谷的游牧民族——关外收成不好的时候,抓住得多一点;收成好的时候,人家家里有牛羊,也不稀冒着风险来打家劫舍。 而且关外的牧民比倭寇要‘厚道’,基本就是抢了吃的就跑,多年下来,辽东那边,就算守军抓住了人,眼见对方骨瘦如柴、磕头求饶的,也不好意思痛下杀手。 即便是边关呆了数十年,回京叙职的韩悦,也没有斩杀百人的军功。更不要提左右侍郎两人了,他们在京为官已经有十多年啦,又是一把年纪,想要拼杀都没可能。 这么一比较,贾瑛的履历就特别显眼:他有军功!实打实的军功!!! ……………………………… 当宝玉在江苏曾经亲手斩杀倭寇数百人的消息在京城民间传开的时候,大部分的人都惊掉了下巴。纷纷询问再三,得到的回复是:确有其事! 不论是有娘家舅舅隔壁邻居的小叔子在吏部当差传出来的、还是某某铺子常年供货的行商说出来的、亦或者是原先跟着十六南下的那一批禁卫亲口承认传出来的,无一不证明:此事千真万确! 可惜盘口已经关闭,买定离手再不好后悔了。 而荣国府里头,当值回来的宝玉很无奈地看着老祖宗拉着自己的衣襟:“好啊好啊,你们一个个都当我老了不中用了,什么都瞒着我。来信多少次,都说一切都好、一切都好!结果宝玉你居然亲自上手和倭寇打斗了!你这是想要了我的老命啊,你要是有个好歹,老祖宗可不活啦!” 一旁的王氏连连点头:小儿子心眼忒实,那样危险的时候,怎么能出头呢?不然还养着家丁小厮干嘛?! 宝玉实在是被念叨怕了,将求助的目光调转,看向黛玉和两位妹妹。 哪知道,黛玉轻咬了下唇一下,一个转脸就回避了宝玉的目光:宝玉……很应该长长记性。不然,多叫人担心啊! 最后还是探春给宝玉解了围。 次日,探春私下与宝玉说:“二哥哥,林姐姐也是担心你呢,我看她昨天一晚上都神不守舍的。”【你可别怪人家昨个儿没帮你求情啊。】 “咳咳……我省的。”宝玉右手握拳,在嘴边遮掩了一下笑意。 【能为自己担心,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吧 分卷阅读318 ……我可得快点调整心态,不能一直把林妹妹看成晚辈,估计今年就得成亲了,好歹林妹妹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是比盲婚哑嫁强多了……咳咳,又忘记了,不是晚辈!不是晚辈!不是看着长大!是一起长大!】 ↑看来宝玉还需要一些时间做心里建设。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星期六!又是52o!我觉得不提早下班对不起自己!不花点钱开心一下对不起自己! 晚上二更啊,异地的糯米约等于单身,除了网购,没啥活动。 第155章 三天过后,吏部的筛选结果叫人大吃一惊:论功绩、政绩和初考评,贾瑛居然不是垫底的那个! 大朝会之时,吏部尚书宣读出来的名次,以及为何如此排名的依据叫不少人觉得心头不安,这隐隐约约的不安又被他们刻意忽视了:贾瑛年纪尚小,绝对没可能被破格提拔的,纵使他真是少年英雄、勇武过人,但是做好一部尚书,不是看谁的力气大谁就能上!需要考验的,是如何调度、如何掌控大局的能力。 自我安慰之后,这部分官员才有心思去比较现在的四人。 按照四人的履历,韩悦排在首位,因为他是正经武科举出身、有外放的经验、有带兵的经验、有擒获打草谷的辽人的军功; 贾瑛第二,正经武状元出身、有短暂练兵的经验(宝玉在江苏任职王府长史的阶段经吏部研究,于兵部事宜无益,故而暂不记)、有斩首倭寇之功; 原兵部右侍郎童管第三,文科举出身、有随使团出使蒙古的经历、又有引进蒙古优良种/马的功劳、也有十足的兵部任职经验。 原兵部左侍郎石昆却落在最后,文科举出身、精通算学、有改良马具之功……额,目前还在改良中。 倒是叫还没卸下职位的郭尚书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石昆这个人啊,不太会来事。 四人的排名念完,朝堂上一阵寂静。 十六摸了摸下巴的短胡茬,问下头的百官:“众爱卿以为如何?” 能如何,还不是得看几位巨头的意思? 两位阁老没说话,又有谁敢先发言呢。哦,李晏倒是不算在‘谁’之内的。 于是刺头御史又开口了:“回陛下的话,微臣有一些愚见。既然兵部主要掌管武官调动及兵籍、军械、军令,只看资历和军功却是有失偏颇了,应当考一考四位大人对相关事宜的了解程度,以及处理事情的方式。”和方才那些心里有鬼的人安慰自己的想法一毛一样,直叫人点头:这李晏,虽然不好接近,但是做事还是很有头脑、很有条理的! 十六点点头:“朕也觉得,一份履历,只能代表某人的过去,人嘛,总是在不断进步的,这样吧,今日反正也没什么要事了,还劳烦郭大人带着初一等人一起,去把兵部的资料随意抽几本过来,咱们现场考一考,这四位对兵部的了解,以及对兵部尚书一职的理解。” “这……”众人面面相觑:【这样的考核,明显就是石昆和童管更占便宜了吧?】 由于为兵部左右侍郎站队的人还挺多的,便基本没什么人有异议。 倒是武将那边,颇为有些愤愤不平,觉得这方式对外放多年的韩将军不太公平。 十六微微挑眉:“哦,韩将军觉得呢?” 韩悦实则是在心里怪同僚多管闲事,他往前一步,拱手行礼,声音洪亮地说:“臣对此无任何意见。只不知道贾大人意下如何?” 宝玉原本好好儿地站着琢磨李晏到底是什么时候勾搭了十六的呢,猛然间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好在他一心两用是完全没问题,不至于殿前失仪,便也出列拱手,语气淡然:“臣亦如是。”对于一个从心里蔑视自己的人,宝玉没什么好与之争辩的。 不多时,郭尚书就带着初一等人回来了,初一手里捧着一摞账册,瞧着有些陈旧了。 果然,郭尚书启禀十六,说抽到的是太初十八年兵部的年账,距今已经足足二十五年了。 倒是叫原本觉得兵部尚书不是石昆和童管的人更加松了一口气。 太初十八年虽然,石昆与童管还没去兵部,但是在分派到六部之后,所有的新人都必须熟记本部门从前的年账,想来现在,如今作为兵部的二把手和三把手,石、童二人应当对年账不陌生。 至于韩悦,虽然现在领先一筹,但是他从未进过兵部,想来也根本没机会看到兵部的年账。 【贾瑛?大家伙儿想到他,就要忍不住笑起来。贾瑛今年才十八……年账是二十五年前的……不行,要憋住,金銮殿内不能失仪!】 蔡阁老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卫阁老乐呵呵地说:“陛下您看,这便开始了么?” “开始罢。” ………………………… 太初十八年,那时候的倭寇比现在还猖獗,因为太初帝花了很长时间平定北地和南疆,倒是被弹丸倭国瞅准了机会,占据了大明好几个东南的海岛,并以此为据点,从劫掠商船发展到开始试图登岸,占地为王。 正是这一举动,激怒了太初帝,终于在南北初安之后,给开国之后一直空挂名头的水师派人、发钱、发兵器了。 但是一开始的水师,大多士兵连游水都不会,更别提上船就开始吐的那些汉子,根本没有战斗力。 起初的战役,很艰难。 郭尚书抽中的就是那一年的年账。 上头详细记录了从何处调兵、抽兵丁的政策几何、点谁人为将、从何处征船、在哪里建港、如何运送粮草、如何练兵、如何防守、如何反攻等等等……这一整年,堪称水师建军血泪史,皇后娘娘郭氏的亲娘舅吴涛的亲爹那时候临危受命,成为江南水师都统,就是在那一年冬天中了倭寇埋伏,为国捐躯的。当时,吴涛十六岁,不顾家人阻拦,投笔从戎,投身水师,至今二十五年有余。 从此,我们也可以看出,宝玉的运气到底有多好,吴涛现年纪四十二岁,正一品水师都统,而宝玉,年仅十八就成了正二品总兵,也难怪,朝中人拿他发难——因为实在是不能服众。 郭尚书在介绍背景的时候,初一指挥着人搬来两条长案,四个蒲团,另有文房四宝。 等到郭尚书那边开始提问的时候,笔墨纸砚具已到位——哦,还有一炷被点燃的清香。毕竟陛下和百官时间宝贵,考的也是四人的急智。 石昆和童管刚入兵部的时候确实首先就被要求看年账,但是……这都多少年过去了! 他俩只能安慰自己:好歹我还曾经看过,大差不离地能写出来的。可是越是想到曾经看过,如今记不太清楚,心里头就越是着急,难免面上就带出几分焦虑。 而另一 分卷阅读319 条长案两头的武科举出身的二人,韩悦从一开始的皱眉,到沉思,再到恍然大悟,最后奋笔疾书,看上去就是胸有成竹,可见领兵作战一事,一通百通。 【毕竟韩悦在辽东十多年呢,好歹也是个参将,这样实打实升上来的军功,比某些人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某些人’全程面无表情,叫人看不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由翰林侍讲读四位大人的卷子。 首先便是韩悦的。 手拿太初十八年兵部年账的阁老等人边听边暗自点头:虽不全中,但类七八分矣,韩悦确实可称为良将。 再接着,侍讲拿出了宝玉的卷子,并开始诵读:“臣愚见……事急从权,江南军户不足,可从浙江当地募集矿工和农民,编练成军,一来免除水土不服,二来更具仇敌情绪,则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矣。至于迎敌,可以十一人为一队,居首一人为队长,旁二人夹长盾,又次二从持狼筅,复次四从夹长矛、长枪,再次二人夹短兵。阵法可随机应变,变纵队为横队即称两仪阵,两仪阵又可变为三才阵,三才阵攻防兼宜,适合于山林、道路、田埂等狭窄地形。至于战术,则对内击杀通倭奸人,大治战船;对外封锁海面,贼来则击,贼去则追,又来又击,又去又追,如是往复,则可重创倭寇。” 所谓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瞧热闹。 侍讲抑扬顿挫地读出贾瑛贾总兵所书,下头倒是有些人发出小小的嗤笑,大约是因为其最后几句实则是干瘪而无文采。 宝玉对恶意的嘲笑充耳不闻,依旧是面无表情。 但是站在最前头的几人,包括阁老、郭尚书与其余高等武将,都是一脸沉思状。 便是因为这样,那零星的嗤笑声也消失不见了,总归能站在金銮殿的人,不会太蠢。 二十五年,虽不是沧海桑田,但是流年偷换,也只剩下灰白头发的老臣还记得当初有一中年儒将,名叫吴镇,字长风。 犹记当年,吴长风也是一员猛将,先皇曾说过他与贾代善“朕之臂膀,如臂使指”。时有“平北代善,镇南长风”的说法。可惜太初十五年,荣国公贾代善病逝,太初十八年将军吴长风领命率兵至江浙抗倭,虽英勇善战,但中通倭奸人毒计,走漏行兵布阵风声。倭寇假意进犯扬州,实则袭击定海,当其时,吴长风率在城中休养的伤兵和定海百姓誓死抵抗,城墙崩坏百米,定海城空,数千人列栅拒战,拼死防守,终,城池未丢,惜,将军战死。 所有疏漏,竟在二十五年之后被一年仅十八的少年一一补足,若是当年有贾瑛…… 被勾起回忆的老臣们叹息一声:【若是当时有贾瑛……】 可惜,光阴不曾能回头,没有若是。 作者有话要说: 苏不苏?爽不爽? 结果代购告诉我,我要的粉底液色号没啦,没啦┑( ̄Д ̄)┍ 天叫我省省钱吧 我去睡觉了么么哒…… 第156章 侍讲念完贾瑛的,接下来便是童管和石昆。 要说这两人,写得也算是中规中矩,到底是曾经翻阅过兵部历年资料、在兵部任职多年的,虽然不能一字不落地默写出来,但是也有个囫囵,总的来说就是官场混久了,套话挺多,数据不清楚的地方都用虚指代替,乍一听上去还挺言之有物。 可是这样死记硬背出来的东西,首先和韩悦写的比,就少了几分接地气,更不要提和贾瑛所书的相比了。 几位重臣相互看了一眼,纷纷都从同僚的眼神里看出这两个意思:江山代有人才出(贾瑛)、纸上谈兵终浅薄(石、童二人)啊! 【如今到底该怎么办?原本以为贾瑛年少不经事,不能担此重任。但是现在看来,这另外三位年纪倒是都可以给人家当爹的年纪,结果方方面面比起来,还不如这未及冠的少年郎!这可怎么办?真的要封贾瑛为尚书?这个过程一点儿也不儿戏,但是结果怎么就这么叫人难以接受呢?究其原因,还是贾瑛的年纪太小了……实在让人无法信服啊。】 十六虽是没仔细翻阅兵部的年账,但是他坐在上头,看的一清二楚,宝玉所写被念出来的时候,下头的人不可置信、恍然大悟、悲喜难辨等等的神色都被他收入眼底——这怎么看都不会是因为宝玉写得太烂了! “众爱卿以为如何?哪一位分析得更好一些?”毕竟十六现在也会说话的艺术了,要是直接说优劣,倒是叫石昆和童管没面子,而这两人并没有做错什么,即便坐不上兵部尚书的位置,日后还是要好好儿地任原职的呢,怎可被帝王一个劣字给否了能力。 两位阁老和六位尚书面面相觑:这…… 最终,还是蔡阁老上前一步:“回陛下的话,是贾瑛贾总兵所写更为深刻全面。” 十六心里暗爽不已:【叫你们先前吹捧完了宝玉就开始唱衰!现在不照样得实话实说!我看蔡老头你还算有救,到底没有执迷不悟阻拦宝玉的前程。我就不明白了,他于你有恩,怎么你还总是刁难他呢?】 与有荣焉的十六清了清嗓子,心想,要么就玩一把大的,反正一开始大家不都是怕自己任人唯亲么?现在结果也出来了,朕选择任人唯贤行了吧?反正不管事唯亲还是唯贤,能者居之,妥妥这兵部尚书之位还是宝玉的:“这么说来,这……” 眼见陛下一副要拟旨的样子,下头的某些人拼命在动脑子,想想还有什么能够让陛下收回即将出口的成命的法子,然后吏部的左侍郎悄悄扯了扯尚书王大人的袖子。 于是,吏部尚书出列:“陛下!陛下!臣有本上奏。” 【这还没完没了了?】十六被打断了话头,心里有些小不爽,但是作为以明君为毕生追求的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听吏部老王严肃至极的上奏:“王大人请讲。” “臣等在收集四位大人考评之时,发现一个极其不合常理之事。”王尚书开始掏袖子了。 吏部左侍郎松了一口气,而殿内部分人则是精神一振:来了来了,都知道吏部王尚书刚正不阿,虽然是没办法贿赂他将贾瑛刷下去,但是扛不住那贾瑛自己作死啊,市恩!多大的罪!简直就是别有用心、心怀不轨、诡计多端…… 十六就想看看,这一群老臣还能给自己出什么幺蛾子:“哦,是什么事?” “请陛下过目,这里是贾瑛下属对其的评价。” 初一去接过王尚书带来的厚厚一叠纸,并呈御览。 十六也好奇呢,到底那些禁卫们写了啥,叫老王的脸黑成这样子?一翻之后,就再也停不下来了,越看越有趣、越看越得意,要不是想着这是在金銮殿上,他都 分卷阅读320 要拍案叫绝了。 “宝……贾爱卿,看来禁卫们扫盲颇具成效啊!”十六快速翻完所有,带着几分赞叹开口,言毕之后,抬头就见吏部的王尚书一脸不赞同地看着自己,这才想起来还有正事:“王大人所为何事?” 一个是爱卿,一个是大人,孰远孰近,一听便知。 “臣怀疑贾瑛胁迫下属弄虚作假,事先供稿,叫禁卫默写,糊弄吏部考核!”王尚书一语出,满朝的官员仿佛被打了鸡血一般,又好像苍蝇见到了有缝的蛋,吏部的官员在吏部左右侍郎的带领下,率先出来附和本部尚书大人的话,然后又有不少人出列要求彻查此事。 当然,那吏部左侍郎也是哑巴吃黄连:【噶?这和当初讨论的不一样,明明是说贾瑛市恩禁卫,居心叵测啊。须知道,贾瑛现在圣宠正浓,这么一参,一定是不能让他获罪的,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他被降职,说不定陛下为了保他,只是罚俸也未可知……如此说起来,虽然作假这个罪名也不轻,但是想到日后要翻旧账,还是市恩的杀伤力更大一些,毕竟手握兵权的人,几乎个个都是怕被陛下猜忌的,现如今埋下市恩的种子,经年过去,再翻出来,罪名可就不好说了,即便不是一定要弄垮贾瑛,也可以捏着这个短处,让他为己方所用……可是这个王策,实在是顽固,硬是不肯轻易扣下市恩的罪名于贾瑛。老东西还惜才么?真惜才你有本事不要抖出来啊。】 十六听了之后当即就冷笑一声:“朕岂不知,原来王大人也兼了刑部和言官的职。” 吏部老王梗直了脖子:“臣要保证考核是绝对公平公正,就要对贾大人身上发生的有违常理之事提出质疑。” 老王身后,是一群点头赞同附和的人。 蔡阁老开口:“王大人多虑了,吏部考核自来都是公正的,想来三天时间,也不够贾大人安排诸多事宜。” “可是……”王尚书依旧在争辩。 “吏部选人,是随意选取的不是?”蔡阁老皱眉。 “是。” “原五府三卫的禁卫一共五千余人,吏部找了多少人?” “一百人。” “从五十人中找一人,或许还能说具有偶然性;五千人中随意点的一百人,却恰恰好是被提前通过气的?”蔡阁老再问一句。 王尚书卡壳。 十六听得恼火,伸手点点下头,想要咬牙切齿,终于还是忍住了:“贾爱卿,朕准你自辩。”给我啪啪啪打脸打回去! 宝玉也是心烦起来,任谁三番两次被当做软柿子,心里都不会舒坦,更何况,这第一回合要是不打回去了,日后莫说是自己在朝中艰难,就是十六也会权威扫地。 思及此,宝玉出列,单膝跪地:“臣,再要半炷香时间。” “准了。” “以及陛下恕臣殿前失仪之罪。” “恕你无罪。” 宝玉拱手,就大步往殿外跑去,越跑越快,站在金銮殿最后的官员只觉得一阵风过去,贾大人就不见了。 十六和宝玉的对话行云流水,旁人居然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并且,方才贾瑛那猛然一跪一起身,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叫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回神之后只看见贾瑛的背影了。 众人不知道贾瑛想干嘛,但是不妨碍继续诋毁他行事无状,哪怕他方才明明就问陛下要了背书。 蔡阁老听着心烦,咳嗽一声,总算叫嗡嗡声小下去了。 众人在心里不禁想:难道蔡阁老并不是看贾瑛不顺眼,只是单纯公事公论罢了? ↑大部分官员并不知道贾瑛曾经救过蔡阁老,不然也不会被蔡阁老表现出来的态度给误导了。 半柱香快燃尽的时候,只听得太和殿外一阵踢踏踢踏的脚步声。 明明听动静来人不少,但是脚步声却不杂乱。 【怎么回事?】 有脑洞大的还想着难道这贾瑛受了委屈要逼宫?我滴亲娘,胆太肥了吧? 不怪他们会这么想,太和殿前众多脚步声,确实叫人容易想歪。 好在,宝玉马上就进殿了。 他换了一身衣裳。 方才在殿内是正二品武官官服,现在是皇宫禁卫总兵的明光甲,气势逼人:“原五府三卫五千人于太和殿前集合完毕,请陛下指示。” 【什么!集合完毕!这可是五千人,禁卫军那儿过来有几里路?五里?六里?这一来一回,便是十里往上,贾瑛是如何做到的!】 若不是顾忌着这是大殿,早早就有人跑出去验证贾瑛的话是真是假了。 龙椅上的陛下大手一挥:“诸?”别人不知道,十六是知道的,宝玉从来都不会说大话,他说五千人集合完毕,就是完毕;他说五千人已经在太和殿前,就是已经在此列队了。 陛下率领百官出殿的时间都花了小半柱香,这叫出去之后确认眼睛没花的众人更加瞠目结舌:五千人真的全都到了! 一共五十列,每列一百人,个个身着铠甲,配刀鞘(仅刀鞘),整齐划一。 十六是见过宝玉训练的,遂熟门熟路地举起手:“将士们好。”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将士们辛苦了。” “吾等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嘶吼之声,响彻太和殿内外,五千人异口同声,给文武百官带来极大的冲击。 恰此时。 “启禀陛下,臣有话要说。” 音声清脆,如明光甲精铁片的碰撞之声,开口之人,正是贾瑛。 宝玉一开口,将所有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够忽视贾总兵的话。 十六在上头使劲儿地想给小伙伴使眼色,可是对方站如青松,勾唇一笑。 那飞快如昙花般的微笑叫十六知道,宝玉这是想好了、下定决心了、自己再使眼色也没用了,遂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朝臣们挑剔宝玉年轻,何尝又不是隐/射自己呢?只是委屈了宝玉! ┭┮﹏┭┮ 朝中百官都看向贾瑛,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只有站得离他比较近的几人,才捕捉到了从一开始就面无表情的少年郎飞快地笑了一下:“臣年岁尚小,恐难胜任兵部尚书一职。原本臣就无意参与,但是李御史厚爱不可辜负,而臣亦想知道,除了年岁之外,臣与别的大人之间的差距在哪里,遂应下甄选一事。而今日……” 宝玉微微顿了一顿:“而今日,臣深刻认识到,自己乃是燕雀不知天地之高大,坎井不知江海之辽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故而惭愧不已,决心奋发向上,不好高骛远,全心全意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为陛下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臣蒙皇恩浩荡,为先皇钦点太初四十二年乙卯科武状元,掌五府三位,又愧而受陛下信 分卷阅读321 任,统率皇宫禁卫,不思做好本职,反而心浮气躁,实乃愧对陛下托付,今臣眼见耳闻,方知韩大人、石大人、童大人真乃国之栋梁,瑛如醍醐灌顶,誓先于为善于谋己。不负皇恩、不忘初心!臣自愿退出兵部尚书一职甄选,望陛下明鉴。” 少年身姿挺拔,吐言掷地有声,全然不是口是心非的样子。 满朝哗然……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二更,没得说!多点留言鼓励我呀!打滚哼唧中 第157章 兵部尚书一职眼见是唾手可得,这贾瑛居然要往外推? 不过在惊讶过后,倒是有很多人终于将那被五千人的军容军纪震撼的理智找回来了:是了,因为这一即将出现的兵部尚书的空缺,陛下和朝臣有了第一次的龃龉,眼见如今唱衰贾瑛的百官要下不来台了,贾瑛这一出不论是以退为进、还是真心退出,都是一步好棋。给陛下和文武百官之间,留了缓冲的余地……吧? 可是他方才说的那一番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刺耳呢? 细细琢磨之下,一众方才反对得最的表情,足以叫人觉得这是发自肺腑的请辞。 【咱们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这贾瑛,除了年纪小,别的没有一点比另三人差,甚至摸着良心说,还是他更出色一些,不论是兵法调度还是实践练兵,都远胜于那三人。】方有反对派人士中不太坚定的那部分人升起这样的念头,就听得贾瑛对陛下说:“请陛下容臣先让禁卫军撤回。” “准。” 只见贾瑛往前几步,站在太和殿宫墙之上,单臂一挥:“全体都有,听我口令:全军带回。” “是!” 没有疑问、没有质疑:为什么来太和殿?为什么马上又要离开太和殿?为什么…… 只有服从,无条件的服从。 五千人,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半点都不拖沓。 这一回,一同站在太和殿宫墙之上的官员才知道那千人一致的如雷脚步声是怎么发出的:原来,竟然是从开始走动离开之前,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迈出同一只脚、挥出同一只手、一样的步频、一样的步距,甚至连手举起放下的弧度也是一样的。才知道怎么在一炷香之内赶来的:步伐整齐之后,口号加快,所有人开始改走为跑,但是队伍丝毫不见乱象,远望如长龙。 站在贾瑛身后的韩悦终于不得不承认:便是自己,带兵十多年,也没法将手下之人训练至斯,由此可见,这五千人若是上了战场,沾过了血,会是怎样的精兵强将……可笑、可叹、可悲,我不如贾瑛甚多矣! 在场的人有部分居心叵测之人暗暗心惊,原以为挑了个破绽最多的软柿子,没想到是个硬茬子! 而更多一心为公的人,方才就有了悔意,现在则是对贾瑛起了几分爱才之心,有年纪大一些的,终于想起一个重要的事实:贾瑛,可是贾代善的嫡亲孙子啊!原以为代善兄英明一世,虎父犬子,没想到倒是有如是的孙儿辈,不堕了荣国府的威名。 就连蔡阁老,都完完全全放下了心,终不必担心贾瑛木秀于林风摧之了——当木已成,根深埋土,等闲风暴不能使其折腰也,除非天降雷电! 不过对于贾瑛现在退让一步的举动,蔡阁老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不只是他,另有譬如吏部尚书王策,方才信誓旦旦说贾瑛有弄虚作假之嫌,但是却被啪啪啪的打脸了。 ——作假? 人家根本不需要作假,只一个军令,一炷香之内,五府三卫五千人,指哪儿到哪儿,那些禁卫们那眼神中无比的狂热不会骗人、那语气中由衷的崇拜不会骗人,甚至当贾瑛朗声说出退出兵部尚书甄选一事的时候,前排的禁卫们听见了,面色失望之极,望着贾瑛的眼神却又是全然的鼓励和支持。看得出,他们是很惋惜贾总兵失去了这样一个晋升的好机会(总兵是武官正二品,兵部尚书是文官正二品,虽然同是正二品,但是文官比武官高半级,也是天然约定俗成的),但是再替总兵委屈,所有人都是安安静静地站着,并不在难得一见的面圣时机为总兵出头——这是多好的机会,让众人看见军心所向的好机会,让百官哑口无言的好机会。但是,贾瑛只做了一个往下按一按的手势,就没有一个人出声,哪怕最前头的几位队正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就好似譬如什么千人书、万民伞一般,众望所归的事总是比较容易达成。方才贾瑛要是真的有意,稍微表露一点,那兵部尚书的位置,他就拿到手了。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他以他自己的骄傲,反击了怀疑他能力的人,然后,决然退出! 王策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人闷头打了一棍子,全部的血液往脸上涌,耳边嗡嗡作响:【自以为自己最公正,实则却发现自己的眼光如此狭隘,也不知过去几十年到底出现过多少个被自己看错而蒙尘的‘贾瑛’!简直是有负圣恩!简直就是大明的罪人!】 王策越想越惭愧,一口气堵在胸口,脸色越来越红,二月的天,他额头上竟然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宝玉眼见吏部尚书瞧着不好,身形摇摇欲坠,也只是一眼带过,毕竟方才,这人还要狠参自己呢,难道现在要装晕放大招耍赖? 这一回,倒是宝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却见那王尚书硬生生克制住羞愤欲死的念头,当众跪下给十六请罪:“是臣狭隘,险些诬陷了贾总兵,今日乃知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欺我。臣老眼昏花,错将珍珠作鱼目,险些害我大明失一能臣,臣甘愿领罪。” 在他身后的吏部左侍郎低着头,眼睛却一亮:【纵使今日贾瑛真的得了兵部尚书之位也无妨了,再怎样,都不如王策这个老货退下去来的实在!王策一退,自己升迁的可能性可是大多了,毕竟吏部中,站在我这边的人可是不少。】 十六却不防听到王尚书这样一番肺腑之言,想到去年父皇手把手教他朝政的时候,点评吏部尚书王策时候说的话:此人刚正有余、机敏不足,忠心可用、易做枪使。 遂消散了一 分卷阅读322 些对他的不满,又见这年近六十的老人家摘掉乌纱帽,顶着一头花白头发,哆嗦着跪在地上,便生出了几分不忍。 【这,就是十六呵。】 只一个眼神,宝玉就明白了十六现在心里想的,因为宝玉认识的十六有最美好的品格,那便是宽容。 肃亲王全家如今被好吃好喝地供着,一应分例同亲王,无半点苛刻;他其余三位庶出哥哥那儿也是给足面子;就连遵先皇遗旨夺去爵位,发配辽东的十五,十六都下令让他给先皇守完头七才出京,并且嘱咐了押送的吴钧,不得欺辱之,到辽东将十五皇子妥善安置。要知道,十五皇子,可是导致先皇驾崩的直接原因——【虽然根本原因是老皇帝不作不死,宝玉心说。】可是十六知道,这能怪十五吗?能怪一个傻子吗? 眼下,王尚书的歉意、羞愧不是作伪,众目睽睽,一部尚书下跪请罪,已经足够卑微了,今日过后,哪怕王策依旧是吏部尚书,可是颜面扫地、威信全无。 宝玉也没有要与他计较的意思,毕竟他是在其位谋其政,尽忠职守罢了——虽然他好像是脑子有点不太好使的样子。 于是知心伙伴宝玉抢在十六为难之前开口:“这也是王大人恪尽职守,臣并不觉得大人有罪,想来陛下也是如是认为的吧?恳请陛下准王尚书起身。” “王尚书,被冤枉的苦主都说你这是尽职而已,就起来说话吧。”十六顺势应下,并给宝玉使了个眼色。 宝玉亲自上前搀扶起比自己便宜爹年纪还大的老人家。 王策为官几十年,虽然是认死理的,但是也能分辨真心假意,至少面前这一身戎装的少年郎,若不是演技天衣无缝,那便是真心如此,倒是叫王策更加惭愧。 眼见方才被自己狂喷的贾瑛竟然还冲自己微微一笑,遂王策以袖掩面:“老夫对不住贾大人,惭愧,惭愧。” 十六跺跺脚:“都站在外面干什么,都回殿内去吧。” 回殿内之后,倒是有半数多的人不再反对贾瑛出任兵部尚书一职了,当然,也只是不反对而已,诚心诚意赞同的,依旧是少数,更多的人,是不得不顺势而为之。 可是如今对宝玉来说的大好局面,他并不稀罕,因为他晓得:这样的局面,自己反讽的话是其一助力;府卫军五千人的震撼是其二助力;等到过了今日,众官员回去好好琢磨一番,还是不会心甘情愿信服自己领尚书职的。自己在狂打对方脸之后,适时的退让,能够叫人觉得自己毕竟年轻,虽然能力强但是有些意气用事,不是老谋深算之人,以后不可招惹,但也不必太过忌惮。 遂他坚决推拒。 又有知心伙伴十六的拍板,最后,韩悦即将出任兵部尚书一职。 虽然韩悦也推拒了,但是拒没成——这是今日一场闹剧之后,最好的折中,十六和百官各退一步的结果。 当然,这场交锋,完全不按照幕后黑手设想的走,到底谁退一步,谁进一步,还未完全可下定论。 第158章 紧急集合号响起的时候,陈淳正在检查队里的内务呢。 上一旬,他们队拿了整个勋一府第一名,也是全禁卫的前三,可给吴将军长脸了,当天就得了加餐奖励,若是不能继续保持住,这一旬就要被旁边狼子野心、虎视眈眈的队给挤下来了。 陈淳很满意,刚才自己给队伍里手下人讲话的时候,用上了两个成语,下头人崇拜的眼神叫他觉得极其受用。 由此,他还想到几天前吏部的官员来秘密收集原东宫禁卫军对于贾总兵的评价。 【秘密?咱们这儿纪律严明,要不是吴将军放水,那些个大人以为他们能够全须全尾地走进来?不过可惜的是当时时间太紧凑了,我都没来得及把贾总兵全部的优点写上去呢!我就说,那毛笔不如炭条好使!结果就耽误事了。】 一边回想那天的情况,一边继续去下一军帐检查内务,陈淳戴着白手套,他身边的副队正沈林手里则拿着一本本子并两只炭笔,在陈淳摸过门缝、墙角、床下等等地方的时候,根据白手套的脏污情况,分别写下上上、中上等等。 而禁卫军中的人,最羡慕的就是队正和副队正的白手套了,那可是身份的象征!出操的时候,所有队正和副队正站在队伍最前排,摆臂的时候特别好看!像……要展翅欲飞的白色鸽子! 陈淳早就习惯了队伍里的大头兵对着自己和沈林的白手套流哈喇子——别打量他不知道,另一双白手套换洗下来之后晾在外头,总有人去悄悄摸一把! 今天一百人共计五个军帐都查遍了,被写成中上的那军帐中的二十人都是面红耳赤:可不是嘛,其他四间都是上上,就自己这边拖了后腿,多丢人? “说了多少次,晚上抠/了/鼻/屎/不准往墙上抹,忒埋汰人!” 这屋的人弱弱地说:“可是队正,揩被褥上更埋汰人呀。” 陈淳拿手点了点开口的二愣子,皱着眉头想要再训几句,不过还没组织好语言,就听到号角声了。 从贾总兵哦——那时候还是贾参将接手五府三卫之后,这五千人就首先开始学了不同长短声的号角代表的不同含义,当然,那一阵子的考核也是非常严格,弄得大家伙儿训练初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要耳鸣了,吃饭睡觉都嗡嗡嗡的,不过都熟悉之后,也就没那么复杂啦。 起床号、出操号、吃饭号、就寝号,还有时不时就出现的紧急集合号,长短节奏都不同,大家伙最喜欢的自然是吃饭号无疑! 陈淳听清号角声之后,马上拍起巴掌:“快快快,动起来,紧急集合,紧急集合,常服不配兵刃啊,别搞错。”言罢,他第一个就冲出军帐,往集训场飞奔而去。 身为标兵,陈淳自然是动作最快的那一批人,故而老老实实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上之时,他看见了一身明光甲的贾总兵:【我啥时候能穿上明光甲呀!】 贾总兵皱着眉,抿着嘴,在全员到齐之后直接发号施令:“全体都有,跑步走!” 为什么要紧急集合? 为什么要跑出集训场? 即将跑去的目的地是哪里? 陈淳虽然好奇,但是这大半年,军中强调无数次的,就是纪律,只要服从命令、遵守纪律,自然有得了好处,就譬如痛改前非的沈林,原先还因为迟到,被贾总兵亲自点名罚了蛙跳呢,现在改好了,已经成为副队正啦;而死性不改的胡岩,现在还是个兵,已经被罚了好几旬清扫茅厕了! 【痛改前非用对了吧,死性不改算成语么?】 陈淳一边机械地跑步摆臂,一边在复习学过的成语,这大半年的练习,规定好的步频和步伐几乎成为了他身 分卷阅读323 体的本能,闭着眼睛,如果前头不拐弯,他是不会出错的。 跑着跑着,他发现,这是要……去太和殿啊! 太和殿是啥!就是老百姓嘴里的金銮殿,是万岁爷上朝的地方,凭陈淳现在不入流的品级和贫/下/中/农的家世,还远远轮不到去太和殿当值。 想到待会儿说不定要从万岁和文武百官面前跑过,陈淳顿时觉得胸中涌起一股豪气:老子,也是踩过金銮殿前青砖的人物啦! 尽管原来万岁爷还是太子殿下的时候没少来府卫军这儿找贾大人,不过殿下成为陛下之后,陈淳就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了。 虽然不知道贾总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此处加粗,陈淳又用上了一句俗语),但是紧急集合号角也分为好几种,今天响起的是不配兵刃的,指定不是坏事。 再接着,听从贾总兵的指令,立定、稍息又跨立。 静候陛下。 在陛下招手之时自然而然地喊出从前训练时喊过无数遍的口号。 陈淳眼神好,看到了陛下,陛下有些憔悴:【也难怪,毕竟是死了亲爹呢。】 也看到了文武百官,他们中,有一品官、二品官……最次也是正四品,有文官也有武将。 着麒麟、白泽补服的是勋贵;穿仙鹤、锦鸡、孔雀、云雁补服的是文官;穿着绣狮子、虎豹补服的毋庸置疑就是武将。个个外穿红罗上衣、下裳和蔽膝,内穿白纱单衣,在领口露出一道白边,足蹬白袜黑履,腰束革带和佩绶,头戴梁冠。 陈淳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地,就冒出八个字:冠冕堂皇?衣冠禽兽?好像都是骂人的话呀?呸呸呸,可千万不能叫人知道自己的胡思乱想。 可是再接下来,站在最前排的陈淳只觉得自己会的骂人的成语还太少了! 贾总兵参选兵部尚书一事,全京城沸沸扬扬,就连禁卫军们都知道了,知道之后便是与有荣焉,当然,特指原先就被贾总兵带的五千人,其余两万人对新来的头儿还没甚感想,只觉得多了好多规矩,忒烦。 陈淳听不懂文绉绉的话,但是觉得贾总兵的声音抑扬顿挫特别好听!对!叫人……沉醉! 可是最后一句:“……臣自愿退出兵部尚书一职甄选,望陛下明鉴。” 【什么?什么!自愿退出?】 震惊的不只是满朝文武,还有刚刚跑步来到太和殿前完全懵逼状态的禁卫们,尤其是站在最前头的队正和副队正。 他们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升官,不是好事情么?为什么贾总兵要拒绝呢? 陈淳旁边的别的队伍的队正相互使了使眼色——因为站军姿时候乱动被罚得多了,他们练出了绝活儿,可以不挪动脑袋,用余光交流——要是对方没看见自己的余光?那就先不动嘴唇发出嘶嘶声,就站在一臂之外,聋子才听不见。 【咋回事?】 【我咋知道?】 【我知道!】 【说!】 【听我爹说,朝堂上别的人不服气贾总兵嘞。】←这是个小官/二/代。 【啥?】 也不知道他们几人是如何用余光交流出这么多信息的。 陈淳右手边的队正眯了眯眼角:【干不干?】 陈淳飞速眨了两下眼睛:【不干,别瞎给贾总兵添乱。】 【行吧,你脑子灵,听你的……】┑( ̄Д ̄)┍ 再不多时,他们这五千人,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回去之后,营地里就炸开了锅,原本站在后头的大头兵总算是搞清楚了状况,直嚷嚷要给贾总兵请命。 幸好有孙绍祖和一更等人在营地,控制了局面,再三保证贾总兵自有打算。 最后大家纷纷表示,不论怎么样,咱们只能尽量不给贾总兵添乱,好好训练,叫那还不肯好好服从命令的两万禁卫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孬! 故而散朝之后, 宝玉先是被蔡阁老拍了拍肩膀; 又得了卫阁老一句:“英雄出少年。” 再硬生生扶住了想要给自己作揖的吏部尚书王策; 户部和礼部尚书笑盈盈地对他点点头; 兵部即将卸任的郭尚书冲他比了比大拇指; 工部的阴尚书因为孙女要和十五皇子一起去辽东,白了不少头发,但是还是对着一贯来都比较欣赏的贾瑛笑笑。 而即将任职兵部尚书的韩悦则是面色复杂地走过来:“下官先前以貌取人,如有冒犯之处,请贾总兵多担待。” 没错,此刻,韩悦是个参将,正三品,确实比宝玉品级要低。 之前见面含糊拱手行礼的他如今却心悦诚服地来致歉,尽管再过一阵子,两人就同品级了——甚至说,到时候,宝玉见了韩悦,应当礼让三分。 韩悦前倨后恭,不过是因为曾经看轻了对方,如今看清了对方。 宝玉不甚在意,韩悦于他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什么样的态度,并不重要。 “说起来,舍弟曾经还与贾总兵有过几面之缘。”韩悦尽量自然地笑着攀关系。 宝玉点点头:“令弟应当是洪总兵身边的韩副将吧?” 这让韩悦心里吃了一惊:这…… 寒暄过后,宝玉无视了韩悦还想攀谈的意思,只说要去当值。 然后就发现,今日禁卫军营地特别……热火朝天啊! 第159章 陈淳虽然只是区区队正,但是扛不住他人机灵,又是宝玉授意吴钰提拔的第一人,宝玉平日对这个出身贫寒但是凭着自己本事和眼里劲儿往上爬的青年也多了几分关照。 故而,陈淳自觉和贾总兵的交情同别个不一样一些,见到贾总兵和往常一样,来了之后就点名,接着开始抽查训练情况,居然一点悲伤难过的神色都没有,遂更加坚定了刚才自己阻止别的队正差点好心办坏事的举动是正确的。 陈淳觉得,贾大人这样聪明厉害的人,一定不会轻易被人坑哒——当初禁卫们被贾大人制定的训练计划操/练得欲/仙/欲/死,然后就动起了歪脑子,想要整一整他,来个下马威,结果没有一个人能得手。 无论是在路上挖坑,还是在门上放盆水,或者是在吃食里藏虫子,都被贾大人轻松化解,甚至于,后来关系熟稔起来,贾大人还特意在晚上夫子们教完习字之后开了一堂课,就是教人如何更好地埋伏设陷阱,这学起来,可真带劲!当时贾大人现场教了一个捆/绑的死扣,真是越挣扎越捆得紧,上去试了十个人,十个人都解不开。 可惜当时贾大人说了,饭要一口一口吃,没将知识的基础打扎实,不会叫禁卫们先碰这些。陈淳就憋着劲儿想要在月考中多拿几次上上,好早点赶上贾大人第一批开课呢。 其余人等虽然没陈淳这么机灵,但是也胜在已 分卷阅读324 经被宝玉训得服气了,很是听话,所以当宝玉对他们笑笑说:“都看着我干什么?把这股子劲儿给我保持下去,本月底考完月考,我就要开课了,成绩不好的,我不收啊。” 小伙子们更加热火朝天,抡起胳膊甩起臂膀,几乎要足下生风飞起来。 吴钰瞅了宝玉好一会儿,然后吭吭巴巴地说:“总兵大人,方才您在殿上写的那个,能不能再讲一遍给我听?” 是了,太初十八年战死定海的吴长风,正是吴钰的亲爷爷。 宝玉许之。 ………………………… 在禁卫营地打发了好几拨来安慰自己的下属,下值回荣国府,薛蟠早就候在那里了。 不过宝玉现如今有正事,便叫薛蟠先自便呆着——也就呆霸王会如此不客气,在第一时间就上门来,别的人家再关心这事儿,好歹都晓得先送帖子。 宝玉去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这些年操心的事情越发少了——或者说,自从贾赦中风之后,阖府狗皮倒灶的事儿都少了许多,老太太乐得放权,叫媳妇儿、孙媳妇儿捧着伺候。 便是耳闻了朝堂上的事儿,老祖宗从一开始就表现得极其豁达:“外头的事儿,你们爷们看着办就是了,反正宝玉年纪小,即便这次不成,以后还有得是机会。” 这是老祖宗前几天的原话,所以今个儿宝玉还在禁卫军营的时候,兵部尚书人选尘埃落定一事已经在京城传开了,单大良进来小心翼翼地回话,没想到老太太竟然是听过了就挥挥手。 现在宝玉来了荣庆堂,老祖宗还是和往常一样,只管问宝贝金孙今天累不累、饿不饿等等。 另有想问不敢问怕儿子伤心难过的王氏和两个乖巧的妹妹探春、惜春,以及未婚妻林黛玉。 由探春领着头,故意说些平日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好叫嫡母别那么绷着。 这样的气氛,叫宝玉觉得轻松而舒心,日常哄一哄老太太,逗一逗满头银发的老祖宗乐一乐,然后他又要抖擞精神去应付一下便宜爹了。 宝玉告退的时候,王氏本也想告退的,但是老祖宗不放人,随便扯了一些府内琐碎的事体,把王氏给绊住了,倒是叫她没办法去缠着儿子问究竟。 大哥哥也在便宜爹的书房候着,叫宝玉觉得惊讶的是,贾政居然没有训斥自己,看来有大哥哥先铺垫的功劳——今天在太和殿念卷子的侍讲和大哥哥是同僚,同大哥哥说此事的时候肯定会更加清楚明白一些。 至于便宜爹,原本就没资格上朝,又没有至交好友的贾政从同僚那里听了一耳朵,而很幸运的是,工部的阴尚书对宝玉一直都挺有好感,特特给贾政转述了这事儿,说的话自然是比较主观的,这叫贾政心里头就好受多了:【并非是我儿子无能,而是他年纪实在太小不好服众,今次虽然退让一步,但是日后想要在升迁,便是容易得多了,别的不说,单说吏部的王尚书都不好意思卡宝玉了。】 又有不得不提的一点——宝玉没能领了兵部尚书一职,贾政的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逼着儿子小时候上进,可是现在这个嫡次子又太有本事了,早已远远地超越了自己,若不是自己凭空得了一个一等将军的爵位,正月给万岁贺新春的时候自己还得排在儿子后头!这像什么话,做父亲的威信在哪里?】 贾政不想承认,自己的心里其实,对亲儿子都生出了些许的嫉妒之心,嫉妒他天资卓绝、嫉妒他福泽深厚、嫉妒他得陛下赏识、嫉妒他小小年纪就爬上了正二品,这是自己大半辈子都没能升到的品级。 是故今夜,大儿子来替小儿子说好话的时候,贾政从善如流地顺着大儿子的意思说话,并且在二儿子来到书房的时候,和颜悦色地勉励了他一番,安慰的话语颇为假大空,实则语气中一点惋惜的意思都没有。 从贾政院子出来,贾珠就一声苦笑:自家老爷那样的性子,还想遮掩心眼子……连我都看出来了,宝玉这么聪明怎么会没发现老爷隐秘的窃喜?唉,宝玉本就受了挫折,偏偏老爷如此自私,子不言父之过,我只能多多关心宝玉,替老爷操了这份心!好叫宝玉不要寒了心。 遂贾珠拍了拍宝玉的肩膀:“这一旬休沐,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 宝玉笑笑:“是能让嫂嫂知道的好地方,还是不能……” “臭小子!”还有心情开玩笑,可见自己弟弟应当没有太往心里去,贾珠放心多了,“你还年轻。”未尽之意,不必多说。 再同路走了一段,两兄弟就得分开,一个去前院,一个去后院。 临分别前,宝玉正正经经地对贾珠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大哥哥,我一点都不在意。” “那就好、那就好。” ………………………… 前头院子里,薛蟠心里急,可是他不敢催,喝了好多茶水,又去了多次茅厕。 好不容易等到宝玉来了,他张口就说:“表弟,你咋自己推了尚书的职位嘞?” 好么,看来京城中真的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宝玉还没来得及说话,薛蟠又马上解释:“我可不是怪你啊,表弟,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道理吧,反正盘口的庄家够意思,所有下注买了你的,钱都能原封不动地退回。就是可惜了,原本是一赔十呢……” “薛家表弟!”贾琏都想挠头了:你这是不怪宝玉的意思吗?我怎么听着你就是在怪宝玉推辞了官位呢? “薛家表哥若是得空,不妨和琏二哥一起盘一盘咱们十三香统共赚了多少银钱,收拢一下,不日有用场。哦,口脂那边也如是,只要是我能折现的银子,都帮我兑出来吧。” 宝玉轻描淡写一句话,叫薛蟠顿时顾不上心疼一万没有变成十万了:“表弟,可是葡萄酒?” “不不,先皇驾崩未过百日,怎可行如此大不敬之事?我尚有个计划,还需要斟酌一番,只担心贸贸然要好多银子,钱庄兑不出来罢了。” 薛蟠拍着胸脯说:“表弟放心,若是钱庄那里兑得慢,尽管同哥哥我说!” 这傻帽,生生暴露了他家有不少现银子的秘密,也不怕引来贼人。 ………………………… 二月底的休沐日,却原来,贾珠是拉着宝玉去了他圈子办的诗会,宝玉到的时候,居然受到了无比热烈的推崇,人人都想看一看,能够写出“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首绝妙好诗的人是怎样的钟灵毓秀。 一见之下,果然被宝玉的风采折服了。 因为宝玉年少就南下江苏,而后回京也忙于军务,和文人的圈子是一点不沾边,这样的文会,在京城还是第一次参加——在江苏时倒是也受邀过几次,但是他不耐与外人显摆,遂每次都 分卷阅读325 是做看客和吃客,反正江苏的酸儒也不会因为他能做几首诗就对他改观。 可是到了京城,到了如今,便不同了。 首先,贾珠挚友办的小文会,都是志趣相投的人,不存在没眼色地看宝玉不顺眼,相反地,他们都对人生得意须尽欢的贾瑛十分好奇。 而宝玉的卖相,从来是不会叫人失望的。 正如现在内里浑厚不需吃解酒药的他,酒量也从来不会叫人失望。 灌翻一众文人骚客,就连大哥哥都抱着酒坛子咿咿呀呀地唱“古来圣贤皆寂寞”了……宝玉这才好笑着摇摇头:没有烧酒,每次喝酒都得善后。 然而今天他偏偏任性了,放着那些横七竖八的人不管,一个人自斟自饮,把所有的酒都喝完了,最后也让一更扶着上马车,想必明天:贾瑛失意买醉的消息又要传遍京城了。没毛病! 三月初,韩悦正式任职兵部尚书。 原工部右侍郎致仕,经吏部筛选,原工部缮营司郎中贾政顶上。 贾政,终于成了工部三把手,正三品。 天降馅饼啦!贾政被砸得有些懵。 作者有话要说: 站在贾政的角度,他有些嫉妒儿子,但是不会因为嫉妒而害儿子,所以宝玉都没把便宜爹的嫉妒放在心上。 第16o章 一场纷纷扰扰的兵部尚书之位争夺大戏,就这么落幕了,要说其中得利最大的,居然是贾政…… 盖是因为,这四位候选人中,贾瑛主动退出。 韩悦虽如愿成了一部尚书,但是和石昆、童管还有得磨合,后者二人心里有落差,就算不主动使绊子,稍微不那么积极地配合开展工作,就够刚从地方进京城、从武职转文职的韩悦喝一壶了。 贾政升职了,对于荣国府来说,也是一等一的喜事。王氏去向老祖宗拿主意,怎么办一办庆贺一下,贾母吃着林黛玉剥的秋天储藏好的大蜜桔,只叮嘱了一句:“这还尚在先帝驾崩百日之内呢,饮酒作乐、吹打唱戏是万万不可的,我看就办个赏花宴吧,邀相近的人家,喝喝茶、赏赏花什么的。” 王氏连连点头:“还是老祖宗想的周全。要么古人怎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 “看你太太,可见是成了淑人之后,更加有文化了。”贾母对着王氏身后的李纨笑着说。 妻凭夫贵,贾政升官了,王氏的诰命也提升了。而贾母,从头到尾都没指望着母凭子贵,她的诰命是跟着已故国公爷贾代善的。 王家在教养女儿方面,用的是粗放型模式,故而王氏和王熙凤都是斗大字不识几个的,贾母这里算是善意地取笑王氏了,要是从前,王氏可能听了之后心里还会有些不痛快,觉得婆婆这是在自己儿媳妇面前下了自己面子呢。 然而如今,除了大女儿命苦守了寡,王氏再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大儿子在翰林院,虽然现在品级不高,可是那才是真正的清贵;小儿子就更不用说了,正二品!往勋贵家人去找找,哪里来这么上进的孩子? 近年出去交际,王氏不知道被多少妇人羡慕,不乏还有人悄悄叹息下手晚了,没替闺女留意这样好的夫婿人选(宝玉);至于丈夫,原来他是更中意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可是也没出格到宠妾灭妻,该给自己的体面也都给的,现如今,就更不用提了,有两个嫡亲儿子的分量摆在那里,老爷十天里有六七天是要往正院来的——就是王氏还嫌他烦呢,睡觉打鼾! 李纨听了老祖宗的话,自然是不敢跟着附和的,便是恭敬地捧了捧自己婆婆。 倒是叫贾母觉得没趣:珠哥儿的媳妇也不是不好,就是和琏哥儿媳妇比起来,还是古板了些啊。 才想到王熙凤,大房那边的丫鬟就来报:“老太太,咱们奶奶发作起来了!” 贾母年纪大了,人还没糊涂:“这不是说还有半个月才到日子吗?” 小丫鬟吞吞吐吐地说:“方才我们爷和奶奶吵了一架……” “这个琏二,巧姐都这么大了还胡闹!”贾母一听,不好,这可不是瓜熟蒂落啊:“产婆请来了没有?冯大夫那边派人去了没有?” 小丫头点点头:“平姑娘已经去通知冯大夫了,爷身边的小厮套了车去请产婆了。” “鸳鸯,我那个红木盒子装的老参带上,叫软轿来,我得去瞧着些。” “是。” ………………………… 一府的老祖宗都出动了,王氏自然没有干看着的道理,并且她也是真心为娘家侄女儿担心,遂她和李纨跟在贾母的软轿后去了。 探春等三位还是姑娘家,怕去产房被冲撞了,故而留在荣庆堂。 贾母到的时候,贾琏正在院子门口发楞呢,见到来人,顿时有了主心骨:“老祖宗……”我媳妇儿流了好多血啊! 贾母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贾琏一眼:“等你媳妇儿平安产下孩子,我再同你算算账!” 贾琏蔫头耷脑的。 丫鬟小红领着冯大夫和他妻子赵氏随后就到了。 贾母挥手让冯大夫快去诊治。 冯大夫给王熙凤搭了脉:“得催产了。” 于是赵氏按照她家老爷所说的穴位,先给琏二奶奶按摩催生。 不多时,产婆也到了:原是王熙凤早早就叫平儿去定好的,准备着到日子前几日接进来,没想到因故提早了半个月,倒是来了个措手不及。 产婆来了之后,邢氏才姗姗来迟,见到老祖宗都到了,她讪讪地说:“还请老祖宗原谅则个,我们老爷那里实在不能离了人照顾,故而我来晚了些。” 平儿这时候担心王熙凤得紧,也顾不得反驳大太太的话:明明奶奶刚见红,自己就叫人去请太太了!再说了,太太亲自照顾老爷?天大的笑话! 贾母也不想听老大家的说鬼话,只是敷衍地点点头:“来了就好,不然才叫你儿媳心寒,传出去也不好听,竟然有个这么不慈的婆母。” 邢氏面皮抽了抽:我无儿无女又无宠的,原本还空有个诰命,现在啥都没有了,只剩下兜里还有一点傍身银子,要恁好听的名声做什么? 外头除了邢氏的忧心有些浮于表面,其余人还是真的替王熙凤担心的。尤其是贾琏,这时候可觉得后悔了:早就知道这婆娘要强,便是先敷衍她一下又何妨?唉,偏偏那时候,自己也不知道怎地,就坚决起来……唉。 幸亏王熙凤身体的底子一直不错,最后有惊无险产下一子,也是她和贾琏的第三个孩子。 丫鬟收拾好产房之后,王氏和李纨一人一边搀着贾母走进来,里头还有未散尽的血腥味,王熙凤面色虚弱地躺在床上,见到老祖宗,就红了眼眶子。 “才生了孩子呢,莫要哭,伤眼睛。那个不成器的东 分卷阅读326 西,老祖宗帮你教训!” 王熙凤现在想来,自己也有些理亏,便止住了哽咽:“老祖宗,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我们爷……” “好啦,都这时候了,你也别替他说话了。” 果然贾母就把贾琏拉到王熙凤屋外骂了一顿。 贾琏一直唯唯点头,认错态度良好。 倒是叫王熙凤一边心里安了一些,一边又有些奇怪:二爷一点也不替他自己辩驳? 贾母等人走了,老参是用不上了,不过回头又另叫人送了滋补的药材来。 王氏多叮嘱了王熙凤几句,无非也就是男人都靠不住,教好孩子是正经云云,只差没拿自己做典型了。 王熙凤苦笑:“我没有姑妈的本事,我们太太也没有老太太的睿智,芃哥儿都四岁了,全凭着三妹妹、四妹妹平日里教了几句三字经,莫要说与兰哥儿、苒哥儿比了,就是茗哥儿也差远了。”贾珠的三儿子贾茗比贾琏的儿子贾芃大半岁,比较有可比性。 “你宝玉表弟从前也就是跟着元春开蒙的,你别急,进了族学就好了。爷们那里,大差不离就是了,反正你都有两个嫡子了,便是抬一个姨娘起来又能如何?我冷眼瞧着,平儿也算是老实,哦,不过得过一阵子,千万别在先皇百日里犯忌讳。” 王熙凤是有苦说不出:我这醋坛子的名声是不是就甩不掉了?这回可真不是因为这事儿…… 王氏也走了,走之前还叮嘱王熙凤:软和点。 贾琏探头探脑地走进屋子。 王熙凤同平儿说:“巧姐儿和芃哥那里可没吓着吧?你去瞧瞧。” 平儿转身同贾琏福了福身子就退下了,自去年贾琏给平儿一个窝心脚,叫她在床上休养了好一阵子之后,原本温柔可人的平儿也开始躲着贾琏走。 王熙凤叫小红扶着自己坐起来:“爷怎么不同老祖宗说,我是个心里只有王家、没有贾家的愚妇了?” 贾琏叹了一口气:“你说说你,这时候了还要同我斗嘴。咱们这房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体都闹到老祖宗那里去,便是老祖宗念着你我的情分,又能顾念几回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体?你琏二是好了,洗心革面、一心上进了,现在买卖做到全京城,谁见了都客客气气喊你声琏二爷,我不过是叫你帮我兄长寻一些门路出息,何必推三阻四的?你要是不愿意去同宝玉和薛家表弟说,我去!等我出了月子,我去说。我就不信了,两个都是我亲表弟,能看着他们亲表哥家里生计艰难不搭把手的!” “你别添乱。” 贾琏真的黑下了脸,还是叫王熙凤心里有些忐忑的,她总觉得,自己枕边人这半年着实变了好多,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好的方面自然是他不去寻花问柳了,不好的则是他越来越有‘爷’的款了,再也不像从前,为了多要五十一百两银子就会对着自己小意殷勤了。 “你别添乱,我和宝玉、薛蟠的买卖不是王家好插手的。至于大舅兄的事,我记下了。”说罢,他嘀咕了一句:“你大伯现在正春风得意呢,怎么连大舅兄的差事都不落实一个?” 王熙凤心里苦,嘴上要逞强:“我那哥哥身子骨有些弱。” ………………………… “身子有些弱?”宝玉闻言挑眉。 贾琏也尴尬地打哈哈。 然后薛蟠毫不留情地揭穿了:“王仁?他上回还包了个画舫,叫了好几个花娘呢。说起来,他好像还欠着我一千两来着?” 薛蟠身后的小厮掏出账本,翻了翻之后点点头:“是的,大爷。” 作者有话要说: 会有二更。 第161章 宝玉原先同王仁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虽然王仁和薛蟠一样都是自己表哥,但是毕竟薛家人在荣国府住了好些年头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然是更熟悉一些。 想着记忆中每年过年时候才见一回的王家表哥,宝玉皱了皱眉:根据从云谷子前辈那里学来的皮毛可见,王仁此人的面相,乃是忘恩负义中的典型,比起薛蟠摆在明面儿上的骄横跋扈,要更叫人觉得不舒服一些。好在这人的智商还是在及格线上的,等闲亲戚之间的往来并没有显露出什么失礼的地方。 宝玉猜测,若说薛蟠是一个走鸡斗狗、仗势欺人的真纨绔,约摸王仁就是一个善于锦上添花、落井下石的伪君子吧——也不知道看得准不准。 宝玉不是圣父,没那么多精力去挽救失足青年,只不过因为这个坑爹的社会动不动流行连坐,尽管现在的皇帝和自己比较铁,但是朝廷并不是十六一言堂的地方,自己身为十六身边的“红人”,叫不少人眼红,说不得自己身边没有破绽,于是心怀不轨的人就从自己周边的亲戚下手的。 所以宝玉才早早把薛蟠这个潜在的不安定因素给收拾了,现在给薛蟠弄了一大堆的事儿,又叫贾琏盯着他别犯浑;听说薛姨妈已经在给薛蟠相老婆了,等到呆霸王成了家,固阳丹的效果就会出来了,生出一串葫芦娃,看他还有时间走鸡斗狗——哦,届时还得记得给未来薛家表嫂吃个固阴丹,不然生孩子多了,伤身。 至于王仁,贾琏和王熙凤互怼的时候说得没错,自然有王家的长辈去管束,王子腾还在呢,且不必贾家人来操心。 由此事可见,贾琏确实有所长进,不过在处理夫妻关系上,还有些欠缺。须知修身齐家才能无后顾之忧地做事,而贾琏,大约是习惯性的忌惮,妖魔化了王熙凤啊,简直就把王熙凤当成钢铁巨人了,明知她快临盆了,还这么直接怼,有点过了。 “琏二哥先应付着二嫂子,端阳的时候,舅舅要回京,届时我去稍微提一提,想必舅舅就会给王家表哥找点差事了。”宝玉如是说。 至于十三香和暂时因为国孝搁浅的葡萄酒,是绝对没有王仁沾手的份儿——倘若他老老实实不贪心只是想要个经销资格也便罢了,想要来褥羊毛,那是没门的。 原本就不复杂的事情到了宝玉这里,更加简单化了,因为现如今宝玉的身份摆在这里,他说的话,没有人会当风过耳。而贾琏自己知道自己,贸贸然想要和王子腾搭话,还有点不够格。 “你们几个,都出去伺候着。宝玉,我怎么听说禁卫里头好多人闹事?”赶走了小厮,说完了自己的烦心事,贾琏也不由得关心一下亲堂弟的近况 “哈?我怎么没听说?”薛蟠呆愣愣地回答。 【因为大家在互通有无的时候你就一直在吃啊,猪!】 宝玉笑笑:“这京城啊,说小不小,可是说大也不大,还真是没有什么秘密的。” 贾琏一听就知道确有其事了,遂有些替堂弟担心:“要不要紧啊? 分卷阅读327 ” “没事,不过是适者生存、汰弱留强的必经过程。”宝玉摇摇头,并不很在意。 ………………………… 同一时间,本该是禁卫轮换学字扫盲课,但是……武平看下头三三两两坐得稀稀拉拉的人群,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继而转身在黑板上书写下今天的要教的几个字。 这样的情况不只是发生在他这里,其余曹炆等四人的教室里也有缺人,只是武平这边缺得特别多罢了。 陈淳在下头坐着,心想武夫子应该很不好受吧?遂更加端正地听讲,更加认真地完成作业。 临下课了,武平拿出册子,祭出必杀:点名。 一个一个名字念过去,尽管有超过半数的人没来,但是武平面不改色,在所有未到之人名字后面都划了一横:“陈队正,麻烦你告知缺课的禁卫们一声,有正当理由的,下节课补假条给我。” “好的,武夫子。”陈淳在心里啐了一口那些缺勤的人:【有本事光明正大提意见啊,再不济,直接去单挑贾总兵啊?欺负人家武夫子,算什么本事?】 次日,这样的情况变本加厉。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太困了,而且今天白天我爹来查岗…… 明天尽量肥,晚安。 第162章 第二日晚,轮换了另一批人来上课,武平看着不足三分之一的到课率,知道必须和宝二爷——哦,贾总兵反应一下这事了。 而这事,宜早不宜迟,次日一大早,他便在荣国府侧门候着。 宝玉带着一二三四更,牵着马,准备出门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在侧门门口踱步的武平。 两人认识多年,虽然不能说是莫逆之交,但是也有几分情谊,而武平有功名,也不是宝玉下属,故而只需要拱手礼即可,在军营外,唤一声二爷。 因知道对方这么一大早来寻自己定然是有事的,宝玉还未上马,就叫一更牵着长风跟在后头走。 武平说了这两日的情况,宝玉点点头表示知晓了,又肯定了他点名记录的方法很周全。 武平有些担心,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又怕有背后说人是非的嫌疑:这样大规模的逃课事件,要说背后没有人组织,那是不可能的,而能组织起来禁卫与堂堂总兵作对的人,身份应该也不低。 宝玉笑笑:“无事,我心里有数,总归刺头就是那几个。说起来,你今年秋闱要下场试试吧?” 今年本不是秋闱之年,但是因为新皇登基,过了正月,开恩科的旨意就已经发布出去了,倒是叫那些学子们因为去岁立太子之后只开了直隶武科不开文科而起的怨言稍稍少了一些,需知道,文人的嘴最毒,在他们看来,少开了一届文科恩科,倒好似活生生斩断他们的登天路一样,也不想想:有才学的,早一年晚一年,都能出人头地,只有那些想撞大运的,才会如此介意这些。 武平点点头,从生员想要到举人,他这一步走得不易,已经落榜一次了,但是比起别的一些穷秀才,他家的情况已经算是很不错了,既不用操心银钱,还能够在年少时出京游学,增长见识。 而这一切,和面前的少年郎有很大关系。武平打心眼里感面了。毕竟军令既出,概不是儿戏。” 开口是谦辞没错,可是宝玉画风一变,马上就强硬起来,倒是叫下头的参将、中郎将们听得有些讪讪,当然,也有不服气的,梗着脖子不说话,或者低着头掩去了眼中的不以为然。 “我知道,诸位是觉得新颁布的军令严苛繁琐,更愿意墨守成规。可是,铁甲禁卫,直属于陛下,拱卫皇宫,保护陛下的安危,代表的是陛下的脸面。而我掌管至今近一个月,没有看到传说中铁甲禁卫猛虎下山的勇气、利刃出鞘的锐意,只看到浑浑噩噩混日子的少爷兵、老爷兵,甚至有人,精铁腰刀都上了锈!三四里路跑下来就开始喘不过气,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有一中郎将油腔滑调地说:“还望总兵大人明鉴,那是因为兵部拨过来的茶籽油和骨粉(养护刀具用的)太次了。” 宝玉抬眼:“侯中郎将,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会派人去与兵部核实,现在,我们讨论的是禁卫军的战斗力、精神面貌,而非单纯兵器的优劣。” 侯俊即是修国公幼子,也是开国封的四王八公之一,他自觉按辈分来说,贾瑛这小子喊自己一声世叔也不为过,现在被这样下了面子,当即就冷哼一声。 满室尴尬的寂静。 侯俊即上首的穆参将瞪了下属一眼,然后开始和稀泥:“总兵大人莫怪,侯中郎将也是有口无心。” “哦?”宝玉冷冷地看了穆参将一眼。 叫穆参将无端端觉得背上起了鸡皮疙瘩。 “穆参将也是爱惜下属的好上峰了,只不过,这是军中。一更,顶撞上峰该当如何?” “回总兵大人的话,初犯杖责五十,再犯鞭笞一百,三犯以以下犯上定罪,斩首示众。”一更站在宝二爷身后,尽职尽责地当一个别人嘴里的狗腿子。 “这杖责五十……恐怕有些不近人情了吧?”穆参将脸上老好人的笑也快挂不住了。 “穆参将此言差矣,军中只论军法,何来人情?”狗腿子二号吴钰开口,便是摆明了是站贾总兵那边的。 倒是叫穆参将在心里骂了一句:这吴家小子,倒是比他哥哥要嚣张得多啊! 然后,另一参将也开口替侯俊即求情。 三位参将都表态完了,又有另二十四位中郎将站队式表态,东宫原本并过来的人,就是少,在这种时候,难占上风。 “既是如此,侯中郎 分卷阅读328 将这一次就先记下,日后若再有犯,定然重罚。”宝玉开口似是妥协。 老派禁卫将领相互看了看,心里是抑制不住的得意:蚁多咬死象,强那啥还不压地头蛇呢,咱们人多势众,只要齐心,这新来的贾参将能奈我们何? 然而还没得意到三个呼吸,坐在最上首的贾总兵再次开口:“哦,倒是忘了说,前些日子我上的折子,陛下、阁老、兵部那边都批复了,原在东宫实施新军法、军纪试行完毕,下月即四月起在禁卫全军推广,不只是普通禁卫军要接受旬考,参将、中郎将、左右郎将也要参加,旬考三次不合格,留职考察;六次不合格,降一级留用;九次不合格,再降一级。以此类推,直至降为辅兵为止。当然,我想在座诸位都是人中豪杰,区区旬考,不在话下。” “这……这恐怕不合规矩吧?”穆参将这一下子,是白了脸。 “此令,陛下、阁老、兵部皆用印通过,穆参将若是还有疑议,可上折一辩。”宝玉心说:我退了一步,保全百官脸面,可不单单是为了让自己便宜爹升官的,要不趁着如今和他们的“客气蜜月期”多要点好处,可不是我的风格。 …… 诸位参将、中郎将们从贾总兵军帐出来的时候,有人(暗自)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是觉得晋升有望:旬考不过,被降级的人有之,那么旬考优异的人被升职也是应有之…… 当然,愁的大多是学渣譬如侯俊即或者当初开后门进来熬资历的譬如穆参将这样的人。 ………………………… 傍晚集会讲评。 “这两日晚间,缺课的人颇多,是觉得课程太容易了么?那就瞧瞧你们的成绩。二月下旬考试的成绩也已经张贴出来了。原东宫五府的人知道,我会开一门课,教一些……有趣的知识。稍后,会张榜公布入选我课程人的名单。我还是挺失望的,原来,皇宫禁卫也不过尔尔,虽然你们学习的时间短,但是你们毕竟是整个皇城禁卫的脸面,前一百人中,有八十多位是原东宫禁卫,到底是我带的兵厉害,还是你们尚未习惯旬考的方式呢?” 贾总兵此话一出,叫诸如陈淳这样期待已久的禁卫觉得兴奋不已,而原皇宫禁卫却不知道这批人怎么好似打了鸡血一般,叫他们看来,这新并入皇宫禁卫的五千人真是土,大抵是因为肃亲王那啥之后,先皇临时给今上凑出来的,瞧瞧,都是些眼皮子浅好哄骗的,被一个小子哄得团团转,每天又是整队、又是出操、又是负重跑也就罢了,毕竟瞧见了土包子们走正步的样子,禁卫中的老兵油子们也不得不承认,真是有气势。 可是,内务卫生?学识字? 又不是娘们、都有辅兵,还要一群大老爷们搞什么卫生? 又不是考状元,能认识自己名字不就结了?本来当禁卫来的,就算是勋贵人家,也都是那些看见书本就头疼的前纨绔。 ——正是因为这样。 原先皇宫禁卫的两万人中,出身良好的不在少数,基本上队正都是官/二/代,还有些中郎将,直接就是皇室宗亲,怎么可能服气一个因为狗屎运成为总兵的少年郎?尤其是对方轰轰烈烈参与兵部尚书职位的候选,又主动退出——这说明啥,说明他能力不够!就这样还想指挥人按照那可笑的训练计划做?反正皇宫禁卫里头好些老兵油子都是不乐意的。 但是以下犯上他们是不敢的,只能商量着来软抗议:内务卫生是不会亲自动手搞了,吆喝两句,那些辅兵不敢不来。晚上的扫盲班?学什么神神叨叨的易经?笑话,那就是哄哄土包子去的,咱们禁卫军中老资历的,不犯傻,没必要去。毕竟要是大家都不去了,法不责众嘛! 然后, 想着法不责众的老兵油子们,就被一一点名出列了,总兵大人说,统统罚负重跑二十里,不跑完没饭吃。 老兵油子们中领头的想去看当初暗中示意自己等人与新来总兵作对的上峰,发现他们都避开了自己等人的眼光。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应、该、是、没、二、更、了么么哒, 我明天得去外贸公司仓库交货,白天吃灰尘去不能码字,所以今晚要存稿明天6点发布。笔芯 我每天下班都充实得要命,今天轮到给狗子洗澡吹毛剪指甲挤肛/门腺了…… 为了让自己高兴点,我又领了必胜客u1iao/的券,周六去吃,我要吃两份蜗牛,一杯奶茶,再加个小吃,一百二十块实付六十,完美。就是吃完要回家狂运动。 第163章 不回避下头人希冀待求情、待解救的小眼神,侯俊即还能怎么办呢? 现在这些个参将、中郎将,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 可以想象,今日贾总兵把这条关于全军旬考的军规颁布出去之后,那些个左右郎将会有多么疯狂——考试定了日常训练时候的品级! 这是各凭本事的事儿,三位参将如何能成功地威逼利诱二十五位中郎将全部考砸?即便中郎将们答应了,那么另五十位左右郎将该怎么办,交白卷吗?且不说中间有五分之一是原本东宫并过来的,根本不会违背贾总兵的意思;就算剩下的五分之四“自己人”,他们,能心甘情愿地答应吗? 统共需要旬考的军官七十八人,这其中变数……太大了。 实打实的利益当前,即便因为旬考优异并不是真正地提升品级,可是在军中的待遇会上升,这不是虚的,能够吃得更好、住得更好、能够有更多展示自己的机会、能够有更大的可能性出人头地。 怎么可能保证三次六次之后没有任何人事变动?虽然因旬考而被降级是指的禁卫军中的待遇,并不是真的掉了品级,但是长期考末尾,朝廷年末考核的时候必然会把这一份成绩记录进去,以作参考!更别因为旬考不合格,提待遇下降之后,在同僚、下属面前是如何地颜面尽失! 穆参将不由得开始后悔自己先前纵容了侯俊即等人不去扫盲班的举动了——这贾瑛,今日的军规一点风声都不露,可见筹谋已久,只等一个发作的机会呢。而二月旬考三次,次次垫底的都是原先的宫中禁卫军,就是他发作的最好契机。 因为晚了一步,所以如今再去上折子求再议军规,不只会让陛下觉得是自己等人带兵无能,惧怕旬考;就连阁老那边都不好交代;至于兵部……兵部现在的尚书任职时间尚浅,说话还没有什么分量。 穆参将左思右想,除了认命捏着鼻子接受这条军规,暂时没什么别的法子,唯有安慰自己:新官上任三把火,这贾瑛行事如此冲(第四声),又逞强捏着出卷子的权利,定然会吃苦头的,我就不信,他熟读兵法兵书, 分卷阅读329 能每一旬搞定二万五千人的卷子而不出岔子!只要他有纰漏,就可以鼓动侯家小子等人集合起来参他一本,皇宫禁卫军可和先前急匆匆拉起来的东宫禁卫不一样,咱们,底气足! 至于已经被穆参将默默算计了一番日后可为出头鸟的侯俊即,也完全不把自己手下人要被罚跑的事情放在心上:【二十里,又不是五十军棍,咋呼和屁!爷刚才还差点没被贾瑛杀鸡儆猴了呢!】 当然,那些兵油子也并不敢因为二十里负重跑就把背后暗示他们集体逃课的人给卖了:毕竟二十里路只是苦一时;嘴巴不牢,这一辈子的前程都得都完蛋! 缺勤的人挺多,多到宝玉不得不下令分批罚跑。 等到最后一批开始跑的时候,最早出发的,已经背着被褥,拖着好似灌了铅的腿挪回来了。回来之后把背囊丢在地上,个个挤在一起,你靠着我我靠着你。 不是他们不想躺下或者坐在背囊上,而是二月初贾总兵第一次带着众人负重跑之后,就把好几个才跑完就躺下的拎起来罚走四里路了。 不从?抗议?当时那个仗着爹是京兆尹名字叫程峰的小子直接被贾总兵拎起来,捆在禁卫军营门口半个时辰,等那些个老老实实走完四里路的人都吃完晚饭了才被松绑。 二月里,京城外头多冷的天儿啊!那程峰被北风吹得直流鼻涕水,然后哆嗦着被同队的人扶回屋子,就见到贾总兵身边的狗腿一号,名叫一更的那个亲卫,端着一碗姜茶,亲眼见程峰喝完才端着空碗走了。 当然,也不知道是那碗姜茶真有效,还是程峰的身子骨本来就倍儿棒,反正第二天一早,一点发热风寒迹象都没有的程峰原本还想装病呢,结果还是不得不起来晨跑,当然,这回他跑完不敢坐地下了,天光大亮的不比昨夜,再被捆起来,太丢人…… 后来,诸禁卫们听说,贾总兵小时候差点没被神医沈千针收为徒弟呢,于医理方面还是很不错的,那姜茶添了几味别的药,还加了人参须,预防风寒有奇效。 而被奇效姜茶折服的众人虽是依旧不相信原东宫禁卫说,跑完步之后躺下、坐下伤身体,重则有害于性命,但是也都肯老老实实慢走、站着了。 至于程峰,听说那小子二月上旬旬休沐的时候就回家和他老子告状了……然后被他老子揍了一顿,由此,禁卫军小纨绔圈子里基本传开了:贾总兵啊,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可不能直接去杠,咱们暂时还是惹不起的。 可是今日,他们没想到,自己等不够分量的小鱼小虾惹不起贾总兵也便罢了,怎么连侯中郎将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浑人都安静如鸡?莫不是方才他们在总兵军帐中已经认怂了吧?那自己等人还折腾个屁啊…… 第一批结束负重跑的人还在大喘气儿,第二批人眼见着也要结束惩罚了,然后两批人中的几个队正、副队正相互对视了一眼:咱们也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既然上头的人都没意见了,咱们也别折腾,再观望观望。 这么一观望,便在晚饭前知道了诸位将军不吭声的原因,因为贾总兵祭出的好法子,全军一起考旬考,若是考不过,后果很严重;若是考得优异,升官发财也不在话下。 【这个贾总兵贾大人,可真不是省油的灯啊!居然能够弄出这样一条军规,全军上下,除了他之外,其余不论上自参将,下到普通禁卫,皆要旬考,具有奖惩。可不知道出卷子的人是谁?还是那些没二两肉的读书人吗?】 遂,程峰吃了晚饭,在闲暇时间去寻了侯俊即:“将军,咱们这还真不能继续逃课了呀?” “谁说不是呢,连穆参将都说没办法,咱们只能先避开贾总兵的锋芒了。”侯俊即嘴里的‘贾总兵’三个字说的含含糊糊,心不甘情不愿。 ………………………… 程峰回到队里之后,便有一小群人围着他:“怎么样,怎么样?” 程峰愁眉苦脸地摇摇头。 周围一片哀嚎之声:“还要去上课啊,都说了这是扫盲班了,我也不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文盲,没必要去上啊!” “可不知道卷子是哪里出的?我听说原来二月里咱们旬考的卷子,就是那五位夫子拟出来,贾总兵敲定的。” “那又怎么样?夫子们也不可能在上课的时候把试题告诉咱们!” “可是,这听课的时候认真一些,总能划一划重点、找到蛛丝马迹吧?你看笨猪不就是,居然还争得了一个贾总兵课程的名额,今晚就去听课。”【真是走狗屎运了。】 说话的人还是有些酸溜溜的,虽然大家都是学渣,可是不妨碍他们内心实则有幻想自己等人有朝一日四书五经无一不精、诗词歌赋无一不通,才华横溢、文采风流的…… 至于被他们叫做笨猪的人,乃是礼部一主事之子,名叫朱犇,因家境比程峰之流确实不如,又不会逢迎拍马的来事儿,遂在同队的程峰拉帮结派的时候被定位为最可有可无的小喽啰。 然而朱犇此人实在是太过木讷,三番两次搞砸了程峰等人的“好点子”,然后被忍无可忍的程峰教训了一顿,踢出小团体。当然,那教训也没得太过,毕竟都是在皇宫内当值的呢,除了见面冷哼一声,叫辅兵不给朱犇洗衣服、取饭等等,也没实质性地欺辱他。 自觉大人有大量,没为难废物的程峰如今可是气得不得了,他们队中出了一个朱犇,今晚就要去听贾总兵上课,怎么看都是一件打脸的事儿——自己前脚搞串联,叫大家不要去听课,后脚自己队里的人就考了三次上上等的成绩:“朱犇呢?”程峰磨牙问到。 “不知啊,自晚饭后就没见到他人。你瞧见了没有?” 一人回答:“我瞧他抱了本子,去找那个陈淳去了。谄媚!” “呸!便宜他了,晚上等朱犇回来,再教教他规矩!”程峰很讨厌这个姓氏听上去和自己差不多、职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队正:乡巴佬! 另外几人摩拳擦掌,连连点头。 然而,再如何意/淫痛扁朱犇,把他揍成真猪头,那也是晚上睡前的事儿了,现如今,摆在一众小纨绔+学渣集合体面前的是:必、须、得、去、上、课、了! 这一头,他们如何难熬一个时辰暂且不说,且说另外那二月旬考三次皆优异的一百人。 晚饭后,这一百人在陈淳的通知下到了贾总兵的军帐。 若不是有这样的机会,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总兵办公的地方长什么样子,现在看来,和普通课程的教室也没两样——两块大黑板,三十多条长案而已。小马扎都是众人自己带的。 原本大家落座的时候泾渭分明,原东宫的人坐在了一边,而仅十几人的皇宫禁卫有些无所适从。然后陈淳对着朱犇 分卷阅读330 招招手:“朱兄弟,来这边,那儿空着的位置待会是吴将军他们坐的。” 【什么?是吴钰吴参将吗?】十来个皇宫禁卫都一脸惊奇。 陈淳点点头:“吴将军早早就说了,贾总兵开课的时候他必来听讲,不只是他,还有楚中郎将、柳中郎将他们,都要来的。” 果然,再不多时,十来个身着军官常服的人走进来了。他们进来之后,先到的一百禁卫更加不敢肆意喧哗。 吴钰见到气氛这么僵硬,便同陈淳开了几句玩笑:“你小子,可算等到这一天了,望眼欲穿了吧?” “吴将军这话说的,好似您不期待一般。”陈淳笑笑。 看在朱犇等人眼里,不由得暗暗吃惊:明明听说陈淳就是普通的运气好的农家子而已,怎么对着吴参将也是如此熟稔? 片刻之后,正式上课的号声响起,一百人正襟危坐。方才满面轻松的吴钰等人也端坐好。 宝玉走进来的时候,对这样的课堂纪律很是满意,不过想一想,二万五千人中,挑出了一百个,怎么看都不会是孬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没看过欢乐颂,但是因为战、长、沙这部电视剧,对杨紫的观感一直很好哎 算了,现在也没时间看 晚上,有二更! 第164章 “先前夫子教授的扫盲课程里,你们都粗粗学了武经七书,或许当中还有不少人小时候就学过了,故而关于武经的注解,若有不明白的,可以问你们的夫子,也可以问同袍,总之,我希望你们有扎实的基础,但是基础部分在此不作赘述。咱们这儿,每一旬逢三、七日开课,每次课时一个时辰,用于教一些,有趣的东西。” 逢三、七开课,陈淳一想,一个月六节课,便是六个时辰,对于贾总兵这样身份的人来说,已经是难得能挤出的时间了,遂掏出本子,拿出炭条笔,准备一字不漏地把贾总兵开讲之后的内容记下来,以便自己回去慢慢咀嚼消化。 而另一些来自原东宫的禁卫,也纷纷如是,就连吴参将等人也不例外,一副勤奋好学好宝宝的样子,若是叫吴钰亲爹、亲大哥看到,恐怕得惊掉眼珠子。 十来个皇宫禁卫里头,却只有牛犇和少数两三个人带着纸笔。 空手而来的那几人心中有些忐忑:这…… 谁知道,贾总兵见此,挑起嘴角一笑:“我讲课的内容,从不会布置书写的作业,全凭你们领会,笔记写或者不写都随意。” “一更。”宝玉开口唤到。 陈淳就见一更兄弟抱着一门幅超过三尺的卷轴,然后伸手挂在了两块大黑板中间的墙上。 卷轴展开,足足一人多长,上头画着的,却是一人形图,人形图上,密密麻麻地标注了红点和小字。 【这是穴位图啊!可是比一般医书上的更加详尽,好些穴位竟是从没听说过呢……】朱犇是个爱看杂书的人,于是医书也略有涉猎,见到此图之后,倒是更加相信了上月军中的传言:贾总兵曾经差点就被江南神医沈千针收为徒弟! 【想来现在这一幅偌大、和成年人等高的穴位图,也是神医多年呕心沥血所作吧?】 当然不是! 想当年宝玉还用这穴位图和人体骨骼详解图诱惑过沈千针呢!不过在此也没必要特意解释,因为没有水到渠成之时,如何的解释说不得会被人当作是扯谎;但是又譬如吴钰、陈淳这样的铁杆,却会自动自发地认为:这当然是贾总兵画哒! 几个要害的穴位大家都是明了,譬如太阳穴、檀中穴等等,自然不需要宝玉多说,而在此,他提到的定身穴、睡穴、止痛穴、止血穴、哭穴、笑穴、痒痒穴等等,则是叫下头百来号人听得如痴如醉:这这这,人身上竟然有如此神奇的穴位?真恨不得能立即验证一下。 宝玉自然看出了众人的跃跃欲试,他在讲解的时候,对照着穴位图,说了小半个时辰,看到众人眼中越来越浓厚的兴趣,于是微微一笑:“我原是想在一更身上点穴给你们做示范的,但是又恐怕你们觉得一更是我身边的亲卫,不论成不成都会替我遮掩,所以还是这样吧,找一位愿意上来一试,为大家一辨真伪的人,怎么样?” 极具求知欲的朱犇第一个举手,倒是叫脑残粉陈淳遗憾败北。 被朱犇抢走了机会的陈淳叹了一口气,很是失望:本来能够和贾总兵面对面呢! 朱犇上前之后,被一百多人盯着,有些局促地动了动身子,然后就见贾总兵温和地对自己说:“你是朱犇对吗,别怕,你想要试试什么穴位?” “我……回总兵大人的话,我、我想试试痒痒穴。”被总兵大人鼓励地眼神盯着,朱犇说了心里话。 “确定吗?” “嗯!”朱犇用力地点了点头。 宝玉在内心感慨一声:【这还真是一个敢于为验证未知而献身的好学生啊,痒痒穴,简直可堪称满清十大酷刑,天真的小伙子,希望你不要后悔。】 有了‘志愿者’上来,宝玉当然不会干巴巴地就直接示范,而是借着真人的身体,将痒痒穴的位置又详细讲解了一遍,因为朱犇比人体穴位图上画的人稍微高一点,倒是更加方便宝玉解释如何在身形不同的人身上找到相同的穴位。 “诸位看好,便是在被点穴者本人腋下四指的此处。”宝玉一边用指尖虚点痒痒穴的位置,一边解释说,“每个人的身量不同、骨架不同,故而在判断穴位的时候,一定要以对方的比例为准。你们看,朱犇的四指宽和我的四指宽足足有半寸的差距,若是我点穴的时候按照自己的四指下手……” 宝玉示意朱犇伸出手,然后又将自己的同一只手和朱犇的放在一起,果然大小长短都有差距。 别人只悄悄感叹贾总兵的手真好看啊,怎地和白玉一般,但是和宝玉同武科的吴钰却知道,这只手足以力拔山兮,才不是看上去这么娇弱的。 强调了诸如一指、二指等虚指的参照物,宝玉心说:还是得早日推广统精确的度量衡!这事儿得记下! 然后,他便对朱犇说:“若是我点穴的时候按照自己的四指下手……你现在感觉如何?” “没、没啥感觉……”【糟糕,我这样说大实话不会被贾总兵记恨吧?】 “没感觉就对了,因为这个位置是错的。来,你试试自己点这儿。”宝玉拿粉笔,在方才自己点了朱犇的腋下再往下挪了半寸的距离,然后叫朱犇自己动手。 粉笔离开,深色禁卫常服上留下了一个白色的点点——百来双眼睛,此刻都盯着这个点点。 求知欲极强的朱犇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去。 “现在感觉如何?”宝玉气定神闲地站在旁边:【小伙子 分卷阅读331 ,力道有点大,要吃苦头的啊。】 下头的吴钰、陈淳等人紧张得几乎要屏住呼吸。 站在前头的朱犇只觉得一阵痒意从足底升起,先是轻微的、并不惹人注意,然后从足下慢慢延伸到了小腿,好像有什么虫子往上爬;再接着是大腿,大腿的感觉就比小腿要强烈多了,朱犇忍不住轻轻扭了扭身子;大腿过后,是男人都有的咳咳,到了这一步,朱犇只觉得好想伸手去挠一挠子孙袋啊!再接着是腹股沟、胸膛、脖子、脑袋…… 陈淳一开始见朱犇直挺挺地站着,心就往下一沉:坏了,总兵大人讲的绝对是对的!肯定朱犇点错了! 结果陈淳还没来得及替贾总兵担心两个呼吸的功夫,朱犇就颤抖着开口了:“总、总兵大人,痒!太太太痒了!求总兵大人解穴!” 开口求饶之后,朱犇觉得更加坚持不住了,左蹭蹭、右挠挠,眼见就要伸手往下不可描述的部位了,宝玉飞快在他另一侧腋下一点,实则是打入了一道内力,瞬间冲开了被点的痒痒穴,驱散了几乎叫朱犇失态的痒意。 才一恢复的朱犇马上提问:“总兵大人的解穴方式和刚才将给我们听的缘何不同呢?”这好奇心,也是没谁了。 没错,宝玉刚才说的解穴方式,不论是那一种,都可用热水泡澡解除,因为热水泡澡能够加速血液循环(当然宝玉原话不是血液循环),从而冲开穴道。 宝玉点头:“因为我习了内家功夫,可以快速解穴。” “内家功夫!” “踏水无痕!” “飞檐走壁!” “折叶成镖!” 据说前朝的前朝有不少奇人异士,有帮会、有门派,谓之曰武林,不过出于一些现在都没被探究清楚的原因,武林中的人都隐匿山林或者死于厮杀了。反正到了前朝的时候,就很少再有会内家功夫的人出现,等到了本朝,内家功夫这种东西只有话本里才有了。 故而,宝玉说出内家功夫四个字的时候,众人脱口而出的,就是话本里最常见的招式,也是本朝习武之人梦寐以求想要到达的境界。 【这可是传说中的武艺了!】 一下子,众人都忘记了点穴的事儿,纷纷用看活菩萨的眼神盯着贾总兵,若不是顾忌然太多,以及军中品级等等,恐怕现在有不少人想要跪下拜贾总兵为师。 宝玉笑笑:“饭要一口一口吃,倘若你们能跟上我制定的学习进度,日后定然是要学内家功夫的。我既然开课了,就没有藏私的打算。” 再接着,课堂的气氛就热烈多了,众人两两结对子,相互试点各种奇奇怪怪但是不伤害身体的穴位。因为此时备热水麻烦,故而解穴都是靠贾总兵的。 想要感受一下内家功夫施展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感觉,众人都不怕出丑,或哭着、或笑着、或抽抽着,等着贾总兵来解穴。 一个时辰很快就要过去了。 幸好宝玉内力深厚,给一百多人解了一共三四百回的穴呢…… 临下课前,宝玉说:“我希望,下一次开课,诸位已经掌握了今日教的七种穴位的准确位置——这是基本作业;学有余力的,请尽量多的自学其余穴位,不过请勿在无人的情况下对自己下手试点。”半开玩笑地说到这一句的时候,宝玉特意盯了朱犇一眼,他算看出来了:这个块头不小的小伙子心也挺宽,有几分科学疯子的意思,当初选他入禁卫的人一定不知道这小子表里太不一了。 陈淳提问:“按照总兵大人的意思,咱们出了课堂还得自学,万一被别人瞧见怎么办?” “无妨。”【我还怕别人瞧不见呢。】 得了贾总兵这句话,大家也就放心了,毕竟这时候,这样新奇可称绝技的知识太罕见,民间都有很多手艺人都是只把绝活传给子孙而不传外人,贾总兵能够教自己一百人,已经是无比有气度啦! 朱犇抱着本子和炭笔,一边往住处走,一边羡慕地想:总兵大人的学识,可真渊博啊…… 第165章 朱犇回到住处的时候,其余十九人都已经到了——因为贾总兵的课程实在是太过吸引人,到了一个时辰之后,大家都还舍不得离开,纷纷渴望多受到一点关注,故而主动拖了堂,散了的时候都还意犹未尽,三三两两结伴探讨今日所学的心得,虽然大家都没说,可是展露出来的意思就是回去要好好巩固、好好预习,并且更加期待下一次上课的内容。 这么两下一耽搁,回去的时间自然就晚了。 而程峰他们则不然。 被逼无奈要去扫盲班听课也就算了,坐了一个时辰简直就是屁股要生疮的感觉,一听到夫子说今日课毕四个字,很不得飞也似的逃走。 故而满心满脑子还在想着痒痒穴之玄妙的朱犇开门后就看到十多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倒也不是说这二十人的屋内剩下十九人全部都是一伙儿的,但是在程峰势大的情况下,就算有几人对朱犇心有不忍,也只会装作看不见罢了。 朱犇恍若未见到队正程峰连带着他的狗腿子们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他先是将今日的笔记抚摸了两遍,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柜子里,接着又郑重地从柜子里摸索出一把大锁头,当着众人的面咔哒一声,把柜子锁、上、了。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程峰等人原本是斜眼睨着朱犇,想要给对方造成不安的情绪的,没想到大块头居然无视了自己等人,还做出锁柜子如此挑衅的行为!稀罕吗?即便再怎么捉弄人,程峰自问手脚干净,从不会不问自取。 眼见朱犇锁好柜子,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放着钥匙的胸口,然后转身去拿木桶要打水洗漱了,自觉被忽视并且又被侮辱了人格的程峰开口了:“喂,朱犇,今个儿去听总兵大人的课,感觉如何啊?” 随着程峰开口,这一伙人慢慢靠近朱犇,将他围了起来。 大个子朱犇对队正语气中的恶意好像完全没有察觉,慢吞吞地停下脚步,又慢吞吞地回答:“啊?哦,棒极了。” 说罢,又准备绕过程峰。 “别急着走啊笨猪,给哥儿几个说说,怎么棒极了?是教你们怎么做口脂了,还是教你们怎么涂口脂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再开口的,是程峰身边的喽啰,语气中的嘲讽和轻蔑,叫人难以忽视。 程峰看了小喽啰一眼,想要示意他有些过了,那小喽啰却并没有和程峰开通心有灵犀技能,还自觉是找到了取笑朱犇的短处:“就笨猪你这五大三粗的样子,涂脂抹粉那不成了妖怪?难道你以为对着贾总兵拍马谄媚,就能够一步登天了不成?告诉你,贾总兵身边有的是原先东宫的禁卫,咱们皇宫禁卫,就是得团结 分卷阅读332 起来,拧成一根绳,才能有说话的分量……” 这话越说越过分,往小了说是对贾总兵行事的不满,往大了说是挑拨禁卫内部团结。 不只是朱犇放下了水桶,就连程峰都咳嗽一声:“啰啰嗦嗦的干什么?” 小喽啰缩了缩脖子,终于发现了队正看向自己不赞同的目光,于是退后一步,打算将舞台留给队正。 却见朱犇放下水桶,往前一步。 那小喽啰立即往后跑了几步:“你你你你干嘛。”生怕朱犇暴起。 程峰自觉手下人不会说话,方才说的都是什么瞎几把玩意儿,被人传出去恐怕落不着好,但是这么多人看着呢,也不能承认自己这边的人说错话,遂拿恶狠狠的眼神往周围几个缩头缩脑想要将存在感降低为墙壁的同袍那里剜去,以警告他们不要乱说话。 “朱犇,咱们是该好好谈一谈,全队人都不去上课时候,你特立独行也便罢了,就说说今晚、刚才,你那上锁的举动是什么意思?防贼吗?你是把我程峰当成偷鸡摸狗的人了吗?” 朱犇叹了一口气:没法办,谁叫人家有个好爹呢?这性子,也不知道谁才是猪,好在这小子人品还算不坏,不然自己早有法子暗中整治他一百回了。 “首先,口脂是贾总兵家中的产业,陈队正你月初还说因为禁卫这样的身份,去买替妹妹买口脂的时候多得了试用装的事儿,你忘了吗?” “其次,贾总兵是禁卫三军二十五府的总兵大人,不单单是原东宫禁卫的,也不单单是原皇宫禁卫的。实际上,现在陛下未立太子,所有禁卫都隶属皇宫。” “再次,不去上课的行为是不对的,今日总兵大人才罚了逃课之人,我并不觉得自己按时上课有错。” “唔,关于锁的事,并非我对队正您的人品有疑虑,而是先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儿,我新买的书被人不小心弄脏污了,实在叫我觉得心痛。而今日贾总兵的课上说的话,如金玉良言,我实在不忍这些字字珠玑、能让我受益匪浅的知识被一些人‘无意’弄毁,故而先做小人。” 程峰愣了一下:我没叫人弄脏朱犇的书啊! 而程峰身后的小喽啰抖了抖:这朱犇,原先难道竟是装憨的么?怎么今天巧舌如簧! “谁弄脏朱犇的书了?”程峰眉头一皱,往身后扫了一眼。 众人的眼神都瞄向了方才口吐恶言,极尽所能对朱犇冷嘲热讽的那人。 “看看我干甚?队正,我这是为了个给你出气啊!” “要你自作主张?”程峰虚抬了抬脚,那小喽啰就顺势滚开了。 然后程峰略尴尬地强硬犟嘴:“不就是几本书么,多少钱,我赔了。不过朱犇我跟你说,贾总兵那儿,你也别以为就一定是热灶头了!”禁卫中不服气贾总兵的人多得是,你这样的小虾米,凑上去拍马屁还不够人家喝一壶的。 正是因为知道程峰本性不坏,包括从始至终,他都没喊过自己“笨猪”,朱犇凭着和小纨绔相处一年多的了解,听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 朱犇从来都不蠢,只是为了省事儿,让周围人觉得自己不聪明罢了。就好比,他早早就看出来,自己队的程峰队正之位是托侯中郎将关系的,所以想来如此大规模的逃课,和侯中郎将逃不了干系。讲真,侯中郎将的身份,修国公虽然还是国公而荣国府的品级已经是一等将军了,可是身为修国公幼子的侯中郎将,日后又袭不了爵,现在不论圣宠还是官职,都比不上贾总兵,要知道,贾总兵今年才十八岁!侯中郎交货还指望拿虚无缥缈的四王八公之间的辈分说事儿……若真是个聪明人,也就不会在这时候蹦跶着和贾总兵作对了。 毕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思及此,朱犇正色说到:“队正有所不知,总兵大人可是会内家功夫的,今日能够得总兵大人指点,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程峰一听这话,顿时忘记了那把大锁头给自己带来的被看轻的侮辱感,瞪大双眼:“当真?你莫不是在蒙我?” “自然不是,今日总兵大人自己开口承认的,还说以后也会教我们!这能作假?” 另一些纨绔们闻言之后,也都忘了本来是要围着朱犇给他点颜色看看的,纷纷议论起这事儿来。更有自觉聪明的,拿话不愿地拿起地上的水桶,出门去了。 程峰冷静下来一些,拿眼睛上下打量了朱犇好几回:“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个会装相的,以前还装老实人呢?怎么不继续装了?快说说贾总兵的本事,不然小爷我还给你记着一顿揍呢。” ………………………… 虽然上了宝玉一节课的一百多人在队里身份有高有低,但是像朱犇那样运气不佳的毕竟是少数,其余人的同队大多对贾总兵开课的内容抱有善意的好奇。 而因为宝玉说过不必禁口,故而,贾总兵会内家功夫的消息就想长了翅膀一样,在禁卫中传开了。 虽然还有待证实,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事情是做不了假的,是否属实,一验证便知。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总兵大人这样身份,众禁卫想要验证,好像有些困难呀! 总不能随便就上去问:“总兵大人,听说你会内家功夫,给我们露一手吧?”用这种对着卖艺人说话的方式和总兵大人说话,简直嫌自己命长。 而次日,听闻此消息的侯中郎将,信誓旦旦地同穆参将说:“不可能!他们荣国府请的是什么本事的武师傅我还不知道?绝对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一点睡的,今天下午来供应商联络感情来了,一个小时了不肯走。还来了个零售客户,想要拆包装,我说不付钱不能拆(汽车脚垫而已,绝对没质量问题),我就不明白了有些买百八十块钱东西的客人怎么能把自己当上帝的……我这儿,是做批发的啊…… 不行了,晚上来二更吧。宝玉还得继续降服刺头儿们呢。 第166章 穆参将捻着胡须说:“不论如何,人家是总兵,你我是下属,抛开年龄和资历不提,咱们还是得打心里尊重起上峰的。至于总兵大人到底会不会内家功夫,这并不重要,他说他会,那就会好了。” 侯俊即愤愤不平:“我就不能忍一个黄毛小子对我指手画脚的。不行,我一定要去再探探他的底!” 分卷阅读333 穆参将目送刚过而立之年的侯俊即离去,嗤笑一声:【年轻人,就是火气大啊。不过外甥传了话来,叫约束家里人,这滋味可是不好受,明明当初说好了替我运作一番拿下禁卫总兵的职位的,临了了,叫一个十八岁的小子摘了桃子,啧啧,小儿无知,也不怕被桃核给噎了。】 ………………………… 第二天,傍晚。 朱犇吃了晚饭,从衣襟里掏出钥匙,把藏在柜子里的本子拿了出来,打算再翻了温习一遍,才去上武夫子的课。 程峰原本正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进来,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呢,进门之后,见到朱犇已经在屋里了,大家伙儿顿时卡了一卡。 朱犇被说笑声惊动,抬头冲着程峰等人点点头,权作是打了个招呼。 程峰身边的小喽啰就不能忍了:“队正你看笨……朱犇,这态度可真狂啊……” 然后程峰顿了一顿,面色有些不自然:“朱犇,跟我出来一下。” 【哈哈哈,这是队正终于在想了一天一夜之后,决定给笨猪一点颜色瞧瞧了么?哼,以为去听了贾总兵的课,就是贾总兵的人了?天真!百来号人物,人家贾总兵能记得你是哪根葱?】昨夜被迫去给朱犇打了洗脸水、洗脚水的小喽啰心里憋着不痛快,今天在程峰面前给朱犇上了若干次的眼药,现在见到队正面色不虞,顿时强忍着开心的劲儿,呼呼喝喝地叫朱犇起来,还想伸手去扯朱犇手里的本子。 谁想到,朱犇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将捧着本子的手举高——小喽啰挺悲哀的,整个队一百人,就他个子最矮小,故而列队的时候站在第三位,前头就是程峰和副队正。大约也正是觉得自己近水楼台和程峰的情谊不是别个可比的,所以小喽啰狐假虎威的时候还挺多,一般来说,程峰都没察觉,或者说,偶尔有察觉但是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今日程峰开口喝止了小喽啰跳上跳下的丢人举动,然后对朱犇又说了一遍:“你跟我出来一下。” 朱犇无视众人好奇探究以及小喽啰“你死定了”的眼神中,将奉若珍宝的本子往怀里一塞,然后落落大方地跟在程峰身后出去了。 小喽啰还欲跟上前,被程峰一个眼神吓退:【队正看起来火气很大啊,哈哈哈,那就好,笨猪一定讨不了好!】 ………………………… 程峰一直走啊走,走到墙角转角的角落,然后停下脚步。 跟在他身后的朱犇也驻足。 “总兵大人,真的会内家功夫?”程峰今天特意去和另外十几个同样上了贾总兵的课的原皇宫禁卫打听过了,确有其事,但是作为和朱犇同屋一年多的人,程峰还是觉得,虽然朱犇为人可恶了一点,但是说话最是实在,故而还是打算再详细问问他。 朱犇点点头:“是总兵大人亲口说的。” “也就是,他干说不练嘴把式?”程峰一个不小心,就把心里话溜出来了。 嘴把式可不是什么夸人的话。 朱犇皱了皱眉:“总兵大人学识渊博、身手了得,并不是夸夸其谈之辈。” “那他……我是说,总兵大人他昨天晚上到底教你们些什么了?” “一些……前所未闻的有趣知识。”朱犇摸了摸胸口的本子。 因为朱犇说的含糊不清,故而,程峰一个饿虎扑食,扒开朱犇的衣襟,将他的宝贝本子夺过来了。 “队正!”朱犇双手捂胸,一副遭遇登徒子的惊恐表情。 程峰翻了翻本子:“哭穴?笑穴?痒痒穴?都是些啥啊……我说朱犇你那是啥表情,我嘛你了?” “队正你扒我衣服,还抢我东西。” “稀罕,一看就是骗骗三岁小儿的,这你也信?”反正程峰是不信,从没听说有这样的穴位,作势就要丢了本子。 朱犇一怒之下抢过本子,然后伸手在程峰腋下四指一点。 轮到程峰惊恐了:“往哪儿戳呢?有毛病!” 【这位置,怪叫人不好意思的!怎么,就觉得越来越痒了呢?亲爹娘,小老二也痒痒!要不要伸手挠一下……】此时程峰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朱犇点穴了,还点了方才自己认为是骗骗人的痒痒穴:“朱犇,快、快帮我解穴。” 朱犇手足无措:“我,我还没学会怎么解呢……” “我你祖宗,那你们昨天晚上是怎么学的?”程峰抖抖手来抖抖脚,勤做深呼吸。 朱犇一脸正直:“我们结对子两两练手,是贾总兵用内力帮我们解穴的。这下子,你该信了吧,总兵大人真的会内家功夫。哦,不过总兵大人说了,去泡一泡热水澡能够缓解哒。” 【朱犇我信你妈!】 程峰一溜烟跑了。 朱犇焦急不已地追过去,临走前,若有所思地瞧了墙角一眼。 程峰一路狂奔往辅兵们呆着的灶下去,因为那儿随时有热水,但是这一路,他痒得想脱衣裳,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朱犇见此,心道一声抱歉,未免程峰作为队正的面子在辅兵们面前失尽了,就一把扛起程峰,就往总兵大人的军帐跑去。 宝玉正吃了晚饭在画另一幅人体骨骼图呢,就听得一更通传,程峰和朱犇求见。 一更的脸色有些奇怪,仿佛在强忍着什么。 等到这二人进来,宝玉便知道了,一更的笑点在哪里。 宝玉无意为难小小队正,虽然他是个曾经试图和自己对着干的小纨绔,不过这小纨绔的本性不坏,而且他爹京兆尹程大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没必要交恶,遂还没听完前因后果,就半点不为难地给程峰解了穴道。 这一下,全身如千万只蚂蚁啃食的、痒得发痛的感觉消失了,程峰终于相信:总兵大人,是能人!总兵大人,有内力!总兵大人,收膝盖! 程峰瞬间变脸,摆出星星眼,痛恨自己先前不懂事,有眼不识金镶玉,满面希冀地问总兵大人有没有收徒的打算。 宝玉摇摇头:“我年纪尚小,收徒还为时过早了。” 这话说出来,叫程峰顿时心头一凉:【总兵大人是不是知道我们私下议论他的话啊,不行不行,死也不能承认!】 “不小不小了,总兵大人您这是少年老成、老当益壮……啊呸呸,看着我这张嘴。反正就是,您这样的,别说徒弟,收徒子徒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都行啊!要不您,考虑考虑我?”程峰涎着脸媚/笑。 这画面太美,朱犇有些不忍直视。 宝玉总算见识到了真纨绔不要脸的功力,再三强调自己目前不打算收徒,但是若是对自己授课的内容感兴趣,就加把劲在旬考中力争上游吧,只要旬考成绩优异,所有人一视同仁,皆可来听课。 不想再看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 分卷阅读334 恶意卖萌,宝玉遂转头黑着脸对朱犇说:“昨日才学的半桶水,今日就敢出来显摆,还对同袍下手……” 程峰立即替朱犇解释:“是我一定要见识见识,威胁他,他才出手的,还望总兵大人不要责备他,万万不要因此就把他赶出课堂啊!!!!”说得情真意切,绝无虚假。 【恩,眼见我现在是没办法打动总兵大人了,旬考能不能考进去也不知道;但是朱犇不一样,他这个大块头学什么都认真,届时叫他把每次所学的都教给我,岂不是……嘿嘿嘿】 正是因此,程峰才会帮朱犇开脱。 想来朱犇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在程峰看不见的角度对着总兵大人无奈笑笑。 “既然苦主不追求,那么我便从轻处罚吧……”宝玉将程峰先打发走,然后上下打量了朱犇几眼:“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你竟然是最快明白我意思的。” “幸而未曾曲解了总兵大人的意思。”朱犇笑笑拱手,哪里还有先前装出来的因为要被责罚而忐忑不已的神色。 “你觉得,程峰可用?”宝玉不得不承认,朱犇挑选的人选和自己原本中意的突破口正好重合。 “程队正与侯中郎将关系不错,想来方才之事,侯中郎将已经知道了。” ………………………… 墙角后头的侯俊即打了个喷嚏:哪个说我?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67章 原来,却是,侯俊即才在穆参将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贾瑛不可能会内家功夫,但是不到半日,小半个禁卫军中都传开了,并且有越传越玄乎的架势。但是具体想要打听到贾瑛的授课内容,却不是那么容易,一百人里,只有十余人是原先的皇宫禁卫,其余八十多人那里,根本别想撕开口子探听消息。全他妈是被贾瑛灌了**汤,提起总兵大人,就没有一个说不好的!真是邪乎! 遂侯俊即示意程峰想法子去验证贾瑛是否真的有内家功夫,至于什么法子,就随意了,反正他只需要结果。 程峰得令之后,自以为聪明,没有和贾总兵硬碰硬,而是从同屋的朱犇入手,果然有牺牲、入虎穴、得实锤——虽然过程实在是煎熬了一点,亲身体会了被点痒痒穴的酸爽滋味,短时间内应该都怕回忆起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麻痒难忍的煎熬感了。 回想被点穴就觉得好怕怕,程峰又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一句:朱犇这人还算实在,帮我遮掩了,又主动带我去找了总兵大人,不然今日我可能就要丢人了。 竟然是全然不记仇的样子:那痒痒穴也是朱犇点的。 而不记仇则是因为——程峰晓得,要不是自己愿这么喊人家呢,而现在……却是前倨后恭啦! 殊不知,宝玉在第一节课下课前没有明令要保密,便正是想要这消息似是而非地传出去,勾起大家的好奇心的。 故而,程峰的一番盘算早晚会落空,具体表现为:今晚扫盲班的学习氛围,突然就变得浓厚起来;并且那已经上了一次贾总兵的课的一百人,突然就变成了香饽饽,走到哪儿,都有人与之打招呼、攀交情…… 跟在程峰身后的小喽啰就不明白了:【队正白天说起笨猪还是气吼吼的,怎么晚上的课上,还特意招呼拎着小马扎的朱犇去坐到了他身边?并且把我轰远了一个位置!】 【队正你是要抛弃我了么?苍天无眼,笨猪他不是好人啊!】qrz 程峰完全不知道小喽啰内心脑补了一出狗血大戏,他只知道,坐在朱犇身边,错不了:【回头得把他的笔记拿来抄一份,恩,没错,就这么办。】 武平虽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是看这些禁卫从大部分都逃课到如今强打精神听课,虽然龇牙咧嘴很痛苦,也是也毫无怨言这一点恰好证明了宝二爷,哦,是贾总兵手段了得。 又过了几日,三月十三,是宝玉第二回开课的时间了。 这一回,那一百人皆是晚饭之后早早就到了,在教室里或者默记上一次所学内容,或者是两两之间相互交流,即便吴钰等军官随后就来了,也没能让诸禁卫多分神去攀交情、混脸熟,大多就草草行礼了事了。 眼见学习气氛浓厚,可是,再不一会儿,却有不速之客到了。 来人是侯俊即等中郎将与左右郎将,而穆参将与涂参将自持身份,也是想叫侯俊即等人投石问路,今次倒是没来。 吴钰见此,悄悄撇了撇嘴,然后开腔:“这刮的是什么风?怎么侯中郎将也来了?” 侯俊即虽不服气贾瑛,但是总顾忌着吴钰此人——毕竟他有个死了的英雄爷爷和还有个活着的手握重兵的爹,吴家在军中威名赫赫;又有吴钰的品级也确实比自己高,故而他还勉强算是心甘情愿地来打了个招呼。 “侯中郎将如何这个时候来此呢?”吴钰全然纯良的表情,只差没在脸上写着:您走错了吧? 侯俊即有些小尴尬,然后哈哈笑着说:“这不是也要旬考了么,咱们哥儿几个说来听听总兵大人的教诲,也好知道到底该学些啥。” 【放你娘的狗屁,到底该学啥,这么多天了你会不知道?】吴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然后假惺惺地说:“恐怕不太合适吧,总兵大人的课,比其他夫子教的要更有难度一些,侯中郎将还是循序渐进比较好。” “哎,吴参将此言差矣,想必要是总兵大人知道我等一心向学,积极响应新的军规,也会觉得欣慰吧?” 吴钰不太肯定总兵大人见到侯俊即带着人来会作何感想,但是他就觉得:先前对总兵大人有不服气,阳奉阴违的是你们;然后对着总兵大人新的旬考军规怨声载道的也是你们;现在得知咱们这边开课的内容新颖,想要来学现成的也是你们!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你们想咋样就咋样?我和楚沂、柳岩等人还是经过旬考,那了优才能来听课的,而郝老大他们,还在扫盲班补课呢!原先跟着总兵大人的部下尚且如此,你们这一群半路来的仗着人多,好大的脸! 毕竟吴钰还年轻,心里想着,脸上也带出几分不痛快。 侯俊即也是纨绔,但是有三十来岁了,吃过的盐总是比较多的,虽然经常看起 分卷阅读335 来被穆参将当做枪/使,但是每每强出头,也并不是肆意妄为的,有付出、有收获,才能成为中郎将啊。 他瞧见吴钰不太开心的脸色了,那又如何?吴钰从前也不过是贾总兵的二把手罢了,到了现在,有另两位年长的参将在,他且还排不上号呢。自己敬着他是一回事,可又不是怕了他。 至于另外一百人的禁卫,就算旬考成绩再好又如何?不过是一群兵而已。 甚至于,在侯俊即带着人大摇大摆进来的时候,原皇宫禁卫的十余人中,有人生出一种理当如此的无力感:他们是长官啊,他们有品级高啊,他们想要学……根本不需要从千万人中厮杀出一条路,只要来了,和总兵大人说几句好话,便能被允了吧? 但是也有诸如陈淳这样的,只觉得痛快:正三品又如何,在总兵大人的课堂上,可不是凭品级说话的,上一次,吴将军有谬误,照样被总兵大人当众训斥。再说了,总兵大人是这么好糊弄的?这些中郎将、左右参将来是来了,能不能留下来,且还两说。 “今儿,挺热闹?” 陈淳正想着呢,就听到了总兵大人的声音。 宝玉一进门,就看到感受到有隐形的剑拔弩张的气氛。 毕竟两边人数相差颇大,吴钰一方有些落下风,不过在总兵大人进屋开口之后,吴钰这一边的人突然有了主心骨,从而爆发出勇猛的气势,把侯俊即等人吓了一跳:嘛呀,这是打鸡血了? 再接着,被总兵大人打断气势对峙的侯俊即在转头之前悄悄动了动嘴巴,调整了一下表情,换了一副面孔:“总兵大人辛苦,咱们几个仰慕总兵大人学识已久,遂来聆听一下大人的教诲,也好提升自我。” 谁说侯俊即没脑子的?看看这话说的,全然不似前些日子以下犯上的狂傲,但是也没把话说满——只是聆听一下。 可以猜到,若是贾瑛有真才实学、干货硬货,这‘一下’就是长久的一下;若是听完发现贾瑛是银样镴枪头、样子货,那么这‘一下’可就是真的一下了。 这话,宝玉听懂了:“诸位想来试听又有何妨,找个位置坐下,自便就是。” 这么一来,一屋子接近二百人,满满当当。 宝玉不管侯俊即等人缺了头一节课,只管按照进度往下说,不到片刻,室内就又充满了狂热的气氛,先是温习上一课的七个穴位,也有主动带着搭档上台来演练的,看手法颇为纯熟,恐怕这几日没少偷偷练习。难怪辅兵中的火头军最近奇怪,怎么要总有那么几十个人,娘们唧唧的要大木桶泡澡呢! 众人如上一堂课一样的练习,叫侯俊即等人看傻了眼:这真不是一百多人串通好逗自己玩儿的么?这么随随便便一点,真的有这么大的威力? 他很好奇,虽然听墙角听过,可是毕竟眼见为实,然后侯中郎将就觉得自己的右手食指并中指有些蠢蠢欲动了。 不巧坐在他右边的是另一府的中郎将。 此人眼见主将跃跃欲试地对自己伸出手指,他也抱着“没啥大不了,这些人定然是夸张表演”的念头,受了侯俊即的一指。 也不知道是侯俊即于这事儿颇有天分,还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反正这倒霉中郎将在被点之后就后悔了:早知道侯将军是右撇子,我就该坐在他左手边! ………………………… 一个时辰过后,侯俊即捅了捅他右边的倒霉郎将:“刚才我瞧你做笔记了?回头我叫亲卫去你那儿抄一份啊。” 倒霉郎将其实不想给的,但是侯俊即霸道惯了,即便二人品级一样,谁叫他还有个是国公爷的爹呢?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一个时辰之后,不出意外又是大家伙儿主动拖堂,侯俊即发现,自己中郎将的面子怎么在这儿这么不好使呢?他原还等着贾总兵走过来的时候问一问今日一些尚有疑虑的地方,然后发现,可能等不到了。 因为两丈之外,有一被人群簇拥的焦点,便是贾总兵。 侯俊即左等右等,发现这样不行啊,看吴钰那小子都甩开膀子往人群里头挤了,遂他稍稍做了一下思想斗争,说服了自己:一切为了可遇不可求的内家功夫! 然后侯俊即一把抢过倒霉中郎将的笔记,投入包围宝玉的好学宝宝大军之中,期间被踩脚三次、肘击两次、扯头发两次……均未能找到动手之人。 等他好不容易杀进去,有些忐忑地问未解之处,得了贾总兵一视同仁的讲解,侯俊即稍稍安心了一些:总兵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吧?嘿嘿嘿……还真是一个良善的好人!好人! 稍稍放松了心神的侯俊即就被不知名的力道给推开了,再回神,已经无法第二次杀入包围圈。只得如获至宝地捧着笔记,悻悻而归:“要不这本就给我了,回头你叫你亲卫来我这儿抄一份吧。” 倒霉的中郎将:我xxx…… 再然后,穆参将和涂参将发现,手下的中郎将和左右郎将们过了一夜,很不对劲啊! 天天念念有词什么“神藏”、“期门”的,还时不时伸手摸索他们自己的身子!甚至还互摸!简直是有伤风化! 但是两位参将也不是聋子瞎子,很快就明白,下头人这么不雅的举动是在学习点穴! 为何要学习点穴! 自然是因为确认了贾瑛的本事! 这下子,自持身份的两位参将也坐不住了,碰了个头,涂参将有些尴尬地说:“学海无涯。” 穆参将冠冕堂皇地说:“活到老学到老。” 遂三月十七日,宝玉开课的时辰之前,总兵军帐终于集齐禁卫全部高层将领,参将三人、中郎将二十五人,左右郎将五十人。 然而—— “诸位将军为何聚集于此?试听一节已过,将军们还是先去准备后日的旬考吧?一切,等成绩出来再说。” 两位参将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侯俊即谄媚地笑着说:“可不知吴参将大人等人……?” 宝玉点头:“他们自然也是旬考得优才能来旁听的。哦,倒是忘了说,后日旬考的卷子会呈御览,汝其勉之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听到邓紫棋《桃花诺》,没错啦,作为小文青,就爱这个调调的歌。 觉得自己也是蛮装啊,哈哈哈哈 中午把两份蜗牛吃完,心满意足。晚上二更随缘,总觉得假日大家都出去浪了,jj应该没啥流量 第168章 后日旬考众人是知道的,因为在早几天前的时候,贾总兵就公布了参将、郎将的考试范围,考试内容自然是比普通禁卫要稍微难一些,但是大抵也就是武经七书的内容。 宝玉月初上的折子,十六、阁老和兵部都没异议,毕竟他们觉得:禁卫将领, 分卷阅读336 身为武将,天子近臣,这些人总不至于连武经七书都背不出来吧。 【还……真背不出来了!】 年轻一些的或许还好,其余譬如穆参将和涂参将这样一个四十多、一个五十多的“老年人”,哪里还能记得二三十年前学过的东西?即便贾总兵早早说了,旬考的难度不会一开始就很大,三月四月基本以背诵默写《孙子兵法》《吴子兵法》为主,也叫一众年纪不小的军官发愁:这年纪越大,记性也越来越差,背了后头忘记前头,可怎么办? 当时侯俊即时是这么说的:“什么怎么办?反正大家都考个稀巴烂,法不责众,看看总兵大人能怎么办。” 现在想来,侯俊即好想打死几天前的自己啊:叫你嘴欠!叫你嘴贱!也不知道有没有那起子小人,拿自己说过的气话去总兵大人面前邀功?应当……不能够吧?不然总兵大人这几日见了自己也不会如此温和的。 眼见着贾总兵笑盈盈地轰自己等人回去看书备考,穆参将不着痕迹地看了侯俊即一眼:总得有人放得下面子耍横吧,这样自己才好唱红脸,缓和一下,顺便争取听课的权利。 哪里晓得,那侯中郎将一直在傻乎乎地发愣,对穆参将的眼色愣是没一点反应。 己方厚脸皮、家世强堪为最强出头鸟的选手突然掉线,穆参将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继续给他打暗号,遂只能选择二号出头鸟。 但是二号总是不如一号浑不吝来的好使,既不够强硬,也不够厚脸皮。磨蹭了一小会儿,叫几个脸皮薄的都站不住了,在贾总兵温和有礼却坚定的注视中离开。 直到穆参将和涂参将草草拱手告辞,一众郎将们也不好意思再厚着脸皮待下去的时候,侯俊即才回神过来:“总、总兵大人……”【这真不给咱们继续听课的机会了?好心碎!】 宝玉笑着说:“非是我吹毛求疵,而是我这里所授内容需要诸位有扎实的基础。俗话说,万丈高楼平地起,侯中郎将夯实基础之后,再来听课,必定能够更加得心应手,这样就不需要夜夜挑灯,耽误了白天的正事了。” 贾总兵的一番话,叫侯俊即老脸一红:自己这几天白天确实是没精神,盖是因为把那天自己带回去的笔记(倒霉中郎将:那是我的笔记!)颠来倒去地看了好几遍,每一遍都有收获,但是想要吃透确实是有些难,越是有疑惑,就越是想要再琢磨看看,甚至于还打起了自己府下其余上过总兵大人课程的人的主意,想着要不要把他们全部调到自己亲卫的队伍里…… “可是,可是我老侯一直就是瞧见书本就头疼的人,很是担心倘若旬考一直不能拿到优,无法来听总兵大人您的课啊,那岂不是要馋死老侯!真的!直到听了总兵大人您的课,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间真的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事情啊!”侯俊即指天画地,只差没有拍着胸脯表忠心了。 侯俊即的话,便是让宝玉心中好笑,看来内家功夫的饵真不是一般的香。当然,俗话说的好,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太过轻易地满足对方的要求并不一定是好事。 只见扮嫩黄瓜贾参将无奈一笑:“新颁布的军规如此,我也不好带头违反啊。何况如今才是初试行的时候,倘若现在立不起规矩,恐怕陛下会很失望。毕竟,新的军规并非我一人之力促成的,陛下早年在兵部历练过,当时就有了一些想法,只是碍于身份不好多加妄议……如今不过是旧事重提,水到渠成罢了。” 侯俊即突然想到,今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和贾瑛合伙做起了香皂的买卖,直到今日,各种香型、不同价位的香皂已然成了京城人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甚至还远销各地,而香皂作坊雇工,就是一些老兵、伤兵,由此可观陛下确实是早早就把军务一事放在了心上……所以,这新的旬考规定,也真的就很有可能是陛下的意思!只是借着贾总兵的手来试行、施行。 【这么说来,我前些日子悄悄咒他吃饱了撑着也不怕噎死……是不是错怪总兵大人了?咿,幸好这几句我没骂出口!】 暗自庆幸一回没有将贾总兵得罪透顶的侯俊即不禁垮了脸:“不能放宽些要求么?非得考优等?” 宝玉叹了口气,往前一步,然后小声说:“倒是还有个法子,只是不好张扬,就是哪位中郎将下辖府中考出优异的禁卫最多,便是证明了他带兵有方,即便于理论方面还有欠缺,也可以在来听课的时候慢慢补上。当然因为原本东宫禁卫已经上了大半年的课了,便是另外统计,否则有失公允。” 侯俊即一算:现在统共二十五个中郎将,除去原本东宫禁卫中的五个,便是二十个,而在二月结束的旬考之中,自己带的府有五个禁卫考了上上——妥妥的优势! 别看只有五个,须知道,剩下十九个中郎将的队伍里,加起来也只有十来个上上等旬考成绩的禁卫。 【这事儿,有门!】侯俊即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又好似寻找到了通往九重天的捷径,双眼瞪大:“总兵大人此话可作准?” “自然是的。” “那如何先前不说呢?” 宝玉笑笑,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样子:“原本是打算到了四月初才说的,但是我看侯中郎将实在是求学心切,又有咱们两府毕竟有些渊源在,故而……还希望侯中郎将自己知道便是了,切莫张扬。毕竟我一身所学,总没有只传禁卫,不传禁卫军官的道理。只是先前,侯中郎将也知道,我的年纪尚小,并不很能服众,若是大喇喇说授课,恐怕并无人愿来,还不如物以稀为贵,叫诸位认可了我的本事,心甘情愿地来呢。届时,只有是我会的,必定倾囊相授。” 侯俊即顿时涌起了被看重的骄傲感,哪里还记得不久前自己才顶撞过年纪轻轻的总兵大人,并且是看轻他之人中的先锋。他左右一张望,发现课堂内众人都在专心温习、探讨呢,除了总兵大人的亲卫,应当是并无人听见方才贾总兵说的话。 遂他悄声说:“总兵大人一心为公,一片苦心甚是难得,老侯佩服!下官这便回去温书,顺便还要好好督促那些小兔崽子好好学习,只是,总兵大人……” 侯俊即搓搓手,宝玉便闻弦知雅意,点头示意一更。 一更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才巴掌那么大。 宝玉接过小册子,递给侯俊即:“这是我画的经络、穴位图,上头有详细的标注,我观上节课侯中郎将于点穴一事颇有天赋(倒霉郎将:这个我承认!),倒是可以先拿去琢磨琢磨……” 两人相视一笑,好像是完成了地/下/党接头一般转移了小册子。 侯俊即拿了小册子,顿时安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则是要 分卷阅读337 等到四月初才能落下来。 怀揣小册子离开,侯俊即想着今晚还是去干个通宵吧,死记硬背,总还是能把《孙子兵法》和《吴子兵法》给背下来的,再怎么说自己还年轻,比穆参将他们还是有信心的! 而宝玉终于可以开始讲课了。 不知道为何,今日的气氛比前两次还要热烈三分,下头禁卫看着自己的眼神,叫宝玉觉得有些动容。 ………………………… 对于穆参将等人而言,再如何不情愿,旬考这事儿已经成了定局,无可避免,唯有在剩下的时间临阵磨枪一番。 抱着这样念头的人有不少,于是接下来一天多的时间,诸位将领就连吃饭都是叫亲卫们去火头军那里领来饭食的。 旬考那日,整个禁卫军中气氛庄严肃穆,先是普通禁卫们考,一批一批根据不同水平,分发难易不同的卷子,进行得比较快,也比较容易,监考的自然就是诸位被打乱的左右郎将和中郎将。 到了下午,则是军官们的旬考,监考人则是各位被挑选出来的禁卫队正。 穆参将等人就放下一大半的心,却不料在考试进行一半的时候,被人敲了敲案几,然后一道男声居高临下地说:“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 穆参将有些僵硬,这声音很耳熟,没错,是陛下他本人。 手心的汗将穆参将手里攥着的小纸条给打湿了。 想必他此刻在心中狂喊——巡考官?巡考官又是个什么鬼!!!!!!!陛下怎会亲临做巡考官???????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十六出声,惊动了全部的“考生”,然后,坐在穆参将身后的侯俊即动了动嘴巴,颇为艰难地吞咽了什么东西下肚。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比较忙,明天还得去仓库交货,没时间用电脑码字。 我真的想休假……然而,这、就、是、做、梦! 所以明天的更新大约也是在晚上十一点左右。 么么哒 第169章 要说十六,绝对不是心血来潮才来看一看旬考的。 不只是他来了,两位阁老和兵部尚书、侍郎还也都来了,还是孙绍祖引路带来的,这一行人美其名曰,看一看禁卫军官第一次旬考考风考纪,学学经验。 当然,十六也有自己的私心。便是顺便给宝玉撑撑腰——十六自掌握暗卫之后,才发现理国公柳彪在收集情报方面真是十足十的厉害,尤其是街头巷尾的蜚短流长或者是某些官员的桃色新闻,十六从大开眼见到见怪不怪,虽一直不能苟同父皇控制暗卫的手段,但是也佩服父皇识人的眼光,绝对是一等一的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十六听了满耳朵的大明高层官员隐秘二三事,自然也听柳彪说了宝玉如今在禁卫军中受到的待遇。 柳彪还是挺看好贾瑛的,先不说当初是他领着贾瑛走密道去见先皇的;以及贾瑛出身逐渐颓势的四王八公家族,勋贵之间天然的好感;还有自己那个傻儿子是贾瑛的直属下属,张口闭口就在家里提起总兵大人如何如何。 综上,柳彪也要把贾瑛如今遇到的小麻烦汇报给陛下——当然,按照目前陛下和贾瑛之前的情谊,所汇报内容不需有偏向性,如实即可。 果然,陛下知道之后,面色不是很好,但是也没见他有甚举动给贾瑛撑腰。 柳彪原本还以为陛下忙着熟悉政务、和阁老、尚书们博弈,无暇顾及禁卫军呢,没想到哈今日过后,倒是叫柳彪更加高看一眼贾瑛:啥时候就和陛下商量好了这样的策略?真是会那啥的狗不会叫啊! 盖是因为柳彪不懂。 他不懂当今天子在年少时候,就已经是贾瑛的脑残粉了,对贾瑛的有莫名的信任。 虽然十六很想给宝玉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但是只要对方没有开口,他便不会轻举妄动,只是在心里默默支持宝玉。 又有,在十六看来,区区几个参将和郎将,能奈宝玉何?品级没他高、本事没他大,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果然,宝玉在兵部尚书一事后退一步之后,十六还没来得及心疼惋惜并且发点赏赐安慰他,就发现:原本对宝玉颇有微词的人都改了口风了,他们不只是主动提出给贾政升官,尤其两位阁老和兵部尚书,大约是心有愧疚,又或者是原先大半年宝玉在东宫禁卫实施的军规叫众人实在是无可挑剔,总之,还在宝玉提出要给禁卫军官旬考的时候,大行方便之门。 十六摸着下巴思索:虽然我先前念书的时候最讨厌考试,可是这确实是一个检测人能力的简单粗暴的好法子啊! 正如侯俊即想的那样,十六好武,对军营里很多事儿门儿清!他能不晓得禁卫军中将领肚子里还剩下多少墨水? 虽然侯俊即高看了当今天子的城府,觉得目前总兵大人的一切行事都是陛下授意的(因为他现在还不相信有这么傻的人,能够心甘情愿、不图回报地将内家功夫的入门窍门传授出来),但是不妨碍十六真的有在全军推举别的方式的考核——当然,目前说这个还太远,首先得十六坐稳了龙椅才能思变。 所以禁卫军军官第一次旬考,即便宝玉不提,十六也打算来转转的,非但是自己一个人,还带上了蔡阁老、卫阁老和韩尚书。 这提议,是在御书房奏对之后,十六突然提出的,既没有给众人反应的时间,也杜绝了众人反对的余地。 直到一行人到了禁卫营地门口的时候,见识到了森严的守卫、和在营地门口站着的兵部一小官之后才反应过来:陛下这是早就和贾瑛商量好的,那么今次来,也绝对不会只是看看、巡考这么简单。 至于得了宝玉吩咐,在中饭后守在营地门口的孙绍祖,则是激动得差点没哆嗦起来——这样的差事!这样的差事可是求也求不来的!阿弥陀佛,宝玉可真是够意思。 因为这样的好处,平日里在禁卫军营地老老实实做记录的孙绍祖知道,自己只要做好这份差事,想来不出半年一年,必定有所收获。要说孙绍祖的性格,便是典型的欺软怕硬,而宝玉恩威并施,显示出的背景不只是硬,简直比金刚石还硬。就算荣国府大房如今失势了;就算妻子的亲爹如今是个白板;孙绍祖也不敢像刚把妻子娶进门时候那样丢在一旁了。更何况如今迎春生产在即,孙绍祖也算知好歹,于公,因为妻子娘家堂弟而得益,于私,妻子要给自己开枝散叶——【行吧,日后在多给她几分体面便是了。】 此为后话。 ………………………… 先说强忍着哆嗦,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天子和阁老的孙绍祖,尽量表现出沉稳的样子,不卑不亢、条理分明地讲解了在禁卫军中所见所闻,幸亏他确实是走心记录的 分卷阅读338 ,很多数据信手拈来,可以看出,令陛下和二位阁老很满意。就连兵部的韩尚书也是听得连连点头。 虽然县官不如现管,韩悦是这个兵部尚书的职位等于说大家心知肚明是贾瑛让出来的,不过孙绍祖想,对方要真是个聪明人物,日后就不会给自己找茬吧?再不济,对方真是个蠢的,届时再托宝玉使使力气,换个部呆一呆或者谋一个外放都是极好的。反正……孙绍祖自觉如今背后有人,不愁! 介绍了一圈现如今皇宫禁卫二十五府的情况,孙绍祖因为姻亲关系,天然就是贾瑛这边的人,只需老老实实说出现在禁卫中存在的问题,就够给穆、涂两位参将上了眼药了。 十六原本就从柳彪那里得了消息,两位阁老也不是聋子瞎子,也就是兵部的尚书和侍郎三人不太清楚个中情况,不得不说,韩悦其实还算是正人君子,听闻这样的事,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不平——就像当初不小心听了弟弟韩聪片面之词,误以为贾瑛是银样镴枪头、只是靠关系的时候一样。(说起来,韩聪也不是特意坑他哥,只是当时宝玉长途奔袭带着十六的令牌搬救兵,亲眼见了洪总兵率部下杀了不少黑衣人,那时候宝玉还未完成心理蜕变,觉得那都是人命,故而……江北大营的人后来知道贾长史是武艺高强、铁血杀倭的了,但是那时候军功也给分走大半,便是没有人明说这事儿,阴差阳错,也就叫韩悦误会多年。) 说到这些事,不可避免地就边走边到了考场外。 众人自觉噤声,孙绍祖目送陛下和阁老等人进了考场,低头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手心都是汗。 考场里头,十六等人从大开的门悄悄放轻了脚步声进来。 禁卫军官们全然不知,只是埋头答卷。 穆参将展开手心的小抄纸,上头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因他年纪大了,看字多了容易眼花,故而这并不是他自己动手的,而是他叫亲卫誊抄的《孙子兵法》和《吴子兵法》中的经典段落。 现在拿出来,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想来就是监考的队正看见也不敢响的时候,正在抄得奋力之时,只见一只看着就是练武之人的手伸到了自己面前,还有一句惊雷般的声音:“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给朕看看。” ………………………… 穆参将被停职,责令回家反省了,据说三个月都不能出府。 目睹今上抓住穆参将作弊全过程的侯俊即觉得:自己真是祖宗保佑啊!虽然吃了点不明不白的东西,可是好歹没被当众抓住、当众丢人讷!至于穆参将,等三个月一过再回来,恐怕也没多少人信服他了吧?毕竟考场作弊,又被陛下当众揭露,怎么都代表了此人人品有问题。而监考的队正有原东宫的禁卫、也有原皇宫的禁卫,同考场的军官中,哪一个又敢说是穆参将的死忠?即便陛下没发明文责骂,穆参将考场作弊这件事,势必会传开的。 【再说了,三个月之后,贾总兵凭开课、授课,恐怕已经把其余军官收服得七七八八了。老穆真是倒了大霉了,阴沟里翻船啊】——侯俊即又不傻,没多久就想到了这一点,他摸着前两日总兵大人送的小册子,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又想着:【反正老穆就觉得我是个二百五,从前仗着宜妃娘娘和六殿下,没少叫我背锅,现在倒了也挺好。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嘿嘿嘿!】 只是叫他奇怪的是,贾总兵怎么能肯定穆参将就会在旬考中作弊了呢? 其实宝玉并不是能掐会算,说起来,他只是料得定然有人不把旬考当做一回事,想要走捷径的,譬如不是穆参将,也有可能是涂参将,或者是任意的郎将。在他亲自旬考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盲目乐观了——哪里是必定有人会作弊!简直就是没有一人不作弊!只不过在十六来的时候,宝玉给这个考场其余二十余人同一时间传音入密:非是出言提醒,而是模拟了脚步声,叫他们误以为是有人走近,故而收敛了一点。 能将内里用到如此境地,也算是登峰造极了。 毕竟这个红楼梦世界,内家功夫就是传说中的东西,一般人根本想不到传音入密,宝玉有信心,即便是武侠世界的人,也不知道传音入密可以这么用。 只剩下那个倒霉催的穆参将,宝玉冷眼瞧了一个月,他没少在背后躲着叫人给自己使坏,又是身份较为特殊敏感的,故而就选择了不弄出声响提醒他。 而十六小伙伴,也没叫宝玉失望,一出手就抓住了这一条大鱼。 ………………………… 穆参将的受罚,看在别人眼里,又多出了一重含义,因为他不仅仅是一个禁卫参将,还是从前的宜妃,如今该叫作宜太妃的亲弟弟,论起情理,康郡王(先皇皇六子,原晋北郡王)还得喊他一声舅舅——当然,法理上,康郡王的舅舅自然是先皇后的兄弟,姓胡。 有人暗搓搓想着,是不是陛下对几位兄弟终究有几分忌惮的?尤其是康郡王,一直因为身体不佳呆在京城……善于阴谋论的人,已经开始脑补:是不是陛下发现了康郡王有什么不对劲了呢?故而如此这番地敲打?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7o章 穆参将被勒令闭门思过三个月,自旬考当日下午就收拾好东西灰溜溜地走了。 至于他手上的事物,则是暂时移交给了侯俊即——弄了半天为谁辛苦为谁甜? 十六点头示意:“你好好干,朕看好你。” 这个馅饼落下来的时候,侯中郎将还不可思议地打了一个嗝,涌上来一阵墨水味儿。 “侯中郎将有什么异议?”宝玉嗅觉灵敏,早早就闻到了也故作不知。另外,他特别敬佩侯俊即,那么多小抄一口气吞下去,也不知道噎不噎? “没有,没有,下官一定不辜负陛下和总兵大人的期望,在穆参将暂离的期间,好好管束好手下的弟兄们!”侯俊即得此表现的机会,恨不得把胸脯拍的震天响。 这样的行为叫一旁的兵部尚书韩悦有几分不以为然,因为韩悦先前吃了不熟悉兵部事物的亏,所以这一段时间恶补了不少,对禁卫将领也有所了解。反正资料上显示侯俊即此人:乃是修国公幼子,十余年前京城一霸,破坏力和其没头脑堪称一绝,但是胜在不会自作聪明,吩咐的事情能够认死理儿去达成,别人看在修国公的面子,总会多容忍他几分,故而在军中还算是有前程。 韩悦原本是欲张张嘴的,但是话到临头,忽然想到自己经常犯的错误就是以偏见取人:没准这侯俊即和贾总兵一样,都是闻名不如见面、被世人所误解的那种人呢?再说了,陛下和阁老都没意见,我还是老老实实多听多学吧。 陛下一行 分卷阅读339 人,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 此事就这么定了,侯俊即明显感受到晚饭的时候,众人悄悄看自己的那复杂的眼神,有羡慕、有嫉妒、还有几分隐秘的恶意。 倒是程峰那小子,乐呵呵地跑来,颇为业务不熟练地试图拍马,叫侯俊即听得真难受:“你小子,鼻子灵,可是现在凑上来……”难道不怕三个月后穆参将回来了记上你一笔? “咱们禁卫的头儿,毕竟还是总兵大人么!”程峰才不傻,他听说了,前几日参将和郎将们想要去不明不白就强听了总兵大人的课,可是悻悻而归,只有侯中郎将与总兵大人能搭上话。这不今日,侯中郎将就捡了漏——至于听说的来源,除了程峰自以为已经成功勾搭、成为好兄弟的朱犇,自然没有第二人。 侯俊即心里嘀咕了一句,果然是八面玲珑京兆尹老程的儿子,平时是傻了点,关键时候还算有脑子哈…… “行了,也别来拍马,我现在也就是暂代参将一职,等着挑刺的人多着呢,可没你什么好处。” “哪能啊!您要是有什么要小的出力的,知会一声就是了。”【哪能是这么性急呢,怎么也得您坐稳了位置,再要好处呀!】 大纨绔和小纨绔相视一笑,各有思量,总觉得上了总兵大人的船,前途是大大地有…… ………………………… 穆参将回府之时,消息已经传到府里了,穆家的老太爷——也就是他和宜太妃娘娘的亲爹,七十多岁的老人家,已经在前院等着老兔崽子了,之后如何一顿鸡飞狗跳撵儿子暂且不提,当晚,穆家老爷子就给十六上了请罪的折子,直言自己教子无方;又说儿子如此,恐难担禁卫参将的重任,还请陛下另选能干之人。至于这个不肖子,还需要自己好好调/教一番,日后再来将功赎罪。 十六收到折子,看了看,就提笔驳回了——雷霆之势比不过徐徐而图之。 反正次日一大早,等康郡王身边的心腹来穆府的时候,就见到殿下的亲舅舅强打着精神,龇牙咧嘴地坐在厚厚的垫子上,时不时动一动身子就面皮一抽抽。 心腹心道:【穆家的老太爷真是老当益壮、宝刀未老啊!揍起人来不含糊。】 当然,面子上,他还是一本正经地传达了殿下的意思:“殿下说了,万岁爷金口玉言令参将大人闭门反省,他也不好在这风口浪尖去求情,还望参将大人先忍一时,等风头过去再想办法;在府期间,多书几封请罪的折子与陛下、贾总兵,并正好重温兵书,若是态度诚恳,说不定还能缩短思过时间。” “臣有愧……”穆参将明白,这是外甥叫自己加起尾巴做人,可是他还是有几分不甘心,在下人面前,难免面上带了出来。 来人只是个下人,将殿下的意思传达到了也便罢了,至于穆参将能听进去多少,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 另外两位,安郡王和明郡王对于京城内传言陛下打算开始限制几位兄弟的势力等等话也是各有不同的反应。 瞎了眼的那个安郡王嗤笑:还真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啊。那又如何,反正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小十六要是想要落一个兄友弟恭的好名声,拿自己作牌坊是最好不过。 明郡王更直接,冲进宫里就和十六说:“陛下,我那啥郡王饷已经足够多了,闽北的税赋就不必往我这边送啦,只要日后您侄儿侄女出嫁,您管给添妆就好。” 也不知道以后明郡王的儿子被亲皇帝叔叔添妆的时候作何感想——这都是他亲爹十几年前挖的坑啊。 十六虽然早先很心疼这老二、老六、老十一封地三地的税赋,但是也只是心疼了一小会儿而已,几位皇兄原来虽然和他感情一般,但是作为仅剩的几位活着的先帝之子,十六愿意在合理的范围内,给他们最多的体面。 用宝玉的话来说:“钱?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故而十六阻止了十一哥还想继续表忠心的傻念头,让他安安心心回府过郡王殿下的太平日子就是,不要担心兄弟情谊会被小人离间。 所以说,傻人有傻福。 明郡王回府之后,郡王妃就一脸关心地瞅着他。 然后他哈哈一笑,挥挥手:“我就说,小十六还是那个小十六,才不是小心眼儿的人呢,偏你担心得多。” 明郡王妃能怎么办呢,她也很绝望啊,幸好一早在殿下回来的时候就把身边伺候的人都赶到屋子外头去候着了,不然被下人们听见殿下喊陛下‘小十六’,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 话说回来,果然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自穆参将被责令思过之后,宝玉明显发现,禁卫军中反对自己的声音是小多了,出令之后的达成也比先前快多了——不可否认的是,自己开课传授全新的知识也有很大的功劳。 诸事遂顺的宝玉看见一更脸色奇怪地走进来,于是用手捏了捏鼻梁说:“叫我猜猜,是侯中郎将又来了?” 侯俊即那个浑不吝的,暂代参将一职之后,来宝玉这儿尤其勤快,白天是各种请示新的训练方法相关事宜,傍晚则是要么请教小册子上的未解之处,要么捏着一本兵书来求答疑。 遇见涂参将的时候,还毕恭毕敬地行礼,丝毫不见得志的样子,然后还一脸坦然地说:“咱们总兵大人可是武状元出身,放着如此有本事的人不去请教,岂不是太傻了么?” 涂参将都五十多岁了,平素脾气好得很,这几日也是被侯俊即恶心得不行:谄媚!太谄媚!只差没在脑门子上写‘总兵大人我心悦你’了! 连旁观的涂参将等人都被恶心的不行,何况宝玉这个当事人? 不过侯俊即实在是太会看人脸色,每次都在即将把自己恶心吐之前告辞。 思及此,宝玉捏完鼻梁问:“这次侯中郎将说有什么不明?” 一更憋着笑,毕恭毕敬地回答他们家二爷:“说是今个儿禁卫们拉练掏了一窝鸟蛋,送来给您尝尝鲜……” ………………………… 在军帐里接受完侯俊即的讨好,出了军帐,又是堂姐夫孙绍祖笑得比菊花还灿烂的脸。 两人同行出了禁卫营地,便是可以不顾忌什么,说说私事了。 孙绍祖对着宝玉拱手:“还没谢过您叫人送去的老参和雪莲,内子今日气色便好多了。” 宝玉点点头:“二姐姐如今也快到日子了,指不定哪一日就发动,我先准了你的假,届时可先回家,稍后补上假条便是。” 就算孙绍组心里想的是:不,我可以因公忘私的! 他也晓得,这不是逞能耐的时候,面前这个正二品大将可是妻子亲堂弟! 所以他还是满面感激地谢过宝玉 分卷阅读340 ,然后回府把下人都紧了一顿,强调务必在此关键时刻照顾好主母。 迎春听闻前来卖乖的管事这么说,也不过是淡淡。 四月初,迎春产子,一切隧顺。 第171章 四月里的时候,王熙凤和贾琏又和好了,虽不说是如胶似漆,但是比三月份喊打喊杀、要死要活、要出人命的样子要来的和气多,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其兄王仁前些日子被大伯王子腾带出京城,美其名曰历练去了。 不可否认,王熙凤衷心地替一母同胞的哥哥开心,也隐秘地松了一口气——毕竟往日看着哥哥家日子过得不如意,她虽牙尖嘴利不饶人,可是每每嘲讽王仁一顿之后,也没少往娘家撒钱。但是,现在大房又不比从前,今年一月二月才两个月,王熙凤就给娘家送去一次三百两,一次二百两,三月份她生产之后,娘家嫂子倒是来了,可是话里话外却是眼红自己在贾府日子过得富贵!天知道!富贵?!从一等将军的儿媳妇变成只六品同知的媳妇儿,王熙凤不想和嫂子诉苦,想到这么多年给哥哥填补窟窿花掉的银子,虽然是花想容的分红,但是眼见珠大嫂子日子越来越红火,腰板儿越来越硬,无非就是因为夫婿能干、兜里有钱。 王熙凤如今身为贾家妇,总是有点心虚。 【然而现在好了,一切都好了,大伯说替哥哥谋了一个军中文书的差事,去的又是直隶,每旬回家也便利,再好不过了……】 王熙凤了却一桩心事,过了一夜才想到:【往常自己一年回一两次娘家,在大伯娘面前说尽好话也没啥用场,对方愣是礼照收、打太极,谁知道有没有和大伯提过哥哥的差事呢?而且,王熙凤也知道,按照哥哥的性子,大伯恐怕还真不怎么喜欢他……如今这事发生的时机太过凑巧了,难道是琏二办的?没看出来他有这么大的本事啊!】 所以说,真的是一孕傻三年,饶是精明如王熙凤,也不太能理解男人之间的情谊,天大的事情,偶有一嘴的吐槽,便能被另一人轻而易举地解决了。有本事的不是她丈夫贾琏,而是她堂弟贾瑛呐! 遂某夜,两夫妻尬聊了一会儿,凤辣子先是说的刚刚给蓬哥儿(这就是贾琏的嫡次子啦,他终于在某一方面领先了全能小堂弟宝玉一回)办的满月酒众人家送的礼如何入册;又说迎春生产了,作为娘家嫂子,自己出月子了,也得去探望一下。 然后,憋了好些天的王熙凤终于还是开口了:“二爷还同我生气呢?那都是我不对,不该气上头之后不顾自己双身子……” 可把贾琏吓得不轻。 不过这也并非无迹可寻,早一阵子,王熙凤在月子里的时候,就隐约有给贾琏服软的意思了,主动抬了平儿为姨娘,也算是给了伺候她一场的大丫鬟一个体面。便是因此,一开始还替王熙凤出气,怪孙儿不懂事、而后还是得知王熙凤是因何事和贾琏吵架而导致早产的贾母也歇了再敲打凤丫头的心思,只盼望历经这么一遭,凤丫头能够省过神来;王熙凤的亲姑妈王氏这一回也在心里点点头,觉得娘家侄女儿总算是想通了——只希望日后林丫头也要有这样大度贤惠的觉悟才好;至于邢氏,在她自己院子里痛快地笑了几声…… 当时贾琏就想着要拒绝的,被王熙凤一句话顶了回去:“平儿伺候二爷这么久,总该有个名分的,不然爷还想把外头不干不净的抬进来?” 直接把贾琏说的没脾气了,就算明明知道,大老婆抬举的小老婆眼里只有大老婆一个人——【我能怎么办呢?我也很绝望啊!】 从平儿成为自己的姨娘起,贾琏慢慢发现,王熙凤真的是变了,一门心思扑在了三个孩子身上,尤其是才出生的蓬哥儿,因为早产,比较体弱(贾琏:我真没看出来他体弱……),更是夺走了王熙凤全部的关注。 贾琏有时候想着,来母老虎屋子里逗逗儿子,和媳妇儿说说话什么的,没到半个时辰就会各种被送客——母老虎居然还笑吟吟地叫自己去平儿屋里!大度的简直可怕! 而去了一次的贾琏觉得浑身不得劲,看平儿一举一动都刻板得很——好眼熟啊!像谁呢?嘶,倒是有几分像二婶!我滴亲娘…… 先皇驾崩已逾百日,可是贾琏因为家里两个反常的大小老婆,只觉得见到就起鸡皮疙瘩,一点想行那事儿的欲/念都没有了。 最后,一进后院有着说不出的别扭感的贾琏还是决定一门心思好好操持十三香的生意吧,听说最近有胡商开始想采购这玩意儿了。 十三香要是能卖到西域去,那可是了不得的事儿,毕竟不知道托谁人的福(宝玉:……),早几年,大家都知道西域有作物名孜然,孜然之巧,可烤羊排、烤羊腿、烤羊腰;可提鲜、可解腻、可祛腥……京城的羊肉铺子一下子就红火起来了,不只有烤羊,穷人家偶尔也吃得起烤猪肉,也不知道是谁在京城外规划了好几个村落养殖猪羊,反正京城一地肉价平稳下降(宝玉:……)。 有需求,就更加刺激供给。 胡商们都发疯似的开始卖孜然了,毕竟那玩意儿占地小,易保存。 现在有十三香横空出世,竟然叫胡商愿意进货,岂不是对十三香美味的最好证明? ………………………… 贾琏忙得足下生风,负责原料的薛蟠也没闲到哪里去,如今刚刚出了国孝,葡萄酒还是暂时先不要拿出来招摇得好,然而十三香的原料一事就足以让呆霸王焦头烂额了,生生瘦了一小圈,如今看来,已经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了。 今个儿他又来了荣国府,照例,先去给他姨丈贾政进行一波精神攻击,然后就去和宝玉表弟领功了:“宝玉,你放心,姨丈那边看账目都得看小半天!” 从宝玉表弟,到表弟,再到宝玉,薛蟠觉得:【自己和宝玉的关系应当是越来越亲密了吧?娘和妹妹可真烦,每次都叮嘱我一定要和宝玉处好关系,生怕我再犯浑做假账昧下银子……也不看看……我、我、我现在还有那个胆么!要知道,宝玉上回随手翻了一遍,就找到琏二表哥账目上的小失误了呢!比积年的老账房不知道厉害多少!谁还敢弄鬼?】 宝玉扶额:便宜爹要是知道薛蟠是故意的……咳咳,也没办法打薛蟠一顿吧? 倒是贾琏,咯嘣咯嘣地嚼着茴香豆,一边八卦:“听说你娘这些日子在和桂花夏家议亲呢?是给你还是给你妹妹?” 薛蟠憨笑一声:“我妈妈说,长幼有序,先给我定了,就给我妹妹操持起来。” 【可不是,你妹妹比宝玉还大两岁哩。】贾琏这么想着,当然不会说出来戳人家心窝子,毕竟虽然本朝废除了前朝‘女子二十不嫁则罚 分卷阅读341 金、官配’的律例,甚至一度崇尚晚婚,但是吧,若是个订了亲的姑娘,二十出嫁不算太晚。可薛家表妹咳咳咳……贾琏点点头:“不错呀,夏家也是皇商,非常富贵,其馀田地不用说,单京城,城里城外桂花局,俱是他家的,连宫里一应陈设盆景,亦是他家供奉,我听闻那夏家姑娘生得颇有姿色,也颇识几个字。只是有一点不好,父亲早逝,唯有一寡母带大的,不知道性子会不会孤拐……” 薛蟠听后就有几分不痛快了,要不是因为这半年和贾琏处的关系实在是不错,当场就得翻脸。 饶是这样,呆霸王面色一变,贾琏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薛家表弟表妹,也是年幼丧父的…… 贾琏讪讪地想要把这事儿含糊过去。 然后抬眼见到堂弟皱着眉头。 “宝玉,怎么啦?可是有什么不妥?” 宝玉斟酌了一下开口:“禁卫中倒是有一小子,乃是京兆尹之子,我听其无意说起过,夏家……” “夏家怎么?有什么不对?”薛蟠连连追问,其态度之郑重,和刚才隐忍怒气的样子完全不同,叫贾琏看得心中一叹。 于是宝玉说了程峰和朱犇卖乖攀交情时候露出来的一些京城人家的好笑事体——当然,程峰还是有分寸的,权贵人家的事儿不敢说,偏偏夏家不过是区区皇商而已,自然就被八卦了。 虽然背后议论未出阁的姑娘不太好,可是宝玉还是给薛蟠提了个醒,说夏家姑娘风评待考证。 薛蟠把宝玉的话奉为金科玉律,当晚回家就告诉薛姨妈了。 薛姨妈皱着眉,也拿不定主意:“这可……恐怕是外头讹传吧?”讲真她还真舍不得夏家这样的条件——皇商、独生女儿,夏家那边的中人也说了,日后夏家姑娘可是陪嫁进来一大半夏家的产业呢! 然而,因为薛蟠和宝钗一意坚持听一听宝玉的意见,在暗中去查一查夏家姑娘的风评,故而原本就不太适合拿主意的薛姨妈也被说动了。 第172章 过了两天,府里下人查来的消息也没什么不对的,薛姨妈念着阿弥陀佛就说这样子儿子女儿总能放心了吧?然后就准备屁颠颠地请官媒登夏家的门。 然后宝钗拦了一拦:“妈,咱们上回见到了,好像夏家姑娘身边跟着伺候的丫鬟年纪不大?” 薛姨妈一想前些日子在月老庙‘巧遇’夏金桂的时候,她身边带着的两个大丫鬟确实瞧着还面嫩:“是啊,约摸十三四岁的年纪吧,怎么啦?” 怎么?这便算是有些不对劲了,当时没往心里去,现在听哥哥转述了宝玉的话,宝钗顿时觉得,夏家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与哥哥相看……实则有几分蹊跷,毕竟哥哥是什么样的为人,咱们家在京城落脚多年,该知道的人家都知道了。不然也不会发生先前妈托姨妈找了工部一主事家相看,但是第二天就发生那姑娘摔断腿的事情了,至于先前别的一些官宦人家,客气些的直接说尚需要合八字云云,不客气的直接端茶送客,使得给薛家做中人的王婆子(王氏族里的远支),去探那些尚有姑娘未嫁人家的口风就头疼。这时候有如桂花夏家这般和气的,叫薛姨妈深刻觉得不能放过,故而难免带出几分心急的样子,想要早早落实。 而据薛宝钗了解,夏家姑娘已经一十有九了,照理说贴身伺候的丫鬟,应该年岁相当才是…… 薛宝钗没提这茬的时候,薛姨妈压根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回忆了一下,夏金桂身边的丫鬟确实有些单薄不够看,于是又有些犹豫:“不至于吧,许就是人家刚把从前的大丫鬟配人了呢?” “同时配了小子?那说明夏家姑娘挺能干的,一下子少了所有的大丫鬟,屋子里还能井然有序。”宝钗也只能言尽于此了,毕竟什么下人出去打探了,却是什么证据都没有。 薛姨妈琢磨了一下女儿说这话的含义,然后终于还是想着:【给儿子娶媳妇儿,那是得过一辈子的,还是再去托人打听打听吧——眼见自家下人不顶用,探不出什么,恐怕自己还是得备一份礼,去荣国府走一趟。】 次日,王氏听闻薛姨妈到来,忙不迭命金钏儿叫灶上把昨个儿琢磨出来的蛋奶酪取几份来,笑眯眯地说:“老祖宗好吃甜口的点心,宝玉劝了好几回,实在无法,遂就叫厨房的人想法子做一些少油少糖的点心。可把几个厨娘愁坏了,见天变着法子想不腻人的点心。这不昨个儿刚刚送了一道叫老祖宗和宝玉都满意的,叫蛋奶酪。是把鸡蛋打散,和温牛乳混合,搅拌之后篦了沫沫,最后还放烤炉烤出来,虽然倒是简单,可是你别说,真当是细腻可口,放凉了也不腥气,今早上又做了几十份,原还打算给各家送一点尝尝呢,倒是叫宝玉先拿走一半说给手底下几个参将、郎将尝尝……剩下这一多半,都吊在井口凉着,现在吃恰恰好。原先我还奇怪呢,你说这滑嫩的奶酪子,怎么能放着烤呢?” 眼见王氏这就不自觉地显摆了一遍宝玉的孝心、新鲜点心的做法、以及宝玉如今的地位,薛姨妈只觉得心里是微微泛酸:这个一母同胞的姐姐啊,年纪大了日子越发好过,容光焕发的,竟然比前几年瞧着还要年轻一些。犹记得十几年前宝玉出生没多久,她还给自己去信诉苦,说姐夫如何如何迷恋小妖精呢,当时自己虽然替她忧心并出主意,可是不乏有几分得意——虽然自己夫婿身份上只是个皇商,可是自己上头没婆母、妯娌出身低,整个后院,全是自己说了算,庶出的小贱种,一个都没活下来……现在想想,还真是风水轮流转,一转眼,亲姐姐就越转越好,自己是望尘莫及了。如今想要在京城办点事,娘家那边,亲大哥常年离京在外,嫡亲嫂子是个三不沾,靠不住的,只能依托这个姐姐。 王氏絮絮叨叨了一堆,眼见亲妹妹神色有异,遂止了话头,使了个眼色,于是屋里伺候着的丫鬟都退出去了。 “这是怎么了?” 薛姨妈说了个开头,王氏就对薛宝钗说:“看我,咱们老婆子说话,宝丫头一个姑娘家贾听着怪没意思的,去找你三妹妹、四妹妹、林妹妹她们玩儿去吧。” 倒是叫薛姨妈老脸一红:【在家里,不论是蟠儿的亲事还是宝钗的亲事,自己都是当着女儿面说的,这几年尤甚了,竟然不知不觉间忘记了,女儿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到底是不适合听这些的。真是自己的疏漏啊!】 宝钗出了王氏屋子之后,薛姨妈才整了整心神,重新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她避开了宝玉给薛蟠的提醒,转而说只是因为女方家太客气了而有些不安心。 王氏起先听着也是真心为外甥高兴的,毕竟这小子不着调多年,有呆又霸 分卷阅读342 道,京城中好人家的女儿就没有一个愿意和他们家结亲的,上回自己还丢了个大脸,好不容易去探听了工部孟主事家的口风,结果人家姑娘第二天就摔断腿了……不论真断了还是假断了,那才开始准备接洽的亲事自然也就作罢了。 如今薛姨妈郑而重之地托自己打听,桂花夏家也不是什么权贵之家,故而对王氏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自然是大包大揽了。 而宝钗那一边,每每来一次荣国府,她就会多生出几分感慨:当时咱们家进京,若是没在此地常住,或许是另一番光景了吧?有可能哥哥如今还未能迷途知返、也有可能妈手里捏着的铺子被族中的人一点一点蚕食、自然也许自己这时候已经嫁人了也不一定……罢了,再想这些也没甚意思。 给薛宝钗领路的是玉钏儿,是金钏儿的亲妹妹,宝钗见她颇为沉默,和其姐姐性子倒是有些不同,便开口问了几句话。 便是这样,倒是开始揣度起姨母的打算:【这玉钏儿是要接替了她姐姐的差使的,那么她姐姐金钏儿呢?是要配了管事、还是……】 凡遇事总是忍不住多思多想的宝钗心下暗自琢磨了一会儿,然后又失笑摇摇头:【罢了罢了,这与自己又有何干系呢?】 眼见到了老祖宗的荣庆堂,因老祖宗在歇晌,只见花厅里,林妹妹微微蹙着眉的在看书,三妹妹、四妹妹则是在下棋,宝钗收敛了心神,扬起一朵笑:“许久不见,几位妹妹风姿更甚了呢。” ………………………… 所以说,破船还有三千钉,虽然荣国府落没了好长一阵子,可是随着新皇登基,荣国府的二房俨然就是蒸蒸日上的气势,打听区区一皇商家的阴私,还是不难的。 薛姨妈再来荣国府的时候,听王氏说那夏家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每年总要换一两拨儿的时候还没放在心上,想着也就是姑娘家骄纵些,丫鬟粗手笨脚不妥帖,伺候不周全被赶走了罢。 王氏摇摇头:“苦罚重打都是轻的,好几个赶出来的时候都破了相,还有不少被发卖到窑/子里的。” “这、这!”薛姨妈大惊失色,若是个后宅妇人,这么处置家里的莺莺燕燕们也就罢了,可是夏金桂还是个姑娘家,如此行事,真是恶毒至极啊。 “还有……”王氏犹豫着开口,不知道怎么说才能叫亲妹妹受的刺给妹妹讲清楚了,也不必亲口提这些腌臜的:“还有去年夏童氏的外甥进京投亲戚,在夏家住了几个月,听说……这夏家姑娘当时还常常给她表哥送宵夜、送帕子。后来也不知怎地,童家小子大病了一场,就搬出夏家了,然后夏家姑娘当时身边的大丫鬟就被发卖去了窑/子。” 王氏办事其实也就那样,但是她有好儿子啊,宝玉不过动动嘴皮子,单大良的儿子小单管事就收集好了人证物证,倒是叫王氏查得轻而易举。 铁证如山,情信上有夏家姑娘的闺名、又有那被发卖的丫鬟亲口述说了诸多夏府细节等等,真的假不了。 薛姨妈和王氏都是过来人,话也不必说的太明了,女子泼辣些不算出格,如王熙凤那样,再泼,还不是乖乖给贾琏纳妾了?可是一个又泼辣又不守妇道又狠心的姑娘家……就算桂花夏家倾尽家资陪嫁,薛姨妈也不敢给儿子讨这样的媳妇儿!指不定哪天,红了墙头、绿了王八…… 王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薛姨妈才好,只能重复了两遍:“莫急,莫急,蟠儿如今很是上进,想来好人家的姑娘还是愿意嫁与他的。” 回家之后的薛姨妈,一口子就回绝了夏家人的提议,直接就没见对方家的婆子。 忧心忡忡了好多天,薛蟠都有些怕回家了,一回去,妈就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自己,然后开始叹气。 七月初的时候,某日薛蟠回家,终于见到了不一样的妈。 只见薛姨妈精神抖擞、神情隐秘地捏着一碗符水,对薛蟠笑着说:“我儿快来,这是娘给你求的除晦气的符水,我跟你说,这马道婆的本事可是相当了得的!” 然后,薛蟠拉了一晚上的肚子,这、大约也是祛除晦气的一种方式……吧? 第173章 薛蟠拉了一晚上,腿都软了,第二天一早面色蜡黄地出现在薛家饭桌上。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啦?”住在后院的薛姨妈因为自觉找到了神通广大的马道婆,又听马道婆说儿子女儿婚姻不顺是因为有小人作祟,需要先祛除晦气,遂她给儿子灌了一碗符水,打算先瞧瞧效果。 亲妈一夜好眠,根本不知道前院,昨夜儿子几乎住在茅房里头。 薛蟠皱着眉:“许是昨个儿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薛姨妈叨叨着就说:“我就说吧,那十三香毕竟是佐料,你吃啥都爱放,可见就是要吃坏肚子了!”感情先前一阵子天天点名要吃十三香油爆虾的人不是她似的。 倒是宝钗,犹豫着说:“会不会是昨夜的符水喝坏了?” 薛姨妈猛摇头:“怎么可能,马道婆的本领是一流的!说是只要昨晚你哥哥喝了一碗,今个儿出去包准就能遇姻缘!” 【真的假的?】薛蟠和薛宝钗面面相觑,难得脑电波达成一致。 因实在是面色难堪,薛蟠问妹妹借了水粉扑了扑脸,要知道,自从去年跟着宝玉表弟混起,他已经改了穿着打扮、更加戒了敷粉的习惯,猛然这么上了一层白色,还有些不习惯呢。 薛姨妈见此,又是心疼了,直说叫呆霸王今日就在家里歇一天吧,但是薛蟠偏偏不肯,说今日同几个商户的老板约了对账、会账的,不能叫人家空等。 薛家女眷闻言,心中自然是感慨万分的:老爷/爹爹要是知道有这么一日,想必会很欣慰把? ………………………… 却原来,薛蟠今日出门,先去薛家商号溜达了一圈,然后又去几家合作得挺融洽的供应商那里坐了坐,把第二季的账目对了一遍——主要是他带着的管事对账,他也就是坐着当个吉祥物听一听。 到了正午,天气燥热得很,呆霸王就准备去吃宝玉推荐的凉拌面呢——那滋味,确实绝了,叫吃过几回的他念念不忘。可惜那对开面馆的老夫妇就一个小铺子,还开在巷子里头,车马进去不方便,故而薛蟠叫车夫去停好马车,又带着小厮和家丁一路沿着墙角跟躲着日头进了巷子。 可不巧了,在巷子口碰到了老熟人——武平。 时隔多 分卷阅读343 年,再见到武平,薛蟠一点歪心思都不敢有了,客客气气地同对方打了个招呼。 时过境迁,从前自觉受了折辱,恨不得要薛蟠生不如死的武平如今再见到对方,居然发现自己也没生出几分愤恨了。大约是因那事儿,家里终究同意自己出门游学、大约是因为此刻的薛蟠比年少时瞧着多了一两分正气、更大约是因为,武平觉得,跟着宝二爷的人,想来都还是有救的。 也是巧了,薛蟠和武平都是去吃凉拌面的,不过前后脚而已。 统共就不到三尺的巷子,两个大男人要是并排走,都显得挨挤——尤其是薛蟠薛大爷年纪不大,倒是学得一身好纨绔的毛病,走起来甩手甩腿的,可真是占地方。武平跟在他身后都被对方的手臂碰了三两回,心里想着:忍他、忍他…… 武平终究还是在薛蟠三心二意走路,动不动就回头对自己吹牛逼同宝二爷关系多么多么好的时候忍不住一个健步超越他——再跟在呆霸王身后走,自己不保证不捡起一块青砖拍下去。 便是在这里,巷子的一个转角处,转角超车成功的武平获得了‘意外之喜’——软玉温香撞了个满怀。 只见一身着粉色罗衫的姑娘倒在了武平的怀里,而身后两个青衣小丫鬟着急地喊着:“姑娘、姑娘,姑娘你怎么啦……” 薛蟠瞅着:这一幕瞧着怎么有些眼熟啊! 等到那粉色衣衫的姑娘巍颤颤地抬起小脸,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芙蓉面,然后又挣扎着要从武平怀里起身,结果一个脚下无力再次要跌倒的时候,薛蟠一拍脑门:【嘿,这不是宝玉说的最老套的勾搭么?而且多半都是不怀好意的勾搭,唔,相识一场,我今个儿要是救了武平兄弟这么一回,日后他许就能把我从前干的糊涂事给忘了呢?然后握手言和……我薛大爷也就有了读书人身份的朋友了呢!】 于是说时迟,那时快,尽管薛蟠拉稀一个晚上,可是毕竟还是强壮,一把环住武平的胳肢窝,把他往后拖了三步。 只见梨花带雨的粉衣女子扑了个空,啪叽一下五体投地。 这青石板、 这七月正午被日头照射过的青石板…… 薛蟠不自觉地抖了抖身子:听着就很痛啊! 那粉衣女子这回不是弱弱地呻/吟了,而是一声尖锐的惨叫,两个小丫鬟上前努力搀扶自家姑娘起身,其中一个凶悍一点,冲着薛蟠嚷嚷:“这是哪里来的莽汉?很应该打出去!” 头顶一大包,鼻挂两管血的粉衣女子努力调整了表情,叫自己显得柔弱中带着娇嗔的样子,双目含情,以无限委屈的眼神盯着武平:“薛公子好狠的心,叫奴这么生生摔在地上!” 另一小丫鬟木愣愣一些,才惊叫一声:“姑娘,你鼻孔流血啦!!!” 然后粉衣女子一摸人中,看到满指鲜红,两眼一翻——这回是真的晕过去了,把两个小丫鬟直接压趴下。 【啥?】 薛蟠和武平还保持着泰坦尼克经典姿势,武平扭头回望薛蟠、薛蟠低头凝视武平:【她刚才喊我/你薛公子?!】 被压在地上的小丫鬟惊声尖叫,突然从巷子外面涌进来一群人,有家丁打扮的,也有百姓。 首先冲进来的家丁还大声嚷嚷:“轻薄二姑娘的登徒子在哪里?咱们扭他见官去……?” 随后挤进来瞧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皇城根地下的小老百姓哄笑起来:“你家姑娘长得挺爷们啊!” 因为,家丁和百姓看到的却是:地上叠罗汉的三个姑娘家和一旁深情相拥的一对大老爷们……怎么看,都是那个涂脂抹粉的壮汉轻薄了书生啊。 再不多时,外头又有一阵“让一让”、“让一让”、“谁说要见官的,让一让了嘿”…… 京城城内巡逻的步兵恰好路过,见小巷子挤满了人,便走进来探一探究竟。 结果自然是一场乌龙。 原本收了银钱的步兵小队正一见这样的场景,当即挥退众人叫散了,顺便悄悄掂了掂昨天有人送来的银钱,心说:【这年头的有钱人真会玩。怎么看都像是那粉衣姑娘家偷鸡不成蚀把米嘿!怪可惜的,只看那扑倒在地的身段,嘶……也轮不到我,啧啧。】 ………………………… 众多瞧热闹的人都散去了,粉衣女子和小丫鬟才知道,那敷了粉的才是薛蟠,顿时咬碎一口银牙齿:【谁说的薛大爷自去年起就不敷粉了?谁说的他出了不敷粉之外,还爱穿儒服半文雅人的?!】 一场乌龙的投怀送抱至此,再也没办法演下去了,粉衣女子一捂脸,嘤嘤嘤地跑了。 剩下的小丫鬟和家丁也即刻作鸟兽散,跑了个干净。 武平摇摇头:“薛大爷还是查一查此事为好。” “哈哈,只要我见过的姑娘,都记在脑子里,第二回包准认出来!她头上戴着是沈记银楼的累丝海棠簪;耳铛却是普通的粉珠;身上穿的还是我们薛家铺子才上的梦萝纱,每一匹卖出都有记录;脚上穿的……” 没等薛蟠说完,武平摇头笑笑:“果然家学渊源,好眼力。” 说笑之间,竟然真的化干戈为玉帛了。 两人不改吃面的打算。 面馆子小小间,生意却很不错,此时是饭点,三张八仙桌都坐了人,不过毕竟来此吃面的大多是百姓,见到儒生打扮的武平和穿着绫罗绸缎的薛蟠,还未等到薛蟠的小厮赶人,就主动抱了碗去角落吃了。 王嬷嬷看着两个青年发愁,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武大爷、薛大爷,这只有一张桌子了……” “无妨,合桌便是。”武平在薛蟠开口之前就先说了,“六份凉拌面,再来一个酸萝卜。”多余的四份是提薛蟠的小厮叫的。 四位小厮能歇歇脚,填填肚子,也是心里高兴。 薛蟠摸了摸鼻子:好吧,武平兄弟人真好,我……差点忘了这几个小子也没吃饭,嘿嘿嘿。 再出了面馆子没多久,薛蟠与武平互相道别,分道而行。 在上马车之前,薛蟠听到身后有一粗哑声嗓音问:“你就是薛家大爷?” 所以,这是个什么日子,大家都要找薛家大爷? ………………………… 然后当晚,薛蟠挂着一脸傻笑回到家里。 可把他妈妈和妹妹吓了一跳:怎么出门一趟,回来魂都丢了? 问薛蟠,他也只会傻笑,遂薛姨妈把儿子身边的小厮叫上来问了问。 那小厮上前来,犹豫了一下,就把大爷今日出门遇到的事体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难道说,薛蟠的驭下手段还是不及贾琏? 不不不,薛宝钗分明看见了,小厮在答话之前,偷偷觑了一眼哥哥的脸色。 小厮说完之后,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薛姨妈听罢就皱起了眉头:“我的儿, 分卷阅读344 莫不是有人设了仙人跳想要蒙你吧?” 你道薛姨妈为何这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要不要?我要看到你们的热情的手手! 第174章 却原来,在薛蟠吃完凉拌面之后,喊住他的人正是工部孟主事的嫡子。 至于孟主事是谁? 就是前几个月王氏本想说合给薛蟠的那摔断腿的姑娘的亲爹。也就是说,今日寻上薛蟠的人,正是孟家姑娘的亲弟弟。 薛姨妈皱起了眉头问:“我的儿,莫不是有人设了仙人跳想要蒙你吧?那人可真是孟家二郎?” 薛蟠正欲回答,只听宝钗干咳一声。 于是他恍然大悟地看了小厮一眼,小厮就晓得现在没自己什么事儿了,遂小心翼翼地行礼退下。 薛蟠这才点点头:“是啊,他同我说,孟姑娘摔断了腿纯粹是一个意外,绝对没有躲避咱们薛家的意思,还夸我一表人才哩。” 【嘿嘿嘿,这就说明人家孟家没有嫌弃我哎!o(n_n)o】 便是因为这事儿,薛蟠原本因为夏金桂准备把自己当冤大头、乌龟王八的事儿带来的挫败感都抛开了,毕竟工部主事再小,也是正六品的官身,孟家姑娘,嫡出官家小姐!岂是夏金桂可以比的? 薛姨妈一想:也是,孟家可是自己亲姐姐替蟠儿挑的,原本就说家风正派;又说孟姑娘是家中长姐,弟弟妹妹都是听她的话云云,可见是个能干的。 “那……咱们家再去探探口风、再去托人查探查探?”薛姨妈这才想起来,当初听闻孟姑娘摔断了腿,自己就先入为主地认为人家这是不乐意了,咋没想到也许真的是个意外呢?但是毕竟历经了夏家一事,现在她有些疑神疑鬼的,对于孟家这样几个月没表示,突然来一手的行为,难免就开始阴谋论起来:【会不会是这孟家姑娘有了什么隐疾之类的啊?】 “不过,也不知道孟家姑娘的腿有没有妨碍?万一是因为腿伤不能完全好了,才咳咳,岂不是叫我儿吃了个大亏?”不敢再刺激儿子也许是被当做了‘二把手’,说犹犹豫豫,就是薛姨妈的专属标签了。 宝钗好半天都没说话,只是看着听着,等到她妈妈已经放飞想象力一百里了,才开口:“哥哥恐怕还没说完吧?” 薛蟠嘿嘿一笑,居然还有几分羞涩的意思:“孟家大郎说,孟姑娘明天要陪她们太太去还愿。” 【哦……】薛家两女眷对视一眼,自然有了思量。 “那吩咐薛忠,准备马车,明天咱们也去上香。”薛姨妈叮嘱薛蟠待会儿去前院吩咐大管事。 然而心急娶媳妇儿的薛蟠回来的时候就吩咐下去了,此时笑得憨厚:“还可以替妹妹求求姻缘。”这插刀的本事,也没谁了。 说到此时,薛姨妈就心口一痛,宝钗也低下了头。 “不过,我今儿碰到一个人,倒是真不错。” 薛姨妈眨眨反应过来:“宝钗你先去看看晚饭备好了没有……武家的小子?出身低了些吧?”待女儿离去,薛姨妈才问。 方才小厮说今日详尽之事也提到了提大爷挡灾的武平,薛姨妈对这个小子还有些印象——当初儿子想要下手占便宜的对象么!还因那事儿,自己还差了人带着厚礼去武家赔罪的。 “我就是想着,他家家世平平,日后我若是想要从妹妹这里过继一个子嗣,武家人也不好反对呢……”实话说,自行五年不举之后,哪怕现如今几乎天天醒来一柱擎天,薛蟠对自己身为男人的能力也是颇有疑虑的——更有沈神医说了,自己不可纵欲,这么想来,日后子嗣方面确实有可能颇为艰难。当然,今日提起武平,也不单单是为自己考虑,薛蟠掰着手指头说:“那小子贼精,从小就跟在宝玉屁股后头,现在虽然还是个秀才,但是走出去,禁卫的队正都得喊一声夫子,日后的前程差不离。” 【跟在宝玉屁股后头得好处么?要是当初使一使力气,我儿和宝玉的婚事说不定就成了呢。现在想来,真是叫人越想越憋闷啊!就差了一点点……荣国府的老祖宗,咳咳,可真是寿比南山啊……】薛姨妈不无遗憾地想着。 她在别的方面都可以退让,唯独儿女婚事,自己吃够了身份地位差距带来的苦,不想女儿日后也和自己一样。 单看贾府几个姑娘,元春虽然守寡,可是地位超然,便是新皇也不会去为难,反而还要多加封赏,以示宽厚;迎春虽然当时是被叫价五千两,“卖”了似的发嫁,但是现在膝下有嫡子,孙绍祖的前程也是一日好过一日;探春就更不用说了,当初定下的小小禁卫、又是个武将庶子的孙云飞,如今竟成了皇宫禁卫军右郎将;也就是惜春命苦些,摊上那样的老爷和哥哥,可是荣国府老祖宗垂怜她,想来日后寻个胜过孙绍祖的人,也不在话下。更不要提史湘云、林黛玉……昔日皆是和女儿一块玩耍的闺中密友,薛姨妈不忍宝钗走她走过的路,在十几二十年之后,面对小姐妹也要卑躬屈膝。 那武家小子再好,即便今年秋闱恩科中举又如何?不过是平民百姓,还得继续考会试、殿试、补缺、熬资历……还不如原先在荣国府住着的郝大官人呢!高大爷和高二爷也不错,当然,如果是禁卫军中别的青年才俊,就更好了。 ………………………… 次日,薛姨妈又带着儿子女儿去寺庙了。 此时吧,月老庙上个香,简直就是男方女方相看的首选场所,上一回和孟家还没走到这一步,没想到时隔几个月,居然再次有论儿女婚事的意向了,也是造化弄人。 最后的结果,就是薛姨妈不得不承认,孟家姑娘瞧着比夏家姑娘要沉稳多了,虽然也是利爽性子,但是进退有度,对着长辈还是恭敬有加的;再瞧瞧她走路,完全看不出先前腿受过伤,此时薛姨妈就有一大半的心动了,剩下一小半心,也就是等细细打探孟家家风、孟家姑娘脾性的下人报来,才能放下。 再过了三四日,王氏就见到薛姨妈喜气洋洋地来府上找自己絮叨了。 “这么说,和孟家就这么定下了?” “是,两家的孩子都不小了,打算中秋之后小定,十一月就把婚事给办了。” “那也就比宝玉晚一个月,很是该操持聘礼起来了。”王氏点点头,“没想到啊,兜了个圈子,蟠儿还是和孟家姑娘有缘。” “可不是,要说起来,这马道婆还真是灵验啊,蟠儿前一晚喝了她给的符水,第二天就转运了,避开一个仙人跳想要讹咱们家的狂蜂浪蝶不说,还马上就定下了亲事!”如今越发信马道婆的薛姨妈恨不得见人就说说这事儿有多灵验,不过她毕竟是寡居,在京城也没什么交际,愣是只能 分卷阅读345 和王氏倾吐一下。 把王氏听得一愣一愣的。 怪道说,她们就是亲姐妹呢,王氏原先就是个爱拜菩萨的,有啥大事小事都要上三炷香,大到儿女前程、婚事、子嗣;小到每月分红、老爷歇哪儿等等……想来被王氏供奉的菩萨应该挺忙。 薛姨妈只差没说的唾沫横飞了,见王氏一脸意动,便问:“姐姐可想见见那马道婆?” 王氏虽然很是明白自家老爷是最不喜这些神神怪怪的,但是又想到大女儿和小儿子,便豁出去了,咬咬牙,叫薛姨妈替她牵线。 薛姨妈出了荣国府的时候,心中难免有几分隐秘的快意:看来姐姐也有事体不遂顺,不是吗? 然后这几分快感很快被她按下去了:不行不行,切忌嫉妒,但凡真心嫉妒,难免行事带出,荣国府没几个傻的,尤其是那老祖宗一双厉眼……阿弥陀佛,不妒、不妒! ………………………… 没两日,薛姨妈差婆子领着马道婆去了荣国府找王氏。 王氏眼见自己亲妹妹这次没来,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毕竟若是妹妹亲自来了,那么自己求马道婆办事的时候总是有所顾忌的。 马道婆头一回进荣国府,差点没被晃花了眼,心中想着:这一票大的干完,够吃好几年! 见了王氏之后,她还使了几分看家本事,把原本半信半疑的王氏忽悠信了七八分。 但是当她听闻王氏开口所求乃是长女运势的时候,马道婆暗道一声:坏了,千算万算,没算到还有这一桩。这可和贵人吩咐的不一样啊! 于是她闭着眼睛,装作神仙附体的样子哆嗦了一通,然后说贵府的大姑娘“月满则填缺,必有后福”。 这么笼统的话,叫王氏原本七八分的信任又变成了四五分。 马道婆拿着五两银子走了,心里直叹不走运,拿了个小头,大头眼见要遥遥无期了。 谁知道,峰回路转,八月十五中秋之前,万岁又赏赐肃亲王府金银绫罗若干,还许了文忠郡王(已殁)侧妃贾氏之子水桢明年可同诸皇侄等一同进学。 可不正是:月满则填缺,必有后福? 【中秋对月满,元春是大年初一生的,不正是缺么!太准了!】 这下好了,在王氏要比菩萨还灵验了。 第175章 肃亲王府和文忠郡王府挨在一块儿,初一领了圣旨出宫,先到了肃亲王府。 王妃搀着肃亲王出来聆听旨意,初一眼见原本肃亲王梗着脖子不肯行礼,被肃亲王妃盯了一眼,就抖了抖身子跪下了。 能叫一个失了神志的人如此畏惧,可见在王妃手底下讨生活,肃亲王如今的日子并不好过。 而肃亲王妃,全程木着脸放空眼神,只在肃亲王开始扭捏的时候转移一下视线去盯着自己的丈夫,这很有效。 初一出了肃亲王府的大门,大门尚未合上,就听见肃亲王妃淡淡地开口:“王爷累了,你们几个扶王爷回去歇着。” “朕……唔!” 初一忍不住回头,看见四个强壮的内侍官拥着肃亲王往后宅走,隐约可见王爷宽袍大袖里露出一段麻绳。 明明肃亲王府和文忠郡王府是挨着的,但是偏偏一个大门朝南开,一个大门朝东开。 初一出了亲王府,转身又去郡王府。 到了郡王府门前,看着打头出来接旨的虽是孤儿寡母,但是明显比隔壁亲王府的要鲜活一些——【大约,这就是寡妇死了儿子才叫没指望吧?虽然肃亲王没死,可是肃亲王妃如今和寡妇也没差别;而文忠郡王妃,好歹还有儿子可以指望。呸呸呸,贵人们的事岂是我可以瞎琢磨的,还是办正事要紧。】 文忠郡王的嫡长子水栾领着庶出弟弟水桢在前头站着。一个十岁,一个八岁,皆是少年老成。 王妃小胡氏领着侧妃贾氏和李氏站在后头。 先是一应节礼赏赐,然后是关于水栾和水桢的学业问题——按理说,文忠郡王是今年正月没的,满打满算,明年正月才算满周年,而父丧守孝时间是三年,也就是说这两个小子还得失学两年。 可是皇家情况特殊,整个朝廷的规矩都是他们定的,譬如说天子以日代月、守心丧等等,也是古来有之之例。 因为年初的时候,先皇之子大多都遭了不测,留下一群皇孙没了爹——哦,如今该叫皇侄儿,十六早早就把这事儿拿出来和阁老、宗亲、礼部讨论过了,与其让皇侄儿们在府里守孝三年,还不如在周年之后,统统放到一起,美其名曰:接受教育、共同成长。 阁老等人想得深远一些:这些从前的皇孙若是真闭门守孝三年,安知原先诸位郡王的旧门人会教他们一些什么?亦或者是困于后宅,被妇人教养成什么阴沉可怖的性子?倒不如统一归拢起来,多学学什么叫做忠君爱国好了。 所以,马道婆纯粹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吧! 毕竟明年能够入学的不止元春儿子一人啊,十六别的嫡亲侄儿、庶出侄儿,只要到过了七岁,统统都有份,加起来也有二十多个呢,水桢并不显眼。 然而王氏不是这么觉得的,她想着:【怎么偏偏不早不晚,就在马道婆预言之后陛下发了旨意呢?可见马道婆确实是能感应天地大势的!对,就这样没错!】 马道婆开始频繁出入荣国府,一会儿让王氏改改院子里的风水挪挪花木、一会儿叫王氏把院子里属相相冲的丫鬟都调走,不可否认马道婆于风水上还是有两下子的,王氏觉得院子小改之后,确实叫人心情舒畅了一些。 二房主院虽然没敲敲打打,但是小动土的举动也瞒不过府里的人,奈何食物链顶端的老祖宗本来就是个爱搞封建迷信的,平素有事没事也喜好烧香、拜佛、塑金身、添灯油钱,对于王氏的举动也没啥大意见,就是叮嘱一句,求些正事,莫要搞些乌漆嘛糟的。 眼见王氏对自己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了,马道婆开始不着痕迹地引着她多说说荣国府内宅的事儿,不过只有一点,每次话题说起宝二爷没多久,就会变成王氏单方面炫耀儿子,如何能干云云。 【老婆子拿人钱财,与人办事,五百两白花花的现银子可不是那么好吞下的,可是这蠢妇人怎么嘴巴恁牢,说来说去都是些嘛不顶用的。】 然而终于是功夫不负苦心人,马道婆盼了许久,终于盼到王氏忧心忡忡地变了脸色:“也不知我儿日后的子女缘是不是如大儿子一般深厚……”毕竟林丫头,瞧这就娇弱啊! 【来了来了!再不抓住机会,我就是猪!】 马道婆听了两耳朵的炫子言辞,终于有机会说:“哦,可需要老婆子替贵府二爷算一算?” “这……” “怎 分卷阅读346 么,妇人对老婆子的本事还不放心?” “倒也不是。”王氏干笑一下,只是想起来老祖宗和老爷早几年前千叮万嘱说过宝玉的生辰八字不可随意透露出去,故而现在有一些犹豫。 她越是这样,就叫马道婆越是好奇,不过眼见一次也不能把王氏逼得太紧了,马道婆打算下回再使把力气。再说了,东边不亮西边亮,暂时不知道那贾瑛的生辰也无妨,还可以先弄点他的贴身物件么! 便是因为今日王氏有些心动马道婆的提议,但是也不敢擅自做主,遂有些怏怏地叫金钏儿送道婆出去。 马道婆注意王氏身边的这个大丫鬟许久了,也悄悄打听了,好似二太太有把跟前得意人指给贾瑛的意思。 于是她出院子的时候还在嘀咕:“可惜了,可惜了,便是没有八字,如何能算出二爷的姻缘和子嗣呢。” 又看了止步的金钏儿一眼:“唔,倒是一副多子多福的宜男相。” 待到金钏儿想要再问问,马道婆却已经走了。 ………………………… 待到不两日,王氏听闻金钏儿说,宝玉又往老祖宗那儿送了不少阿胶去,顿时就是眉头一皱:“谁犯咳嗽了?”老太太惯来不爱吃阿胶。 金钏儿犹犹豫豫地说:“并不听得很真切,但是听说老太太把阿胶分给了一份给史大姑娘去了。” 没跑,那林黛玉肯定也有份。 婆婆看媳妇儿,越看越不舒坦,即便现在王氏和林黛玉还只是准婆媳关系。 晌午歇了一觉,王氏醒来之后琢磨了一下,然后传话出去,叫马道婆明日来一趟府里。 次日,马道婆终于如愿得到了宝玉的八字,掐指一算,说二爷坐武曲,七破廉贪,性格坚韧,见煞刑克等等;然,子嗣是否繁盛,尚且需参一属相为兔,五行缺金的女子来中和一下。 给王氏捶腿的金钏儿低着头。 王氏听得似懂非懂,连连追问,直叫马道婆把话完全说明白,然后马道婆喝着蜜茶润喉咙,看王氏心不在焉地盘算着什么,实则是恨不得丢下茶盏飞也似的去交差!五百两!我马道婆来了! 又是金钏儿送马道婆出院子,她扭扭捏捏地问:“那日我托你帮我算了姻缘,如今可有准信没有?”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倘若有青丝同心结九九八十一个,与我奉大仙跟前祈愿,则可速成。当然,求大仙办事,没有香火也是不行的。”马道婆实在是怕了没完没了问不停的王氏,也生怕二太太身边的丫鬟也是个不说大白话就弄不清楚状况的,故而只差没直白说:把你们宝二爷的头发拿来,我帮你办事。 又想着上回这小浪蹄子出手就是半两银子,这一回能多讹一点,蚊子腿上的肉也是肉! 金钏儿咬咬唇,左右看看,然后从荷包里掏出一根细银镯子。 马道婆伸手就想去拿。 然金钏儿一下子才缩回来。 “好姑娘,你们太太几十两几十两的供奉大仙你没瞧见?若不是看你我有缘,这么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儿,大仙还不稀罕揽过来!” “行!你等我,天内,我必给你青丝同心结。” “这就对喽,可不能断啊。” 马道婆揣着细银镯子走了,从东角门出了府,还悄悄地那牙咬了一下,啧摸了一下银子的触感,却见东边侧门有一丰神俊朗的俏男子从一匹白色骏马上下来。 然后就听见门子恭敬地喊:“宝二爷回来了。” 【嚯,倒真是一副好皮囊。】 在宝二爷若有所感抬眼看过来的时候,马道婆条件反射地低头不敢直视,然后快步避走。 宝玉皱了皱眉:贼眉鼠眼,面带贪婪,一看就不是好人…… 一更简直比宝玉肚子里的蛔虫还要蛔虫,马上抬眼问门子:“刚走过去的老婆子是哪家的?” “哦,那是马道婆。” ………………………… 拿到贾瑛的生辰八字,马道婆一路走还一路奇怪呢:【怎么这位宝二爷的八字和面相推算的命理不一样呢?幸好老婆子灵机一动,叫那小浪蹄子想办法去弄贾瑛的头发来,这样把握更全一些。五百两!老婆子有拿到五百两!下半辈子隐姓埋名,去哪里不能过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永远在过假的周末,然后我又领取了必胜客12o-6o的券,当然,今天不去吃了,看下周或者下下周六去吃吧…… ps,我这里马道婆一开始不是宝玉寄名干娘,所以不知道宝玉八字。 如果十一点半没更新,就是没二更了。 我知道我啰嗦,可是……也没有很水吧? 摸摸头,一定是因为最近快高考了,jj流量才这么差的,毕竟三天前我的收益还是挺好的……没道理,突然就扑了吧…… 第176章 马道婆回了自己典租来的屋子,早有一中年管家似的人物在小院子里候着了,马道婆一见到来人就一脸谄媚,举着写有贾瑛八字的纸条献宝。那管事从怀里掏出银票:“这里是二百五十两,事成之后,再给你另一半。尽快动手吧。” 马道婆点点头,又把自己为了保险起见,准备等弄到贾瑛的头发之后再开始作法的事儿给解释了一遍,免得背后出钱的大爷还以为自己干收钱,不干事呢。 那管事也不是很懂这些,听了一半,胡乱挥挥手:“尽量快着些就好。”言罢,又厌恶地瞥了一眼畏畏缩缩上前来接马道婆手里包裹的那个白头发老婆子:“行事小心着点,倘若走漏了风声,我们家爷可不是吃素的。” “是是是,您放心,我马道婆向来是懂规矩的,这哑婆子脑子不太好,您也别和她一般计较。”马道婆一边说,一边下狠手掐了一下哑婆,那哑婆果然吃痛也只是一哆嗦,嘴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管事走了之后,马道婆立马黑下了脸:“给你吃、给你喝,不是让你享福的,饭做好了没有?” 哑婆连连点头,又把饭菜摆了出来。 马道婆拿出钥匙开了自己屋的门,从柜子里拿出一壶浊酒,就着两个菜,滋溜滋溜地喝起来。 喝高了之后,乌拉乌拉地唱了几句戏,然后便开始打鼾了,哑婆悄悄低凑近,眼见马道婆的眼皮子动了动,于是她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了铺着的残羹剩菜,然后把马道婆拍得半醒,搀扶着她回屋子去睡了。 ………………………… 当晚,宝玉给老祖宗请安之后,又去了王氏的院子。 大约是因为再两个月,就是自己成婚的日子了,宝玉倒是觉得还好,照常作息、照常去当值,但是荣国府尤其是二房这边就陷入一种油锅将沸的状态了,尤其是老太太和太太,早上可能还在拟宾客单子,下午突 分卷阅读347 然又想起哪儿哪儿的老亲,便又要叫李纨提笔补上;或者下午在讨论餐具的花色,叫瓷器窑重新烧来,突然又想到什么更好的搭配之类。 幸好便是因这多年,督促兰哥儿、苒哥儿上进,生生叫原本在闺阁中只读过《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等三四种书,认得几个字的李纨提笔也不怵了,能够把老祖宗和太太的吩咐一一记下,偶有生僻字,还能悄悄问了三姑娘和四姑娘。 而随着儿子升官、丈夫得爵,家业丰厚起来,收入和出息越来越多,需要往来交际的人家也越来越多,王氏不得不承认,识字真是一件有用场的事,再不必画个圈圈叉叉,记性不好的时候就凭鬼画符猜前一阵子记了个啥! 不过因为王氏年纪摆在这里了,也不愿意在吃苦去学字,便是把凡需要誊抄的事体交给了李纨和探春,一式两份,王氏不用识字,只要能那个对上三丫头抄给自己的账册和大儿媳手里的账册字一模一样就行了。王氏都想好了,日后三丫头出了门子,这事儿便由大儿媳和二儿媳一起做,钥匙和对牌还是在自己手里,必要的时候学学老祖宗,抬一个、压一个,也不怕她们糊弄自己!嘿!巴扎嘿! 做着老封君梦的王氏眼见大有出息的二儿子来了自己院子,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待他,把原本炖给他老爷的补品直接挪给了二儿子吃:反正喂了老爷也不得好,还骂我败家,哼! 宝玉奈不过王氏一腔荡/漾的母爱,在她慈爱的目光中开喝补品——刚才那叫金簪还是金钗的丫鬟端进来的时候,他就闻出了参茸的味儿,想来不是一般地补,幸好待会儿回去可以运功消耗了这部分血气! “今日归来,不巧看到了一个道婆从府里出去,太太又要和菩萨求什么了?”宝玉捏着鼻子一气儿喝完,把炖盅放在一边的小桌上。 王氏不妨不太管后院事儿的二儿子突然问这个,磕巴了一下才说:“那可不是菩萨,那是大仙!哦、哦,这几日睡得不太好,喝一碗符水收收神罢了,无甚大事。” 宝玉心道:【这个年纪睡不好,多半就是更年期吧?】 “太太也真是,府里有大夫,偏偏还要……”遂言语温和地讲了王氏一顿。 大约就是太和气了,叫王氏听得鸡啄米似的点头,然后心里乐开了花:【我儿砸!乖巧、懂事、关心娘亲!】 便是被宝玉几句温言劝说给感动了,王氏终于没憋住自己默默做了好事的举动,使了一个眼色,叫金钏儿去门口候着,然后把白日的所做所求分享给儿子,以证明自己同样是一个一心为儿的好娘亲。 宝玉听完:…… 王氏犹子喋喋不休:“我盘算了一下,我跟前的金钏儿就是属兔的,八字也合,再留一年,回头指给你,万一林丫头咳咳,咱们也不怕,有马道婆指点的化解呢。” 【亲娘我谢谢您,八字这种东西是能胡乱给别人的?】自那僧人道人和仙姑出现过,以及射阳十里坡乱石阵之事后,宝玉就知道,这不是个唯物主义的世界了,所以诸如拿八字做法什么的,如今的宝玉也是宁可信其有。 眼见儿子的脸色沉静,一点欣喜的样子都没有,细细看去,眼神深邃得叫王氏有些害怕,于是她炫耀的声音是越来越小。 叫门外的金钏儿偷听得着急:太太到底说没说?宝二爷会不会……会不会、呢? 越是想要听个究竟,就越是听不清楚,眼见彩云都拿眼神瞄自己了,金钏儿脸上一红,正色站定。幸而灯火朦胧,她脸上的红晕不是特别明显。 屋内,实则是宝玉根本就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王氏,最后临走前也淡淡告退——什么都不说,反而把王氏瞅得心虚了:【我、我、我这事儿也没做错啊,不都是为了咱们老贾家的传宗接代么?宝玉你都十八了,一个房里人都没收,我走出去应酬的时候就担心别人问起这事儿呢!】 出了正屋,金钏儿给宝二爷打灯笼,因宝玉年岁大了之后就不愿丫鬟婆子跟着一大串在后院走动了,一二月和钱嬷嬷都留在他自己院子里,故而金钏儿要一直把宝二爷送到二门。 “马道婆来府里几次了?” 论理,儿子向母亲身边的丫鬟打听这些事都是不对的,但是整个二房,就没人敢对宝二爷说个不字——当然,此刻被问话的金钏儿满心雀跃,沉浸在‘宝二爷同我说话了说话了说话了’的喜悦之中,也完全没有想要做一个忠于王氏的奴仆,拒绝回答二爷的意思。 “加、加上七月,统共来了六次。” “六次……每次都说些什么?” 金钏儿一一如实说,说到今日白天的话,鬼使神差地就飞快抬眼看了一眼宝二爷:只见灯下公子如玉,眉头微蹙。 叫金钏儿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抚平,当然,因为她举着灯笼,方一动手,烛火就晃动了一下,叫金钏儿立马回神。 接下来的路,两人再无交谈,金钏儿很想宝二爷再同自己说说话,哪怕是再问太太身边的事情,她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好叫,好叫二爷看见她的一片芳心。 “二爷……”快到二门的时候,金钏儿声如蚊讷。 “何事?” “我、我属兔。” 金钏儿丢下这句话,一个扭身,飞也似地跑开了。 宝玉楞了一下,实则很想吐槽一句:【我又不属大灰狼。】 然后,回了院子,宝玉吩咐一月二月,叫人去打听一下,最近太太身边的丫鬟们有没有什么异常,尤其是金钏儿。 一月二月相互看了一眼。 “怎么?” “回二爷的话,赤儿倒是听太太院子里的小丫鬟说,金钏儿的妹妹玉钏儿近来也被提拔成了一等丫鬟。又说因为这事儿,彩云和彩霞最近严厉得很,等闲不许小丫鬟们说笑了,一刻都不得闲下来,叫她们自己眼里找活儿干,就怕被金钏儿、玉钏儿姐妹比下去……” “亲妹妹?”不应该吧? “嗯,嫡亲妹妹。”一月点点头。 “我知道了,叫赤儿继续打听,这几次马道婆来,迎送她的丫鬟是谁,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是。” ………………………… 次日一大早,一月对着赤儿如此这般吩咐一番,才目送她抱着果子出院子去交际,在心里感慨这个原先在射阳还是黑泥鳅一般的小丫鬟如今也白白嫩嫩了,可见京城水土好、二爷身边更是好,就听见一声娇笑:“一月妹妹在不在?” 来人,正是金钏儿。 “姐姐来此有何事?可是太太有什么吩咐?” “正是,太太说二爷当值忙,秋日的常服都没时间叫裁缝量体,叫我抱一身儿二爷夏日的衣裳去,也好比一比。” 然后,金钏 分卷阅读348 儿费尽心思也没能把一月二月从宝二爷房里调走,进了二爷的屋子也只能干看着,不能动手,她银牙暗咬:【小浪蹄子,把二爷看得这么紧,可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跟这二爷这么多年,还没被收房,定然是不讨喜的,就好比现在这样碍事,和婆子有什么区别!】 金钏儿暗恨一月二月没眼色,一二月还觉得她神叨叨呢:这么大个的生人,一看眼神乱飞就没安好心,岂能单独留在宝二爷房间里? 当晚,二月嘴快,又把这事告诉二爷。 一月也说了赤儿打听来的消息:马道婆进出府内六次,后五次都是金钏儿迎送的。 宝玉沉吟了一会儿:“她定然是想做些什么,若是明后日再来,你们假意听从了她的话便是。” “二爷……这会不会不太好啊?”二月还觉得有些不高兴呢,自己和一月姐姐多年养成的机警习惯,凭甚叫金钏儿当傻子耍? “无事,重要的东西,都不在睡房搁着,你们今日做得很好,叫钱嬷嬷,给你们记一功。” 作者有话要说: 报告,昨天晚上运动完看综艺妈妈是超人第一期,第二期,安吉和小鱼儿简直了! 最近应该……都没二更,那就是东北宋仲基干的! 掩面跑走。 ps主要是自己想缓一缓,每天多一点运动时间。 朋友去日上,小棕瓶两瓶九折,一百毫升才七百多块!!! 好的,我没有控制我寄几! 第177章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金钏儿又来了,这回说的是把宝二爷的那套家常服还回来先。 一月二月眼见金钏儿比往常要焦虑几分的神情和略不自然的语气,顿时有几分不屑:【就这样的手段,还想到我们面前耍心眼子?当我们出京几年都傻了不成?】 眼见金钏儿着急得不行了,想到宝二爷吩咐的话,一月二月才佯装中了拙劣到不行的调虎离山之计,俏皮的二月还一度杀了个回马枪,叫金钏儿的心差点没从嗓子眼跳出来。 二月语:谁叫她做贼心虚呢? 等再三确认两个小浪蹄子都走远了,金钏儿才摸到宝二爷的柜子附近:梳子、梳子在哪儿呢? 铜镜旁没有,抽屉里…… 待找到了梳子,上头干干净净的一点发丝都没有,叫金钏儿咬牙:【收拾得这么干净干什么!】 然后不死心她在抽屉里继续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一个竹子制的小匣子,匣子外雕了一只圆滚滚的动物,瞧着颇为有趣,当然,此时的金钏儿是没心思赏玩的,只见匣子的闭合处,漏出一点点黑毛毛头。 金钏儿大喜过望,打开一瞧,果然是宝二爷进来修下来的发尾吧? 她颇为贪心,抓了好大一把,然后藏在荷包里,又把荷包贴着胸/口放好。 金钏儿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晓得黄雀在后。 窗户缝外头,站在宝二爷特意指点过的隐秘位置的二月捅了捅一月:【她把滚滚送给宝二爷的毛偷走干啥呢?】 一月皱了皱眉,心里有了些猜测,正是因为猜到了金钏儿的盘算,所以才更生气,于是她使了个眼神,示意二月该进去了。 金钏儿被吓了第二回,但是明显是一回生二回熟了,也不等一二月询问为何她的衣襟有些乱,就倒打一耙:“行了,叫你们拿鞋垫子也这么慢,好歹是我,要是个性子急的譬如……等了半天连水都没有喝一口,你俩都吃不了兜着走。这鞋垫样子我也先拿走了,太太那儿还等着我回话呢,我先回了。” 金钏儿既然得手,便怕多留则生变,叭叭叭说完就走了,还不忘给王氏跟前以急性子闻名的彩云添点黑料。 留二月瞪大眼睛,在她身后无声低啐了一口,大约等到金钏儿已经出了二爷院子了,才忍不住叫起来:“哎哟哟,好大的脸,这便开始在咱们面前抖威风了?” “行了,你少说两句。这事儿,不简单。” “对啊,一月姐姐,你说,她偷偷摸摸来二爷房里就是为了偷滚滚的毛?不对啊,她也不知道那是滚滚的毛吧……那!”二月也反应过来了,二爷的房里、疑似毛发的东西被放在匣子里,任凭谁,都会以为……这是二爷在某个黄道吉日,修剪下来并收藏起来的发尾吧? 可是只有近身伺候二爷的一二月和钱嬷嬷才知道,二爷修剪下来的头发,一贯都是烧了了事的! 而这竹匣子,说来也真是凑巧了,滚滚那个大家伙,如今在花田庄子好吃好喝,它好像是知道宝玉是它的大金主,又或者是动物的直觉告诉它这只一个月来庄子上看自己一两次的两脚兽是两脚兽中的头领。 在第一年春天,滚滚瞧见金主两脚兽叫其他穿着灰扑扑衣服的两脚兽打扫自己屋子的时候把自己脱下来的毛收集起来,滚滚呆呆地看了小半响,然后颠颠儿地跑到宝玉身边,“哟哟”地叫了两声,便自己开始拔毛了,边拔边递给金主两脚兽:【你喜欢哟?都给你哟!换糖糖吃可以不哟?反正都要掉下来了哟……】 自从上次在老大(白马长风打了个喷嚏:谁要给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妖精当老大?)开恩施舍之下吃到了老大的零嘴——好吃得叫熊飞起来的松子糖!滚滚就变成了一只打开新食谱大门的猫熊了,现在连老孙头他们吃饭都得躲着点这个胖祖宗,不然这只小胖子就抱着它的大木饭盆,坐在人旁边哼唧、打滚、拿屁股顶人,折腾到有得吃为止。 再接着,滚滚就盘算好了:【每年春秋换下来的“毛线衣”、“毛线裤”攒着别丢,给交给长得最好看的两脚兽,就能熊毛换糖啦!】 于是每到换毛季,滚滚就嗷嗷嗷地催促花田庄子上的老孙头差人给宝玉送毛毛去。 它猴精得很,知道送一次,就能换一次糖,故而每次小匣子七八分满了,就开始叫唤,争取少量多次地进贡,能够多吃糖! 机智如滚! 宝玉现在抽屉里的,正是昨天老孙头差人进城送花的时候一起带来的滚滚夏毛——这胖砸,开始换冬装了。 而如今,也不知道心心念念想要攒够一身猫熊幼崽玩偶所需毛发的云谷子前辈看到空了一大半的竹匣子,会不会跳脚呢? 先不说嗜猫熊如命的云谷子了,毕竟人家在异位面呢。 且说金钏儿(自以为)偷到了宝二爷的头发,下午悄悄与妹妹说了声腹痛,央妹妹玉钏儿替她当值。 因为她也是王氏身边的老资历了,些许女儿家不方便的时候,王氏都是很大度地准她们一两天假的,听闻玉钏儿如是报来,还叫玉钏儿晚上回屋给金钏儿泡了花蜜红糖水。 金钏儿捧着蜜水,在心中不断地说服自己:【太太待我极好,我如今这么做也是 分卷阅读349 为了宝二爷日后的子嗣。】 喝完蜜水,金钏儿又躺下了,摸着胸口的荷包,下午趁屋里没人的时候,她一根一根挑了自己头上最粗最黑亮的头发,然后虔诚地同宝二爷修下来的发尾打结,每一根发尾都打一个同心结,九九八十一个结,便用了自己九根长发、二爷的八十一根发尾,现在全部被妥帖地收在怀里。 不不不,怀里的,不只是金钏儿和宝二爷的头发,还有,她和他的未来…… ………………………… 在金钏儿望眼欲穿之前,马道婆终于又来了荣国府。 这一回,王氏的态度有些冷冷的,是强自冷静的那种——马道婆进院子的时候听金钏儿说了,许是宝二爷不太喜欢太太做这些,故而太太才好几日不叫人传唤自己来后宅的。 马道婆撇撇嘴:【就后院这些女人心最毒,偏偏还装作贤良大度的样子,真是又要当又要立。这王氏,若不是儿子争气,恐怕早早就要和我求了咒小妾、庶子的法子了,哪里还能装出一副菩萨样!】 当然,再如何腹诽也不能带出一分,毕竟面前的王氏人傻钱多,堪称优质主顾,马道婆也没笨得进来就卖了给她通消息的金钏儿,而是哇哩哇啦一通,又说中了王氏一两桩心头为难事儿,叫王氏马上又开始觉得:【大仙好灵啊!大仙真的好灵啊!宝玉定然是没有见识到大仙的本事才会有所疑虑哒!】 今日马道婆的主要来意就是为了从金钏儿手上拿到那贾瑛的头发,如此作法才更有威力,故而她稍微忽悠了一下王氏,卖了几张符之后就要告辞。 如是看在王氏眼里,又觉得宝玉说的更加是错的:这么仙风道骨的马道婆,一点都不贪财,怎么会是骗子呢? 其实,只是马道婆出门带少了符咒而已…… 最后,马道婆走了。 王氏感慨, 金钏儿激动, 得令跟踪马道婆的家丁阿九、阿十等人不能进二门,便在角门处守候已久了,他们一边抽人去禁卫营地同二爷汇报,一边留下两个继续跟着这老虔婆。 阿十来到禁卫营地的时候,却在二爷门口被一更拦住了。 “穆参将带着涂参将、吴参将以及中郎将们等人刚才刚刚进去,说有要事要同总兵大人商议。” 阿十叹了一口气:不早不晚,偏偏这么巧! 屋内的宝玉还奇怪呢。 自三月里,穆参将旬考作弊被十六抓了个正着,于是被杀鸡儆猴勒令闭门思过三个月,六月份解禁之后,穆参将就老实多了,据侯俊即说:“这老家……穆参将最近都没派人找我谈心了,总兵大人小心,我估计他憋着口气,想使个大坏点子呢!” 宝玉明白,穆参将不敢也不能恨十六,肯定要另找发泄的途径——十有**是找自己的。可是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宝玉在禁卫军内的威望也已经树立得七七八八了,即便现在穆参将想要仗着资历煽动人闹事,恐怕也没多少人愿意听从。故而宝玉早就打算好了,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平时行事周全一些,管他要如何,左右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结果,穆参将老老实实在禁卫军中呆了两个多月,这两个多月统共八次旬考,他就算不是上上等,也是中上,可见是真的在家发奋过了。 程峰摸着脑门子悄悄同朱犇说:“我看穆参将也是认栽了吧?” 朱犇不说话,把上一节总兵大人的课上记录的笔记丢给程峰,于是小纨绔又忘记了刚才两人咬耳朵的事儿了。 就在大家都放松警惕的时候,一更依旧小心谨慎,一应二爷在营地内吃喝的东西,他必是先试的——悄悄试,不然传出去给二爷添麻烦。 宝玉说了他几回,一更依然故我。 然后这一天,一更尝了尝,觉得四更从火头军那里端来的中饭味儿有些不对,遂把这事儿禀报了二爷。 宝玉听后,闻了一闻:“没事,不过是一些叫人犯困的药物。” ………………………… 等穆参将收到消息,说贾总兵已经把加了料的中饭吃光之后,他撺掇着几位参将和中郎将们去贾总兵那边,美其名曰,有大事。 要不是看在穆参将在禁卫呆了二十年,众人真是不想卖他这么个面子好吗?午休时间,吃饱饭,美美睡两刻钟,总兵大人多么英明神武的新规定啊! ………………………… 穆参将好不容易说动了诸人,想着上午传来的消息,恨恨咬牙:【竖子贾瑛,你坏我前程,来而不往非礼也!】 故而他进了总兵大人的屋子,先有的没的扯了一通,只等午时三刻。 【哈哈哈!午时三刻可是行刑的好时候,叫人看看,一个有疯病的人,怎么能为朝廷命官呢?还是掌皇宫安危的禁卫总兵!】 这一头,穆参将激动得端起茶杯的手都在发抖了。 另一厢,重回王氏身边当差的金钏儿捧着一盅燕窝,在递给太太的时候,突然顿住了,然后只见她两眼发直,开始傻笑。 彩云上前一步:“金钏儿姐姐这是怎么啦?”口里关心,仗着太太在自己身后,瞧不见自己,她的眼神却是幸灾乐祸得很。 然后金钏儿大叫一声:“快受死!”便把一盅燕窝兜头泼在了彩云脸上。 彩云要气疯了,好歹还顾忌着太太在,便要伸手去捏金钏儿的胳膊,只见金钏儿将身一纵,离地跳有三四尺高,口内乱嚷乱叫,说起胡话来了:一会儿嘻嘻笑着喊宝二爷怎么不看看自己,一会儿咬牙切齿咒骂彩云并一月二月是黑心肝烂肚肠的贱蹄子…… 口里吐出种种话,叫刚刚从外头进门的玉钏儿听着脸都白了。 然后只见金钏儿上天入地的蹦跶,还一把夺了一旁的绣花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王氏并丫头们都唬慌了,还是玉钏儿反应最快,喊来院子里做杂事的力壮婆娘上去抱住金钏儿,玉钏儿亲自夺下姐姐手里的刀来。 王氏眼见金钏儿被制住了,才哆嗦着手指着她说:“把她给我捆、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想叨叨啥呢,上午去仓库了,好大雨,倒车的时候视线不好,右后轮轮毂磕了花坛,还好不太严重……可是也够我郁闷一会儿了…… 推文吧,大神其实不需要我推文,不过也许你们没来得及发现这本好看的呢《宋记》by杀猪刀温柔的 第178章 “既是有要事,便不要讲这些虚礼了,诸位坐下说便是。”宝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来人:唔,领头的那个气势汹汹、目露精光,瞧着不像是善茬子呢。 涂参将一脸茫然:【我老涂都不知道这么一趟兴师动众地跑过来找总兵大人是要干啥……要事?那也是老穆领的头啊。 分卷阅读350 】 遂他扭头去看穆参将。 吴钰这么些日子下来,和侯俊即倒是‘臭味相投’了,两人对了一下眼色:有猫腻啊。 可是任凭如何,穆参将依旧老神在在,开口便是说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叫这二十好几个被他赶着来的人有些莫不着头脑。 而如此宝贵的午休时间,一众哈欠连天搞不清楚状况的参将和郎将就看着穆参将喋喋不休,无非是叨叨一下如今禁卫军的训练情况或者上一旬考试成绩等等:【老穆/穆参将疯了吧?】 只见宝玉坐在案几之后,挺直背脊微微侧头,听得认真。 直叫吴钰和侯俊即觉得:总兵大人不愧是总兵大人,真有大将风范。 殊不知宝玉心里想的是:好吧,你继续作啊,我倒是看看你准备作什么妖。 待到午休时间快过去了,不要说像是吴钰这样早就对穆参将心有不满的人,就连涂参将也是有些不虞了:【这就是你老穆火急火燎的要事?再有下回,我还跟你来,我就是猪!】 而瞎扯了一刻钟之后,胸有成竹的穆参将也开始慌了心神起来,越是说到后来,越是磕磕绊绊、毫无章法,穆参将偷偷觑一眼,只见坐在上首的贾瑛一点异样都没有,根本不像是要发癫的样子:【不可能!这不可能!且不说马道婆的本事,就是给他中饭下的迷药也足以让他发懵,怎么可能神智如此清醒、眼神如此清明?这不可能!】 心之所想,便不由自主地将话说出了口。 宝玉挑眉:“穆参将是说什么不可能?” 穆参将不知怎么回事,脱口而出了心里话:“你不可能还这么好好儿坐着!” 此话一出,原本昏昏欲睡的众人都一个激灵:这……听着怎么不对劲呢? 自觉失言的穆参将连连弥补,说是秋燥呢,不只是自己、军中将士也十分关心总兵大人,又有再两个月就是总兵大人小登科,如果平素有忙不过来的差使,尽管吩咐下来,叫自己等人分担了便是云云。 宝玉似笑非笑:“倒是谢过穆参将的关心了。诸位以为呢?” 吴钰带头说:“总兵大人日常事务皆有章法,甚是从容,末将看,很是不需要咱们瞎操心,不过若是大人有令,我等誓死服从。” 一众原本就忠于宝玉的原东宫禁卫派和近来被宝玉收服的原皇宫禁卫派都纷纷开始表忠心了。 叫穆参将更是恼怒不已。 宝玉抬了抬手:“瑛在此先谢过诸位了,至于成亲一事,自有家中长辈操持,届时在于诸位共饮。可不知,今日过来,还有什么‘要事’?” 最后两个字,宝玉加重了语气。 是个人都听出其中戏谑。 穆参将能怎么办呢?硬等是不能在等下去了,就要到了午休后出操时间,诸位郎将都要去督队了,于是穆参将悻悻地告退,然而心里头始终是堵着一口气,不只是为了花在马道婆身上前期零零总总的百来两、一次性给了二百五十两银子而感到肉疼,还有一种心底发虚的感觉——明明先前查得清楚明白,那马道婆确实有几分能耐的,而且也说了本次对贾瑛作法一定是万无一失的,怎么……就不起效果呢? 同时间,城外花田庄子上的滚滚正在睡午觉,四仰八叉地坦蛋蛋露叽叽,然后哼唧两声并全身抽抽了两下,抽完了又吧唧吧唧动动嘴巴。 老孙头正领着新收的徒孙路过呢,徒孙才进来庄子不久,原先从没见过猫熊,如今正是稀罕得不得了的时候,见此,小心翼翼地问:“师爷爷,滚滚这是咋啦?该不会生病了吧?” “瞎说啥,它这是做梦哩。走吧走吧,小家伙鼻子灵,等下闻到你身上的鸡腿味儿得醒过来了。” ………………………… 穆参将等人离去之后,一更带着阿十进来了。 阿十怀里是一月急匆匆写的信。 一目十行,宝玉冷笑。 原来,如此。 不过如此。 他连衣服都没有换,快步走出去,打了一个唿哨,原本在马厩里打遍方圆二十多匹无敌手的独孤求败长风顿时来了精神,只见它耳朵一竖,不等马奴解缰绳,用力一扯,就挣脱束缚往外冲去。 这一路过去,真可谓是人仰马翻,长风过境之处,才午休结束出门准备操练的禁卫们只见一道势如闪电的影子从眼前窜过去。 而才走出不远的穆参将等人也都停下了脚步,因为他们都认得长风,晓得这一匹骄傲到极点的白色骏马是总兵大人的坐骑,等闲的人都不能接近,更别提触碰了——禁卫军中,打长风的主意的人可多了,至今长风还没看上一匹小母马…… 故而众人驻足,就见到了叫人吃惊的一幕:惯来行事稳重不似少年郎的总兵大人冲了出来,难道要在军中纵马?若无紧急之事,于军中纵马,这可是犯了军规的! 穆参将顿时激动地浑身一抖:来了吧?来了吧?马道婆的作法起效果了吧? 谁知道,那贾瑛一挥手,硬生生是钻了军规的空子——他不纵马了,他和马并排赛跑呢! 两条腿飞也似的,居然稳稳地追上了四条腿! 【真他妈白日见鬼了!】穆参将揉揉眼睛,又假惺惺地大喊:“总兵大人这样当值的时间跑出营地恐有不妥吧?” 生怕周围的郎将和路过的禁卫听不见。 宝玉顿了顿脚步,头也不回地说:“事急从权,回头我会与陛下请罪。若是穆参将真有心替我分忧,不妨同去。” 去!怎么不去! 哪怕现在贾瑛这小子瞧着脑子还清醒呢,也不能阻挡穆参将好奇到底是什么事儿叫他如火烧尾巴一般——烧的自然是狐狸尾巴!哼! 从禁卫营地出去到坊间,必然有一段不准疾驰的路,便是因此,随后而来的穆参将、涂参将、吴参将和半数的中郎将幸好没跟丢了总兵大人。 追上的时候,不只是穆参将,另外一些中郎将也在想:【这总兵大人是不是吃错啥东西了,怎么叫长风一路嗅着气味走呢?须知道,长风它在能干,也是一匹马,不是犬啊!】 然后,叫众人更加惊掉眼珠的是,长风还真有模有样地开始抽鼻子,边抽边走。 闻的自然是跟着马道婆走的阿九等人身上的气味。 当然,实则宝玉自己的嗅觉也不输于动物了,更别提早几日他就叫人打听好了马道婆的住处,本就是晓得路的,如今只是拿长风做一做幌子。 长风也很争气,一路半点犹豫都没有,便走小街、拐小巷子,再在一片民居附近停下。 待到了民房附近,宝玉便下马步行,不然十多匹马得得得的,动静太大、打草惊蛇。 眼见总兵大人悄悄前进,穆参将有心想要问什么,但是总被 分卷阅读351 吴钰那小子给拦住了,便是到了马道婆的小院门口,他才觉得有些不对:这一片,叫什么巷来着? 虽然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但是穆参将自二十多岁起就当禁卫去了,哪里对平民住的地方了若指掌?能够依稀有些记忆,还是因为前不久他心腹才提过这一片呢。 宝玉没去管面色变幻的穆参将,他瞧见了守在外头的阿九等人,确认了位置无误之后,抬起双手,做了包抄的动作,家丁十一之后的六人分别去了后门、矮墙、狗洞等地候着;再接着,阿九和一路跟来的阿十看着二爷举起右臂,往前一挥的手势,破门而入。 穆参将还犹自唧唧歪歪:“擅闯民宅,这恐怕不太好吧?” 吴钰轻轻托了他一把,叫穆参将突然张口不能言、抬手不能动了,然后吴钰和侯俊即一人一边,抬起穆参将就往里走,跟着来的涂参将只装作没看见——叫他说,老穆今天才是得了失心疯呢,尽不知道在折腾什么! 阿九阿十率先冲进去的时候,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子原本手里还端着簸箕在晒谷子呢,结果手一抖,就掉了。 “哪来的兔崽子,敢来老婆子这儿撒野?”马道婆正在施法呢,原就不太顺,心烦得很,结果听到院子门嘭地一声被人撞开,顿时就暴起了,赶出来看看,是谁,敢在太岁娘娘头上动土! 这一看,就是双腿一软。 只见午时将过,打头的少年郎一身戎装,铁甲铮亮;头顶青天白日,脚踏五谷乾坤;天庭福气满满,眉间正气荡荡!好一副长命百岁、荣华富贵的面相! 可不就是前些日子瞧见过一个侧脸的贾瑛么? 马道婆一下子就赖到了地上:【我要早知道他是这样的面相,给我五千两我也不敢来咒他呀!】 第179章 在马道婆冲出来之后,她一身不伦不类的道姑师婆装扮,又有典型的三角眯眯眼儿,和穆家管事描述的能够叫贾瑛‘好看’的那婆子倒是能够对号入座了……被吴钰和侯俊即扶着的穆参将终于想起这一片儿的巷子名,当即就瞪大了眼珠子:【这这这难道是?】 宝玉瞥了脸色大变的穆参将一眼,把吴、侯二人出手果断的举动记下且不提,他先转头,盯着不知为何赖在地上发抖的马道婆,慢条斯理地开口:“久闻大名了,马道婆。” 语气倒是淡淡,逆光往前走了两步。这两步,逼近了马道婆,叫她更加如打摆子一般。 “不不不不敢当。敢敢敢问这位军爷是哪位?来来来来此有何贵干?”马道婆到了此刻,还想装糊涂混过去,寄希望于这是一个误会。 “咱们还是进屋说吧,不然岂不是白费了你开坛做法的一番好心?”宝玉再逼近马道婆几步,直接叫这个老货手脚并用地往后退,然后他一个转身,提脚就要往屋子里走,一更抢先去了前头开门探路,阿九则一把拎起了如烂泥一般哆嗦的马道婆,一并提进屋内。 外头是八月正午刚过,日头正好呢,走进门却无端叫人觉得有些阴森,譬如涂参将和穆参将这样年纪大一些、阳气不如小伙子足的中老年人,就不自觉地抖了抖身子。 可是,再如何不适,涂参将都忍住了,因为进了屋子之后,只见里头烟雾缭绕,进门正对的案上供奉着三牲,居然都是生的,惨白带血;贡品前头是一个黄纸扎的小人,足一尺长,那小人身上密密麻麻缠绕了黑色发丝,隐约可见发丝下的躯干上有红色字迹,大约是某人的生辰八字;纸人的身上另有几处指定的位置上贴上鬼脸,原本五大三粗的禁卫将领中,如今倒是有不少人认出了,那贴着鬼脸的位置即总兵大人教过的几处要害穴位,譬如玉堂穴、太阳穴等等。 巫蛊! 众人的脑子里同时冒出这两个字,再看那粗制滥造的黄纸小人,顿时背上起了鸡皮疙瘩。 一更等先前奉二爷之命调查过马道婆的几人心中更是怒火万丈:这老虔婆费心思诅咒的是咱们二爷! 宝玉自然知道那个比简笔画还要简陋的小人上头写的是贾宝玉的生辰八字,不过还是装模作样地上前看了一眼,然后面色铁青地转头,冷哼一声;“好!真是好!” 这一声,叫屋内众人觉得温度好像又下降了些,吴钰和侯俊即只觉得穆参将怎么也开始发抖了呢? 二更伸手就想去把那黄纸小人给拿下来,然而宝玉及时出声:“别慌,找个桃木盒子装起来,谁知道碰了这个会不会有什么妨碍……不妨叫众人知道,这上头所书,正是我的八字,居然有人敢在天子脚下,对朝廷命官行巫蛊之事。此事甚大,需奏报朝廷。” “哗!”方才有人猜到了,那小黄纸人许是贾总兵或者是总兵大人家中的人,没想到还真是……到底是谁,要用这么恶毒的法子害人呢?众人心头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想。而吴、侯两人,则摸到了表面看着面色如常的穆参将如擂鼓一般的脉搏。 因听闻总兵大人这么说,其余人等为了避嫌,便不再盯着黄纸人儿看了,调转眼睛看别的地方,先是看到墙上挂着的一串白骨骨头,瞧着像是兔子头骨,两个大窟窿眼甚是渗人;于是又抬头看,看见房梁上吊着一大把五彩鸡毛,侯俊即在心里嘀咕:【这老婆子,难道竟是属黄皮子的吗?】 想来桃木这种东西,马道婆这儿一定是有的,毕竟有邪术就得有桃木辟邪,不然万一道法反噬,她自己也讨不了好。 便是这么一找,叫二更马上就翻出了别的东西,诸如纸人、闷香和一些做邪法的道具,而屋子角落几口大箱子,挂着大锁头。 宝玉一个眼神,阿就提着马道婆一阵晃荡,就叫她从怀里掉出一串钥匙来,叮当作响。 二更捡起钥匙就要去开箱。 一直趴跪在门外的头发花白的老婆子忽然“啊啊啊”地叫起来——因她穿着打补丁的衣裳,面色又蜡黄,身形又瘦小,一看就是(被剥削阶层)下人的样子,方才在禁卫冲进来之后她又一直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的,倒是没吃苦头。 而哑婆子也是个胆大的,在众人跟着总兵大人进屋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挪到了屋子的大门边,看着马道婆吃苦头。虽不知道来人的身份,但是基本肯定这次这个黑心肝烂肚肠的老婆子是没得跑了……哑婆子的地转了几圈,瞬间就下定了决心:干了! 于是在二更要碰到箱子的时候出言引起众人注意。 哑婆子啊啊了几声,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往前挪了几步,然后把刚才筛谷子的簸箕巍颤颤地递过来给二更。 宝玉扭头,对哑婆子还算温和地问:“你是说,里头有东西?” 哑婆子点点头。 宝玉并没有抢着说“我来吧 分卷阅读352 ”,即便他身手好过二更百倍,因为一为主一为仆,在这儿,就得守这儿的规矩。 不过不妨碍他给二更借了一块盾牌,并暗兜里摸出几个铜钱。居家行走充当飞镖的经济实惠首选——铜钱! 便是因为哑婆子说不清楚里头是什么,而马道婆干脆已经开始装昏死了,故而众人都紧张兮兮的。 涂参将终于还是忍不住说:“总兵大人,要么咱们先移步出去吧,两口箱子,一起抬走便是了。” 宝玉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哑婆子。 哑婆子左手拿着被还回来的簸箕,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用食指和中指做了一个快步逃走的动作。 “诸位或可先退出屋子,二更,开吧。” “唉……”涂参将听闻总兵大人如此说,便给了亲卫一个眼神,两名亲卫噌地一下抽出腰刀呈保护姿态,可把哑婆子吓了个好歹,就连‘昏迷’的马道婆都哆嗦了一下。 二更举着盾牌(心里头美滋滋地想着:这不是盾牌,这是我家二爷对小人的关怀!嘿嘿嘿!)拿着钥匙,轻手轻脚地开了大锁头,然后,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黄色的影子从刚刚被打开一道小缝隙的箱子中冲出来,伴随着吱吱之声,然后一头撞到了二更的盾牌上。 咕咚一声闷响,便直接撞晕过去了。 众人这才看清楚,叫人提心吊胆好一会儿的原来是一只黄大仙! 可算比大伙儿臆想的什么长虫之类的好多了,二更伸手就要去捉,宝玉出言喝止。 与此同时,那原本直挺挺躺着的黄大仙一个跃起,崩了一个屁,就要咬二更。 “叮——”一声,是宝玉丢出的第一枚铜钱,直接敲掉了黄大仙的大板牙。 “噗——”是第二声,众人没见着铜板落地,但是才嗅到一丝叫人作呕的屁臭,马上就消散了,侯俊即眼神好,方才就看到了铜板的去处,却是直接被总兵大人搓成了小铜珠,堵住了黄大仙的屁/眼/儿……叫好几个同样看清楚的中郎将觉得后/庭一紧。 “啪——”是第三声,这一枚铜板直击黄大仙的脖颈,叫它好像被定住了身,直接从半空中掉下地,还保持着头往前冲,四肢发力往后蹬,尾巴平行于身体以减少阻力的姿势。 三声是同一呼吸间发生的,可谓指如疾风、势如闪电! “可以了,捆起来吧。”总兵大人一句话,叫众人从这出神入化的投掷功夫中回了神。 有幸听过总兵大人讲课的几个中郎将都眼睛一亮:这点穴之法,对畜生也有用?! 此时不是请教课业的时机,几人按捺住一颗求知欲爆棚的心,转而专注于当下。 黄大仙被捆了个结实,另有墙外的家丁十一等人都进来了,把马道婆也捆上。 二更在众人火热的目光中开了第二口箱子。 这一口箱子里倒是没有会放屁的黄鼠狼了,反而是抄出好些泥塑人偶、稻草编的小人,有的头戴脑箍,有的胸穿钉子,有的项上拴着锁子,另有无数纸人,和方才供在三牲之下的黄纸小人一模一样,只是还未写上八字而已;箱子的最底下底下几篇小账,上面记着某家请托做法过、某家应验过、统共收了银若干,得人香油钱不计其数,小账的最后一页,赫然写着:“太初四十三年,八月某日,收城东甜水胡同穆府二百五十两,待荣国府贾瑛疯癫之后,再收尾款二百五十两。” 涂参将就跟在总兵大人身边呢,二更呈册子上来的时候,他头一个就瞧见了,然后就被唬了一大跳:老穆这是要死啊! 眼见该看到的人都看到了册子所书比狗爬还不如的字,宝玉把东西都丢回箱子,然后他又一转身:“都带走。”这个都,包含了装死狗的马道婆、凹造型的黄大仙、心慌慌的哑婆子以及方才收缴的邪物。 宝玉沉着脸,对众位跟来的将领说:“叫诸位见笑了,此人出入我荣国府多次,被我撞上之后反而心虚避走,出于万一考虑,我叫下人一直探查着,今日得了消息,说这恶贼要作法害人,便赶来阻止,不料个中牵扯甚,我看,此事还需圣裁,涂参将,你以为呢?” “总兵大人……说的是。”涂参将心说:这叫什么事儿啊!老穆,老穆!唉…… 阿九可不管什么打女人不打女人的,把马道婆拖死狗一般拖走,马道婆吃痛不住,终于不敢装晕了,但是贼眼珠乱转,一看就不老实。 ………………………… 此事飞速就呈到了十六案头,粗粗看了一遍之后,十六气得不得了,直接摔了一个杯子:“查!严查到底!” 蔡阁老和卫阁老对视一眼,接过陛下叫人递过来的折子,一目十行地看完,也是心惊肉跳,不仅仅是因为穆参将有报复贾总兵的嫌疑,还因为誊抄来的那马道婆的册子上,前前后后十多年,写了好几个颇为眼熟的名字,细细想来,这些个人家,应对着上书时间,确实发生了各种‘意外’! 巫蛊之祸,轻则伤人性命、重则误家误国!不可恕也! 于是整个朝廷的小核心又飞速地动起来,首先受到刑讯的便是马道婆,这婆子嘴一点都不硬,不到半日就叭叭叭地全部交代了,包括一些册子上没记录的几十两的小买卖,累积下来,竟然多达上百条! 虽然大多是官员家大户太太姑娘们的阴私,可是有些阴私事体却很有深究的必要。 接着立马在当天宵禁前被带去刑部大牢的,就是穆参将府上的管事,有马道婆的指认和哑婆子(因为哑婆子积极配合,又有贾总兵亲自发话,再确认哑婆子和马道婆并非一伙之后,刑部的人对哑婆子还挺客气,并没上刑)的确认,证实此人正是给了银钱要害贾瑛贾总兵的‘主顾’。 刑部和大理寺请示陛下与阁老之后,便准备带走穆参将穆大人问话,不顾宵禁赶去穆府,却发现穆参将早已被老穆将军捆了个结实丢在穆府门外。府内女眷哭声惊天动地,就连穆老太太都要跪下替儿子求情了,穆家老太爷摇头:“糊涂,糊涂!慈母多败儿!溺子如杀子!” 穆老太太眼见老太爷不肯替儿子出去活动,哭号着说:“你倒是会怪我,我儿十岁之前,你在家里呆了几天?教养过了几天?!现在我儿犯错了,你便把他退出去了事,我、我、我亲自去求太妃娘娘!” “你给我回来!” ………………………… 甜水巷子的穆府女眷如何六神无主暂且不说,宁荣大街的荣国府,午间的时候才闹哄哄地传二太太院子里的金钏儿魔怔了。 实则金钏儿发疯不到两刻钟,在午时刚过的时候就恢复正常了。 可是谁知道她下一刻会不会又癫狂?遂五花大绑关在柴房,王氏是不敢去了,只派单大良家的去审一审。 金钏儿 分卷阅读353 自己都吓傻了,被恐吓了几句,终于招了。才说了个开口,单大良家的就把一众婆子赶出柴房…… 待王氏听闻单大良家的报来金钏儿魔怔的真相,又是慌又是乱,一口气怄在胸口,便晕了过去,于是屋子里一阵兵荒马乱,彩云和彩霞无法,只好叫人去报与老太太——单大良家的亲自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打开饿/了/么 悲催地发现,经常点奶茶的店原先一杯就可以送的,现在得2o起 我只想喝一杯酒酿奶茶去冰如此而已……该怎么点到二十,感觉好奢侈 然后我拍板了大杯奶茶加盐酥鸡块,差两元就是25-1,又加料血糯米 好了,中饭干掉二十七块……真是太不要好了,晚上吃五块钱的晚饭一份盐水毛豆,谢罪吧 昨晚的晚饭是一份螺蛳加一瓶百威 没错喝完我就微醺加脸过敏长疹子了 就是这么 ……怂 傍晚回家,准备多来点字数,听到窗外有人撕逼,半天之后听明白了 我现在租的是刚刚拆迁完毕的新房,隔壁楼房东的前妻(大约是十多年前离婚的——也有可能是没办离婚证直接跑了的,十多年前农村么,没办理这个很正常。然后现在的老婆在骂人的时候说了,你儿子八个月大,你就跟人跑了,我带了十多年,你现在来叫我滚出去?说房子你有份?)要来争房子了。 重点是,这种拆迁房,都是顶楼房东自己住,楼下,一楼店面,地下室仓库都是租出去的,单间,一室一厅等等,给附近很多小白领住,那房东居然让前妻住进来了…… 我就觉得那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好可怜,全程目睹……亲妈和后妈(也许也没领证,现在已经没事实婚姻的概念了好像)撕逼…… 这都是为了钱,包邮地区城中村拆迁,你们懂的,那个钱,动人心。 第18o章 老太太比起王氏真是有脑子多了,才听单大良家的说了个开头就喝止了,赶走不相干的伺候的人,就留下一个心腹鸳鸯,然后又叫单大良的快快派她长子赶去禁卫军营地探听一下宝玉的情况——虽然,按照贾母想的,宝玉梦中得太乙真人教导,应当是不会这么容易就被这些邪术给害了的;再往坏了说,从金钏儿发疯的那一刻起,到自己知道消息,已经足足两刻多钟,快三刻钟了,若是宝玉真的有什么不好,应当也有人报来了,而截至目前没有坏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但是事关重大,贾母不敢掉以轻心。 她同时下令把王氏院子里伺候的人捋一遍,凡是和那马道婆有过接触、攀谈等等的,都看管起来。 又命人去把整个府里无论大房二房的下人都敲打一遍,不许胡乱传消息,有不听令的,全家发卖。 接着下令林之孝带着家丁去那马道婆落脚的院子那里把那贼婆给抓过来。 吩咐完这些事,贾母才对单大良家的说:“你且等等。鸳鸯,去把二太太请过来,若是她说身子有什么不适,便是用软轿抬也抬过来。”请和抬这两个字,贾母说的咬牙切齿。 王氏在单大良家的走后,原本就六神无主呢,心知这回因马道婆的事儿,恐怕自己要被老太太、老爷给恨死了,说不定两个儿子都要怪自己。一想到之后如何如何被众人指责,她就觉得心慌气短,原本就想称病了,额头上搭着一块凉帕子,歪在塌上,两眼发直,可是老祖宗棋高一着,直接叫鸳鸯抬着软轿来,鸳鸯给王氏卖了一个好,提醒着她,老太太很生气。 王氏即便果真是面色苍白、耳朵嗡嗡响,也不敢坐软轿了,一头虚汗地赶到了荣庆堂。 贾母面无表情地说:“老二家的,既然你身子真这么虚,日后便少操心吧,把对牌拿过来,老婆子我还没死,还能替府里操持一把。” 王氏当然不想交出管家权,但是……此时,她毫无拒绝的余地。 不多时,林之孝先带人来复命,说他赶去马道婆那边的时候恰好见到宝二爷带人把马道婆押送走了。 这么一来,贾母不等单大良家的长子回来,便已经确认了宝玉无碍,至于为何宝玉比府里的人还早一脚发现马道婆的不对劲?并且能够如此神速地将那贼婆抓起来?贾母完全不怀疑自己孙儿的本事——没准是太乙真人托梦呢? 便是因为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头,贾母才有心思去搞明白来龙去脉。 单大良家的把金钏儿招的全部说了一遍,贾母皱着眉头听完,叫人把金钏儿带上来,事已至此,金钏儿知道自己大约是没有活路了,便是为了家人和妹妹考虑,也必须得把一切交代清楚,包括她昏了头想要成为宝二爷的房里人而做下的糊涂事——把自己的八字也塞给了马道婆,并且去宝二爷房里偷了他的头发。 另有譬如太太时常收取薛家太太财物、太太并不很喜欢林姑娘,往日在屋子里说过好几回了,必要挑几个好生养的丫鬟指给宝二爷等等事儿,金钏儿也交代得一清二楚。 如此说来,府中偶有下人议论说林姑娘身体娇弱、性子也不大好等等的流言,总算是找到了源头。 “好!好!好!”贾母连说了三个好,一声比一个冷厉,金钏儿被拖下去了,王氏被老祖宗看了一眼,顿时心头一跳,连连抖着声音解释:“老祖宗,儿媳、儿媳并没有对玉儿不满的意思,这都是这贱婢造谣!” 贾母连理会都不曾理会王氏,又传来一二月,问金钏儿两次去宝玉屋子的情况。 一二月想到二爷的吩咐,犹豫了了,第二次放金钏儿进屋,是二爷示意的。 叫王氏听完更加心口一痛:【我儿,我儿是早早的就疑了我身边的丫鬟,却不愿意告诉我!连两个贱婢都将我蒙在鼓里!】 无人关心王氏如何心碎。 贾母问起被金钏儿偷走的头发。 一二月却说二爷每次修剪了头发都是烧掉的,金钏儿指认的竹匣子里头,找出来的‘头发’,经一月二月辨认,是二爷养在花田庄子上的那只猫熊的毛而已。 至于为什么宝玉要收集猫熊的毛?贾母不关心……只要宝玉能没事就好。 ………………………… 也亏得贾母下令及时,大房那边邢氏真是好奇得要死,想知道二房到底是倒了什么大霉了,沸反盈天的,偏偏什么也打听不到。 王熙凤倒是听到了风声,把院门一关,权作不知。 倒是二房的赵姨娘,毕竟也是二房立足多年的了,膝下又有一个姑娘、一个小爷,自有她打探消息的渠道,隐约摸到了真相,心里头别提多高兴了:宝玉这是和金钏儿一起被人咒了?哈哈哈,老天开眼,可不正是我儿出 分卷阅读354 头的好时机! 诸多人,诸多思量,可是偏偏没有什么门路打听,好在宝玉傍晚的时候叫四更送了口信回来,说临时有差事,要晚点归家,不然非得叫贾母等人急死。 ………………………… 等到宝玉深夜归来的时候,一屋子的人黑压压地全都看着他,贾母、贾政、贾珠异口同声地问:“没事吧?” 宝玉摇摇头:“没事。” 众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眼见老祖宗这么大年纪了还陪着熬夜,宝玉三句两句就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当然,不该说的统统都没说,譬如马道婆参与的别家的阴私,讲出来也没甚意思。 老祖宗听完,终于是放心了:“被抓起来了就好……” 宝玉叹了一口气,皱着眉说:“我早先只和马道婆打了个照面,觉得此人眼神不正派,可不知竟是如此,说起来,今日要不是这块玉,恐怕我也……” 玉?玉! 贾母眼睛一亮。 贾政眼神一暗。 贾珠松了一口气。 果然,通灵宝玉背后又多了一道裂痕……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宝玉:有了内力也挺好的,再不必叫云谷子前辈来作假了,随便找了个不惹眼的时候,自己搞定第二道裂痕! 我今天接了三个单子,白天太忙了,好吧,为了全勤,今晚有二更。十一点左右。 第181章 宝玉的玉又裂了一道,荣国府老中青三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眼见他们神色各异,宝玉微微下垂眼睑,却并不后悔撒下这个谎言。 末了,老祖宗笑着说:“幸好,幸好,人没事就好。今个儿你也累坏了,快回去洗洗歇下吧。” 而宝玉回了院子,自然又是被一二月和钱嬷嬷关心了一通,二月耷拉着嘴角说:“再不要听二爷的了,多危险!” 一月拍了她脑袋一下:“行了,你别在这儿裹乱。” 宝玉对她二人点点头:“明天给你们放个假,去花田庄子给滚滚带点松子糖去。” 这事儿闹得,知道真相的一月二月替二爷担惊受怕之后又觉得好笑。 ………………………… 要说荣国府的人对薛家毫无芥蒂,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亲眼见到宝玉生而带着的那块玉又多了一道裂痕,当时在荣庆堂贾政差点就没忍住叹息出了声,当晚他去了王氏院子,破口大骂了一通,甚至连休妻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可把王氏吓得要死,差点没跪下求饶。这祸事虽然因为马道婆受人指使而起,又未尝不是王氏驭下不严给外人钻了空子呢? 当然,休妻只是贾政的气话,他就算有这个心,上头的贾母、下头的贾珠和宝玉都不会袖手旁观的。但是为了能叫王氏多长点记性,即便贾母听闻人传来了二老爷的话,也只是摆摆手故作不知。 当夜,李纨替贾珠宽衣的时候听贾珠说了整个事体,也觉得后怕不已——虽然她对于宝玉不好好读书考功名,反而要舞刀弄枪的事不能苟同,甚至于很担心本就是活猴一只的苒哥儿会被他二叔带坏,但是并不代表她就厌恶宝玉了。 贾珠拍了拍李纨的手背:“人哪,有时候最怕的就是这样自以为的对子女好……” 从那么一丁点儿小开始,替他/她决定衣食住行; 待他/她长大了,又要操心前程婚姻; 不知不觉就把父母的职责当做了金牌令箭,浑然忘记了,小时候发狠地想着——【等我有孩子了,一定叫他/她什么都自己做主,绝对不逼着她/她做任何事情!】 李纨听后,静默不语。 贾珠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恐怕要你辛苦一些了。” “太太?”李纨抬眼望着贾珠。 “太太近日偶感风寒,老祖宗和老爷叫她静养一阵子,宝玉的婚事,你多担点心,有不懂的,多去问问老祖宗。” “我省得。” ………………………… 三天之后,证据确凿,背负着二十多条直接人命(大多是孕妇、婴儿),以及数不清间接所害人数的马道婆就被判了死罪,秋后问斩。 今年年初,十六登基的时候已经大赦过天下了,剩下那些都是死牢里罪无可赦的,就等着霜降之后、冬至之前一批一批被拉到菜市口去行刑呢。很荣幸,马道婆成为其中一员。 薛蟠听闻这事儿,在家直说晦气,因为他的婚期就是冬至之后,那日子还是当初马道婆算的——也不知道如今在刑部死牢里,活不过三个月的马道婆当初有没有算到她自己也有今日? 薛宝钗听闻哥哥叨叨,干咳了一声,给他使了个眼色,呆霸王这才发现自己亲妈脸色差得不得了。 “咳咳,妈,荣国府那边不是也差人来说了么,这事儿,你也是被蒙蔽的,咱就别去想了,反正宝玉表弟吉人自有天相,你看,不是一点事儿都没有?”要说薛蟠起初也担心,后来发现表弟是全然没受到影响,便觉得自己是瞎操心了,表弟能耐大着呢。 薛姨妈摇摇头:【傻儿子,你懂啥,你姨妈现在都称病静养了,可不知心里会如何恨我呢。我的亲姐姐,我还能不知道?唉,这么一下子,得花不小的力气去描补关系了。也多亏得去年起,我儿就入了宝玉的眼,不然这事儿……哪是这么容易善了的。】 ………………………… 打心眼里来说,宝玉觉得这样有惊无险(宝玉这么觉得,只代表他一人对此事的看法)的一个教训能够叫王氏以后行事学会用脑子也是挺好的,怕就怕,王氏这都大半辈子了,人生观什么的,不是那么容易被改变的。 至于这件事给荣国府二房带来的影响,无非就是珠大奶奶一下子忙碌得不得了了,深思熟虑之后,请示了老祖宗,然后把王熙凤请来搭把手。 要不说,凤辣子能干呢?反正从她来帮忙起,李纨觉得自己轻松多了。 至于对金钏儿的处置,贾母有些拿捏不定。原本叫她说,这样心大背主的奴婢,发卖都不足以平泄心头之恨,可是宝玉和玉儿的婚事也没多久了,这节骨眼儿上,见血毕竟是不吉利。不过老祖宗到底是老祖宗,她琢磨了一下,叫金钏儿的爹娘把金钏儿领回去,而玉钏儿依旧留在王氏院子里当差,单大良家的给金钏儿爹娘讲了利害关系,没说具体什么事儿,只说金钏儿手脚不干净,二太太仁慈,念在主仆一场,也便不报官了,叫她家去,好自为之。 金钏儿的爹娘领着一言不发、畏畏缩缩的大女儿,又给单大良家的塞银子,得了她一句准话:玉钏儿的差事没砸了,且放心吧。 遂这对爹娘感恩戴德地回庄子了,大女儿不争气,眼皮子浅,搞丢了这么好的差事,也 分卷阅读355 叫夫妻两个气得不行,把人领回家后就一天三顿照着打骂,不到半个月,金钏儿原本不输于大家闺秀的细嫩手指就皲裂了。天天干重活,和从前的日子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金钏儿是真的后悔了,后悔人心不足蛇吞象,后悔自己愚蠢犯下大错。 毕竟她在王氏身边多年,就算皮肤粗糙了,一身的气度还是很出众,十月里的时候,荣国府田庄的管事耐不住最小的那个儿子央求,进城送出息的时候打听了单管事的口风,单大良面色古怪地看了这管事一眼:“你家小儿子……行吧,这事儿我会叫我家那口子去二太太那边说的。” 三日后,田庄管事的小儿子捏着一把莲子糖去找金钏儿:“给你,嘿嘿嘿,甜不?听说宝二爷成亲,昨个儿撒了宁荣大街一路的枣子干、花生糖、桂圆干、莲子糖呢……” 金钏儿原本在浆洗衣服,闻言,把有些木的手放在裤腿上擦了擦,然后从对方手里捻起一颗已经有些化了的莲子糖,放入口中:“甜。” 待到后来,终于被解禁的王氏在努力挽回老祖宗和宝玉的心的同时(贾政:蠢妇,你当老爷我是死的?),听闻金钏儿嫁给田庄子管事的痴傻儿子之后,狠狠地啐了一口,倒是也暂时歇了去剥她皮的打算。 只是苦了玉钏儿,经此一事,从准一等丫鬟成了王氏院子里的杂使丫鬟。 以上,只能说,人心不足金钏儿,殃及池鱼玉钏儿。 当然,我们还是要说回来,马道婆的判决出来之后,本次事件中,幕后指使者——穆参将,经过多方讨论,被革去职位,永不起复。 宜太妃对着亲娘穆老太太说:“弟弟原本是流放充军的大罪,陛下已经是从轻发落了,娘别再来为难我,也莫要去为怨恨爹了……人还在、命还在,做不做官,又有什么要紧呢?” ………………………… 穆参将,哦,此时已经不是参将的穆贵也知道,自己能全须全尾地从刑部大牢出来,是因为宜太妃娘娘、因为康郡王、因为自家白发苍苍的老爷子的面子。 可是他恨!恨贾瑛运气好,明明就棋差一招而已…… ………………………… 宝玉不知道庶人穆贵对自己恨之入骨,即便知道,也不会在意:一个走旁门左道、行事鬼祟的人,连和自己正面杠的勇气都没有,何须郑而重之地放在眼里? 眼下,正是梳理禁卫军全军的好时机。 宝玉冷眼看了大半年,涂参将倒真是个不倒翁,不过他现在也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倒是心态平和;吴钰虽然能干又服从性高,但是毕竟年纪轻,很多时候不够稳重;倒是侯俊即,目前暂代参将之职,又有资历、三十好几年纪也是不大不小、重点是此人虽然纨绔,但是一众手下对他评价还不错,倒是可用。 而侯俊即,为了早日摘掉参将前头的那个代字,也必须得好好表现自己,再不敢弄小心眼,该操练的时候就操练、该旬考的时候就旬考、手下哪个禁卫敢偷懒,敢翘课?拎出去就是一顿胖揍! 禁卫军中风气为之一肃。 越来越多的禁卫发现,原来通读兵法,再经夫子们讲解之后,更能理解总兵大人叫大家操练时候坚持鼓声、哨声、旗语、手势等等带来的好处,旬考能够考出上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总兵大人的课,从一开始的室内,改成了室外,还有不少人偷偷躲在旁边听,也不会被驱赶。 但是每每听完之后,下一轮的旬考竞争就更激烈了,大家都想考个好成绩,甚至程峰原先身边围着的小纨绔、小跟班都散了——谁叫他们队正如今已经完全变成朱犇的‘跟班’了呢?大家还是散了,好好。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82章 整个禁卫军呈现出一种从被动到主动的打鸡血状态,那些一开始因为穆参将被革职永不能起复而觉得有些心寒的老将领,终于在一个月之后,不得不承认,论起带兵、论起军心,总兵大人都是稳稳胜过了穆参将,虽然他定下的规矩严苛,但是他是带头遵守的人,仅这一点,就叫许多将领自愧弗如了。 这一批顽固派的服软,就使得整个禁卫军中和谐起来,政令通达,权责有序。 待到九月底,陈淳手底下的禁卫还问他呢:“队正,听说下个月十八号,是总兵大人大喜的日子呢,咱们是不是凑一凑那什么,表表心意什么的?” 心意,自然是该有的,别的不提,就凭总兵大人请来的夫子和他自己开课传授知识的举动,就叫原本的东宫禁卫军中不少出身一般譬如陈淳这样的人受益匪浅了。 可是按照陈淳对总兵大人的了解,要是大家真的凑了钱买了什么贵重的贺礼,他反而不会怎么高兴:“行,这事儿,咱们琢磨琢磨。” 无独有偶,程峰也拉着朱犇悄悄说这事儿呢:“你说,我给总兵大人送一份我旬考上上等的卷子怎么样?” 朱犇木着脸说:“我想,你们家老爷应该很喜欢你送的这份礼吧?” “没错,还给我涨了月钱!”程峰兴奋地手舞足蹈,而后才慢慢停下来,眨巴了两下眼睛:“你的意思是说,我……议的不太合适?” 朱犇回以一双死鱼眼:【你高兴就好,呵呵。】 另一厢,侯俊即的心腹亲卫抱着一个木匣子回来复命,另一亲卫探头探脑呢,被抱着匣子的人躲过去了:“走开走开,添什么乱!” 【这一匣子的避火图要是被这个大嘴巴瞧见了,回头一嚷嚷,那我可是连媳妇儿都要说不上了。不过咱们爷连儿子都有了好几个了,怎么还要找这种书呢?】 许是心腹亲卫面上带出来一点疑惑,侯俊即哈哈一笑,开了匣子随手翻了几本做工精良、画风细腻的避火图,心道:【总算有爷我比总兵大人强的方面了!谁叫人家……还是个雏儿呢!哈哈哈哈哈!】 ………………………… 没错,随着光阴飞逝、日月轮换,咱们的贾瑛、宝玉宝二爷、正二品总兵大人,十月十八号,就要成亲啦! 且不说他管着的那些禁卫军中的将领和普通禁卫如何费着心思想要趁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给总兵大人名正言顺地送礼,就连万人之上的那一位,都不甘寂寞:【这可是我好兄弟宝玉一辈子的大喜事!】 遂九月里,江苏府台兼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请休假的折子一上京,就痛快地被批复了:皇恩浩荡,特准了林如海提早入京叙职。 女儿出嫁,爹爹放假,也算是一大奇事了。 但是蔡阁老和卫阁老都知道,先皇对林如海的看重——不然也不会把扬州(扬州范围相当于现在的淮河以南、长江流域东南地区。)盐务交给他,更是隐约 分卷阅读356 知道一点当初私盐案中,林如海出力不小等等事体。先皇心腹、又是今上心腹的准岳父,林如海在政权更迭的时候暂时算是平安过渡,蔡阁老和卫阁老与林如海神交已久了。 再加上林如海为官多年,并不与人交恶,甚至就连人见人嫌的铁嘴御史李晏都没对此事发表什么逼叨逼; 最后,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圣旨上说了,是提前叙职,说明这林如海的位置,恐怕要动一动——呆了十多年了,也是得动一动。那么江苏这富得流油的地儿、又是陛下先前的封地,到底轮到谁去呢?朝中势力更加关心这一点,甚至想着林如海早早进京也好:进京了,也就不必再回江苏了嘛! ………………………… 早在今年五月,给荣国府的老太君送端午节礼的时候,林如海就把身边的管事派去京城了,当然,一起入京的,还有他在江苏替黛玉置办的嫁妆、原先贾敏病中替女儿置办的嫁妆等等,零零总总又是箱子、又是家具的,足足装了两艘船——这还不算完,后来6续每个月,林如海都托薛家商船带东西入京,截止九月底,就连薛家管船的大管事都咋舌:【怕是大约有五六船的东西了吧!林大人可真是疼爱女儿呀!】 而那先入京的林家管事也是能干的,到了京城之后,先给贾母送了节礼,又把黛玉的嫁妆单子呈上,很快就开始着手打扫京城林府的宅子,毕竟那儿常年不住人,砖砖瓦瓦还是得修缮、花花草草还是得修剪、池子里的水生植物也要捞一捞清理干清。 等到十月初,林如海启程的时候,黛玉已经回林府住了好些日子了。 贾母自然是舍不得的,三天两头吩咐婆子送鲜果子去给黛玉,或者晚期吃饭的时候莫名就开始叹气,但在王熙凤安慰她:“老祖宗莫言记挂了,再大半个月之后,林妹妹可就再也不走啦。” 听完之后,瞬间想通的老祖宗又恢复了好胃口,想着能趁玉儿不在自己院子里住着的时候多吃点甜食!才吩咐下去,却看见鸳鸯不赞同的眼神:“老太太再这样,我得去和宝二爷说了。” 贾母:【糟糕,忘记了还有这个管家公,玉儿会盯着我叫我忌口,都是宝玉吩咐的!】 这么一想,又觉得宝玉和玉儿果然从小时候起就有夫唱妇随的苗头了吧? 贾母把这个念头搁在心头偷偷地想了想,又偷偷笑了:【再过半个月就好,我的宝玉和我的玉儿就成亲啦!】 至于准新郎宝玉,自然也是忐忑的,虽然他三辈子加起来,年纪已经……咳咳,超过五六十了,但是这也是头一次要娶老婆。 贾琏和薛蟠先前还试图带着宝玉去开开荤,然后宝玉一挑眉毛,贾琏就不敢开口了。 薛蟠:“宝宝宝玉……吃不吃十三香油爆虾?” 【妈,表弟笑的好可怕!】薛蟠心中如是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什么话可说呢,作为兼职写手,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干扰我了,就比如 白天遇到一个老外,摸我的腿,我真是!!!!!!! 二更。 十一点多。 其实按照我的强迫症我真不想发少于两千字的,写了个屁啊,但是怕不发你们白白等了好几个小时。 先凑合看啊,等我回血…… 另外,我刚改了排版,预览是没问题的,你们再看看吧——来自u1iao/晚上八点半 第183章 到最后,贾琏和薛蟠也没能在宝玉面前充一回“过来人”,领略一下做哥哥的优越感,因为宝玉似笑非笑地挑眉就让两人腿肚子打颤,不知道怎么地,原本显摆、调笑的话,就说不出口啦。 薛蟠抱着一大盘子的十三香油爆虾和贾琏一块儿从宝玉院子小跑出来,直到出了院子大门,确定宝玉是看不见、也听不见之后,才拿另一只空着的手擦了擦汗:“琏二表哥,你说,宝玉不会也有什么难言之吧?”【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居然全部都是处子!想当初小爷我咳咳的时候,可是一个平头正脸的都没放过哎……】 这个也字用得挺好,不过贾琏才不敢接话呢。 ………………………… 自二房太太静养之后,荣国府以老祖宗为核心指导,以李纨、王熙凤为传达执行,满府下人为有生劳动力,上下一心、团结协作,使荣国府慢慢焕发出了多年未再现的生机,宝玉每一天回家,都会发现或者是院子、或者是屋子,哪里有了些许的小变化,但无一不是变得更加明亮舒心了。 钱嬷嬷和一二月带着小丫鬟们也是忙得旋转跳跃不停歇,盖是因为宝二爷成家之后就要、就要搬到后院去住了,日后前头这个院子就成为书房和待客的地方。新院子位于荣国府的东北角,原先薛家人客居的院子也被打通了——是去年二老爷亲自画的图纸、选的建材、找的工匠;院子内里则今年春天就在二太太手上就规整完毕了,一直在通风透气,经过一个夏天、秋天,潮湿之气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现如今,宝二爷大部分的衣裳和书籍等等,也要搬过去。这是精细活儿,钱嬷嬷可不放心小丫鬟们粗手笨脚地干,特意叫一月盯紧了。 好像,整个府里,宝玉这正主儿,才是那个最闲的人。 十月十五,距离宝玉黛玉的婚礼倒计时三天,林如海抵京。 林家几代单传,本就人丁单薄,故而林如海所搭的官船到了京郊码头的时候,守在码头的是贾琏——没办法,准女婿倒是想来呢,但是毕竟身负公职,整个荣国府,也只有贾琏是半个闲人了。 当然,还有黛玉早早派出去的林家管事。 因皇恩浩荡,陛下早有口谕,林如海进京之后先回府休整后再进宫奏对,故而一行人先直奔林府。 待到傍晚,宝玉当值回来,无论是准翁婿(林如海和宝玉)、还是丈母娘和女婿(贾母和林如海)之间如何往来拜见,此不赘述。 待到月上中天。 筵席便也散了,宝玉领命送林如海回府。 因两人都吃了酒,十月中旬夜里已带了寒意,准翁婿便是乘坐马车。 讲真,宝玉面对林如海的时候完全没有面对老丈人的紧张感等等,而这一点未加以遮掩,饰以演技,想必聪明如林如海,也看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实在是太累了,去刮痧完,特别困。 抱歉字数很少。 本章留言的全部发红包。 红包派送时间u1iao/晚上23:3o到u1iao/中午十二点。 以及,明天成亲,下一定写完。 我应该不是那种经常里fg的人把。哈哈哈哈 第184章 马车的俩轱辘轧在青石板的大街上,间 分卷阅读357 或有一些被磨损得厉害的路段,尽管荣国府的马车在避震方面已经做得够好了,车厢里铺着厚厚的垫子,但是卡在车厢里头小桌上的茶水,在马车路过不平整的路面之时,仍旧是不可避免地晃荡了几下。 就如同车内迷之动荡的气氛一般。 一别经年,林如海在打量宝玉,宝玉又未尝不在观察林如海呢。 两人如同武侠小说中即将过招的绝世高手,只凭着气场便展开了较量,敌不动、我不动。 当然,一个有内力的真武林高手和一个无内力的真官场高手最终并不打算靠眼神沟通了全部,在行了一小段路之后,开口的,是年长的那位:“从前,玉儿她娘偶有表露起想要和娘家亲上加亲的意思,我都是含糊过去的。我的玉儿……”岂是一般庸碌之徒能够配得上的? 宝玉静静听着,并不觉得吃惊或者是被低看了:十多年前的荣国府,除了靠着祖宗余荫过日子,确实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地方。 “玉儿她娘去了的时候,我也是万念俱灰,若不是公务在身,不敢辜负,恐怕当时我也撑不住了。当然……还有一些别的事体,你自晓得。” 宝玉点头,并未装傻。 “后来,先皇终于是不打算容忍私盐案了,那一回进京,我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来的。所幸,先皇还念着旧情、所幸你真是个聪慧的。宝玉……” “宝玉,作为姑父,我欠你们三兄弟一声抱歉,欠荣国府一声抱歉。当初情势危急,把账目混在你们的行李中一起送出扬州也是迫不得已,我并未想到,那人竟会如此丧心病狂,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了。”林如海说起往事,有愧疚,但是并无后悔,私盐案盘根错节,几乎囊括了大半苏北沿海官员,而这些被利益腐蚀的官员,哪里会体恤民间疾苦?若不是他们自己治下不能无故少了太多民户,遭殃的就不仅仅是齐鲁一地偏僻的小山村村民了。 “此事,确实是您做错了。”宝玉面色平静地说。 “是呵……”是我把无辜的人牵扯了进来。 “当初您但凡和大哥哥说一句,我们一行人多做一些准备,也不至于差点全部夜葬宝应河。您的错,不在于让我们携带账目出去,而是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我们毫不知情地带账目出去,却没算到对方竟然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林如海哑口无言。 是的,错了,毕竟就是错了。这么多年,他给荣国府老祖宗三节两寿送的都是丰厚无比的节礼,也未尝没有补偿的意思。甚至于后来那几年,宝玉在江苏一应行走办事遂顺无比,也有林如海暗中出力的缘故。 林如海看着宝玉,突然发现,每次与他交谈,总叫人觉得意外,因为他实在是太聪明而且通透了,无论是当初京城码头提醒自己,藏着暗页的《春秋》完好无损,还是在江苏时宠辱不惊的态度,或者是今晚、此刻——他的眼里,从来没有对自己当初那样行事的怪罪,但是却带着淡淡的不认同。 突然间,林如海就生出了几分羞愧之意,羞愧自己在这个关口同宝玉坦诚相谈的居心。 宝玉望着眼前两鬓斑白的林姑父,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便宜爹瞧着可要年轻多了,果然不操心,老得慢。 于公,林姑父做的兢兢业业、一心为社稷;于私,宝玉其实已经不太在意十多年前的事了,毕竟当初没出人命,没有闹得不可收拾。但是不可否认,今日林如海并不作伪的羞愧还是叫宝玉心里好过了一些,不是为自己,是为担心受怕好多年的老祖宗和大哥哥、以及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白白喝了好几口宝应河水的贾琏。 尽管林姑父此刻开诚布公地谈这事儿,也有一部分原因林妹妹和自己的婚礼就在眼前了,他一片慈父心肠,大约是怕这事终究会成为自己和林妹妹之间的一个暗结吧。 “姑父放心,此事已经过去了,老祖宗和我都晓得,林妹妹是全然不知情的。” 有宝玉这句话,林如海就完完全全放心了。 这和他料想的一样。 再没有比贾府更适合玉儿的婆家了,即便犹豫了多次,捏着先皇给的恩准玉儿可自行婚配的圣旨,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荣国府——其实,从头到尾,他选的都是贾瑛这个人而已。 林如海自问有信心,即便老祖宗和宝玉真的还心存芥蒂,也能慢慢化解。 而如今这样,却是再好不过了。 旧事随风去,玉儿做开开心心的新嫁娘就好。 ………………………… 十月十六,林如海入宫觐见。 十月十七,林府的人前来荣国府铺房。时下风俗,除新房中的床外,其余家具木器皆是女家备办,林府管事早早就来量过主屋的尺寸了。 待到这一日,一水儿的黄花梨家具被壮仆台上牛车,一路走去,有被秋风吹开了盖着的红布,叫路人看见色泽鲜艳的浅黄色,木纹清晰,如行云流水,端是美丽非常,更不要提牛车过去,夹杂在风中隐约可闻的木香味儿。有知情的,抖着见识,给旁边认识不识货的闲汉子科普了一下黄花梨的珍贵,又赞叹荣国府这一回娶的媳妇儿可真是富贵人家啊! 倒是叫旁边的人给方显摆自己见多识广的闲汉现场反弹了回去:“要我说,那明日的新郎也这个,年纪轻轻就是正二品的大官儿,放眼满朝,也没谁了。”说话的人举起一个大拇指,满脸的钦佩。 荣国府内,李纨同王熙凤指挥着府里的下人,早早就又把道路清扫了一遍,等到铺房的人到来的时候,又要小心盯着不能磕了碰了。 要说她俩,心里不酸一酸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一水儿家具的木材,就远远比两人当初全部嫁妆要贵重多了,所幸她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林妹妹,知道这是林姑父的爱女之心,倘若按照林妹妹的意思,恐怕对这些身外之物都是无可无不可的,说不定还会选了竹制的家私,更觉素雅。这么想来,心里总算是好受多了。 待到房屋陈设完毕,只见帐幔八铺八盖、金银玉铜锡瓷陶器若干,就连装首饰衣服的箱子也是黄花梨的,悉数不尽,整个新房华光溢彩,叫东府的尤氏以及贾氏宗族中来帮忙的妇人都看得眼热不已,当然,私下免不了又是嚼一嚼舌头,猜测明日二太太王氏会不会‘痊愈’呢。 ………………………… 这日傍晚,禁卫军中操练结束之后,便是该到了晚饭时间。宝玉看了看日晷,晓得今晚家里事情肯定不少,便不打算留在军中吃饭了。 却不料,才说完解散。 原本每日吃饭堪比蝗虫下山的禁卫军小伙子们全都没有动,然后方阵中,有哨声响起,是跨立的哨音。 宝玉笑着微微摇: 分卷阅读358 【来了,这是打量着我真不知道么,近来禁卫中反常的事儿可不少。】不过因为稍加查探之后确认了不是坏事,更是稍加猜测就猜到了众人反常的原因,宝玉也未追根究底,只看着他们哪天‘献宝’呢。 “唰”地一声,上千禁卫双手靠背,双腿打开与肩同宽:“预祝总兵大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然后一更牵着长风过来了,只见白马长风全身披挂铁甲红绸,走近一看,那铁甲是精铁打造,夕阳的余晖之下也是熠熠生辉。 长风可是见过大世面的马,就算几千双眼睛盯着它也不犯怵,反而是万分骚包地踱步到它主人面前,并且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最后摆出一个和主人一样目光所向前方的姿势。。 程峰作为队正代表,上前与总兵大人说:“这马甲是禁卫军中原先折损的精铁兵刃所铸,我等奏请三位参将同意方才从武库领出,千锤百炼由每一位轮休时候的弟兄亲自捶打,其中并无摊派费用,还请总兵大人收下咱们的一片心意。” “还请总兵大人收下咱们的一片心意!”千人同声,响彻云霄,果真是训练有素的禁卫军。 宝玉看了看满脸崇拜之情盯着自己的程峰,又看了看趾高气扬的长风:【很好,他们都没听过海蛇穿马甲的笑话。】 无论怎么说,这样的一份新婚贺礼,比集资搞起来的什么金玉叫人感动多了,因为,它走心! 宝玉对着大家伙儿拱手以示感谢,然后朗声说道:“咱们禁卫实在人多,我有心也一下子请不了你们一起吃席面。” 下头人一阵哄笑:那可不,两万多人,得吃垮总兵大人吧? “从明日起,晚餐加菜,算我的,连加三天,吃多少供多少……不过记着一条——还是不许在营地喝酒啊,你们涂参将、侯参将和吴参将会替我严加抽查的!” 对了,总兵大人有婚假三天呢。 下头一片哀嚎,听得宝玉开怀大笑。 …………………… 十月十八 丙戌月甲午日 宜:嫁娶、纳采、订盟、冠笄、造车器 忌:行丧、置产、入宅、安葬 天刚亮时,便宜爹贾政着盛服告庙完毕,坐于正厅中间向南,而静养的王氏终于托了儿子的福,被暂时解禁了,虽然王氏辛酸无比,好在脑子还是有的,没在儿子大喜的日子表露出来,今早叫彩云彩霞给她上了厚厚的粉,瞧着气色还不错。 宝玉一身喜服站在贾政的西侧稍偏南,面朝东。 赞礼唱:鞠躬、拜兴、拜兴、平身。 宝玉依言而动。 执事倒酒与宝玉,需先祭酒少许,完毕之后,浅尝辄止,然后将杯盏授给旁边人,平身,站到贾政面前。 贾政文绉绉地训诫了几句,倒是说的完全真心实意,很是拿手。 宝玉恭敬应下。 赞礼继续唱鞠躬、拜兴、拜兴、平身。 于是宝玉又重复一遍先前的举动。 此间事毕,宝玉退出正厅,带着男相傧出门迎亲去也。 男相傧乃是柳岩、武平,一武一文。 倒是叫薛蟠、孙云飞和贾环捶胸顿足:我们也好想当男相傧呀! 长风自然穿着昨天才试过的新马甲,一路招摇,骑马到女方家,引得路人纷纷围观,不少人眼睛都看直了——皆是因为新郎的好相貌。 须知,宝玉平日更喜爱穿冷色系的衣裳,今日一身大红,越发面冠如玉、顾盼风流。 过了今日,京城不知多少女儿心碎,皆因宝郎有妇…… 事后,宝玉听闻宝郎这个称呼,实在是不知道该吐槽什么好了。 当然,此时的他,在长风背上就觉得奇怪了:【怎么今日又变得和状元跨马游街一般,还有人丢帕子和香囊了?喂,那个纨绔(男),人家丢,你也丢;人家丢帕子,你丢金项圈,是不是太过分了?】 新郎迎亲的队伍打马过了得意居,水溶看着下头身手敏捷躲过金项圈的宝玉,最终洒脱一笑,丢开酒壶:天涯何处无芳草! 第185章 一路招蜂引蝶,终是到了林府。 前头也说了,林家子嗣单薄,五服之内竟是没什么人了,幸好林如海年轻时还有几位交好的同窗,在几个月前林如海去信之后就安排好了此事,大前日与他一同进京城的还有不少品貌出众的好男儿之类的,充作世侄,故而今日女方家也不算太过冷清,至少这些南边来的爷们摩拳擦掌,还是想好好刁难一下大名鼎鼎的贾瑛的,也叫京城人瞧瞧他们南方小伙子也是极好的。 无他,这些个少爷们来南边,大部分都是江苏一地的人,贾瑛于他们而言,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当初不知道听了多少耳朵的“你要是有小贾大人一半我死也瞑目/对得起祖宗/做梦也要笑醒”等等等的话,其中还有个白净青年,与宝玉的‘仇恨’尤其深,不只是爹娘总替贾瑛,就连同窗好友都三不五时夸赞贾瑛,故而今日,这白净青年争着第一个拦门:“听好了,我这是一个对子——鑫森淼焱垚。五行俱全。以纳世间万物。” “好!”周围的看热闹的人也不管听懂没听懂,就先开始起哄了。 “众掱惢聶品,八卦不是,休说身外千秋。”武平得了宝玉示意,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对出下联。 “好!!”也不知道这些听众到底是哪一边的,反正两边都叫好。 那拦门的青年郎没想到自己琢磨了好半天的对子一下子就被对出来了,于是一咬牙,说了下一个:“清风白云,风环云动云以动,云以动风动,一衍千百幻。” “好!”瞧热闹的又把头扭向新郎官和男相傧这一边,等着他们回答呢。 武平胸有成竹,踱了两步:“绿水青山,水绕山流山不转,山不转水转,九曲十八弯。” “好啊!!”这一群墙头草,随时两边倒。 那青年鼓起了脸:“武东宁(武平的字),亏咱们还是同窗呢!不行,最后一个你可不能帮新郎官儿对了,得叫我林伯伯看看他未来女婿到底文采如何!”却原来,这是武平在白鹤书院的同窗,当年奇思妙想第一个献计治理盐碱地的小纨绔,周博。 “对啊!!!得新郎官亲自来一个!!!”墙头草们继续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宝玉明显听到了几个耳熟的声音:【啧啧,程峰、朱犇、陈淳、沈林,今天你们几个轮休是吧?】这几人不知怎么地,同时打了个喷嚏。 “周兄请说。”宝玉也不是吃素的,这种时候怎么能认怂。 “好啊!!!”大约是程峰等人感受到了杀气,反正现在又混在瞧热闹的百姓里头开始替新郎官儿鼓劲儿了。 周博心说,这个可厉害了,是我特意求我爹替我想的。于 分卷阅读359 是清清嗓子:“咳咳,新郎官挺好了——烟沿艳檐掩燕眼,燕厌烟焉。” “哗……”这一回,围观的人终于不是叫好了,因为,他们都没听懂,这燕燕燕燕燕燕燕说的是啥? 周博一脸得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然后他笑眯眯地说:“可要我把对子写一遍?”【让我写吧,让我写吧,这一笔字我可练习了好多天呢!】 宝玉实则是听明白了上联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眼见周博如哈士奇一般想要摇尾巴炫耀,又见周围人大部分具是懵逼脸,于是他对此也没什么意见——毕竟古人娱乐生活太过单调了,最是爱热闹,如今自己大喜的日子,多一点谈资(划重点:美谈)又何妨。 然后林府的管事就机灵地奉上文房四宝,任由周家少爷挥毫泼墨。 果然写完之后,才叫好多粗通文墨的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个对子啊!瞧着就好刁钻,新郎官可行不行呀,听说是个武将呢……】 然后在众人绞尽脑汁想要破解此对子的时候,不被众人看好的、以武闻名的新郎官上前了。 惹得一众拦门的少爷们惊慌不已:【这是要硬闯吗?听说贾瑛天神神力啊,我们要是顶不住怎么办?】 却见新郎官对着举着上联的周博说:“劳烦周兄让让。” 【哦,原来是他要对下联了?这么快?!】 宝玉左手执起右手的袖子,以防沾染了墨迹,然后让毛笔吸足了墨汁,提笔就是: “渔欲于雨与鱼娱,鱼愚渔吁。” 站在他旁边的周博不禁把这下联读了出来,然后迎亲队伍中的马儿纷纷咴咴叫起来:【人家早就停下了,还吁什么吁!】 惹得众人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一下新郎官的下联,就纷纷哄笑起来。 宝玉微微一笑,然后也举起自己方才所书:“周兄以为如何?”一笔铁画银钩,与周博的字相比,又是另一种大气澎湃之感扑面而来。 “新郎官大才!”周博也很光棍,自觉确实连字迹都不如贾瑛,便把宝玉手里的下联一收,准备带回淮安去给自家亲爹看看:【什么绝对难对啊,贾瑛信手拈来了。】 而另外几位拦门的老少爷们就比周博细心多了,眼见整理文房四宝的林家小厮揭开一张又一张的宣纸,细细一数,贾瑛的墨迹竟然力透七层宣纸!叫这一群自诩为读书十多年略有小成的文人有些自愧弗如:要是这世上的武将都有这样的急智和笔力,那科举可就更难考啦。 没错,不过是一个对子而已,众文人还是觉得这是贾瑛的急智而非文采——大约文人就是这么执拗? 接下来拦门的事体就更加简单了,文有武平、武有柳岩,实在难的有宝玉,三人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进了大门。经此一日,武平和柳岩在婚嫁市场上的行情又见长了,许多家有闺秀的长辈纷纷替女儿打听这两人,此为后话。 当新郎官绝佳的对联传入林府后院的时候,黛玉已经大妆完毕,听后居然开始咀嚼对子的精妙了,倒是叫紫鹃和雪雁颇为无奈:【姑娘,今个儿好歹是你大喜的日子,咱能娇羞一点不?】 早在宝玉等人在林府大门口接受女方世兄等人刁难的时候,林如海就已经在祠堂敬告祖先曰:某之独生女,将以今日归于贾瑛、不胜感怆云云。 告完,即将要从准岳父变为岳父的林如海坐正堂左上首,右上首乃空着,等候女婿上门。 此时宝玉也被众人簇拥着入内,听着赞礼唱:鞠躬、再拜、平身等等。并依言而做。 吉时已到,喜娘、侍女带着新娘出来拜别父母,因这许多年黛玉早已用惯了紫鹃,贾母早早就把紫鹃的身契给了黛玉,今日两个陪嫁伺候的大丫鬟便是紫鹃和雪雁。 林如海想要张嘴依照古礼训诫女儿,出嫁为人妇后应当如何如何,可是才开口,便哑了嗓子——这是他和敏儿的血骨,如珠似玉,而自己自敏儿走后便忙于公事,这么多年,玉儿不在自己跟前长大,现在自己又要亲手把她交到别的男人手里。父心甚痛!哪里还舍得训诫。 尤其在瞧见女儿红盖头之下的青砖上溅落几滴泪花,林如海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不流下眼泪,饶是如此,眼眶也是红的真真儿的。 由喜娘搀扶、丫鬟尾随,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新娘子终于要出门上车了。 这里,原本新嫁娘是该由兄弟背着出门子的,但是林家的情况大家也都知道,便是折中了一下,引用了南边的风俗,在地上铺了一路的‘代代相传’,让新娘子踩着麻袋出门子。 两支红烛带路,宝玉骑着马走在花轿前头,一路锣鼓喧天、喜乐不歇。 而后头的一二三四更和家丁阿九等人也穿着喜庆的新衣裳,一路抛洒桂圆干、莲子糖等等,引得无数人争相抢夺,一来是为了沾喜气,二来……是因为东西又贵又好吃啊啊啊! 待到了荣国府大门外,新郎官三箭定乾坤,箭无虚发。 老祖宗早就叫人一遍又一遍地来前头问新人到了没有,等到宝玉领着黛玉走到她面前行礼的时候,贾母也忍不住湿了眼眶:她的两个玉儿,两个心肝肉儿,终于是…… 相比较而言,贾政和王氏倒是克制多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洞房里头, 有张大床, 大床上头, 胖娃两个。 这便是压床童子了,正是大房的芃哥儿和二房的茗哥儿,具是三四岁的年纪,虎头虎脑惹人爱呢。 苒哥儿看着亲弟弟和堂弟弟被宝二叔一手一个抱起,眼睛都要嫉妒红了!兰哥儿摸摸二弟的头:“乖,你已经长大了,九岁去压床,惹人笑话哩。” 苒哥儿:╭(╯╰)╮我不听、我不听! 在众人起哄声中,宝玉把两个胖小子抱到床尾,给黛玉空出了床沿。 喜娘递过来“秤心如意”,用以挑开新娘的盖头。 纵然在新房内等着看热闹的人原先都是见过黛玉的,也不禁被装扮后的新娘子给惊艳到了:芙蓉如面柳如眉,恍若神仙妃子下凡来!宝玉好福气! 而眼前原本一片红色笼罩的黛玉终于重见天日之后,便看见宝玉表哥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黛玉的脸慢慢红了。 因为这许多日,她一直有一种莫名地不真实感,看着周围的人为自己的婚事而忙碌,但是她却日日如往常一般,读书写字弹弹琴或者发发呆。 偶尔睡前,听见守夜的紫鹃和雪雁悉悉索索地耳语,黛玉也会想:【我这是真的要出嫁了么?嫁与宝玉表哥为妻?为何我的心如此平静呢?】 等到了此刻,黛玉才发现,原来——平静是因为自己的心里早就认定了一个人 分卷阅读360 ,便是因此,对于婚事一直就是以理所当然地态度面对。这更是因为对宝玉表哥多年累积的一种信任吧,因为信任他,所以知道,自己日后的生活其实会和从前客居荣国府的时候一样,没有什么大变化的。 二舅母并不中意自己,黛玉知道,可是黛玉更知道,宝玉表哥不是那种被二舅母念叨几句,就会耳根子软的人,正如这么多年,老祖宗耍横耍赖,都没能多吃几口甜点心一样。 便是黛玉脸上的粉红一点一点爬满了脖颈,这一低头的娇羞,也叫宝玉恍然:【这就是我的妻呢。】无论此时宝玉对于黛玉有没有爱情这种情感,都不可分否,黛玉的美,令人心醉沉迷。 喜娘送上合卺酒,宝玉和红着脸的黛玉对饮。 再由喜娘剪下新人的一缕青丝结发,新房内的礼便算成了。 外头的宾客早就按捺不住想要灌醉新郎啦。 宝玉临走前,十分自然地吩咐紫鹃:“小厨房备着粥点,你去给林妹妹端点来。” 便是这一句“林妹妹”,叫耳朵尖的几个听到了,又是一阵怪叫,还捏着嗓子学宝玉说话,叫得黛玉更加面色赤红,不肯抬头。 宝玉伸手虚点了几下:“你们几个,好啊,很好!出去见真招!” 众人才想到:【坏了,宝玉他是京城有名的千杯不醉啊!不过……咱们今个儿,人多,应该、应该能干翻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好可怕连续两个月大姨妈提早四五天,不知道是不是运动过量。因为我自从十三四岁起,周期一直都是正常的,更加从来没痛经过(骄傲脸),除了高考为了避开亲戚吃了避孕药之外。这么十多年,从来都是正常的,一直自诩为小太阳呢,但是现在……晴天霹雳啊 因为听说卵子是一个常数,排完就没啦,提早太多次,以后更年期也早……(是否科学俺就不知道了) 下个月再看看,要是还提早,我得去瞧瞧老中医,调养一下,到底是运动过度还是内分泌不好…… 心塞塞的,我刚买了两板养乐多塞冰箱呢 by哭唧唧看着椭圆机的糯米君 第186章 吩咐紫鹃这一句,不过是由己及人,今早上宝玉还是吃得熬饥的糯米食呢,一番礼节折腾到现在,也是又渴又饿了,想来林妹妹也不好受。 不论怎么说,老婆都娶进门了,自然是用来疼的,何况还是这么小年纪的小姑娘,吃穿不要亏待人家,不就是最基本的么? 喜宴还未正式开始,就有初一带着陛下的贺礼来了。 一对玉如意、一对鸳鸯佩,以及珍宝若干……原先今上在朝中已经隐约有了‘铁公鸡’的诨号。现在看来,这样丰厚的赏赐最起码也值万儿八千两的,这贾瑛在陛下心里头的分量还真值得叫人掂量掂量。 御赐的东西自然是不好怠慢的,宝玉一家人如何谢恩暂且带过不谈,礼毕后,贾政亲自去把御赐的物件摆设好,方便今日来宾瞻仰。 初一办完正事之后,悄悄同宝玉说:“原本陛下和娘娘都想来呢,但是您也晓得……咳咳,陛下说了,这是他的贺礼。” 是贺礼而不是赏赐。 宝玉给老熟人初一塞了个荷包。 初一一开始还不肯收——真是作死啦,敢在小贾大人面前摆谱。 然后宝玉笑笑说:“不过是今日的喜糖,陛下那里知道了也没什么的,何况还要劳烦公公给陛下带一份去。” 于是初一放心地收了,回宫之后,还肩负着给陛下转述今日荣国府热闹场景的重任呢。 十六听完之后,长吁短叹:“唉,真是遗憾呐。” 皇后娘娘郭氏居然还点头赞同:“真是遗憾啊。”没瞧见小贾大人穿喜服的样子! 初一能怎么说呢,他也很绝望啊。 一旁站着好似木桩子的平安不得不承认:【跟着如今的万岁爷,比跟着先皇的时候要过得更加……像个人一点?虽然,今上爱折腾也是真的爱折腾,而且有点太……抠门了。咳咳,妄议主子是不应该的,打住!打住!】 ………………………… 而荣国府那头,陛下派来的人走了之后,整个喜宴的气氛就活络起来了,不管眼下有多少人眼红、嫉妒,贾瑛就是陛下面前的红人,羡慕嫉妒恨的都忍着吧。 宾客们出于各种心思,都想要和贾瑛喝一杯,前院满满当当的三十多桌,宝玉是跑不掉的,还好,这种时候轮到作弊器式的解酒药出场了。 作为男相傧的柳岩和武平根本不需要挡酒,只要负责替新郎官抱酒和倒酒就好。 后院女眷们隔着一道二门,都听见前头闹哄哄的叫好声,贾母欢喜自然是欢喜的,时下办喜事,热闹才说明主人家准备的周道、宾客们尽兴。但是欢喜之后不免又担心他们闹宝玉闹得太过了,要是乖孙孙喝醉了,洞房花烛夜可怎么办! 遂贾母叫人去前头传话,让贾珠贾琏贾环等人帮衬着点宝玉。 此玉字辈的三兄弟看了看宝玉所过之桌,尽是他的手下败将,使劲儿咽了咽唾沫:宝玉/二哥哥应该不需要我帮忙了吧? 多少年后,人们谈起位极人臣的贾大人成亲时候,就对一件事情印象特别深刻:那一夜,去荣国府宾客们大多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个个烂醉如泥。 ……………………………… 今天贾政也喝大了,大约是因为不少来宾纷纷恭维他给他敬酒,叫他喝得有点飘飘然,须知道,这可是他得了一等将军爵位之后第一次宴请诸多宾客。此时此刻,他终于是体会到,身份不同,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到底有多大区别。 然后他摇摇晃晃搭着贾珠和贾环的胳膊哼着小曲儿回主院了,王氏简直就是受宠若惊,想好了今晚非得好好伺候老爷,让他之后去和老祖宗商量解了自己的禁,没想到,贾政来了之后就开始打呼噜,震天响,完全不给人献殷勤的机会。 终于送走了全部的宾客,喝了不知道多少坛酒的宝玉依旧眼神清明,他拍了拍最后走的柳岩和武平的肩膀:“今日辛苦了,倒是叫你们也受累,回头再请你们吃一顿好的。” 残羹剩菜自有下人收拾,这也是李纨和王熙凤的早早就安排周全的,宝玉不过走过场地嘱咐了一句东西都登记清楚,又叫一更二更把今日御赐的东西都归公中库房里头去。 走进二门,穿过夹道便到了挂着大红灯笼的院子,守在院子门口的小丫鬟见到宝玉来了,喜气洋洋地去通报:“二奶奶,二爷回来了。” 早在宝玉在外应酬的时候,紫鹃依吩咐去小厨房给黛玉算来一碗清汤面和两个小菜,又和雪雁一起服侍着林姑娘拆掉了纷繁复杂的头饰、洗去了淡妆浓抹的脂粉, 分卷阅读361 换上了轻便的衣裳——哦,从今个儿开始得改口,紫鹃和雪雁对外吩咐事体的时候得称林姑娘为宝二奶奶了,和琏二奶奶以示区分,对内的时候则是称呼为二奶奶。 黛玉听得院子里的声响,又听闻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尚未想好与即将见面的‘夫君’如何相处呢,然后,房门被打开了。 一个在门外, 一个在门内, 四目相对。 “林妹妹吃过了么?” “表哥吃过了么?” 又同时开口。 屋内的紫鹃、雪雁和一月、二月都忍不住低下头憋着笑。 就连钱嬷嬷和王嬷嬷都忍不住带笑相互看了一眼:【这一对小夫妻啊,有戏!】 宝玉眼见黛玉因为这么和自己撞了一句话,又有要开始脸红的样子了,于是吩咐一月二月再去取一点吃的来,一面又给黛玉解释:“方才在前头,闹哄哄的我也确实没吃什么,不过现下身上一身汗味、酒味的,着实难受,我先去洗漱,若是点心来了,林妹妹尽管先吃,不必等我。” 这更是给了黛玉做心理准备的时间,不可谓不体贴了。 于是黛玉小小地深呼吸了一下:“表哥尽管去,热水……嗯……”才镇定了前半句,又想起来自己方才光顾着吃了汤面和思绪翻飞地瞎想,都没问问热水的事儿。 然后一月毕恭毕敬地回答:“二奶奶放心,咱们院子的小厨房是十二个时辰不断火的。” 黛玉咬了咬唇,然后又鼓起勇气说:“那么也去煮一份解酒汤来与……二、二爷。”最后两字,声音又不自觉小了。 宝玉笑笑:“林妹妹若是还不适应,在咱们院子里,你喊我表哥也行,喊我宝玉也行,总归,咱们也不必弄些虚名客套。” 咱们这个词可真是亲密,于是黛玉又快快活活地喊了一声:“那表哥你快去洗漱吧。”哎?这话一说完,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很心急的黛玉终于是轰地一下全红了脸。 看小姑娘的样子,恐怕也是接受过新婚之夜x生活教育的,否则不至于害羞成这样。 便是在宝玉洗漱的时候,一二月又去小厨房弄来一些好克化的点心和二奶奶亲口吩咐的解酒汤。 二月有些不解,悄声问一月:“一月姐姐,咱们二爷从前从来不喝解酒汤的啊……” 一月点点她:“脑子都是塞稻草的?二奶奶吩咐,咱们就照办,咱们本就伺候二爷多年了,现在但凡对二奶奶不够敬着点,就是孟浪。你只管记得,以后啊,咱们后头院子里的大事小事,都去报与二奶奶便是了。”【傻丫头,换上司了啊。】 “啊?哦……” ………………………… 宝玉平时冲个澡只需要小半刻钟,今天还特意拖久了一点,足足一刻钟,即便是这样,他带着微微氤氲的水汽进屋的时候,还是叫黛玉小小地紧张了一下:表哥洗漱怎地这么快! 其实宝玉不只是洗澡快,吃饭也很快,但是点心端上来之后,他还是琢磨着再放慢速度吧。 还没伸手捏筷子,就见一双白玉一般的手将一碗乌漆墨黑的汤汁推过来了:“表哥喝点解酒汤吧。” 解酒汤酸苦无比,叫宝玉下定决定,以后再熟稔一点的时候,和林妹妹好好说道说道,自己并不需要这玩意儿。 吃的再如何慢,也到了该就寝的时间了,眼见王嬷嬷都开始给自己使眼色了,黛玉小声同宝玉说:“表哥,我吃饱了。” 宝玉闻言,心说:【吃得慢对脾胃好,没毛病。】 然后他快速把剩下的几块点心都消灭了。 紫鹃和雪雁早就又端来热水供二爷和二奶奶漱口、洗脸了,一月二月没去表现的打算,转而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碗碟。 外头的梆子声又响起,子时了。 “好了,你们都退下歇息去吧。” 宝玉说完,黛玉低下头,不可遏制地想起老祖宗叫塞给自己的画册,以及昨晚明显是得了爹爹吩咐来同自己讲夫妻敦伦之礼的王嬷嬷:羞煞人也! 两名嬷嬷、四名丫鬟都快步退了出去,门,被轻轻地关上了。 宝玉松了一口气:【平时自己也不用一月二月贴身伺候,突然间卧房多了这么多丫鬟,还真有点不适应。】 可是他发现,自己松这口气,有点太早了。 真老黄瓜魔法师专业开手动挡二十年老处男宝玉表示:新婚之夜,我也开始紧张了,怎么办? 可是看见手足无措地站在床头边的林妹妹,宝玉就想通了:我是男人,不能怂。我要是怂了,人家小姑娘怎么办?不要怂,就是干。 宝玉从来都没想过譬如说结婚之后先不碰妻子,毕竟现在没有爱情,如果xxoo就是禽兽等等的想法。 因为这不切实际。 这世道,新婚之夜,丈夫不碰妻子,对于新娘来说,是莫大的羞辱。 而且宝玉早就在定亲之前,就想明白了:妻者,齐也。妻贤夫祸少! 林妹妹挺好的!感情可以培养,就凭着这么多年的相处和了解,宝玉有信心和她举案齐眉。 当然,首先,还是得咳咳……新手上路开开车。 两人都被喜娘叮嘱过,新房里的龙凤红烛是不可以吹灭的,一定要次日早上一齐吹灭才好。 这、这、这代表,第一次开车,就被远光灯照着啊…… “咱们先,歇息吧?”宝玉试探性地开口。 黛玉不吭声,只是点点头,然后僵直着走过来,要替宝玉解衣裳。 宝玉伸手环住她,那么娇小,在自己怀里轻轻打颤,叫人心头怪痒痒的,他遵从自己的心愿,打恒抱起了黛玉,掂了掂:“太轻了……” 黛玉惊呼一声,耳根子都红了,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沉醉。 被翻红浪,鸳鸯成双,两个新手,开车匆忙。 不过根据宝玉三辈子的经验,这一世他那话儿是最天赋异禀的——今夜之前单指体积。 就连身为男人的宝玉都这么觉得了,更别提只看过失真避火图的黛玉,她初见小宝玉的时候,吓白了脸:好……大…… 幸好老初哥儿宝玉不是鲁莽的,结合生理知识,先从温存开始,循序渐进。 轻柔的抚摸,温柔的拥抱,缠绵的亲吻,以及……撩拨。 宝玉努力回想自己看过为数不多的小电影,模仿其中前奏。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担心黛玉初次承受不住,宝玉很克制地就吃了一回肉。 香! 尤其是对方后来情~动之后含羞带怯地嘤咛了一声。 虽然只是一顿荤的,可是他含着慢慢咀嚼消化回味,从前菜开始到最后,足足半个时辰。 最后宝玉是搂着如一汪春,水的黛玉去泡了个澡,顺便给她几个穴位输送了一些内力,有助 分卷阅读362 于缓解她肌肉酸痛,也有助于避孕。毕竟黛玉还太小了…… 次日天明,黛玉睡醒,只是有些难以启齿的部位稍稍不适。 耳畔一个清朗的男声:“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昨晚的记忆轰炸而来,叫她想起最后自己被表哥抱来抱去…… “怎么又害羞上了?”宝玉温柔地戏谑。 龙凤红袖爆了一下烛花,同一时间,熄灭了。 黛玉松了一口气,然后推了推宝玉:“该去给……老爷太太敬茶了……” ………………………… 婚后的第一日,新出炉的小夫妻早起盛服到堂下。 神清气爽的贾政和面色萎靡脂粉都盖不住的王氏坐在堂上,贾政在东边,王氏在西边。 贾政下首分别是贾珠、贾环、兰哥儿、苒哥儿、茗哥儿。 王氏下首分别是李纨、探春、大姐儿。 敬茶见礼的过程很顺利,这里并没有恶婆婆与坏小姑,王氏虽然脸色也不是很好,但是大面上总是过得去的,更别提探春和黛玉的更亲。 敬茶之后又去了老祖宗院子,外祖母变成了祖母,对黛玉来说,也没什么变化,依旧和往常一样,腻歪了大半天,只不过中饭之后,宝玉去前院,特意还和黛玉说了一声,叫一旁的探春捂嘴吃吃笑:“二哥哥现在是走哪儿都记挂着林姐姐了。该打,是我口笨,该叫二嫂嫂!” 贾母看得,听得高兴的很。 宝玉婚假第一日便这么过去了,当晚,宝玉非常体贴黛玉地在刚就寝的时候就拍拍她紧绷着的背:“累了吧?睡吧。” 一下一下拍着,很有节奏,叫黛玉觉得庆幸万分又隐约有一些失落,还来不及琢磨到底失落什么,就被宝玉拍睡着了,一夜好眠。 婚后的第二日一早,则是新人告祖宗,经此,黛玉才被记入贾氏族谱,成为贾门林氏。 第二天的夜晚,照样是什么旖旎的事儿都没发生。黛玉躺下之后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宝玉婚假的第三天,也就是最后一天,他要陪黛玉回门。 第187章 今日回门。 一大清早,黛玉就醒来了。 她自小体虚,每年秋冬春三个季节,都是比较畏寒的,光是烧地龙和放汤婆子还不够,三九寒天的时候,还需要紫鹃和雪雁暖床才行,但是这三夜,除了第一天晚上因为咳咳而有些倦乏之外,其余两晚都是十分之好眠。究其原因,大约是宝玉全身暖烘烘的,散发的热力比同是姑娘家的丫鬟要强大多了,反正每天醒来,黛玉发现自己靠着表哥很近,反而是表哥,依旧睡得四平八稳,仪态甚好。 【其实哪里是仪态好了?每夜每夜都有个软绵绵、香喷喷的身子往自己这边挨过来,对才吃过肉的自己来说简直就是酷刑。幸好运转内力起来便可以分散心神,别的不说,就这三天晚上,估计我内力都精进了一层吧?】宝玉早在黛玉快醒的时候就预料到了,因为身边一个大活人,熟睡和清醒时候,呼吸和心跳的变化还瞒不过真高手。 “醒了?” 宝玉的嗓音就在黛玉耳畔响起,酥酥麻麻地,叫人怪不好意思。 黛玉小小声地应了一句。 “时辰还早,不再睡一会儿么?”才卯时刚过,也就五点多,撑死不超过五点半,确实挺早。 黛玉想了想,又点点头闭上眼睛,把双手放在胸口作安睡状。 眼睛是闭着的,心却没闭上,她听见身边有兮兮索索的声音,当然是表哥在起身。 【表哥想做什么?】黛玉支着耳朵,有点好奇,有点紧张。 然后床榻微微一动,便听见极轻的脚步声,黛玉忍不住了,一下张开眼睛,侧头对上了宝玉回望的眼神。 “我去更衣。”宝玉微微一笑,轻声解释了一句。 笑容中多有安抚的意味,叫黛玉的脸又不自觉地红了:更、更衣!莫不是要去隔间的恭桶那儿吧?待会儿若是有水声,岂不是太羞人了! 然后在黛玉的忐忑不安中,宝玉开门去了外头。 【呼……】 于是宝玉放水回来,就看到新鲜出炉的小妻子眼神直愣愣的,面色红扑扑的。 “可是睡够了?” “唔……”【是、是啊,表哥这是想干什么……】 黛玉手忙脚乱地坐起身子,心想着,也不知道自己的头发乱不乱,可是表哥就在床沿坐着呢,自己总不能绕过他去照镜子吧。 “那咱们便来说说话吧。”宝玉替黛玉拨了一下因为睡觉而有些翘起的发丝,越发觉得,坐在被子里的黛玉真是小只啊。一个生理上刚成年的小男人和一个身心都是未成年的小姑娘就这么成为了夫妻——这还是定婚期的时候,林如海(明处)和宝玉(暗处)都一致尽量往后推的结果。 【原来……只是说说话啊。】 恩?只是? 黛玉因为【果然是因为头发乱了很丑吧呜呜呜呜】而低着头,猛然发现自己居然觉得表哥提议只是说说话而有些遗憾,所以受惊吓地眨了眨眼睛:【这一定不是我本意!一定不是!】 ………………………… 宝玉不知道他提议说说话,叫黛玉的心情如过山车一般如何跌宕起伏了一回,不过前两天确实没找到时间与黛玉好好说道说道,尽是敬茶、祭祖之后就去前院招呼客人了。 眼见黛玉都要把被子绞烂了,宝玉居然觉得这样一个小妻子也是挺可爱的。这么多年相处,他知道,黛玉只是看起来娇娇弱弱,实则性子还是比较要强的,有主见;平素听闻她和几个姐姐妹妹也会一起开开诗社、作作画什么的,兴趣爱好也算广泛;只是:“林妹妹别紧张,咱们就随便聊聊。 “嗯。表哥请说。”黛玉应了一声,又补上后四个字,大约她觉得这就代表自己不紧张了。 “咱们今个儿回门,就在林府住下吧。”宝玉以今天的行程为切入口,首先说起一个话题。 “哎?这……表哥明日要销假当值了吧?”黛玉确实很想回林府陪她爹爹住一夜的,毕竟再不几日,林如海又要南下了。时下回门的规矩里头,女儿女婿也有住一夜、也有不住一夜的,单看婆家到底多看重儿媳。黛玉确实有想过,但是老祖宗也没开口,她更不好意思与宝玉提。 “无事,叫人把公服带上便可。” 黛玉能顾虑到的,也就仅此而已,至于说从舅母变婆母的王氏会不会因此不高兴——这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赶到角落去了。于是她用力地点点头:“我叫紫鹃和雪雁收拾衣裳!” “这个不着急。”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天色,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说起来,我院子里伺候的 分卷阅读363 人也不多,统共一个钱嬷嬷、一二月是一等,三四五六月是二等、赤儿等四人是三等,其余杂使的若干,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下去便是。明日后日的,钱嬷嬷会把院子里的账和钥匙交给你。” 黛玉其实挺想说:“我不爱管这些的。”但是又想,宝玉表哥本就在忙前头的事情了,总不好叫他连后院的事情都一起担了。要么……要么自己还是管了? 这许多年下来,跟在老祖宗身边,黛玉亲眼见证了大舅母和二舅母、二舅母和琏二嫂、二舅母和珠大嫂之间关于掌家权每次更迭掀起的后院风波,实则是知道事情轻重;再加上老祖宗的坚持下,黛玉也好几次参与了府内大型活动筹备工作,要说不爱管家是真的,要说不会管家那就是假的。 至少每次林如海来京,林府一切都被黛玉安排得井井有条。 眼见黛玉微微蹙眉,宝玉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我院子里人少,账也简单,表妹聪明,不需要花多少时间,捋顺了就好。”这是实话,毕竟还没有分家呢。 黛玉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既是为人妇,自然要做妻子该做的事,宝玉表哥……出了木了一些,别的方面都无可挑剔:【洁身自好、前程远大,更重要的是,他从来都是做得比说得要多,宝姐姐和史家妹妹得知自己同表哥定下亲事时候的眼神,就能证明她们到底有多羡慕自己。】 “别紧张,林妹妹。你是第一次嫁人,我也是第一次娶妻呀。” 黛玉终于被宝玉的这句话逗笑了:“表哥真是的,难道婚姻大事哪里还有一回生二回熟的道理吗?” “看,这样就很好,往后,你还是得替我看着老祖宗,不叫她偷吃糖多的点心,闲暇的时候找三妹妹四妹妹聊聊天打发时间。” 笑过之后放松下来的黛玉不自觉地撅噘嘴:“表哥忘记了,明年三妹妹就要出门子了。” “啊,届时你这个做嫂嫂的得给她添妆才是。但求娘子不要掏空了为夫的小金库,为夫拜谢!”宝玉像模像样地作了一个揖。 黛玉笑得直不起腰,头一回发现,原来宝玉表哥竟然如此会耍宝但是她明白,表哥这是想尽办法叫自己放松下来。 ‘随便聊聊’到最后,宝玉正色说:“还有太太那里……太太耳根子软,但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你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或者她想要拿咱们院子的主意,你就说万事做不了主,得听我的意思。” 此时东方既白,院子里已经有了婆子和杂使丫鬟洒扫的声音了,黛玉看着宝玉,对方的眼睛好像星辰一般明亮,又有一种超越少年人的沉稳,里头尽是包容。 黛玉点点头:“好。” 【我知道二舅母原本不中意我,我知道,太太如今还是不完全满意我,然而我先前打算的是,关起门来过小日子,有老祖宗顶着,有珠大嫂分摊着,太太也不能对我如何,最多不那么亲热罢了。这些,我都知道,我一早就想到了……而幸运的是,我知你、你亦知我是什么样的人。日久见人心,不是么?】 小夫妻两个早上就未来家庭生活方式与方法初步达成了一致,并且两人的心情都还挺不错。 尤其是黛玉吩咐紫鹃和雪雁收拾换洗的衣裳的时候,又加了一句:“一月,二月,你们俩替二爷准备好公服。” 一月响亮地应了一声是。 请安的时候,宝玉说了今日配黛玉在林府住一夜,老祖宗笑眯眯地说:“人老了,记性不好,我都没想起这一茬。”其实哪里是没想起,而是想看看两个玉儿之间是不是真的能融洽起来。 贾政已经上朝去了(二老爷:呸,老爷我又没有婚假,自然要兢兢业业上朝去!);王氏刚刚‘康复’,现如今看着儿子才娶了媳妇儿就这么偏疼,心肝脾肺肾都觉得不好了。 但是她能怎么办呢?老祖宗坐在上头笑眯眯地看着呢;管家权还在珠儿媳妇儿手里捏着呢;该做的事情还很多,还是先冷眼看看黛玉到底是不是个懂事乖巧的吧。遂王氏也马后炮地补了几句:“回门礼可备好了没有?” 被问话的李纨毕恭毕敬地回答:“好叫老太太、太太知道,昨个儿就已经准备好了,这时候,单管事应该在盯着装车了。” “嗯,这就好。不过老祖宗,有一事我还是得说说。咱们宝玉啊,就是太实心眼了,我到今天才知道,那日陛下赏赐的玉如意和鸳鸯佩等物件,他都叫人送去了公中呢……” 李纨眼皮子一跳…… 里头的女人要开始打机锋了,贾母挥挥手:“宝玉这事儿也没做错,总归你们二房还没分家呢,倒是造册入库的时候要警省着些,毕竟这是御赐的,万万不可有毁伤。” 李纨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并应下了:“老祖宗放心,这是孙媳妇亲自去盯着入库的。” …… 好不容易熬到出门,宝玉和黛玉相互看了一眼,竟然生出一种“终于出来了”的解脱感。 有两顶小轿在二门外候着,健壮的仆妇恭恭敬敬地站在轿子旁,全部低着头不敢乱动。 黛玉咬了咬嘴唇:“要么,我和二爷一起走过去吧?” “无事,你平素走动得不多,今日不要逞强。” “可是,二爷……”平日一定不是坐轿子的。 “别让岳父大人等着急了,走吧。” 宝玉很少坐轿子,但是小时候那点执拗基本已经放下了,将下人当做人看,不是不接受他们谦卑的服务这么简单粗暴的。只要心里将他们看做是‘人’而非物品或禽畜,不一定要纠结于不使用人力。 到了侧门,青帷小轿换了马车,按照宝玉的品级,如今已经能用三匹马拉车了。 而最中间套着缰绳的哪一匹趾高气扬的,赫然就是长风。 因为早上四更去同长风开玩笑,说二爷今天不要骑它了,要坐马车,然后长风这个鬼精而小心眼的,在马夫套马驾车的时候把原来拉车中的好手给挤开了,硬是要上岗。 马夫想要绕过它的,它嘚吧嘚吧就硬是围着马夫转圈。于是今日长风开启s骟马拉车的生活。 只见它旁边两匹马都距它远远的,可见是怕了这个多长了一个大叽叽的恶霸。 宝玉看着长风越发甩得高的马尾,无奈笑笑,并和黛玉介绍了自己的坐骑。 “二二爷不骑马?”在人前,唤二爷还有些不习惯呢。 “不了,今日坐车便是。” “嗯。”o(n_n)o 宝玉亲自搀了黛玉上马车,轻轻松松就被送上车的黛玉又微微红了脸:【表哥力气大,早年夜宴被连人带椅子一起抬起的时候就知道了呢……】 ………………………… 到了林府,果然林如海已经望眼欲穿,具体表现为,林家的管 分卷阅读364 事在看到挂着荣国府马车的标记之时,兴奋不已地连连叫人去通传,而宝玉和黛玉进了大门没多久,就遇到了迎上来的林如海。 林府没有女主人,很多本来只适合母亲问女儿的私密话,林如海就没办法问,但是他见女儿面色红润,眉眼带俏,便知道,这三天,玉儿是极其舒心的。 【只盼望,玉儿能够一直如此天真而无忧虑。】 林如海和宝玉都是聪明人,尽管部日前两人还有过交锋,但是在黛玉面前是一点都没显露——总归那已经达成共识了。 今日,单纯就是岳父和女婿的关系。 林如海实则是很想灌醉宝玉的,毕竟这个臭小子‘骗’走了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酒量和宝玉的酒量完全不可比。 两个大男人吃吃喝喝,总归是没办法说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而黛玉,在他们开始说朝堂之事的时候,就挥退了伺候的人,坐在位置上,左看看爹爹又右看看表哥,听着原先未曾听过的朝堂的事儿,觉得爹爹很俊、表哥……表哥也很俊。 “年前,周边诸国以及属国必定要来朝贺的,这许多番邦之人来京,必然又要生事端。”林如海皱眉。 “是啊,哭穷,要钱,耍无赖……”宝玉心说:【十六和已故的老皇帝可不一样,再不是傻大方的主儿,恐怕今年朝贺又是个多事之冬啊。】 第188章 黛玉也看过不少‘杂书’,其中包括了各地的游记,听闻此,倒是很感兴趣,不过她安安静静地没有插话,只是偶尔歪头认真听的样子,让宝玉觉得妻子巴掌大的小脸一脸求知欲,还真是有点可爱。 于是他也开始说近日已经有譬如瓦剌、鞑靼以及西南边的莫卧儿等地的使臣已经入京了,礼部官员接待之时闹出的各种趣闻——自然是十六这个笔友吐槽给他听的。 黛玉听的眼睛发亮,兴致勃勃地问:“所以那莫卧儿使臣真的如书上所说,不会用著?” “是啊,他们那儿,流行吃抓饭,右手抓饭,给别人递食物、餐具,更得用右手。据说是他们认为右手干净,左手脏。可叫礼部一个左撇子的官员愁坏了……” 林如海眼见宝玉三言两语就叫女儿听得津津有味,心里还有些犯酸呢:【巧言令色!哼!】 幸好宝玉也是个懂眼色的,又把话题丢回给林如海,让他也给黛玉讲了讲一些从长江口登岸的番邦人,红胡子绿眼睛鹰钩鼻的。叫黛玉也小小声惊呼地以崇拜的目光看着她亲爹。 可算是让老岳父满意了,看便宜女婿有那么一点点顺眼了。。 吃完中饭,林如海也知道了女儿和女婿要在府里住一夜的事儿,顿时看宝玉也觉得稍微又顺眼了一些,他打发走了黛玉,叫黛玉去午休,又说让宝玉和他一起去书房手谈一局。 黛玉看了看爹爹又看了看表哥,最后还是乖巧地走开了。 到了书房,一应陈设简洁大方、返璞归真,林如海瞧见了宝玉的打量,不无骄傲地表示这是女儿布置的。 【很好,林妹妹的审美也和我挺一致的。】 棋子儿是最普通的陶瓷子,棋盘是桐木清漆盘。 作为晚辈,宝玉让林如海执黑,而林如海也不客气地落子。 要说关于下围棋,第一辈子的吴用是一窍不通,第二辈子略有入门,直到这一世,从不得不学变成学得还挺有意思,其中最常和宝玉对弈的,就是另一位面的崔昊了——不过崔大人近两年忙得很,外海贸易如火如荼,好像已经开始着手建立海/外/殖/民/地了……相比较起来,同样是位面交易者,还刚刚掌握了禁卫两万多人的宝玉就显得有点进度慢啊。 古人常常说,字如其人、棋品如人品。 林如海见过宝玉的字,有端端正正的馆阁体、也有狂放不羁的草书,可是却是第一次有机会两人对弈一局。 而宝玉,也成功让林如海从一开始的轻松惬意转变为落子谨慎,最终,林如海以一个子险胜第一局。 而他却是喜忧参半的:【喜的是,宝玉沉着稳重、胸有城府,年纪轻轻能有这样的造诣实在是天纵之才,比之当初二十出头中探花的自己要强出不少;忧的是,从私心方面来说,女婿如此心计,也不知道女儿能不能降下他来。】 不过若是叫林如海再选一次,一个听话却不过尔尔的女婿和一个颇有城府的少年英才,他还是会选择后者。 “再来一局?”林如海提议。 宝玉自然是奉陪的。 这一局,已经大略知道林如海下棋路数的宝玉好几次险些把岳父大人逼到绝境,最后林如海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才挽救颓势,堪堪平手。 “再来!”林如海被勾起了战意,压根忘了原先叫宝玉过来想要说的正事,“你执黑子。” 宝玉却之不恭。开局之后便是横冲直撞,几个来回进出地厮杀,胜了林如海七个子。 老岳父虽然输了,可是还是真心实意地夸了宝玉几句:“你的棋下得不错,是和谁学的?” “原先是大姐姐教的如何落子,后来……不过自己胡乱琢磨的。”这话放哪儿都是没错的,元春在宝玉小时候教宝玉的东西既多又杂,恐怕她自己都记不清楚当时抱着好玩儿、打发时间的心态能够教出一个‘天才’吧。 “唔,你大姐姐这事儿啊……如今我只能说,你和你兄弟上进些,她的日子也会好过些。说起来,你和珠哥儿日后有什么章程没有?” 来了来了,肉戏来了,宝玉早在婚前和林如海深谈的时候就发现了,对方大约是开始想做点实际的弥补当年的事儿,可是有些东西,你愿意给并不代表对方乐意要,譬如说替人谋划前程这样的好意。 于是宝玉正色说:“大哥哥比起仕途经济,倒似是对编撰更感兴趣一点,我听他说的,日后倒是想有著书立说的打算。” 林如海点点头:【这倒更好,荣国府人才断层太久,一下子被提起来,恐怕并不是什么好事,一家子里头,有一个手握实权的便也够了。这么想来,是比自己原先想替贾珠的谋划更加合适一点。再说了,江苏那地儿,现在是人人眼红,真把贾珠放过去,能不能坐稳官位还是两说。】 “那么你呢?接下来有何打算?”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我倒是觉得,在军中挺好。” “这方面,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但是你就记得一句话,军中……地方和京城是全然不同的,在京城,你是武状元、陛下心腹,有人卖你面子,可是到了地方上,尤其是边疆,没有实打实的军功,无人会服你。”林如海的话虽然不是很好听,但是确实有道理。 宝玉自然清楚,他还 分卷阅读365 知道,当初吴涛手下呆了两个月,一开始遭遇的冷眼和刚刚执掌禁卫时候被使的绊子都是小儿科罢了,若是真的去边关,没什么硬本事的人,恐怕就水土不服交代了——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他没有必要给林如海解释得太清楚,更加不必抖落自己的金大腿,以示本领,故而只是点头一脸虚心受教。 “我听说三丫头许给了孙将军的庶子?”林如海见女婿表情诚恳,哪里晓得这是宝玉多年扮猪吃老虎磨练演技的结果,只当是他早就考虑周全了这些问题,于是又问了探春的婚事。 “是。” “那么日后,你谋外放,倒是不好往北边去了。” 宝玉笑笑:“那不还有东西南,再说了,三两年内,我暂不打算出京。” “我就玉儿这么一个女儿,我希望她一生遂顺。”【只是届时玉儿要不要随军呢?唉,宝玉当初怎么就想着走武官这条路!】 “不巧,小婿也是这么想的。” “你心中有数就好。” 聪明人的谈话到此为止。 午睡醒来的林黛玉觉得爹爹和表哥之间怪怪的,在林如海借口打发宝玉去泡个茶的瞬间,她有些担忧地望着林如海:“爹爹?” “不过是叫女婿泡个茶,怎么我玉儿这就心疼了?可真是女生外向啊。”林如海捻着胡子长吁短叹。 “爹爹!你明知道玉儿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好了,不逗你。爹爹就是不甘心啊,臭小子骗走我闺女,当然要好好磋磨他一下!” “爹爹你这样特别像恶婆婆……” “咳咳……玉儿,怎么说话的呢?说起来,你婆母,怎么样?”林如海也不想说这些东加长西家短的后宅琐事,但是玉儿娘亲不在了,自己这个当爹的不问几句不放心。 才说完恶婆婆这个词,就被亲爹发散到了亲婆婆那儿去,黛玉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门边,没发现宝玉的影子才松了一口气:“二舅母……我是说,太太那里挺好的,毕竟老祖宗疼我呢。” 林如海语重心长说:“老太太疼你不假,但是她毕竟年纪大了,难免有精神不济的时候,你也不能总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烦她。我知道我玉儿是个聪明的姑娘,就是往常娇气惯了,不愿意与人动小心眼子。听爹爹一句,那王氏现在毕竟是你婆母,不再是舅母了,你但凡肯花分心思应付她一下,便也足够了,好么?” “好吧……” “爹爹不是不疼你,也不是要叫你一味忍让,但是人家毕竟是长辈,人活在世间,就得守着礼法,方不会千夫所指。你懂吗?” 黛玉点点头:【懂,爹爹的意思,是叫我做好表面功夫,守理,方才不会被人挑理儿。】 可是她也忍不住辩解了一句:“表哥说了,有什么不好决断的事体,尽管推给他身上就是……” 越说越是小声,因为林如海的目光尽是不赞同:“你同宝玉从小一起长大,爹爹便是考虑着这个原因才挑中了他,他是什么样的人,爹爹清楚、你比爹爹更清楚。你忍心叫他在外头忙朝廷的事情心力交瘁,回来还要听后宅扯皮?撒娇能解决的,是小事,可一可二不可三。明白吗?” “……嗯。” 宝玉端着茶具、小火炉等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林家父女大眼瞪大眼——而早在没走近的时候,他就听见了林如海对黛玉的谆谆教诲:【也真是一片慈父之心了,可是,叫人不太能苟同——早干嘛去了?哪怕派两个懂规矩的嬷嬷,也比林妹妹带着那个每天睁不开眼皮子感觉没睡醒的王嬷嬷强啊。现在倒是来临阵磨枪了,可是你女儿都多少年没在你身边了,一下子传授这么多经验,也不怕是揠苗助长!】 眼见林妹妹带着微微水汽的秋水明眸望过来,宝玉就觉得心下一软:【对一个才十七的小姑娘,要求那么高做什么呢?高中都还没毕业的年纪!】 他不打算在一时间就反驳了岳父大人的话,总归夫妻之间如何相处,并不是外人说说而已的,且需要慢慢磨合。宝玉有时间,宝玉有信心。 晚上陪林如海小酌了几杯,眼见黛玉颇为担心地望着自己,大约是怕明日早起自己会睡过了,于是他冲着她安抚地笑笑。 叫林如海觉得:年轻真好。仿佛想到了自己当年和敏儿刚成亲时候的样子了…… 林如海不知道,后世有一个词,叫吃狗粮。 目前,宝玉和黛玉还处于无意识、小把撒狗粮的状态。 次日天不亮,宝玉就起身换衣裳了,黛玉半睁着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点:“表哥?” “我去当值了,你睡到自然醒,吃个中饭,午后等我一起接你回府吧。”宝玉一边系腰带,一边回头说。 “嗯!”能够多在林府呆一天,自然叫黛玉更开心,“不过表哥,你……往常都是自己穿衣裳的么?” “是,我不习惯丫鬟近身伺候。”宝玉一边灵巧地给腰带扎了一个结,一边开始穿外袍,“别皱眉,我知道你们女人家服饰纷繁复杂得多,先前怎么穿衣打扮,以后也怎么做就是了,不必因为顾忌我而勉强。你别起身了,再睡一会儿……” 穿着完毕的宝玉走过来,替黛玉掖了掖被子,然后笑笑出门了:“傍晚见。” “恩!”【傍晚……见。】 黛玉拉起被子,盖住小半张脸,在被子下头偷偷地笑了:【虽然昨夜表哥还是拍着自己睡,可是今早上,有东西顶着自己的大腿呢……】 ………………………… 宝玉先去兵部销了假(骑马的!大叽叽长风表示拉车只是自己的业余爱好,和那些没卵的公马一起,怪别扭的,更别提昨晚林府的几匹母马隔着栅栏咴咴叫,让长风一顿好骂才安静,真是烦死马了。),然后又收到了一箩筐的恭喜,回到禁卫营地,那一路遇到同他行礼的禁卫个个脸上都带着笑,大约是这三天直线上升的伙食水平以及后来一更等人叫大车拉来的喜糖让大家伙儿觉得贾总兵也不是那么严肃而不近人情的么! 然后,一大早的集会就让这些禁卫知道了:什么叫做太天真。 虽然总兵大人十八号成亲,十九、二十、二十一号都在休假,可是…… “天哪,总兵大人是婚假期间也看了咱们的旬考卷子吗?太敬业了吧?这么冷落新娘子真的好吗!!!”一个瞧着就是学渣的禁卫不敢动嘴皮子,含糊着低吼了一句。 换来附近几声同病相怜的哀嚎。 讲评完毕,由各队正带回,宝玉便接了口谕,陛下那头有要事相商,宣贾总兵觐见。 第189章 宝玉知道,十六如此兴师动众地通传,必是正事,而且……会是有些棘手的正事。 果然,到了乾清宫的时候,蔡阁 分卷阅读366 老、卫阁老、礼部周尚书已经在此了,而跟在宝玉后脚来的,便是兵部的韩尚书、户部的钱尚书。 再不一会儿,工部、刑部、吏部的尚书也来了。 “好了,诸爱卿也都到了,周尚书,你把事情再说一遍。”十六坐在龙椅上,神色莫辩。 可是宝玉多熟悉他呀,一看他这样,就晓得,这位祖宗是不高兴状态。 礼部的周尚书最近也很恼火——新皇登基,邻国与属国皆派使臣来道贺,然后,有些国家远也确实是远,为了避免路上突发状况有耽搁,他们大多是早早就出发的,走得顺的,自然到得早了。 譬如莫卧儿的使臣,翻山越岭的从乌思藏都司、朵甘都司一路走来,谁晓得居然一点都没碰上乌思藏那边的暴风雪呢,今年也巧了是潮汛小年,黄河脾气挺乖巧,也没大决堤的地儿,叫年来一次、原本做好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吃苦在前、享乐在后打算的莫卧儿使臣愣是比原计划早了一个月到达京城。 莫卧儿的使臣们开心啊!路上吃苦少,到了大明的京城可以好好享乐啦!当然,首先得去住下——住同会馆,不用花钱!其次关于吃的——吃同会馆,不用花钱!最后献上点特产五彩鲜艳的布帛——还能讨要瓷器、丝绸什么的回去!这买卖,太划算了!可惜就是路程远,单程顺利也得走三个多月,要是不顺得走大半年,不然他们真愿意年年都来。 这人都到了,那能怎么办?礼部专职负责接待番邦来使的鸿胪寺少卿把他们安排在同会馆,这帮子裹头巾的仗着来得最早,挑挑拣拣选了最大最好最中心的院子。 不巧,这个院子从前约定俗成是鞑靼人来的时候惯常要住的,莫卧儿使臣到达之后的第三天,鞑靼使臣也到了……鞑靼和莫卧儿在大明一北一南,虽然据说莫卧儿人是从南下的蒙古人的一支,和鞑靼人说不定五百年前是一个祖宗,但是五百年前的情分谁还记得啊?在他们草原上,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谁就能占据水草丰美的绿洲、谁就能拥有更多的牛羊、谁就能睡更美丽的女人。 刻在骨子里就霸道不已、以抢为荣的鞑靼人,到了同会馆之后就趾高气昂地要莫卧儿的人搬出去,然后,带着笑帽子的鞑靼人就被包着花头巾(已经休整完毕、吃到大明美食故而更加有精神气儿)的莫卧儿人给丢、了、出、去。 好吧,最好的院子是没份了,那鞑靼就准备去占了次好的院子,没想到被随后一脚到的瓦剌人给占了,而鞑靼和瓦剌接壤,那就是有世仇啊!原先大明朝太初帝在位多年的时候,瓦剌要来大明就得从鞑靼借道走(鞑靼在大明北面,瓦剌在鞑靼西北面),每次到大明京城,都慢了鞑靼一步,只能屈居次好的院子,今次正在院子里大声嘲笑鞑靼人在莫卧儿那群野蛮人手里吃了憋呢,怎么可能退让一步让出院子? 于是刚刚和莫卧儿人干完一架体力上不占优势的鞑靼人又被占据次好院子以逸待劳的瓦剌人下了面子。他们就和鸿胪寺的人哭诉呗,要找人做主……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是宝玉不知道为何需要自己与兵部尚等人一起到场,这明明就是礼部的事儿。 却原来,是经鞑靼这么一闹,后来的一些使臣也有意见了,对住处或者吃食诸多挑剔,直接把鸿胪寺少卿烦的哟!都想撂挑子不干了! 再接着,鞑靼人说了,想要公平公正公开地与莫卧儿人、瓦剌人较量一回,为了鞑靼勇士的荣誉!恳请大明的皇帝做个评判,看看到底谁应该住那个中心的院子。 和鞑靼、瓦剌都接壤的亦力巴里(伊犁河谷,今新疆伊宁地区)、以及和在辽东那嘎达三不五时南下打草谷的女真部落使臣们都瞧热闹不嫌事大,摇旗呐喊,出言赞同。 明明是来朝贺大明新君登基的,却变成因为住处而要干一场的闹剧,这些使臣,未必没有试探大明新皇帝和朝廷中人底线的意思。就好比是宝玉结婚,有人在他婚宴上打架闹事(并没有这么不开眼的人),下的是宝玉的面子。 能作为使臣被派遣出国/部落的,哪里会真有蠢的?就算鞑靼人原来是真的觉得多么生气,到后来闹大了,也就不单单是为了院子这么简单了。 还为了,试探大明新君对周边诸国的态度,最看重哪一个! 毕竟原来的太初帝,一向是以和为贵的哟! ………………………… 鞑靼人的法子并没有多高明,但是整个同会馆已经被煽动起来的紧张气氛却是一下子没办法缓解的。 照十六的性子,早就想对着这一群蝗虫说“哪儿来就哪儿去,想打架去城郊,别把我同会馆打坏了”,但是不行,现在他是皇帝,一开口这样子,就把周边的都给得罪光了。 好歹还得留着瓦剌牵制鞑靼吧——这点政治素养十六还是有的,远交近攻啊! 周尚书把事情经过一说完,宝玉就知道为何两大阁老和六部尚书这样级别的人开会也得喊自己来了——鞑靼煽动同会馆内战斗意识,里头住着的使臣们都不安分起来,眼见不答应不行了,那么既然作为东道主,大明一方要负责安保工作呀! 果然,蔡阁老本就是行伍出身半路从文的,堪称铁血派,否决了卫阁老两边安抚、增加赏赐的提议;六位尚、户部尚都觉得鞑靼居心不良,不能劝和;尽管卫阁老有心说以和为贵,也是得少数服从多数了。 事已至此,京城内、城郊大营的将士们也有,毕竟不如禁卫们卖相好,这种时候,还是铁甲禁卫更有威慑力。 于是铁甲禁卫的头儿就被提溜过来。 便是要确认鞑靼挑瓦剌等国/部的时间和地点等等具体事宜。 第19o章 鸿胪寺少卿转述陛下和周尚书等人的意思给鞑靼使臣阿鲁台、瓦剌使臣欢脱和莫卧儿使臣巴布,中心思想就是:【行,你们要单挑群挑随便你们,但是必须得在我们规定的时间、划分的区域内干架,不然伤了我大明的子民我们可不依,就算子民没事,破坏了花花草草,你们赔是不赔?】 阿鲁台是干瘦的小老头,因为北边苦寒,所以瞧着显老,看着有五六十岁了,实则不过四十出头,他听完鸿胪寺少卿说的话,操着一口流利地大明官话问:“可不知这时间地点决定了吗?我们鞑靼的勇士不能忍受跳梁小丑在我们隔壁耀武扬威,想要早些一决高下。” 瓦剌的脱欢官话也还行,虽然不太明白跳梁小丑的意思,但是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遂摆出一副要战便战,少说废话的姿态,尤其是,他是瓦剌大皇子,此行还肩负重任,并不很看 分卷阅读367 得起阿鲁台这样原先奴隶出身的贱民。 莫卧儿那边,也许是最无所谓的了,他们本来年来大明一次就是蹭吃蹭喝的,领队的巴布是武将出身,脾气爆,愣是因为他姐姐是王后才捞到这个美差,就想着来大明吃吃吃买买买的——先来后到住得好一点也被人寻麻烦,简直莫名其妙! 虽然这三拨人里头,是鞑靼小老头的态度最好,可是鸿胪寺少卿就是不喜欢他,因为这一系列麻烦都是鞑靼人惹出来的,于是他板着脸说:“本月三十号,午门前。” 阿鲁台又道:“是否太久了些,现在才二十二号,还有八天呢。” “平整场地要不要时间、布置场地要不要时间、再说了,你都说要我们做个见证,万岁爷日理万机,不一定有空去看你们打打闹闹,届时有咱们醇亲王莅临现场,安全问题要不要考虑?”鸿胪寺少卿叭叭叭地放炮一般,也不管听力不太好的莫卧儿人努力支着耳朵。 听闻此,阿鲁台倒是有些满意了:【醇亲王爷,我是知道的,是大明现任皇帝的亲叔叔,很有些地位,有他在场,倒是比一开始预想的还要好一些。虽然还要再忍耐八天……】 ………………………… 至于给出一些颇具建设性提议的宝玉,从乾清宫出来之后,就被户部尚书拉住了,一副引为知己的样子——可不是,别的地儿都指着户部拨钱去,偏偏这个金娃娃,给囊中永远羞涩的户部出了一个好点子啊! 【难怪花想容的产品都远销番邦啦,更不要提每年都供不应求的射阳海蛎子,京城炒到二两一个,照样有人挥舞着钱去买,听说现在射阳那边也是发啦发啦的!】钱尚书看宝玉,越看越顺眼! 宝玉同钱尚书寒暄了几句,实在是受不了对方如火的热情,瞅准机会飞奔回营地。 宝玉回到营地之后,喊来不当值的禁卫参将、中郎将、左右郎将们开了个小会,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叫众人听得有些疑惑但是又有些小兴奋。在晚饭前集会的时候,各个队正又接到郎将们颁布一些莫名的任务,有贾总兵安排这个前提,已经深入贯彻‘士兵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禁卫军在服从性方面已经快接近满分了,毫不含糊地贯彻实施。 再然后,宝玉就按时下班啦。 毕竟还要去林府接妻子一起回家呀。 从林府回贾府的时候,长风耍起了小脾气,终于发现拉车一点儿也不好玩,任凭车夫怎么说好话也不肯上套,最后林府马厩里一匹年轻漂亮的小母马力压群雌夺得了和长风同路的机会!巴扎黑! 然后小母马到了荣国府就赖着不肯走啦! 这一顿晚饭,贾母和王氏都等着呢,因为邢氏常年‘服侍’偏瘫在床的大老爷,所以没了这个话说经常酸溜溜的儿媳妇在,贾母觉得饭都能多吃两碗。 又因为王氏才刚刚被解禁,想要拿回管家权,对着老祖宗小意殷勤地很,也没有时间和心思去挑黛玉的毛病。 反倒是黛玉,在王氏给老祖宗布了几筷子菜被允坐下之后,主动给王氏舀了一碗汤。王氏瞧着……也许还算挺欣慰? 王熙凤觉得她姑妈确实是越活越回去了,表情实在有点不真诚。 一家子,也算是,和乐融融……吧? 晚饭过后,各人回各人的院子,宝玉拉着黛玉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算是消食,然后和往常一样看书、洗漱、吹笛子。 这不是黛玉第一次听宝玉吹笛子,先前表哥逗老祖宗乐的时候她在一旁也听过。 但是表哥那时候吹给老祖宗听的曲儿都是那种欢快热闹的,像今夜这样大气磅礴、叫人心驰荡漾的却是没有了。 安安静静地听完,黛玉方才问:“表哥,这叫什么?” “《碧海潮生》。” “波涛汹涌,白浪连天……再适合不过了。好听!”黛玉很认真地点点头,觉得更加了解了表哥一些:【他会的杂学好多!】 然后当晚,黛玉终于没有失落了,甚至在宝玉的手伸过来轻抚她面庞的时候,生出一点小羞怯和小窃喜。 欲/海生波,被翻红浪。 完美的一天。 ………………………… 那天被通知三十号要再和鞑靼人打一架之后,经常带着仆人上街逛吃逛吃的莫卧儿小将军巴布发现,大明朝的百姓对自己等人都好热情啊!不只给吃的特别多,还纷纷和咱们出使队伍的人唠嗑! 唠嗑!是巴布新学的大明官话的词,深深感受到了大明百姓好可爱的巴布并不知道,在他恋恋不舍地吃完八盘十三香油爆虾走后,方才茶馆子里的人都聚在一起琢磨:“你说,到底是鞑靼人厉害,还是这个摸摸儿的人厉害?” “什么摸摸儿,人家是莫卧儿啦!我看得鞑靼人这回够呛,莫卧儿的人多能吃啊,我娘说了,能吃的人,福气都不会太差!” “这么说,你下注莫、莫莫儿赢喽?” 方才发话的小哥已经放弃纠正对面人对莫卧儿的称呼了,听闻他问这个,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押了一两银子!莫卧儿赢!” “我要么也去押一百钱?” …… 没错了,醇亲王的京城全民娱乐大赌局,在十六的暗示、朝中大臣的刻意忽视下,轰轰烈烈地开张了,干就要干一票大的。 不只是有地下盘口开盘下注,就连户部都开始卖门票啦! 本月三十号,午门口,莫卧儿、瓦剌和鞑靼,谁是勇士?! 一百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据说位置更好的票卖得可贵了,十几二十两的贵宾座票价叫人咋舌,不过小富之家拿出一百文买个普通票还是舍得的,不就是一百个包子的事儿么! 故而,户部衙门的后门胡同简直就热闹得不像话,平民百姓也有、达官显贵家的下人也有,带着钱来,带着票走,可别说,票上的印泥挺好看!后来有人试图造假票才发现:他奶奶的户部的人咋这有钱,居然用花想容还未出的本年度冬季限量款的口脂做印泥? 作者有话要说: 膝盖疼,估计是白天站了四五个小时,讲真天天坐办公室的真是吃不消偶尔一□□力活,全身被拆散,尤其我还是姨妈期。体力劳动者辛苦了…… 第191章 户部当然不是花钱买的什么花想容冬季限量版口脂——不然得亏钱亏大发了。 那是贾瑛贾总兵友情赞助的。 钱尚书咀嚼着赞助这两个字,觉得实在是精妙无比,更觉得出这个主意的贾总兵脑子活泛,又能干。 当然,作为出了好主意替国库创收并顺带解决番邦想要在京城打斗之类问题的贾总兵贾大人自然是不需要购票的,工部的人加班加点刻好雕版,用特制的‘印泥’印出一千张专属票 分卷阅读368 呈御览的时候,钱尚书第一个提议在分发给王公贵族的票里头必须包含贾总兵! 于是过了两天,宝玉拿回来十张票子。 在工部负责监造印刷票据的贾政看到小儿子随随便便就被陛下赏了十张位置绝佳的专属票,又想想自己劳心劳力在工部作坊里督促赶工,才被分到次一等的两张票,心里头颇不是滋味。 好在宝玉机灵,头一个就拿了票子去孝敬他便宜爹,在贾政开口想要要走其他九张的时候,把剩下的票子去处给叨叨了一遍,贾政这才死了心,把自己领的那两张票送了清客,而不是拿宝玉得的做人情。 至于宝玉的十张:老祖宗那儿是必须得孝敬一张的,又有便宜爹和太太一共是两张,贾珠和李纨夫妇一人一张,探春、惜春、黛玉各一张,剩下的两张给了贾琏夫妇。 宝玉自己是不需要的,因为三十号那一日,他且当值呢。 而贾环这个庶出弟弟虽然平时在府里存在感挺低的,但是宝玉总归是没忘记他,宝玉身为禁卫军属,另有几张比外头卖的一百文钱的普通座位要好一些的票子,便给了贾环,让他和族学里玩得好的小伙伴一起去看,都是半大小伙子了,能够不被长辈拘在一起,贾环还乐得高兴呢,拿到票之后,一蹦三尺高,连连欢呼谢过了二哥哥。 这样难得碰到的瞧热闹的好机会,贾母本来都说懒得动弹的,被宝玉劝说两句之后就不是很坚定地改了主意啦:都活到八十几了很应该随心所欲才好!那就去看看吧。 至于家里的小一辈,每位持票者可携一名三尺以下不占座位的孩童。故而除了兰哥儿和苒哥儿,其他几个都可以打包带走。 贾兰倒是还好,就是贾苒撅噘嘴,眼泪差点没掉下来,然后收到宝二叔递给自己的军属票,瞬间就开启星星眼模式:“二叔,到时候我能看到你吗?” “你看我干啥?到时候自然是专心看表演啊,你二叔我得到处巡视呢。” 抱歉,宝玉顺口就把鞑靼人费尽心思搞出来的名誉之战说成了演出。 探春见此,私下嘱咐了贾环好几遍,届时不要光顾着和同窗、朋友说笑,也要照看好坐在一起的兰哥儿和苒哥儿。 ………………………… 整个京城都已经因为不日后的盛大活动而沸腾起来了,鞑靼等使臣后知后觉地发现,午门城门附近搭起了架子,又有帷幕围着(十六叫人从库房挑出来先帝以前祭天出巡等等净街的帷幕,还结实得很)每天都有好几千名看着就是士兵的人走进帷幕,然后里头就叮叮当当的作响。 这是要做什么呢? 想要问那些将士是不能够的,因为还没靠近午门,就被守在外头的士兵严正警告了:“军事施工重地,闲人免进。” 想要从高处偷偷看也是没法子的,因为靠近皇宫,别说高楼了,就连高大的树都没有一颗! 那就去问鸿胪寺少卿吧。 被烦得快秃头的鸿胪寺少卿扯出一个假笑:“场面布置得盛大一点不是更好吗?不只是我大明官员能瞧见诸位的风采,就连我大明百姓也可以一睹贵地勇士的本领,咱们万岁说了,既然是要比,就大大方方比一场,最后获胜的,另有褒奖哦。” 阿鲁台和脱欢各自心怀鬼胎,巴不得场面能够更大一点,剩下巴布一行人的大明官话实在是不太好,直到十月二十九都没发现他们已经成为整个京城关注的焦点了,还沉浸在“大明百姓热情好客”的气氛中。 ………………………… 原本宝玉提议规整午门外场地的时候,就说了这事儿可由禁卫来做。 但是兵部的韩尚书持不同意见,说将士们怎可做这些杂活儿,应当征民夫来做,然后户部的钱尚书第一个跳出来反对韩尚书,因为今年的徭役已经服过了,骤然加徭役,会有民怨。 最后,还是宝玉细细解释清楚,禁卫常规训练中,本就有构建工事这一项,正好可以检验效果,譬如上下高低施工修瞭望台、搭架子的水平如何。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时间紧迫,除了训练有素的禁卫,别的人实在是没有信心在七八天之内在午门门口构建一个大型看台。 便是因为这样,程峰、陈淳他们才接到上头莫名的军令,每日不当值的禁卫都被拉到午门拉起来的帷幕内干活,虽然伙食很不错,可是叫禁卫们心里一开始还是有些放不下面儿觉得别扭的,幸好有总兵大人亲自坐镇,压制住了小小部分人的不满情绪,并且在很多时候都身先士卒,终于让所有人都没话说。 ………………………… 宝玉这几天忙得很,贾母见此,心疼不已,连连吩咐小厨房给宝二爷炖补品,老人家的心意,怎么能拒绝? 喝得多了,只能在晚上一个劲儿地运功消耗,而身边的林妹妹总是在他运功的时候就不自觉贴近——大约是内力运转的时候,宝玉周身的气息令人特别舒服。 这对成亲十天,因为顾忌林妹妹身子、统共吃过两回肉的宝玉来说,也是挺折磨人的。 好在黛玉这几天总算没有在就寝前后拿水汪汪的眼儿偷偷看宝玉了——她自以为不着痕迹,但是宝玉耳目聪明,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按照他的想法,本想着一旬一到两次的房事,除去林妹妹不方便的时候,一个月大约四到五次,不会很频繁,也不会给林妹妹的身子造成太大的负担,至于再过两年两人感情水到渠成了,要不要增加次数就可以咳咳再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 现如今的宝玉,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呢。 二十九日晚,宝玉回来的比较迟,下午的时候就叫人传了口信回来,让家里人别等他吃饭了,于是等他踏着夜色回到了院子里,就看到黛玉在灯下细细地看书,神情专注无比,旁边的小几上,是一个装着针线小簸箕…… 黛玉听见响动,抬眼看到宝玉,把书往旁边一放,连连开口吩咐一月二月去小厨房端汤和面来,又丢了一个眼神责怪紫鹃怎么不提醒自己。 紫鹃也很无奈好吗?宝二爷走得又快,脚步又轻,自己也才发现,还来不及通传呢,他就已经进门啦! 汤是煲了一天的松茸鸡汤,面是才下的菠菜汁龙须面,另有一碟子秋油煎豆腐、一碟酱鸭脯。 宝玉三下五除二吃完,虽然迅速可是半点不见粗鲁,烛火下,他的嘴角有微微的油星子,黛玉从宝玉吃夜点心的半途开始就在纠结呢,确切地说,是从七八天前宝玉吃夜点心时就开始……今天终于鼓起勇气,在宝玉吃完之后,稍微凑近一点身子,拿手里的帕子给宝玉擦了擦嘴角:“表哥下回别吃这么快了,夜里本就容易积食,伤胃。” 虽然宝玉的体质现如今大概半夜吃两斤粽子也不 分卷阅读369 会伤胃,但是好歹这是小妻子难得的进步,全部瞧在眼里的宝玉怎么会没有一点子情商呢?于是他笑着点点头:“好,依你。” 黛玉松了一口气:表哥其实还真的是一个很好商量的人呢,对于生活上一些小事儿都不那么在意。所以他方才应该没有看见我放在针线簸箕里的东西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不立fg 明天也很忙,这几天字数少,周末补一补 第192章 宝玉真的没看见么? 那竹本色的针线小簸箕,里头是一块水红色的小布头,招眼的很,吃过两回肉并且每一次都是亲手剥开肉包子皮的他怎么会认不出呢,那分明就是一件肚兜啊…… 【好像林妹妹除了洞房那一夜用的是大红色,其余时间都是月白色、嫩黄色、浅粉色之类的肚兜,倒是没有见过她穿如此艳丽的颜色。咳咳……也许是想换个心情之类的?毕竟听说女人衣服多,也许她本就有素雅、艳丽各不同的肚、肚兜只是还没穿个遍呢?】宝玉在心里干咳一声,绝对不承认自己有时候清晨醒来,从黛玉的衣领子里看到过一些美好的风景——【感觉有点猥琐呢,可是我绝对不是故意偷窥的,只是角度刚刚好,垂眼就瞧见了呀。】 装作没有看到黛玉给紫鹃使眼色的举动,甚至在林妹妹试图用她小小的身子挡住自己视线,好让紫鹃有机会藏针线簸箕的时候,宝玉还颇为配合地转头说起了明日去午门瞧热闹需要注意的一些事体——譬如说毕竟深秋看,出门要穿的厚实一些,或者是进出的时候不必着急,跟紧老祖宗便是。 待到黛玉紫鹃主仆两个,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收拾好东西,还相互对了一个类似于“完美搞定”的眼神,宝玉垂眼暗自苦笑。 越是警告自己不能如此猥琐地意/淫林妹妹,就越是克制不住思绪有些旖旎,便是因此,宝玉三下五除二地吃完夜点心,还越发觉得口干舌燥。刚准备开口说要去看会儿书消消食,让黛玉先睡呢,谁知道坐在一旁全程围观他吃夜宵的黛玉深吸一口气,突然凑近一点身子,拿手里的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擦去油星子,一边擦,一边还软糯地提了意见,说宝玉吃东西太快了,于身体不好。 宝玉有些愣神,但是飞快地调整好面部表情,不叫黛玉发现他刚才有轻微的不自然,不然敏感羞怯的小妻子恐怕刚刚鼓起的勇气都要被自己的反应给吓没了,遂笑着点点头:“好,依你。” “表哥才吃过东西,倒是不好马上洗漱了,不若咱们来下盘棋?”虽然大略猜到表哥学了很多杂学,但是黛玉初次开口找两人能互动的小活动,还是选择了下棋——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当初回门第二天爹爹无意间说漏嘴,夸赞了表哥的棋艺,叫黛玉很好奇,毕竟在她眼里,爹爹已经是相当厉害的了。 林妹妹生理和心理年龄都小于自己,宝玉在很多时候还是把她当做妹妹看待的,甚至在亲事定下之前,觉得她和史湘云、薛宝钗差不多,在他心里,这三人都是表妹,在这个表亲可通婚的时代,他可不好与表姐妹太过亲热,于是原先同黛玉还没有和自己同父异母的探春亲,更不要说和大姐姐比了。充其量也就是在给家里姐姐妹妹们送小玩意的时候一视同仁地送一份,虽听探春说过好几次,黛玉才华横溢云云,可是并没有见识的机会。 但是不可否认,从十多年前第一次去扬州的时候,瞧见那个素未谋面的小表妹病弱至斯,很是于心不忍,给黛玉吃了大保丹之后,其实黛玉在宝玉心里就是一个稍微有些特殊的存在了。 在这样一个无月满天星的夜里,和佳人手谈一局,也是挺美妙的,并无正事、急事要处理的宝玉自然不会拒绝。 棋局开始,宝玉让了黛玉执黑,并且下得有些不专心,小伙伴十六傍晚的时候传讯过来,说在会同馆呆着的暗卫探听到了消息,鞑靼使臣私下接触过瓦剌副使臣,按照宝玉猜测,应当是为了明日的决斗在建立联盟呢,毕竟比起年年相爱相杀前后脚来大明的鞑靼和瓦剌,莫卧儿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小三,还堂而皇之地住进正房了。怎么能叫鞑靼和瓦剌不担心?只是因为这世界,地图都是绝对的军事机密,鞑靼和瓦剌的活动范围仅在北边,甚至连大明的江南是何风景都不清楚恐,更别提怕都不知道莫卧儿在哪里。 然而宝玉一心两用很快被黛玉发现了,她咬了咬唇,柳眉微蹙,有些羞恼地看了宝玉一眼:“表哥很不必如此!” 好吧,既然小妻子有一颗倔强的心,宝玉也就不再刻意让子了,转头抛开这些鬼蜮伎俩,总归明天是在大明的地盘,布置场地的是宝玉绝对有信心的禁卫军,还有他亲自督阵,绝对不会有什么万一,眼下专心下棋便是。 黛玉的棋风其实挺大气,想来应该是林如海启蒙的,虽然宝玉并没有和别家的女孩子下过棋,只和元春、探春走过几局,但是犹是可以判断:【当初的大姐姐和现在的三妹妹,同此刻的黛玉比起来,棋力还是有所不及。大概就是业余组和专业组的差别吧。】 然没有再留余力的宝玉叫黛玉有些招架不住,眼见棋盘上的白子黑子在她眼前蓦然变成了交战的兵马,而白子大开大合,屡出奇兵,或者拼杀纠缠、或者一击即退,招式多变,叫人难以捉摸,也因此,黑子渐渐显露颓势。 黛玉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不自觉地歪着脑袋伸出左手托着下巴,并用左手食指轻轻点着下唇瓣,都已经是十月底了,额头上还沁出点点汗珠,原本有些小心思的她现在全然不记得自己最初的打算了——什么下棋的时候多多聊天,更加了解表哥一些,或者譬如叫表哥发现自己除了看书、发呆,还有别的优点云云的想法,都被黛玉抛在脑后,棋逢对手而生起的紧张感,让她不自觉就全身心投入到棋局之中,如临棋境,感同身受。 原先黛玉同二姐姐下棋的时候,两人偶尔也会达到这样的境界,却没有如此险峻的氛围。 这一局下完,黛玉输了十个子。 但是她却长出了一口气,并且笑了,沉醉于那种酣畅淋漓之中,笑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我、我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子的呀!设想好的多才多艺、大方得体呢!唉呀!表哥肯定觉得我连玩闹都太较真了!我刚才咬指甲了么?会不会叫表哥觉得我太小孩子气了?】 “怎么会,玉儿认真的时候也很可爱呀。” 却原来,黛玉不知不觉把心里想的话给小声而懊恼地说出来了。 宝玉的反驳叫黛玉的脸一下子通红起来:“表哥,你没听见吧……” 小模样可爱得不得了,像是刚刚被放出笼子的小兔 分卷阅读370 子。 “不巧我五感敏锐,恐怕不能如玉儿的意了,我先去洗漱。”宝玉伸出手,本来是想拍一拍黛玉的脑袋的,想到方才小姑娘忍者羞怯给自己擦嘴角的模样,于是勾了勾唇,将手改了方向,摸了摸黛玉的脸颊。 黛玉轰地一下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点燃的蜡烛,应该从头热到脚了,然后呆呆地看着宝玉的背影:【方才表哥喊我什么来着?】 不多时,宝玉洗漱归来,和黛玉在心里默默计算的时间几乎没有出入,更加证明表哥是一个生活非常有规律而且自律的人,黛玉尽量让自己忘记方才那小小的尴尬,颇为生硬地转了个话题:“表哥今天不吹笛子么?” 吹,当然吹。 同样是《碧海潮生》,今夜,黛玉却从曲子里听出了几分温柔缠绵的意思,灯下美人看美人,两人都是彼此眼中的美景,虽然还是青春年少,不过她的脑子里就冒出了四个字:岁月静好。 …… 当然,最后宝玉还是没吃肉,因为明儿一大早就要集合,便是为了黛玉明天的体力着想,也不急于这一日。而今夜,黛玉也小小地松了一口气,生怕表哥突然就因为睡前摸了摸自己的面颊而有了什么想法,甚至还小小地纠结了一下:【若是表哥……我一定要义正言辞地拒绝他,叫他为明天当值养精蓄锐才是!】 同一时间,会同馆内(注,前文手误写成同会馆)。 阿鲁台问心腹:“已经把我们的意思传达给瓦剌那边了?莫卧儿,不是号称也是南下的蒙古人么,上回他们用的什么奇奇怪怪的摔跤法子,突然袭击,一下子叫咱们的勇士没有招架住。明天可就没有那样突袭的优势了。” 心腹点头:“那边答应明日会附和我们摔跤决胜负的提议,不过卑下瞧着,欢脱大皇子恐怕另有盘算……” “不用他马上就答应,只要他知道,鞑靼和瓦剌才是共享一片草原的雄鹰!” …… 脱欢则同副使臣商议:“阿鲁台尚且不知道我们这一趟是来和大明求亲的,还想着拉拢我,咱们先不把话说死了,吊着他,回头看这个糟老头气得跳脚的样子!” 副使臣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阿鲁台昨夜叫人送来的两匣子黄金宝石。 唯独莫卧儿的巴布小将军,丝毫不担心明日的决斗,指挥着仆人再去厨房要一份十三香羊排,要小羊排,肉嫩多汁,还要多加十三香! 巴布这边,仆人端着十三香羊排从厨房走回院子,一路的香味诱人无比,叫刚刚盘算过阴谋诡计的阿鲁台和刚刚做过春秋大梦的脱欢都觉得有些饿了,遂不约而同地派人去了厨房。 会同馆厨房上的人可气得不得了:【这帮子番人,忒能吃,叫我本来打算每日克扣一点份例带回家给婆娘孩子吃的,结果从来就没剩下的!】 次日天明,京城千万百姓关注的‘番人大战番人表演’终于快开始啦! 一大早,买了票的人家比赶集还要积极,毕竟赶集每个月都有,看番人动真格的打斗机会可不多。遂大家拖家带口,坚决贯彻一尺以下孩童不收费的原则,几乎每一张正票都带着一个孩子——绝大多是男孩。 第193章 户部连卖带送,一共是叫工部加班加点印了两万张票,其中一万张是卖一百文的,统共就一千两银子,图一个与民同乐;剩下一万张中有一千张是御呈陛下赏赐大臣的,另外一千张是户部批出给禁卫军军官家属的,余下八千张就厉害了,有五百文、一两银子、五两银子、十两银子的叫价,最后足足收进来五万两! 钱尚书挺后悔,当预估人数的时候怎么不大胆一点,喊他个四五万人的! 当然,这样夸张的人数即便钱尚书提议了,宝玉也不会答应的,第一次促成这样大规模的活动,宁可人少一些,也不可以有一点闪失。两万人刚刚好,除去当值的五千禁卫,剩下两万禁卫全部拉出来维护秩序,负责安保工作!相当于是一个盯一个,确实是很严密的防守了。 五万一千多两的银子,虽然和赋税等等动辄千万、百万、十万的是不能比,可是户部钱尚书表示:【开源节流,开源才是正道!当然,节流也很重要!】 而坐在龙椅上头年轻的万岁爷也表示:【钱爱卿说的没错,我看这样的活动还能再多搞一搞!】 诸位大臣:…… 十月三十号,京城可以说是万人空巷了,买了票子的人家纷纷早早出门,生怕路上堵车——牛车、骡车、马车。有些住得远的,干脆天不亮就出发了,到了午门附近才发现,这里有了大变化,原先拉着的帷幕都被撤掉了(禁卫军得陛下口谕,轻拿轻放,下次还能接着用)。 历经了八天多时间,里头叮叮当当地折腾,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午门现在是一个被麻绳绕了三圈的大方形(不用怀疑,麻绳是禁卫军日常训练用的,回头拆了还要分回不同队中去),方形中间,是一个高于地面六尺的台子,台子有两丈宽、四丈长,想来那些番人就是要在台子上表演了。台子外径一丈外,站了一圈身着铁甲的禁卫军,个个面朝外,手持长/枪,面色肃然,威风得紧。 这一圈禁卫之外,是一张张摆放整齐的小马扎,统共八个大区域,围绕着高台,也被麻绳分割好,好像是插了秧的田地。所有马扎都按照青砖的纹路,有秩序放在地面上,每一张马扎凳子面儿的右下角都刻有横竖点圈的符号,细细一看,倒是和票子右下角的符号能对上。 再外一圈,却是简易的棚子了(搭棚子的建材是从冷宫里搬出来的,因为十六说现在后宫住的人少,没必要开这么多宫殿,就锁了很大一部分),皆是离地一丈,是那些买了高价贵宾票的人的位置,想来居高临下,视野极好——当然,再好也好不过午门城墙上的位置。 但是那里就不是有钱能上去的了,那是万岁赏赐出去的一千张票持票人的位置,譬如像薛蟠这样只是有点小钱却无身份地位的富商是没那个门路上去的。于是他花了三十两给亲妈和亲妹妹以及自己买了贵宾票,又另外给孟主事家里送去几张,讨好一下即将过门的妻子。 呆霸王前几天可羡慕死了能拿到专属票的贾琏,那可是能踏足皇宫城墙的机会喂! ………………………… 陈淳的老子和老娘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不过因为早先大明初建,京城附近常常被加恩免税,再加上年景不错,家里几个孩子都养活了。 陈家大儿陈淳自小就能吃能长个儿,陈老爹原想着:【农家小子不怕能吃,就怕能吃不能干。】所以早早就把大儿子拉到地里学伺候庄稼。 陈老爹有个堂兄弟,是跑镖的镖师,这在 分卷阅读371 陈氏家族里头,已经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了,可称见多识广。那陈镖师逢年过节回乡下,看到带着弟弟们玩打仗游戏的陈淳,终于是没忍住了爱才之心,教他了一些拳脚,还给他一本启蒙的书。 再然后,陈老爹就想唉唉叹气:【儿大不由爷,小兔崽子居然不肯跟自己学种地了,说要和他叔一起走镖!】 走镖确实来钱快,堂弟家里都雇帮佣的呢,听说老婶都不必干活!好似富贵人家的老太太一般。 可是在祖宗八辈没出过京城的陈老爹看来,那就是在刀口舔血过日子。他坚决不同意儿子瞎胡闹,还胖揍了大儿一顿——虽然最后是他自己闪了腰,陈淳无法,站着让老爹捶了几下出气。 打过之后能怎么办?老的还是拗不过小的。 陈老爹厚着老脸,拿着积蓄,去找陈镖师帮忙。 陈镖师终于还是给陈淳出了力,给他弄了个京郊大营的差使——京城的兵和别处不同,是募兵制,不必担心一人从军,全族都得变军户。故而在京城人眼里,当兵还是个肥差。 陈老爹早在陈淳头一个月拿回来二百大钱的时候,对于不能子承父业一起种地这件事就没有任何意见了,更别提一年不到,大儿踩了狗屎成为东宫禁卫,去保卫太子千岁爷啦! 从那时候起,大儿每个月就能拿回来五百大钱!后来不到半年,大儿又开始往家给每个月八百钱,可把陈老爹吓坏了,哆嗦着问堂弟:“我大儿莫、莫不是贪/污了吧?” 在陈镖师的解释之下,得知因为大儿表现好,被提拔为副队正,手下也管着百十人,银钱自然也是涨了,陈老爹才安心。及至陈淳成为队正、又由东宫禁卫变为皇宫禁卫,陈老爹已经接到钱的时候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害怕啦,如今他在村里,也被人尊称为一声“老爷”呢! 陈家村人人都知道,陈老爷就要去京城瞧热闹啦,是皇帝老子送的票子呢!(十六:我?) 禁卫队正和副队正就有五百人了,每人一张票,陈淳家就妥妥是家主陈老爹去,然后没两天,陈家的邻居就听见陈老爷在院子里骂:“那个兔崽子居然花了四百大钱又买了四张票,真是要气死我!” 我滴个乖乖! 陈老娘心口痛啊!直想叫人给大儿带口信去:“儿啊,娘真不用去看啊,叫你爹去就行啦,回来给我们讲讲也就是了。更别提你弟弟妹妹三个皮猴子,四百文钱够咱们一家子吃一个月啦!” 陈镖师觉得自己每次来堂兄家里,都会忍不住羡慕这一家子人实在是运道好,自己儿子原先还比陈淳早两年入京郊大营呢,愣是没被挑上禁卫军! 陈镖师酸溜溜地让陈老爹、陈老娘认识到退票是绝无可能(又花了大力气打消了他嫂子想要把这四张票倒卖一手的念头),讲清楚票据的时间和用法,总算是完成了大侄子的托付。 陈镖师喝了口茶,觉得自己这堂兄家,是真的要起来了,现如今整个陈氏家族,隐隐已经以陈淳家为首了。 十月二十九,陈家五口人,全部一身簇新的衣裳,陈老爹和陈老娘还带着一对胖娃娃——都是亲戚家的,大儿没成亲,他们想抱孙子想死了,平时老是逗陈老爹亲大哥家的俩孙子,这不两个胖小子听说小爷爷要进京,黏上不肯走了。反正都是不到三尺的娃娃,不收门票钱,也罢! 五大二小,赶在二十九号的傍晚,去陈镖师家住下了,当然,礼带得还挺厚,自家养的小公鸡、老母鸡抓了两对,还有些春天晒干的菌子等等山货,陈镖师的老娘见到老亲,咧嘴直笑,陈镖师的大孙子当晚喝汤的时候连连说香。 三十号一大早,陈镖师带着堂兄一家子和自己一家子出发了——原本他还有些舍不得老娘和老妻的二百文,再一想:到时候老家人来了,可不能失面儿啊,于是也咬咬牙买了。今天看来,就算当时被老娘和老妻说乱花钱,也是值的,不然今日老娘该多遗憾,多难过! 陈老爹一家子往常逢年过节也会来京城,但是今日,瞧见一路都是人,比赶集还热闹!比上元节灯会还热闹! 幸好,每隔百步就有兵丁站着维持秩序,尤其是路口,还有人挥着小旗子,说是啥——指挥交通?! 这时候的小老百姓还是很老实的,眼见当兵的挎着刀,都一个一个按照人流车流走,可别说,那些兵丁嘟嘟嘟地吹哨子,虽然有时候该等一等让一让,可是路上大体通畅。 越是接近午门,人就越是多。 陈老爹抱着的是他哥哥家的小孙子,胖小子问:“小爷爷,唱戏的不都是说把犯人推出午门斩首吗?我们是去看砍头吗?” 陈老爹板着脸:“不许胡说,砍头是去菜市口,不是午门口。” “那我们去看啥?”五六岁的大胖小子,昨夜居然也没闹着找娘,含着一块糖就睡了。 陈老爹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是去看番人演杂耍的。”并且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哦……” 下一个路口转过去就是午门了,道路口有两排身着铁甲的士兵,比刚才路上站着的那些瞧着又更威武一些,有人小声议论,原来这就是禁卫!铁甲禁卫! 陈家小弟问他爹:“爹,咱们能看到大哥不?” “我咋知道,恁多人呢……”陈老爹有些不确定地说。 “哦,也是……”陈家小弟有些遗憾。 到了此地,车就不能进去了,还需得按照地上的木桩子依次栓车。 此时步行而来的陈家人就可以直接排队了。你道他们咋知道要排队?因为前头的人嘴里都在念叨这个词呢,按照横七竖八拉起来的麻绳走,从缺口进去,走了一百米就要往反方向,再走一百米,又要掉个头,如此往复,生生叫陈老娘饶晕了头。 不过她还是没口子地夸这个方法好,占地小了,想插队的人没机会了,老老实实绕圈子吧。 绕圈子的时候,就瞧见了马扎。 陈老娘挺开心:“哟,还能坐着看呀?!” 绕到最后一横排,陈家最小的儿子突然兴奋:“爹,娘,你看,那是我大哥!” 却原来,东、东南、南、西南、西、西北、北、东北八个方位,各有一个一丈宽的入口,排完队之后,想要进去,首先得“检票”! 就是把手里的票递给铁甲禁卫们看一眼,这些神气的禁卫就会给你指点大致方位,叫你往哪儿去寻位置。 陈淳,正负责南边入口的检票事宜,他猜想亲爹娘从族叔家出发,就是走这个入口的,故而特意央了吴参将,负责南边。 公务在身,陈淳不好和家人拉家常,只是点头示意,又笑了一下。 不过陈家小弟实在是因为激动,嗓门有点大,叫周围人都听见了——那冲着这边点头的 分卷阅读372 禁卫一看就是个军官啊。 于是一时间,周围人对陈家人投以羡慕的眼神,全然不记得方才还觉得排队在前头的一大家子土里土气的! 便是因此,给陈家人检票的禁卫态度格外地好,认真指了方向,还说:“大爷大娘即便找不到也没关系,里头还有咱们兄弟,尽管去问路就是了。” 陈老爹看着儿子一身铠甲,早就激动又欣慰地说不出话了,就一个劲儿点头说:“好、好、好!” 陈家小弟还想把怀里的一包自家炒的香瓜子给大哥呢,不过看了看威风凛凛的大哥,又看了看自己一身土不拉几的布衣,终于还是把瓜子给塞回怀里了,心里因为有这样威武的大哥而骄傲,但是也有几分失落……大哥现在看起来,比地主家的少爷还贵气! 像陈家这样来开开眼的军属比比皆是,陈家人找到位置之后,前后左右都是禁卫的爹或者爷爷,也有不少是爹娘一起来了好几口人的,但是都没陈家来得全。 陈老爹和周围的人寒暄了几句,渐渐地,周围坐满了人。 咚咚咚…… 鼓声起! 第194章 鼓点是预备的意思。 此时,除了实在遇到什么突发状况而有所耽搁的人,其余人皆是持票检票,在指定的位置上坐好了,这样多的人,竟然还能保持井然有序,不只是城墙上的人觉得啧啧称奇,就连百姓们自己都难以置信:须知道,往常赶集也会经常丢个鞋子,丢个荷包,甚至于丢个娃的。 就其根源,乃是禁卫军尽忠职守,安排得当,蔡阁老心下暗暗赞许。 鼓点声声不歇,越发急促,叫下头原本叽叽喳喳的百姓都不知为何不好意思再喧哗起来。 陈家小弟原本正想摸出香瓜子嗑一嗑呢,此时再次缩回了手,也不知道这一包瓜子在他怀里放久了,会不会不脆啦。 陈家人的位置还不错,正对着午门,既可以看到高台子,又可以看到午门城墙上头的贵人,可比那些背对着午门的人强多了——他们要想看王爷千岁什么的,就只能扭头,恐怕最后一场表演看完,得扭伤了脖子。 这也没办法,此时的布局已经是尽量合理化了,宝玉总不能把巨幕投影拿出来吧…… 番邦使臣到场的时候,饶是已经知道大明京城繁华、人口众多,也被这乌泱泱的一大片脑袋给惊呆了:这得成千上万吧?都抵得上草原上一个中等部落的人口了。 给众番邦使臣领路的,是朱犇这小子,因为他杂书看得多,自学了好几门番邦语言呢,倒也是个人才,找到了机会就发光。 使臣们另有一片区域可坐,也在午门城墙之上——当然,仅限于正使和副使,其余侍卫仆从奴隶,是没有资格上去的。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鞑靼、瓦剌、莫卧儿、亦力把里就在同一排,左右挨着坐。 正副使八人踩着鼓点声上台阶,为了抢夺更靠中间的位置,差点在他们的勇士们决斗之前率先引发了使臣之间的一场血战。 最后是巴布凭借肌肉盔甲坐在最靠中间,脱欢次之,阿鲁台虽然年纪大,可是他不阴不阳地笑看亦力把里的使臣,倒是把两撇小胡子的亦力把里使臣看得心里发毛,主动退后了一步,坐定之后,此四人彼此之间气氛微妙。 待到鼓声稍歇,醇亲王便出现在城墙之上,有嗓门洪亮的内侍官传音,复述了醇亲王一番官方客套的话。 围着高台的一百禁卫终于展示用处了,内侍官说一句,他们重复喊一句,包准整个场地从前到后,大家都听得明明白白的。 堪称敬业无比的扩音喇叭。 ………………………… “孩儿他爹,王爷千岁爷在说啥?”陈老娘文化素养有限,听得不是很明白,不过好歹晓得上头讲话的是个王爷。 陈老爹其实也有点懵,但是却不想在老妻面前露了怯,遂对小儿子说:“给你娘讲讲!”甩锅万分利索。 陈家小弟倒是听明白了,然后和老娘说:“王爷千岁说,场地已经布置好了,这些番人想要一决胜负大可以动手,叫他们自己挑对决方式。” “哦哦!”陈老娘点点头。 陈老爹在一旁也支着耳朵听了个明白。 然后又见城墙上,三个打扮怪异的番人站起来了,又有一个头戴着小圆帽的番人(亦力把里使臣)被大明的内侍官也拉起来了,然后他们四人叽里咕噜商量了一通,最后说要比摔跤。 摔跤好啊! 【哼哼哈嘿肉碰肉的,多带劲儿!可惜咋不是胸口碎大石!或者口吐火焰也不错呀!】下头的百姓不无遗憾地想着。 那四个番人在万众瞩目之中抽勾,两长两短,小圆帽和花头巾分在了一组。(不在状态的莫卧儿和打酱油的亦力把里) 另外两个戴帽子的一组。(鞑靼和瓦剌) 下头的百姓大部分都分不清楚谁是谁,只是莫卧儿的包头巾,和其他三组戴帽子的服饰都不一样,便是叫人特别能够记住他一点。 鼓声又起,见了分组结果之后,观众开始议论纷纷,有在盘口下过注的人开始讨论到底哪一组会赢——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没人看好亦力把里的,盘口开出一赔十的概率,也只有少少的赌徒放了些银子去搏一搏。 用京城百姓的话说:“哪有那么多出人意料?这两年咱们盘口的冷门净出在了荣国府宝郎身上了!”喊得也是听亲热。 每队五人,五局三胜。醇亲王请抽到长勾的两位使臣介绍各自队伍出战的勇士,姓名、年龄、职位、优势等等,亦力把里的使臣干巴巴地就按照大明王爷的要求介绍了五人,被尽职尽责地扩音出去,叫下头的百姓听得没滋没味。 而巴布就不同了,虽然他大明官话不太溜,不过没关系,鸿胪寺少卿和朱犇也会莫卧儿语,有他俩翻译一遍,叫下头百姓听得乐滋滋的,譬如:【第三位最壮实的叫巴贝尔的,身高八尺,一顿能吃一桶饭,最高记录一顿吃了半只羊,是莫卧儿数得出的勇士。目前最喜欢大明的十三香羊腿,昨晚吃了两条腿,想必今日一定能够在他手上终结亦力把里,达成三比零。】 叫在巡视的宝玉听了都忍俊不禁:如果鸿胪寺少卿和朱犇翻译的时候没有夹带私货,那么这个叫巴布的莫卧儿将军实在是个人才,不去做解说实在是可惜了。 讲解和介绍么,就要这样子才有意思,下头百姓一边听一边哄笑,一边又是叫好,让巴布更加唾沫横飞,一开始还半生不熟的官话,后来干脆直接叽里呱啦说莫卧儿话了。可苦了鸿胪寺少卿——我就是略通一点,你不要说俚语啊!!! 幸好朱犇是个靠得住的,有略微听不懂的地方就一本正经地胡扯了 分卷阅读373 几句,也真真是胆大——托福,大家都在笑了,并没人发现。 当然,那高台周围的一百禁卫军也尽职尽责地同声传译,毕竟远处的人都指着听讲解呢。 百人同声,配合默契,叫外行看热闹,内行瞧门道。至少鞑靼的阿鲁台,心下就觉得有些不妙。 对比之下,方才生硬刻板的亦力把里使臣,在一开始就失去了场外气氛加持。 比赛规则倒是不难理解,被压制在地超过十息或者被对方挤出高台圈外的就算输。毫无悬念地,莫卧儿前两局都是大获全胜,惹得观众纷纷叫好,尤其是下注买他们赢的那些人,喊得更起劲。 巴布在城墙上,听得热血沸腾,连连对朱犇说:“贵国的百姓,实在是太热情了。” 朱犇:……嗯。 到了第三局,据说是莫卧儿超级勇士的饭桶光巴贝尔上场了,众人纷纷为亦力把里派出的矮胖勇士捏了一把汗——这体格看着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呀! 谁知道,比试到一半,巴贝尔突然跳出高台画着的圈外示意自己弃权。 众人皆是不解,但是身体出了边框线,便算是输了,故而亦力把里的这名和莫卧儿勇士巴贝尔对抗的矮胖勇士莫名其妙地成为赢家,不至于叫比分成为三比零——为亦力把里赢得荣耀的他,被他们队伍的人欢呼相迎。 然后众人就见到巴贝尔一个鹞子翻身,从高台上飞下来,这动静一起,在高台之下的程峰蓦然反应过来,高喊一声:“向后转,防守准备!” 原本全部背对高台的禁卫军们几乎同时全体向后转,右脚脚跟为着力点,左脚脚尖为助力,旋转之后右脚迅速后撤呈弓箭步,持长矛的右手往前,呈防守姿态:“哈!” 一声呼喝! 坐在最前排的百姓是看得最清楚的,从那巴贝尔跳下来到一百禁卫军对外转向对内,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好!” 无数人忍不住叫好!不少后排坐着的百姓都忍不住站了起来,甚至是准备往前走,想要看个仔细——当然,很快被巡视的禁卫喝止了这样扰乱秩序的举动。 饶是这样,场内巡视的禁卫军们也是与有荣焉,感受到大明子民看着自己身上的火热眼神,不禁更加抬头挺胸,把往常训练的军姿都拿出来了。 因为,在大明百姓眼里,即便是瞧番人再怎么上蹿下跳,也只是个乐子罢了,抵不过自己人这么一个转身、抬手、蹬腿、举枪。 因为,他们是铁甲禁卫,他们是咱们大明自己的兵! 城墙上的阿鲁台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汗:【虎狼之师!虎狼之师!可不知大明有多少这样的将士!令行禁止,百人如一,太可怕了!】 巴贝尔才觉得冤枉么:【我也不愿意比试才开始就因为闹肚子而弃权下来的,可是再不喊停,自己就要喷裤子了……一定是昨晚的十三香羊腿太好吃了,将军,对不住,我没能为莫卧儿争光……可是我就想快点去茅厕,你们干嘛拿长矛对着我,呜呜呜,大明人好可怕!人家要憋不住了啦!】 有迅速从午门城墙上赶下来的朱犇翻译了巴贝尔吭吧的话,程峰举起右手一挥:“立正!向后转!” 于是这一百人又恢复原本背对高台的站姿。 而方才朱犇利落的前进、跳跃、敏捷的身手,也叫百姓大开眼界:【这小哥跑得真快啊!!!长得也不赖!!!恩,那个喊口号的小哥也很俊啊!!!可不知是谁家的?】 京兆尹老程今日有幸也在城墙上,捻了捻胡子,不无得意地心说:【臭小子,倒是威风!】 至于倒霉的巴贝尔,被另一队巡视的禁卫军带去——上茅厕去啦! 作者有话要说: 我傍晚去夜市买了一双人字拖,一双凉鞋……五十块,微博有图,美图秀秀拍的,脚丫子美颜了,实际有腿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夏天,就靠它俩了 话说便宜得我都没还价的兴致 第195章 由于莫卧儿勇士巴贝尔吃坏了肚子,所以原本对战亦力把里十拿九稳三比零能搞定的,结果最后的比分变成了三比一。 从茅厕回来的巴贝尔整个人都蔫了,被朱犇领着,先去一旁候着的大夫那里诊了脉(大夫原本是为了避免今日有跌打损伤才备着的),又吃了药丸子(说话慢吞吞的老中医:那是吞服的,你咋含服了呢,罢了,也许番人不怕苦吧……),再被扎了两针,最后,确诊了巴贝尔确实是吃坏了肚子而非中毒,可以去复命了,他身后有六名禁卫跟着‘护送’到了城墙上。 巴贝尔很愧疚,好在巴布将军并不很在意这回事:“不是中毒就好……可是羊腿再好吃,你也不能把自己吃坏了呀,太丢我们莫卧儿勇士的脸了……听说刚才大明的医生给你配药啦?” 说起这个,巴贝尔的脸都要绿了,那又酸又苦的药丸子立马就要从肚皮里翻涌出来,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嗝,从嘴里冲出来的药味叫巴布忍不住伸手捂住了鼻子:看来大明不仅有好吃的十三香羊排,还有可怕无比的药丸啊! 当然,自巴贝尔跳下高台之后,观众们就不太清楚后续了,他们只看到包头巾的莫卧儿人又派出一人上场,终于在第四局又获胜。 接下来便应该是都带着帽子的鞑靼和瓦剌了。 高台上,鞑靼和瓦剌的勇士摔得不可开交,台下巴贝尔的肚子虽然有叽里咕噜,却再没去茅厕了,可见药丸子还是颇有效果的。 说实话,这一批上台子的摔角手比前头有看头,因为势均力敌,往往需要搏斗更久,在险象环生的时候,下头的观众也忍不住发出抽气声。 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开玩笑说看摔角不如胸口碎大石,但是京城百姓也不是个傻的,耍百戏的人另有机关,瞧着是气势惊天动地,实则怎么能和动真格的摔角比? 尤其是前排还能听到肉/体/击打的闷响,又有穿插鸿胪寺少卿的讲解(被扩音之后的)十分生动有趣,叫下头的百姓看得乐哈哈的。 鞑靼和瓦剌足足比到了第五局,最后是鞑靼的人略胜一筹,三比二胜出,接下来就是胜者和胜者再比、负者和负者再赛。 当然,中途得给他们一点休息调整的时间。 ………………………… 眼见打了大半个时辰,就已经比划了八局半——巴贝尔那只能算半局,禁卫军传音说休息一刻钟的时候,陈老娘挪了挪身子,还是觉得:【这样看人打来打去就要一百文钱一张票,实在是太贵了啊!就算上头出力的是番人,也没多长一条胳膊腿的……】 而陈老爹则不然,他还心心念念着方才禁卫军豪气冲天地一声“哈!”在此时间,忍不住和他堂弟陈镖师讨论起来:“ 分卷阅读374 弟啊,你说,淳儿那个兔崽子,得不得有这两下子?” “那一定是有的,我看了,高台子附近也就一个队正,其余都是普通禁卫,淳儿现如今是队正,一定也老厉害了。” 陈老爹听完,咧嘴笑了。他怀里的胖小子也在不停地嘿哈,还模仿禁卫们出枪的姿势。 这一刻钟的时间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下头的观众慢慢都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紧接着,鼓点声又响起。方才一直坐在椅子上的醇亲王起身,有内侍官抱来一个红色大木箱子,因鼓声而慢慢安静下来的众人皆是好奇不已:这是要干啥? 鸿胪寺少卿今天已经认命了,翻译是他,串场也是他,他捏着礼部尚书给自己的稿子,开始宣布:“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有拈阄射利之助兴,使在座万民而同乐,不拉不拉……现在,抽奖活动开始,下面有请醇亲王殿下为我们抽出三等奖十名,奖品是十三香调味粉一瓶。”鸿胪寺少卿觉得自己和街头卖艺人的托儿没啥两样了。 “哗!”可观众听完之后,却是兴奋不已,历来能够有不花钱得东西的好事儿,都是大家所期待的。 博彩业还算发达(混乱但是发达)的如今,古人也并不是不懂什么叫做抽奖的,但凡大点的寺庙道观、茶楼戏院,偶尔都会搞一搞拈阄射利,故而观众稍微听了两句就明白了了:感情票子右下角的勾圈点符号,还有这拈阄射利的作用?幸好入口进来的时候禁卫军嘱咐了好几遍叫大家保管好票子,所以现在人人都还捏着票根。 陈老娘又没忍住,悄悄戳了一下陈老爹的胳膊:“他爹,这王爷千岁爷是要干哈呢?” “抽奖,中奖的送十三香一瓶哩。”叫陈老爹说,抽奖两个字简洁明了,比拈阄射利好懂多了! “有这好事?”陈老娘两眼发光。 “统共才十瓶十三香,这好几万人的,你以为阿猫阿狗都能中奖呢?”陈老爹眼睛不花、耳朵也不聋,看清楚了大大的红木箱子、也听清楚了抽奖规则。 陈老娘一想也是:那能被王爷千岁抽中的,也不是一般的好运气了,简直就是出门踩了狗屎!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小活动就把场内的气氛调动起来了。 饶是醇亲王大半辈子经历了大风大浪,被这两万多人一起盯着,还觉得有些不自在呢。 第一张票底被抽出来了,是正东方,北数三行,西数五列,点勾横竖图案。 中奖的是个腆着大肚子的老财主,做生意的人最爱讨个口彩,如此开门红,岂不是代表他就要发达了?此时他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对周边拱手,脸上也要笑开了花。 众人羡艳地看着他接过禁卫军送来的木盒装十三香粉末一瓶。 然后是第二位; 第三位; 第四位; …… 贾琏在城墙上,看着下头人火热的眼神,想到出这个点子的人,在心里感慨一句:【宝玉不从商,真是可惜了。】 然后又偷偷瞄一眼站在醇亲王身边一身戎装、气势迫人的堂弟,贾琏否了刚才自己荒唐的想法:【不不不,宝玉从了商才是真可惜呢……】 【不管怎么说,过了今日……嘿嘿嘿,过了今日!】贾琏正打着小算盘开心着呢,胳膊却被王熙凤扭了一把,王熙凤嘴巴不动小声含糊了一句:“别傻笑,忒丢人!” 于是贾琏慌忙收敛心神,静候接下来。 ………………………… 接下来,果然和陈老爹说的一样,好几万人里抽十个人,哪里是这么容易就中奖的。 陈家人和在座成千上万想要凑好运的人一样,在王爷千岁抽出一张票底的时候就屏住呼吸等着公布,往往都是在别处一声惊喜交加的呼喊之后失望叹气——原来是别人中了啊。 便是因为这样,在亦力把里大战瓦剌,然后爆冷门地夺得胜利的之后,观众们都不太喧闹了——因为方才王爷千岁说了,三名二等奖要在此时抽取!是一套花想容的口脂,不仅仅是价钱比一小瓶十三香粉末要贵得多,更是因为其中包含限量色,是多少姑娘媳妇子梦寐以求的。 这奖品一公布,就连贵宾票上坐着的一些妇人都忍不住了,拿眼睛一个劲儿地看着自己的票根。 当然,两万分之三的概率更是小,中奖的三位幸运儿开心得不得了,想来他们家的女眷也会高兴得发疯。 第二轮抽奖过去,便是鞑靼和莫卧儿的最终对决。 百姓们终于回神:哦,今天咱们可是来看番人表演的……谁知道朝廷也这么会玩儿呢! 鞑靼和莫卧儿也是苦战,最终因为莫卧儿没办法派出勇士巴贝尔,惜败鞑靼。 说来说去,好像这场比试最终胜出者是获得了会同馆院落优先选择权? 醇亲王表示,在城墙上坐了小半天,真是无趣死了,遂他巴不得赶快宣布了名次好了结了今天的事体。 在乾清宫憋了小半天的十六终于可以上场了,身为泱泱大国的一国之君,要是陪满了全场,显得太过重视这些番邦使臣了,于是十六硬是忍着到最后才出现。 当然,万岁爷的出现也带起了一个小高/潮。 百姓纷纷起身跪倒,山呼万岁。 鞑靼人大张旗鼓,哪里单单是为了在会同馆挑一个好院子呢,只见阿鲁台巍巍颤颤地给十六行礼,然后毕恭毕敬地高呼鞑靼对大明皇帝的景仰,以及对大明文化的向往,恳请大明陛下,增开榷场、准许鞑靼人前来大明游学,学习先进文化,感受圣人熏陶……明明是小老头的人设,这么中气十足地喊话,也是演技不过关,亦或者说,就是他想要更多人听到的效果吧。 一些老臣在听到阿鲁台提要求事关榷场的时候面色都不太好(榷场虽好,可是事涉各地行政、军事,每每增开一处都需要扯皮很久),而在后半程的时候,听闻鞑靼想要让贵族子弟来大明念书,面上不禁升起了几分得意:【毕竟大明才建立四十多年,这就有仰慕汉人文化的番邦来求学了,岂不是盛世的前兆!】 十六面色并没有什么大变化,但是心里却开始疯狂吐槽了:【早年我在父皇当政的时候就见过你们这些人,来的时候尽带着些不值钱的,走的时候不只要赏赐,还要各类工匠书籍,现在可好,直接要求来学习了?当我冤大头呢?】 十六对番邦之人会有这么不宽宏大量的想法,自然是因为他本就经历宝应县一事之后,于银钱比较看重;另外一部分则是宝玉平时潜移默化的功劳,多次举例讲述番邦是喂不熟的狼,叫十六听得很信服。 此时朝中心动之人不少,不管是增开榷场能够给大明增加更多的税收;还是那种被吹捧的快感,天然觉得这些野人一般的番邦人,来大明学习先进文化是 分卷阅读375 理所当然的。 眼见众人都悉悉索索讨论鞑靼的要求,今日爆冷门成为比试最末的瓦剌人着急了,大皇子脱欢直接就开始装可怜,直说自己等人不远万里而来,是想铸就瓦剌和大明永世之好的,恳请陛下赐婚给他。 百姓懂啥呀,只觉得番人来求学、还想来求娶,这都表示咱们大明顶呱呱。 而宝玉小觑十六的脸色:脱欢这是要捅马蜂窝啊。 如果说‘小气皇帝’十六对开榷场持赞同态度、对鞑靼人来求学持保留态度、那么对瓦剌人的求娶大明姑娘就是持十万分的反对! 虽然他从前年纪小,对前朝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可是登基之后,想要再查阅资料,便是没人能阻止他了,故而十六总算是对那位众人讳莫如深的前朝末地宠妃、也就是他的亲姑姑有所了解。 他没有从文献中看出什么祸国殃民或者大义灭亲,只觉得,朝廷的事,不应该叫一个女眷为难。若是女眷有本事,像自己的皇后一样是个能立起来的,便是让她站直了跟在自己身后走;若是对方是菟丝花,那就隔开朝堂风雨,叫她攀援而长。女人不应该成为朝堂斗争的牺牲品,朝代更迭亦然。 至于和亲? 呸! 那是人干事? 但是十六毕竟成熟了,没在众目睽睽下了阿鲁台和脱欢的面子,转而笑笑说:“此事容后再议。朕倒是听说本次还有一名一等奖未抽取?那便由朕来动手吧。” 眼见大红木箱子又被内侍官抬出来,下头的大部分百姓顿时忘记了什么求学什么求亲,就想知道:这头名的奖品是什么、万岁爷抽到的人又会是谁。 有心人虽然想要趁热打铁再境下直接反驳陛下的话。 有初一带着禁卫军下去传话。 陈家人全体一哆嗦。 陈家老娘心说:【这哪里是狗屎运,这是咱们老陈家祖坟青烟直上九重天了哟!】 作者有话要说: 每到周末,市场就变成儿童乐园了,好吵啊 第196章 陈家小弟才十二岁,半大不小的,于是作为一家之主的陈老爹也一起被带上去了。 陈老爹和陈家小弟此前见过最大的官儿就是他们乡里的里正——哦,应该说今天之前。毕竟今天一早到了之后,他俩都算是见到了王爷千岁了,然而那也只是见到——眼睛看到罢了,只瞧见王爷千岁华美的衣裳,具体是长啥模样就全凭臆想啦。 本想着过了今天回村里之后也算有个谈资,谁知道,遇到了介个好运道的事儿,中了头奖,被万岁爷宣了,那家伙说出去,就是能吹一辈子的牛皮哒! 这两父子从来没想过,这辈子可以距离万岁爷这么近! 陈老爹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四十多岁的人看着倒是像五十多了,跟在初一身后手脚僵硬地往城墙上走,一路险些好几次要两条腿打架把自己绊倒。 年纪小一些,虽然也激动忐忑但是还有几分初生牛犊样子的陈家小弟倒是走得稳当,还很想提醒一下他爹:爹啊,你顺拐了喂。 可是看看周围肃穆的禁卫军和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老爷少爷(拿到专属票可以上城墙的那些人),陈家小弟也没那个胆子喧哗。 到了城墙之上,看到了年轻英俊、魁梧俊美的万岁爷,陈老爹完全想不起了刚才那位公公一路走来小声教自己面圣的礼仪,遂干脆十分利落地噗通一声跪倒磕头。 陈家小弟能怎么办呢,连忙跟紧老爹,五体投地。 然后,他捂在怀里小半天一直没找到机会嗑的那包香瓜子,就……掉了出来。 眼见万岁爷身前的几名禁卫军将领一下子变了脸色,冲到前头,甚至已经准备拔刀捉拿刚刚跪下的两父子了,一道温和清越的嗓音制止了惨案的发生:“慢着,看清楚点,这是什么!” 油纸包破了个小口子,撒出啦七八颗瓜子。 冲出来急于表现的侯俊即等人面色尴尬。 陈家小弟顿时面色通红:“万岁饶命、万岁爷饶命,这只是小民自家种的瓜子。” 十六叫了免礼,为了安抚一下才上来就受到惊吓的两个小老百姓,还叫初一把那包瓜子呈上来:“这可是你自家炒的?” 陈老爹哆嗦着解释,是自家田埂旁种了一溜,并不占了良田的。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还是陈家小弟添了一句:“回万岁爷的话,这是小民的娘炒的。” 十六捻起来,刚准备嗑,就被初一抢先一步:“奴才先尝尝。”不明不白的东西要是进了陛下的嘴,那初一也可以以死谢罪了。 初一嗑了两个,开口道:“这是十三香炒制的。” 陈老爹又诚惶诚恐地说,都是大儿子败家,买了十三香粉托他堂叔送回来的,不用也得用了。这瓜子自家婆娘做的,不值万岁爷这么夸奖。 十六转头就叫初一把瓜子 分卷阅读376 分一半给两位阁老:“爱卿们也尝尝。” 顿时叫两位老大人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了。 眼见两位阁老无奈嗑御赐瓜子,十六再捻起来,也就无人反对了。 接着十六很温和地问了几句京郊这几年的年景如何、收成如何、税赋会不会太繁重等等,陈老爹紧张得有些结巴,只会说年景好,收成好,税也好,越说越小声。 十六也并不怪罪,知道这么大庭广众,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是不太敢放开了说,于是转而问了陈家小弟诸如有没有念过书、在家排行第几、长大了以后想干什么等等,陈家小弟的表现可比他老爹要强多了,不过被万岁爷这么亲切地询问,他真有些不好意思,先是说了:“回陛下的话,小民行三,自大哥当差之后,家里宽裕起来了,二哥和小民都去私塾念过书,不过小民实在不是那块料,二哥倒是已经是童生了,小民考了两次,尽是末尾,现在便在家里帮着务农……”倒也口齿清晰。 尤其是末了,大声表达以后也想像他大哥学习,做一名铁甲禁卫,叫十六听得颇为满意:“好,今年你十二,再过四年禁卫招人,你便来试试,这几年可要加把劲了,朕是不会叫人给你徇私的,能不能被录用,就看你的本事了。” 禁卫军每五年会退役一批,并有新人补充,但是巴望着这美差的军中子弟多的事,陈淳这些农家出身的也就是因为前太子被废才有这样的机遇。就连陈家小弟都知道,自家大哥那样的好运是不会轮到自己身上的,谁曾想,今天来看番人演出而已,居然得了这样的机缘!!! 陈家小弟不笨,知道四年之后,自己只要不是个实在不堪的,便是能和大哥一样,成为禁卫了,不禁咧开嘴:“万岁爷放心,小民一定勤加苦练,学会一身本领,争取早日为陛下效力。” 十六点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虽年少,也不例外。你先看看朕的铁甲禁卫,究竟是如何厉害的……初一,添两张凳子。” 下头坐着的陈老娘见丈夫儿子还被万岁爷赐了座位,直直念叨阿弥陀佛:【这哪里是祖坟冒青烟,这是要冒七彩烟了!!!菩萨保佑,好叫陛下改个主意,不要奖咱家酒了,赏赐点真金白银吧。】 也不能怪陈老娘见识短,她这么远远的,哪里晓得那两个拳头大小琉璃坛装的葡萄酒,连酒带包装,虽不至价比黄金,可是也能与白银等重了。当然,因为隔着距离远,陈老娘并不知道,万岁爷几乎是赏了他家幼子一个出身,若不然,也不会想着黄白之物了——毕竟多少银子也不如儿子的前程重要。 而一旁的陈镖师,眼见堂兄和堂侄儿还被陛下赐了座,更加坚定了以后对这堂兄一家子要客气一点的想法。 原本,观众们都打算等着万岁爷抽完最后一个奖就退场回家了,但是因为今天的阵势实在是非同一般,如今进场、如何座次都有章法,故而大家也不敢在城墙上的万岁爷和一干大人们都没先退的时候轻易乱动。 再然后,那上去领奖的父子俩被陛下赐了座。 原本在十六身边下站着的戎装宝郎告罪一声,然后上前几步,去了午门的鼓楼处,顶替了鼓手。 接着,鼓点声又起了。 先前听过好几回鼓声的观众都兴奋起来——这鼓声,和方才那些番人表演之前的节奏一模一样,可是再细细听,又有些不一样,更……叫人热血贲张。 【还有节目,哎嘿!】 在场的人于是又伸长脖子,等着看下一场呢。 只见,那原本守卫摔角高台的一百禁卫,在鼓声响起之后,全部改跨立为立正,又在那个最开始巴贝尔跳下台时发号施令的队正的一声哨子之后,突然全部右手一个用力,原本右手持着的长枪就入地三分,任凭人走开而不倒,当然这只是宝玉当初叫人设计的小机关而已,并不是百姓以为的这一百人全部天生神力,能够力透青石板。 众人还没惊诧完毕,又听到一个哨声,才放下长枪的一百禁卫军忽而变换队形,分成两列,从高台东西两个方向的台阶上小跑而上,瞬间全部站定在高台。 上去之后,鼓点声愈发急促了,一百人脚步不停小碎步调整间距,很快站定,成为了一个纵十横十的方阵。 只露了这一手,就叫下头的百姓看得惊呆了:这些将士,横看、竖看、斜着看,全部都在一条线上!就像是墨斗弹出来的一样,笔直笔直的!尤其正面,瞧着哪里是百人,好似只有最前排的十人而已! “咚——” “咚——” “咚——” “咚——” 放置在午门城墙之上的大鼓,足有六尺高,鼓面最宽处约摸五尺,原就是夜间报更用的,加之当初的工匠又是手巧,利用声音的折射等原理,挑选了最佳安放的位置,午门城墙的鼓楼敲鼓,穿透力极强。 更不要提宝玉还混合了内力共鸣、共情,故而鼓声更动人心魄。 高台之上的程峰再不见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站在第一行左起第一个,中气十足地喊着拍子: “全体,军体拳,准备!” “哈!”是百人同时双手握拳,置于腰间,随时准备出手。 鼓声节奏依旧,程峰喊出的“一”恰好和鼓点同声,踢、打、摔、拿、拧,招招带风! 架势舒展大方,动作灵活有力,步稳、势烈、刚劲、有力。每一次出招都有一声威风凛凛、战意十足的“嘿哈”之声,更是助威。 如果说百姓们是惊诧于这整齐划一的动作,那么原本心有不忿的阿鲁台、心有不甘的脱欢、心有盘算的亦力把里使臣、心有记挂(十三香羊排)的巴布,则是完完全全被这队伍的锐气震惊了。 军体拳后,是对战,点到即止。 却比刚才直不笼统的野蛮摔角更有技巧性和观赏性。 对战之后,鼓声和缓。 百人再次恢复刚上台的方阵站姿。 昂首高歌。 歌声起,午门所有禁卫立正附和,一同放歌。 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从第二遍开始,陈镖师第一个站起来,也跟着放声高唱, 慢慢地,周边的人都站起来了、 整个正南区的都站起来了、 场下全部的人都站起来了、 贵宾区的富商、小官小吏家人也站起来了、 午门城墙之上,十六更是早早就站起来了、 阿鲁台等人,坐着,顿觉尴尬不已:踏燕然兮,逐胡儿?踏燕然兮,逐胡儿!就是唱给他们听的! 整整唱了十多遍,大家的嗓子都哑了,犹是鼓声收,才停止。 分卷阅读377 这才看得过瘾! 这才看得酣畅淋漓! 到场众人觉得:这门票钱,花得值! 最后陈家父子抱着两小坛子的葡萄酒晕晕乎乎地下去了,满面通红的两人,是和悲观的我啊,看影视太投入,太容易感同身受,所以我已经很多年没看电视剧了,实在去看,看的也是演员不是剧情,因为我会忍不住吐槽,然后就想发飙,尤其是狗血情节…… 然后周一啦,又开始忙忙忙啦,如果傍晚六点没更,那就晚上十一点多有更,么么哒 第197章 陈淳接到总兵大人叫传来准自己假半天的口信之时还有些懵:【自己正在负责引导百姓撤出工作呢,怎么地能擅离职守?还平白多了半天的假期?】 等见到自己爹娘在十月底也满头大汗的样子、以及家人周围围着的那些锦衣华服、满脸狂热的富贵人之后,他总算明白了总兵大人的好意。 “爹,小弟,你们……这是要咋说?”中奖人是陈家小弟,但是当家人是陈老爹呢,陈淳还是得问老爹的意思。 陈老爹见到一身铁甲的大儿子,总算是有底气了一点,因为怀里抱着琉璃酒坛子,怕摔了,不敢摆手,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不卖,不卖,咱不卖……” 陈淳的出现,总算是叫一直晕乎、六神无主的陈家人有了主心骨,然后在他的护送下,终于摆脱了这一大群对着葡萄酒发癫的狂蜂浪蝶,从人群里挤出来,就是一身汗,堂叔陈镖师张罗着叫陈淳一家人先去自己家里休整一会儿。 于是陈家浩浩荡荡一大群人疾风一般地跑了。 所幸, 能够在才散场就不顾颜面追赶过来的,也都不是京城里手握实权的人家——那些人家总归矜持一些,想着既然陛下说的是咱们自己酿造出来的,早晚都是要拿出来卖的,若不然,搞这么大的阵仗干啥?于是顾忌着身份和面子,并不因为两坛子酒就轻举妄动,叫他们说,这实在是“眼皮子太浅”。 而被嘲笑为“眼皮子浅”的那些商人则是飞快地转动脑筋,把整一个今日所见所闻全部想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瞧着吧,等过了今天,十三香、花想容的销量定然是要井喷式增长的,更不要提葡萄酒了,真真是陛下御赐,一炮而红——不过话说这葡萄酒是谁家酿出来的?】 脑子活泛的人就开始打听了,而荣国府对此事也没遮掩,还有不少人对去年秋天荣国府大房的贾琏到处收葡萄的事儿还有些印象呢,当时暗地嘲笑荣国府大房是失了爵位,穷疯了……现在看来、现在看来,人家那是早有后手了啊! 是了,经此一事,无数大商人捶胸顿足:【怎么就没想到啊!赞助、赞助这个词错过了多可惜啊!!!】引得后来朝廷搞什么大活动,一股脑不论是卖家具、卖文玩、卖布料的都要争着抢着去赞助,此为后话。 现在,陈淳的家人一路提心吊胆,陈老爹走路都怕被石子儿给磕着了。 饭桌上,女人们一桌,陈镖师老娘、妻子、女儿、儿媳妇等等,都是以羡慕的目光盯着陈老娘,陈老娘这辈子也没体会到这样的滋味。 男人们一桌,陈镖师再次在心里感慨堂兄这个运道啊,时来运转是挡也挡不住! “二哥,这酒……”陈镖师也好奇呢。 “不卖啦,这酒以后就是我们老陈家的传家宝啦!”陈老爹喝了一口米酒,美滋滋地说。 陈淳有些无奈,给老爹讲了好半天道理,他爹才想通了:“那行,新年祭祖的时候咱们陈氏全族喝一坛子,剩下一坛子是小三的,他成亲的时候喝!” 至于一坛子统共不过一斤,新年祭祖的时候要怎么分……咳咳,大约整个陈氏宗族成年男人一人一盅? 关于亲爹说的第二坛酒的归宿,陈家小弟听得有些不好意思:“大哥都还没娶嫂子呢,哪里就说我了!” 陈老爹高兴啊!高兴得不得了,不过还是絮叨了好几遍:“那酒坛子我们也不能卖,传家宝!什么叫做传家宝!就是几百年几千年以后,后人说起咱——老陈家的老祖宗,也给他们留了好东西!老祖宗有本事!” 此时的陈淳和陈家小弟等人都是有些无奈的,因为老爹在堂叔面前吹牛皮,叫大家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如今酒桌上的这些人,谁又知道呢,千百年之后,陈家后人拥有的这一对琉璃酒坛子,随着后世对大明一朝考古事业轰轰烈烈的展开而得以被重新估价——价值连城! 当然,此刻这头一批五百坛,从橡木桶里分装到透明琉璃坛子里头的葡萄酒,还是宝玉、贾琏、薛蟠找不到更好的容器而不得不选择的器皿。若不是薛家商路广,光是这偏透明的琉璃就不是那么好找的。 叫稍微知道一些后世红酒贮藏知识的宝玉也是颇为无奈——酒香也怕巷子深。名头没打出去之前,先搞一批能够直接叫人看见酒色的透明坛子,充卖相,也权作限量,日后产量上来了,再换深色瓶子,以防光线导致葡萄酒变质。 琉璃易得,透明浅色的琉璃难得。 宝玉自然可以在现在造出玻璃——可是真的有那个必要吗? 为了生意方便,方方面面都要抓在手里,什么都想着尽善尽美? 就好比荣国府的马车,震不震?对,当然震; 如何解决?弹簧避震、橡胶轮子避震、甚至从根源上修建水泥路避震……宝玉可以从位面交易系统找出不下十种法子,可是有必要吗? 现在的宝玉,根本没那么多时间去倒腾这些,才升为正二品的总兵,别人看见的是他少年得志、花团锦簇、圣宠不衰,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十六为了把这个官职安排给自己,已经在多方面对老臣妥协了。而为了收服禁卫上下两万多人,宝玉就足足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这都是人,有血有肉有思想,并不是游戏里 分卷阅读378 的npc或者脸谱化的傀儡,什么一呼百应、什么众人追随,没有情感和利益,都是空谈。 一更等人虽然能干,但是毕竟身份……只适合对内不适合对外;而才收服没多久的贾琏和薛蟠,尚在宝玉的观察期,一下子也不能担此重任。 玻璃、炸/药、水泥、蒸汽时代……哪一件不是穿越者梦寐以求造出来改变整个时代的?可是哪一件又是轻易能拿出来的呢?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有多大本事,办多大的事。 关于此类,尚未到时机,还是三思吧。 ………………………… “还望陛下三思。” 观众们是高高兴兴、心满意足地走了,番邦使臣们也回了会同馆,该调换院子的都调换院子去了,就剩下十六对着阁老、尚书们面面相觑。 醇亲王找了个理由,先行离去了,他只是个宗室,没有领实职,不想过多地参与政事,不论是先帝在位时期,还是今上登基之后,醇亲王都安安分分做个富贵王爷,并管束好宗室里头那些想要仗着辈分辖制一下今上的老不死们。 十六看在眼里,领皇叔的情。 整个午门观番活动结束之后,两位阁老、六位尚书跟在十六身后,去了乾清宫议事。 议的,自然是阿鲁台提出的榷场、求学以及脱欢提出的求娶。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十六恨恨地想着,眼见下头的人越吵越的木头了么?可是,十六明显是有急事啊,连一个晚上都等不住了。】 果然,‘笔友十六’在来信中大吐苦水,直说重臣之中,除了蔡阁老和韩悦之外,其余人等对瓦剌的脱欢求娶之事都持赞同态度!还说对于鞑靼阿鲁台提出的求学之事,大多人都是洋洋自得!最后怒极了,笔迹都特别狂野,把那些只顾看着眼前利益、想着如何从榷场分一杯羹的大臣喷的狗血淋头,尤其是户部的钱尚书,才被十六暗暗引为知己没几天呢,就被十六一下子归类到“目光短浅、见利忘义”的人群中去了,也是挺冤。 第198章 钱尚书其实想得很简单:【增开榷场啊,那么就代表户部又能够巧立名目地征税了——啊不,是合理地征税了o(n_n)o。】 而兵部尚书韩悦想到的也是榷场增开之后,朝廷必然会加派将士巡逻,以维护当地治安,于公于私,都是增加边关将士收入的大好事。 …… 各方人马对于增开榷场这件事都是报以极大的热情。 这其实并不难猜,毕竟就宝玉了解的,这个世界的大明和中国古代一样,对周边诸国的贸易都是顺差,处于绝对有利地位。要知道,往年大明也有提增开榷场之事,但是周边诸国却出于各方面的考量,并不很愿意开放双方贸易合作关系,他们并不知道什么叫做贸易逆差,但是他们知道,中原内地的东西都是精美无比的,草原上的人愿意花大价钱去购买享受,金子银子都纷纷流入中原,这对于自己国家来说,一定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和大明在北部接壤最多的鞑靼,最南边受汉化的影响最深,往常也是最不愿意增开榷场的番国(因此而滋生出许多为了利益铤而走险的商人走/私,此不赘述)。 今日阿鲁台能够主动提及此事,想必鞑靼内部对此事已经达成共识了,这对大明来说,就是绝佳的机会。 几乎在场的八位大人都觉得陛下会欣然同意的,或者说,摆一下架子之后就会答应同意此事,但是没想到,这天下午乾清宫里头,陛下坐在御座之上的表情可不是很开心。 对,十六只是听着下头人的分析和纷争,并没有发出自己的怒火,但是他毕竟年纪轻,自觉自己已经控制了脾气,可是难免还是带出来一点。更何况下头这些是揣摩圣意几十年的官场老油条,除了韩悦还嫩一点之外,剩下察言观色的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好,哪里会错过了十六的眼神和肢体语言? 故而在陛下提出明日大朝会再议的时候,众人带着七分疑惑、三分思量应下了——很是不解陛下为何是这样的态度。 到最后,蔡阁老想要缓和一下气氛,也是真心好奇,便问了十六,那葡萄酒之事。总算叫十六开心了一些:“朕倒是知道卿是个好杯中物的,初一,去给蔡阁老送一坛子尝尝。这酒,我也不多,日后再得了些,定是要给诸位爱卿品一品的。” 至于剩下卫阁老等七人,第一是不好意思开口讨要,第二是十六压根没有再赏赐的意思,便是空手而回了。 ………………………… 经过一个下午的发酵,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上午,午门前,番人提出想要开榷场、求学、求亲的事儿。 百姓们不懂那么多,只知道每每有榷场增开,京城附近的牛羊价格就会便宜了、毛皮也会更加丰富了,那果断就是好事……而后两点,虽然和他们并无什么关系,但是都象征着我大明失天朝上国,番邦仰慕我们的文化才会如此呀! 商人们则是如见了血的鲨鱼一般,他们考虑得就更多了,买东卖西,如能打开去番邦的商路,送出去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等;运进来的香料、木材、药材等等,一趟行商何止十倍之利! 显然,这就变成了一个众人都喜闻乐见的政策,尽管它还只是个提议,但是各式各样的见解已经在各茶楼酒馆传开了,另有不少等着春闱的举子们也纷纷畅言、指点江山,堪称火热。 甚至一度压过 分卷阅读379 了今日禁卫军出的风头。 这样的话题热度,不太正常。 非常时期,尽管想要尽量少用暗卫的十六在番邦使臣进京的时候就吩咐了楚洵所率的暗卫丙部及时注意各国使臣动向,故而在下午,暗卫丙部还动手抓了一批积极扩散鞑靼等国上午所提的要求、并且一直吹捧日后的好处的人。 可是效果不是很大,抓到的人根本不需要上大刑,很快就招了——都是些收钱办事的本地泼皮无赖而已,根本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也不需要问,摆明了就是阿鲁台等人给钱找人传播开的。 十六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叫了一份驴打滚,喝了三碗凉茶,给宝玉写了长长的一封信。 ………………………… 宝玉转身去了前院,留下黛玉有些呆愣愣:【我就问表哥胳膊酸不酸,本想着可以顺势替他用美人锤敲一敲的。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表哥居然说要去前院叫一更给他按一按……真真是个木头吧?】 黛玉又好气又好笑,可是人都飞也似的走远了,难道还要自己去门口把他唤回来? 一旁犹是摸不清状况的雪雁在说:“是了,奶奶,我听钱嬷嬷说,二爷从小就是叫一更他们做贴身伺候的活呢。”语气中满满的是邀功,仿佛替黛玉打听清楚了二爷是个洁身自好、身边没那种那种丫鬟的,能让姑娘在此时更开心一些。 另一旁恨不得隐身的紫鹃双目无神:雪雁,你真是还小…… 而宝玉去了书房之后,看到了十六的来信,今日上午阿鲁台等人非分的要求时,宝玉都在场,现在十六的信上,也只是着重说了两位阁老和六位大臣对此事的态度。 宝玉沉思了一会儿,终于是提着的笔慢慢斟酌着字眼落下。 ……………………………… 次日。 十一月初一。 太和门,大朝会。 太和殿前,炉、鼎、龟、鹤,吐出缕缕香烟;金钟、玉磬,琤琤琮琮,清脆悦耳。十六在金銮宝座上坐定,銮仪卫一名校尉,“静鞭”三响,百官跪。 跪起行礼之后,由两名阁老率先奏对、其后是六部尚书、再次是地方官员奏疏等等。 日常奏对之后,终于是该议一议几个番邦使臣给大明朝堂带来的震动了。 下头一句句的臣以为、臣觉得、臣愚见……比昨天只八人要况。 蔡阁老和卫阁老相互看了一眼:陛下的主意是好,就是太天真了一些,番邦人哪里会答应我们派老师去呢……果然陛下还是年轻人哪,得叫他自己碰几回壁才行吧。 于是两位阁老高呼陛下圣明。 十六笑了笑:“再说瓦剌王子求亲之事吧。蔡阁老,你再来说说?” 其实百官更关心的是榷场,但是陛下既然说一件一件来,那就再等一会儿。 蔡阁老是行伍出身半路从文的,对鞑靼没什么好感,对瓦剌也一样,更是有,先帝时期也册封了两位宗室女为公主,分别嫁与辽东那边的女真和瓦剌,和亲女真的那位公主且不说,二十几年前和亲瓦剌的公主嫁的就是脱欢的亲叔叔——那时候脱欢他叔叔才是瓦剌的王,后来脱欢的亲爹政变成为君王,那和亲去的公主也就成了脱欢他爹的后宫,不过不出两年就死了。 蔡阁老打心眼里也是看不惯和亲这样的事情的,不过身居高位多年,说话也不那么冲了,他出列,心中苦笑一声:【陛下的酒,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遂蔡阁老表明并不赞同和亲之事。 十六问另一卫阁老之时,对方却持另一种观点。 便是因此,两位阁臣的拥蹙便也纷纷站队,才安静下来没多久的太和殿又喧哗起来——这便是政治,上一刻两位阁老还可以颇有默契地对视,下一刻又可以因为意见分歧而吹胡子瞪眼。 “臣听闻,卫阁老家有明珠,不若这样吧,既然卫大人如此赞同和亲之事,臣觉得陛下可赐卫大人之女郡主之位,为国效力,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众人吵得正酣,忽听闻这样一个提议,纷纷想要回头看是哪个人出的馊/好主意——好了,是那个脾气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的御史李晏,就连卫阁老都有了一种哔了狗了的感觉:【我的小女儿……我的小女儿如珠似玉、才貌双绝,便是入陛下后宫也使得的,怎可去瓦剌那苦寒之地、嫁粗野之人!】 此言一出,蔡阁老那边的大臣都恍然大悟,纷纷出言赞同,道是可以叫赞同和亲的官员,舍了他自己的女儿以全天下。 卫阁老舍不得,总有不入流的官员想要投机,毕竟若是自家女儿去和亲,妥妥就是被封为郡主——那么身为亲爹的自己…… 然后李晏又说了:“若是真有这样的官员,要么是深明大义要么是投机取巧,陛下还是将他荣养起来为好。”得,那就是献出女儿之后,那人的官场生涯也就结束了。 御史李晏字字诛心,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是想投机取巧,那么深明大义者,脱去官服又怎么会舍不得呢? 真是一个死胡同,赔了夫人又折兵。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618买的改良汉服到了,我觉得趁自己还年轻穿想穿的衣服,做想做的事,很棒 发了微博微信嘚瑟 微信朋友圈下头好多人说大长今 ╮(╯▽╰)╭,这是汉服啊…… 是我们民 分卷阅读380 族的衣服吧…… 另外晚上看了神奇女侠,没啥感想,男主挺帅…… 晚安 第199章 一时间,原本赞同和亲的官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在他们看来,先帝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的这个铁嘴御史李晏就是一条恶狗,逮谁咬谁,偏偏李晏在士林、民间的名声又很好,活似青天大老爷,日子过得的真好似无欲无求一般,宗族亲戚几乎死绝,要从他自身或者家族抓把柄也是难上加难,等闲不能奈何之。 如果说,蔡阁老、卫阁老和六部尚书是先皇留给今上的能臣,那么李晏就是先皇留给十六的诤臣。 眼见自己这边的人一时间方寸大乱、溃不成军,卫阁老很光棍地表示:瓦剌惯来都是大明需要拉拢的对象,若是今次不答应对方和亲的要求,恐怕日后再商议如何结盟防备鞑靼等等,就不那么乐观了。 这……倒真是个问题。 远交近攻么,稍微有一点政治和军事常识的人都懂,故而大明对瓦剌的外交政策一直比对鞑靼要友好一些,譬如说从前瓦剌的王派使者求娶大明女子,先帝就把宗室女嫁过去了,今次大王子脱欢亲自前来求娶,在外人看来诚意更甚。 十六闻言,很是认真点点头:“卫大人言之有理。但是诸位大人是否忘记了,瓦剌与大明不同,他们继承王位的方式(此处省略:基本靠抢)……咳咳,大王子脱欢想要来我朝求娶好女,未尝不是为了日后有大明的支持,从而有更大的把握登上王位。然瓦剌现如今的王听闻尚未到知天命的年纪,正是年富力强,日后……瓦剌储位如何,尚未可知。如此,便是朕想要与众卿一同商议的第三件事了。与其和亲,仅靠一女子来维系大明和瓦剌之间的‘友好’关系,不如追求更大的共同利益,捆/绑更紧密——朕有意于哈密卫增开榷场,你们以为何如?” 哈密卫,乃是西域要道,东接鞑靼、北临瓦剌、西边距离亦力把里也不过天的路程,本就是西域的兵家必争之地。城内主要百姓分成三种,即畏兀儿、回回、哈剌灰,其中,哈剌灰为瓦剌的一支。 前朝昏聩,使得哈密落入番邦之手足足有四五十年,待到前朝末帝执政之时,哈密已然是鞑靼贵族(当代鞑靼大王亲弟弟)的封地,先皇建立大明之后,于太初四年发兵大破哈密城,鞑靼贵族东逃。此后,先帝在此置卫,将哈密并入大明版图,目的在于迎护朝使,统领诸番,屏蔽西陲。 太初六年,鞑靼纠集兵力试图夺城,时,荣国公贾代善挂帅,大败鞑靼十万精兵,使其元气大伤,多年不敢来犯。 太初十四年,朝廷派遣的哈密卫官员因盘剥当地百姓,被奋起的当地人打死,此时,大明恰逢多事之秋,又有鞑靼卷土重来,兴兵攻扰。先帝令当地勇将畏兀儿人,拜牙总理哈密政务军务,谁知道是引狼驱虎,击退鞑靼大军之后,拜牙成为哈密卫的实际控制人,虽未封王,实则已然是土皇帝一般了,据说出门拉马车的马匹都是六匹,只比天子少两匹、却比皇子公主还要多两匹,自比诸侯。 十六昨晚夜读边陲年报纪事等等直到深夜,结合了在边境的暗卫报来的资料,左思右想,找到了这么一个交通要塞,唯一棘手的问题就是:哈密卫名义上是大明的一个卫,实则几乎已经军/政/自/治了快三十年。 十六挠破头,不知道该如何化解。 打么?劳民伤财; 不打?拜牙一家恐怕早已把哈密卫看做他们家族领地了; 该怎么办? 因为翻阅了暗卫的记录,十六倒是没有盲目埋怨他亲爹当年不够硬气,毕竟当时大明也是内忧外患。 十六遇事从不习惯抱怨和把责任推却给别人,这样难能可贵的品质也是宝玉一直所钦佩的。 于是,年轻的帝王在后半夜,收到好伙伴宝玉密信一封,阅读完毕之后抚掌大笑:“哈哈哈哈,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一旁的平安和初一分食了一盘驴打滚,黏腻的糕点似乎还哽在喉咙头,他俩同时低头沉默:【陛下,这句话是用在这儿的么?】 ………………………… 话说回来,大朝会上众人听见陛下提议在哈密卫置榷场的时候,都楞了一愣,这二十多年近三十年的,百官几乎都忘记了哈密卫这个地方了。 细细算来,拜牙应当也有六十多岁了!文武百官心头一跳:【那苦寒之地,六十多岁的人,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然而听闻拜牙的几个儿子依旧是勇武善战之辈,并不简单……陛下提议哈密卫,是不知其中利害关系而胡乱蒙的?还是多番思量之后的结果呢?】 朝中不少官员低头沉思。 蔡阁老出于好意,不直接驳了陛下的提议:“启禀陛下,哈密卫一地,贫穷苦寒,人口稀少,建榷场恐怕不易啊。” 不少人附和。 哈密卫理应是甘肃区内所辖地。 如今的大理寺卿文远正是甘肃巡抚文进的亲哥哥,哪里愿意弟弟去接手这样的烫手山芋,遂也给交好的官员使眼色。 一时间,朝中小部分官员直接就开始恳请陛下三思。剩下一多半的官员,则是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考虑到收复哈密卫许要行兵事,剩下这一大半人中也有人开始表态不赞同了。 但也不是没有官员支持十六的。 朝中总有铁血派,先帝在位时期,越是年纪大就越是求稳而保守,哈密卫问题被搁置多年,众人都快遗忘了。今日陛下提起,也有那武将中况下,都会坚定站在对方那一边的人。 虽然宝玉只是区区禁卫总兵,在参政议政方面并无很大的话语权,但是他的一句表态,倒是打开了武将这边的任督二脉,不少人出来表态附议,倒是好像下一刻就要讨论如何进 分卷阅读381 军哈密了一般,全然忘了陛下的本意是设榷场,而不是动武,跑题也是厉害…… 直接刺、弃暗投明聪明人。 “好,林爱卿,你乃是先皇钦点的扬州巡盐御史兼江苏府台,为我大明肱骨之臣,你来说说!说给他们听听,你是如何想的。” 而林如海,也没有让十六和一众笨嘴拙舌的武将失望。他从天文、地理、军事、交通、人文、经济、民生等等方面,阐述了哈密卫对大明的重要性,洋洋洒洒千百言,旁征博引、有理有据,就连部分一开始因为主观情绪而反对的文官都开始觉得:【林大人说的……好像有些道理啊!】 当然,譬如文远这样子的,是不会被林如海‘巧舌如簧’给迷惑的,他依旧坚定而坚持地反对,甚至口不择言地说出:“既然林大人言之凿凿,不如林大人西北进哈密,躬身促成此事吧?” 【哼,哈密卫那个地方,你一介文弱书生去了,包准有去无回!】 叫一旁的卫阁老都来不及阻止文远脱口而出的蠢话。 然后就见林如海站如青柏、卓尔淡然、拱手俯身:“若陛下有令,某愿粉骨碎身。” 两厢一比较,孰高孰下立现,大理寺卿文远,才是真私情私心重。 而林如海的这番话,相当于是明确表示了:只要朝中议政通过,他愿意卸任扬州、江苏的官职,去西北那苦哈哈的地方! 蔡阁老动容了。 卫阁老,意动了。 宝玉站在原地,听着周围人窃窃私语,他对于自己岳父有这样的反应并不奇怪,毕竟林如海是士大夫中的君子,不说百分百,也是绝大部分的心神都扑在社稷上的。陪玉儿归宁那日,同他对弈之时,就察觉到岳父大人的盘算——不然他当时也不会急于想要给大哥哥在江苏安排一个好位置了,不就是担心人走茶凉日后不好安排么? 大朝会散,林如海领命就哈密卫增开榷场之事详写折子,暂不出京。 而陛下驳和亲、欲在哈密开榷场的消息,也被时时关注此事的人知晓了。 众人的反应各有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知道你们爱不爱看朝堂,可是我很用心在写了,明天,番邦使臣们都该滚蛋了,宝玉也该十九岁了。 晚安。明天见 第2oo章 脱欢第一个就是不高兴的。 正如十六预料的那样,脱欢虽然是瓦剌大王子,可是并不是他父王最宠爱的儿子,此次来大明,也是施展了很多手段才抢到的差事,若是能如愿娶了大明皇族女子,他身上的筹码便会加重几分。 故而听闻此消息之后,脱欢有些暴躁,在会同馆的屋里摔了一整套的茶具。 但是瓦剌的副使臣想的却是:【大王子求娶无望,大明这边总会另作安抚。若是哈密卫真的能成为瓦剌和大明之间新开的榷场,想来大王那边也会很满意;若是哈密榷场最终因为大明内外种种压力而不成,瓦剌和大明的盟友关系有所动摇,那么鞑靼那边,也会为了拉拢我方而有所表示,届时大明必然要让出更多的好处……如此看来,大明皇帝不同意大王子求娶的要求,瓦剌也立于不败之地,而我亦可毫无负担地收下那老货悄悄送来的黄金。】 【千里迢迢来大明,可不就是为了捞点好处的?不然只是巴巴过来庆贺大明新帝登基而已么?那老货给的金子正好买些大明的南货回去,家里几个美妾一直撒娇要花想容的脂粉,也不知道到底好在哪里了。还卖出如此高价!】 ………………………… 阿鲁台想到瓦剌的副使臣,自己那两箱黄金砸下去,总得听到个水声,当然,想要对方叛国为自己卖命是不可能的,只要他愿意在脱欢发怒的时候稍稍火上浇油一些,和脱欢‘同仇敌忾’,说一说大明的不是,便也够了。 亦力把里的使臣倒是觉得,若是哈密开了榷场,于自己这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遂对这件事也很关注,并且衷心地希望此事能成。 而大明京城的百姓,这几天很忙,忙着各抒己见——因为他们却是人云亦云,最容易改变态度的。 “求娶啊?我大明的姑娘那还不是顶顶好的?看看把那些番邦人想的,不远千里来娶老婆,哦听说来求亲的还是个王子呢,还算是有眼光。” ↑这是昨天番人表演之后民间有人有意引导的风向。 “求娶啊?我大明的姑娘这么好,岂是番邦人随随便便就能娶走的?再说了,戏文里都唱着呢,和亲的姑娘苦啊,红颜早逝的还少了?前十几二十年,先帝封的俩公主不是和亲去了……嘶,没几年就……可惜、可惜!还是算了吧,花儿一样的姑娘家,在那风沙越大的北边,离乡背井、孤身一人的,多可怜。” ↑这是今天大朝会之后的舆论。 而官宦人家,不少人家的太太姑娘都松了一口气:【要是陛下真听那李御史说的,和亲的人选从官家女之中挑……凭谁也不甘愿得个空名头什么公主郡主的,去伺候野蛮人啊。】 当然,也有一些人家觉得女儿就是联姻用的,嫁给谁不是嫁?这是一个平步青云的好机会。 ………………………… 薛宅。 “不行不行不行!”薛蟠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娘说梦话也就罢了,妹妹你素来最是聪明,怎么也鬼迷心窍了!什么和亲不和亲?陛下都说了,咱们大明的姑娘不和亲,你偏偏还想去凑那个热闹?多少好人家的女儿就怕遇到这样的事,早年先皇和亲的两个公主什么下场你不知道吗?” 薛姨妈缩在一旁,她儿子难得一次大发雄威,叫她有些怕怕呢:“蟠儿你别凶啊,你妹妹也就是这么一说。再说了,这事儿,你以为,咱们想去就能去?还不得去寻寻路子?” 薛蟠额角一跳,亲妈这是真的考量上了还:“寻寻路子?寻谁?寻我舅舅还是寻姨丈?舅舅还在巡边,姨丈是什么样的人妈你难道还不知道?” 薛姨妈继续小小声地说:“那不是,宝玉现在不是天子近臣么,而且这两年,你和宝玉的关系也挺不错……”说到最后消了音,因为薛蟠的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了。 “妈!你别瞎捣乱,我说了,等 分卷阅读382 我成了亲,你儿媳妇儿多出去走动走动,替妹妹打听好人家,咱家有钱,养得起妹妹,出得起嫁妆。再说了,姨妈那边不是也再替妹妹张罗着么?别着急,这种事体,能落什么好?” 薛宝钗苦笑:“那妹妹我又能怎么办呢?过了年,我就二十一了。” “什么二十一,妹妹你足岁才二十!”薛蟠打断了妹妹的话。 “二十和二十一,差别很大么?总归已经是别人嘴里谈笑时候的老姑婆了,与其在京城任由别人东挑西拣,不如去和亲,给家里挣一点体面。” “陛下都说了,我大明不需要靠一女子来维系同邻国之间的‘友好’关系,不和亲!不和亲!你就别瞎琢磨了,我去问问表弟吧。”薛蟠急乎乎地摆摆手,头一回觉得,妹妹其实根本就算不是聪明的!才回家没一会儿,屁股都没把凳子坐热,转个身又去了荣国府。 薛姨妈含着泪泡望着宝钗:“儿啊,你哥哥说的也有道理,即便真的要和亲,妈也舍不得你去那么远啊。一辈子都见不着第二面了。咱不说这些了好不好?” 薛宝钗点点头:“恩,我都听妈/的。” 她表情乖巧,神色莫辨:【和亲?真有这样的事,也轮不到自己家,不过是眼见着哥哥这几天因为距离婚期越发近了,那样欢欣,自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罢了,也给‘静养’结束的姨妈提个醒,收了恁多好处,该是要记得办事的。】 荣国府那厢,晚饭本就吃的气氛诡异。 女人们那边贾母有些担忧地看着黛玉,王氏心里不耐却不敢表现出来,心想:【我真是讨进门了一个活祖宗,满京城上下,哪里有婆婆看儿媳妇脸色的,不要她伺候吃饭也便罢了,还得安慰她?】 李纨和王熙凤倒是真心替黛玉有些担心,就连她们都听说了,林姑丈今日在朝堂上语出惊人,对陛下谄媚,被文官所不齿。 黛玉却比所有人想象得都要镇定,既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有愁眉苦脸,还是如往常一般,在贾母的眼光看向第二块蜜汁肉脯的时候,轻声说:“老祖宗,您方才已经吃了一块了。” …… 男人们那一边,贾政举了筷子,又放下;张了张嘴,又闭上。总算是过了食不言的阶段,二老爷以香汤漱口之后,一脸凝重地对宝玉说:“你今日缘何如此鲁莽!” 按照贾政原来的脾气,方下朝就应该把宝玉叫到书房一顿胖揍的,但是谁让儿子现在都长大了,翅膀硬了呢,那孽畜散朝之后直接就去禁卫军营地了,下值之后又直奔他岳丈、自己妹婿/亲家林如海的府上,叫自己想揍也抓不到人。真是可气! 再者,想到那……玉佩,贾政终于是忍了一个多时辰,才在饭后自以为和颜悦色地问起此事。 宝玉正色说:“自然是因为陛下提议不无道理,儿子才会出言附和的。” 本来贾政就不是多么有政治头脑的人,大朝会的时候其实他就是骑墙派,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但是碍于他这个勋贵有一颗文臣清流的心,当时便在一旁装鹌鹑,实则是往文官那边挪了一小步。等到林如海站出来舌战群儒的时候,二老爷的内心又被林如海所说给说服一大半了,踏出去的一小步又收回来了。 而此刻,在晚饭后被大儿子和二儿子一起洗脑,终于是叹了一口气说:“下回不可如此,凡是要多同我商量着来。记得否?” 贾珠、宝玉喏喏应下,非常有默契地想着:实际下回如何,咱们下回再看吧。 不多久,单大良来报,薛家大爷上门来了。 贾政眉头一皱,就说:“我正在考校环儿功课,宝玉,你去打发了他便是。” 贾环:【……作为挡箭牌,浑身插满箭,我也要花式哭……老爷你明明是怕薛家表哥给你看账本,叫你夸他有长进!】 贾珠和宝玉相视一笑,瞧老爷离去的背影怎么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呢? 宝玉去往书房,听完薛蟠的诉苦,叨叨他亲妈和亲妹的胡思乱想,之后皱了皱眉:“这事儿我清楚了,待到你成亲之后,我让太太带着表嫂和表姐出去走动走动,争取年前就定下了。” 薛蟠听完,只觉得这样的事情交给了宝玉表弟,自己就一身轻松,如释重负了:【反正表弟从来就没叫人失望过,真真是厉害得不得了。】 呆霸王走后,宝玉摇摇头,无奈笑笑:【二姐姐、三妹妹、林妹妹……原先在老祖宗膝下陪伴过老祖宗的几位姑娘家的婚事竟然多多少少都和自己脱不了关系,再多一个薛家表姐也不算多。哦,那么日后再替四妹妹操一把心,好叫老祖宗放心。只是可惜了,偏偏大姐姐那里……】 ………………………… 夜。 宝玉回房之后才有时间来宽黛玉的心,谁知道才说了一个开头,黛玉就咬了咬嘴唇:“表哥,我晓得的。爹爹自来都是这样的性子,原先在扬州的时候,忙起来整日整日不归家,一心就牵挂着公务。昨日午门城墙之上,爹爹就在我不远处坐着,我听闻瓦剌有求亲之意,就看到他脸色铁青,今日他如此,也不叫我意外了呢。” 宝玉点点头,还是把他要说的话说完了:“你放心,有我在。” “嗯。” ………………………… 又过了几日,黛玉才知道,宝玉表哥那夜说的‘有他在’是什么意思。 第2o1章 作者有话要说: 3ooo字改为35oo字,jj规定就是章节修改只能增加字数。 亲们别担心,没买亏。 红包已发完。 临时出了点状况,上午十点半,我送别俩闺蜜,到了火车站,我屁颠颠走了,她俩,居然上错了车! 昨天去拍写真了,很开心啊啊啊!感觉自己又美出了新高度(美图秀秀之下哈哈哈) 另外,我保证,这样的突发状况我会尽量避免,如有发生,时候也会补上五百一千的字数,这都是不收钱的。因为你们订阅的时候是按照三千字收费的。 么么哒,爱你们 都是带着眼镜的大妹子,咋这么糊涂呢!!! 今晚十一点多依旧有更新。 关于昨天这章中间出现的,是新文没错,现代言情,无穿越重生系统娱乐圈金……到时候再看扑成咋样吧。等这本快完结了再打广告吧,不然觉得自己太三心二意了。 十一月初二,林如海应皇命上万言书,洋洋洒洒阐述了在哈密卫增设榷场的好处,并在养心殿小朝会之时,与内阁大臣和六部尚书亲自辩驳、探讨,耗时整整七八日之久,最终说服众臣。 十一月十一号,大朝会,陛下召鞑靼、瓦剌等番邦使臣觐见,告知大明最终的决定: 第一,愿意派遣学识渊博之师 分卷阅读383 ,亲往向慕文教诸国开课讲学; 第二,增设哈密卫、辽东为榷场,增进往来。 从地理位置和战略位置来说,这两处选址一点毛病都没有,一个是连接西域诸国的枢纽,一个是通往东北各个女真部落的必经关口。 哈密卫是十六挑选的,而辽东则是林如海说服诸位重臣之后,阁老和尚书们多方讨论之后选定的。 阿鲁台没有想到,大明年轻的皇帝在朝堂上的地位和分量,竟然同细作们报来的、鞑靼内部预测的不一样! 照理说,这一位是从矮子里头挑的高个儿,又是临时被找出来凑数的,满打满算才当了一年的太子,就登基了。听说。从前也就是个任人唯亲的抠门王爷(眼见之后,抠门这一点已经被阿鲁台确认了)。 他登基之后,想必大明的朝政都是被老臣把持着的。而大明朝中那几个老臣,阿鲁台太熟悉他们了,一个姓蔡的不懂迂回,一个姓卫的私心颇重,朝中上下都对番人抱以轻忽之心……鞑靼使力多年,在大明也埋下几个棋子,届时内外呼应,想来提出的几个要求很容易就被应允了吧? 千算万算,没算到,半路杀出一个莫卧儿,先到一步抢走鞑靼的院子。阿鲁台原打算将计就计,把事情闹得大一些,没想到一场比武,确实铩了瓦剌、亦力把里的锐气,展示了鞑靼的勇士依旧是西北无人能敌的,但是风头却完完全全被大明皇帝的禁卫军抢走了。 【那一群金贵养着、没上过战场没见过血的少爷兵!】阿鲁台深感不屑,但是禁卫军的训练方式和军歌军纪教他悚然一惊,假以时日,这样的军队真的上了战场,汰弱留强之后,便是精锐之师;但是因此,他隐隐有了预感,大明这位才登基不到一年的皇帝陛下,恐怕是个好武的——瓦剌的和亲一事,看来是悬。 【如此也正好,省得我再花大价钱去搅黄大明和瓦剌联姻之事了。原本都已经打算给脱欢设计一出在大明京城强抢民女、绪,叫大明的文武百官将他隐忍怒气的模样瞧了个彻底,原本还有些对陛下盲目信任林如海、对阁老尚书也偏听林如海巧舌如簧等等有所不满的官员(主要是文官)顿时觉得不舒服起来:尔等番邦之人,前来朝贺我大明新君登基,顺便打秋风而已,还敢挑三拣四?还敢拿走人来要挟?得了,不嫁不嫁不嫁! 大局已定,纵然脱欢想要再使力气促成亲事也是无法,反而还十分下不来台,夸下海口,不被挽留,不走不行。 十一月十二号,全京城都知道了,瓦剌大王子脱欢欲离京在大明娶不到老婆,生气了,要提早启程返回瓦剌。惹得不少百姓好奇这个讨不到老婆的王子是长得有多磕碜! 十一月十三号,整顿好行囊的瓦剌一行人出了会同馆的大门之后就惊呆了:【这位公公很眼熟!是大明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另外,这位着戎装的大兄弟也很眼熟啊!一副小白脸模样,在大明皇帝身边看到过他好几遍呀!还有这些百姓,是来送我们的吗?果然,大明皇帝知道我们瓦剌的厉害了,现在要挽留么?呵呵,晚了!】 小白脸正是贾宝玉。 “不知这位将军来此有何贵干?”脱欢眼不瞎,自然认得出宝玉一身武官打扮的品级。 宝玉侧身看了看初一,初一往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陛下听闻脱欢大王子今日启程,特意送上御赐福字一对,预祝您一路平安。” 【这、这就没了?不挽留?】 别说是脱欢傻了,就连出使大明多次的副使臣也目瞪狗呆:没有安抚、没有补偿也就算了,往年临走时候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呢?都没了?! 初一慢悠悠地甩了甩拂尘:“这一对金粉药墨的福字可是万岁爷御笔,大王子您接好了。” 脱欢不论是面部还是肢体都颇为僵硬,可是初一公公身后的小内侍官手里捧着托盘呢,好似抱着祖宗一般。 脱欢踏在大明的土地上,虽然前天大朝会上也有胆子黑脸,但是那胆子也仅仅就只能支撑他黑脸而已了。人在屋檐下,今日有威风凛凛的武将带着禁卫军们盯着,大明皇帝御赐之物,他敢不接?哪怕再不想接,也得捏着鼻子躬身受了。 讲真话,这一对福字的包装倒是不错,绢丝卷轴裱的,可是这一对,撑死不超过一两银子——当然,这单单是从货物价值上说的,不论附加价值。 脱欢并不是很高兴接这份一 分卷阅读384 点赏赐,他身后的副使臣干咳了一声以示提醒。 于是大王子才不情愿地受了,再说了几句场面话,诸如这一份赏赐令人受宠若惊、铭感五内等等。想起出门前,会同馆的芝麻官还敢拿着单据找自己等人要对什么茶具、摆设等等损坏物件签字画押,脱欢的心里就一阵窝火。 再接着,他便转换了一副面孔,骄矜地说:“还望这位公公代脱欢向皇帝陛下表达万分的谢意,脱欢铭、记、于、心!”恩,说的不怎么善意,也就是面子话而已。 说话间,一鼻青脸肿的小吏带着会同馆内的侍卫赶来了。 “哟,这是怎么了?”初一瞪大的眼睛,活脱脱一副奸宦的样子,叫宝玉看得辛苦憋笑。 那小吏见到瓦剌大王子一行人被自己人拦住了,顿时找到了主心骨,也有了底气,嘚吧嘚地把前因后果说出来。 却原来,根据上头最新的政令,但凡使臣离开会同馆,客舍内一应损耗必须得有对方正使签字,杜绝会同馆内部人员贪墨。但是瓦剌大王子好像对此有什么误会,话都没说两句,就叫他的仆从把小吏丢出去了。小吏能怎么办呢?出去脱欢大王子摔碎的汝窑茶具一套,瓦剌人所住的院子,一共还少了七个瓷枕、八对花瓶、十二个香炉……以及一百余个青瓷碗碟。算起来也有千余两银子,要是不走这个程序,日后上头查起来,这小吏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直叫一旁站了好一会来瞧热闹的京城闲闲没事儿干的百姓们倒抽一口凉气,转头去看脱欢一行人停在门口的车马队伍:这哪里是什么番邦的大王子,分明就是蝗虫啊! 脱欢只觉得自己一行人此次来大明,所有的面子都被丢在地上任人踩了一顿。不只是大明皇帝、百官踩,就连太监、贱/民都来踩! 怒极了的脱欢拔刀指着叫他丢面子的小吏:“你这贱奴!敢污蔑本王?” 一刀砍过去,眼见那鼻青脸肿的小吏就要躲不开丧命于此了。 周围的百姓纷纷再抽一口凉气,准备随时看情况,在番人发狂之前逃命——当然,现在这番人距离自己等人还隔着一队禁卫军呢,且不忙跑,还能再看看热闹。 就是这小吏本人都眼前一黑,觉得自己也是倒霉头顶了——【自己身后带着的侍卫一点动静都没有,贾总兵带来的禁卫军怎么也站着不拦一拦呢?难道竟是因为我位卑,不值当铁甲禁卫军们动手吗?可悲可惜。不知道死后能不能得陛下一句褒奖说我尽忠职守呢?】 眼见惨剧就要发生,只听闻“叮——”的一声,脱欢的镶红蓝宝石弯腰刀应声断了。 断了。 “好!”没了凶器,危机解除,周围打算见情势不对就跑路的百姓们也不跑了,转而开始叫好。 第2o2章 脱欢楞了一下,只觉得虎口一阵发麻,甚至于很快,整个右手胳膊都酸胀起来,几乎要握不住刀柄。 【此地有高手。】 【高手就是那贾姓小白脸!】 脱欢也是个从小摔打着就学骑马射箭的,眼睛自然更是亮,前后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比任何人都快地看清楚打断他腰刀的是什么——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圆形方孔铜板。 而循着铜板飞来的路径,脱欢确认丢出铜板的人,则是贾小白脸无疑。 除了脱欢之外,毕竟围着的百姓好几十上百人,总有眼睛尖的人瞧到了禁卫军总兵大人、京城宝郎该出手时就出手的果断,仅仅凭借一抬手就势如雷霆、力挽狂澜;还有些人没看清楚的,眼见那番邦王子持刀欲在大明京城、天子脚下、众目睽睽之下行凶,本就是惊慌加气愤的,现如今危险解除,气愤更甚,眼见番人出了丑,不管出手的是哪个好汉,先大声起哄叫好。 而那些在一旁列队跨立的禁卫军们,则是一点都不吃惊:【这就是我们总兵大人,他的本事……说出来吓死你们,别说是区区一个番邦王子了,就连那个莫卧儿的傻傻的大力士,哪怕是不拉稀状态,也肯定不是咱总兵大人的对手!】 贾总兵大人在禁卫军收获的真迷弟们对他的能力就是这么蜜汁自信! 至于最庆幸的人,自然是那个差点做了脱欢刀下亡魂的小吏了,小吏往后退了两步,又以脱欢一行人为中点,大大地绕了一个圈,飞奔到贾总兵等人身边,并且毕恭毕敬地把瓦剌人在会同馆内的物品消耗记录交给了初一公公。 一击不中,脱欢再无机会。 因为第一次出手还可以说是受了侮辱情急之下的冲动之举,但是现在已经被阻止了,还要再追杀那小吏,那就是挑衅,是视大明律法于无物。 脱欢只是城府不太深,并不是傻,自己因为求娶不成功而导致瓦剌和大明闹翻,都不必他回到瓦剌等父王责罚,恐怕自己一行人今日都踏不出大明京城的城门。。 所以他铁青着脸,保持着他恼羞成怒的人设。 这时候就需要副使臣出去把现在有些胶着的气氛给圆回来了。 一般使团的标配就是:正使是个拿主意的,副使是个搞关系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身为本次使团中大王子的副手,瓦剌老臣对于如何收拾烂摊子是经验丰富。 他能伸能缩,对着宝玉和初一陪笑脸,对着那苦主小吏也是客客气气,这瓦剌的副实诚也算是豁得出去,甚至还摸出荷包,权作是对那被推搡了几下摔了些乌青的小吏的补偿。。 那小吏眼珠子微微一动,谢绝了对方的‘行贿’,依旧是打定主意要刚正不阿、尽忠职守了。 他从一位禁卫军身后稍稍挪出身子,犹是坚持说到:“上头有规定,各国使臣离开之前,必须在会同馆内的损耗清单上签字用印,此乃是形式流程,并非针对瓦剌,日后鞑靼等国使臣离去,也会走这样的程序,还请使臣大人不要为难小人。当然,若是能够协助小人一起寻回遗失物件则是更佳。” 后面的一句,是小吏胆子肥了之添上去的:【如果能够要回来馆内陈设,减小了损失,之后考核,上头给评分也能高一些呢!再有,今日初一公公和贾总兵大人都在,自己好好表现,不畏强权,不论哪一个人,事后稍稍肯提携两句,自己这不入流的芝麻官可就时来运转了。】 所以小吏也生出几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豪情,不肯在事关自己职责的范围内妥协一分一毫。 那副使臣脸都要绿了。 脱欢在一旁也很是不耐,挂着的艹天艹地的表情越来越僵硬,就算那个贾小白脸只是和和气气地站着,都给他造成了莫大的压力,十一月的天,北风呼啸,他的背上冷汗涔涔。 宝玉心说:【内力一对一外放形成威压,脱欢坚持不住了怪我咯?】 分卷阅读385 “一共多少钱,我们这边给补上。”得了脱欢眼色的副使臣小小地松了一口气——本来么,他也觉得,要是今天大明的一小吏都能带着侍卫来搜查自己等人的行李了,那瓦剌的面子还往哪里放? 【只要不搜行李就好,毕竟那老货后来送来的黄金还没来得及花出去。】 那小吏把册子上的每一样都念了一遍,从产地、体积到花色等等,才念了两套不同描花的碗碟,脱欢就听不下去了:自己带来的一群都是怎样的乌合之众啊!连碗筷都要偷!简直是丢人现眼! ↑↑↑脱欢倒是选择性遗忘了他的仆从早上替他打包行李的时候,将那个他睡了一阵子的青花蝴蝶枕放进箱子时,他在心里暗暗夸仆从有眼色了。 眼见周围聚着的‘大明贱民’越来越多,甚至可以看到他们脸上瞧热闹的表情,脱欢不欲在这个小问题上丢人,于是粗暴地打断小吏唱念俱佳的描述:“啰嗦!你就直接说,价值几何?” “白银三千两。”恩,倒不是小吏艺高人胆大,瞬间就敢把估价翻了三倍,而是捏着清单的初一用指甲在总金额下头划了三道横线,那小吏如开窍一般,瞬间领会了初一公公的意思,遂狮子大开口。 可是百姓和脱欢都不知道呀,他们一个觉得官造的就是精贵,一个觉得大明的东西就是金贵,对三千两这个金额到是不感到吃惊了。 听闻具体金额的百姓越发愤慨:这就是番人,来大明蹭吃蹭喝还不算,走的时候手里还不拿空!蝗虫!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起了一个头:“我们不要钱,把拿了我们的东西还回来!” “对!还回来!” 群情激奋。 副使臣越发心虚。 脱欢倒不至于连三千两都拿不出来,只是终究还是觉得肉疼,这一趟来大明,真是亏大发了:“马奴!去,拿银子来。” 脱欢指的马车,却是副使臣的马车,毕竟三千两也不是个小数目,自认为只拿了两个瓷枕、两对花瓶的脱欢才不愿意用自己的私房为整个出使团队的人买单。听闻副使臣前些日子派了仆从出去买了不少南货,届时回了瓦剌恐怕要赚得钵满盆满,而自己想要求娶却都未成,两厢一比较,脱欢觉得还是叫副使臣放点血,自己才能高兴起来。 副使臣想要阻止,反而更加激起了脱欢的牛脾气。 一个要拿钱,一个不给拿,两人的仆从先推搡起来了。 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旁边的马车就翻倒了,哐哐哐掉出来的箱子打开了一条缝,端是金光闪闪、无比耀眼。 “金子啊!” 围观的百姓咋舌!他们只知道这马车是瓦剌人装行李的——而瓦剌人如此有钱,带着黄金几百两,却连大明会同馆内的碗碟、瓷枕都要偷走!真是越抠门就越有钱,越有钱就越抠门。 最后,脱欢用掉出来的黄金勾销了会同馆的清单。 轮到副使臣冷汗涔涔,不知道大王子到底有没有对自己起疑心。 ………………………… 诸事毕了,深觉这一趟大明之行赔了脸面又折银子,脱欢已经艹不起骄矜的人设了,遂有些无奈地问初一:“敢问公公,我等可以离去了么?” “不慌,不慌,陛下今日亲封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为正使,鸿胪寺卿冒大人为副使,于十一月十五日,便是后日启程,随脱欢大王子您一起去瓦剌,顺便同瓦剌王探讨一下哈密卫增设榷场的相关事宜。此时林大人等应当还在收拾行李,王子还需在会同馆再住两夜才好一起走。当然,希望这一回,别少了碗碟枕头才好,不然我看这小子,也不好交差。”初一歪头看了一眼身边挺直腰板站着的、青黑着眼圈的小吏,那小吏立刻很知趣地说:“小人这就命人去准备吃食,快快把车马赶回去。” 脱欢的眼睛顿时瞪得铜铃那么大…… ………………………… 太初四十三年十一月,本该南下江苏的林如海却领了出使瓦剌的圣旨,随行的还有鸿胪寺卿冒立行、禁卫总兵贾瑛,及铁甲禁卫一千人。 论理说,林、贾这对翁婿是该避嫌的,但是朝中之人都知道,这一趟出使,不仅仅是和瓦剌王磋商榷场事宜,还肩负‘收复’哈密卫的重任,谁敢轻易接这个烫手山芋?最后,先前大朝会的出头鸟贾瑛就被举荐上来了,无论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能掩饰其中的恶意。 宝玉淡定得很:【挺好,和我想得差不多。免得老岳父一个人大冷天的跑西北去,万一路上病了痛了,也没个照应……只是成亲第一年,就得放着林妹妹一个人过,确实是我的不对,回头这几天得好好劝劝玉儿放宽心,不要担心我们俩才是。】 十六很生气。可是阁老和尚书们在林如海的问题方面对十六做出了妥协,现在关于贾瑛要不要遂使团出京一事,十六也不好过于坚持。 再者,这对好伙伴都知道,宝玉正二品的总兵之位现在还不牢固,虽然禁卫军训练有素,但这并不是很能拿得出手的功绩,而护送使团西进,确实是瞌睡送枕头的机会。 至少,蔡阁老和工部阴尚、吏部王尚书等人,还是希望贾瑛能够成为新生代军中的领头人物,收获实打实的功劳更能服众。 最后,结合十六接到暗卫报来的讯息,年轻的皇帝不得不承认,护送使团的任务交给宝玉,才叫人最放心。 十二日晚,年轻的帝王给‘笔友’的信上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注意安全,并给他出主意,十三日拦截脱欢等人的时候如何给对方下马威——这边是今日初一跟来一唱一和的作用了。 而昨夜,读完密信之后,因为知道圣旨十三日早上就会发出,十二号宵禁之后的夜里,闺房之中,对着小妻子,完全没有保密的必要了——免得她明日听到圣旨更加失态,于是宝玉徐徐给黛玉讲了前因后果。 再接着,宝玉就体会到了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诚然没错了。小妻子咬着嘴唇默默啜泣的样子叫宝玉手足无措——他以为,告诉玉儿自己陪着岳父一起出使,能够叫玉儿更加放心一些的,没想到玉儿听完之后就直接泪奔了。 想想后知后觉的自己当时还一个劲儿地说:“此去山高水长,恐怕没大半年不能回来……”等等叫人担心的话,宝玉就想捶自己一下:【新婚一个月不到丢下妻子出门,感觉是真的有点渣……心好虚,怎么办?】 当然,最后昨夜安慰小妻子的方法和千千万万已经成亲的夫妻一样,是在床上解决的。大约是因为即将要分别,而这分别太过突如其来,昨夜的小妻子特别任性,在宝玉的背上挠了好几道红痕……当然,最后她还是哭了,一边嘤嘤嘤地啜泣,一边继续挠。 想着这些。 分卷阅读386 站在会同馆前,脱欢等人吃瘪的模样也没能叫宝玉心情好起来,反而更加加大了对脱欢一人施展的威压,叫他飞也似的逃回会同馆里头吃饭去,默认后天启程才算完。 宝玉对身后的队正陈淳说:“这里就交给你们了,这两天打起精神,不容有失。” 陈淳等人领命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2o3章 还有一个多月就是除夕了,这时间,大明派使臣去瓦剌,可以说是迅速或者说仓促得叫众人惊掉了下巴。 谁也不知道,陛下竟然会如此雷厉风行,而阁老和尚书居然没有反对(事实上是有的,只是被十六的坚决和林如海的举例子、摆事实、讲道理给说服了)! 听闻此,阿鲁台在会同馆内生气得想要摔了杯子,举起手之后,又想到仆从说的,今日瞧见脱欢等人因为损坏、弄丢会同馆内摆设而被馆内小吏拦住要签字画押、最后还不得不掏钱的整个事件经过,最终还是没砸碎了杯子——这么一摔也许就是几十两或者几百两银子呢。 不过他依旧是崩着青筋,咬着牙骂了一句:“蠢货。” 不知道骂的是连‘赃款’都藏不好的瓦剌副使臣,还是连区区小吏都不能打发的瓦剌大王子脱欢。 阿鲁台捏着杯子沉吟了半晌,终究是舍不得放弃原先的计划,于是咬咬牙,喊来心腹,叫传消息出去:“按照原计划行事,在脱欢出了大明边境之前把他给弄死了,手脚干净点,不用刻意嫁祸给大明官员,但是一定要在路上给他们制造出一些矛盾,叫人觉得他们积怨颇深。” 心腹领命,下去安排,因为同脱欢队伍一行的还有大明使臣,此事的难度便要大得多,尚需要再完善计划。 阿鲁台自以为聪明绝伦,却不知,林如海早就在养心殿小朝会之时,分析了瓦剌本次求娶不成,愤然提前告辞,指定有不少人不想让脱欢安然回到瓦剌境内的。鞑靼的人算一拨、脱欢的兄弟算一拨、哈密卫的拜牙家族也可以算一拨,总之不想让脱欢竖着走出大明的人可不少。 而今早,目睹了瓦剌副使臣反常心虚举动、尤其是黄金落地之时的慌乱神情的宝玉更加确信,老岳丈的预测没有错,就连瓦剌使团内部都不怎么团结,若是今日真的就这么放任他们离开,恐怕脱欢活不过今年除夕。 宝玉跟随初一回宫复命,十六本想留下他吃一顿中饭的,但是张了张嘴,改为:“待会儿晚边,我得走一走形式,给你赐几道菜去,天这么冷,你吃两口意思一下就行了。” “恩,我晓得。”宝玉笑笑。 “十五那天,我就不送你啦。本来说想带亮亮一起送送你的,但是又怕那一群人叨叨不合规矩,我倒是不怕,他们也不能撤我的职吧,就是你,盯着挑你毛病的人可不少,我总不能让别人说宝玉你是佞臣。哎,做这皇帝可真没意思。”想要一起吃顿饭,也不能和原来一样同坐一席;想要送一送出远门的伙伴,也成了奢望。 宝玉摇摇头:“下次,您可别再这么大喇喇地说这些话了。” “我懂。唉,等你回来,咱们把酒言欢,到时候大功告成,那些臣子总没有理由唧唧歪歪了。”十六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宝玉的肩膀,“一路上,注意安全,至于你府上,放心,我会叫人照应着的。” 宝玉拱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啦,快回去吧,这两日我放你两天假。” “我还得去一趟禁卫营地,把后续的工作交接一下。” “去吧去吧,偏你操心这么多呢。从小就是个小古板!”十六并不真心地吐槽了一句。 等到宝玉真的转身走了,他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宝玉有才,不应该只被拘在禁卫军中的…… ………………………… 宝玉去了禁卫军营地,吴钰第一个就是赶过来的:“总兵大人,您为何不选我同您一起去?” 听闻总兵大人点了侯参将做副手,吴钰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好吗?本想着三位参将里头,涂参将年纪大了肯定对这样出去吃苦的差事避之不及的,那么自己年轻力壮、又和总兵大人是同科武进士,论情论理都应该是自己和总兵大人一起出公差的啦!怎么偏偏是侯参将!那是老纨绔头子呢,奸猾得很! 宝玉并不直接回应吴钰好似控诉负心汉(恩?)一般的诉苦,转身从架子上拿出几本册子:“涂参将毕竟上了年纪了,不好叫他费神,这是我最近编撰的关于人体奇经八脉的注解,你先吃透了,之后这段日子,代替我给旬考优异的将士们讲讲,若有拿捏不准的,只管去请了沈千针沈大夫过来,我已经同他讲好了,他愿意来坐镇,以免实践练习的时候你们出了差错,不好解穴;另,外禁卫军旬考出题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一应卷子都保存好,我回来会抽查。” 嘎? 吴钰突然反应过来,这、这、这好像更加是心腹才能做得事呀:【所以说,总兵大人并不是对我有所不满才不点我的,而是因为要留我在禁卫军中替他督促新军规的顺利执行呢!替他训练禁卫军将士们呢!】 想通了之后的吴钰点头如捣蒜:“您放心,接下来这一阵子,咱们禁卫军的训练只有比您在的时候更加严酷,等您回来包准看到他们都脱胎换骨!” “行吧,有事记得还是和涂参将商量着来。”人家的资历摆在那儿呢。 “是,总兵大人!” 眼见吴钰如打了鸡血一般,宝玉点点头——恩,挺好哄。 哄完了吴钰,宝玉看看时辰,刚好可以回府吃中饭了,就转身离开禁卫军营地的时候,不少禁卫都夹道哀怨盯着他——不用问了,便是因为本次出使总兵大人依照陛下命令,只挑了一千铁甲禁卫跟随,而剩下两万四千人,哪一个不想去呢? 不过因为宝玉平时还是很有威信的,也没人敢出来捣乱,最多就是站着目送总兵大人离去,苦着脸卖卖惨而已——和兵油子斗智斗勇得时候多了,如今的宝玉才不吃这一套,目不斜视完全不心软。 眼见总兵大人无情离去,连一个回眸都没有,程峰扁扁嘴:【谁叫我先前最初太混了呢,总兵大人这次挑禁卫军,是旬考取这一整年平均成绩的一千名,我就挂在一千出头,只差一点点而已……也不知道这两天,那一千人中会不会有伤风咳嗽腹泻的伙伴?】 抱着这样想法的人还真不少,尤其是排名在一千零几十的那一些好小伙子。 ………………………… 宝玉回了府,整个荣国府都快乱成一团了。 你想想, 一大清晨的,先是圣旨在爷们出去当值之前就发来了,然后,接完旨的当事人宝玉宝二爷就跟 分卷阅读387 着传圣旨的初一公公跑了。 剩下贾政、贾珠面面相觑,然后贾政仗着他是老子,辈分高,先一步坐上马车走了,叫大儿子去给老祖宗和王氏讲明白中间利害关系。 贾珠简直头皮发麻,回到后院的时候老祖宗、太太、自己妻子、弟妹都已经听腿脚快的下人说了,贾珠见太太快要克制不住不善的眼神去瞪弟妹了,差点没想要直接上手去摇醒她:亲娘,亲娘,你才放出来,可别添乱! 好在这个家里还有一个主心骨。 老祖宗愣神之后冲着贾珠挥挥手:“你去当值吧。” 又对着王氏说:“陛下对宝玉看重着,才会委以重任,老二家的,你摆出一张不情愿的脸,打量着是想叫宝玉抗旨么?” 王氏连连收敛起神色:“媳妇只是昨晚吹到了风,有些乏力,一时失神了,绝对没有不情愿的意思。” “那就好。”贾母慢吞吞地说,“既然吹了风,那给宝玉收拾行李的事儿你也不必操劳了,叫玉儿去看着办,最后拿来给我掌掌眼便是。” 一席话滴水不漏,叫王氏本想说黛玉年轻不晓事,收拾行李恐怕有疏漏这样的话都说不出来,顿时只觉得嘴里泛苦:【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说什么不好,说身子不适!】 至于黛玉眼眶微微红但是还能够端住,叫贾母点了点头:【到底是成了亲,长大了,我玉儿也越发懂事了。】 实则是宝玉昨晚预防针的功劳。 可是看在不喜欢的人眼里,这大约又是没心没肺不关心夫君吧…… 不巧,王氏就是不喜欢儿媳妇的婆婆。 从荣庆堂出来,王氏和黛玉有一段同路,黛玉从来没有像李纨那样亦步亦趋躬身跟着太太的习惯。 现在她弱柳扶风地袅袅而走,叫今日憋了不少火气的王氏更加心里不舒坦:“玉儿,你年纪轻,倒是得考虑得周全点,宝玉出门一趟,没有小半年怕是不会回来,这……伺候的人,可得精心挑选,你说是不是?” “太太说的是,我自省的。” 眼见黛玉一点都不开窍,王氏看了她一眼,把话挑明了:“若是你房里的几个丫鬟都不得用,我屋里的彩霞就挺不错。” 黛玉一个没忍住,半硬不软地顶了回去:“二爷奉皇命出京,又率一千禁卫军,若是带着丫鬟,恐会被御史们参一本。” 荣国府的两位老爷一辈子都没出过京城公干,王氏不是很确定黛玉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过好像她亲哥王子腾巡边的时候也没带着丫鬟出去? 不管怎么说,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对方不论做什么,在王氏看来都是不安好心:“此事暂且不提。不过玉儿啊,不是做婆母的说你,宝玉出门在即,为了讨个好口彩,你也不应该张口闭口参以一本的,你说是不是?” “……”黛玉不想回话。 李纨眼见婆婆和妯娌之间气氛越发不善,于是出来打了圆场,这才勉强算完。 等到中午宝玉回府之后,先给老祖宗请安,被贾母抱着一团搓;又去王氏那里坐了坐,听便宜娘不怎么高明地给黛玉上眼药。 末了回到自己的院子,发现院子里的丫鬟们正被黛玉指派得团团转。 “辛苦玉儿了,这是在替我收拾行李呢?”宝玉拱手施礼,实则是见黛玉脸色不太好,逗她呢。 黛玉气呼呼地说:“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收拾东西自有嬷嬷和一月、紫鹃她们。可不知道宝二爷要带着哪些人出去随、行、伺、候、呢?” 实则黛玉早上的话都是诓王氏的,这样出使的差事不比赈灾等等,重要却不紧急,带着一两个通房丫鬟上路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才出口,黛玉又有些后悔,因为表哥辛苦了一早上,才回来自己就迁怒于他,是有些不应该了。 宝玉装做没有听懂的样子:“我把一更二更带上,三更四更留下,玉儿倘若有什么想要买的零嘴,叫一月二月差人去前头说一声便是。” 黛玉听完,瞬间转怒为笑:“我在表哥眼里竟是个好吃的么?” 宝玉正色、真诚而温柔地说:“不……只是觉得有些委屈你了,咱们成亲第一年,却不能陪你一起过,除了让你多多花一些我的私房钱,我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能够弥补你。” 在宝玉开口说这话的时候,几个丫鬟就很有眼色地避开了,雪雁一开始还不情愿走呢,被紫鹃一把拉走。 宝玉很庆幸,先前有些迂、有些不合时宜的节欲,每次房事之后也及时采取措施避免玉儿妊娠。 尽管玉儿早早就吃过固阴丹,将她初潮之后的身子调整到最适合怀孕的状态,但是在宝玉眼里,她还是太小了些——宝玉原本的计划是两人先熟悉小半年,待到感情深厚些了,玉儿的性格也成长一些了,再考虑孩子的事儿,现在看来,因为出公差,得再延后一阵子,回来的时候却是水到渠成了。 第2o4章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荣国府二房的二爷二奶奶又和和美美、甜甜蜜蜜了。 四个避开了一会儿的大丫鬟相视一笑。 晚间,十六果然御赐了几道菜肴,也算是走心了,一道凉拌素什锦、一道雪夜桃花(原料就是蛋皮虾仁),具不是油腻腻的大荤菜。 当然,十六并没有给好伙伴立为靶子的意思,林如海与鸿胪寺卿冒大人处也分别得了御赐的菜肴。 众人如何谢恩品尝不说。 便是更叫来二房帮忙的王熙凤认识到:【自己这个表弟真真是一飞冲天、今非昔比了。莫怪乎家里那个冤家竟然改了好,也不吃花酒了,每天忙得似陀螺,张口闭口不是买卖的事就是宝玉说如何。只盼望宝玉出门大半年,那琏二还能坚持住,不要故态萌生了才好!】 忙碌之后,黛玉还把下午收拾出来的东西列了单子,给老祖宗过目,有些府里没有现成的,也已经差单大良的长子——小单管事去采买了。 贾母年纪大了,蝇头小的字看不清楚——便叫黛玉一一念来: 皮裘五件、皮靴二十双、丝棉袄十件 火囱两个、手炉两个、汤婆子六个 油脂一罐、蜜冻一罐、防裂膏一罐 腊鸡六十只、咸鱼六十条、熏肉干六十根 …… 除了这些必备的生活用品,另外还有文房四宝两大箱子; 琴是占地方也就不带了,但是宝玉夜夜要吹奏的玉笛得带上; 还有毛巾香皂、锅碗瓢盆、餐具、酒具、茶具、蜡烛、茶叶、药材等等——什么甘草啊,干姜啊自是不必提的,人参、灵芝都必须有! 当然,万万少不了夜壶和恭桶,这也是这个时代的富贵人家出门必备的,以及毛草纸两箱。 总之就是从衣食住行到 分卷阅读388 吃喝拉撒,无所不带。 一旁的王熙凤又暗自咋舌:【这般周全!多亏得林妹妹不是个爱争权的,不然珠大嫂子的日子恐怕要不好过。咱们大房不就是吃够了老太太偏心的苦么。姑妈摆明了更疼宝玉,宝玉又这么有本事,想来再过二十年,二房的大房也不乐观。偏偏珠大嫂子还是个糊涂的,先前拦了苒哥儿多少次,不叫他亲近宝玉呢,听说最近倒是有些松动了。嘿,瞎想什么,反正都同我没关系,要是芃哥儿和蓬哥儿日后不是读书的料,我还巴不得他们多多亲近一下宝玉这个堂叔呢……】 说起来,白日里王氏和黛玉的一番对话,早有人报给了老太太,贾母听了之后沉吟一会儿,接着,在宝玉白日里回来给她请安的时候,贾母就问了宝玉要不要带丫鬟去随行伺候,原先老国公爷也接过巡边的差使,倒是没带丫鬟去,可是回来的时候也带了妾室回来,贾母自是知晓此事不妨碍,不像王氏,叫玉儿随便吓唬了一下就萎了——黛玉是她亲外孙女没错,可是宝玉也是他心尖尖的亲孙子,但凡宝玉要是有一点意思,贾母就准备挑两个可心的赐给他,不叫孙子受委屈。而宝玉摆手拒绝,还是叫贾母觉得颇为欣慰的。 故而现在,她得把这个事儿挑明了,免得王氏那个不清醒的做出什么出格的来。 “那随行伺候的人呢?”贾母再问。 黛玉如是这般说了一遍,一更二更伺候二爷日常起居、家丁阿九等八人负责看管行李,另单大管事的长子也随行,专职采买交际等,也好担起管事的责任。 王氏倒是想犯蠢来着,但是下午宝玉特意去了她院子,一通长谈之后,王氏已然没有脸提这事儿了,满心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为了多填补元春一点,怎么就一时糊涂收了薛家不少财物呢,竟然叫儿子发现了,特特来叫自己把薛家的事儿给办好了,免得亲戚之间不好看。】叫王氏面皮火烧火燎。好在,宝玉直接给了人选,同她说原先客居荣国府一阵子的郝老大不错,若是薛家觉得可以,这几日郝老大便可以差媒人去薛家。 王氏现在就想着,明天亲妹妹定是要来府里的,该怎么同她开口呢。那郝老大,听说是平民出身啊……然则次日薛姨妈听闻王氏给宝钗物色的人选是个正五品的云骑尉,是原先在江苏就跟着万岁爷的旧部下,又是分管盐场的,瞬间就觉得这郝大官人日后前程错不了!虽然年纪大了点,有二十七八了,但是人家是头婚!虽然平民出身,但是已经在京城置办了宅子!最重要的是,他亲爹妈具不在了,宝钗嫁过去就是当家做主的! 巧了,十四号这天,郝老大也来了荣国府,薛姨妈差薛蟠去瞧了瞧,也算是个浓眉大眼的汉子。当即,薛姨妈喜上眉梢,觉得先前的万儿八千两的银子可没白花,亲姐姐就是靠谱——此为后话。 此时,王氏哑火,李纨和王熙凤也不会提那不着的事儿。 贾母细细听了一遍,不得不承认黛玉虽然平时不太爱管事,但是真被分派了事情,还是能安排得井井有条的,果然不愧是敏儿的女儿,我的外孙女啊。不过老祖宗想了想,还是补上一句:“明个儿你再去白云观求两个平安符,你爹和宝玉这一趟出去,天寒地冻,不容易哩。”一个亲爹、一个夫婿,想来该是玉儿的心里才最不好受的吧? 黛玉眼眶微微泛红,点头应下。 ………………………… 十一月十四日,荣国府迎来送往,具是听闻贾总兵大人要出远门了,有给他践行的、有送一份薄礼来的,也都是些有吉祥平安寓意的东西。 有阁老、尚书们差管事送来; 有禁卫将士请轮休的带来; 有郝老大、柳湘莲等‘江苏派’亲自来一趟; 也有武家、刘姥姥家的不太值钱的衷心祝福; 花田庄子上老孙头又扛着晕车来一趟送来两盆竹子盆栽寓意节节高; 还有贾氏宗族里头宝二叔的迷弟们纷纷前来——其中贾蘅是打着包袱卷来的; 以及荣国府的姻亲王家、薛家等等; 最后要提的是一拨商户,把东西放门房就跑了——那是十三香的经销商们,他们还指望着打点好总兵大人的关系,不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接下来葡萄酒一事,能够得些便利也是极好的。 商户给的孝敬都是小意思,往常惯例就是这样,收了也无妨,自有小单管事带着人整理造册,但是那活似离家出走架势的贾蘅就被他宝二叔叫走,好好问问这是怎么回事了。 贾蘅低着脑袋:“我没芸哥儿的脑子好,死记硬背考出的生员还是排在最末的,现在都二十了,也不能一直不事生产吃家里的吧,我想着跟宝二叔一起去闯一闯。” “你想从武?” “宝二叔,我我我没有叫你徇私的意思,我就琢磨着,学一点本事,做个镖师也好、能考上禁卫就更好,总之,得混出一番模样来。” 贾芸在叹了一口气说:“宝二叔,你就叫蘅哥儿跟着你吧,自从宝二叔你考了武状元之后,他每日卯时起来绕着宁荣大街兜圈子跑,被好多人嘲笑了也没放弃,他娘说,叫他去医馆当学徒他都不去,他爹揍他打断了两根棍子呢。” “此去西北,是公务,闲杂人等不能跟随,要么你就和阿九他们一样,以我亲卫的身份相随,若是如此,这一路要与他们同吃同住,这苦……你可吃得了?” “能!”青年眼神坚定,是对前途的渴望,是不甘于做一个医馆小学徒的野心。 “好,我先看看你的包袱吧。” “哎?”怎么不按设想的来呀,明明话本说这时候宝二叔就会被我感动进而答应的呀。 贾芸pia叽一下拍了贾蘅一下:“还不快打开给宝二叔看看。” 宝玉自然看懂了贾蘅眼里的吃惊与不解:【这族侄子从前在族学里就爱看杂书,多看了几本话本子就想虎躯一震?还是太年轻。】 贾蘅的包袱里除了银子之外放着打火石、匕首、一瓶子盐巴、千层底的鞋垫等等,宝玉看了之后,遂点了点头:“行,再去我院子跑二十圈。” 最终,贾蘅得了宝二叔一个点头,十一月里一身汗水的他终于笑了,幸福来得不容易啊。 刁难完大侄子,宝玉低头笑了笑:族中的下一辈,不少也能知上进,很好。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夜里,回房之后,黛玉把一个平安符小心翼翼地挂在宝玉脖子上,然后轻轻地摸了摸:“明日,表哥你几时出发?” “辰时。” “这般早?” “恩。” “那还是早些歇息吧。” “恩。” …… “表、表哥,你明日还要早起赶路,这、这般不好吧?”黛玉软绵 分卷阅读389 绵地说。 “无事,我自小锻炼筋骨的,玉儿忘了?”宝玉在小妻子耳边气语,引得她轻颤不已。 “嗯、嗯、嗯,没忘。”黛玉是快乐的,因为如今表哥越来越不生疏客气了;黛玉是难过的,明日一别,大半年都不能见到表哥了。 “所以不必担心,你夫君我明日骑马的力气必然是有的。”宝玉见黛玉有些分心,便一个用力叫对方无暇思索,重新沉沦。 这,大约是,临走前的饱餐? 次日天未亮,宝玉就起身了,起身的动作不免惊动了黛玉。 “表、表哥,别忘了擦面脂。”北风烈着呢。黛玉一边闭着眼睛穿衣裳,一边出言提醒,模样甚是可爱。 “好。”宝玉见黛玉实在困得慌,就把小妻子从被子里拔出来,亲自帮她套上了绣鞋。 黛玉一下子就清醒了:“表哥……” 宝玉却好似只做了什么寻常事一般,就着半蹲的姿势抬头一笑:“披上披风,咱们出去吧。” 拜别祖母、拜别父母、对大哥大嫂拱手、对黛玉眨了一下眼。 车马具备好了,府外是来接总兵大人的禁卫军们,宝玉翻身上马,深深回望一眼府内,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件很蠢的事,jj每周四晚上到周一申请榜单(有曝光,看到的人会更多) 上周周末闺蜜来,太浪了,我忘记了,今天早上才想起来,已经关闭申请按钮了哈哈哈哈…… 这代表,本周四到下周三,我没有榜单字数要求!!! 哈哈哈哈!写一千字也不会被关小黑屋!哈哈哈哈哈哈! 当然,我也不会只写一千字的,毕竟太懒惰了不是吗? 第2o5章 从京城出发,途径保定府、真定府、太原府、延安府、庆阳府、兰州、西宁卫、凉州卫、陕西行都司、肃州卫、赤斤蒙古卫、沙洲卫,便是哈密卫了。 宝玉前两辈子虽然不是学霸,但是基本的地理常识也是有的,又有独自一人在书房的时候看过了现代地图,大约会路过什么省份也都挺清楚,按照比例尺一换算,直线距离是两千多公里,但是行路毕竟不是坐飞机,也不能从一些荒无人烟的地方走,所以如今这一趟出门,一路自东往西去,加上往城镇绕一绕的路程,恐怕得有三千公里,也就是六千里,按照每天平均时速一百里来算,单程需要六十天,而实际上,因为季节的关系,本次西进,需要花费三到四个月,回程倒是可以快一些,也需要两到三个月。 这对于古人来说,已经是超长途跋涉了。 所以京城西门外碰头的时候,反而是瓦剌人的行礼最少。 宝玉带着十一名亲卫(本是十人,多的一个是怀揣英雄梦的贾蘅)和一个管事,外加马车六驾。 其余林如海、冒炎章和侯俊即也是差不多这样数目的下人/亲卫。 还有一千铁甲禁卫、一千辅兵、两千马匹、外加这两千多人马的辎重……以及被裹挟着一起出发的瓦剌使团。 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两位文官自然是乘马车的,宝玉叫小单管事等十二人,轮流赶着马车,自己却身着铠甲骑在长风背上,一路照例收获帕子香囊若干,直到出城之后才算完。 可把长风高兴坏了:【出远门、出远门!只会吃吃睡睡的小妖精就在京城呆着吧,我和主人出远门!】 若不是宝玉控制着,恐怕它要四蹄生风飞起来。 侯俊即原本被总兵大人点了随行的时候还兴奋不已呢,这护送使团,苦是苦,明眼人也看得出来,若是成了,便是一桩功劳——【若是,总兵大人愿意去乘马车就更好了,不然身为副手,自己也不好先去享福,丢下上峰吹西北风啊!】 宝玉听闻侯参将打了一个喷嚏,扭头对他说:“侯参将不必如此,去马车里歇着便是。” “没事儿,总兵大人,我这也是闷久了,要松松筋骨呢!没事!哈秋!” 宝玉也不勉强他,总归这才第一天,等到他撑不住了,自然就会换马乘车了。眼下,行军一个时辰,该喊停歇息片刻了。 倒是因为这样,在队伍第二次驻马歇息的时候,脱欢就开始耍脾气。 冒炎章差人去询问。 脱欢恶狠狠地盯着外头那整整齐齐将一水囊从头一个传到最后一个的长龙,轻蔑地说:“贵国一行人走得实在拖沓,你们要知道,越是往西走,越是冷,风也更大,如果按照这样子的速度,来年冬天也到不了瓦剌。” 却原来,脱欢一行人,坐骑皆是一正二备,一人有三马的,这样子,即便仆从和奴隶都能策马跟随,速度自然就快了。但是大明这边,只有禁卫有马匹,辅兵一千人全部靠的是双脚走,如何快的起来? 出城半天之后,队伍的行进速度确实明显慢了许多,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遂,冒炎章前来与宝玉商量:“贾大人,您看,可否让辅兵也骑马而行呢?” 侯俊即第一个就是不同意:“不行不行,这怎么能行,咱们每人就一匹备马,轮换着用才能叫它们养足精神,若是辅兵上去了,要累坏多少马匹!” “可是……” “冒大人,行军之事,你是外行,备马绝对不能被使唤。你还是不要中了瓦剌人的奸计,他们备着二匹马,如何是我们能比的。就叫他们等着,着急就插翅膀飞啊!”叫侯俊即说,一群番人,还屁事多,也不想想前天会同馆门口丢的人。 这话说得有些不留情面了,叫鸿胪寺卿冒炎章有些下不来台。 宝玉伸手安抚了侯俊即一下,转头对冒炎章说:“冒大人稍安勿躁,且先坚持几日,等到了保定府,自有解决之法。” “?” 当然,不是宝玉说什么别人就信什么的,冒炎章从接了出使瓦剌这样的苦差事起,就盼望着能够早去早回,现在听贾总兵这么说,他也不出言追问,但是就站着不肯走,等听究竟。 宝玉耐着性子解释:“我听闻,保定有特产,乃是驴肉火烧,遂出发之前,已经托人去保定当地询问活驴的价格了……” 话已至此,再听不懂,那宝玉就该怀疑冒炎章的官职是怎么来的了,科考莫不是有人捉刀的吧? 所幸,冒炎章以他不拉低众人平均值的智商领悟了:“贾大人的意思是届时买上一千头驴子,让辅兵们骑驴代步?!” 真是一个好办法,保定府以吃驴肉闻名,想必当地养驴的人是不会少了,只不过:“这购驴所需的银两恐怕该不少吧?”冒炎章已经开始盘算经费了:【一头驴子得多少?八两十两的吧?那就是万儿八千的银子呢,经费吃紧哪!】 “本官出京之前,陛下私库另有拨款,冒大人 分卷阅读390 无须担心,买驴的钱,不走使团公账。” “咳咳,那便好,毕竟这户部拨款也有限呐。”心里有了底气,冒炎章也不着急了,在瓦剌人继续唧唧歪歪的时候也只作没听见。 走了整整一天,四个多时辰,期间,宝玉分两批,每批五百人,把禁卫们拉下来负重慢跑一个时辰,借此也下令换辅兵上马歇息了一番,惹得辅兵们感恩戴德。尤其是其在马上的辅兵们瞧见两批禁卫小跑的时候,总兵大人在最后一刻钟多的阶段都会下马鼓励,前前后后跑个不停,所花气力,绝对不比单独跑一个时辰要少,这叫原本只听闻禁卫们绝口称赞,但是没机会亲眼目睹总兵大人勇武的辅兵都看呆了。 待到黄昏,宝玉策马至林如海马车旁请示夜宿事宜。 因为才出京城百里多,这脚程,纵马飞驰半天就能抵京,故而附近并无驿站。 林如海示意在附近村方沿河的地势平坦处,叫向导找适合安营扎寨的位置落脚便是。 脱欢却是不愿意吃苦的,他摸出碎银子,熟门熟路地叫仆从去村里找最好的屋子借宿——来的时候,他起初也是这么干的,后来越到东边,随行护送的大明军队管得越严,就只能住驿站了,说起来,脱欢还是更喜欢借宿农家,可以打打野食…… 才出了马车松松筋骨的林如海看了宝玉一眼,宝玉点头,并吩咐侯俊即看着禁卫们扎营、辅兵们埋锅造饭,宝玉带着林、冒二人以及亲卫们,也进村了。 一个村,最好的屋子也就是当地地主或者耆老、里正住的,占着同是大明人的优势,林如海又是一看就是清官的长相,还有宝玉这样俊俏的相貌,尽管脱欢的仆从是先到的,但是那耆老还是把正屋让给了林如海一行人。 尤其是冒炎章说明日启程之前,要耆老准备好若干的干粮和肉干,以市价购。耆老开心而畏畏缩缩地问:“可不知道,大人们需要多少?” 冒炎章想了想:“米面一千斤,肉干一千斤。” 耆老有些为难地皱眉:“这……” “有什么问题?”冒炎章一句话,叫耆老愈发赔小心地笑。 宝玉开口解围:“这村子,我瞧了,也就百来户人家,此时尚未到杀年猪的时候,冒大人要一千斤肉干,却是叫耆老为难了。” “那……” 林如海最后发话:“这一路出去,村方颇多,炎章不必着急储粮,明日有多少分量,能够补足今日损耗便是,待到腊月,赶到了太原府,倒是可以多多采买储备了。” 最后,林如海对耆老说:“米面一千斤,肉干有多少要多少,两三百斤也不妨。辛苦耆老了,可不知直隶通兑的银票收不收?” 收!怎么不收! 那白胡子耆老一把年纪了,走出去通知乡亲们的步子都快要飞起来,直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番人么,哪里有自己大明的人亲,正屋当然是给自己朝廷的大官住的!】 不多时,全村都知道了,来的官老爷要收干粮和肉干,以做行军物资,付钱哒!整个村都轰动起来了,纷纷上房梁取腊肉、下地窖拿白菘、翻柜子称米面去啦。 所以,当脱欢的仆从禀告大王子,村里最好的院子只剩下三间屋子的时候,脱欢咬咬牙,不死心地亲自去看了所谓的第二好的屋子,就见那屋子里头乱糟糟的,活似被洗/劫了一般,最终还是捏着鼻子忍了和可恶的大明人同住——他要了两间,剩下一间给副使臣。 林、贾目的达成,和瓦剌大王子完美地住在同一个小院子,东头鸡叫三声,西头指定不会听成两声。绝对能够避免脱欢不小心‘欢脱’地没命了,至于那个从出发起,就说身体不适没怎么露面的副使臣到底是真的不适还是被脱欢控制了,宝玉等人并不关心。 村外,炊烟起。 侯俊即笑骂了两句:“小兔崽子们,动作快点,别闻着肉香就走不动路了。早点搭好了,早点吃晚饭咯!” 听闻侯参将此言,正在搭帐篷的禁卫们下手更快了——此时他们终于明白,先前总兵大人要求训练的科目里头为何包括了搭建帐篷这一项。 在学习的时候不少人心里都是骂娘的,想来那一阵子王氏恐怕没少打喷嚏,直到现在,众禁卫才发现,按照总兵大人教的方法拆搭帐篷,真是省时省力又牢固啊! 终于等到二十顶大帐篷全部搭建完毕,陈淳报告与侯参将,侯俊即看着眼前站得笔直的十列队伍,以及跟在其后不自觉学着禁卫那样站成几列的辅兵,不得不在心里嘟囔了一句:【总兵大人可真会调/教人,这才多久啊……幸亏老子当初没有猪油蒙了心,跟着穆那谁一条道走黑。】 火头军们被一千多双眼睛盯着,也是压力颇大,不由得加快手脚。 哨声响起,所有人稍息。 侯俊即抽了抽鼻子,真他娘的香:“行了,按次序领饭吧。” 一个萝卜羊肉汤是现炖的,放了老姜和十三香,够味、 两个实心大饼子是前两日就做好的,只需热一热便可出锅、 平心而论,这样的伙食比在禁卫军营地的时候是差远了,但是出门在外,大家都有心理准备,想着剩下两万多人的羡慕和早上出门时兄弟火热的小眼神,陈淳等人吃得更香了。 热汤下肚,一声喟叹:舒坦! 中午就吭了干饼子,一天赶了一百多里路,能不饿么! 宝玉他们在耆老的院子里,也是一切从简地吃了些。 吃完之后,他去换侯俊即过来,从院子到村口不过几百米,宝玉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期间听见关窗户的声音不下五次,幸好没有荷包和香囊了。 一更二更偷笑,贾蘅则是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宝二叔。 吃饱喝足的禁卫军们正闲着无所事事呢,见到总兵大人来了,陈淳的眼睛马上就亮了起来,立正行礼:“总兵大人!” “总兵大人!您来啦?” “总兵大人,给咱开开课呗?” “是啊是啊!要么讲个故事呗?” 宝玉抬抬手,叫大家小声点:“是都吃饱了,嗓门这么大?看来白天一个时辰拉练还是强度低啊,明天改一个半时辰吧。” 下头哀嚎一片,方才喊得最响的几人已经被同队伍的拖下去下黑手了:叫你们嘴贱! 当然,一个时辰改一个半时辰是玩笑话,宝玉深谙循序渐进的道理,才不会贸贸然加大训练量。 出门在外,讲课什么的倒是不方便了,不过可以讲讲民俗,宝玉虽然自己也没出过大远门,但是书上有啊,前些日子翻过一遍了,如说起一些典故,便是信手拈来,譬如不日即将抵达的保定府,地形地势不能讲,但是还可以说气候、风俗、特产、美食什么的,叫一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就连那些饲喂好 分卷阅读391 牲畜、洗干净锅瓢的辅兵都悄悄凑近来听。 众人等到了该就寝的时辰都不舍得散去,不过宝玉只一个眼神,那些想耍赖皮的禁卫就不敢蹦跶了。 次日天明,吃了一顿热粥和饼子,冒炎章那边收购了不到百来两银子的米面肉干,使团启程再出发。 ………………………… 三天之后,林如海一行人终于到了保定府,并决定在此地留宿一天。 一千禁卫和一千辅兵留在保定府外休整——人太多啦,要是全都放进去,保定府的官员还以为这是来攻占官府的呢。不过宝玉说了,可以轮换着进城,每次不超过二百人,也把小伙子们高兴坏了——那必须进城去吃吃看总兵大人说的驴肉火烧呀。 林、冒等使团中的官员去驿站洗漱休整。 宝玉叫一更二更带着贾蘅和信物,去找了此地薛家商号的管事。 薛家的管事在十五号那天就收到东家叫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手书,现如今,一千五百头驴子都已经准备好了,验货(驴)之后,专人赶去城外禁卫扎营处。 因着薛家的便利,统共花了七千五百两银子,合五两银子一头。宝玉都想好了,一千头是辅兵坐骑,剩下五百,一路走一路吃……咳咳,是有些残忍没错,可是这本来就是保定的肉驴。 今夜,保定城内驴肉火烧销售一空,众禁卫吃得肚圆——果然是外皮酥软金黄、内馅色泽红润,肉质细腻、香味绵长、酥软适口,闻一闻鲜香扑鼻;咬一口,汤汁四溢。好吃好吃顶呱呱!总兵大人说的果然没错,天上那啥肉,地上驴肉! 过了今夜,因为当地肉驴供应数量减少,保定驴肉火烧就开始涨价啦! 作者有话要说: 新地图开启! 今天我看了高能少年团,连看两期不能自拔…… 刘昊然好帅好帅好帅啊! 章节肥不肥?么么哒,我发现咋都不爱留言呢? 晚安 第2o6章 那能不涨价?十一月十五日这一夜,整个保定府城内小馆子、小摊子上的驴肉火烧、驴肉汤具售罄了,而且附近的肉驴一下子少了一千五百头! 宝玉一行人给保定府自然经济体系带去不小的冲击,不过驴子也不是米面盐铁,想来不出一两个月,当地经济自然就能自发调节过来的,不需在意。 ………………………… 前二百人回来得差不多了,轮到沈林这一批人进城的时候,他便问了陈淳:“你真最后一批啊?那些小兔崽子乐不思蜀,万一每一批都回来得晚了,弄不好你就得赶上宵禁啦。” “那也没事,左右不过是一个驴肉火烧罢了。什么时候不能吃?我还是在这边顾着点好,总兵大人说,待会儿有人送驴子来,是给辅兵当坐骑的,我得接收一下。”陈淳道。 沈林一想:也是,陈淳这一趟出来,有眼睛的都知道,回去可能就能捞一个千总了呢,很该仔细着些…… “那行,待会儿你瞧着要是时间不够,叫小兔崽子们给你带两个火烧。来都来了保定府,怎么也得吃一回啊!”毕竟这年头,有些人是一辈子都没机会离开家乡一次的,便是沈林,也不知道,除了这次护送使团的机会之外,还能不能再有机会出京了。 事实证明沈林是白担心了,手底下的禁卫军们比从前的他可是有时间观念多了(沈林曾经因为集会迟到被罚过蛙跳),说好进城半个时辰,绝不多耽搁半刻钟。 等第八批人回来,第九批人出发的时候,陈淳终于带着部分辅兵清点完毕了送来的驴子。 一千五百头啊哦啊哦叫着的驴子,也是够闹腾的,叫辅兵的队正们来认领了自己队所的坐骑之后,陈淳只觉得自己现在身上应该是一股驴子味儿了吧,那辅兵的千总也是会来事的人,见陈队正抬起袖子闻了闻他自己,就连忙开口说:“陈队正您不妨去洗漱一番?火头军那边热水就一直没断过,我让人给您叫两桶来吧。” “有热水?如此最好,我自己去提便是了。” “没事没事,今个儿晚上估计也没几个人吃饭,火头军那边闲着呢,我叫小子送两桶去您那儿就是了。” “那就有劳了。”陈淳并未勉强,因为他若是一直拒绝对方的好意,反而会叫人多想呢。 洗漱之后,刚好第九批人出城了,陈淳赶上了最后一批一起进城。 今天守保定府城门的大头兵从一开始的惊奇到如今的麻木,终于还是不得不承认:【这皇宫中的铁甲禁卫军就是不一样啊,穿着也好、配刀也新、脚上还是皮靴子!方才出城的每一波儿人身上都有驴肉香味呢,嘶……看来兜里也是不缺银饷的,好羡慕、好嫉妒!】 陈淳等人自然不知道无意中居然还拉了一回仇恨呢,他心满意足地吃到了驴肉火烧,回味了一下,只可惜家里的爹娘和弟弟们没机会出京,吃到这样的美食。 【不过没关系,很快,他就打起了精神,这驴肉火烧也不是什么硬菜,回头给娘讲一遍外形和口感,凭娘的手艺,也能试着做做呢。只是不知道京城的驴肉贵不贵……】 吃饱喝足,陈淳踱步回了扎营地。 沈林在入口张望着呢,见到他来了,连连挥手:“快点,总兵大人来了。” 于是陈淳方才的悠闲全然不见了,一个健步冲过了沈林,沈林只觉得一阵劲风从耳边刮过:“我地亲娘,这是会飞么?” …… 一路得弟兄指点,陈淳在火头军埋锅造饭的附近找到了总兵大人。 他耳朵里听着总兵大人吩咐火头军,每一日的姜汤一定要备好等等,心中感动不不已。 待到火头军们躬身送总兵大人离开,陈淳才凑上前去。 “总兵大人,您找我?” “不急,你先缓一缓。我来呢,是想提醒一下,天气越来越冷了,晚上你们在帐中点火盆,一定要将门留足缝隙,以免帐中浊气过多,咋成窒息。” “恩恩!” “夜里巡逻的人每一个帐篷都要检查过去。”虽然那没有拉链的帐篷,充当门的油布密封性并不很好,但是小心总无大错的,毕竟一个帐篷里睡了一百人呢。 “是是!” “还有,若是队伍中有受凉的,一定要及时上报。一上都是军令,能不能做到?” “能!”陈淳条件反射靠脚立正,大声一喊,引得周围有意无意往这儿凑的沈林等人都偷偷嗤笑。 “好,放轻松,稍息。” 陈淳耳朵动了动,听到那些闷笑,于是抿嘴说:“总兵大人您放心,咱们穿得暖、大帐篷也防风、又点着火盆、夜里睡觉,钻进睡袋也暖烘烘的,再不然,两个的睡袋绳子一系,两人挤在一起睡,更暖和。就是怕结伴一 分卷阅读392 起取暖的那个弟兄不爱洗脚、或者睡觉的时候喜欢放屁、流口水什么的……” 于是站在沈林身边的一些禁卫顿时用‘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沈副队正’的眼神打量沈林的,可把他气得不行——【谁不洗脚了?谁放屁了?你打呼、磨牙、说梦话我嫌弃你了么?】 想想百来人一间帐篷,具是糙汉子,就觉得有些可怕,那鼾声恐怕和打雷也差不多了,也多亏得他们白天里累了,大家都是倒头就睡,半斤八两,大哥不嫌弃二哥。 宝玉听到后头,也忍不住笑起来:“行,你多盯着些就好,再下去,恐怕就要下雪了,只会更冷,马匹和驴子那里也要防寒保暖。” “恩恩。” 遇到这样的情况多了,宝玉也知道,陈淳这个挺机灵的人,这么谄媚,定然有蹊跷:“怎么?” “总兵大人今晚还讲风俗么?” 宝玉摇了摇头看着对方希冀的小眼神,遂笑笑:“……讲。” “太好了!”欢呼的,是周围假装路过的沈林等人。 听总兵大人讲各地风俗小故事,可是众人每天最欢快的时光啦! 今夜,众禁卫军们围着总兵大人。 中间是烧得旺旺的篝火,他们听总兵大人娓娓道来,知道了保定府多长桦、杨、落叶松、油松、侧柏、栎类等,又产枣、柿、花椒、杏、核桃、山里红等果子,另有酸枣也生得多。 每说一种作物,宝玉就用炭条笔在白纸上画下一种,并在右下角写上名称,然后这张纸就被如珍如宝地从一更二更的手里传出去,传过了贾蘅、传过了阿九等人、传过了陈淳沈林……若是有谁下手没个轻重弄破了一点点纸张,那么明天整个帐篷的马桶和夜壶就归他洗刷了。 这些人,原本也许一辈子只知道树叫树,最多知道松树,哪里还晓得松树也分好几种?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听这些知识有什么用,但是想着,总是来人世间一遭,多听一点、多看一点。 说完了6地生物,总兵大人接着说,保定府还有一片大芦苇地,名叫白洋淀,盛产鲑鱼、鲤鱼、青鱼、虾、河蟹等等,当然,不同的鱼虾图案也被他快速画出来并传下去了,这倒是比树木更叫人感兴趣一些——大约是,见到鱼虾蟹,就想吃把。有些外围的禁卫军偷偷吸溜了一下口水:【不怪我馋,是总兵大人画得太像了,活灵活现的呢。】 当然,在如何不舍,快到了就寝时间,总兵大人还是停下了话头,众人总算是不像第一天那般依依不舍了。 转了一大圈的速写画又回到了一更二更手上,由二更重新描摹一遍,至于宝玉亲手画的那一份,则是由一更整理装订起来,和二爷的信件一起,分门别类走驿站,送回皇宫/府里去。 ………………………… 一天的休整时间飞快就过去了。 林如海等一行人对于保定府的官员来说也就是过路菩萨,无需刻意讨好;又因为对方很有分寸地没把那一千禁卫带入城,叫保定府的头头脑脑们松了一口气。 有了一千五百头驴子加入队伍之后,整个使团前进的动作总算是有了提升,虽然为了牲口的性命考虑,也不能往死了使唤这一些驴子们,但是总算从日行一百里的时速提升为日行一百四十里。 鉴于这个速度,大家都很乐观啊,冒炎章甚至想着:【这还没到腊月,就已经出了直隶啦,马上就是山西境内,咱们一行人到太原府补充完粮草,是不是能一鼓作气赶到兰州过年呢?】 进入山西境内之后,恰恰好是小雪这个节气,一行人已经开始尽量避免露宿野外了,好在有经验丰富的向导早早就做好了行程的大体规划,努力靠上沿途的每一个驿站。遇到大一点的州府,连禁卫军中的中下军官队正副队正等人都托福能睡到室内;遇到小县城,驿站不过是两进小院,那么对不起了,脱欢他们队伍也只有脱欢和副使臣有屋子。 然后老天爷告诉没出过这么远门的冒大人,想得美——腊月初一,一行人刚刚到了太原府境内,下雪了。 脱欢等人骑的是胡种马,耐严寒,故而他才有底气说走就走,全然不担心往西行进的路上被天时耽搁了——再说了,就算最后数九寒天实在不能赶路,先在某驿站歇着便是,总归早点离开大明京城,也不用听那些贱民取笑自己。 但是禁卫军一行人的马毕竟不如胡种马,大约也就是长风那样的被宝玉拿灵药喂过的马儿才依旧欢脱…… 到达太原府,因大雪,休整一天,林如海请来冒炎章、宝玉、侯俊即、脱欢(意思意思请来凑数,没表决权),商议剩下来的路程该怎么走。 ………………………… 外头的禁卫军已经熟门熟路了,自动分好了队,把太原府城内卖太原头脑的小摊子、小馆子给吃得提早打烊啦。 沈林拍拍肚子:“跟着总兵大人出来,果然就是过瘾呀!这太原头脑,真是名不虚传!” 一碗勾芡的汤糊里,放上三大块肥羊肉,一定要肥多瘦少,这样就炖之后肥肉化开在汤里,飘着油花才叫鲜美;另有一块藕和一条山药。汤里的佐料有黄酒、酒糟和黄芪,听总兵大人说,这是药膳呢!药膳!能够益气调元,滋补虚损,活血健胃,富有营养,具有抚寒喘和强壮身体、延年益寿的作用。 果然众人在品尝的时候可以感到酒、药和羊肉的混合香味,先喝一口汤,全身暖洋洋;接着吃羊肉,酥软烂烂的,入口即化;再夹起藕,炖久了粉粉的,山药也吸收了羊肉味,越吃越香。 禁卫军的饷银一直都是不薄的,出门在外,平日吃喝都不用自己掏钱,这不五文八文的汤还是喝的起,还有人连喝两三碗呢! 第2o7章 所幸天黑之后没多久就停雪了,众人在能围着四五个大篝火堆坐了大半个时辰,间或围在里头和站在外围的人还时不时换一个位子,轮流烤火。 待到总兵大人离去之前,再三强调了夜里不能把整个帐篷的门都封闭住,众禁卫皆点头称是——几乎年年京城都有人家因为烧火盆取暖而毙命的,大多都是小富人家,因为穷苦人家门缝窗缝总有漏风、富贵人家丫鬟婆子时时上心嘛。 巡逻的禁卫军两个时辰换一队,一晚上共两队,五天才轮到一次,也不算太艰苦,年轻小伙子每五天缺半个夜晚的觉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一点,太冷了,真的太冷了,滴水成冰、呵气成霜啊!所有人都非常自觉主动地在巡逻期间多跑几次火头军的灶上领姜汤——不过解手的时候还真的有点冻鸟。 一碗热乎乎的姜汤下肚,原本因为从军帐中出来在雪地里缩手缩脚走了一小段路的沈林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分卷阅读393 听说这次来京的使团中,譬如莫卧儿、黎朝、澜沧他们那边都是没有冬天的。也就是那些人好吃,裹得和熊一样了,还日日出门在街头巷尾找好吃的……咿,这么想来,总觉得这一趟我们出来,也和莫卧儿人差不多啊,怎么好端端的严肃正经的护送使臣的差事,就变成一路向西吃了呢?不过一碗太原头脑,真是冬天里再暖心不过的汤水啦!】 沈林是今夜第一批巡逻的,见陈淳一直跟着自己等人一起,每一个帐篷搭都检查过去,他拍了拍陈淳的肩:“去睡吧,你是后半夜,更难熬,趁现在多睡会儿,我会看好每个帐篷的门缝的。” 陈淳冲着沈林点点头,这才分了一支火把走。 待到一股子寒气进了睡袋,陈淳被动得一个总会有发生。 ……………………………… 同一时间的京城,黛玉将今日收到的信件对着灯火又看了一遍,然后那小号的毛笔临摹了表哥画给自己看的花鸟虫鱼,然后叫紫鹃把多宝阁上的两个木匣子抱过来,分别放好一份炭笔画、一份白描画。 紫鹃、雪雁、一月、二月在旁伺候着。 这么一阵子相处下来,一月二月角色转换很快,已经习惯直接对二奶奶回禀事宜。 活泼的二月觉得,二奶奶其实还是很不错的,院子里的小事都下放了权利,叫自己等四人管着,她只看最终结果——这大约就是劳心者治人,或者说是用人不疑?二月自觉文化没有一月学的好,也不知道用词准不准。反正四个大丫鬟之间权利碰撞平稳度过,现在院子里也算是气氛和谐。 雪雁年纪最小,又是从扬州就跟着黛玉的,见二奶奶对着二爷的来信是边看边笑,也忍不住好奇:“奶奶,二爷他们这是到哪儿了呀?” 天地良心,为了纠正雪雁时不时脱口而出的姑娘二字,王嬷嬷和紫鹃不知道说了她多少次,后来还是黛玉发话:“再喊错一次,扣一百钱。”于是雪雁就再也没在称呼上犯错了。 黛玉笑笑说:“表哥寄这份信的时候,是在真定府,按照他说的脚程,现在应当到了太原府了吧。” 雪雁听得一懵一懵的,真定府在哪儿?太原府又在哪儿? 这世间,地图那是重要军事信息,等闲人是见不着的,即便有些古籍上画着,也不过是寥寥数笔,抽象得不得了,只标注了哪儿是哪儿,什么山川河流一概从简。黛玉开蒙前,在林如海书房呆过一阵子,便是因此见过几眼地图,至今仍然记得。 如今见四个丫鬟都一脸好奇,才从表哥的来信里学到许多待在后宅、只是看书学不到的知识,黛玉便一时间起了心思好为人师起来:“真定府就在直隶西南边,下头管辖了五州十一县,和东边的天津卫一样,也是拱卫京师的主要城镇。表哥说,他们路过真定府的时候,禁卫军们都对真定的缸炉烧饼好奇不已,又说当地有一厨名曰石老化,所做的缸炉烧饼堪称当地一绝。然则禁卫军将士人多肉少,无法全部吃到,很是遗憾,于是表哥干脆叫人买走了石家铺子的一口缸炉,又让石老化指点了厨子,想来,接下来的路段,众人可以纷纷过嘴瘾了。” 而那石老化,得了一百两银子,怎么不乐意教?总归他家就一个铺面,三个儿子,也没指望能把买卖做到真定府外头去。一个缸炉才一两,自己做烧饼也没秘方,无非就是肉挑新鲜的、面揉细腻点而已,这样就得九十九两,石老化乐了好几天,还没等宝玉他们一行人离开,就去乡下置了好几十亩土地…… 雪雁感叹一声:“二爷就是心善。” 黛玉笑笑:“怕是表哥自己也馋。”说着,就想起听老祖宗说,表哥小时候吃撑了琏二表哥带的街边小吃,闹肚子,害的琏二表哥吃教训的事;又想起当年来到荣国府,起初自己觉得孤单无依 分卷阅读394 靠的,结果发现府里的姐妹都钟灵毓秀,又有两位表嫂也和气,那时候,表哥也常常带各色小吃、小玩意儿回府给众姐妹,不过每次都会叫钱嬷嬷过来叮嘱一句:尝鲜即可,切莫贪嘴。 【一晃,都好多年过去了呢……也不知道表哥几时能回来?】 眼见奶奶笑笑就开始走神发呆,几个丫鬟看了看天色,终于是出言规劝奶奶早些歇息——毕竟,明天请安不好迟到呢。 就连雪雁都知道,每次二爷寄信回来,第二日,二太太的脸色就会特别复杂,又是高兴又是嫉妒的……搞不明白二太太到底在想啥。 ………………………… 从太原府出发,大明出使的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延安府,这一路,需要横渡两条河,第一条是汾水,第二条便是黄河。 而此时,这条黄河第二大支流,早早就结冰了。 因为秋冬是旱季,河道比春夏要窄许多,结冰的河面大约只有一百五十米宽,上吊着一座瞧着不太新的浮桥,偶有进城或者出城的人匆匆而过。 冒炎章又开始着急了:【这这这桥,地图上只说有桥,没想到居然是木制桥,这能经得住咱们一行两千多人、四五千驴马过去么?瞧着有些摇摇欲坠的不靠谱啊!】 脱欢等人也呆住了,毕竟他们来大明的时候,先借道的鞑靼,并不是走的这一条路——虽然这几天跟着大明的人一起走,吃到很多好吃的东西是没错,可是脱欢永远不会因为这么些好吃的(重点:自己付钱),就忘记了被大明人拒绝求亲和当众被索要财物所丢失的脸面!跟着对方行路省力省心是一回事,跟着一起去送死又是一回事!这桥,万万过不得。 于是他出言:“我看还是绕路吧!不然说不定才过了一半的人,这桥就垮了。” 宝玉和林如海对视一眼。 要么说‘天下的聪明人大多是相似,而笨蛋却有不同的笨法’呢,林如海吩咐,令禁卫军去找附近村子的耆老,问问汾水这几年冬天起冻的情况。 第2o8章 在此期间,恰好又是中饭时间,一行人全部原地待命,火头军现学现卖,煮了好几大缸的头脑汤,多放生姜好驱寒——甚至于,那厨子都想着,这一路就学了一路的各地风味做法,日后不在禁卫军辅兵营里呆的话,那么自己开个小饭馆谋生去吧。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这厨子日后是宁可教小儿子学了手艺,也不舍得放弃禁卫军辅兵营火头军的美差的,这不仅是钱,还是身份呢。 同一时间,宝玉带着一更二更去河边探探,他随手指了岸边的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叫一更往河中心一丢,一更大约丢了五十多米远,冰层被凿了一些冰碎出来,但是没有穿透冰面。 一更有些惭愧。 一旁瞧热闹的侯俊即跃跃欲试,于是宝玉也给他指了一块差不多大小的石头。毕竟术业有专攻,侯俊即是练武之人,大约丢了六十多米,同样是在冰层上敲出几个印子而已,见此,侯俊即啧啧两声:“还挺厚!” 【厚?!】 才说完这句话,侯俊即就瞪大了眼睛:【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侯俊即转头,只见,总兵大人给他自己挑了一块,大约人脑袋那么大的石头,起码得有二十来斤重! 宝玉目测了一下一更和侯俊即的标记点,在心中算好位置——想要丢到河中心,必须要算好石块落地点,若不然,以他不保留的力气,石块可能会飞到河对岸去。 接着,他以标准的推铅球姿势把石头送出去了。 啪! 咔嚓! 噗通! 石头打破了冰层,掉到河里去了,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从冰窟窿里窜出来,蹦跶了两下之后就僵直了。 侯俊即:(⊙~~⊙) 一更二更: 眼见总兵大人又丢了几块大石头,不只是侯俊即惊呆了,就连坐在马车里百无聊赖准备用尽心力抵御可恶的大明禁卫军中饭香味的脱欢都被声音吸引,下了马车。 林如海和冒炎章也过来了。 林如海若有所思。 冒炎章大惊失色:【这贾大人为何要玩石头?莫不是得了癔症?据说得了癔症的人力气都特别大……吓!】 一更二更这两个‘狗腿子’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二爷杀人我递刀、二爷玩石头我递石头!源源不断地给宝玉搬去差不多大小的石头。 宝玉丢了七八块,最远的一块几乎要到河对岸了,侯俊即已经不是眼如铜铃,而是眼珠脱框……天生神力啊天生神力! 除了禁卫军们因纪律问题,全部不敢随意走动(但是也尽量伸长脖子往这边看),剩下的人都被吸引到了河边,尤其是瓦剌那一群人,个个面面相觑。 这时间,阿九拿来一块木板子:“大人,这是您吩咐要的木板子。” 却原来,是火头军剁菜的桌板。 宝玉看了一眼:厚了点。 遂叫阿九把两尺宽、五尺长的桌板竖在地上,宝玉走过去,比划了一下距离,然后退开到他胸膛的桌板子一米远,接着抽出腰间的精铁腰刀。 【他他他他他不是要劈桌板吧?这又不是劈柴!怎么可能劈开!怎么可能!】脱欢的眼睛即将步侯俊即后尘。 冒炎章未免贾大人待会儿‘清醒’过来会觉得丢脸,想要上前去阻止贾大人的疯狂举动,可是眼见贾大人闪着寒光的腰刀已经伸出来了,顿时就怂掉了:【刀刀刀刀剑无眼……阿弥陀佛。】 普通的精铁腰刀自然是劈不开的,但是宝玉不普通呀! 他灌注内力,很轻易地如削豆腐,将原本三寸厚的桌板劈成两半,每一半一寸半,误差极小。 一片放倒在地上,另一片再劈一次,几刀就削成了简易的船桨模样。 “我现在,需要找个人,坐在木板子上划过去看看每一个窟窿的冰层有多厚。” 一更二更就站出来了。阿九等人倒是也想去,但是他们的体重都比一二更要魁梧了那么几十斤,所以…… 宝玉也不扭捏,因为这时候就算他说他上前去看看,周围人也不会答应的,甚至一更和阿九等人还会以死相拦——尽管若是他去,比任何人都迅速且安全。 他指点着阿九阿十给一更二更的腿捆在木板子上,又让一更二更握住简易船桨,在岸边的冰层处试划了一下,因为一更二更从小一起吃住,一同长大,默契绝佳,所以很快就掌握了要领。 待到需要见真章,推动木板子,给其一个助力的时候,宝玉挽起袖子说:“我来吧。” 阿九等人知道,但凡是二爷决定的事情,不容自己等人置喙,于是默默退开。 至于冒炎章、侯俊即、脱欢等人,张 分卷阅读395 了张嘴巴看了看远处几乎在一条直线上的八个冰窟窿,终于还是闭上了嘴,这样的力气……却是过人! 有宝玉出手助推,木板子好似离弦的箭一般。 冰面滑溜得不得了,木板子速度极快,一更二更的脸被北风吹得发麻,眼睁睁看着自己二人从第一个窟窿路过、又从第二个窟窿路过……一直到过了第七个窟窿才慢慢停下来。 稍微划了一小段,到了第八个窟窿,一更拿出放在腿上的草绳,用简易木浆测过冰层厚度之后,给草绳打了一个结。坐在他身后的二更则是在此期间飞速把窟窿边冻得硬邦邦的三条大肥鱼给串了起来,放在身后。 然后二人同心协力,把木板子掉了一个头。 回头的路,就靠他俩努力了,好在这两人不愧是宝玉调/教出来的,将将一刻钟,便回到了岸边。 阿九等人连忙上去把两个小伙子腿部的绳子解开,又递上姜汤。 一更喝了一大口,缓了缓冻僵的嘴,然后把绳结交给宝玉。 宝玉看了看,最厚的冰层有十五公分,最薄的地方也有七八公分,于是心里有了底。 恰此时,去附近村里找耆老的陈淳带着人回来了,将最近十年汾水何时起冻、何时融冰、融冰之时,冰面厚度等等的情况一说,林如海点点头,看向贾瑛。 他转头问宝玉:“贾总兵,你可有更方便渡河的工具?” “你、你、你,林大人你不是打算叫我们都从冰面上过去吧?不行的,这万一掉下去,不淹死也得冻死!”【尤其我,不会游水!】宝玉还没回答呢,脱欢就一脸“你疯了”的表情盯着林如海。 林如海出声:“绕路耗时。”再说了,绕过了汾水,还有黄河,若是想要全部绕开,需要改道往大明和鞑靼的边界走了,那么先前的路,就全部白走了! “有。” 宝玉吩咐陈淳把他的那一队人带过来,连帐篷一起。 然后在他的指挥下,原本夜里用来遮风避雨、可容纳百人的大帐篷顿时被重新组合。 帐篷的骨架是被按照长短分类收拾好的,现在宝玉报出什么长度的杆子,陈淳就能带人立刻找出来。 横七竖八,拼搭成了一个木筏子! 而帐篷的油布,则被叠得整整齐齐地蒙在了木筏子上头。 宝玉又命这一百人上筏子。 果然能够容下一队人。 至于船桨的问题,那都不是事儿,这时间,去砍几棵树拿来做船桨用,也不算破坏生态。 脱欢眼见林如海和贾瑛完全沉浸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顿时跳脚不已——这能坐人吗?两个人和一百人,重量差了几十倍! 可怜脱欢,并不是知道受力面积越大,压强越小这个科学常识,宝玉也无意和他解释。 既然都搭好第一个木筏子了,这边可以先试试。 先用驴子试试…… ………… 经过半个时辰的验证,证明了简易的木筏子可容纳二十匹马和二十个划手——宝玉搞这个的初衷就是运送马儿、驴子和物资的,至于队伍中的人——人,自然是一身轻松地分批走木桥啊。 傻吧?一窝蜂去坐木筏子! 再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全队人马驴统统过了汾水。 冒炎章到现在脚下还虚着呢,那木桥,晃荡得厉害,虽然每次被控制着人数过,应当不会超负荷,又有简易木筏子一路跟随,万一桥不行了,就可以上木筏子,可是恐惧这就是本能!冒炎章还是提心吊胆地走完那五十丈…… 直到下人给端来鲜鱼羊肉汤才回神。 全程,见到林大人和贾大人都面不改色,叫冒炎章撇撇嘴:【难怪他俩能做成翁婿呢!算了,喝汤喝汤,鱼羊肉汤可真是鲜哪!】 侯俊即却是直呼大开眼界,并且更加敬佩总兵大人了,简直快成了本次队伍中陈淳之后的第二个脑残粉。 宝玉也不知道:【这么个二十年前京城有名的纨绔,怎么就对滑冰这么感兴趣呢?】 大家都渡河完毕了,就侯俊即还用着最初的木板子,在冰面上逗留,还不断央求宝玉多砸几个窟窿,他好捡鱼,可把他亲卫都急坏了。 至于鱼…… 一开始一更二更捡回来差不多二十条,都可肥壮了,待到他俩去还那个被劈开的木板子的时候,被火头军中厨子用火热的眼神看了好一会儿。 一更了解二爷,便是把所有的鱼都交给对方:“你看着做,回头给总兵大人留一条便是。” 再加上侯俊即兴高采烈地捡了百来条,大家分着吃也分不到一筷子,还不如熬汤,都能喝一口,尝尝味儿。 于是今天不少人都托总兵大人和侯参将的福,在冬天里喝上了鲜鱼汤。 第2o9章 成功用一下午的时间横渡了汾水,让整个大明使团的气势为之一振! 尽管在中途有好些马和驴子不太听话,试图逃出在帐篷骨架搭起来的木筏子——因为极速滑行对它们来说太晕乎、太没安全感了,但是有长风从旁协助维持纪律,那些大家伙们终于还是巍巍颤颤、委委屈屈地跪在木筏子上,一到对岸之后,撒开蹄子就跑,务必远离木筏子。 至于白马长风,别说是禁卫军内的人了,就连那瓦剌一行人看着他都眼热:马王!这绝对是马王啊!在冰面上如履平地且全然无事!不是马王是什么呀! 长风不知道,觊觎它‘种子’的人是越来越多了,不过就算知道,估计也不会在意——牛不喝水强摁头、马不发/情/强/配/种这种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在它身上,因为它才不像南边的那只笨黄狗,被一只小花狗管得死死的,有骨头吃也得先让她挑大的;并且,它相信它的主人,也绝对不会强马所难哒! 早早地安营扎寨,分了鱼羊汤,众人皆是美滋滋。 睡前,宝玉再次吩咐火头军,姜汤一定要十二个时辰都备着。 待到了夜里,到底还是有几人因为白天徒步走过五十丈长的木桥,吹够了冷风,冻着了发热起来,其中,年纪较大身子骨较弱的林如海倒是没事,反而是冒炎章中招了。 好在随行带着大夫、药材也是尽够的,冒大人被随从灌了一碗药汁下去,又钻在睡袋里,上头压着厚实的丝绵被子,发了一身汗,第二天虽然还有些手脚酸软,但是好在是不发热了。 次日整装出发前,冒炎章的随从端来了一碗姜汤。 冒大人皱起了眉:“谁叫你拿来的?端走端走,气味不雅,端走端走。” 随从苦着脸说:“爷,您。就喝了它吧,您没见么,昨个儿几个着了凉的,都是不爱喝姜汤的。不然,林大人可比您瘦弱呢,怎么一点事儿都没有?还不是早 分卷阅读396 晚三碗姜汤的功劳啊!” 【罢了罢了……小命要紧。】冒大人想了想,接下来的行程只会更加严寒,为了避免自己在使团副使臣的位置上‘鞠躬尽瘁’,还是忍着这辛辣之气,喝下去吧。 可别说,一口下去,又冲又辣,从脚趾头暖到头发丝。 冒炎章抿了抿嘴:【也没儿时记忆中的那么难喝,果然是因为回忆有偏差吧?】 后来冒大人完成此次使命回京之后偶尔一回淋了雨,便吩咐他府里的人做来姜汤——还是和他记忆中的一样难以入喉。冒炎章一口就吐出来了,直到很多年后垂垂老矣,都极其遗憾一件事:【怎么想到禁卫军辅兵营里挖一个厨子来自己府上,就这么难呢?!】 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太原府到黄河边,约摸六百里路,一行人走了十天,比先前没有下雪的时候慢了一半还要多,这还是全员有坐骑的情况下,可见冬天行路之艰难。 等到了黄河边,冒炎章和脱欢下了马车都傻眼了:【这这这河面,怕是得有二百多丈吧?】 这是向导见到过汾水时,贾大人领兵指挥的才能指挥,放心大胆选择的横渡路段。当然,向导也是得了林如海和贾瑛首肯才带着大队人马往这个方向走的。 向导介绍:“此处河面宽约二百五十丈,即便是夏日,河水水势也较为平缓,也是黄河中游最早结冰的河段,相比别处,应当冰层更厚更结实。” 再往南,可就是壶口了,那里虽然河面窄,才汾水的三分之一,也就是十七八丈,可是地势陡峭,下河上岸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更不要提那些四条腿的牲畜,根本不会爬山呐!难道到时候叫人背? 故而,这一段虽然河面是宽广了一点,但是两岸多滩涂,便于行走。 向导知道,可是冒炎章和脱欢不知道啊,看着眼前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的冰面,此二人有同一致地打了个寒颤:【这么宽的河面,连桥都没有了!难道我们也要坐那简陋无比的木筏子去对岸?疯了疯了,林大人、贾大人(大明人)都疯了。】 还没等他俩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出言反对这么冒险的举动,只见得了林如海示意的宝玉挥了挥手,侯俊即随后兴奋地大喊一声:“小的们,搭筏子,准备过河,今晚咱们说不定有机会尝一尝黄河鲤呀!” 当然,在此之后,冒炎章还是坚持着把自己的顾虑给说出来了。 脱欢更是表示不想和这一群找死的人一起走。 瓦剌大王子说完这句话,就被大明的贾总兵一个眼神给震慑了,想到对方惊人的臂力和武力,脱欢面色铁青地闭嘴。 早有一更二更和阿九等人给宝玉送上石头。 宝玉没敢一次性丢到河对岸去,毕竟天生神力和天神下凡还是有区别的。 他估摸了比汾水稍稍远一些的距离,即约摸二百米米稍多一些,便装作力有不逮,饶是这样,也叫人赞叹羡慕不已了。 冰窟窿里头自然也有往外蹦跶的鱼,跳出来没一会儿就直挺挺啦,不过近的两条不是鲤鱼,也不知道远一点的窟窿周围有没有。 总之,侯俊即看得眼热不已,恨不得立刻就能下去捡。 河边的人也都看清楚了,最近的两个窟窿,冰层都比汾水的还要厚一些呢。 既然如此,冒炎章也没什么话好说了,毕竟对方二人官职都比他大……他们都这么决定了,想来也不会是拿人命开玩笑的。 倒是脱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前在汾水渡河之后连一口鱼羊汤都没喝到的缘故,还是怎么地,依旧面有不悦。 宝玉眼神都没多分给脱欢一个,转身对林如海拱手:“请林大人放心,我可先带一队人马走一个来回,以为探路。” 林如海盯了女婿一会儿,点了点头。 陈淳倒是想替了总兵大人试这第一次,可是他到底位卑,只抢到一个随性的名额,于是第一只木筏子被他检查了三遍,才叫人抬到宝玉面前。 而宝玉早就考虑到了黄河河面宽广的问题,在前几天刚刚横渡汾水的夜里,就和云谷子前辈交易得了两张寒冰符咒,莫说是维持黄河冰冻如铁一天,就是让所有人跑马过河都可保平安无事。 方才在丢石头的时候,已经被他啪在石头上,神不知鬼不觉地丢出去了,也就是说,十二个时辰之内,即便是大象过河也不必担心踩破冰层掉下去。 修真位面,就是这么逆天,就是这么任性,就是这么金大腿! 感谢滚滚! ………………………… 试了三趟,均是平安无事,于是林如海成为第一批正式渡河的人。 本次要比横渡汾水要耗时更久,采用的方法是人马驴结合。 渡河的时候,每一张木筏子乘坐四十人、并放满物资,前头四匹马、两侧八头驴,人马同用力,这二百五十丈路,也就是一里半,足足需要走两刻钟。 不过返程接第二趟的时候就快多了,木筏子上的物资都被卸下来,牲口也被牵走,原先的四十人也下去二十个,留下二十个走第二趟——先下来的二十人则是给木筏子一个助力,狠推一把,也可顺势把木筏子推出不小的距离。 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最后,只剩下的脱欢一行瓦剌人。 脱欢是很想一走了之没错,可是等林如海和冒炎章都到对岸之后,他才发现一直龟缩在马车里的副使臣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摸摸混到对岸了! 并且,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就是脱欢他没有路引,也就是说,他若是不和大明使团一起走,选择了擅自离开,随时可能会被当做细作抓起来! …… 咬碎牙齿也得往肚里咽,脱欢心里的不满越积越多。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形势比人强;再看看周围二傻子似的对着木筏子跃跃欲试、甚至已经开始用从大明军队那里学会的排队这个习惯开始站成一列的瓦剌人……脱欢只觉得心头一口老血哽住。 终于所有人都安然渡过黄河,其中虽然因为冰面太滑,有不小心摔断了腿的驴子和马(后来还是靠长风出马,教一群笨马如何在冰面保持重心),都被拿来改善伙食了。 一行人到了延安府的时候,才不过腊月十八! 倒是叫延安府的大小官员都吓了一跳——大雪封道呢,这群人到底是怎么来的? 不过既然到了,就务必得招待好。 炖羊肉、大烩菜、煎饼……延安城内不少小摊小贩重复了使团一路西进路过城池的故事,好在因为除夕近了,大家存粮存肉多,还不至于卖脱销。 在延安府休整之后,一行人终于达成计划,年前赶到了庆阳府,此时腊月二十三。庆阳府到兰州的路程颇远,看天时,年前是到不了了,这中间也没 分卷阅读397 有大城池做供给,于是林如海下令,在庆阳府过年,这人仰马翻的一个多月,是该好好让大家歇歇了。 ………………………… 同一时间,京城,薛宅。 “我我我,我要当爹了?”薛蟠一脸懵逼。 想自他痛改前非、改邪归正之后,深刻牢记沈神医的医嘱,不敢沾半分女色,即便成亲之后,也是一个月才咳咳一两回……结果孟氏这就有喜了! 薛蟠高兴!打心眼里高兴!原本以为多年不举之后,自己子嗣也会艰难,谁知道——【老天还是看到了自己诚心悔改的心哪!】 【再加上妹妹的亲事也定下了,我老薛家,是要时来运转啦!】 按理说,未到三个月孟氏还没坐稳胎,倒是不好张扬,但是薛姨妈和王氏是什么关系!王氏不负薛姨妈所托,给宝钗找了夫婿,薛姨妈对姐姐更加亲热几分,一知道儿媳妇的好消息,马上就去同王氏说了,至于其中到底有没有几分炫耀的意思,就天知地知她自己知啦。 晚饭之后,回到院子,雪雁还好奇呢:“今个儿怎么太太一个劲儿地看奶奶肚子?” 紫鹃有些担忧地看了黛玉一眼,谁知道黛玉全然不在意——表哥走的前一夜说了,自己年纪小,身子弱,恐生育有威胁,子嗣一事,等他回来再说——思及此,黛玉抿嘴一笑:【表哥有时候真是有点婆婆妈妈的,操心太多,哪个女儿家不是这么过来的!不过既然表哥有这份心,自己自然也要领情,总比才成亲时候,两人相敬如宾来得好。至少自己知道表哥的想法了。】 心念转换,黛玉一边看书,一边对一月说:“明天你差人上街去看看邸报,大明使团该是到哪里了。” “是。”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高能少年团前几期还好,中间几期胡拼乱凑、粗制滥造,极其不好看!哼! 第21o章 因为天气越发严寒,又有大雪封道,即便是地方上报到京城的邸报,也只恰恰才说到林大人一行人横渡汾水的消息。 三更四更是被宝玉留下来料理俗物和前院事体的,二奶奶昨夜的吩咐,一月差人一早就知会两个小子了,很快便打探到了消息。 大约是因为这样渡河的方式实在是前所未闻,邸报都写的精彩万分——黛玉听得一面笑,一面又忍不住为爹爹和表哥担心。 皇宫里的十六看了之后都摇头失笑:“这汾水知县也是个妙人啊……”是写话本子出身的吗?什么贾总兵大人嘿地一声力拔山兮的,简直夸张。 平安和初一相互看了一眼:自林大人一行人带着瓦剌人走了之后,朝中就剩下蔡阁老带头与鞑靼使臣磨嘴皮子,要不是陛下主意正,坚持原先的安排,差点就叫阿鲁台把鞑靼本次使团中的小官员安排到国子监去旁听了。便是因此,最近陛下的心情着实是有些不好。今日难得哈哈一笑…… 这并不是什么机密信息,不几日就传遍了街头巷尾,也叫京城上至文武百官、下至贩夫走卒纷纷赞叹这过冰河的奇思妙想! 甚至于,和往年那样瞧瞧普通的冰上杂耍、冰上舞龙舞狮等等节目,已经不能满足京城内的大小纨绔们了,他们发明了更加有趣的玩法。 这一群吃饱了撑着只等过年二世祖、三世祖等等,在京城积水潭的冰面上玩起了冰床,木筏子是太简陋了,他们直接命人将十几张床连在一起,围着软烟罗,远远看去如云似雾。而人坐床上,设小几、温上酒、奏乐曲,一边饮酒驱寒,一边露天滑行,可谓是妙(风)趣(骚)横(无)生(比)。 甚至还有傻大胆的,积水潭没抢到好位置,便灵机一动,呼朋引伴去了城外——护城河他们是没胆子上去耍了,而且也没乐趣,可是城外结冰的河多着呢! 不仅人少、雅致,还可以效仿出使的使团,凿冰获鱼、饮酒吟诗——听闻辽东那边关外的人就是这么捕鱼的呢! 当然,其后有那莽撞的人,没探明冰层厚度就大喇喇地叫人推木床去了河中央,然后冰层开裂他连人带床被卡在河面上头大半个时辰不敢动弹,直到同行的人去找人来救助,才被这几天赚外快赚翻的京郊大营的巡逻士兵解救出来。 京郊大营的士兵们最近是发财了,掂了掂收到的碎银子,恨不得与这群纨绔说‘再来啊!’:【人傻钱多风骚,大冷天不在屋里呆着,偏偏要来冰面上耍,吃苦头了吧?希望明年还有这样的傻子,嘿嘿嘿……】 ………………………… 而不知自己等人引领了京城中一次嬉冰潮流的宝玉一行人,此时已经到看到了庆阳府的城墙。 庆阳的成知府和当地驻军将领听闻使团将至的时候,脸都要绿了:【他们是挥着翅膀飞过来的吗?】 捏着鼻子出城相迎的二人偏偏还看到了军容军纪一丝不苟的禁卫行军,顿时觉得,来者不善,不好敷衍糊弄,得快快凑齐粮草才是。 说起来,成知府也是老熟人了,即十一年前宝应县的县令。当年因为在他治下发生了有人掳走皇子的事,于是次年他就被调到甘肃某下县做县令去了,苦苦熬了近十年,能够爬到知府的位置,不可谓是没有手段。 成知府见到林如海和宝玉,颇为不自然地前来见礼。 叫林、贾二人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因为要在此地过年,算算时间得呆上小半个月,便是不好再委屈禁卫军们住帐篷了。 林如海和宝玉在城外与驻军将领沟通之后,将一千禁卫和一千辅兵安排到了西峰山边驻军的营地里——林如海和冒炎章等人,则是住进庆阳知府府衙后院;脱欢等人,乃是番邦,怎可住进大明军中呢,故而是宿于庆阳府城内的驿站。自然后这两拨人,都少不了一队禁卫军随行保护,百来禁卫军进城,倒是小事。 至于剩下八百禁卫和一千辅兵借宿西峰山大营沟通的过程,也很顺利。 原本当地官员和驻军就不能拒绝对使团提供一定范围内的帮助,包括但不限于使团在当地时的安全、吃住、补给问题。只是庆阳府的人没想到,使团居然会行进得如此快——他们原以为不会如此倒霉,恰好遇到使团在此地过年的,故而为使团的人马准备的粮草略有不足。 幸而一路走一路吃吃吃买买买的禁卫军,存粮还不少,足够吃小半个月,便是多了富余的时间给成知府筹措粮食。 当地驻军将领一听不必从自己手下人口中省出粮饷与使团中的禁卫军,只需要腾出三分之一的营地便是,于是假意为难了一下,实则心里松了一口气,很快就答应了。 宝玉点了朱犇那队人去驿站‘保护’瓦剌大王子,又点了陈淳保护林大人、冒大人,安排侯俊即在 分卷阅读398 西峰山营地归整禁卫。 侯俊即带着八百标兵奔北坡——啊,不是,是带着八百禁卫、一千辅兵、两千匹马、一千三百匹驴子(路上二百头没抗住,冻死摔死就被吃了)进西峰山大营的时候,着实把西峰山大营的士兵们都惊到了。 不仅仅是因为对方人马多、东西多,更多的是对方身上有一股气势——他们并无长途跋涉之后到了目的地的懈怠,而是井然有序地当场分派房屋军舍:禁卫军开始着手整理辎重,火头军立即去灶下生火做饭,其余辅兵开始归置牲口。 当地的老兵油子们围在远处,相互看了看: 【不是说京城里的禁卫都是少爷兵么?怎么如此能干?】 【也许是强撑的呢?毕竟才到咱们西峰山,想要显摆他们京中禁卫的能耐吧?】 【也是,我赌两块肉干,他们明天指定就不会装相了,行军千里,据说这是第一次住屋子,明天他们说不定要睡到日上三竿呢!】 【我猜也是,不过他们的皮靴可真好看,铠甲和披风也好看!看看咱们的,心酸呐!】 待到了晚餐时间,禁卫军的将士狠狠地拉了一把仇恨,因为他们的饭菜实在是太香了……叫当地的老兵们更加觉得这一群就是少爷兵! 而第二天一大早,被鼓声哨声脚步声惊醒的西峰山营地将士们,循声出来,到了演武场,全部目瞪口呆。 八个方阵在演武场跑圈,来得晚的人悄悄捅了捅演武场门口的士兵,小声问:“老李,他们跑了多久了?” 那轮值的士兵也小声回答:“辰时来的。” 辰时,庆阳的冬天才蒙蒙亮!现在都辰时二刻了! 跑完了热身,禁卫军们又如在京中一样散开站军姿、打军体拳……然后便是吃早饭。 当京城来的禁卫军们连吃饭都是排着队去领的时候,才起床不久,三三两两去洗漱的西峰山士兵们忽然就觉得脸上有点臊得慌。 ………………………… 庆阳素来有陇东粮仓的美誉,得了宽限时间的成知府终于在过年前筹够了给使团的粮草。 除夕夜,成知府自然要招待林如海等人的,这几日,奉上美酒美食,谁也不能够说他奢靡,毕竟,是过年嘛。 同一时间,阿九等人得总兵大人令,带着‘冻死’的两头牛去了西峰山营地,另有新鲜才宰杀的肥羊一百只,给禁卫军和西峰山营地的将士们加菜。 这几天,西峰山营地的将士们都被禁卫军的训练强度给震惊了,从一开始的不屑转变为暗暗地敬佩,当然还有对禁卫军丰盛伙食的嫉妒,除夕夜得知两厢同欢,倒是叫他们从中午开始就暗暗吞了好几次口水。 到了晚间,夜间不必巡逻的士兵们是可以喝酒的,几杯浊酒下肚,身上暖了,话匣子打开了,西峰山的士兵就有嘟囔着羡慕禁卫军待遇好的,禁卫军中喝大的那个则是说:“待遇好算个甚,主要是我们总兵大人好,文武双全。我们现在学的文的武的,都是他一手列出的……”一口气夸了他们总兵大人小半刻钟不带停歇。 “也就你们这些京中的少爷兵才不在乎待遇了,我们这儿,吃的风沙比吃下去的米还多,不只吃的少、饷银也少……你不知道吗,大家都说——除了京城外,好男不当兵!一人当兵、全族遭殃!” “这这么惨?” “其实也不是,咱们赵将军人也挺不错的,就是……”西峰山的兵油子絮叨了几句,最后摇了摇头,伸手摸了一把脸:“不说了,喝酒、喝酒。” 除夕之后,一起喝过酒的西峰山将士倒是和禁卫军熟稔起来了,甚至那驻守当地的赵将军还厚着脸皮问贾总兵大人讨要了一份训练方法。此为后话。 ………………………… 大年初一不出门,林如海邀了宝玉去他屋里下棋。 “陇东粮仓,没道理连两千多人的口粮都要凑这么多日。”林如海不紧不慢地说。 “这成知府和赵将军啊,都是妙人。”宝玉一边说,一边吃掉了林如海五个子。 “哦?你且说说。”【不过,你小子现在下棋连装相都不装了嘛?围堵我的黑子怎么一点情面都不留了!】 第211章 月底中央环境督察组来浙江,街道来通知,我家的小作坊被要求停产。 我能怎么办呢,我也很绝望啊,这年头小商贩真的好苦。 想着要是我家真倒闭了我就干脆码字算了,省得每天挤时间码字。 抱歉我最近真的不在状态,鼻炎,咽喉炎,智齿,低血糖,感觉二十□□岁真是和三四年前的身体状况完全不同了。现在觉得骨头咯咯咯的,并且好硬…… 这十多天的时间,庆阳府小摊儿小贩生意极好……还有不少姑娘家每日守着时辰逛街,就为了多看几眼京城来的好小伙子们——他们瞧着多俊啊,与当地的那些兵油子完全不一样!听说,这些都是万岁的铁甲禁卫呢,一身铁甲、一副精铁腰刀,价格不菲! 禁卫军将士们和庆阳当地驻军因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半个多月,又一起在除夕夜喝了酒,还有赵将军问贾总兵大人讨要了新的训练方法,并且雷厉风行地在年后就开始实行,要求手下人时时以禁卫将士为楷模,刺谊。 如此,禁卫军中头脑灵活的沈林倒是发现有些不对,回头悄悄与宝玉禀告,说庆阳驻军这儿的粮饷被拖欠一两个月都是寻常,时常拖欠个月大半年的! 宝玉知道,地方上,这类事情总是难免,但是庆阳的赵将军瞧着不像会是克扣士兵粮饷的人——虽然这个结论有点太武断了,但是宝玉还是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的。 为了保险起见,他在给十六去奏折的上头,用暗语写明了甘肃一地不乐观的现状,当然,即便八百里加急,京城的**约得一个月才看到了。 除此之外,宝玉也没什么好方法立即帮庆阳改变现状,虽然说一力降十会,但是庆阳才是甘肃下的一个府而已,整个甘肃情况如何,还需要再看看,尤其是去兰州看看,会一会甘肃巡抚。 因此,宝玉更加没有对成知府和赵将军表露出自己已经禀报陛下的事实。 倒是叫成知府有些心无着落…… 使团一行人在庆阳呆了半个月多,终于是走了。 正月初八,使团启程,懂一些天时的向导预测了近几天的天气,说是应当不会有大风雪,而三两天的时间,足够一行人走到下 分卷阅读399 一个小城镇休整。 说实话,若不是因为时间紧迫,林如海等人也不必在大冬天里出门。 顶风冒雪、走走停停,禁卫军一行人愣是一个都没有冻伤,虽然辅兵的体质要弱一些,但是在每天不限量供应的姜汤温暖之下,所有人的风寒之症,也就在鼻塞流涕这一步打住了。 甚至到了后来,瓦剌一行人中也有人过来蹭姜汤喝呢…… 脱欢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是生气,但是后来他也不幸中招,某天起身发现鼻子塞住了,他本是想要硬抗一下的,再说他的行李里也有巫医配好的草药,随行人员中也跟着巫医的徒弟——可是,三天之后脱欢开始发烧……他的仆从厚着脸皮去大明人那里讨了姜汤和药,于是就没有后来啦,瓦剌人去讨要姜汤的就更频繁了。 ………………………… 大明的地方行政区划基本上沿袭前朝,只是略有改变,每一个省的最高长官不再是军政一把抓的节度使,而是只负责民政,不管司法和军事的巡抚,另设按察使和都指挥使分管当地司法和军事。 三权分立,避免巡抚的权利过大,重蹈前朝末年的覆辙——毕竟先皇就是这么上位的,自然不会再允许有节度使这种能够拥兵自重的存在。 甘肃省的巡抚文进,太初二十一年的进士,先时任翰林院检讨,后外放为官,历经十余年努力,终成一方大员,另外,他也是大理寺卿文远的弟弟,而大理寺卿的嫡女,则是现任北静王妃。 当年拜牙封将一事后,西北人心浮躁、多有不稳,据说正是因为此人为人保守稳重,才被先皇钦点为甘肃省巡抚的。 保守稳重这个词,颇有深意。 对于一个黄沙漫天、胡汉混居、民风彪悍的地方来说,一个保守并且稳重的长官,真是一件好事情么? 至少,从庆阳府一路西进,林如海和宝玉就对当地的民生不太乐观——胡人的地位太高了,便是在庆阳府过年的时候,作陪的当地官绅,六成不是汉人,是当地聚居胡人中的所谓智者或者当家人。可以看得出,成知府也很无奈,故而才有他隐晦的暗示,想来成知府在此地多年,也深觉不妙。 宝玉并不是大汉族主义者,但是……这样的情况,对大明来说,确实是不妥当的。这世界,不是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枝花,五十六个兄弟姐妹是一家的后世;再说了,即便是后世,对于少数民族问题也有很多的河蟹不可说。 这里的胡人是真正的非我族类。 距今久远的延绵千年之久与胡人、番人就时断时续的战争且不说,就说本朝,哈密卫的拜牙一家俨然就是当地的土皇帝,听闻那儿汉人生活艰难困苦;如今大明想要收回对哈密卫的掌控权,却需要花费巨大的精力,这就是前车之鉴。 翁婿两个虽然没有再详谈,但是都分明看懂了对方的意思。 ………………………… “古戍依重险,高楼接五凉。山根盘驿道,河水侵城墙。” 快要出正月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到了兰州,这个北可达敦煌、南可抵甘南、西可至西宁、东可入银川,位于丝绸之路上的重要节点城市。 值得一提的是,从兰州城贯穿而过的黄河居然没有冰冻,当然,有‘宝玉大讲堂’前几天就说了黄河上中下游的水文特征,所以绝大部分的禁卫军见此都并不奇怪。 时至正午,甘肃巡抚文进已经在城外候着了。 林如海作为使团之首,其实叫人更看重一层的,是他还未卸任的扬州巡盐御史兼江苏府台的职位,若不然,文进也不会亲迎。 至于传说中那个少年英雄贾瑛,文进却有几分不以为然:【不过一未及弱冠的少年尔,想来,也是走了狗屎运与陛下少时有交情吧……】 至于宝玉曾经的武状元是先皇钦点的这件事,却是被文进自动忽略了。 虽然文进心有别的看法,也不会表露出来,对着一行人皆是客气有礼的,甚至于,在安排院子的时候,还是给贾瑛安排了仅次于林如海的好房间。 当夜自然又双叒叕是洗尘宴,每路过一个城镇都必不可少的洗尘宴。 就算文进此人在外人眼里如何保守行事,也不会犯下大错,譬如说洗尘宴自然是没有脱欢的份的——瓦剌大王子在驿站愤愤地吃着菜色也不算很差的席面。 林如海一行人出使的主要目的早已全国皆知了,哈密卫虽然距离兰州也有千里之遥,但是比起京城、江南,兰州的人在榷场增开之后,显然是更具有地理位置的优势。商人一定是做买卖的,可是做买卖的又不仅仅是商人,还有权贵的门人和下人,不然他们怎么维持自身的体面呢? 故而今日洗尘宴,林如海等人受到了预料之中的热情接待,比前几府更甚。 由许进给林如海、冒炎章、宝玉、侯俊即等引荐了一些当地颇有名望家族的当家人。 开席之前,文进又说了一番诸如感恩皇恩的话,然后邀众人举杯。 宝玉一开始是拒绝的,因为晚上他还得去禁卫扎营的地方巡视呢,但是作为品级和林如海一样都是二品大员(虽然武将情理上比文官要低一点)、又是天子近臣、还是本次使团安保负责的第一人,即便是侯俊即出来想要替宝玉挡酒,都不能叫人满意。 这些当地人,很有一种“不同我喝酒就是不给我面子”的无赖意思,也未尝不是欺负贾瑛年轻,至少对着林如海,他们就不会如此几近强迫地劝酒。 宝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么这世上就有这么多人喜欢作死呢?或者说是因为兰州距离京城实在是太远了,我千杯不醉的名头还没有传过来吗?】 宝玉抬手安抚了快要忍不住暴脾气和当地人扛起来的侯俊即,然后借着袖子一掩、饮尽一杯酒的姿势把解酒药吞下去:“侯参将,还要劳烦你今夜去扎营地转一转,至于此……诸位,那某便却之不恭了。” 当地权贵见那贾瑛已然是给自己等人面子了,便不勉强侯俊即一同饮酒,转而专攻贾瑛。 这个带着酒壶和杯子来,一口一口久仰大名。 那个拎着大碗说神交已久。 还有一些见宝玉喝酒痛快的,干脆抱着酒坛子来。 宝玉来者不拒、架势十足,倒是吸引了大部分火力,间接解救了翻白眼的冒炎章。 侯俊即回过神来:【是呵,我咋忘了咱总兵大人的凶残名号,这一群乡巴佬,好死不死来总兵大人这里逞能,都走着瞧吧!】在京城前纨绔眼里,京城之外的都是乡巴佬! 起初兰州当地这些权贵还矜持着点的,待酒过三巡,便开始闹腾起来,更有喝红了眼的架势,就连本打算以酒惑之,以利诱之,以美人慰之的策略都没来得及实施——卡在了 分卷阅读400 第一关上,叫下头跳着胡旋舞的胡姬们很无奈:【说好的,投怀送抱呢,才靠近就被酒坛子撞开了!】 林如海作为混迹官场快三十年的人了,这一点挡酒的本事还是有的,不过因为兰州这边天寒,酒水相对江南的要更烈一些,所以,即便林如海有意控制着,也有些微醺了。 至于冒炎章,要不是他翻着白眼被侍女带着去更衣了一回,恐怕都要直接吐在餐桌上。 最后,贾瑛凭借一人之力,放倒洗尘宴上三四十人,文进也在内,那群胡姬自觉找到了几乎,想要靠近依偎到京城来客的怀里,却被瞧着就最俊俏的那个小郎君看了一眼,看得背上冒冷汗,然后站在原地不敢放肆。 待到次日天明,昨夜打着主意想要灌醉使团的人宿醉之后醒来,纷纷懊恼地敲脑袋。 文进硬是强撑着走路还有些虚浮的步子,赶去驿站想要拦住林如海等人。他到的时候,林等人已经收拾好行李(这么两个多月的时间,足以让林、冒等人身边伺候的人练就出一身飞速收拾东西的本领)在驿站楼下喝粥吃早饭了。 “林大人……” “文大人……” “贾大人……” …… 寒暄之后,文进焦急地说:“林大人何故这么匆匆忙忙就要走呢?可是在下招待不周?” “文大人多虑了,我等毕竟身负皇命,不敢轻忽,想要早日到达瓦剌,也好办实了榷场之事。” 第212章 话分两头,今年京城的正月,也是够热闹的。 正月初一,即寿昌元年,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年号的更换意味着新帝前头的那个新字终于要摘掉了,现在,人们谈论起十六的时候,说的都是陛下、今上、万岁,先皇太初帝在人们嘴里被提及的次数越来越少。 这一天、这一天,才算是寿昌地在史书上完完整整留下年号的第一天,根据传统,新政权执政,新皇帝登基,为了普天同庆,沾染喜气,要么出台大赦、要么大庆等政策。正所谓是新年新气象,总得表示一些恩惠,笼络一些人。 去年秋天增开了文科秋闱,今年二月则是春闱,这当然算是福利之一。 但是仅仅这样还不够,十六压根就不纠结,在大赦和大庆之间选择了大庆。 【赦什么赦!辛辛苦苦抓了犯人,可不是用来赦免的!】十六如是想着。 正巧了,这样的想法和蔡阁老从前先帝在位期间憋在心底的念头是一毛一样! 又有六位尚书中大部分的都赞同,朝中难得和谐地达成一致:【大庆!那就上元节大庆吧!】【趁着番邦人还没走,叫他们开开眼,看看咱们大明泱泱气度!】 固然出发点不同,也算是殊途同归。 ………………………… 户部尚书钱大人被贾总兵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发现年前一场普通的番人比武都能够盈利几万两,更何况是一年一度不宵禁的上元节?!既然要大庆,如此重大的活动,不想着创收,简直不可忍! 于是,钱尚书随后就上了奏折,在‘大庆’一事上表现出了万分热情。奏折充分表明钱尚书不辜负其姓氏,想要为国库开源的意图。 十六虽然因为先前番人得寸进尺提要求的时候,觉得钱尚书此人目光短浅,但是也不至于就因为这事把他给否了,冷静下来之后,十六还觉得:【也是,不是每个人都如我和宝玉一般,真正能够曾经主政一地,见识到倭寇的凶残,进而认识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且记下这一笔,将钱尚书以观后效吧。】 忙得似陀螺的钱尚书全然不知龙椅上头的那一位曾经对他有不满过——不轻易被下头人察觉喜怒,这大约也算是十六的进步了。 说起来,钱尚书是很会活学活用的人,奏折中,赞助、广告等词汇,信手拈来。附图一份,愣是把京城几条主干道的好位置,都规划出来做标,价高者得;这大大小小的位置共有五百多处,出于保守考虑,钱尚书建议那广而告之费根据地理位置的优劣,从几十两到几百两不等,当然,最靠近皇宫四角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条大街的街的位置,则标上了千两的高价。若是此番顺利,能够将广而告之的灯位全部拍出去,钱尚书预计,这一次上元节,给国库弄二十万两不是问题! 十六收到奏折之后,还是对钱尚书有几分赞叹的,计划周详务实,就是新意不太够。 年轻的帝王想起在江苏的时候,那时候因为藩王三年才能入京一次,头一年,宝玉见自己心情低落,回京过年之前还给自己留了颇有趣的东西,叫恐明灯! 反正十六对于名字这种东西不太讲究,只记得那种可以升上天的灯叫恐明灯。 便是他提了一嘴,叫工部的阴尚书又痴迷起来,带着人不眠不休地整‘能够飞起来的灯’,因为屡试屡败,差点连除夕夜都忘记回家吃年饭。 然后,阴尚书一拍脑袋:【我们工部有贾政贾存周啊!虽然他是个榆木疙瘩的脑袋,在专业方面的特长也就仅限于造房子了,可是他儿子能干啊!不若去问问他从前听他儿子说过没,会飞起来的恐明灯……】 贾政,自然是——没听过。 不过他怎么会回答自己不知道呢?当然是要应下的咯。 当天回府之后,贾政就去宝玉书房了——作为老子,去儿子书房找点东西,再天经地义不过了,又不是进了儿子后宅的院子,好在他还算有脑子,没直接叫下人去堂堂朝廷二品官的儿子的书房翻找。 也好在,宝玉从来都不把把柄留在外头,毕竟哪儿都不如位面交易平台的储物便利。 三更四更面面相觑:二爷真是能掐会算,早早出门前就吩咐了,若是老爷来找东西,千万不要拦,免得吃苦头。 故而他俩一边感动不已,一边拦住老爷身边的下人。 对此,贾政反而高看三更四更一眼:【是个拎得清的,知道老爷我是那逆子的亲爹,又知道亲疏远近不放不相干的人进去。】 贾政找来找去,倒还真找到一点线索,当夜死记硬背背下来,次日就去报与尚书大人。 不过很可惜,他是没机会参与到恐明灯设计建造中去了,因为不几日,贾政便开始发痘……不影响吃喝拉撒睡,就是有碍观瞻。 府里的冯大夫看了之后也瞧不出什么,托了宝玉的人情,贾政登门去沈千针处求医,沈千针看了几眼:【这分明是西南那边漆树汁之毒么,贾宝玉那小子走前还问我要了呢,没想到他倒是个能的……也不知道回头他回来发现布下的防备坑了他亲爹之后是什么反应?】 便是因为瞧出来贾政无大碍,恶趣味的沈千针干脆糊弄了贾政一番,叫他吃些清热 分卷阅读401 败火的吃食而已,贾政无法,顶着这脸闭门不出。 好在这时候工部就算没有右侍郎贾存周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了,紧赶慢赶,不负众望,工部阴尚书率众人在大年初五之前搞定恐明灯,并且做得更大更美。 这玩意儿一出来,工部的人终于扬眉吐气一回,得了陛下的赏——当然,因病在家没参与加班加点的贾政那儿也没落下一份。 工部的人已经很久没受人重视了,见天就是造房子、修路、修桥、修陵墓、修堤坝,前头的还好工程小,后头差事虽肥,然而干系重大,并且从来肥的不是工部的人。工部就是活儿干得最多,好处拿得最少的那一类。 就连先前因为女儿和那倒霉女婿的事儿一直装聋作哑的阴尚书都觉得心情舒畅了几分。 大年初六,天色黄昏,午门试飞了一个恐明灯,挺大的,有一人高,飞到三丈之后,就被拴着的绳子拉住了。 住在稍远一点的人家都看到了!纷纷出门瞧热闹。 一时之间,京城无人不知恐明灯。 有文人说,这大约是取名自‘唯恐金乌照满天、不见明灯映圆月’的意思吧?(诸葛孔明:我呸……) 不管怎么说,简直不能更完美。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见到了陛下嘴里的恐明灯,钱尚书盘算着:【若是此番顺利,能够将广而告之的灯位全部拍出去,给国库弄三十万两不是问题!】 朝中的人也都挺乐观的。 钱么,谁嫌多啊。 虽然那钱被钱串子看着,是要进国库的,也不好伸手,但是国库充盈了,年后能干实事岂不是更好吗(部分人想着)、巧立名目也不是不可以啊(另部分人想着)…… 结果……现实狠狠地给了钱尚书和朝中众人一个大耳刮子! 啪! 三十万两? 开玩笑! 这可是能上天的灯啊! 虽然不知道,为啥那恐明灯能飞,但是飞得高就代表更醒目、被更多人看到! 大明京城、天子脚下、藏龙卧虎、富户遍地,亲眼见过两个月前盛会的商人捧着钱去找关系标那恐明灯的广而告之位置! 最后,户部在正月十日报名截止之前,收来足足一百万两!!! 这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从初六晚上开始,工部的人继续快乐并痛着加班加点,工部作坊十二时辰不停歇地三班倒!好在这东西其实做熟了难度并不大,就是蒙的纸得质量好。 阴尚书开动脑筋,就把一批贾总兵原先定下的厚油布给挪用了先。 当然,不是私自挪用啦,人家按程序上疏的好吗! 禁卫军众人:【总兵大人,您快回来啊,我们的新帐篷还没上色就被工部抢走啦!】 /(ㄒoㄒ)/~~ ………………………… 薛蟠最近很乐呵,因为他快要当爹啦! 不过随着上元节京城几条主干区域的广告费越来越高,呆霸王终于从喜悦中回神,去找贾琏商量。 “要么,咱们再追加一万两的广而告之费去标几个恐明灯?”虽是薛蟠负责葡萄酒的销售,但是亏得这许久养成的好习惯,他已经学会在做大动作之前,来问一问宝玉和贾琏。 当然,今次宝玉不在,贾琏琢磨了一下:“这倒是不必了,咱们的十三香,走的就不是高端路线;而葡萄酒,压根就不愁卖,倒是可以拿出几坛做猜灯谜猜中之后的奖品。” 薛蟠一想:【也是,自己现在走出门去,被恭恭敬敬地喊一声薛大爷,再不是因为自己人傻钱多了,而是因为自己手里有别人没有的货——葡萄酒,咱们不愁卖!】 至于呆霸王到底怎么发现在别人对自己的评价的——【约摸是因为和宝玉表弟一起呆着的时间长了,被聪明人熏陶出来的吧?】 薛蟠美滋滋地想着:【也许以后,我儿子和他表叔处久了,也能去考武状元呢!】 殊不知,宝玉只是见便宜表哥走正途了,便在他成亲前给他喂了个醒脑丸,毕竟不怕狼对手,就怕猪队友,薛蟠聪明一点,于自己这边来说,不是坏事,反正宝玉自觉掌握区区薛蟠还是不在话下的。 不过宝玉也没想到,大哥哥和自己都吃了醒脑丸,于念书方面如虎添翼,但是到了薛蟠那里,也就将将把他智商情商拉高到正常人水平,可见先前薛蟠实的双商实在是……咳咳咳。 ………………………… 今年上元节,京城的灯,特别明亮,叫北风凛冽的晚上也如白昼一般——虽然,隔几步就看到有大小不一的‘恐明灯’,上要么书广告词、要么画产品图、亦或者是百年老字号的店标,总之这些给户部交了钱的商家,标下了上元节三天期间某路段的广告投放权,简直是各显神通,不放过每一个吸引眼球的机会。 不过每一个街口,都有大水缸备着,这也是惯例了,争取把走水的概率降到最低。 莫卧儿人最喜欢凑热闹,吃吃吃、买买买了,怎么可能错过大明的上元节! 巴布左手一碗元宵,右手十串十三香烤羊肉,在小摊子上吃得不亦乐乎,还不断支使着仆人去旁边铺子买吃得来——因为占一个位置实在是太不容易啦,坐下之后他都不敢轻易走开。 便是此时,一阵人流涌来,巴布直看到一人往自己身上扑来…… “嘤……非礼啊!” 周围人纷纷侧目:哪里的番人,居然敢在大明京城非礼我大明女子?! 巴布目瞪口呆地看了看怀里多出的一个香喷喷的姑娘,又看了看自己左手:【嗷嗷嗷嗷嗷!!!!!我才买来还没吃一口的十三香羊肉!!!!!!!】 作者有话要说: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今天下午把我男票送走(异地恋也是累),明天死党来选照片(上上周去拍的写真) 所以明天上午上班,下午选照片,逛商场,晚上逛夜市 明天我请假不更一天,么么哒 以及,果然我皮实,今天除了辣的不敢吃,早上玉米汁加包子,中午牛肉土豆粉,晚上干锅土豆片,吃嘛嘛香了…… 想当初,我大腿抽脂完,第二天躺着医院等积液排完,第三天就回家上班(论理是要多住几天院的),和我爹说这是扭伤脚,果然真英雄 我爱美,我不避讳这一点,不过不是病态追求美,因为之前大腿真粗,大腿根57(医生男的,才6o),小腿33,多年不穿长裤,只穿裙子,可见多畸形,不成比例。抽完真的觉得人生都圆满(术后三个月48-49,现在胖了十斤,也就51左右,没反弹很多,都长小腹和胳膊肉了),虽然恢复期煎熬,可是一点都不后悔。 哈哈哈,如果你们刚兴趣,下次我给你们讲讲这经历哈! 第2 分卷阅读402 13章 非礼这个词被一个女声喊出来,不论是古还是今,都足以叫周围吃瓜群众精神一振。 或者是有好奇心重的、或者是真心打抱不平的、亦或者是……对有关桃色绯闻有特殊喜好的,都纷纷驻足。 总之,上元节灯会,本就是人头躜动的时候,出游的百姓最怕的就是拍花子,拍小孩、拐女子——当然,得益于十来年前一场严打,京城附近的人贩子网络几乎被捣毁殆尽,这类事情,总算是少了很多。 猛然在这么个全城欢腾的日子里,出现这样的事儿,走过路过的,都不愿意错过了。再一看那个非礼女子的恶霸居然是个番人,顿时围观的人就更多了,也纷纷都出言痛斥那个臭流氓。 “光天化日,谁敢非礼!” “兀那番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人面兽心!人面兽心!” “简直就是衣冠禽兽!” “色胆包天!” “堂堂天子脚下,就敢这样侮辱我大明女子,简直是欺人太甚!” 要么说书生意气呢,一群结伴出游的学子就在附近猜灯谜,闻声而来,眼见那路边卖元宵的小摊子上,坐着一络腮胡子,五大三粗瞧着就不是好人的番人,最可气的是,那番人左手捏着的羊肉串直接按在了粉衣女子鼓囊囊的胸脯上,还压出一道凹,可见这番人下手有多用力。 那身着粉色衣衫的小娘子掩面而泣,想要起身,但是不知道番人搞了什么鬼,嘶拉一声,女子的袖子分明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子,年轻人一时间热血冲头,纷纷仗义执言。 巴布原本就是会一些武艺的,在不明物冲过来的时候还想着保护羊肉串,遂把羊肉串虚放在胸前,打算侧身避一避,谁知道那粉色身影直接就冲进自己怀里来了呢? 他还在为羊肉串们默哀,就看到周围人都把自己围起来了,并且一个个都是来者不善的样子,虽然他觉得眼前这一群白面书生瞧着也就和小鸡仔差不多,很不必担心,但是听说大明的读书人地位很高啊…… 遂他瞪大了眼睛试图解释清楚:“啥非礼?我一直很有礼的!来大明之后一直在学大明的礼仪!绝对没有非礼。” 一旁正庆幸自己手里头的羊肉串没遭殃的莫卧儿勇士巴贝尔的大明话稍微要好一点,看了看巴布怀里的姑娘,也听明白了周围人的痛骂,自以为小声(实则附近的人都听见了)地提示巴布:“将军,他们的意思是你耍流氓。” 巴布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我耍流氓?对她?”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莫卧儿的这位将军干脆把羊肉串都搁在桌子上,总归被这个‘香喷喷’的女子这么一扑,这些羊肉串上头都沾了香粉味,是没办法吃了。 将犹自在自己腿上坐着的女子单手直接提溜起来,站直身子,还上下晃了晃:“小鸡仔一样轻重,我巴布会对她耍流氓?!” 倒是那卖元宵的小老儿忍不住开口说:“恐怕这之中有甚误会吧,这位爷方才正好好儿地吃元宵呢,是有人撞了这位姑娘一下,才叫姑娘不小心倒过来的……” 一个身着青色衣裳的小丫鬟开口:“胡、胡说,明明是这人拉了我们姑娘的袖子!” “嗯、嗯!”另一个脸蛋稍圆一些的小丫鬟点头,却悄悄地退后了一步:【大娘啊,这番人站起来足足有九尺高吧?太可怕了。】 “你这小老儿,莫不是被几个大钱迷了眼,这位姑娘若不是被这番人欺辱了,难道还是自己主动扑进他怀里去的么?”【要主动投怀送抱,选的也是咱这样风流倜傥的人啊,怎么可能选了一头毛熊!】 那粉衣女子原本正强忍着着番人身上的骚味,又哀叹被油污毁掉的这么一件好衣裳,正酝酿情绪嘤嘤嘤呢,被这么一提、一晃、两脚不能沾地,只觉得天旋地转、口中犯酸,又发觉衣裳往上跑,勒着胸口两团越发明显,倒是平白叫一群闲人吃了眼豆腐,不由得暗暗叫苦:【这年头,想要赚一票是越来越难了,先前因为错认了薛家的呆霸王,已然是坏了我洪大娘在道上的名声了,现在好不容易收了一笔丰厚的定金,尾款还有一百两呢,老娘今个儿牺牲这么大,绝对不容有失!】思及此,她哭得更卖力了,务必要勾起周围人对着番人的不满与怒火。 “尔等居然还敢动粗!”一旁领头的书生往前一步,伸手就想拉粉衣女子,“姑娘莫怕,今儿这个事,我们几个必不会袖手旁观的!” 粉衣女子飞快地转了转脑筋,然后装作挣扎的样子,手脚并用想要撕打巴布,顺势把鞋子面儿上串着的瓷珠子蹭掉一颗:“淫贼,放开我!” 也不知怎地,那书生往前两步之后就摔倒了,咯啦一下,响起一阵好似杀猪的叫唤:“我的胳膊!我的胳膊!” 却原来,那书生摔倒的时候,胳膊磕在了条凳边沿,发出一声脆响,现在也不知是脱臼了还是折了,反正是动一动就钻心的疼。 这下子,书生慌了:【下个月就春闱了,现在伤了胳膊,十年寒窗苦读岂不是毁于一旦!】 书生摔倒的时候,巴布倒是想去扶一把呢,但是手里还提溜着莫名其妙摔到自己身上的女子,终究是慢了一步,只来得及把粉衣女子丢开,拉住书生的一条衣袖——然后那只衣袖就烂掉了,虽然稍稍阻止了一下那书生下落的趋势,但是依旧没有抢救成功。 而跟他一起过来的的同伴们,见此,便闹腾开了喊着要报官。 这一行人穿的就是儒生装束,看着就是读人的胳膊,该有多重要! 眼见现场乱作一团,一个油腔滑调的男声懒懒响起:“我说,你们就只想着报官,也不找大夫来给他看看?” 只见原本为成一个圈的人群散开了一个口子,两个衣着华丽的贵公子由着家丁开道,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和那书生一起的几个同窗,有人是真的忘记了喊大夫这回事,有人却是别有心思,此时被一个纨绔如此取笑,倒是不好装傻了,于是有两人准备搀着受伤的书生去找大夫。 “哎,何必那么麻烦,兴儿你去报官、旺儿你去附近找个跌打损伤的大夫来。”纨绔之一正是贾琏,他吩咐两个小厮去办事。 …………………………………… “哎,何必这么麻烦,昨日文大人的招待已然是极为周道的,不必再破费了。”林如海再三推辞,不肯答应再吃一顿午饭再走。 此番推拒,是试探。 是昨夜归来之后他和宝玉商讨之后的结果。因为昨夜宝玉一番拼酒,打乱了文进等人的节奏和布局,等于说,昨天的晚宴,除了吃吃喝喝,什么干货都没有。 若是文进等人无所求,直接放使 分卷阅读403 团走,那恐怕就很有反常;若是文进执意挽留,那么说明事情还有些转机——只是不知当地人的胃口,到底会有多大。 文进皱眉,悄声与林如海说:“林大人如此固执,恐怕接下去的路会不太好走啊。” 林如海抬眼盯着文进。 文进又连连摆手:“文某人绝对没有威胁林大人的意思,不过是好心劝诫两句,这河西走廊还是得马家人带着,才能通畅无比地走过去。”文进要不是没法子,也不想同林如海说得这么明白,毕竟他才是甘肃一省巡抚,要亲口承认当地望族威信比他重,无异于扯开了他文进的遮羞布。可是今天若是不说清楚利害关系,就这么让使团一行人走了,回头马家那边,便是不好交代。 林如海轻声问:“马家?” “是……回人,咱们当地的望族,昨夜头一个与您敬酒的,就是甘肃马家的当家人。” “这么说来,还有别的马家?” 既然已经说了开头,文进也不那么耻于开口了,所幸把林如海拉到一旁,细细分说。 …… 除了宝玉耳目聪明,其余人等自然是没有听林、文二人的这番话,他们只知道,文大人盛情挽留,林大人说当地望族给使团准备了吃食和向导,不过物资尚未到位,需在兰州再留一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真底片拿到了,我的妈呀,真好看!强大的ps!完美! 就是有点露,哈哈哈哈哈哈,风流不色/情 ps今晚有二更,十二点前。 第214章 贾琏才不是大发善心想要救那酸儒呢,不过是此时,他恰好与薛蟠在沿街的酒楼吃吃喝喝,顺便看看有没有人猜出自己等人布置的灯谜赢走了葡萄酒,无意间瞧见了一出仙人跳。 没错,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仙人跳。 他俩亲眼看到那粉衣女子先是在不远处徘徊,多次扭头看番人坐着的方向,似是在确认目标,然后观察周围人流情况,在合适的时机慢慢靠近,主动摔倒在番人的怀里,再接着周围就瞬间聚集起了不少想要‘伸张正义’的人。 一环扣一环,很是顺溜,半点不打磕。 这不是仙人跳是什么? 摆明了就是看那番人穿金戴银、人傻钱多呗。 薛蟠笑得乐呵呢:【总算见到比我还傻的了。不、不、不,应该说,我从前也没这番人这么傻吧?既然屎盆子都扣下来了,居然不顺势揩几把油?不用大/肉/棒顶一顶人家门户也就算了,居然拿羊肉串顶人家胸脯!啧啧啧,暴珍天物!】 才用错了一个成语的薛蟠猛然发现自己居然又开始思淫邪,顿时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喝了两大口清茶:【清心寡欲,小命要紧!】 倒是贾琏看了个明白:“哎,他旁边那个番人眼熟啊。这不是前几天来定十三香的大主顾么?”说的正是替巴布跑腿的巴贝尔,毕竟铺子里可不是每日都能碰到买黄金千两的十三香的人,贾琏对他还是有些印象的…… 既然是大客户,那就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一把吧,不然万一他们真的惹上了官非,大买卖做不成也是很可惜的呢,千两黄金,可是一万两银子哟——薛蟠和贾琏绝对不承认他们二人还有瞧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心思。 遂,二人飞也似地下楼,叫家丁开路,挤进去之后,贾琏吩咐两个小厮一个去报官,一个去请大夫。 “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呢……”一旁的薛蟠摸着下巴,围着青衣小婢转了一圈。 其中一个牙尖嘴利:“看什么看!” 另一个则有些畏缩地低下头。 “来来来,喊一声‘姑娘,你鼻孔流血啦’。”薛蟠饶有兴致地说。 被巴布随手丢开啪叽一下摔在地上才努力爬起来的粉衣女子浑身一抖:【冤家路窄!】 那瘦一些的青衣小婢还在嘴硬:“这位公子倒是好生奇怪,偏偏要人喊你做姑娘!” 周围人一阵哄笑:【这七尺多高的男人,怎么也不像是姑娘,倒是比那番人更像调戏良家女子的纨绔才是!】 薛蟠受到了嘲笑,眉毛一竖,就想上前拿人。 牙尖嘴利的小婢连忙继续叫嚷:“天子脚下,没王法啦,大明纨绔帮助番人欺负弱女子啦!” “怎么回事?”贾琏转头。 薛蟠气急败坏地说:“错不了,半年前我见过她们主仆三人,那一次也是仙人跳,本想诓我的呢,但是这小娘皮眼神太不好,居然摔在武家兄弟怀里,还冲着他喊薛大爷。” 贾琏可比薛蟠有脑子多了,闻言,一个眼神就叫家丁把那粉衣女子和两个小婢围住。 小婢还欲再喊非礼,贾琏直接点了看热闹的几个老大娘:“未免人家红口白牙说我们兄弟俩也非礼她,劳烦你们几个‘照顾’着点这几位‘姑娘’,待到官差来了便可。隆儿……” 小厮隆儿直接掏出一把铜钱。 可以瞧热闹,还可以拿钱,只需要围着这三个小妖精而已,又不是做甚违法乱纪的事儿,几位妇人哪里不肯依的?贴身把粉衣女子和两个小婢围住了。 粉衣女子咬牙:“你!” 贾琏对着那些书生拱手:“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荣国府贾琏,做的是十三香买卖,因为前些日子,这位客人来过我铺子,下了黄金千两的订单,我俩方才远远瞧见,觉得眼熟,才过来的。我只想说,一个舍得花千两黄金买十三香的人,会舍不得那几个花楼的度夜资?硬是要上元节,人山人海出来非礼黄花大姑娘?就算像我这样的纨绔都不屑于干逼良为娼的事情的,拿点银子,你情我愿,什么样儿的女子找不到?再说了,凭我琏二爷花丛中闯荡的经验,这位姑娘,恐怕该梳妇人头才是……” 话糙理不糙,对着读书人也算是客气了。 几个刚得了大钱的妇人点头:中间那个粉衣小妖精眉头散、发尖散、胯已开,可不就是妇人相。 【点头,点头个屁!】粉衣女子才叫焦急呢,本来设法绊倒了赶考的举子,栽赃番人,比单单一个番人当街侮辱大明良家子要有杀伤力多了,只等官差来,自己去录个口供,回头就能再拿到白花花的银子远走高飞了,偏偏……被薛蟠给认了出来。 【不是说这是个呆霸王么,怎么才见过一次面就记住老娘了?】粉衣女子倒是想故技重施,哭一哭扮委屈。 不过现在这一次,效果就大打折扣了,因为看着她的是女人,同性相斥,梨花带雨的那一套最叫这些市井人家的妇人看不惯了。 虽然围观的有些男人还是被那双春水一般的眼神给勾住,想英雄救美的,但是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就听得旁边一个凉凉的声音道:“果然最毒妇人心啊……” 引得众人回 分卷阅读404 头看,却是一身着浅蓝色制式服、深棕色皮靴的年轻人,他手里捏着一蓝色珠子,上下抛动——【禁卫军的常服!这是禁卫军错不了!】 自从去年十一月起,禁卫军大出风头之后,一身铁甲、钢盔、腰刀、皮靴的标配简直就是京城年轻人梦寐以求的,然而精铁和兵器钧属违禁品,等闲人家是不能用的;所幸禁卫军还有两身日常作训服,一身深蓝、一身草绿,有肩章、有腰带、有披风、还有白手套、依旧有皮靴,轮休之时,几乎所有禁卫军都是这么穿着回家的,一路招摇,路过街上都能偶尔收到果子和帕子——当然和他们总兵大人收到的数量是不能比的。 不少人家的小子们都要家里人给做一套类似的,不过都不如原版的布料挺括。 方才开口说话的年轻人一看就是禁卫军,不只是因为他穿的制式服更笔挺合身,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禁卫军中将士的精神气,不是一般人有的。 听得禁卫军说话,周围人全部安静下来了。 那青年走进几步,与贾琏和薛蟠拱了拱手:“在下程峰,禁卫军队正,您二位是总兵大人的堂兄与表兄吧,我曾远远见过您二人。也请巴布将军稍安勿躁,我方才也目睹了全部经过,若是官差来了,可一同去解释清楚。” 贾琏与薛蟠回礼。 巴布拱手,其实他……现在还有点摸不清楚状况:“那我能再去叫人给我买点羊肉串来么?”好家伙,不知啥时候,一碗芝麻元宵都被他吃完了! “到底怎么一回事啊,你说人家小娘子恶毒?你咋不说这番人干了什么好事!军爷你莫不是也同他们一伙的吧?”人群中,不知是谁这样说。 其心可诛。 程峰掏出一个东西,就是一丢。 只听哎呦一声,方才说话的那人就被抓住了。 另有一身材矮小一些的青年,也穿着禁卫常服,扭着人过来,并把程峰丢出去的东西还给他——赫然是一块碎银子。 贾琏夸赞:“好身手。” 程峰叹了一口气:“不比总兵大人,他只要一个铜板就可以了,我还得用银子,太费钱啦。” 贾琏:我堂弟最棒!(⊙﹏⊙) 薛蟠:我表弟最棒!\(o)/~ 这么子, 一来,那些热心学子们反应过来,刚才这个声音没少在旁边煽风点火呢; 二来,剩下的都是小老百姓,刚才怼番人是有底气的,因为那是外人么,现在要他们怼一看就不太好惹的纨绔和两名禁卫军,就得掂量掂量了; 三来,也是因为这两位公子也不一定就是纨绔,方才第一个说请大夫的,不就是其中那位年长一点的么,而禁卫军的两位更是一表人才一看就不像是坏人啊,那……何必怼; 四来……官差来了,还跟着京兆尹程大人呢,这可是咱们京城老百姓的父母官,大事小事,请他做主! “小兔崽子,你怎么在这里?”父母官今日有点不和善。 程峰条件反射缩了缩脖子,然后想起来自己并不是偷跑出来:“老爷,我今个儿轮休的!” 【吼!原来这父母官还真是禁卫军小哥的亲爹呢!】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那粉衣女子还想跑呢,结果被几个大婶铁钳一般的手抓得牢牢的;有贾琏薛蟠、卖元宵的小老儿的证词,以及程峰捡到的和她鞋面儿上一模一样的瓷珠子…… 程大人捻了捻胡须,上下一打量:“本官瞧你倒是有些眼熟,瓜子脸、柳叶眉、桃花眼,右耳一颗黑痣、左胳膊一个红色梅花形胎记……” 父母官一边说,周围人一边往粉衣女子身上看。相貌倒是没啥可说的,恰好她破了的袖子在左臂,一大婶撩起一看,果然有一个红梅胎记!再看右边耳朵,也没错。 【我的天,这莫不是程大人/我老爷的私生女?】 程峰悚然一惊:【老爷,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老爷!我要回去告诉太太!】 幸好程大人不知道他儿子的想法,不然可能会忍不住当场家法伺候,京兆尹程大人依旧不疾不徐地说:“太初三十九年,陈员外小妾卷财私奔;太初四十年,王财主通房卷财私奔;太初四十一年,徐院外填房卷财私奔……报官之后,皆言此女子有这样的外貌特征。”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程大人手一挥:“带走。”带走的,自然是那三位姑娘、一位闲汉、几名自告奋勇做人证的书生。 周围人眼见没热闹看了,又发现自己等人刚才就是被当枪使的,纷纷觉得不好意思,又那卖瓜子、糖葫芦、豆包的,都塞一把给巴布,权作是赔罪。 巴布失了羊肉串,得了一堆零嘴儿,莫名得很呢。 当夜得知此消息,阿鲁台千忍万忍才没摔杯子:【都是蠢货!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居然叫那吃货逃过一劫!都是蠢货!本来想着虽然脱欢先走了,无福消受美人,但是自己这边都付过定金了,这计策就不要浪费,给莫卧儿人使点绊子好了……结果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215章 阿鲁台只能安慰自己:【派出去办这事儿的心腹是个谨慎的,又原本就是大明人,比较懂其中门门道道,应当不会牵连到自己等人身上。只是可惜了……】人已经被大明官员带走关进牢房,总不好大动干戈去灭口,毕竟人在屋檐下,这里,不是瓦剌。 这位瓦剌的老智者千算万算,漏算了一点,既然洪大娘能够一次又一次地在深宅后院上演金蝉脱壳,又怎么会没有几分本事呢?不说别的,单单有一个堪比狗儿嗅觉的鼻子,就让她坑蒙拐骗的生涯遂顺不少。 那洪大娘被关进大牢之后就慌了,想着坦白能够从轻发落,又想着若是脸蛋受了伤,可真是一了百了,日后都没指望了,于是还未上刑便一五一十招来,就为了落得一个宽大处理。而她先时留的一个心眼子也派上了用场,详细描述了拿钱找她办事的人身高、身形、声音、动作等等,甚至连装银子的布袋都还留着没有丢,不多时衙役就去指定位置搜到并呈为物证了。 另一头,程峰、贾琏、薛蟠、几位学子、卖元宵的小老儿是人证,被京兆府的人态度挺好地问了几句话就没事了。 至于巴布,那边,毕竟是番邦使臣,虽然没受到特殊优待,但是忙活大半夜,一口热茶也还是有的。巴贝尔作为莫卧儿使团中大明官话说得最好的,也把他们今日行程全部交代了一个遍。负责记录的文书实在是听得想笑:【这简直就是京城小吃一日游么,要是加印出去,外地人只要照着这行程,便可以吃遍京城名小吃啊。】 该审的,该问的,都审问完毕了。 京 分卷阅读405 兆尹程大人听得下头的人报来各方口供,然后皱眉:“哦,这洪氏说,与她接头的人有一股子腥臊的体味?好似番人身上的味道?” 程大人是个滑不留手的(若不然也不能在俗称‘五日京兆’的位置上呆了两年),眼见这事情恐怕不是单纯的仙人跳而已,便一囫囵把人证物证都上交给鸿胪寺和刑部,叫这两处的人去头疼吧,总归他京兆尹只能管管京城内东家长西家短、打架群殴、盗窃抢劫一类案件。 再后来,这事儿就不是贾琏和薛蟠清楚的了。 不过当夜从刑部出来的时候,那些莫卧儿的人笑眯眯地与贾琏口头约定了再买一千两黄金的十三香!另,听闻薛家乃是皇商,又约定了明天去薛家铺子看看丝绸、茶叶的成色与价格。 【大主顾!】 宝玉的堂兄与表兄在刑部大门口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看了一场热闹而已,居然还得了大买卖! 【菩萨说的对,果然是好人有好报啊!阿弥陀佛!回头得再去捐点香油钱!】薛蟠如是想着。 一路结伴而行,心下都有些,明天只要贾家的香皂、薛家的杂货报价还算合理,便是在他商行订货得了。” 次日,果然莫卧儿人来了铺子,还是巴布亲自来的,前前后后买买买,花了不下五万两银子。啧,可真有钱! 因为这一事落得了实惠,贾琏和薛蟠自然是很高兴的,没想到更叫他们开心的事情还在后头。 两天后,礼部的人敲锣打鼓给贾府和薛宅送去牌匾,给贾琏的是‘乐于助人’,给薛蟠的是‘大智若愚’…… 虽然听着有些咳咳,不过加盖了陛下御印,这份荣耀足以叫贾琏和薛蟠乐颠颠了。 呆霸王还得打算把香油钱追加到一千两,幸而被贾琏给阻止了:“从前宝玉就说,信仰之事,不在香火多少,而在虔诚。” ………………………… 当宝玉收到贾琏以讲笑话的口吻书写了他和薛家大呆子路见不平一声吼,然后得了褒奖与大买卖的面子里子的时候,已然是二月了,接信之后,宝玉对着前些日子十六的来信,终于搞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这就是古代,交通和通讯极其不便利的古代。 此刻,时间还没到二月,依旧是正月里。 文进再三恳切要求,终于是挽留住了林如海一行人。 不过片刻,甘肃马家的马宾鸿便亲自来邀一行人午饭赏脸去他马家堡,也就是说,文进来的时候,马宾鸿已经等候在外头了,软中带硬,倒是料准了文大人能够说服使团中人。 ………………………… 这一顿文进做中间人、甘肃马家做东的盛宴,脱欢也是座上宾。 和大明使团一起继续逗留兰州城的脱欢也全然不知道,小半月前,大明京城有一出仙人跳,原本是阿鲁台为他而准备的,谁叫他花名在外,并且特别喜欢大明的柔弱女子呢……就好比眼前婀娜起舞的舞姬这样的。 侯俊即眼角瞄到那瓦剌的大王子一副哈喇子都要流下来的样子,很是觉得瞧不上——就这模样,幸好陛下没答应把咱们大明的好姑娘嫁给他!又看了一眼坐在自己上手的宝玉——总兵大人才是真正人君子啊,看看,这都目不斜视的! 【会不会是因为林大人是他岳父的缘故呢?】侯俊即摇了摇脑袋:【不不不,总兵大人一定是由内而外的正人君子!没错,就是这样!】 酒菜至,歌舞起,丝竹管弦声声悦耳,霓裳绿腰步步生莲。 马宾鸿举杯:“这一杯,我敬林大人。林大人不远万里赶赴哈密,为国为民,实乃令马某敬佩不已。” “请。” 林如海饮罢。 马宾鸿再举杯:“这一杯,我敬贾大人。少年英雄,领兵在外,调度有方,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请。” 宝玉饮罢。 马宾鸿三举杯:“这一杯,我敬脱欢大王子,相逢即是有缘,往后榷场新开,我马家还指望多一处买卖挣口饭吃。” “好说。” 好在今天马宾鸿吃了教训,再没有打算和贾瑛拼酒的意思了,他拍拍巴掌歌舞再起。 整个中饭期间,马宾鸿未再提及榷场一个字,只是一个劲儿地说,今日与诸位同饮,乃是三生有幸,将诸位夸了一个遍,又道今夜西宁马家的族兄恰好也到兰州,很是仰慕林大人、贾大人的风姿,接下来一路恰好可护送林大人一程至西宁卫。又说中饭简陋了,叫诸位莫要怪罪,晚宴定当更为丰盛云云。 林如海垂眼。 宝玉心道:【西宁卫来兰州,可不只两三天的路程,怕是那西宁马家的人,早早就在兰州城内候着了。】 今日果然是走不成。 最后,林如海打了一番太极之 分卷阅读406 后应下。 宴至尾声,眼见脱欢眼神直勾勾、呼吸越发沉重,马宾鸿哈哈一笑,饭后留诸人‘小憩’,请诸位自便,于是脱欢率先搂住两个舞姬,匆匆去客舍了,这一路憋得他…… 至于林如海,他婉拒了马宾鸿送两个玩意儿给他的好意,宝玉也如是。 冒炎章出门在外事事小心,也不肯接受舞姬;至于侯俊即,心头痒痒,不过思及家里的河东狮,终于还是狠下心管住了二两肉。 倒是叫马宾鸿在高看一眼的同时又觉得有些难办——这使团中人,竟然是油盐不进、铁板一块,正手和副手之间完全难以挑拨。 晚饭,脱欢没出现,是叫人送进屋子去吃的。 眼见瓦剌大王子是这样的品性,西宁马宾鳌摇摇头:【烂泥扶不上墙。】 马宾鳌又问:“依你之见,林如海此人如何?” 马宾鸿说:“真不愧是先皇心腹,说话滴水不漏。不过咱们真的要……?” “那拜牙,实在是贪心,往来哈密卫的商队竟然敢收什五的税,咱们派去翻越祁连山和穿越大沙漠的人几次有去无回,难道竟是要拜牙继续厄住通往西域诸国的路么?阿弟,听我一言,这是好机会。朝廷的人想要收回哈密卫,若是调兵遣将过来,所耗巨大,我猜想他们只能依仗当地驻军,届时,咱们出钱出人出力,可不就是与朝廷谈判的筹码?”马宾鳌的眼中闪着莫名的光芒,“咱们马氏一族的好时机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216章 午间小憩之后,不多时,又有马家管事亲来客舍相邀,请林大人、贾大人一行移步去马家兰州的马场一观。 林如海自然欣然应邀。 宝玉把陈淳留下‘保护’依旧沉迷肉/欲的脱欢,带着侯俊即以及楚沂等一百禁卫跟随林、冒一起出发。其实冒炎章是不太想去的,这么冷的天儿,在屋里烤烤火不好吗?但是大家都去了,他一人未免不合群,不得不同往,好在冒炎章还不算太废,虽然一路都是坐马车,但是年轻时候学的上马下马的本事还是有的,不然就只能委屈他骑驴了。 至于楚沂在整个西进过程中存在感颇低,但是作为专司刺探的丙部暗卫,他这一路搜罗到的有价值信息也是不少,今日去探兰州马场虚实,想来又会有情报收获。 ………………………… 马家堡在兰州城外的马场规模并不大,但是里头放养着的,都是精心培育了几代的优良种马。 甘肃马家将大宛马和蒙古马杂交,多次混血之后配出体态优美、皮毛粗厚、不惊不诈、勇猛无比的好马,可惜数量太少了,若不然,这是绝佳的军马。 今天给林如海一行人看的,自然是他们的杀手锏,这也是为了表示马家手里握着的谈判筹码。 马宾鸿不无得意地说:“林大人、贾大人请看,这些是我马家人花费数十年心血,用汗血宝马等西域良马与蒙古马杂交,培育出的,被命名为兰州马。你们看如何?” 如何? 宝玉身/下的长风打了一个鼻子响:【哼!】 马宾鳌见机倒是夸了一夸长风:“贾大人胯/下这一匹马也是丰神俊朗,可不知几岁了?”说完,眼神往长风私密部位转了一个圈,叫长风恼火得直接用屁股对着这个人。 众人哄笑,并在马宾鸿的盛情邀请之下纷纷上马一试,就是宝玉没成。 因为长风把任何想要靠近主人的公婊砸都赶走了,母婊砸?也赶跑!!赶跑!! 宝玉对马匹也没什么见猎心喜的意思,伸手拍了拍长风的脖子,让它息怒。 及至侯俊即骑着一匹青白色兰州马跑过并且对宝玉开玩笑说:“总兵大人,我看这马也不错,不比长风差呀!啊哈哈哈哈!” 长风喷了一声,拿嘴去含宝玉的衣袖。 “好吧好吧,依你。”这一路行军,要顾忌整队人马的节奏,长风都没什么撒丫子的机会,今日见到这么多在它面前耀武扬威的婊砸,它忍不住要上去叫它们知道什么叫做马外有马! 侯俊即才笑着跑出没多远,就听到身后哒哒哒的马蹄声。回头一看,是总兵大人和长风——总兵大人竟然是连马缰都没有拉,任由长风追上来。 而被侯俊即轻夹马腹并拍打马/屁的青白色马儿也感知到了身后的压迫感,于是扬起蹄子加快速度。 兰州马也不愧是甘肃马家人引以为傲的马种。绕场整整三圈,和长风持平,从第四圈起才渐渐落后半个马头。 看得一旁的马宾鸿也起了几分比试的心思,在侯俊即骑着的青白大马不敌长风之后,他策马而上。 长风一看:【好啊,小爷我还没跑高兴呢!】 …… 最后,长风用它的能力向侯俊即那个没眼色的证明,它才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好马!障碍、跳高、跳远……长风这小伙子旋转跳跃不停歇地炫耀自己掌握的技能,当然,在炫技的同时不忘兼顾主人坐在背上的舒适性【反正主人最棒了,每次在我背上的时候都能顺势一起动,感觉背着他好轻松哦!嘻嘻嘻嘻嘻!】,把马场里的几匹年轻公马都虐得没了脾气,而一旁的母马们,则是心情高亢地甩着尾巴,眼神发亮…… 一场赛马,顿时拉进了两方人之间的距离,马宾鸿甚至都忍不住想要掰开长风的口牙看一看了,被长风一个大头顶开之后也不生气,转而打了个唿哨,把几匹体态优美的母马唤过来了:“好小子,看看,喜欢哪个……”打得,自然是空手套马精的主意。 然后众人眼见长风被母马包围,又不好粗鲁撞开,烦躁得一直打喷嚏,皆是失笑不已。 幸而后来宝玉上前给母马们喂了松子糖,才保住了长风的贞操:【主人啊,西北的母马好可怕!比江南的和京城的都可怕多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日落时分,众人归马家堡。 下午观马、一顿晚宴,两方人只是进一步地相互试探而已,马氏家族的人想要试探今上对于收回哈密卫有多大的决心,对于榷场交易商品愿意给民间多大的利益;林如海则是在试探西北马家人能够在使团一路西进的路上提供怎样的便利,在哈密若有动荡之时愿意提供怎样的援助。 毕竟出发之前,他也做了充分的调查:西北马家人是通往西域诸国路上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他们聚居排外、以宗族为核心、以信仰为凝聚力,建起一座座马家堡和马场,掌控着河西走廊——不客气地说,如今大明境内民用马匹,三分之一来自与西北马家,这是名副其实的马家! 因为双方都想试探彼此的意图,在逐步摸清楚意图之后,又开始试着了解底线,暗喻、借代、类比……酒桌之上,尽是在玩文字 分卷阅读407 游戏。你听风月是风月,你听风月又不是风月。 不过聪明的人皆心照不宣。 只是难为了譬如说冒炎章这样因为精通多国语言而被囤起来养在鸿胪寺的有些二兮兮的人才、或者侯俊即这样天生玩不转话中有话的粗神经武将,他俩根本就不明白林大人在和马家的人在打什么机锋,好在这一路冒炎章就学会了一件事——多听多看少说话,说了有可能闹笑话。 晚上的歌舞和中午的不同,充满了异域风情,一群舞姬眉心点着胭脂、眼波流转、露着胳膊、赤/裸着脚腕、身段妖娆如水蛇、随着急促的鼓点舞动。 西北民风颇为开放,就连舞姬都很有自己的主意,一会儿一个就凑近林如海和宝玉身边抛媚眼,甚至还有伸手就想要搭在对方肩膀上邀舞的。 林如海是一把老骨头了,并不爱好这些,遂笑着摆摆手。 无妨,舞姬们本来想要亲热的人就不是半老头子。 她们看好了呢——【另一主宾位上那个二十左右的少年郎真是俊俏,和西北的男人完全不一样,眉尾入鬓、眼瞳墨点、一条嘴角笑得叫人心肝儿都颤抖。还有那上好羊脂玉一般的肌肤,半点不显娘气,反而叫人觉得这就是君子如玉!恐怕掐一把脸蛋,都能掐出水来吧?若是和这样的玉人春风一度,就算是死了也甘愿啊——中午的姐妹们算是倒了血霉,遇到那样粗鲁的瓦剌人,要不是看在赏银高的份上,谁愿意去伺候!】 很可惜的是,宝玉也摇摇手,并不起身,在舞姬再三邀请之后举杯喝了一杯算作赔罪,叫一众芳心暗许的舞姬失望不已,又甜滋滋地觉得这个冤家可真是贴心,连拒绝都是这么地委婉,不由地再抛几个媚眼,想叫对方改变主意。 而一把手都不肯享用,身为二把手的冒、侯两人不管真心假意,也摆手拒绝。 场面一度令舞姬们十分尴尬。 蒙着面纱领头的那个,眨巴着无辜的双眼看向主人家,生怕家主觉得是自己等人不够尽心、不吸引人——要知道,先前来马家堡做客的宾客,莫不是最喜欢此处的歌舞的,几个媚眼就可以叫他们放浪形骸。 好在下午的时候马氏族兄弟讨论过这个问题:【原本身为正使的林如海就是官场不倒翁,还听闻他对早逝的妻子一往情深至今没有续弦,自然不是那么容易打动的;原本最好攻克的人物便是护送使团的将军了,偏偏不巧,贾瑛是林如海女婿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哪有人敢在老丈人面前寻花问柳的?除非老丈人也是个老不修。这两人但凡要是稍微假正经一点,都不太会接受舞姬的示好。倒并不是因为瞧不上我们马家人养着的歌姬舞姬,而不给咱们面子。酒色财气,慢慢来……】 于是,马宾鸿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叫舞姬们松了一口气,专心跳舞。 今夜夜宴,你来我往地言语交锋已经足够了,两方都是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待到月上中天,马宾鸿、马宾鳌两兄弟亲自把林如海送到客院门口。 虽然有些可惜家里豢养的舞姬没能打动使团众人…… “无事,至少我们知道了,瓦剌大王子脱欢,一开始可是不太乐意榷场一事的。或者说,他已经在动脑筋想独吞榷场增开之后与咱们这边的买卖了。”马宾鸿的消息来源自然是今天中午就陪着脱欢胡闹的舞姬那儿得来的,晚边的时候,马家总管应那大王子的要求,给他又送了两个新鲜的去替换了中午的人出来,于是中午下午操劳过度的那两名女子快速洗漱之后去家主那里汇报。 脱欢如此做派,实在令马宾鸿和马宾鳌侧目,然后深深觉得瓦剌大王子能够平安活到现在,他亲妈娘家势大绝对是主因。 也正是因为脱欢如此无脑,才叫马家的人轻易就套得了部分信息 ——譬如说脱欢对于求亲被拒一直心怀怨恨,中午黄汤下肚,对着两名舞姬日天日地,还用瓦剌话咒骂大明的皇帝没眼光、大明的官员抠门没屁/眼、大明百姓刁钻奸猾都该发配做牧羊奴(然而那两个舞姬能听懂瓦剌语); ——譬如说,脱欢抱怨使团中的人吃里扒外收别人的黄金,幸好被自己发现,没收没收,充了自己的小金库(然而那两个舞姬能听懂瓦剌语); ——再譬如说,这一趟求亲不成,自己几个异母的弟弟还不知道要怎么嘲讽自己,幸好瓦剌南边靠近大明的草原是自己的牧场,叫弟弟们眼红吧,大明人说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即便榷场开了,最大赢家还是他脱欢(然而那两个舞姬能听懂瓦剌语); ——又譬如说,现在瓦剌的贵族多么喜欢大明的丝绸、瓷器、文玩等等以及,他已经打算好了,那些没收的黄金就是本钱,把榷场的东西都买光!翻十倍!一百倍!卖给那些小妇养的弟弟们!(然!而!那!两!个!舞!姬!能!听!懂!瓦!剌!语!)。 ………………………… 其实叫宝玉来说,脱欢他真不是五行缺运势,他这是五行缺脑子吧?或许也不能怪脱欢,毕竟瓦剌人也没几个认识大明字的,不知道汉人史书上的美人计;更不要说后世拍得花样百出的谍战剧——还有裤/裆/藏/雷的呢,区区枕边风,实在是小儿科。 当然,一个又笨有贪财好色的邻国王子,总比一个野心勃勃的邻国王子要好,宝玉甚至都觉得,脱欢如果日后能够继承瓦剌的王位,对于大明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因为就凭他的脑子,一定搞不定瓦剌诸部,敌弱则我强么。 要是鞑靼的王子和脱欢一样的智商水平就更美妙了! 以上纯属宝玉想得美。 搀扶着林如海进了院子,老丈人原本有些踉跄的脚步便稳住了些。进了屋子,里头早早就烧了炭盆,暖洋洋的。林如海吩咐仆从去泡一壶茶过来。 “这两日,你看出了什么门道?”这是岳父考女婿,也是官场前辈对后辈的指点。 宝玉沉吟一会儿说:“其一,文进原本保守不保守的不好说,但是如今他是不得不以马家马首是瞻;其二,西北马家并非铁板一块,暂不知宁夏马家与甘肃马家、西宁马家关系如何;另外,马宾鳌此人城府比马宾鸿更甚。” 林如海点点头:“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十二点前。 第217章 “若文进真是半分怨言也没有,便不会在您面前露出一丝口风了,可是他偏偏坦白了自己的无奈,想来……约摸是因为甘肃一省的情况超出了他的预计。”宝玉细细揉碎了分析。 “没有一个封疆大吏愿意在本该是他的行政区域内屈居人下的,除非,他志不在仕途。可是我观文进其人,进出讲究排场、迎送讲究礼节,越是在意场面上的事儿,就越代表他 分卷阅读408 记挂着他一省巡抚的职位……” 林如海打断:“为何不能是文进与甘肃马家早已达成共识了呢?” “文家,自诩书香世家;而马家,则是甘肃回人……”宝玉慢慢地说,虽然这么说很现实、也很歧视,但是西北马家在前朝的前朝不过是马奴而已,也就是前朝不顶用,叫马家人在西北堂而皇之地建堡了,成为当地豪强。文进从头到脚都彰显着‘我腹有诗书气自华’八个字,不是能心甘情愿自贬身份与甘肃马家合作的人,“且马家也看不上文大人的虚名。”今日与马宾鸿等人接触之后,宝玉基本确定,对方是那种只相信靠实力说话的人,文进那点点心眼子,在甘肃,吃不开,所以宝玉断定他一开始来甘肃是装无能,后来变成了不得不无能。 “嗯。”林如海继续颔首。 宝玉接着说:“宁夏马家距离甘肃马家的路程并不比西宁马家过来要远多少。然而宁夏中卫的马家并无派人过来,其原因可以说是日后京城通哈密卫的道路不顺无需在我们是身上投资,也可能是马家人中尚且有人处于观望状态……亦或者未尝不是宁夏马家瞧不上这尚未尘埃落定的哈密卫榷场,担心两头讨好,反而得罪了北面的鞑靼人。”宝玉的意思是,宁夏中卫与鞑靼接壤,平日里走私贩子一定不少——走私啊,因为其十倍百倍的暴利,自古就无法禁止,所有当地官员都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反正只要军需物资不要出关也便罢了。至于有没有心黑胆大的连铜铁都敢走私——那十六都不敢打包票自从大明开国以来所有边塞的官员都是干净的。 最后宝玉另举例从各个细节说明对马宾鸿和马宾鳌性格的判断。 林如海点头:“是了,那你说说,马宾鳌晚间不住地和你询问当初你随陛下就藩的趣事是何道理?” 宝玉猛然睁大眼睛:“盐!”自从盐田法成了之后,沿海一带产盐速度大大提升,使得沿海盐价不可避免地稍稍下降。不过由于沿海距离内6实在是有十万八千里,故而内6除了部分产井盐的地方,别处的盐依旧是原价,这么一来,贩盐的差价就更大了,东西之间其中利润更丰厚。 宝玉想到,西宁附近有个青海湖,现在不知道叫啥名字,但是那可是中国最大的咸水湖,于是他顿悟了,马宾鳌想要的不是盐引而是:“西宁马家人想要学盐田法!” 林如海欣慰点头,面色不变,实则心里还是再次受到了震撼:【宝玉,这才十九岁,尚未及冠……果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林大管事亲自送了茶水进来,又悄悄退下守在门边。 林如海喝了一盏浓茶提神,然后抬眼看女婿:“帮我磨墨。” “是。” “臣今有一本起奏: 臣等肩负重任,一路西行,所见所闻皆与京中不同;而西北民风彪悍,宗族众多,闻臣等因增开榷场而来,蜂拥而至;更有甚者如甘肃马家、西宁马家气势之盛,西北一地竟只知群马而不知天子年号。 臣出使前,陛下与诸位阁老重臣尝与臣道,或可以利诱之、以理服之、因时制宜、便宜行事、必要时可赐其官爵,令马家为我所用,重整西域通商之路。而今一晤,实知马家所求甚大,乃非金银珠宝可填其欲壑也。 臣今所见,甘肃马家改良兰州马,而西宁马家秦马早已闻名于天下,以神骏善驰而驰名,以能征惯战而著称,假以时日,我大明战马将从安出? 西北马家,有人、有马、唯差兵刃,而朝廷寄希望于借势于马家,册封官爵,自当为其送来刀剑,以逐拜牙,事则必成,然后续如何收回兵刃?西北诸马大可以对应官爵之制应有侍卫为由,实则养私兵——以朝廷兵刃粮饷供马家名正言顺领兵,臣以为此举无异于驱虎吞狼、饮鸩止渴也。 此去哈密,增开榷场,其途虽遥,其事弥坚,臣虽不才,有一计策。臣闻西宁一地,水多咸也,另有一湖名茶卡,当地人多以此湖水煮盐。若按如今商议,允其要求,则将盐田法告知与西宁马家,而专采军马于甘肃马家…… 臣复乞陛下,早日定夺,方可上合天心,下安社稷。 微臣林海草上。” “这封奏折,你将之转为暗码,速速发去京城。”林如海早知宝玉与今上之间另有通信渠道,但是不该问的不问,故而他只让宝玉按照暗码,誊抄了一份,之后亲手烧了原稿。 眼见宝玉全程一言不发,林如海更加满意几分——若是旁人,瞧见自己上书恳请陛下将盐田法传授与西北马家,必定会大吃一惊,说不得还会痛斥自己居心叵测。可是宝玉却边看边点头的样子,似乎能理解自己的用意与苦心。 宝玉誊抄之后,另外书写自己所见所闻,想来十六那边再结合楚沂的反馈,应该很快能做决定——给马家的甜头,到底是官职、兵权还是盐田法。 三者,取其轻。 想来十六是不会选错,就怕朝中有人短视…… 次日使团启程,文进与马宾鸿送出使团三四里外,而果然马宾鳌随行。 爽了一天的脱欢尚且不知自己的老底都在床上被人套了个底朝天,反而很是遗憾马宾鸿居然没把伺候自己的这几个舞姬送给自己——太没有眼色了。 (马宾鸿:我培养舞姬不要钱哒?还是会多国语言的人才,说送就送我不要面子哒?) 有西宁马家人带路,向导也可以松快一些——当然只是明面上的,实际一千禁卫全都绷紧了皮呢,总兵大人说了,小心为上,又说不好在外人面前露怯。故而这一段路,禁卫军们的军容军纪更胜从前,倒是误(正)打(合)误(宝玉)撞(之意)叫马宾鳌看得心惊不已:【听说铁甲禁卫足足两万五千人,这只是其中二十五又之一而已。若所有禁卫军都如这般令行禁止,恐怕只需五千精兵,就可顺利拿下哈密卫了——不过算上路上折损的人手,怕是得两万人?】 及至中午见到使团扎营埋锅造饭,马宾鳌吃惊不已:居然一天吃三顿热食么? 再叫仆从去借灶头热腊羊肉的时候,马宾鳌的下人状似不经意地打听使团这一路上可有什么艰难险阻等等,那下人回头讲笑话似的说火头军吹牛:“爷,那火头军居然说这一路千里走来,队伍中无一人病故伤故,可不牛皮吹大了?!” 马宾鳌细细看了禁卫,包括正在给驴马添草料的辅兵,众人皆是面色红润有光泽。 所见之后,马宾鳌眉头越来越紧,禁不住冒出点点冷汗:也许、也许这并不是火头军在吹牛皮! ………………………… 林如海料得没错,这一份奏折八百里加急,跑坏无数匹骏马,不到半个月入京,在阁老和六部尚书之内掀起轩然大波。 分卷阅读409 就连一向对林如海和贾瑛这对翁婿颇为看好的蔡阁老这一次都不赞同此提议。 待到初一逐字逐句翻译完林如海的奏折之后,蔡阁老沉默了:朝廷对西北一地的掌控力竟弱至斯吗? 十六看着下头诸位重臣:“朕知道众爱卿在担心什么,无非是担心盐田法传开之后,私盐买卖更为猖獗——可是诸位,盐田法反而比煮盐更容易查到,若不是百十亩滩涂一起晒盐,成果还不如薪火熬煮;难道朕治下官员竟昏聩至连沿海多出大规模的晒盐滩涂都不能察觉吗?” 阁老尚书静默——他们还真不知道盐田法的具体操作。如今听陛下这么一说,倒是稍微放心了些;与其给西北马家加官进爵,不如舍了西北的盐利……反正西北先前每年收上来的盐税就寥寥无几! 户部的钱尚书一算,其实这样子国库拨出去的钱反而更少了,确切地说,是几乎没有拨款,顿时就觉得以盐田法交易比给马家加官进爵划算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218章 作者有话要说: u1iao/夜十一点二十,停电(商住两用的很奇怪不是供电局拉线,是买电卡的,房东被我们租户敲门弄醒了去充电,说卡里还有二百度,希望今晚空调还□□)。原稿丢失一千字。先发。一到两个小时后替换。今天我他妈不写完不睡了! 你们明天早上看也行。 终于搞定,说好的讲讲抽脂也来不及了。明天吧,么么哒,早安 离了兰州府,不出五日,便到了西宁卫,这里是马宾鳌的大本营,有他先遣的下人报了信,西宁卫中的官绅也早有准备,招待使团。至于剩下的禁卫军们,补给了粮草等物资之后,照例是休整一天吃吃喝喝买买买,堪称兢兢业业专注于盘活西进一路县城州府卫所的餐饮经济! 而西宁马家马场赫赫有名的秦马也叫众人开了眼——不过禁卫军中的人还是觉得总兵大人的长风更加神勇而且通人性! 离开西宁前,马宾鳌从林如海的口风中探得,盐田法之事尚在五五之数,便是为了做好‘售前客情’工作,马宾鳌热情地给使团做导向,毕竟河西走廊这条路,他每个季度都得走一两次,很是熟悉。 因为河西走廊地势复杂多变,河谷众多,又到了二月中旬,祁连山山腰有部分积雪开始融化,有些河流涨势非常快,就连使团原先的向导在得知接下来路段依旧西宁马家有人随行的时候,都松了一口气。 这一路都很遂顺,就连雨天也几乎没有遇到,当然宝玉知道,这是内6气候,本就干燥少雨的。 又行三四日,便到了凉州卫。 古人称“地处西方,常寒凉也”的凉州卫位于河西走廊东段,前朝初期,陇右节度使搜集了一批西域的曲谱,进献给前朝开国太/祖。前朝太/祖喜好歌舞,便将交之给教坊翻成汉人的曲谱,并配上新的歌词演唱,以这些曲谱产生的地名为曲调名,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凉州词。 宝玉翻阅这段史书的时候,不禁感慨: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虽然这是架空的世界,但是也有孔孟之道、圣人之言;也有武经七书、三十六计等等,对应着历朝历代比较下来,此时的大明倒是像个四不像,先帝原先的身份好似黄袍加身的赵匡胤,其后虽没有宋太/祖那样酒杯释兵权的做法,但是武将纷纷退下,确实整个朝堂是文官占了上风,太初三十年之后走上了重文轻武的道路,真真是奇怪。 禁卫军等不懂凉州词,即便是被迫学了些文化课,学的也不是诗词歌赋。故而在冒大人对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凉州城墙吟诗的时候,沈林伸手捅了捅一旁的陈淳:“你说,这凉州城里的行面和腊肉够不够咱们吃的?” 陈淳本不想理会沈林的,他在努力调整呼吸呢,眼见是负重拉练的最后二里路了,后头臭小子们的呼吸稍稍有些乱,陈淳作为领跑之人可得把握好整个队伍的节奏呢。 不过沈林也是固执,没得到答复,就一直在陈淳耳边嘀咕。 一会儿是说:“我看面食估计也就那样吧,肯定没有昨天的拉面好吃!你说,咱们这总兵大人怎么就知道这么多好吃的呢?书瞧得多就是不一样,居然还能指点火头军做拉面,一根手指粗细的拉拉弹弹就成了一把毛细面!不只好看还好吃!唔,昨天的芫荽驴肉汤也很不错。你瞧见没,那火头军看着总兵大人的眼神就像看菩萨似的。我看那胖子回头回京之后,进御膳房都使的了吧?呼哧呼哧……” 一会儿又是说:“你说,那瓦剌的大王子最近是不是肾虚了啊,咋天天窝在马车里?呼哧呼哧……” 陈淳实在是被烦得无法,调整着呼吸小声说了两个字:“闭嘴!” 沈林说了半天就得了这俩字,被噎得慌。 眼见凉州城的城墙越来越高大了,哨声也响起,这是改跑为走的命令,一千禁卫唰地一下收住脚步,开始动动胳膊动动腿地慢走了。 尽管马宾鳌跟着使团队伍多少天,就眼见了对方坚持行军负重长跑二十里多少天,见此还是深受震撼。 照例是城外扎营,轮番松散,沈林很幸运,第一批就可以进城,虽然方才拉练的时候他说这一路吃够了腊肉、肉干,但是进城之后还是点了凉州小吃“三套车”——凉州行面、腊肉、冰糖圆枣茯茶。 冰糖圆枣茯茶是由冰糖、桂圆、核桃仁、红枣、枸杞、茯茶茶叶加水熬制而成,色泽浓艳、香甜可口。常喝咸汤和姜汤,偶尔来了这么一碗甜汤,就算禁卫军都是大老爷们,也不得不承认它香甜美味。 就是,这年头的冰糖还真算是吃食中的奢侈品,沈林若不是一个副队正,饷银还可以,恐怕也得像别的禁卫一样拼着买一碗了——当然,禁卫军身为军中高富帅的代表,一半以上的人家境都是不错的;另有少许像陈淳沈林这样平民出身,但是没他们能力和运气的普通禁卫手里不是很宽裕,便在尝鲜之后就没继续喝了,转而买了干枣子吃,京城里头能够卖上高价的枣子,在西边也不算稀罕物了,于是有人忖度着能不能回程的时候带上一些回去给家人尝尝鲜。 ………………………… 过了凉州卫,便是陕西行都司,其下有一治所,更是有名,那便是张掖——取意于“张国臂掖,以通西域”。 当然,张掖是前朝沿用至今的称呼,先帝不知为何曾经想把张掖改名为甘州,最终未成,于是如今张掖仍旧叫张掖。 禁卫军一行人在瞧见张掖城墙的时候,又看到冒大人从马车里钻出来骑到马背上开始摇头晃脑地吟诗了。 火头军大厨骑在毛驴上,远远瞧见了,回头吩咐下头的人:“记着 分卷阅读410 啊,今晚冒大人的亲随来取姜汤的时候,要给大分量的。” “晓得勒!”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张掖的地理位置和水文特征,此地有桑麻之地、鱼米之乡的美称,宝玉见林如海近日胃口不太好,遂叫一更二更带着银钱去收了部分水稻,想来煮白米粥给岳丈大人开开胃也是极好的。 此举在林如海看来,也算是有心了。 之后便是再往西,便是肃州卫——也就是后世的酒泉。 肃州地势南高北低,北边便是荒漠戈壁,叫冒炎章又犯了吟诗了的老毛病…… 等出了肃州不久,抵达嘉峪关的时候,连林如海都忍不住掀起马车帘子摇头晃脑。 这是古人对自然的敬畏和对历史的崇敬,更是对夺天工之造的嘉峪关的惊叹,这一行人中,除了马宾鳌等半个当地人,其余京城来的和瓦剌一行人,从未见过嘉峪关。 因为这时候的路太差、交通太不便利,绝大部分的人,终其一生也不会离开家乡那几十里地,更不要说见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见到“天下第一雄关”。 嘉峪关地势天成、攻守兼备,关城由:内城、瓮城、罗城、城壕及三座三层三檐歇山顶式高台楼阁建筑和城壕、长城峰台等组成。其中,罗城之外另有外郭城,是当地百姓和驻守嘉峪关将士家眷等人居住的地方,往来商贩也会在此歇脚逗留,简言之,就是居民区。 使团一行人到的时候,驻守的卢将军并未出来相迎,只是派了副将出来在东闸门候着。 那副将一脸地小心赔罪,说使团人多且杂,将军有令,恕不能在内城款待林大人等,只好在外郭城腾出空地供使团驻扎。 边说,那副将边拱手,生怕林如海等人怪罪。 讲真林如海和冒炎章都挺失落的,就连宝玉也有些遗憾。 不过因为使团队伍里还有瓦剌人呢,总不能领着人家去看咱们大明的军事堡垒内部机密,故而一行人也就是匆匆而在嘉峪关外郭城驻扎。只想着‘毕竟还有回程,届时没有脱欢这个拖油瓶’来安慰自己。 那副将带着众人去了早划好的位置,亲眼目睹了禁卫军和辅兵协作,一座座大行军帐拔地而起,心里头倒是很吃惊:【这禁卫军,挺能干哈!】 又与贾总兵大人核对了应给使团禁卫军的粮草物资,副将的心头都在滴血。回头对了口令进入内城,又与内城巡逻的士兵对了口令,如是三次,终于到了游击将军府,与将军汇报。说起禁卫军的时候,不免多说了几句,也忍不住酸了酸:“将军,那真是精铁腰刀,几乎可与百锻钢媲美了!我还看到他们煮白米粥!”言语中有羡慕有不平。 驻守嘉峪关的卢将军年过四十,但是约摸是西北风沙大,相貌瞧着却比他的年纪足足要老十多岁,听闻副将如此说也不过是淡然:“驻守边疆苦,你是才知道么?与其羡慕别人的装备口粮,不如再去外郭城巡逻几遍,好歹叫这几尊大佛在嘉峪关内别出岔子。” “是,将军。”副将垂首,实则在心里叹气:【要不是边疆苦寒,粮饷又多不及时发放,将军才不会同意接纳往来商贩在外郭城歇息的的提议呢。便是今日给贾总兵送去的,都是粮仓中的一半之数了。】 ……………………………… 扎营歇息,喝了姜汤,只待出了嘉峪关,就不是西宁马家惯走的路了。 按照马宾鳌先前想的,河西走廊送了一路已经是仁至义尽——当然,护送的使团的时候顺便随行押送货物也是资源的合理利用。 西宁马家倒是和哈密卫的的拜牙也有往来,出嘉峪关之后的路,西宁马家的商队也是走的,但是单独走和护送着使团走的意义全然不同。 前者是同哈密卫的商人做交易,奔着钱; 后者是几乎摆明态度站了朝廷一方,以后西宁马家的货恐怕就不那么容易进入哈密卫了。 马宾鳌还在待价而沽,并不想这么快就和拜牙那边撕破脸——或者说,马家并没有不臣之心,只是希望能够尽可能地把握住这样难得的机会,先试探着能不能拿到盐田法的制作方法,若是一切顺利,想来之后还可以同朝廷商量一下,提升西北马家的地位,赢一个出身,好叫世人知道,两朝过去了,西北马家早已不是放马奴了,当然,饭要一口一口吃,马宾鳌现在还没有把后头的意思表露出来。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两件事,叫马宾鳌改变了想法。 其一,是京城来信了。 八百里加急到底就是快,一来一回,统共不过二十天,二月底,刚刚在嘉峪关外郭城吃了晚饭,林如海就收到了陛下的批复:便宜行事。 虽然是简简单单四个字,但是想来在阁老和六部尚书之间扯皮也是花了不少力气。 所幸的是,虽然先皇留下给十六的老臣未必个个天下为公,但是那私心在家国大义面前,还是可以克制的。 按照林如海的奏章所述,需付出的短期利益小(虽然大家也默认西北那嘎达只要马家想,官盐也是干不过私盐的,但是马家人目前能够想着得了陛下允许才插手制盐,好歹也是一种表态);并且为分化西北马家埋下了伏笔(林如海的奏折很有道理,西北马家虽然团结,可是凡是都不患寡而患不均,想来日后若是群马有先有后,难免不起矛盾——当然,此时还需要指定周详的计划才是),最终结合了陛下抛出的大饼,户部的钱尚书已经去屁颠颠地罗列增开榷场之后可贩售的商品以及如何收税等等问题了。没有人觉得,区区一个哈密卫会拿不回来,只是需要付出的代价有大有小而已。 便是因此,林如海终于在吊了马宾鳌河西走廊一路之后,再露口风:盐田法,有戏! 这是一块香饵,摆在马宾鳌面前:【一旦得了盐田法,间接就得了西北一地盐业资格,就距离钵满盆满不远,就代表西北一地别家无法与马家争锋,就代表……】 越想越开心的马宾鳌打算今夜在嘉峪关罗城住一夜,明天一早欢欢喜喜地把林大人一行送走。 却不曾想,第二个叫马宾鳌改变主意是事情就是——当夜,嘉峪关外郭城发生了一些变故。 有人欲行刺使团中人! 第219章 话说回来,十六等人在收到林如海的八百里加急之前,忙的是友邦和属国等等离去之前的欢送事宜。 按照往年的例子,这些番人带着满满的土土仪/岁贡而来,离京的时候,自然也是钵满盆满地带着大明天子的赏赐而走。赏赐的内容,无非就是金银珠宝、丝绸玉器,虽然有时候番人更想要良种和更先进的躬耕工具等等,但是大明官员在这方面还是很为注意的,从未答应过,年年如此,了无新 分卷阅读411 意。 不过今年的情况和往年有所不同了。 会同馆中,鞑靼一行人最先收到大明天子的赏赐与回礼。 阿鲁台看着精装香皂礼盒、精装昆布干礼盒、精装十三香礼盒、精装海蛎子礼盒和大明天子亲笔“知足常乐”的牌匾,怎么看,怎么觉得寒碜。 偏偏来送赏的天使还一副“你们占了大便宜”的样子。 阿鲁台等人憋着一口气谢恩,并送走天使,出了院子门的时候,就看见莫卧儿那群傻蛋。两拨人两看相厌,彼此压根不打招呼。 是夜,阿鲁台使了银子与会同馆的杂役,得知莫卧儿人收到的牌匾上书“人杰地灵”顿时就是一个不高兴:【感情我们鞑靼人是不杰出也不机灵喽?还被暗讽不知足喽?】 当然,阿鲁台没那个资格去与大明天子辩驳牌匾的含义,不过是咬咬牙,只待、只待……哼! 其后几日,鞑靼、亦力把里、莫卧儿等番邦人也纷纷启程离开,东南西北,往哪个方向走的都有。 其中,鞑靼要先往北走,路过兀良哈地区(大兴安岭以东),再往西北去往克鲁伦河、色楞格河、贝加尔湖一带——因为逐水草而居,鞑靼的王帐时常变换位置,故而只能说是那一带,阿鲁台出来大半年了,也不知道现如今王帐迁移到哪里去了。 叫阿鲁台说,他是看不上兀良哈那边的人的,早早就归顺了汉人,根本就从根子上丢失了草原上苍鹰一般黄金血脉的血性,就像号称南下的蒙古分支的莫卧儿人一样,在阿鲁台看来,根本就不是他们鞑靼人同祖宗的族人了,也是异族人。 因为深知兀良哈人对大明谄媚不已,每年就指着从关内人向他们买牛买羊买奶干子,而鞑靼和兀良哈之间倒是时不时还因为抢夺放牧草地而起小摩擦,阿鲁台心里头清楚,等闲是没办法挑拨兀良哈与大明之间的关系,是故这一路,他就是头一天和兀良哈的人寒暄了一番,其后就说天寒地冻,他一把老骨头还是在车子避风为好。 哦,在兀良哈区域生活着的东蒙古人也被成为朵颜三卫——说起这名字,就不陌生了吧? 朵颜三卫的几个头头对于阿鲁台这样的态度也不以为意,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 倒是随行的朵颜三卫的年轻勇士,有那气盛一些的,觉得鞑靼人欺人太甚,如今同路,居然一点礼节也不讲的,那打头的阿鲁台一把年纪两撇山羊胡子,一看就一肚子坏水! 要么怎么说,越是直肠子的人越是直觉灵敏呢。 靠在马车里的阿鲁台,可不就是憋着大招么? 他算算时间,大明使团和瓦剌脱欢一行人应该进入了河西走廊吧,只是终究隔得远,也不知道早早埋下的棋子能起多大的效?虽然很想在大明的京城亲眼目睹消息传进来之后大明人惊慌失措的模样,但是阿鲁台也很惜命,看热闹和自身安危这两个事情摆在一起的时候,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再说了,只要进了鞑靼境内,便可以放苍鹰传信,届时距离又近,我得知消息的速度还比大明皇帝要快呢!】阿鲁台摸了摸山羊胡子,不无得意地笑了。 ………………………… 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出发之前,林如海和贾瑛就曾对这一路带着的拖油瓶的安危问题进行过讨论,两人一致认为,鞑靼对于哈密卫榷场其实持平平的态度,相比哈密卫,他们应该更希望譬如宁夏中卫这样的地方成为榷场。便是因此,若是鞑靼人想要搅黄了哈密卫榷场之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脱欢尚未离开大明境内的时候把他干掉,一了百了。干掉脱欢之后,瓦剌和大明在几十年内无法成为盟友,哈密卫的事儿,自然也就泡汤了。 所以这一路,在抵达哈密卫之前,一定会有人来刺杀脱欢。 刺杀地点不会在路程前段和中段,因为那是大明心腹之地,守备森严,刺杀者的势力不足以伸到此处。 而河西走廊那一段,西宁马家尚在待价而沽,不会允许使团在他们家族势力范围内出岔子。事实也证明确实如此,马宾鳌在两个月前听闻手下人报来城中出现异常面孔的时候就派人去震慑警告了一番。 所以,最危险的路段,就是从出了河西走廊开始。甚至于,最坏的打算,就是…… 越是接近嘉峪关,林如海就越是不安。 直到抵达嘉峪关,禁卫开始搭建军帐,林如海还特意对宝玉、侯俊即吩咐一番,叮嘱二人务必注意使团安全问题。 事实证明,林如海的预料没有错。 嘉峪关,嘉峪关,一关可抵千军万马,是为天下第一雄关。 可是越坚固的堡垒,就越容易从内部被攻破。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一轮弯月当空,正是昏昏欲睡时。 陈淳知道,这一路行来,禁卫兄弟们在点炭盆子的时候也都会特别注意不要掩严实门的。不过他做事周全谨慎,每每巡逻的时候都会再查一遍,尤其是辅兵那边,毕竟辅兵的纪律性和服从性都和禁卫没法子比,就怕有人粗心大意呢。 好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足以叫跟着总兵大人一起出来的辅兵们也脱胎换骨,陈淳看着自己才掀一点军帐帘子,就惊醒过来的火头军大厨,顿时觉得,这一千辅兵回了京城,恐怕要比禁卫军中好些人都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抽脂记录,上。u1iao/,三天后删除有话说,我是猪!我一直发布不出去,因为我选择了一点半而不是零点三十!我是猪。) 好了,拖了这么多天,今天目测不太忙,给大家讲讲我做过的大腿吸脂,大前年(2o14年)的事儿。 首先,是和朋友聊天说起来的,其实我高中就想过这个手术,不过当时觉得医美整形什么的距离自己太远了,也没胆子没钱。 然后这个念头就越来越烈。三月底开始上网查资料,论坛,贴吧,去找真人发布的帖子(太难,很多都是托儿,看得我心烦,后来我去贴吧发了帖子,但是看得人多了之后很多广告来了,后来我就删掉了)。基本了解手术过程、存在风险和术后恢复注意事项。 当然,还是有些帖子蛮客观的。不过网上基本没人说价格,好奇怪。 因为我是浙江人么,所以上海九院、北京还有个啥很有名的我就不去了,太远,成本太高。 又因为我不想家人知道,因为他们绝对是反对的,在他们看来,腿粗又不是病,瞎折腾什么。但是在我看来,腿粗,造成我多年自卑,就连那么流行的牛仔裤我都不敢穿,因为穿起来像个冬瓜。 网上咨询了几家医院,又去搜了差评和医疗事故,基本搜不到,公关掉了吧。 清明节最后一天,开着车( 分卷阅读412 事实证明不应该开车啊),带着闺蜜去了大杭州。 第一天,我跑了四家医院(之前网上联系过的),每一家的价格、手术类型、方式都问清楚了。 对比如下: a医院,三甲公立,整形科(网上说这种一般都是外包的,我不确定消息真假)。 优点:价格便宜,全部弄好不到两万。分部位,一条大腿6-8个部位,1ooo一个部位(或者是12oo?时间久远记不清楚了) 缺点:床位紧张,需要预约手术(而我是想第二天就做的)。 b医院,专科医院,在a旁边,以治疗烧伤断手断脚等等出名。 优点:稳妥保守(顾问让我分两次做,一次做前部,一次做腿后侧,说这样子每次影响小,恢复快);专业? 缺点:硬件设施一般,大厅看着脏兮兮的;价格高(一个部位2ooo,两条大腿十二到十六个部位,加上七七八八的得三万多或者四万)。 c医院,专科医院 优点:? 缺点:规模比abd都小,那种商业楼一层的那种,看着觉得硬件软件都不行,好像美容院一样了!价格适中2-3万。 d医院,专科医院 优点:硬件好,价格适中,2-3 缺点:? 不过总的来说都不能令我完全满意 吃晚饭的时候接到一个售前电话,d的顾问,就是说价格还能再谈谈。然后我们打车去的,因为市区停车难,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位置,是小区里头的,噗…… 晚上谈了谈啊,基本就确定这家了。 第二天一早,体检,付钱。 恩,我做生意的么,还价比较厉害,费用全包啊,送一条束身裤啊之类全部谈妥。 体检的时候有一点不太好,尿潜血两个加,医生说不能做。 然后医院态度很好,专车专人送我去附近的三甲医院再验尿确认(不用掏钱),结果没问题了。咳咳,需要尿中段哦。 经过这么一耽搁,本来早上第一台手术变成下午的了,饿死啊!对,空腹做的。 两点多,轮到我了。 先换衣服,再开始拍照片,用来之后术后对比的。 接着开始静脉挂水,因为等下手术开始会流失很多电解质的,所以术前就开始挂了。 哦对,全称是啥水动力环吸之类的——但是不是36o环形,你想想树皮被剥一圈是不是得死?医院号称环吸其实就是多部位。 挂水之后就是等着,然后进手术室,开始消毒。 胸部以下膝盖以上全部消毒,好几遍。 哦,剃毛也要有。 再接着就是麻醉。我不是全麻,是硬膜外,打脊椎的,其实觉得很可怕,但是麻醉师(男)人超级好,全程和我说说笑笑叫我放松。 然后插导尿管,麻醉过了,没啥感觉,第二天拔掉之后火辣辣的。 医生也是男的,但是全程严肃脸,包括术前沟通看腿也是。顾问说这是为了避免让人觉得医生轻浮,后来拆线复诊果然主任就变逗了,一点都不凶了。 因为术前就沟通了,我全身丰满,手术以协调为主(术前左大腿根57,右58),不要一味追求细,我没意见。 之后麻药开始起效了,先打肿胀液到脂肪层,然后开始抽,反正全程无痛感,就是慢慢开始觉得冷——是麻醉副作用吧,最后快结束的时候我吐了,都是水。感觉超不好意思。哦,中途也尿了,护士记录,排尿五百毫升,噗什么鬼。 整个手术其实挺快啊,我强忍着看,脂肪就像果粒橙,浅黄色有颗粒状猪油。下头的肿胀液里还好,应该出血不多,因为那颜色还没大姨妈颜色深,粉粉的红,我问医生我抽了多少脂肪,医生看了一眼两个瓶子:大约24oo1 我的妈!2oo1的牛奶十二盒!什么概念! 晚安 第22o章 便是因为嘉峪关的守将卢将军一副全然公事公办的样子,晚间耿直着一张脸过来,先是为先前的怠慢而致歉,说当时有军务在身,不便离开,接着又说关于今夜住宿,使团中人唯有林如海、冒炎章、贾瑛、侯俊即可进入内城,端是铁面无私。 最终,林如海客气婉拒了对方的‘好意’,说不过是一晚而已,便不必特意破了规矩去内城叨扰了,在外郭城歇一晚也是无妨的。 可以看出,此话一出,叫卢将军松了一口气。 林如海的眼神和他女婿一对上,两人皆是在心底摇摇头:卢将军此人,瞧着有些太过死板。 待卢将军走后,其副将又命人送来半片牛,约摸是想替他上峰描补一下的吧。 这年头,也就是西边多牦牛,这东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不算耕力了,倒是比京城能够更多吃几口牛肉。 当晚,林如海等四人分食了牛肉,倒是叫他们四人身边的仆从和亲卫也得了便宜。 ………………………… 夜半时分,卢将军突然被外头的喧闹吵醒。 “何事?” 有亲兵来报,原来,是外郭城方向居然有人燃放焰火。 焰火,他们是知道的,从先帝手上开始分发到各关卡,听说正是当年任今上潜邸长史的贾瑛倒腾出来的。卢将军一直都觉得,这也就是一纨绔误打误撞捞得的功劳而已;当然,真正见识用处过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这玩意儿在白天还不显什么,到了夜里,比狼烟可要显眼多了。 从焰火下发之年起,每年都有兵部的人到各驻地关卡,逐级分发新一年份的焰火,并把前一年未曾用过的回收,一来是为了避免焰火年久回潮,失去效用,在紧急情况下耽误事;二来是为了避免陈旧的焰火流出去,被细作得了,琢磨出配方。 先帝还曾经将两名私自昧下焰火的将领发落了。 嘉峪关地势险要,尤为重要,卢将军对库房内的焰火是半点不敢掉以轻心的,平时三把钥匙,一把他带着、一把陈副将带着、另一把藏得严严实实的。 而今日的外郭城,能够燃放焰火的人,只有使团一行! “快快快……”卢将军和闻讯出来的副将披着衣服就要往外跑。 才带着一队人出了游击将军府,就有内城守卫来报:“将军,林大人命人来报,偷袭使团的人已经被抓住了……” 卢将军尤是不信:这焰火才放了没一会儿,林大人那边怎么来得及派人来? 内城的守卫边说边掏出一块素绸,上盖着林如海官印的一半。 这倒是绝对没办法作假的,也足以叫卢将军不得不信,使团那边,是真的擒住了夜袭的人。 “来人还说,此时外郭城有些不稳,还请您让陈副将调一些人马出去安抚民众……哦,还说,叫您 分卷阅读413 坐镇内城,居中指挥。” 卢将军一拍脑袋:【竟是叫一名文官给提醒了!自己只想着使团一行人千万不能在嘉峪关出岔子,差点忘了带兵大忌——便是神不守心,被调虎离山!】 陈副将点兵出发之后,一路也是狂奔,虽然使团说抓住了夜袭的人,但是伤亡如何呢?有人受惊么?这些一概不知——哦,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林大人应当是无事的。 待到他赶到外郭城,恰好看见叫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那什么……百米之外,白日里笑得还有几分清秀可爱的贾总兵,挽弓对着天空! 那紫檀木弓箭极其巨大,凭陈副将目测,不下于二石半(陈淳捂着胳膊:瞎说!明明是三石!),那箭、那箭就更不用说了,足足有一寸粗细,他活了三十多年从未见过这么粗的箭! 【这箭/枝如此笨重,怎么可能飞出去!】 陈副将在嘉峪关多年,也不是那什么都不懂的生兵蛋子,今夜袭击使团之人,定是早早就潜伏在嘉峪关内了。既然是潜伏,难保没有同伙。 陈副将见到贾总兵的架势,就猜到,贾总兵这是想要截断细作通信——在今夜混乱之后,嘉峪关必定会闭关一阵子不准人进出,想来传信出去就是靠信鸽之类的吧。 一轮下弦月当空,即便西北夜幕低垂,此时地上纷纷扰扰、吵吵闹闹,又彼暗此亮,根本不适宜开弓。 陈副将已经在盘算待会儿这贾总兵丢了人,该怎么把这事儿描补过去——天意弄人,想他堂堂七尺男人投军报国,竟然落得替上峰专业描补十余年的下场……简直就是业精于勤了。 还没等他想好安慰之次,就听破空之声响起。 众人皆抬头,目光追着箭去,即便不一会儿就找不到箭枝去了哪里,也不肯低头。 尤其是陈副将以及他身后的那些嘉峪关当地守军:【箭、箭、箭……真的飞上天去了!那么粗的箭!被she上去了!!!我的亲娘,我莫不是没睡醒了眼花吧?!】 两个呼吸之后,一声闷响,血雨纷纷。 百米之外的陈副将等人运气不太好,是重点关照对象,被点了一些血污。 随着血雨一起落下的,是一只没了头的苍鹰…… 陈副将:【我一定是没有睡醒,眼花了……】 再过了一会儿,那粗箭才下落——这代表了箭枝穿透、击碎苍鹰的头之后,又往上飞了好一阵子。 陈副将:【我一定是在做梦,快醒来吧!】 啪嗒一声,是箭枝落地的声响,好似落在人心上,叫在场的人(特指陈副将以及其带来的人)浑身一个的经过,见到陈淳等人不过是轻伤罢了,而那瓦剌大王子却是差点被削了命根子呢……陈副将突然觉得:【阖该是那瓦剌王子倒霉,居然偷偷叫人带了女子进来过夜,真当是色中饿鬼投胎的么!贾总兵此人,为人还是真性情啊!我甚欣赏!】 ………………………… 这一夜,原本打算将林大人一行送到嘉峪关,转头去走别的商道,以免再下去正面和拜牙杠起来的马宾鳌立即就改变了主意,就着外头的火把之光,连夜吩咐赶到他身边保护他周全的下人把行程给改了。 心腹迷茫:“爷,咱们不去安定卫了?”安定卫,出了嘉峪关位于沙洲卫西南方四百里处。 “不去了,拜了九十九,不差一哆嗦,咱们改去哈密卫!” 马宾鳌听着外头整齐有度的声音,暗自想着:【这贾总兵大人,年纪轻轻,可真不能小觑,怎地从前传来西北,却说他只是凭着和今上年少情谊才能够上位的?明明就是一个大杀神啊!不行、不行,今日有幸得见其本事,在日后,这取人首级的能耐,对着拜牙搞个暗杀都不是事儿啊!嘶……我这一路还得盯着赤斤蒙古卫和沙洲卫那边的几个家族,不要让那些乡野土包子卯起来拍林大人、贾总兵的马屁!哼,那些未开化的人,可是一点礼义廉耻都不讲的,皮又厚,要是他们见到了贾总兵大人和禁卫军的厉害,恐怕跪下叫阿爸都不带犹豫的!】 ………………………… 千里之外,阿鲁台左等右等,没有等到从嘉峪关传信来的苍鹰。 他忍不住一天三次地问留在自己身边的训鹰者:“你和你阿父训的鹰能够正确找到我们的位置么?” 训鹰者还年轻,被丞相如此反复追问,一开始还能够回答是的,后来便也起了压力,动摇起来。 等到一个多月过去,阿鲁台接到传讯,嘉峪关内潜伏十余年的细作悉数被捕,顿时只觉得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要说: (抽脂记录,中。u1iao/写在前面的话,医美有风险,大家不要因为我说的轻松就觉得心动。每个人能承受的压力不同,对于追求美,适可而止,一定要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内。) 手术期间也不知道今夕何夕,术前的忐忑不安在术中一点都没有了,因为麻醉师、小护士、小助手人都很好,美女小护士(看不见脸)还一直不停地握一下我的手给我鼓劲——咋感觉生孩子一样的? 打肿胀液之后腿应该很滑稽,不过可惜我没办法抬头看,然后就看到小臂这么长的针管,挺粗,直径有没有1我不太记得了,反正挺粗的,连着浅黄色橡皮管——那就是等下抽脂的工具,好怕怕! 哈哈哈。 快结束的时候,麻醉退了,猛然觉得长针管在大腿内 分卷阅读414 捣了一下,然后我叫痛啊,麻醉师给我加了麻醉(大家平时少喝酒哦,酒喝多了,不耐麻醉)。大约就是因为这样才吐了? 我闺蜜在手术室外等我。在此说,我是真的傻大胆,执念深,行动力强,诸位不要学。以及,网上查信息可以,但是不要全信,因为托儿很多,还是实地看看比较好,或者周围有朋友做过觉得可以的再去(特指需要动刀子的,一般点痣祛斑脱毛不在此列,正规医院就行。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去美容院,没有执照的那种!又贵又不安全!也不要在微信朋友圈买玻尿酸瘦脸针等等!!!一句话,去正规医院。) 据我闺蜜说,这是她看到我最虚弱的一次了。 因为我是小太阳,从小体质热,从来不痛经,冬天穿两件衣服就行的那种,大病没有,鼻炎算是顽症吧(不过这几年不比十几二十出头的时候了,肩颈,脖子,肩周什么的不太好了)。 手术结束后,要穿上束身裤(医用束身裤,缝都是反面的,穿着就像是连裤袜穿反了一样。因为缝如果在正面,那会把腿勒出印子来)。第一条束裤是医院送的——我强烈要求磨来的,单独买要四百多。 然后我屁颠颠问(全然忘记刚才吐清水稀里哗啦):“我穿什么码字?” 医生说:“x1……” 我天这个不按照剧本来啊,我看贴吧真人记录,做完不是s也是,我是还有多肥啊? 不过医生说的都是对的。然后我就仰天让助理和小护士帮我穿裤子,裆部有拉链,留了口子放导尿管。简直破廉耻。 从手术台下来——是被抬到那种底下有轮子的担架床上(因为我体重可观,哈哈哈,麻醉师也来帮忙了,唔当时是1o5斤左右吧,我术前说1o2,没用,不可以虚报哦,术前要称的,因为体重和麻醉剂量有关系),推进病房的。此时是下午六点,为啥我记得这么清楚?因为术后六小时禁水禁食,我硬生生等到晚上十二点才能吃东西。简直饿死我了。 可以说,我从下午两三点的术前开始一直挂水,挂到夜里十二点,反正导尿管插着,我也不记得我尿了多少尿,破廉耻了简直,美丽小护士几个小时帮我换一次下头装尿的袋子。 等待麻药退去的六小时期间,医生说,镇痛泵如果可以就不要用,事实证明我这个人皮实,一直没用上那玩意儿。 我对面床是个隆胸的,因为生了孩子下垂厉害,说奶/子空了(她原话……噗)瞒着老公来做的,和老公说出来隆鼻(实际也确实隆鼻了),不过话说隆鼻恢复好快,第二天我能下床的时候看了她鼻子,不怎么肿哎。 然后我旁边床是磨骨,就是把下颚角削掉一块,方脸便瓜子脸的,那个姐姐就惨了,整晚睡不踏实,据我闺蜜说比我早从手术室出来一会儿。磨骨的好像是全麻,还用了镇痛泵…… 反正我后来过了十二点睡着了,还被自己打呼打醒,因为鼻孔差了氧气,鼻子太干燥。 哦,中途低血压报警好几次(护士每次都来看,说正常的),讲真我还蛮高兴,因为我妈妈高血压,高血糖,我很怕以后也会这样。包括最近,上上周(就是今年七月初)我有一天早上起来低血糖,整个人天旋地转的,当时居然也是觉得高兴,其实我也不太懂,现在年轻低血压低血糖以后中年会不会变高,但是看我妈妈那样忌口,觉得人生好可怕。 第二天早上醒来没一会儿,护士就问我想吃啥,然后我点了白粥包子啥的早饭。吃到热乎的真爽。 接着医生查房,看了看腿,告诉我中午之后,可以下床走动了,有利于肿胀液排出。 第221章 其具体事情经过便是陈淳等人夜间巡逻的时候发现瓦剌人有一些围在一起,叽叽咕咕,时而窃笑,神色有异。 因为这一路的姜汤、肉汤情谊,其实瓦剌使团的人对大明人还是挺有好感的(脱欢本人除外),在那个素来嬉皮笑脸的沈林过去套近乎的时候,瓦剌人毫无保密意识地就把他们大王子给卖了:“骨力给我们大王子找来两个女人!”骨力是脱欢的心腹。 “天黑之后悄悄带进来的。” “被图尔咯看到了。” “是脸蛋白花花的女人!” “就是有点壮!” “图尔咯说,不如前头路上的好看!” …… 沈林听了只觉得好笑:【这瓦剌大王子简直就是□□再世吧?自从兰州之后,禁卫军中无人不知他荒唐。幸好陛下没同意他求娶宗室女的要求呢!不然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遂把这情况分享给他好兄弟陈淳。 陈淳才听了开头就忍不住皱眉头:【这一路走来,总兵大人三令五申,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带入驻扎地,尤其是今日,在嘉峪关的外郭城,本就更要万分小心,总兵大人傍晚还特意再次嘱咐了一遍。这脱欢……】 恪尽职守的陈淳打算去瓦剌中心那边的帐篷转一转,若是那被带进来的女子已经离开了,那此事便暂且按下,明日一早再与总兵大人说;若是瓦剌大王子执意要留外头的人在驻地内过夜,那么陈淳只好把此事上报与总兵大人了。 巧了,他去的时候,脱欢帐子附近的人都被脱欢的忠仆骨力轰走了——因为瓦剌大王子没有留人听墙角的习惯。 便是骨力,也只远远地在两三丈外守着。 骨力见到大明禁卫军过来,面色有些不自然,但是他的主人是大王子,再如何,也要执行大王子的命令。所以他试图以一拦二十人。不过不太成功。 也幸好陈淳坚持走近一点,这才救了脱欢一命。若不然,堂堂瓦剌大王子,被两个女子给咔嚓了,简直就要让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弟笑掉了大牙——哦,确切地说,被骨力带进来的两人,只有一个是女子,另一个则是男扮女装的。 脱欢叫骨力轰走周围的人之后就打算嘿嘿嘿,不过怎么看,怎么觉得其中一个大明女子长得有点像男人,便凑近打算验一验。谁知道对方假意脱衣服,却从大腿根还能抽出一支吹箭筒来? 所谓吹箭,具有异乎寻常的准确击中目标的能力,但是于西北地区狩猎的时候却用的不多,也就是起个辅助,便是因为,它虽然准头好,但是射程范围小,只适合猎小动物。 这名违和的大明女子从大腿内侧掏出的吹箭筒便只有一尺半长,粗细也就拇指那般。这样的吹箭,平日里也就是给人射个雀儿、兔子什么的,但是彼时,细吹箭筒前头泛着幽蓝光芒的针尖告诉脱欢,这……可是有毒的。 脱欢猝不及胳膊防中了一针,之后欲大声呼救,然则却忽然发现他自己失声了。 那便逃命吧,脱欢根本 分卷阅读415 没时间考虑到底是谁想杀自己,只想着千万不能这么就死了,于是想往门外跑。 只可惜,在有限的范围内闪躲,对方不仅人数上胜过脱欢,而且使用的武器还是非近身攻击的那种,能够坚持到小一刻钟,已经还算是脱欢有点本事了。 再后来,便是陈淳等人一意要靠近帐篷,听见了里头非同寻常的声响。噼里啪啦的哪里是敦伦,分明就是拆帐篷啊! 陈淳和沈林相互看了一眼:“不对劲,进去看看!”骨力只是一人,也拦不住,然而帐篷被划开之后,骨力万分庆幸大明的人多管闲事了一回,因为里头的大王子已然是狼狈不堪、抵挡不住了。 有刺客! 瓦剌大王子,可绝对不能死在大明境内! 陈淳等人毕竟是禁卫,这点政治常识还是有的,这便冲上去营救。按他们想着,杀手毕竟只有两人,自己这边足足二十人,应当很快便能拿下。 打斗之时,虽然禁卫们是身上的衣服铠甲厚着呢,但是毕竟还有□□在外的皮肤,对方的吹箭一开始无差别攻击使得好几名禁卫挂彩,然后就有了酥麻之感,喉咙渐渐发紧,力气也渐渐消失。 陈淳见势不妙就引燃了焰火,整个驻扎地都醒来了,确切地说,整个嘉峪关未睡的人,都听见了外头的声响,看到了夜空中的花火。 最先赶来的人,自然是宝玉,他一手长剑,肩负强弓,如天神降临一般飞速赶来。 在接下来的事儿就顺利无比了,那两名杀手虽然是经过多年训练的,可是哪里能和开了挂的宝玉比? 他们倒是有飞箭,可是宝玉一手丢铜板的技术也是出神入化,头两个铜板,就将原本飞往陈淳面门的毒针给击落了。 宝玉再丢出一个铜板,直接撞在吹箭筒的尾部,整个竹筒子裂开,那男扮女装的杀手直接被崩掉两颗牙。 没了吹箭毒针之后,杀手二人便没了优势。 这欲行刺的二人,不到十几个回合,就被拿下。 瞬息之间发生的事情,叫大家面面相觑:【这……就抓住了?】 宝玉一手一剑柄,拍晕了两人,叫阿九等人看好,将之捆起来、并顺便检查下对方口中有没有藏毒。当然,事实证明口内总兵大人的思虑果然周全,阿九等人卸掉了此二人的下巴,避免对方自尽。 接着,宝玉看了脱欢、陈淳等人中的毒。陈淳等人学以致用,在两杀手被捕之后就拿出随身的纱布条系住了肢端,坐在原地不敢乱动。 所幸他们几人中毒的剂量不大,随后赶来的随行大夫倒是也能解,就是脱欢比较惨,创口多,且中毒的时间比较久,需要静养一阵子好将毒素排干净,这一阵子之内,忌动怒,忌酒水腥发,忌女色(哈哈哈哈)。 在脱欢差点牡丹花下死的同时,禁卫军驻地还有另两处也有些悬乎。 其一是,起夜的火头军大厨用烧火棍打昏了一个正在往温着姜茶的灶头下毒的鬼祟之人。也幸好,原本看灶头的两个辅兵只是被迷晕过去了而已,未丢了性命。 其二是,牲口棚,长风刨了刨蹄子,对看着面前举着火把的人,示威地喷了一下鼻息。也许是因为长风实在太过俊朗,叫那人忍不住先放下正事,想要解开长风的缰绳——毕竟待会儿此地付之一炬,所有驴马都难逃火魔之手,这匹好马,若是就这么死了倒也可惜……心存贪念的蒙面人在干草上浇了桐油之后,先不急着点燃,便伸手去牵长风。然后长风乖顺地被他解开缰绳,在此人拉着长风、举着火把出马棚的时候,顺气迷人可爱的长风从背后给他一个窝心脚,角度刚刚好,火把先落地,长风再踹一脚,这蒙面人往前两步倒下,直接压在火把上。火把灭了,蒙面人,惨叫了。附近的禁卫赶来了,直接捉了一个准。 被抓住的这五人,其中脱欢帐子中的二人是外头带进来的,另外三人(一个试图放火烧马棚,两个试图在姜汤里下毒)却是瓦剌副使臣的心腹! 这么一路走来三个多月,才拉开蒙面人的面巾,众人就惊呼一声。 自然,禁卫直奔瓦剌副使臣帐篷的时候,里头已经人去楼空了。 这事情有点复杂,但是也不难猜,无非就是外神通内鬼。 宝玉断定,这嘉峪关外郭城内,还有定是还有这五人的同伙,不然铺盖内余温尚未散去的瓦剌副使臣逃出驻地之后也无人接应,思及此,宝玉便是叫一队人去知会林大人、冒大人。 此期间,脱欢恶狠狠地盯着他的仆人骨力,觉得都是这贱奴做事不仔细,才害了他差点殒命。骨力接触到大王子的眼神,一个瑟缩就欲自戕谢罪,被宝玉用一个铜板阻拦了:“先别急着死,我们还得等着你说说,这两人是你从哪里找来的。再说了,你死了一了百了,倒是之后他们攀咬你说是他们一伙儿的,你死了就没嘴辩解了。” 脱欢冷哼一声,有气无力地说:“暂且留着你的狗命。” 骨力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自觉走向一旁被羁押着的五人一块,反手拷在背后,主动求绑。 沈林轻声啧了一下。换来陈淳斜了一眼:【看来你是恢复得挺快。还有闲心管别人呢?】 再不多时,夜幕之下仍未散去的众人不知道总兵大人还有什么吩咐,但是无一人敢多言,因为他们知道,总兵大人做事,总是有他的理由的。 果然,等到了时机,总兵大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开了三石强弓,拦截了传信苍鹰。 他以绝对的武力优势,叫瓦剌人心服口服,即便是他们的大王子被带到大明人帐篷中去,也不敢吱声。 侯俊即带着人守着林大人和冒大人呢,幸好,试图今夜在驻地生事的人就这么三拨了。等了两刻钟,便等来了众人。 其中总兵大人还是那么英俊潇洒,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被放在门板上抬过来的脱欢和一身狼狈的陈副将。 弄明白前因后果,林如海即时叫口齿伶俐一更二更带着一队禁卫去与内城的卢将军知会一声。 此时,整个嘉峪关戒严,卢将军终于在安排好士兵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之后,赶来了禁卫驻地。 方一见面,卢将军就吓了一大跳:【陈副将出门才两刻钟,怎么就一身血点?看着也不像是他受伤了呀……】 于是陈副将又是一通解释。 当听闻瓦剌大王子被行刺,行刺者是外郭城的民妇之时,卢将军便额头起了些汗;再听闻贾总兵大人以一己之力拦截苍鹰传信,虽然现在尚未破解信件内容,但是足以证明外郭城内还有杀手同伙,叫卢将军更加无地自容。 【这嘉峪关,我兢兢业业多年守着,难道竟如筛子一般么?】一时间,大受打击的卢将军有些心灰意冷。 宝玉却并不给他自怨自艾 分卷阅读416 的时间,转头直接对看着就脑子好使一些的陈副将说:“时间不多,我们必须今夜就把人找出来。” “可是……” “外郭城统共多少条街道,多少户人家?” 陈副将咬牙回禀:“八街二十四巷,二百商户,一千民户。” 人还真不少,每家每户找,也是劳民伤财的大工程。可是陈副将知道,今夜之事非同小可,即便扰民,还是得找!掘地三尺也得找! 宝玉点点头:“不少,我同你们一起去。一更二更,准备一下,老侯,驻地安全就托给你了。” 侯俊即点头应下。 一旁的卢将军想开口说他可办妥搜捕之事,但是收到贾瑛一个眼神,便觉得说不出话来。 一更牵来长风,二更拿来瓦剌副使臣的被褥。 宝玉摊手就是一把松子糖:“好小伙子,今晚要辛苦你了。” 卢将军和陈副将瞠目结舌:【这这这是要叫马闻着味儿去寻人?简直是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 注: 马的嗅觉是很发达的,是信息感知能力非常强的器官,这使它能在听觉或其他感知器官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很容易接收外来的各样信息,并能迅速地做出反应。发达的嗅觉与灵敏的听觉以及快速而敏捷的动作完美结合,是千万年来马进化成功之处,也是马为人类贡献的主要生理特征。 抽脂记录,下。 术后第二天,中午我吃了猪肝面,补血么。全部吃光,就是猪肝少了点,咂咂嘴。外卖的牛奶是蒙牛纯牛奶,觉得好寡淡…… 这时候,隔壁床磨骨的妹子就开始发作了,估计是很痛啊,最后都哭了说……哭着要镇痛泵。戴着面罩呢,白色的那种有压力束缚的面罩,包裹得猪八戒一样,好吓人的,我眼神不好,细节就看不清楚了。 对床隆胸的说她倒是还好,只要不胳膊用力就行,但是胸部发硬,也是碰都不敢碰,她也有镇痛泵,我的妈呀…… 所以说,女人为了美都是挺狠的。 至于说我那时候体重也不重,为啥要抽脂。 因为不协调。 我上半身中等吧,就大腿粗,无与伦比的粗。其实我有拍前后对比照片的,之前我男票用我电脑还翻到那个照片(没关系,我和他说过这事儿,他就是表示吃惊震惊,说如果是恋爱后我这么做他就要生气,恋爱前的他就没办法了),不过微博不敢发…… 那时候上半身合身的穿号,有些欧美的衣服那就s。下半身就不行,1紧,x1腰宽,腿刚好。 大腿根部围5758这样子。 简直可怕了。 中午的猪肝面吃的很开心,开心不到两个小时,小护士来给我拔了导尿管,叫我开始下地走。 其实早上醒来我就动动脚趾头什么的,找找感觉,哈哈哈然后坐起来吃面的时候感觉好像半身不遂的,只能靠上半身力量起来。下半身木木的。 掀开被子之后,就看到束身裤之内的敷料都被血水浸透了,就连病床上都是一大块一大块的浅粉色和浅黄色的不明液体。 然后小护士和我闺蜜在一旁看着我,我现在床上坐直了,接着身子□□,再把左腿先伸出去下地,接着才是右腿。膝盖打弯的时候觉得好困难啊。然而我是女汉子,嘿地一下就站起来了!!! 刚刚下地第一步站起来的时候简直是在承受容嬷嬷的针刑,两条大腿都麻得不得了,只能扶着床慢慢走,而且是植物大战僵尸的那种步伐。 等那一阵刺痛缓过去就还好了,不过膝盖依旧不能打弯。 到了下午两三点去嘘嘘,简直就是半蹲着的,瞄准射击的既视感,这辈子除了在浴室,我也有站着尿尿的时候,真是个铁汉子,哈哈哈哈。当然也不能脱束身裤,幸好有拉链开裆的。 五点多的时候换了敷料和束身裤,两条腿每一条五个针孔,一共十个。单腿分别是比基尼内裤线两个,膝盖左右两个,背后屁股和大腿衔接的地方一个,医生说给我做了提臀,吼吼吼不知道真的假的,觉得臀还是很大呀。 傍晚六点多,我就要出院了,因为瞒着家里的,准备第二天还得回去上班看店呢。医生说有条件的话还是多住院两天吧,我也想啊,反正杀价的时候这些费用都全包的,可是我爱岗敬业,拿的是日薪,没办法啊。(在此说,我其实真的很怕人家说,你爸爸就是你老板你还怕没钱之类的。且不说我家现在复杂的情况,就说我爸原来就是公私分明的人,以前我妈和我爸没离婚,也就是拿一点点工资的,其余花销全部要记账。我知道很多人会说我爸抠,没错哈哈哈,他却是蛮抠门的。) 我走的时候,右腿还在流渗透液,湿了两条毛巾。 这就是失策的地方,我就不应该开车来的(不过不开车的话坐车也很心塞把,其实最好是有人伺候,可是没办法,我是钢铁女汉子啊)!还咋开回去!!!我的闺蜜才考出驾照,根本不能开高速,而且她陪完我之后就会上海上班去了。简直想哭。 聪明如我找了一个基友,很铁的那种,异性但是一点暧昧都没有(人超级好可是外貌不是我的菜,我喜欢浓眉大眼的小伙子;我也不是他的菜,我比他大,他死也不要姐弟恋大一天也不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高铁站上班的,可以倒班的那种,过来帮我开车。 但是!闺蜜下午三点多走的,把我车钥匙带在包里,带回上海去了…… 幸好,我自己当时出发的时候脑子一抽,把备用钥匙放在包里,不然…… 朋友帮我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然后因为渗透液实在太多了,我还挂了个急诊去医院换了敷料。花了九十快! 虽然我那朋友也完全不理解蛮蛮好一个小姑娘噶千来千去干什么。 不过还是得谢谢他! 第三天早上起来依旧是艰苦卓绝的斗争,那时候我住在五楼,没有电梯……真是想哭。只能走一走停一停。 更惨的是,这一天早上上班才开车出门就被撞了。我直行,小货车转弯,对方全责。报了保险,交警。我也不敢在交警面前展示我腿脚不便啊,于是强撑了一个多小时,完了之后坐公交去上班。这天回家觉得自己快死了,真的很想哭。 车子换了后车门,要一周,这一周我都是公交。为啥不打车?因为很远,打车要五六十块钱(15公里),单程,我舍不得。 可是自己造的孽,跪着也要走完不是。 第三天,脚丫子开始肿了,小腿也肿了。这是正常现象,但是肿得很厉害,小腿直接变成37-38,脚只能穿布鞋。 脚丫子直接淤血发紫,是脚丫子侧面两面。脚背就是发面馒头,脚指头也比平时大一倍。 哦哦,术后第三天开 分卷阅读417 始到一周是最肿的时候,我术后第二天量了大腿52,然后就肿成54了(隔着敷料的)。 医院是给配了点水,我回家之后挂了两天,又说止痛药能不吃就不吃,于是我就没吃。其实也真不是痛,就是钝钝的胀热麻木,膝盖不能弯,企鹅走路而已,还能忍吧。 哦,还有就是因为长就躺着不运动,便秘,三四天才拉大大,本来上厕所就是上刑,然后那滋味别提多爽了,上完厕所手发抖,撑着墙壁,累的。 再哦有就是脱皮,大腿、屁股都脱皮。好像是因为做手术之后缺微量元素之类的吧。 这期间多喝红豆薏米汤,冬瓜汤;烟酒辛辣不要碰,算是忌口。 然后就是整个创面,也就是整条大腿都痒,因为里头在愈合,所以很痒! 一周后拆线,看到大腿斑斑驳驳的青色,是淤血,不过医生说我淤血状况还好,程度算比较轻的。拆线后两三天内可淋浴但是最好伤口还是贴防水创可贴。 术后十天左右,我开始泡澡。 脱了束身裤觉得真难受,感觉整个大腿的肉都受地心引力作用,往下掉肉,那种皮肉骨分离的感觉真的很可怕。这种感觉在进了浴桶之后消失了,因为水压么。 泡温热的热水澡真的很舒服,缓解痒。 半个月左右,大腿49-5o 其实基本这就定型了,我还挺满意的。 束身裤也从x1换成,医院的七分裤拉链裆不好,我去淘宝买了九分裤黑色开裆。 黑色是可以直接当打底裤,外头穿牛仔短裤 开裆不是为了厕所方便,基本拆线后就可以蹲下如厕了,开裆是因为能够更好低包裹大腿根部,不会因为大腿根部裤子包不住而凹凸不平! 当时医生说,前一个月24小时穿束身裤,后两个月睡觉的时候穿。 我为了效果好,坚持了三个月24小时。从x1穿到s,最后腿变为48-49这样子。后三个月穿12个小时。整整半年不离开束身裤。 关于副作用: 体质差了,刚开始上五楼,有贫血症状,会眼前一黑;鼻炎和感冒次数也变多了;四月手术的,五月例假提早来了; 腿部里头创口很大,其实大腿内部整片都是瘢痕,只是在内部看不见而已,本来几乎可以劈叉的,后来一两年内根本做不到,因为腿里头扯得慌。 疤痕。膝盖个屁股的疤痕是最快消失的,现在除非趴在1o附近仔细看,不然看不到。但是比基尼线的现在还有两个米粒大小的疤痕(两腿一共四个,有两个几乎看不见了,另两个还能看出来) 很多妹子觉得我1o5斤,16o也不胖,但是真的不协调。你们有皮尺,量一下腿就可以了,57的腿,和男人差不多。我身边的妹子基本都是46-48左右的大腿围,令人发指(大腿根部)。 给大家说的这么详细,就是想说,其实我一点都不后悔,现在我也没有麻雀腿,只是协调而已。 关于网上说的反弹: 那年我1o5,现在我几乎12o(我男票的锅啊,和他一起之后就吃吃吃吃吃吃,以前我很少吃夜宵的。夜宵是万恶之源。前几天称的,我都这么老实爆体重了,你们爱不爱我)大腿52。 粗了嘛?粗了。 但是和腰部,和胳膊比,大腿就算胖的少的。 因为人体脂肪细胞数量成年之后不会变少变多,只会改变体积。人的胖瘦就是脂肪细胞的大小,而不是多少。比如我大腿有一百个脂肪细胞,抽走了6o个,剩下4o即便以后再发胖,他也比1oo个脂肪发胖要来的轻微。 关于凹凸不平。 有技术的医生并不是给你抽的越细越好,是讲究比例和安全性的。我就没有凹凸不平,不过大腿比以前硬邦邦多了,因为脂肪少了,肌肉就比较摸得出来把…… 感觉自己好像科普小贴士,哈哈哈,爱你们。 另外,关于脱毛,我也做了,港真是不能根绝的,只能稍微轻微一点。我做了一年半,前期一个月一次,后期一个半月到两个月一次。话说你们会不会觉得我很骚包来着? 我想做下巴。但是只是想想而已。因为多方考虑,地心引力作用什么的,放进身体的假体有点叫我犯怵,譬如鼻梁不高挺我从来没想做,胸部一般般也从来不想垫。还是算了吧,买个refa自己推推好了。 可能我思维就是有点偏执,拿出去一点我不怕,比如盲肠、智齿、脂肪、扁桃体。可是放进来的东西我就不□□心……也不知是什么毛病。哈哈哈 最后,微博放图, 现场拍的膝盖大家来找茬,找找疤痕(原图不p,看到汗毛鸡皮别见怪。疤痕有,但是不明显) 想看对比么?那大神给我一串作者有话说的图代码吧,我是代码废,上次试了没成功。微博我不敢放对比图…… 第222章 是驴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宝玉从前在现代的时候看过纪录片,当时就被科普了——原来马儿的嗅觉也是无比灵敏的,比起犬类也不遑多让。 如今长风被宝玉好吃好喝养了这么多年,见或也吃了些云谷子给的灵药,若不是这个世界有规则桎梏,大约它都可以修炼成人了——饶是如此,宝玉身边譬如长风、譬如从前在江苏的两条土狗、譬如滚滚,也都通人性得很。 长风吃完几块松子糖,就拿头拱了拱宝玉,大意就是叫宝玉先替它保管着,留到以后慢慢吃。于是宝玉挑了挑嘴角,把剩下一多半的松子糖放到了长风马鞍旁边的一个小竹筒里,这可是长风的全部家当啦! 再接着,宝玉引着长风去二更手上拿着的被褥那儿:“好小伙子,去闻闻,然后看看能不能循着味道找到这个人。” 除了卢将军和陈副将还有些犹疑,其余人等大多都是一副期待的表情,就连躺着的脱欢亦是如此。 眼见长风一本正经地使劲儿嗅来嗅去——陈副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一匹马的脸上看出一本正经这样的神情的。 在众人希冀的目光中,长风晃了晃脑袋,迈出了轻快的第一步。 找人,是宝玉带着禁卫军、陈副将带着嘉峪关将士的事儿;禁卫军驻地的安危,目前是侯俊即的责任;而被抓住的五个人,则是林如海和卢将军负责审讯了。 脱欢虽然也很想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是他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不允许,才解了毒,只能勉力能说几个字,再多的,就不行了,故而他只能坚持旁听,听而已。 众人各行其是。 反正林如海这边,最开始交代的骨力,他把出去替主人找女人的经过清楚 分卷阅读418 了,连脱欢对女人“奶/子大臀/儿大”的要求都没遗漏。倒是叫林如海等人知道,这一男一女是嘉峪关内的暗门子,做了两三年的皮/肉生意,在此地还挺有名。骨力说完之后,依旧跪着不起来。 接着便是那被捆德严实的五人。 五个人被分开关押,除了被长风直接踹倒的人(重伤昏迷不醒)之外,另外两个试图在姜汤里下毒的人挺快就招了,很可惜,这二人也招不出什么有价值的,只是说奉命行事而已; 至于那一男扮女装的男人和那一真的女人,则是专业的杀手,嘴巴倒是很硬,一时半会儿撬不开。 脱欢被人抬着一个一个帐篷走过去,依旧是不甘寂寞,听闻此,猩红着眼睛就想叫人上刑,然后林如海咳嗽一声,好叫瓦剌大王子明白,此刻,谁主谁次。 敬酒不吃,那么罚酒自然是要奉上的,对这一男一女方施展了一轮鞭打,尚且没有收获,长风就趾高气扬地回来了,身后跟着三四个被困得严实的粽子,驻地的人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那个跑路的瓦剌副使臣?】 卢将军和陈副将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而宝玉的归来,使得整个审讯工作得以顺利展开,首先便是他叫侯俊即来用上自己教与禁卫们的各个穴位用法,什么全身针刺麻痒、什么狂笑不止……那一男一女终于打开牙关了,说是奉命行事,奉的是拜牙将军的命令,为的,便是破坏瓦剌和大明之间的盟友关系,使得增开榷场一事作罢。至于为何不是杀了林如海等人,杀手说并不清楚,接到的命令即如是。 屋内的人听了之后,除了脱欢强撑着想要骂骂咧咧,其余人皆是若有所思。 至于瓦剌副使臣,早在被一匹马找到之后就吓破了胆,他晓得,本次逃跑未遂,之后的日子恐怕凶多吉少了,按照脱欢的性子,肯定是不能放过他的,还不如老老实实招了,恳请大明禁卫先看管着自己比较好。便是因为这样,他和林如海打了这个商量,林如海应下,无视脱欢的叫嚣。 接着,从副使臣这边获得的口供,他在大明京城会同馆住着的时候,收了阿鲁台的黄金,做的,便是挑拨脱欢对大明的怒火;而嘉峪关内与副使臣接上头的,却是瓦剌二王子脱脱木的人,那人趁着瓦剌人采买米粮的时候与使团里原本的钉子就搭上了话,然后通过钉子,游说副使臣逃命去;至于说仆从放火和下毒,副使臣死也不承认是自己指示的,只说自己下的命令是制造一点小骚乱。 好了么,如此说来, 副使臣表示只是单纯想逃命; 副使臣的下人说奉命下毒和放火; 瓦剌使团内的钉子在被找到的时候已然畏罪自杀; 一男一女的杀手说哈密卫的拜牙派他们来杀脱欢; 从天上射下来的那封信也尚未破译开,无人承认与信有关。 ………………………… 至此,纷扰的一夜已经过半,然而事情还是缺少头绪。 审讯的人问了多次,再也得不到别的有用信息,林如海建议众人先回去休息,养足精神,明日再从长计议。 卢将军想说点什么,但是被陈副将扯了扯袖子,最后,无奈告辞。 出了禁卫军驻地,卢将军忍不住说:“你刚才拉我作甚?” “不拉住您,将军您又要得罪人了。林大人摆明了是想要和贾总兵再议此事……” “可是此事发生在嘉峪关内,我本就是应当全程参与的!” “我的将军,您可别这么说了,就是因为发生在嘉峪关,咱俩都脱不了责任。这事儿还不知道林大人他们如何写折子进京呢,若是参咱们一本玩忽职守,咱俩也不用再绞尽脑汁多给手下的弟兄谋一些进项了,全部去那包吃包住的地方呆着吧!” 卢将军用力鼻子出了一口气…… 至于身后驻地,侯俊即一个眼色,他手底下的小子们就把脱欢抬走了,美其名曰,瓦剌大王子需要静养。 一旁跪着好似隐形人的骨力对着宝玉用力磕了一个头,然后抹了把脸,跟在被门板子扛着的脱欢之后。 待到闲杂人等全部离去,侯俊即嗤了一声:“倒是个忠仆。” 林如海问冒炎章有何看法,这一路冒炎章算是明白了,多听多看少说话,于是谦让给贾总兵说。 宝玉皱着眉:“我愚见,瓦剌副使臣说的,应当基本属实;瓦剌人中,号称畏罪自杀的两钉子,据我看凝血程度,这二人的死亡时间实在傍晚边,那么或许有可能死的并不是真正的钉子?两个杀手外头虽然说是拜牙的人,我观其相貌,却更偏像是是瓦剌人(骨相),可若真是瓦剌人,潜伏在嘉峪关三年,足可见瓦剌所图不小,其心可诛……我建议,再审这杀手二人。” “你的意思是,此二人方才招供的是假话?”林如海盯着宝玉,专注而严肃。 “倒也未必是假话,而是他们一直认为自己说的是真话。”宝玉轻声说道。 侯俊即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还是学习冒炎章那样比较好,毕竟脑子不够使,就不要出来丢人了。 果然,再次审讯之后,又有了不一样的发现…… 第223章 再次审讯,便是宝玉亲自动手了,毕竟侯俊即才学了宝玉的一些皮毛,真正论起使用那些非常手段的行家来,非总兵大人莫属。当然,这并不是说宝玉是刑讯的行家,指的是因为他比这个世界的人更懂人身体的结构和人类心理的反应,不论是从前世、前前世所见所闻的循环系统、心理学原理,还是这辈子经云谷子指点之后营卫理论,都足以让他比这个世界的人更加多了解身体的奥秘百倍千倍。 说起来,贾总兵用的方法比血糊拉杂地上家伙要温和多了,没有鞭笞、没有夹棍、没有炮烙……有的,只是在俘虏身上点点而已,既不血腥也不暴力,可是俘虏却一副要生要死的模样。叫一旁尾随的冒炎章看得心惊肉跳——须知道,他只是一个鸿胪寺卿而已,又不是刑部官吏、大理寺官吏、诏狱官员。哪里见识过这个? 冒大人时不时皱眉的表情落在了一旁侯俊即的眼里,只觉得文人就是娘们唧唧,这时候还有妇人之仁? 倒是林如海,全然平静的样子,叫侯俊即高看一眼:【要不说人家是总兵大人的岳丈呢。】 为了保险起见,便是六个人全都再审一遍。 从易到难,最先审的是瓦剌副使臣,宝玉结合提问时候对方的血压心跳等等,确认了此人真的是没有说谎。不过更多一点的收获便是他下一步打算逃往鞑靼避难,毕竟身为瓦剌官员,若是主动投奔鞑靼,想来之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差。 从这个帐篷出去,侯俊即虽然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分卷阅读419 ,但是眼见林大人和总兵大人都在沉思,便按下不解,准备回头这事儿过了,再去与总兵大人好好请教。 再接着,众人原本是打算提脚去那欲纵火、下毒的三人那边,毕竟大家都觉得此三人原先不过是仆从而已,定然是没有杀手嘴硬的吧?谁知宝玉却提议先去两个杀手那里。 用人不疑,既然贾瑛自告奋勇地接手审讯事宜,那么便全部按照他的意思来也无妨。林如海点头改了步子的方向。 侯俊即点头:“是了,大人您方才说这二人的骨相像是瓦剌人,若是真是拜牙的爪牙,怎么也该是畏兀尔人才对吧?”毕竟,总所周知,拜牙是畏兀尔人。 林如海偏头问了一句:“这骨相之看法,可作得准?” 宝玉点头:“八/九不离十。”毕竟,瓦剌人是白种人,畏兀尔(即后世的维吾尔人)却是黄、白混合的人种,两者在五官比例上的差异还是挺明显的。宝玉言简意赅地讲了几个区别这两种人的要点,叫侯俊即听得如痴如醉,林、冒两人也是长了见识——毕竟原先在他们看来,番人差不多都是一个样子的…… 也许是因为这一路走来,贾瑛给了林如海和冒炎章太多的惊奇;也许是因为此刻贾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叫人不自觉信服。 总之审问的先后顺序不过是小事,林如海没有异议,侯俊即不会有异议,冒炎章……咳咳,也没异议。 事实上,贾瑛也没有让另外三人失望,再问此二杀手人的接头人是年龄相貌等等具体细节的时候,虽然那男子依旧嘴硬,但是其中那名真正的女子,终于说了——是一西域宝石商人,外貌特征一一道来。女杀手说完之后,好似被抽走了全身力气,双目涣散,死气沉沉。 侯俊即活学活用,便献宝似的说:“总兵大人,那宝石商人,也是瓦剌人吧?” 宝玉但笑不语,心下有了计较。 倒是冒炎章小声说了一句:“瓦剌,我记得我看过书籍中,并不盛产黄金、宝石呢……”不过侯俊即没听清。 再去审问剩下的三人。想要放火烧驻地的那人也醒来了,被上了药,方才第一轮审讯的时候并没有他,此次倒是极好的切入口,宝玉一番努力,终于叫此人招了:奉命,奉的是二王子脱脱木的命令。至于传来这个行动命令的人,则是今日晚边的一名西域宝石商人。其相貌特征,与那女杀手所说的并无二致。 原本就被火把燎了胸口并且被长风踢断肋骨的仆从再交代完毕之后一个闭眼就昏了过去,当然,事情还没完,人还不能死。宝玉摸了摸其脉搏,转头说:“无甚大事,死不了。” 剩下两个想要下毒的人嘴巴就硬多了,在耗时半个多时辰之后,才大汗淋漓地坦白。坦白完毕之后,犹是搞不明白,怎地这白白净净的贾大人如此手段,不仅狠辣、而且眼神迫人,一番折腾就叫人顶不住了。 但既已招供,再如何后悔也是晚矣…… ………………………… 全部走完六处,侯俊即依旧是云里雾里,冒炎章倒是好像也摸到了一些头绪。 宝玉对着冒炎章拱手:“接下来,这封信,还得劳烦冒大人了。”指的便是从那只倒霉早亡苍鹰身上截下来的信。 今夜,便是不用睡了,毕竟差点大家伙两三千人就交代在嘉峪关了呢,此事甚为严重,不容忽视,不尽早抽丝剥茧,接下来的路程更加叫人人心惶惶。 所幸的是,果然术业有专攻,冒炎章花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基本确定:“这是鞑靼文!这是反写的鞑靼文!” 曾经,鞑靼和瓦剌等地都是没有文字的,不过从前朝起,他们倒是有一阵子发奋的时候,雄心勃勃地叫官员、学者创造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文字。以鞑靼为例,这样因为政治任务而产生的文字,学起来颇费工夫,即便他们自己人,会的人也不多——因为它既深奥难理解,又复杂难书写,久而久之,鞑靼王也不得不承认,还是汉字更好用。故而这些年,鞑靼在书写官文的时候依旧用的都是汉字,这么一来,他们自己的文字会的人就更少了。 冒炎章好看书于语言这一块颇有天分,曾经在翻阅史料的时候见过鞑靼字。乍一看就觉得信纸上的字有些像,可是却发现没一个能看懂的,故而没有十足的把握开口说。 方才他颠来倒去的研究,叫侯俊即也颇为好奇,侯俊即要过了信纸看了看,冒炎章便在那个时刻灵光一现,从纸张背面看到透光的‘鬼画符’,才敢开口确定,这是创立之后没多久就被弃之不用的鞑靼文。 不过上头具体说的是啥内容,还需要琢磨。 此时,天色将明。 卢将军和陈副将又来了禁卫军驻地。 这一夜,此二人回去之后也没睡踏实,毕竟此时事关重大,未解决之前,叫人如能和安心睡。 来了之后,尚未寒暄——主要是指陈副将,卢将军不擅长寒暄,便带着人马跟着贾总兵一起出发了。 “昨夜有了些新发现。边走边说,我们此时先去找到这个人。”宝玉伸手就是一副白描,这是根据那招供的几人口述画下来的,到底像不像,看陈副将的眼神就知道。 陈副将大吃一惊:“这不是赛音么?他他……”他可是嘉峪关的大主顾,一年带商队来一到两次,每次交的人头税、住宿、吃饭、娱乐等等,可是不少钱。吃惊之下,陈副将都忘了要问此画像为何如此栩栩如生。 既然陈副将都知道这个人,那么事情便好办了,宝玉叫人前头带路,去会一会这个西域富豪大商人。 等到了赛音所在的住所,果然是壕气非凡。 宝玉看着偌大的院门和高墙,转头问陈副将:“这宅子,是买的还是租的?” “买……买的。”陈副将额角出了汗,本想开口说嘉峪关此地百姓并无房产,但是看着对方黑白分明的眼睛,就不知觉把真话说出来了。 “你说,这宝石商人一年来嘉峪关一到两次?” 陈副将点点头。见贾总兵对赛音居然能在嘉峪关外郭城置办房产一事并无置喙,于是暗暗庆幸:【也许对方年轻,还不太清楚边关军纪吧?】 宝玉低垂眼睫:“果然豪富。”一掷千金,在一个一年只住一两次的地方买下院落——还是相当于现代的无产证房屋,卖得好一手人傻钱多、一掷千金的好人设。 “阿九,去敲门。” “是。” 来开门的是一彪形大汉,目露精光一脸警惕地问:“你们是什么人?”待看清楚陈副将的衣着之后,又顿了顿,换上了笑容:“原来是陈将军,您进来花厅喝喝茶,歇一会儿,我去请主人过来。” “……”陈副将此刻简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宝玉勾了勾嘴角: 分卷阅读420 “跟着陈将军来,倒是省了嘴皮子功夫。” “……”陈副将欲哭无泪,转头对那精装汉子说:“本将此次过来有公务在身,需要你们主人前来协助,喝茶就不必了,快快喊他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224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被一本书勾搭走了 综老子不是米迦勒 关于这本书,昨天看到更新处了,怎么说呢,最后那个漫画我没看过,没共鸣哎,这大概就是同人的局限性把。 以及,关于这本文,有些三观确实和我不太合,可能我年纪大了不喜欢太偏节才一半就没了,不知道啥时候回去。 不过看小说么,不要较真,作为读者,我花了钱看个开心;作为作者,我自己都是半桶水,不瞎评论别人。 辛苦写文勤奋更新的,都是好作者,我自愧不如。 稍后二更。以及,我先去喝口水发红包去了 塞音出来的时候,全然符合时下人对于一个腰缠万贯、行走西域的宝石商人的设想——中年蓄须、肥头大耳、大腹便便。 许是因为他走南闯北见识多了,或者是他也知道自己对于嘉峪关财物贡献颇大,反正,见到陈副将的时候,虽然是恭敬,却并无多少畏惧。 而陈副将身后的嘉峪关当地将士对此也是见怪不怪。显然,这样的态度稀疏平常。 塞音见人便是三分笑,还想与陈副将寒暄。 被陈副将不耐烦地打断:“总兵大人,这便是塞音了。塞音,这是京城来的贾总兵,总兵大人寻你有事,” 中年胖子楞了一愣,连忙对宝玉致歉,直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 宝玉抬了抬手:“官话说的不错。你知道我是谁?” “哪里哪里……走南闯北的,总要与客人打交道,不学好大明的官话却是太说不过去了。”塞音左手靠在背后,右手摆出了请的动作,弯腰四十五度,端是姿态低,又说,“原本不知您这样的青年才俊是谁,听闻陈将军这么一说,便知道了,您是大明使团里随行的贾总兵贾大人,英武过人。只是真想不到,您会如此年轻。总兵大人不若来寒舍坐一坐喝杯茶?这可将是塞音天大的福分了。” 宝玉往前走了一步,更靠近了赛音一些,然后上下打量了这个富商几眼,把对方看得略有些不自然。 “总兵大人缘何一直瞧着小人呢?”赛音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脚下,然后调转了一个方向,由正面对着陈副将改为正面对着这位从京城来的大人物。 “我在看尾巴……我才来了一天,你怎知道我英武过人?” “总兵大人说笑了,鄙人做的是宝石生意,不是毛皮买卖……至于您,如此年轻便身居高位,想来定然是卓尔不凡之人嘛。”赛音连忙圆着话。 “哦,竟是因为这样?我还以为,你是晓得了本将昨夜射下一只苍鹰的事儿呢。”宝玉抚了一下腰间佩着的精铁腰刀,不紧不慢地说。 “您说笑了,这大冷天的,哪里来的苍鹰呢。”赛音抬起右手擦了擦额角的汗,不慎掉落了大拇指的扳指,于是这胖胖的商人又蹲下身子去捡,一面口里不住地道歉,“手滑,失礼了,失礼了……”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陈副将可惜那个黄金镶嵌蓝宝的扳指呢,赛音置办的院子前院墙上就探出一排十多个劲装汉子的上半身。 他们探出的上半身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些精悍的汉子手里,全都拿着弓箭! 陈副将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这么近的距离,这十几个弓箭手瞬间就可以把己方的人射成筛子。再者说,虽然敌寡我众,可是暴露在射程最前头的,就是总兵大人和自己! 这么近的距离,自己这边根本没办法防守。 【要是总兵大人死在嘉峪关,自己今日侥幸未死,那回头清算,自己也活不成了;要是自己今日也被射死……人都没了,和前一种可能比,也就是早几天晚几天的区别!】 其实就是没区别! 【当然,今日我也可以奋不顾身为总兵大人挡箭一回,没准日后陛下能够看在我今日慷慨赴死、为国捐躯的份上放过自己的家人!总归除了这么大的篓子,卢将军和我是一个也跑不了了。唉!】 此时的陈副将万分后悔:【不就是抓个嫌犯么,我怎地如此傻,总兵大人说要来就屁颠颠跟着来了?方才要是阻拦一下,派出下头的人来,也就没这些事儿了。如今可好,投鼠忌器、人为刀俎、吾命休矣……】 虽然心下慌乱得不得了,但是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陈副将还是色厉内荏地质问赛音:“你想干什么?在城关重地作乱,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还是说,你区区一介商人,想要挑拨起大明和瓦剌之间的战争?” 赛音摆了摆手:“刀剑无眼,陈副将可不要乱动,不然我手下人受到了惊吓,误伤了您,可就不美妙了。今早,外郭城都传遍了,说昨夜使团中有一少年将军,能拉开强弓,一箭射下九天上的苍鹰;又说那少年将军有一匹千里神驹,能辨味识人。区区听闻此事,正打算收拾行李等到嘉峪关解禁,便离开此是非之地。当然,若是运气不好,来的是官兵而不是嘉峪关解禁的消息,那便是要有一场恶战了。” 便是被弓箭指着,宝玉也面不改色地侧头看了看千里神驹:恩,却是挺神气。 赛音得意笑笑:“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官兵是来了,来的却是您和赫赫有名的贾总兵。这不是意外之喜么?陈副将也不必担心,咱们是老交情了,今日我等先要无礼一番,带着你和贾总兵走一阵,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一定会放开你们,届时山高水长,永不再会。” 陈副将心说:【我信你奶奶个腿儿,要是今日你真把总兵大人和我挟制走了,这梁子就结大发了,我要是你,回头捆着总兵大人去瓦剌,也能混一个官身。】 “如何?我想,陈副将也是懂得审时度势的人吧?这位总兵大人,年纪轻轻,前程远大,今日要是英年早逝了,岂不可惜?便是陈将军您,听闻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呢……”赛音步步紧逼。 早在对方的人露出獠牙的时候,一更二更和阿九等人就往前一步,不过也就在瞬息之间,就被箭头指着了,除了一更挡住了宝玉的半边身子,二更他们慢了一步,并未成功成为人肉盾牌。 而墙头那十多个弓箭手,竟然有七八人人是盯着宝玉这边,剩下那几人才负责指着陈副将。 陈副将冷 分卷阅读421 汗涔涔。 赛音眼见形式大好,忍不住笑着发号施令:“来人,把贾总兵和陈将军请过来。”至于其他人,带着也是累赘,有两个身份贵重的也便够了。 说话间,从正门又跑出一群人,带着绳索出来,一副杀人放火工具齐全的样子,怎么着也不是合法商队。 这么看来,赛音的宝石商人身份无疑是有问题的,他的家丁、仆从、押送货物的力士能够如此娴熟地使用制式武器也不奇怪。 当这一队人拿着绳索逼近宝玉的时候,一更二更等人再也忍不住了,便是想要阻拦,顿时墙头响起弓弦拉紧的声音,那七八人都蓄势待射。 宝玉开口:“你们退下。” “爷!”一更焦急之下,不分场合喊了宝玉一声在家的称呼。 “后退散步。” “是。”一更等人无奈后退,便与宝玉拉开了距离。 赛音鼓掌:“贾总兵如此配合,稍后我也不会苛待您。请吧。哦,正是因为听闻您身手了得,故而这绳子会捆得紧一点,您多担待。” 宝玉面无表情并不回应。 大腹便便的伪商人真细作赛音眼见下人开始捆贾瑛了,顿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大明人目中无人,才会这么大喇喇一头撞进来。不然来的若不是贾瑛本人,没有这么一个身份贵重的筹码,恐怕自己今日还没办法这么轻易就脱身! ………………………… 脱身? 想得倒是简单。 宝玉自问这辈子,被弓箭指着的次数也不少了,从来就没有怕过的,方才若不是担心距离太近不能一下子把弓箭手全部拿下反而造成己方不必要的人员伤亡,他早就一把铜钱天女散花般地撒过去了。 现在么 正好,敌人就把他想要的送到了他手上。 ………………………… 陈副将绞尽脑汁想要找出机会援救总兵大人,奈何他被箭指着,一点大动作都不敢有。 心神忐忑之间,正觉小命休矣,忽然峰回路转! 只见原本给总兵大人捆/绑的那两番人不知怎地,就径直飞了出去,而且是往天上飞! 赛音在一旁大喊叽里咕噜的语言,大约是说放箭吧,方被总兵大人摔出去的番人就因为飞在半空中挡住了弓箭手的视线,被他们自己的人毫不留情地射杀了。 陈副将一阵心寒,抬眼就看到本来正在捆自己手腕的番人把绳索一抽紧,目露凶光,直接掏出匕首朝自己颈项而来,显然是准备来硬的了! “啪!”地一声,一道残影飘过,陈副将身边的两个番人也被击飞。 叮当一声,是匕首落地的声音。 这一回,陈副将看清楚了,打飞两个一看就有百来斤重的番人的武器——是绳索! 而绳索的另一端持有者——是总兵大人! 嗖嗖之声依旧不断,那是墙头的弓箭手在放箭。 可是这些锋刃尖锐的远程兵器今日却全部折戟于半空中。因为总兵大人手里虎虎生风的绳索如一道无形的屏障,所有箭枝,止步于大明将士一丈之外。 不仅是陈副将惊呆了,陈副将身后的士兵也呆若木鸡,他们想着:【这……武神下凡也不过如此了吧?这可是弓箭!穿铁裂木的弓箭!一般人能躲开一支两支,却怎么能躲开瞬间齐发的十多支?】 幸好宝玉带来的禁卫们,咳咳,对他们的总兵大人有着盲目信任与崇拜,他们早在总兵大人叫一更退下的时候就看懂了总兵大人的手势,并做好了准备,现如今,只待头盔上罩面颊的部分已经放下,腰刀出鞘,只等总兵大人一声令下。 第225章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我被我的狗不小心要破皮了,现在出门急诊看看能不能打针。证据稍后微博上图。抱歉 说实话,宝玉一开始忌惮的,也就是墙头的那十几个弓箭手了;并且只是替周围一更等人、禁卫军和陈副将等人担心,而非是他自身安危——毕竟若是只有他一人,随随便便就可以躲闪并且收拾了。 也就是方才人多,且站得散开,他怕一时之间照顾不到,造成无谓的损伤罢了。 不然若是拼一把,大撒铜钱,也有七八成的把握将这十几名弓箭手差不多时间击落。只不过那样做,毕竟还有二三成的变数,而宝玉,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打无把握之仗。 幸好,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绳索的到来,无疑将宝玉七八成的把握给加满了。 绳索无骨,宝玉灌注内力之后,便是至柔至刚,灵活自如,如臂使指。先是直接将前来捆/绑他和陈副将的人抽飞到天上,再是挥舞得密不透风,阻挡一轮又一轮的箭枝。 而墙头,只有十几人。 若是百人千人,宝玉或许还会渐渐力有不逮,但是,对方只有区区十几人,要不是占着居高临下又有三丈的距离,早就被宝玉拿下了。 而铁甲禁卫们,再拉下面罩之后,便抽出腰刀,向前。 他们不需顾忌天上飞来的箭枝,因为那些箭枝自有总兵大人以一根绳索抵挡住了。他们只需要一往无前,抓住那个居然胆敢试图以总兵大人为人质的番人头头就是了! 赛音突然发作,固然很快。 但是宝玉带着的禁卫军动作更快。 失去弓箭优势的番人远不是铁甲禁卫的对手,很快就把外头原本站着的十几个番人都拿下了。 而赛音,作为一个胖子,居然身手相当灵活,在突变起的最初就连滚带爬地往大门的方向跑,被宝玉眼角的余光瞄到了,然后宝玉右手持绳索,不停歇地将墙头弓箭手的弓抽裂,左手掏出铜板就丢向赛音。 那胖子就以一个极其可笑的姿势站定了。 门里明明还有人,但是那些人却再也不往外冲了,甚至是抱着丢下他们名义上的主人的打算。 在解决弓箭手的同时,宝玉一边发号施令分出人马去围追堵截,陈副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开始听从宝玉的命令了,闻此,带着自己手下的人也往宅院后门去。 赛音商队不过百人,寡不敌众,很快就落了下乘。 禁卫军和嘉峪关士兵把这座宅院团团围住,宝玉下令分兵一半由陈副将带着,看守赛音等人,并于外围守着漏网之鱼,另一半随他另从正门、侧门、角门、后门突破。 宅院里没什么机关,和宝玉预料的一样。 倒是有那番人做垂死挣扎,在禁卫军赶到之前,匆匆跑到后院把一片拉网打开,放飞了两只苍鹰。 宝玉右手的绳索上还挂着两副拉扯过来的弓箭,见此,毫不犹豫地射杀。 虽然可惜了这么勇猛的苍鹰,不论是西域还是中原内地都是难得,但是此时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怜悯它们,便 分卷阅读422 是资敌。 苍鹰惨叫一声垂直下落,宝玉垂眼。 ………………………… 不到半个时辰,整个宅院的人都被制服了,禁卫军们跃跃欲试地拿这些人练手,纷纷点了这上下一百零八人的上肢穴位,然后又拿起随身的捆绳把这些人手腕子绑起来,双重保险。 陈副将有些犹豫地问:“总兵大人,这绳子会不会太细了些?”牢固么? 第226章 细并不代表不顶用(咿这句话怎么有点污?),禁卫军们听闻陈副将对总兵大人以及自己兄弟等人的不信任,难免就带出了几分神色:【他知道个什么?这绳索是总兵大人叫工部的人钻研许久才制成的,听说还混了什么汁液之类,真正用过的人都知道,比起普通麻绳,这既轻巧又牢固,再配合先前开课时候学到的捆/绑技巧,等闲捆了熊瞎子这样的猛兽,一时半会儿对方也挣脱不开!】——当然,他们会摆脸色的重要原因还是因为觉得嘉峪关这儿好似筛子一般,这一路西进,从来没遇到这么大的事儿!营地差点被烧了、灶头差点被下毒,憋着一口气呢! 甚至于,不少禁卫们觉得这个陈副将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人,若不然,怎么会和赛音这样的细作有交情呢。 当然,陈副将并不知道禁卫军们心中所想,不过他一开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肯定是因为昨夜发生的事情太多,没有睡好的缘故】。 陈副将在心里头狠狠骂了自己两句,怎么如此没眼色,莫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被卢将军影响了吧?然后立马改了口风,发现细绳索的玄妙,赞不绝口。 亡羊补牢,犹未晚也。好在叫禁卫军的人脸色好看一点了。 叮叮当当的动静、浩浩荡荡的一串粽子使得旁边院落的人家好奇万分,但是才打开了一条门缝,就看到外头是成百上千凶神恶煞的军爷押着宝石商人赛音前进,其中陈副将等人还好,虽然面带茫然之色,但是瞧着还是个‘人’;剩下那些身着铁甲,连面部都被铁面罩罩住的却是如利刃出鞘一般,像是行走的兵器,一个眼神过来——偷窥之人立马吸了一口冷气,仿佛被定住了,等那瞧不清长相的军爷移开眼睛,然后才敢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去与主人家汇报。 等出了巷子,宝玉就建议先分出一部分人押送赛音回驻地,另一部分人则干脆绕外郭城一遍——贾总兵的原话是说:“昨夜时间仓促,长风只一意帮着寻找到瓦剌副使臣,倒是今日,长风又闻过了赛音一行人的体味,若是嘉峪关内尚有余孽,倒是可以一并找出来。” 陈副将能说什么呢?反对? 不敢并且不能,不仅如此,还要万分配合。 那就搜一遍吧,由着总兵大人那一匹昂首挺胸的大白马带着绕城一周吧! 禁卫军被分走了二分之一,陈副将带着的兵被分走了二分之一,剩下的队伍总算不那么声势浩大了。不过再如何精简,这样一支连抬脚抬手都是一顺方向、四人一排侧面瞧着宛若一人的军队,还是叫外郭城的百姓大开眼见。 禁卫军可不管他们这一身戎装给嘉峪关外郭城的百姓带去多大的冲击,他们只晓得,方才临危之时,居然让总兵大人在前头替他们挡箭,若是这下子不好好表现,回头留在驻地的辅兵都要嘲笑自己等人了! 长风再次不负众望,地毯式搜索,带着众人在一家客舍找出形迹可疑的人两个、在城墙门洞旁的排水沟下面找到两个、在一家布坊的茅厕内找到一个。禁卫军们好歹这三次都是一马当先,绝对不让总兵大人再出手了,哪怕最后一个人走投无路一猛子扎进粪坑,禁卫军们也丝毫不惧臭味,把人给逮住了。 如是,宝玉拿出松子糖安抚了深受茅厕味儿辣鼻子的长风,才哄着它又走了外郭城一遍,两遍下来确保万无一失——终于,长风打了一个鼻响打算是收工。 目瞪狗呆的陈副将终于回神了,恭恭敬敬地请总兵大人带着神驹去内城、关城走一遍。便是为了不日后京中来人兴师问罪的时候能够用以证清白,宝玉明白,这是陈副将想拉自己做大旗,不过看在嘉峪关外郭城尚且繁荣清明的景象以及关内将士精神面貌还不错的分上,他愿意给陈副将做事关通敌与否这个可以掉脑袋的罪名来一个小小的背书。想来按照卢将军表里如一、铁面无私的作风和陈副将的治下手腕,内城等应是周全的。 一如宝玉所料,嘉峪关内城与关城还是铁板一块的,长风东闻闻西嗅嗅,走了两遍,并无找到任何不妥。 也叫陈副将松了一口气。 ………………………… 此事本就应该上报甘肃巡抚文进,再由文进上报朝廷,押解犯人进京,不过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未免夜长梦多,又有林如海身份摆在那里,便是先开始审讯也无妨的。 个中审讯,并不很难,大约是赛音一伙人行走在外十多年从来没有出过岔子,怎么也没想到今日会在嘉峪关翻船,连传信的苍鹰都没能飞出嘉峪关上空。 多年无惊无险的细作生涯叫赛音这一伙人根本就吃不住宝玉的审讯手段(禁卫军们练手而已),很快便招了。 众口一词指向瓦剌二王子脱脱木。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宝玉是不信的。 不相信的原因,则是因为赛音这伙人,一开始抵抗得太强烈而招供又太干脆,以及口供太过整齐好似事先准备好的一般。 这样的情节太过老套,即便宝玉不是干审讯出身的,也知道,天衣无缝到每个细节都完善的口供往往都不太可信。 巧了,林如海也这么觉得。 最终,宝玉与林如海翁婿合力,撬开赛音的嘴。 在嘉峪关耽搁了三四天,问清楚了一切想问的,也证明了卢将军和陈副将二人并无通敌之实。 只是因为嘉峪关地偏苦寒,军饷多有耽搁,故而才开放外郭城与来往行商歇脚,这也是边关在无战时期都会赚的外快,偏巧因为这样造成了细作渗透外郭城。只是经此一事,到底算是卢、陈二人倒霉,想来不日,监军参他们的折子就要出现在陛下的案头了。 林如海一行人的任务是出使瓦剌,并商榷增开哈密卫榷场一事,是使臣不是钦差,能够参与审讯还是因为卢、陈二人必须避嫌,现如今,案情明朗,兰州那边也派人来接手赛音等人;陈淳等人也基本痊愈了(脱欢只要被扛着走就行,恢复的程度无所谓),时至三月,距离从京中出发已经将近四个月了,是该再启程。 遂等附近肃州卫、张掖两地的守军赶来之后,使团便离开了嘉峪关。只留下贾瑛弯弓射大雕、神驹慧眼寻疑犯的传说。 而马宾鳌,则是一脸正气地表示马家商队 分卷阅读423 本次的目的地也是哈密卫,便是和使团一起行走了。 冒炎章经历这些事之后颇有些草木皆兵,深怕马家队伍里也有细作,便有些犹疑:“起初,马宾鳌不是这么说的吧?”不是说出了嘉峪关就不便相送了么? 倒是侯俊即,眼珠一转,嗤笑一声:“他倒是乖觉。”不就是看到了咱们总兵大人和禁卫军的本事之后加重筹码了么,这样的把戏,京中的人家往往都会做得委婉一点,也就是西北这边的人,啧啧啧…… 果然,接下来使团到了赤斤蒙古卫、沙洲卫等等,这些地方的官员、守将无一不表示出对使团的热烈欢迎。一方面,是真的希望哈密卫的榷场能够开起来的,改变现在拜牙一家吃肉喝汤连渣渣都不给别人留的现状;另一方面,则是禁卫军在嘉峪关的事终究是传开了,附近府卫关卡都知道,随行护送使团的是万岁爷的铁甲禁卫,铁甲禁卫的领头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年轻总兵。 什么,叫贾瑛?姓贾? 有当地上了年纪的人倒是开始念叨,三十多年前,镇守此地的将军也姓贾!当年贾将军在,一平西北,解决了从前朝末年起就一直犯边的多股番人和流寇,给西北边疆百姓营造了一个安居乐业的环境。那位贾将军……莫不是? 遂当地望族的老人家派族人去打听,一打听,便知了,如今的贾总兵出身京城荣国府,正是当年贾代善贾将军的孙儿!可不就是缘分!兜兜转转三十年,又有贾姓武将来西北。 在附近几卫都欢欣鼓舞迎接使团的时候,百里之外的哈密卫拜牙一家,可不太好过。 拜牙今年已经六十有余,猛虎老了、爪子虽利、牙齿却不剩几个,在拜牙的几个儿子看来,阿爸年纪大了,该退下好好含饴弄孙。可是掌握权柄多年的人,又怎么舍得轻易放下呢? 故而拜牙一家的父子角力、兄弟斗争是一年比一年激烈,但在去年末,京中传来的消息叫拜牙一家顾不上内斗了。 陛下要在哈密卫设立榷场! 这对于拜牙一家以及其亲族来说,可真是天上掉黄金的好事: 增开了榷场,就代表以后可以大大方方地与瓦剌、鞑靼、亦力把里的商队交易;就代表可以掌控买卖商品的定价;就代表还可以收商业税!再也没有名不正言不顺的顾忌,咱们可是奉旨定价了、是照律例收税了,至于定价高低的差额、商税收进来的和交给朝廷的金额是否一致——前提是,拜牙仍旧是哈密卫的实际掌权人。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说一下昨晚的经过,我喂狗子吃鸡胸肉干(我买了自己煮了,烘干的),然后它狼吞虎咽吃太快,我就手拿着每次放开一部分,免得它噎着,结果小伙子心急,就把我手指头当肉条了。一切发生的太快 其实我不怪他,是我自己太大意。 然后我就去清水肥皂冲洗了十分钟左右,开车出门去挂急诊。 狂犬疫苗+免疫蛋白。 疫苗打左右胳膊的上臂,不痛 蛋白一针打在伤口附近的右手食指中指指缝中间,于是肿了,超级痛!另一针打在大腿,起了一个大包,超级痛! 疫苗不报销,蛋白报销一半。重点是,免疫蛋白根据体重来的,1okg一针……一针将近二百。医保报销之后,我昨晚差不多一下子花了现金六百块……本来想买的迪奥粉饼+ac口红泡汤 我真的很讨厌这种计划外支出啊。 而且我属于有被害妄想的那种人,恐狂恐艾得要死,昨天自己吓自己两点多才睡。 理智说我狗家养也定期打针应该是不携带病毒,还有十日观察法等等一直在脑海飘;不理智的就说百分之一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就是百分之百。 特别无助,去医院的时候右手食指发麻,回来的时候右手半个手掌发麻,不敢和家人说的 不然他们会说我活该,会叫我把狗送掉 男票么加班几乎每天到十二点说了也没用,都说异地恋现在的努力是为了以后,我看不见我的以后,我的家庭让我最起码年内不能离开店里,我想守着我爸妈的店,我还要在这儿随时了解我爸企业的经营状况,毕竟我弟弟还没上大学,他还需要很多钱。可是我男票的工作在省会,也做得好好的,我总不能无理要求别人为我牺牲。所以我也不知道我以后会怎么样,结了婚还是一个人过日子,一个人妊娠一个人哺乳吗(当然,我还是坚持丁克不动摇的,真的很怕计划外,生育对我而言就是计划外,身材生理各种受到伤害,分娩又那么痛苦,养孩子需要精力和金钱,算了我这么自私没钱就不应该生孩子,自己养活自己就够了) 只有一个死党,夜猫子,我们几乎每天都会聊天,很铁的死党,她安慰我 因为人在异乡出点小毛病特别脆弱 而且亲们都知道我今年身体一直不太好,先是鼻炎很严重,一直不消炎只能吃抗生素,然后低血糖有一次早起直接天旋地转,然后智齿发炎发烧,接着拔牙,现在又…… 特别特别难过,很怕死 真的很怕,好吃的好玩的这么多,我要做千年老妖怪! 哎除了左边大腿,其余四肢中的三肢都因为打针肌肉酸痛,今天却坚持开车出去送货,我也是劳模了。 让我观察我的狗子十日,它没死我就没事。 最近腥辣不能吃,感觉人生没乐趣了。 爱你们哟! 另,阿定你是如何做到打针五次的? 现在一开手机网页下头就是关联狂犬病新闻,西安那个注射了疫苗也死掉的女士让我很惊慌(应该是因为我搜索过),我觉得我心神不宁了,咋办。安全感极度缺失。 第227章 离了赤斤蒙古卫,距离哈密只剩下约摸四百里路了,虽然三月的西北尚未春暖花开,但也再不是滴水成冰、寒风如刀割的时节。 万物,已然开始回春。 这样的天时间,使团前进的速度便又更快了些。 等到了沙洲卫,向导和马宾鳌队伍中的人都说此去哈密卫只剩下三到四天的路程,不过接下来的路段一路并无河流,倒是得在此地带上足够的饮水。 水囊、葫芦、竹筒、陶水罐能够储水的器皿都被拿出来用了,也好在,这时节气温低,若是炎炎夏日,恐怕众人带着的水也就够撑一天。 越是接近哈密卫,众人就越是兴奋,这代表一百步快走到九十九了,但是马车里的几人却不这么乐观。 尤其是,嘉峪关审讯赛音得来的口供叫林如海等四人知道: 三个想要在驻地纵火、下毒的下人是确实是瓦剌二王子脱脱木的人,但是在瓦剌使团出使大明之前,阿鲁台就已经与脱脱木结盟了,此二人的 分卷阅读424 同一个目标就是破坏脱欢求娶大明公主的计划; 一男一女的杀手是确实是瓦剌人,但是是瓦剌小部落被别的部落吞并之后流离失所的黑户——当然,瓦剌这等也是逐水草而居的草原人本来也就没有什么户籍制度可言。他二人和别的一些差不多遭遇的人一般,从小被人收养了传授杀人技巧,待到学成之后便出去做些拿人钱财杀人越货的勾当,最近便是在去年腊月接的买卖,主顾是哈密那头的人。林如海与宝玉抽丝剥茧才发现这两个杀手某些手法,与赛音商队中的护卫、力士如出一辙; 至于赛音那伙人,实则是长得像瓦剌人的鞑靼人,可是别忘了瓦剌人和鞑靼人的骨相没有差别,只是打扮方面有所不同,想要冒充对方的人是再容易不过了,就连语言——鞑靼瓦剌交界处很多地方的人都是双语切换没问题的。赛音一行就是真鞑靼伪瓦剌,已经行走西域十多年了,去年腊月,大明陛下要增开榷场的事一出,阿鲁台便用苍鹰传信与拜牙结盟,其一致的目的便是制造艰难险阻,使大明使团的人知难而退。 基本确定,这三组人,无一不与阿鲁台有关联,可见那一个老货或者说是鞑靼那边的人,对大明和瓦剌之间的结盟抱有多么大的恶意。更甚于,赛音等人已经在大明的西北行走多年,可称得上是计之深远了。 以上,是宝玉的分析,同林如海猜测的基本一致。未免人多嘴杂,冒炎章和侯俊即却还是云里雾里的。 ………………………… 这日,林如海唤了宝玉进马车,周围人也没甚好奇怪的。且不说这二人就是使团中身份最高的,别说是偶尔坐马车了,就是愿意天天窝在马车不出来别人都不敢有意见。再说了,毕竟林大人和贾总兵于公是搭档、于私是翁婿,还不兴人家一起坐着说说话了啊? 马车内,林如海看着年纪轻轻却英姿勃发的女婿,想到刚到嘉峪关那天,宝玉收到的无数帕子香囊,以及离开之时受到更加当地女子狂热的追捧与爱慕,顿时替远在京城的女儿稍稍起了担忧之心。担忧过后又觉得自己可笑,宝玉本就是有本事的人,自己若是真的用手段压制他想玩什么先抑后扬,才是蠢极了。二舅兄虽然脑子死板了一点,但是毕竟不是贪花好色之辈,想来宝玉这方面应该还是学到了其父长处的;再说了,只要自己一直身居高位,便是那王氏对玉儿也无甚可挑剔了。 不过是一腔慈父之心偶尔发散,林如海很快收敛心神,正色与冒炎章、宝玉、侯俊即商议起既降抵达哈密卫需要注意的事宜。 便是因为拜牙一直没有与朝廷撕破脸,故而千人的禁卫军队伍也没有理由全部进哈密城的。只能是和前头路过的所有府卫一样,只带百人进城,余下的禁卫军们在城外扎营。但是众人心里都清楚,这哈密卫,和前头所有路过的城郭……不一样! 就连最迂的冒炎章都张了张嘴,然后话到嘴边拐了一个弯:“不知贾大人意下如何?” 要不是这一路摸头了冒炎章的脾性,宝玉还以为对方是想挑拨自己和林如海之间的关系呢,身为使团副使臣,居然直接放弃了自己表达意见和建议的权利,转而问随行护送的武将拿主意。 宝玉笑笑说:“还是请林大人、冒大人拿主意便是,我们禁卫军这边可以全力配合。” 因为在他看来,这还真不是什么难事,既然没撕破脸,那么为了不丢失舆论制高点的位置,禁卫军无论如何都不能全部进城,身为武将,他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保护使团人员安全便是了。至于何如保护,不过是防备明枪暗箭罢了,在绝对的武力面前都不堪一击。 宝玉一路走来已经基本了解此时在外驻军的战斗力,加上西北是有名的地广人稀,据说三年前那哈密卫上报朝廷其下的辖三县九乡村满打满算不过三万人…… 要知道,这三万人中有大约一万是女人、剩下两万的男人中又有老人小孩,根据宝玉估摸,拜牙手下实际真正具有战斗力的成年男子不超过一万! 众人(朝中百官、甘肃官员、西北马家)都觉得一千对一万,数量可悬殊,势必需要借力。 因为这一路,禁卫军展现出来的更多是对宝玉的无条件服从性而非血性(这也是宝玉有意为之),故而就连林如海也不是很放心,他觉得女婿带的一千禁卫么,若是此次谈判不成,护送大家逃命还是可以的;但是若想要靠着一千人马驴武力震慑拜牙,却是不够看了——宝玉未尝没有猜到林如海、冒炎章等人的想法,只是他也没必要解释。没必要解释关于硬碰硬,禁卫军虽然不能以一敌十,但是配合战术和武器,胜算还是超过六成的。 故而不论林如海打算怎么做,宝玉就两个字:配合。 其战术精髓就是:敌不动我不动,见机行事再看看。 ………………………… 走了三天黄沙漫天的道儿,猛然间看到了绿洲,使团的人都是很高兴的。向导说,这便还有半日的路程就到哈密城了。 宝玉下令原地休整,埋锅造午饭。 不用警戒轮值的禁卫军们忍不住纷纷去绿洲的小湖泊里洗把脸、洗个手,在他们打算脱下靴子洗个脚之前,被辅兵火头军的大厨和喝止了:“还要吃饭的不要?等下你们都喝自己的洗脚水!” 喊得气势汹汹,可见这一路走来,辅兵和禁卫的关系也变得颇为融洽,再不是在皇宫中的那样好似主仆关系了。这也是宝玉想要看到的,毕竟,他们是辅兵而不是民夫! 跳脱的兔崽子被大厨呼喝了几句,也不生气,哈哈一笑,涎着脸皮问大厨中午吃啥。 又过了半日,金乌西坠,使团一行已经看见了哈密城的城墙。 真正到了哈密卫的时候,冒炎章看看身后跟着的一百禁卫,又看了看在城墙外迎接自己等人的拜牙七个儿子及他们所带之兵将,硬是强忍着才没露出愁眉苦脸的表情。 只见对面一带着带着白吐玛克帽的青年人上前一步,对着林如海等人微微躬身,先是替他那卧病在床的老父亲致歉,又表示自己听从父亲的吩咐会好好招待林大人等人的。 到来之前,林如海等人就做过准备了,又有殷勤的马宾鳌也与诸位大人讲了现在拜牙一家的大体成员情况。故而林如海准确无误地判断出来,这是拜牙的二儿子,也是他的嫡子。 那么站在稍后一点带着赛尔皮切吐玛克帽子的中年男人,就是拜牙长子了,其余几个按照年纪大小,也能一一对上号。 可以看出,拜牙的长子对于老二出来领头一事很是不忿,不过因为他们父亲说了,大明那儿都是嫡长子继承制度,即嫡妻所生的长子才是一个国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所以朝廷来人 分卷阅读425 ,还是得遵从一下人家的规矩。 但是其实在西北一地,越是接近外族,便是越不看重这些,西北苦寒,幼儿夭折率高,每一个孩子出生之后能够长大都是安拉的恩赐,他们在争夺家产的时候信奉拳头的力量而不是什么狗皮倒灶的嫡子庶子。更不用说,拜牙一家本就不是汉人,人家祖上八辈儿都是畏兀尔人,信奉真神安拉的那种! 故而原本拜牙长子在哈密卫,和他二弟也有一较高下的本事,也有颇多拥蹙。 即便由老二打头这是父亲的意思,但是除老二之外的其余人今日夜不愿落后于人,就准备在别的方面找回面子——带着出门接待林大人等的,都是他们身边的精兵强将。 其一是不让老二专美于前;其二,也可以给朝廷来人一个下马威。 咳咳,目前看来,使团中人倒是还挺硬撑着,除了那个副使臣脸色有些发白之外,无论是领头的中老年文弱林如海还是小白脸总兵贾瑛都是面不改色,叫拜牙诸子觉得大明的汉人真当是:【虚伪,太虚伪了!明明内心在颤抖还强作镇定,哼,真不知道我们畏兀尔勇士的厉害!】 当然,会造成这样的误会,还是因为拜牙并没有把他与鞑靼结盟的事情告诉儿子们,于是这七个儿子根本不知道使团在嘉峪关遇到了危险。 整个哈密城,也只有拜牙及其心腹对使团众人如期而至感到心惊。所以今天拜牙不亲自出现迎接林如海等人,也是大有深意。 ………………………… 哈密城内并无驿站,哦,拜牙二儿子的意思是驿站年久失修,条件简陋,于是盛情邀请一行人住到将军府。 因为特殊历史遗留问题,哈密卫与别的地方不同,并无军政两套系统,军事民生都是拜牙一手抓的,故而城内最中心的建筑就是将军府。 对于住宿将军府,拜牙之子们觉得这是瓮中捉鳖,可是对于宝玉等人来说,又岂不是深入虎穴呢? 两边人都有此意,林如海客气一番之后便应下了。 当然,脱欢也住进去,有单独的院落。 林如海皱眉,提了个要求,说要再调一百禁卫进来,保护瓦剌大王子安全。 拜牙二儿子满不在乎地就答应了。 ………………………… 待到林如海等人带着二百禁卫进城之后,眼见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冒炎章的心啊,就更加不安了:这拜牙治下,可以称得上是百姓安居乐业了…… 倒是林如海和宝玉,皆是眉头一皱,心下有数:假! 这样的场景,虽然显示了哈密卫热闹,但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假,倒更像是一时间为了应付人的面子工程。 林如海有次判断,自然是多年在地方为官的经验;宝玉就是纯直觉了。 当然,林如海不是蠢的,怎么会揭穿呢,反而顺着冒炎章的话,夸赞了拜牙将军对哈密城治理有方等等。 等到了将军府大门口,大门已开,一头发花白的老者由两人搀着,在大门前等候。 这便是拜牙。走近之后便可看出,这绝非一般的老人家,虽然需要人搀扶,但是目露精光的精神气便昭告诸位,这人定然是长期身居高位说一不二的。 林、贾等人在打量拜牙,拜牙自然也在打量朝廷来人,他看出了,林如海自然是足智多谋的老狐狸,那个冒炎章心思单纯、侯俊即行事随行倒是不足为惧,唯独那个贾瑛……叫人有些看不透。 两方人人如何相互拜见寒暄此不赘述,拜牙看了看天色,盛情邀请林大人等先去客舍洗漱。 晚上,自然是有晚宴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傍晚看了极限挑战,卧槽那个剪辑怎么回事?看了三十多分钟我看不下去了!黄渤拍电影把剪辑师带走了么? 第228章 晚宴之前,趁着使团的人都在客舍梳洗,拜牙把七个儿子喊到跟前,细细询问了从起初见林如海等人的面到领着他们几人进府的点点滴滴,期间,听闻马宾鳌一行人也来了(马宾鳌等人在哈密卫置有宅子,马家不论在西宁是如何的隐形望族,明面儿上他依旧是个白身,连捐官都没有运作成功,可随使团尾缀而行也便罢了,到了哈密卫却是没有那个资格一同住将军府的),西北马家是回族,与畏兀尔人算不上关系有多好,当然,比起同汉人之间的关系,那倒是更亲近一些,虽然没有什么盟约,但是在同等条件下,拜牙自觉还算是照顾着马家人的买卖的。 不过马宾鳌如此直接给林如海带路,所表现出来的含义让拜牙皱了皱眉;再听闻二儿子一口答应了林如海多带一百禁卫进城的要求,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蠢货”。 但是人都已经放进来了,总不能再赶出去罢,若是因为这样的小事和林如海一行人撕破了脸,可就得不偿失了。 按照拜牙的想法,既然林如海一行人在嘉峪关能安安稳稳地避开了祸事——因为嘉峪关城内细作都被长风一网打尽,往来客商人对使团遇袭一事只知道大概,再有那些商人走商路带着货物总归是没有使团专业行军的速度快,故而拜牙只知道使团如期抵达哈密城,代表了计划失败,还不知其中详尽——但是他猜测,随行的禁卫军一定不是省油的灯。 一百二百人,若是精兵,奇袭敌营取人首级的事情也是做得到的!偏偏被蠢儿子放进来了! 拜牙的大儿子自持最了解父亲,见老二此举被父亲厌弃,心下倒是有几分欢喜。 还没等他欢喜到小半刻钟,亲爹便问他了:“老大,你瞧着这林如海带着陛下的圣旨而来的,那么上头会是何旨意呢?” “这……”拜牙长子也有些懵,盖是因为林如海实在是油盐不进,这么一路进城的功夫,一点话都套不出来! 于是他也得了老父一声叹息,代表失望。 七个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得不承认,京城来的官儿就是心眼子多、说话做事不干脆! 可是他们也不想想,立场完全不同,林如海此行本来就是为了收权而来的,又怎会透露信息给他们呢? ………………………… 林如海梳洗完毕,摆出仪仗,叫客舍的下人去通知主院的拜牙,准备接旨。 另一厢,拜牙在与儿子们密谈的时候,也没忘记换上官服、吩咐管家准备好香案了。 “陛下有旨意,哈密将军拜牙接旨。 拜牙将军忠君爱国、守土有功,现擢其长子阿米哈为左游击将军,次子阿巴鲁为右游击将军……”零零总总,把拜牙七个儿子都提了官职,职位高低按照年龄排序,有品级,有俸禄,最重要的是手下有兵! 哪里来的兵?自然是哈密当地驻军分而化之出来的。左游击将 分卷阅读426 军三千人、右游击将军两千人、剩下散将五人每人一千人,一万多哈密驻军,刚好够分——如果说当地吃空饷厉害,也许还不够分的! 叫拜牙听进耳朵里,哪里是皇恩浩荡的圣旨,分明是字字带刃的催命刀,他不由得冷汗涔涔:【当今陛下远在千里之外,可是这一招釜底抽薪实在太狠,原本几个狼崽子就已经开始惦记着想要掌权了,不过因为哈密驻军只认我一人而掀不起大浪……现如今黄口小儿想要靠一份圣旨使得我儿离心?呸,即便有圣旨那又如何,哈密卫的驻军,可不是只认只认虎符的,我拜牙养了他们二十年,怎么不比小皇帝红口白牙的两句话、一封圣旨来得重了?!登基一年,陛下未免手太长了些!】 拜牙打定主意即便圣旨令分兵权与诸子,也要下有对策。接旨之后,眼见几个儿子神色各异,拜牙拿定主意,等使团离开哈密之后,要好好敲打一下儿子们。 林如海恭喜拜牙,夸他是虎父无犬子,终究拜牙也没忍住,转头对宝玉说:“贾大人才是真将门虎子呢!” 不论这夸赞是真心还是假意,宝玉都面色如常地收下了。 这般厚脸皮倒是拜牙和他儿子们所没料到的,他们觉得京城人么,应当都是文绉绉之乎者也且谦逊的才是。 这也是他们小看了宝玉,如果拜牙知道,方才林如海宣读的圣旨是宝玉昨夜才写的,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没错!使团出行前,陛下发了密旨与林如海,密旨由贾总兵代管,放着圣旨的木盒钥匙则是由林如海拿着。 而里头,却是两份空白盖了印的圣旨,为的,便是给宝玉等人出使最大的便利。十六知道,区区一把锁,还是难不倒宝玉的,便同他说,出门在外,计划赶不上变化,故而予他最大的权力,一切便宜行事。 宝玉,自然是感动的。被人这样全然的信任,可称士为知己者死。 当然,这件事,整个使团也就只有宝玉知道——也许林如海有猜到,但是他即便是猜到了,现在也不会提出的,最多只是打算此事了了,回京之后好好与女婿谈一谈,务必叫女婿认识到什么是伴君如伴虎、什么是亲则生狎近则不逊。 他却不知宝玉与十六不仅仅是年少情谊这么简单,除了深厚的友情之外,宝玉暗卫的身份更是让他行事自如,正是因为有蛊的存在,给年轻的帝王和他的好伙伴最安全的距离。京城人人都知道,贾总兵是陛下心腹,也不是没有人指望着宝玉终究骄纵起来或者是欲壑难填惹怒十六,但是他们不知道——如果没有先皇给宝玉下的蛊,也许十年二十年,帝王长成,终究意识到皇帝是万人之上是孤家寡人,不需要身手逆天、功高震主的臣子,进而起了嫌隙,收拾贾瑛;但是正是因为有了蛊,这一切猜忌便不可能发生了。 设想,(届时的)十六(自以为)随时能决定贾瑛的生死,又何须忌惮对方有不臣之心呢? 这也是当年宝玉忍着屈辱不对老皇帝下杀手的原因——因为当初的他就想到了,被中下的蛊是恶心一时,到了十六登基之后,未尝不是一步好棋。虽然其中有利用十六情谊和愧疚之嫌,但这也是为了整个荣国府考虑,若是宝玉只孤身一人,倒是不必瞻前顾后,如此走一步想三步了。 人与人之间,应当有一个安全距离。 不是宝玉小人之心,而是时间的力量太强大,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人心经过时间的磨砺,谁能保证也一如当初呢? ………………………… 大枣、蜜瓜、炙羊腿、葡萄酒…… 任谁也不能说拜牙将军府上设宴的规格等级不高大上,可是宴无好宴,冒炎章就眼睁睁看着年近古稀的拜牙领着儿子们,哆哆嗦嗦地举杯先铭感先帝提拔、又遥敬千里之外的陛下,满口不负圣恩。最后又再次因为自己身子骨不好,而致歉。 叫冒炎章这个有些直的人顿时就乐观起来:拜牙将军这样铭记陛下恩典,想来也是面憨心实的人吧,约摸……不会贪恋权势吧? 倒是侯俊即看得明白:【噗,不过是先把人架起来罢了,如是诚心诚意地表忠心,为的不就是不把已经吃进肚子里的肉吐出来么?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一把老骨头愿意鞠躬尽瘁,还打量拿这些话堵林大人和总兵大人的嘴呢?】 拜牙自觉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语,但是林如海那边却干夸赞不表态,反而一个劲儿地夸拜牙二儿子一表人才,大约是还领着今天他松口多放了一百禁卫进城的人情。 拜牙被噎了个好歹。 酒过三巡,拜牙又示意他大儿子去给林如海敬(灌)酒,探听榷场之事了,没想到那林如海虽然面色酡红,但是嘴巴依旧很牢,只说要先去与瓦剌那边商议选址,绝口不提朝廷对于榷场的管理有什么安排。 待到后来,拜牙的大儿子再有记忆,已然是第二天中午了。 询问奴隶,得知自己六个弟弟都跟着林如海出门去营地挑人了,阿米哈面色如锅底一般黑:“怎么不把我叫醒!” 奴隶只敢跪下求饶,又何敢解释自己叫了但是根本叫不醒主子呢? 同样郁闷的,大约只有因为昨天假装病弱,今日被林如海硬是留在府内休养的拜牙了吧…… ………………………… 而营地之行,叫林如海和宝玉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 走的,依旧是昨日进城的路,依旧整洁干净,依旧行人如梭,宝玉有着几乎过目不忘的记忆,看到昨个儿那个带着毛毡帽子坐在摊子前喝羊汤的,今天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昨日在毛皮铺子买毛皮的妇人,今天仍旧还在铺子挑毛皮…… 而且整个街面上,最大的特点就是:汉、人、少! 出城之后,大片被圈的绿地,一看就是富人的庄园;到了营地,军官里头十之八/九都是畏兀尔人。 威风凛凛的军官呼喝着领着手下的兵出来拜见大人,因为有正当轮值的,故而林如海也就意思意思见了两批人。 又是做了假的。而且这里的作假比哈密城中更加不走心,宝玉甚至看到了第一批站在最后头的人第二批过来的时候站到了最前头——感情只是换个站位而已? 心中的猜想已经被证实了大半,宝玉还有什么不明白! 在宝玉看来,拜牙最大的危机并非几个儿子争权夺利,而是他在哈密卫二十余年,犯了一个大多数非汉人都会犯的错误——他根本就没有掌管民生的能力,反而一味打压当地汉人! 这不是暗卫调查后的结论,因为据十六说哈密从前的暗卫因病故去之后,先皇便再没派人过来了,不知道是觉得地方太小不值得还是因为深知此处人烟稀少有生面孔便是隐瞒不住。此时的宝玉也不需要暗卫去查探了,所见 分卷阅读427 所闻空气中传来的信息、拜牙那几个修炼不到家的儿子们不经意间言语里对汉人的轻视,叫他确认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整个哈密卫一共三万多人,畏兀尔人能有多少?三千?六千? 能给拜牙卖命的人有多少?一千?两千? 【可悲可叹可笑,先皇居然一直放任此毒/瘤自由生长。不思寸土必争反而沉迷于弄小巧,果然被昔日的十五皇子一屁股坐死了也是活该!】 ………………………… 休整了两日,禁卫军照旧轮番进城吃吃喝喝,不过即便粗神经如沈林,也发现城中的人态度不是很友好啊。或者说,有些汉人商家,怎么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样子,说话也是含含糊糊的;反倒是另一些畏兀尔人的铺子,居然还有不开眼的想要宰客禁卫军,当然,禁卫军小伙子们一行都是十几二十人一起的,在隔壁摊子的陈淳听到沈林的呼唤,带着弟兄们往那门口一站,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当然,这两天之内,还是够宝玉干很多事的,至少譬如马宾鳌的引荐,指点了当地仅剩的几家有头脸的汉人——这还是托了从前年跟随贾代善将军的福,就地病退伤退之后他们在当地落了户,得了小小的职位,勉强有自保之力。这几家人中上了年纪的长辈们听闻贾总兵是贾将军的孙子,都恨不得能赶来亲自拜见,不过他们大多年老体衰;而贾总兵住在拜牙府,遂作罢了。但是不妨碍叫小辈送来拜见礼——其中有没有夹带,就是叫拜牙三个晚上都没睡好的原因了。拜牙只恨这些年打压之下,汉人依旧抱团,一直不能压制彻底,不然也不必担心今日他们作妖了。 而使团中如隐形人一般的楚沂如鱼儿入水,直到启程也没出现。 侯俊即和陈淳、沈林等禁卫军中中高层都发现了,不过他们很自以为聪明地脑补了全部,觉得楚兄弟/大哥应当是另有总兵大人吩咐重要任务了。一千人中少了两三个人,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使团再次往西北进,哈密卫与瓦剌接壤的地方最近只有五十里,此时已经有瓦剌的人在那儿接应了。 第229章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已发,请查收。 在边境,带队接人的是脱欢的舅舅,也是瓦剌第一猛将,若不是脱欢的外祖家比较给力,这个扎眼的大王子凭他的双商,许早就活不到成年了。 不管怎么说,脱欢的舅舅哈木对大姐唯一的儿子还是很关心的,方一碰头,意思意思地用蹩脚的汉语给林如海等人打了招呼,就转头找外甥,待听闻外甥在途中遭了暗算现在还在马车内静养,这强壮的瓦剌汉子顿时虎目一瞪,就把和他翻译的冒炎章拔起来了。 可怜冒大人,从来都是君子动口不动手的,这一路吃的最大的苦头也就是第一次渡河的时候逞强没喝姜汤有些头疼脑热罢了,这辈子三十多年除了小时候被长辈抱在怀里,总角之后便再也没这样被人拎起来双脚离地了,顿时就是脸刷白!不仅仅是因为害怕,还因为——丢人啊啊啊! 好在,宝玉就在一旁站着,见此,皱着眉走上前:“我能理解你担心大王子身体状况,但是请不要做出这样侮辱我们大明官员的举动。” 冒炎章心说:贾大人啊贾大人,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和着蛮子讲究先礼后兵吗?快快把某解救出来啊! 哈木的官话水平到底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宝玉走完了程序,便开始动手,他拱手之后,便伸出右手捏住了哈木的左手腕子。 哈木不防这白斩鸡似的贾总兵竟然力大如牛,被对方手钳住的手腕一阵剧痛,吃痛之下他松开了手。 不过身为瓦剌第一猛将,哈木还是要面子的,点点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着宝玉说:“力气挺大!” 宝玉身后一干禁卫军等皆是相互飞眼色。 就连一旁被人搀着的脱欢都替他小舅舅觉得腕子疼:【舅舅咱憋逞强,我方才都看到你痛的额角抽抽了一下!】 这样的小插曲,不消一刻钟也就过去了。哈木再不敢小觑对方领兵的年轻将领了。 使团再度出发,除了禁卫军中无声无息地少了三个人之外,路上一应前进节奏都没有变化,要说有什么不同的,大约是瓦剌队伍里头的人终究是躁动了吧——瓦剌使团中那些汉子们,则是因为终于踏入瓦剌境内、见到了迎接自己的族人而兴奋不已,毕竟这一趟出门就是大半年哪!至于脱欢,则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遇刺是老二出手的这事儿证据确凿,就连大明人都可以帮自己作证,便是父王也不能包庇老二;忧的是大明人的态度太强硬,把阿姆因(瓦剌副使臣)那个老家伙和那些个杀手都被押送走了,倒不是怕没有凶手指证幕后之人困难,就是怕父王觉得自己不顶事! 脱欢把心中思虑讲给舅舅听,哈木听了之后,顿时皱眉:“脱脱木那个小瘪崽子!你别担心,人证物证俱在,就算你父王想把这事儿含糊过去,大明的人也不会答应的。可惜了,你咋没能求娶一个大明公主回来呢?” 脱欢被插刀,吐血而卒——当然是不可能的。现在提起此事,脱欢已经冷静多了,不在一意怪大明瞧不起自己,转而把火力对准他二弟和那个该是的副使臣,正是他们从中挑拨才让自己本次的目的未达成的!就是这样没错! 【当然不是因为大明皇帝、百官、百姓不答应!是小人作祟!】自嘉峪关出发到今天,脱欢已经成功把自己洗脑了。现如今开始给他舅舅灌输这个结论,倒是叫哈木吸了一口冷气:“真是会咬人的狗不会叫啊,平时大家都觉得你咋咋呼呼是最能耐的,结果脱脱木可真黑!好险你就被暗算了!” 脱欢心有余悸地点头,他也很害怕啊,原本准备离开大明之前最后来一场叫人身心愉悦的啪啪啪,结果差点没被杀死,那匕首从下腹划过的触感叫他做了好多天噩梦!这种恐惧,根本不好同仆人述说,憋了这么多天,可算是能和他舅舅诉苦了——【就是,咋感觉有点奇怪,脱脱木是会咬人的狗不会叫,我是会咋咋呼呼会叫的……?】 ………………………… 三月下旬,大地回春,瓦剌的牧民大多赶着羊群牛群南下寻找染上绿意的草地,便是因此,瓦剌王带着勇士们也从大本营乌布苏诺尔南下,到了科布多——一个距离大明瓦剌边境直线距离大约一千二百里的濒湖城镇。瓦剌王领着诸子与几个部落的首领,在科布多等候大明使团的到来。 而被他们惦记着的一行人,已经在半途了。 越是北上,地势越平坦,若不是为了珍惜畜力,一天二百里也跑得。饶是如此,大明队伍每天行军一百里还能够沿途三餐不 分卷阅读428 拉的行为也叫来接人的瓦剌汉子目瞪口呆。 当然,两天之后,哈木就没办法私下嘀咕大明的人讲究了,因为使团随行武将中那个中年赖子居然大喇喇地说接下来他们吃食不够,需要劳烦自己等人准备了。 【什么!】 哈木有生之年都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儿!瞪大眼睛就把中间做翻译的冒炎章吓了一大跳,生怕又被这蛮子举起来了。 好在哈木并没有因为即将要花钱而冲动。 他在回忆呢:【大明人,是这样子的脾性吗?】 【虽然论理儿,大明使团到了瓦剌境内,吃住行本就应该是己方承担的,可是……这是大明人啊!是最爱要面子、最会摆架子的大明人啊!早年隐王(脱欢的叔叔,前任瓦剌王,二十年前被脱欢父亲篡位)时期,大明和咱们瓦剌也有姻亲关系,待到大王登位之后,大明公主又从隐王妃子成为大王的妃子,结果不出两年就去了,也是晦气。大明还特意派人就此事磋商过,当时我也是个小将了,印象最深的就是使团后来吃喝啥的,全都是掏钱买的!】 【怎么过了二十年,大明人就变了呢?】 哈木那是不知道,脱欢离开大明京城之前还被硬性要求赔偿了会同馆内破损、遗失的物件,不然就不会如此诧异了。不是大明人变了,是来的使臣中,极具分量的那一位恰好是和大明当今天子一个鼻孔出气的小抠门,上行下效而已,其实譬如林如海和冒炎章这样的正统文人,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 哈木摸着良心说,大明使团的这个要求其实并不过分。 所以,侯俊即领着冒炎章(主要是翻译作用,当然,冒大人此刻对于翻译这个活计的安全性也不太放心了,甚至差点没开口要求贾大人带他一起去)去了一趟之后,哈木倒也没有推诿此事,点头应下了。一旁躺着旁听的脱欢顿时觉得荷包一紧,想到从前副使臣那里搜刮来的黄金,顿时觉得一阵肉痛,颤抖着嗓子准备叫人开箱给舅舅拿钱。 哈木目瞪狗呆:外甥,你是出门一趟傻了么,咱们草原上拿东西,可是不用钱的,谁的拳头大谁就可以拿!更何况,你忘记了这一片是你的草场么,几个小部落都是要给你进贡的啊……哎呦我的大外甥,484被杀手弄坏了脑子? 脱欢看懂了舅舅的表情,顿时噎住了,然后反应过来——这都是奸诈的大明的人锅!舅舅你不知道,他们一路走来除了大明官府提供的粮草之外,其余份额外的吃喝都是掏钱买的,我只是看了四个多月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而已!!! 哈木欣慰地点点头,没傻就好。 脱欢快活地瞄了瞄藏黄金的箱子,不掏钱就好! 于是进入瓦剌的第三天起,沿途遇见的第一个瓦剌小部落就遭了殃,不少牛羊都被大王子“征”走了。 当小部落的人看到大队人马的时候,已经是躲避不及时了,部落头领过来请安,宝玉发誓看到了部落中年轻女子全部瞬间躲避消失…… 而得令的小部落头领也是纠结,既庆幸贵族们不是来要少女伺候他们的,又心痛于过了一个冬天,掉了膘刚刚长出点肉的的牛羊们。 譬如陈淳那样农家子出身的人,其实看到这个瓦剌小部落的牧民被他们自己人可以说是以抢夺的态度征走了牛羊,还是于心不忍的。但是再不忍,想到非我族类,也就把那一二分的不忍心都强行按下去了,只是心里默默想着,难怪总兵大人先前新颁布的军规里头有不欺压百姓,不劫掠平民这一条呢!当时咱们还在心里说总兵大人这是说梦话吧:禁卫军只是保卫皇宫以及陛下的安全,又不出征,何必背这样的军规。 现在政/治/觉/悟有提升的陈淳有些明白了,新军规早晚都会在全军推行的,不论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还是八/荣/八/耻(咳咳,当然是适合当代国情的修改版),都是要叫保家卫国的将士认清楚,,勿做猛于虎的兵祸头子!就好比瓦剌这样的兵一样(当然,后来回程再听总兵大人讲课之后,陈淳会知道,这随便拿吃喝禽畜才哪儿跟哪儿,远远够不上兵祸这个词)。 陈淳都能发现的事儿,宝玉又如何会没发现呢?虽然在心里马后炮地说一声抱歉,但是依旧要这么做。好在现在是春天,万物复苏,哈木征用的也不是母畜,想来这些牧民不会饿死。 便是因此,在小部落旁边扎营之后,看着被赶来的咩咩羊群,宝玉又同冒炎章如此这般吩咐了一席话。 冒炎章苦着脸去寻了哈木。 哈木瞪大眼珠子:“你们贾大人要买牛毛和羊毛?”羊毛么,还可以理解,毕竟草原上的毛毡子大多是羊毛做的——牛毛要拿来干嘛? 冒炎章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实话:“贾大人说自来西北起,一直没能好好洗个澡,想要用牛毛做毛刷子……搓,搓澡用。贾大人说了,咱们这一行人入了瓦剌,吃喝就劳您费心,但是这些生活用品倒是很不应该让您掏钱,所以……” 哈木点点头:【反正牛羊都不是他草场里的,白拿不花自己的钱,这大明人要是愿意给点——也不花自己的钱。无所谓!不过真要收回前头的话了,大明人哪里变精明了,分明是更傻了才对,穷讲究,洗澡还要买毛刷子呢……】 第23o章 原本这个小部落的头领知道今日进贡是在所难免的,就想着大王子的人说大明的贵人老爷们要的是食物,好歹自己可以叫部落的青壮年替贵人老爷们宰/杀了牛羊,再把下水和毛皮带回去,好歹也可以顶一顿饭菜,多几张皮子。 谁知道大明人里头一个脸大脖子粗的人走过来围着宰/杀现场看了一会儿,然后就要叫人端走下水——此人正是辅兵火头军大厨是也。 瓦剌牧民能怎么办呢?只能眼睁睁看着强壮的贵人老爷叫人把牛羊下水给捧走了啊。他们原以为贵人老爷是不吃下水的——其实这些人也没猜错,原本禁卫军还真不吃下水的,但是这一路尝到了卤心肝脾肺肾的美味,小伙子们的可食用动植物栏已经添加了好几笔了。 好在强壮的贵人老爷(火头军大厨笑而不语)是看不上刚被剥下来的毛皮的——这也是小部落首领耍了一个小聪明,用剥皮而不是拔毛的手段处理牛羊,美其名曰这样子更加快速。 结果没过一会儿,另几个贵人老爷又来了,他们年纪轻轻,但是穿着比刚才那个强壮的贵人老爷还要精致,看着更加不好惹,然后这几个年轻的贵人老爷就在小头领忐忑不安的目光中,伸手指了指堆放在一旁的牛皮羊皮:“我们要这个。” 小头领眼前一黑:啥都捞不着?/(ㄒoㄒ)/~ 分卷阅读429 ~ ………………………… 一更二更得了宝玉吩咐,带着阿九等人,很利落地就把爷要的东西换回来了。 盐巴很好用,洁白如雪的盐巴一拿出来的时候,那个原本一脸沮丧的部落小头领的眼睛就亮了:【本来还以为贵人老爷是看破了自己的小心思,要发脾气骂人来的,结果是天上掉盐巴下来了!要要要,换换换,盐巴换牛羊毛皮,怎么不换!牛羊毛皮部落里多的是,积年的也有不少,不知道这些贵人老爷要不要。】 一更带着向导呢,向导也会瓦剌语,两边一通翻译,小头领还有点失望——贵人老爷不要咱们已经制好的牛羊皮。 不过很快,他就打起精神,就叫人喊了部落中的老翁老妪来打理毛皮,顺便把他压箱底的一块狐狸皮拿来。 一更看了,成色确实不错,便做主收了。 人多力量大,原本以为血亏到底的买卖,结果还能换来了部落的稀缺物资——盐巴,这个小部落的人都高兴坏了,飞速地处理好牛羊,然后收了既定数量的盐巴,飞也似的回部落去了。 虽然贵人老爷说,他们这次来,是要北上和大王商量榷场的事儿,但是小头领不懂其中弯弯绕绕,只是怕大明的贵人老爷回头想起来觉得换亏本了又会后悔,于是连夜带着部落的人马牛羊就跑了,跑了,跑了…… 当然,等过了一阵子他们遇到了别的部落,发现对方也与大明的贵族老爷换了雪白的盐巴来,就开始后悔了,早知道对方这么阔气,就多跟着走两天啦!还能多换一些盐巴! 再过了一阵子,小头领又听闻南边有个与瓦剌接壤的城外开了榷场,初一十五开市,顿时眼冒精光,觉得他们瓦剌南部落发家致富的机会来了,此为后话。 ………………………… “总兵大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叫这个部落的人把牛毛和羊毛拔下来,皮子也叫人刮干净油脂带来了。”一更可以说是宝玉脑残粉中的战斗机,但凡爷有吩咐,不问为什么、不管有多难,就是干! 就像本次,一般人都会觉得放着小部落原有的羊毛毡成品和牛羊皮革不要,偏偏要血呼啦咋的生皮子和杂碎毛毛,岂不是捡破烂的?何况还用盐巴换,怎么看怎么不划算!要知道,在这些内6地区,盐巴可是无比精贵的,就算宝玉私房再多,若不是关系过硬,根本不能买到这么多盐带着上路。 宝玉点点头,抽出两份资料:“你看看,这一份是糅皮子的方法,这一份是羊毛纺线的方法,哦,后头那个是牛毛刷子的样式倒是不复杂,抽空做着玩儿就是。接下来的时间,你们和阿九等人晚上在我帐中就开始试着做吧。” 一更接过,上书,糅皮革法:【芒硝一斗溶于一石水中再加面粉二斗半拌和均匀即成硝液。把经软化处理的毛皮浸入硝液中,硝液用量约为毛皮重量的十倍……检查方法是将皮板对折或手捍强挤硝液,如果皮板呈现白色,脱水良好,说明已硝好。成品从缸内捞出后不要沾生水,随即晾干及铲软处理以得至成品。】(注1) 又书,羊毛线法:【毛条、混条、针梳、粗纱、细纱、并纱、摇绞】,一看就比糅皮子复杂多了,并且还不是一更等人擅长的……一更二更还好,毕竟从前是贴身伺候宝玉的,要说悟性拿出去也是杰出了,倒是阿九等人,为了不弄丢差事,被强逼着读书写字,后来倒是因为爱看话本子而学得更加有效率了,可是现在满纸的专业词汇叫阿九发懵,幸好这一页下角还有一行字,乃是说:【水晶为刀,捣碎羊毛,搓拧为线,用以织布。】 【这个倒是简单多了,可是咱几个大老粗织布,岂不是娘们兮兮的?】阿九知道这必定是一门密不外传的手艺,故而就算心里觉得有些别扭,还是很乐于替爷做事的,大不了就和阿十他们都约定了,谁也不能取笑谁便是。 至于最后一张,则是一个刷子图样子,瞧着就不难做,一更聪慧,马上想到这在木块上扎眼儿一束一束塞毛便可以做成。 收了纸张,一更二更根本不问这法子是哪儿来的,在他们看来:咱们爷无所不能! 尤其在看到糅制皮子的资料上写着芒硝的外形性状等等之后,一更更是惊叹不已:“这就是在西宁盐巴湖附近总兵大人您叫咱们捡的石头呀!” 真真是走一步看三步远,从不落空准备的爷! “行了,我知道你们也不擅长做手工,不过一月二月不在这里,只能让你们几个来上手了,毕竟,这两种法子是瓦剌人所不知的新法子,还是得自己人做才放心。” “是。” ………………………… 当晚吃好喝好,一二更并阿九等人就进了宝玉帐篷,他们是亲卫,本就是应当。 禁卫军们也很能理解到了瓦剌境内之后暂停了总兵大人的夜间大课堂一事,毕竟知识宝贵,叫瓦剌的番子学了去就不好了。 夜深。 阿九一边搓羊毛,一边懵里懵懂地小声问:“爷是打算以后从瓦剌买皮子和羊毛线?” 一更瞪了他一眼:傻!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行勒,坐着码字的时候看着腰腹的赘肉心情好差。可不可以速效瘦!不节食的那种! 注1:来源度娘,我改了改单位。 另外,盐巴换物产,宝玉私人行为。 第231章 芒硝有了,面粉么,宝玉私人行李中也带着多呢,鞣制皮子的方法还在摸索中,毕竟不用一次性把所有的皮子都泡下去,阿九等人对着其中一张皮子啧啧称奇:“爷,这皮子可真厚啊!”私下的时候,他们还是更喜欢称呼宝玉为爷而不是总兵大人,大约是因为喊宝玉总兵大人的人成千上万,而能够喊一声爷被他应下的,却少得多了。 说回那张比较大的皮子,最厚处足足有一寸多呢,想来鞣制出来做皮甲,也不逊色于铁甲吧?可惜只有两张,一更怕头一回就糅制它万一毁了太可惜,遂今夜先用了羊皮和普通牛皮练练手。 宝玉点头:“这种动物,名叫牦牛,当地人也叫马尾牛,乃是高寒之处特有的,瓦剌分布还不算太多,乌斯藏都司那里千丈高以上的高山上才叫多呢。这皮子……唔,这两头已经年老了,那瓦剌小首领想来是不舍得给青壮的牛羊拿来宰杀,才挑了它们出来。” 一更点头:爷料事如神,正是这样。万物复苏的春季,做他们部落里的公牛羊所剩不多,都是要做种的,母的就更珍贵了么,今日赶来的大多是年老体弱的牛羊,不过大厨那边看了说没病着的,吃吃也无妨。毕竟总兵大人在进入瓦剌境内之后头一天就说了,不要一顿饭就断了人家部落的活路呢。 分卷阅读430 调好鞣制皮革的硝液,二更深深觉得,就算这个法子很好使,传出去也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这可是二斗半的白面,不掺一点杂质的白面!够一个壮汉吃一个月的,换成灰面,够三口之家吃一个月,谁舍得呢? 浸泡好了皮子,便要开始整理羊毛。 一群汉子在军帐里头搓羊毛是一种怎么样的体验呢? 就是——视觉冲击还可以,但是味觉冲击有点大。 硝液缸子盖上了盖子,隔绝了气味;可是其余散落着的牛羊毛的气味,还是经久不散。宝玉以为自己可以忍受这样小小的不便利的,没想到这辈子终究是由奢入俭难啊。 【明天晚上还是另外给他们搭个帐篷,叫他们轮流尝试吧,总归拿着资料依样画葫芦应当是不难。】 他看了看和羊毛分开堆放的牛毛。 有一些是普通的杂乱短毛,那是宝玉随口胡诌收集起来做刷子洗澡的好原料——而实际上,这个年代,富贵人家洗澡自然有丫鬟小厮伺候着搓背,穷人家洗澡,拿丝瓜络搓搓也便是了,刷子洗澡不过是一句笑谈,为了叫人觉得他不过是个不太通俗物的富家子弟罢了。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那个小部落的首领是信了——大明的人,人傻钱多啊。实际牛毛刷的用途,宝玉另有打算。 另一些牛毛,来自于那两块本就特别厚的皮子上,它们和普通的牛毛可是不一样,足足有尺把长。这辈子,也是前一阵子到了西宁之后,宝玉才发现,牦牛可不单单是乌斯藏都司(西藏)的特产,原来西宁及其以北也有!遂他去翻阅了存储着的资料,根据后世资料显示,瓦剌这一片的,应该是后世被叫做俄罗斯牦牛的那个品种,是青藏高原的牦牛翻过昆仑山脉进入阿尔泰地区后形成的,主要分布在西伯利亚南部与蒙古接壤地带的阿尔泰和布里亚特地区,也就是说,牦牛不只是瓦剌有,鞑靼也有这种。并且看情况,数量也并不很稀少,至少这一个小部落里头,粗粗一看就有十几头。 宝玉的帐子在使团最中间,旁边另外几座自然是林如海等人的,现在脱欢也被他舅舅接到一起去了,周边都是禁卫军的帐篷,实则不用担心有人偷窥。 子时间到了,宝玉开口叫众人停手歇息,一更诚恳地说:“今夜是头一遭,爷一直候着咱们也是为了就近指点,不过这活计也不难,无非是要仔细些罢了。我看明日还是另搭帐篷的好,不然太干扰爷干正事了。” 要么说,一更能够成为宝玉的心腹呢,真是时时刻刻想主子所想。 宝玉允了,并说之后也不必做到夜深,同今日这般时间歇息便是。 夜间巡逻的禁卫自然是有发现总兵大人身边的亲卫这些不寻常的举动,但是他们守口如瓶,绝不议论。 夜间,哈木得知小部落的首领因为担心大明的贵人老爷会反悔拿盐巴去和他做的交易,索爷半夜跑路了,叫原本因为听脱欢说了嘉峪关行刺事件与脱脱木脱不了干系而暴跳如雷的他松了松眉头,失笑一声。 再一路走去,一更等人夜间化身纺织娘,手里不停搓羊毛,倒是叫他们体会到身为女子做这些活计也是很不容易,继而生出几分体谅女儿家的心思,日后多了几分体恤妻子的心,家庭和谐美满,此为后话。 越是往北走,春天的痕迹就越少,等到了科布多,已经是四月了,可是这儿却依旧是春寒料峭的气候。 瓦剌王不过是才过不惑的年纪,虽然皮肤粗糙瞧着比大明京中的人要显老一些,但是看体格,却是强壮得很。 在王帐外迎接使团的,是脱欢的弟弟们——瓦剌和大明是友邦,如此倒是不失礼,相比较起来,十几日前同样是叫儿子们迎送使团的拜牙就有些狂妄了。 抵达科布多的时候才是中午,禁卫军们训练有素的扎营叫瓦剌王帐附近的人都看呆了——禁卫军们表示都习惯了,这一路走来,看呆的人又岂止是他们呢。 中饭自然有人送来食材,饭后,宝玉叫了热水好好地洗刷了一遍,林如海等人亦如是。此时,林如海、冒炎章、侯俊即都分别得了一个牛毛刷子,手柄足足一尺长,宝玉差人送去的时候戏称这是‘沐浴不求人’,专门用于洗澡时刷背搓泥,倒也是有趣。 梳洗之后是休整时间,毕竟长途跋涉很是累人,当然,大明使团休整的时候,瓦剌归来的人是没得休息的,以脱欢为首的一些人都被拉到王帐中去了。 进了王帐,里头是重臣与各位王子,脱欢被舅舅劝了一路的火气终于又起来了:“父王!父王请给儿臣做主!儿臣于嘉峪关遇到了杀手,是老二安排的!” 哗,此言一出,满帐哗然。 二王子当然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虽然在前几天得知大明使团和老大等人如期抵达之时就知道刺杀多半是没成,今日看到老大只是脸色有点差,叫脱脱木气恼不已:【当初说的什么万无一失,简直放屁!老大这个草包都干不掉!】心头恼怒的他脑子转得很快,也不过多地辩驳,先普通一声跪下了。再有理有据地辩驳,首先便是赌咒发誓说虽然有些嫉妒大哥的差事,暗搓搓希望求娶不成,但是自己绝无残害手足之心;其次的一点就是嘉峪关乃是大明的军事重地,自己怎么可能有那个本事把手伸到那里去;第三更是暗指脱欢既无人证又无物证,极可能是被大明人误导了——至于大明人误导脱欢的原因,自然是挑拨瓦剌王室内部的稳定呀! 脱欢情急之下,又想骂脏话了,这时候,谁说话没了调理谁就失了上风。 瓦剌王笑笑说,脱欢毕竟身子还未养好,便叫他一旁歇着,点了另一口齿伶俐之人,叫他把大明一行的全部经过挑着重点说,若有未详尽处,脱欢可补充。 但是脱欢的舅舅哈木盒脱欢的弟弟们都知道,这不过是王给大王子留一点脸面罢了! 看来瓦剌王也不相信二儿子脱脱木有这样手眼通天的本事,毕竟老二只是一女奴之子,毫无外祖家助力。 ………………………… 当夜是不可避免的吃吃喝喝,正事得留到第二天才能谈。 但是大明众人也知道,今晚的酒宴,也算是瓦剌人对自己等人的试探了,对于草原的人来说,敬宾客酒宾客却不喝,那绝对不是有好哦的人! 故而今夜,是大明使团的恶战。一坛一坛的马奶/子酒被女奴送上来,虽然度数不高,宝玉估计着酒精含量也就三四度,可是架不住分量大!每个人面前一坛子呢,瞧着得有二十斤一坛…… 而林如海等人,则是因为知道宝玉的酒量,所以推举他出来与瓦剌人拼酒。 瓦剌那一方,出战的是二王子脱脱木,因为下午之事险而又险,虽然他知道暂时说服了父王和 分卷阅读431 重臣,也相信大明人那边应该也没铁证证明是自己干的,不过还是想要表现一番,以博点儿加分项。 坐在瓦剌王左下首第一位的脱欢见此,暗暗好笑——【贾瑛酒量好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体,所以下午的时候回来的人无一提及,老二自诩酒量极佳,今天倒是要失面子啦!哈哈哈!只要老二不开心我就开心,就算现在因为依旧吃药不能喝酒近女色我也一样开心!】 然后,果然如脱欢所愿,脱脱木直着过去,横着回来。 夜深,众人都回帐篷睡了。 喝了不下三坛子的马奶酒,宝玉最后也是被人复回来的(装的),然后他通好了被窝,换上夜行衣,出门去也! ………………………… 去的不是别处,正是瓦剌王的王帐。 当然,不是为了杀人去的,此时大明和瓦剌还算是邦交蜜月期呢,两国有共同的目标鞑靼放风筝拉着仇恨,宝玉完全没必要在此时杀了瓦剌王,然后带着使团两千多人窜逃。纵然那很有可能会引起瓦剌的内乱,但是谁又敢保证不会引起瓦剌和大明之间的战争呢? 大明现在需要的是发展而不是战争扩张。 所以宝玉此行的目的,是为了给瓦剌王表演一段特技。 凭借轻功、内功的作弊身手,宝玉成功躲过瓦剌王帐附近重重严密的守卫,进了王帐就好说了,摆设极多,随便哪里龟缩一下便可以藏身。 宝玉弄了点干冰,营造云雾的效果,顺便提升王帐内二氧化碳浓度,再用上了一个好东西——缩影珠。 这原本是给云谷子录滚滚影像用的,倒是还有余裕,在嘉峪关二轮夜审三批人的时候,宝玉悄悄录下了关键的几段话。此时,就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瓦剌王睡得迷迷糊糊,先看到仙人般的云雾,再看到堪比3d巨幕的影像,差点没吓得喊出声。 但是他终究是有胆色政变的人,坐着观察了一会儿,没见到影像能伤害自己,居然强忍着害怕看完了。 虽然是断断续续几段话,但是也足以叫瓦剌王真正了解了事情真相(的一部分)——二儿子果真和大儿子被刺杀之事脱不了干系也就算了,还涉嫌与鞑靼人勾结!简直大逆不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本文破一百万字了,感觉好开心。 那就发红包吧。明天更新之前的留言全部有红包,就是这么任性,么么哒 第232章 所以说,缩影珠是好东西,白日里脱欢恨不得对天起誓自己说的全部都是真话了,但是瓦剌王还是不太相信。 因为,第一大儿子本就看二儿子不顺眼多年,没准就是被有心人带歪了非故意诬陷;第二二儿子出身卑贱,除了有一个温和的名头之外,并无外祖一家给任何助力,比起其他儿子来说,大约就是赤贫和豪富的差距——有那么大! 而瓦剌王发自内心地觉得,温和什么的特质,在草原上根本就无用。 所以瓦剌王是打心眼里不太相信这个文质彬彬不似瓦剌勇士倒氏更像大明文人的二儿子有这样手眼通天的能耐的。再加上老二全程冷静理智,如果真是他做的,那么大明使团来了,他应当早就乱了阵脚吧?不然两厢一对上口供,不久露馅儿了么? 越是想,越是觉得要么大儿子就是被狡猾的大明人误导了!哼!一直到入睡前,瓦剌王都是这么觉得的。甚至于他已经开始盘算,之后关于榷场的商议,一定不能让大明的人那么快就拿到自己这方的准话,得叫他们知道,和瓦剌人耍心眼,不讲诚信,是要付出代价的! 然后,就到了夜深人静…… 可是宝玉用缩影珠拍下来的影像极具说服力,结合那副使臣和三个下人的话,前因后果具是清楚,与二王子脱脱木之间的几次勾搭也如实道来。 瓦剌王震惊之下恍然大悟:【莫怪乎之前偶有听闻外头的人说老二性子软和,对下人宽厚!当时我还点了他几句,叫他莫要对着卑贱的奴隶妇人之仁,不要对着分给他的草场小部落首领太过放纵,现在想来,老二这是在收买人心啊!北边的草场确实放牧艰难,可是细细一想,分给老二之后这些年,进贡的牛羊是越发少了!亏得我还体恤他得了的牧区天时多风雪,牧草不丰美……】 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瓦剌王看过缩影珠之后对脱脱木的恶感一下子就快到峰值了,缩影珠只有一刻钟的效果,放过了之后,宝玉收回珠子又飞天遁地地离开了。任谁也想不到,明明在晚宴上喝了那许多酒,最后被人搀走的年轻大明总兵还有这样出神入化的本事。 谁也猜不到,这样栩栩如生的昨日重现居然是人工的手段——这根本就不可能!这个时代的人,没有一个人会相信的。 就连瓦剌王都觉得,这是今日脱脱木狡辩之时赌咒发誓惹怒了神明,神明夜间点醒自己免受其蒙蔽。冷静下来之后,瓦剌王想到王帐内伺候着自己的诸奴隶,他眼神暗了暗:若是他们也见得方才的神迹,那便不能再有开口说话的机会了。 大约真的是神明显灵吧,瓦剌王轻手轻脚地下了地,举着灯,结果却发现王帐内其余八名女奴全部昏睡不醒,神情根本不似作伪。其中一个被瓦剌王一脚踢醒之后浑身发抖地跪下请罪,瓦剌王出于多方考虑,最终没要了这八人的性命,改为记下一顿鞭笞。 ………………………… 宝玉回到自己的帐中,换了衣服,把夜行衣收回位面交易系统的储物格,然后躺下安睡,临睡前摇头一笑:大概我是史上做好事最不愿留名的男主了吧。 次日起来,吃过一顿别具瓦剌风味的早饭,两方谈判正式开始。 论起与会人数,自然是瓦剌那边占着地利,有压倒性优势。但是俗话说的好,脑子这东西贵在精而不在多,宝玉相信,就凭自己岳丈的城府,瓦剌人想要从他手里占便宜,还有得修炼。 便是因为不用操心,除非动了干戈,否则只需要安安稳稳坐在一旁当个吉祥物就是了。宝玉细细观察了,二王子脱脱木依旧还在帐子中,大约要等到自己等人离开之后才会被瓦剌王秋后算账吧?啧,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恐怕还有后手。按理说,就脱欢那个性子,昨天下午应当就去告发了脱脱木,虽然嘉峪关那一夜夜袭的犯人都被押送走了,没有人证物证,但是这种事情哪怕是空口白牙说一说,别人都得避嫌请罪;再加上昨晚自己的神助攻。足以让瓦剌王起了废掉二王子的心思吧? 脱脱木却丝毫不见慌乱……这事儿,蹊跷了。 当然,宝玉只管负责挖坑埋雷,猎物一只脚已经踏进去了,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即便对方真的精明不入坑,大不 分卷阅读432 了最后再推一把么。 反正今天的主角是瓦剌王和林如海。 第一个探讨的问题,就是榷场到底要不要开,开了之后对大明和瓦剌各有什么样的好处。 大明这边的态度无需多言了,不开的话派使团过来干哈?倒是瓦剌这边还有犹豫——不过在宝玉看来,瓦剌王的演技尚可,但是后头有些大臣的演技就令人捉急了,拒绝得一点都不诚心,除了冒炎章之外,就连侯俊即都看出来,对方分明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架势么。 当然,讲公道话,榷场要是真开起来了,大明这边妥妥的贸易逆差——虽然这时候大家还不懂贸易顺差是什么意思,但是两方人都知道,大明可以卖的东西比需要买的东西多。 这么说吧,大明农耕千年,地大物博商品多样,而瓦剌还停留在放牧时期,除了畜牧业,也没什么别的可以拿出手的。就算现在榷场没有开,仅仅是民间自发交流的贸易,就足以证明。 林如海口才了得,出使之事他也拥有很大程度的自主决定权,故而花费了大半天时间,说动了瓦剌那一厢。 下午,留了些时间双方人各自探讨,瓦剌那边基本认可林如海的提议:关于牛羊,活的是一个价、宰杀之后的又是另一个价;关于马匹,耐力好负重高的瓦剌马价格好商量;另外,有脱欢的舅舅,瓦剌第一猛将哈木又不失时机地说了大明那个总兵一路来自掏腰包购买牛羊毛和皮子的事,并断言其中必有所图;再加上瓦剌的大臣都是各大部落推举出来的,绝大多数都是贵族出身,哪个不爱精美绝伦的大明东西哎? 瓦剌王帐中,众人想着:干了!早上那个大明的官儿说得很有道理呀!既然咱们的优势是牛羊马,那就要大力发展优势产业么,大不了到时候卖给大明的马都骟了即可! 基于此,第二天的谈判可以进行下去了。 第二个要探讨的问题,就是榷场的选址; 第三个要探讨的问题,就是榷场开设之后的规则; 第四个…… 第五个…… 林如海不打无准备之仗,所有瓦剌人想到的、未想到的问题,这一路走来他都在马车里推演了无数遍。 耗费了十天的时间,终于搞定了瓦剌王。 此时,已经是四月十四,只要明日签了盟约,榷场之事,便是实锤。 不过四月十四,听上去可不是什么好日子。 ………………………… 因为搞定了可以说是几十年来的一件邦交大事,今晚的科布多,一片欢腾。 篝火、美食、美酒、美女,瓦剌那边的人都知道大明的年轻总兵有好酒量,今夜来找他拼酒的人就更多了。 一直到明月高悬,宝玉面前的酒坛子已经空了三个,上来挑战他的人大多都东倒西歪,而他依旧神色清明,竟是比初到科布多那一天的酒量要提升了不少。 “只是终究可惜了,这皎皎明月之下,也难免有杀戮,实在是煞风景。”宝玉小声说了一句。 他身旁的侯俊即今夜喝的到不多,也亏得能忍住,要不是总兵大人的命令,他今夜也想享受一下马□□酒畅饮、科布多妞儿的伺候呢:“大人,您说啥?” “哦,我说,过了今夜,才是真正的尘埃落定呀。” “是啊是啊,明日签了盟约,咱们便可以启程回国了。”冒炎章为了躲酒,早早就赖到宝玉这边,有宝玉这个一直吸引火力的人在,不善饮酒的冒大人可算是得救了。 冒炎章的小庆幸尚未感慨完,变故就发生了。不知哪儿来的弓箭手,团团围住了尚在嬉闹的人群。 一时间,尖叫声四起。 放眼看瓦剌众人,丑态毕出,大多都拿身边的歌妓舞姬挡在身前。 宝玉带着的二十人禁卫随即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朝天放了焰火,并将自己这方的四位大人团团围住,保护在最中间。 弓箭手们纷纷用瓦剌语大喊,无非是说大明人传讯号出去了,这里要速战速决。 【都说了,四月十四听上去可不是什么好日子。】宝玉设想了好几种可能,脱脱木确实是兵变的可能性比较大。 作者有话要说: 唔,推荐一本《重生在跑道上》,非基友文 今天刚翻着积分找到的 算是升级流?目前四十万字没男主感觉也挺好,就看女主苏苏苏爽爽爽!虽然她就这么一本,但是好像不太像新作者呢,挺老练的文笔。 红包已发。晚安 第233章 自嘉峪关遇到细作赛音的弓箭手埋伏之后,宝玉在接下来的路段便有意识地培训提升了禁卫军中一队人关于反弓箭攻击的意识,毕竟是出行在外,没办法给全部人教一遍,便只能挑选其中精兵先练着,以备不时之需;除此之外,他还特意训练了这一队禁卫关于遇到突袭该如何应对、如何结阵等等。此时,全部派上了用场。 今天以陈淳为首的众禁卫反应已经算是比较快了,当然,照宝玉的高标准高要求看,这还只是合格而已,只有防守,没有进攻以及同时迅速找到退路,在真正遇险的时候早晚还是得完蛋的。 不过比起慌作一团的瓦剌众人,依旧还是相当出色的。 【能怎么办呢?慢慢训练吧,毕竟也不能指望每一个人都是身手敏捷、智勇双全之辈。】 也许是除了禁卫军的头盔、面罩、铁甲,也多亏了每次谈判及夜宴,随行保卫大人们安危的禁卫军都带着盾牌之功劳;也许是这些弓箭手之后发号施令之人的命令,那些冒出来的弓箭手显然暂时不打算花费太多的时间来消灭呈圆圈状的、明晃晃的好似硬石头的大明人,只是先对着慌乱的瓦剌人放箭。 倒是叫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勉强算迅速结了阵的禁卫军们松了一口气,当然也仅仅是一口气而已,虽然主要的火力都被瓦剌人引走了,但是统共就这么一片区域,流矢无眼,总有飞偏了的往大明人这边来。好在这些箭枝与大明制式武器比起来还有些差距,不仅准头有些低,力度也不是很大,细细一看还有些粗制滥造。要么打在盾牌上弹开,要么射在铁甲上然后滑开,最惊险的大约就是一支箭卡在的陈淳的面罩头盔缝隙之中,饶是如此,陈淳的身形分毫未动,因为他知道,此时己方人手太少,要是自己刚才因为慌乱躲开了,那箭枝就会飞向后头的人,有可能是别的弟兄,还有可能是总兵大人。 【这怎么可以,一路来都是总兵大人这么照顾我们呢!】 今夜被挑出来的禁卫无疑都是好手中的好手,除了身体素质过硬,还有极其高尚的思想境界,想来抱着和陈淳一样想法,为了诸位大人(咳咳,主要是总兵大人)安危可以奋不顾身的人大 分卷阅读433 有人在。 一时间,禁卫包围着的圆圈内,竟好似另一番天地,外头惨叫声声,禁卫军们以自己的血肉之躯筑起一道牢固的防线。 只见那瓦剌第一猛将举着一条羊腿左右挥舞,就打落了不少箭枝,果然勇猛得超凡脱俗。哈木能怎么办呢,没佩戴兵刃,他也很绝望啊,幸好羊腿够大只吧。 站在禁卫军保护圈中间的侯俊即还纳闷呢:【怎么瓦剌人如此松散,居然没人去给瓦剌王护驾?】 一旁的冒炎章觉得自己这一趟出使简直就是惊心动魄,以后回了京城等闲都没有怕的了,他听见侯俊即嘟囔的疑惑,还强自镇定地给他解释瓦剌这个松散的国家很大程度上还是保持了部落首领制度,至于瓦剌王的位置,则是强者居之。也就是说,如果瓦剌王今天遇刺死掉了,他的儿子们不争气,那么被别的部落的首领拉下马,其余部落也不会心心念念‘光复前王室’的。 侯俊即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又看到原本坐在瓦剌王右下首的、依旧有些虚弱的大王子不知怎么地就脱欢奋起给他亲爹挡了一支箭矢。脱欢的形象在冒炎章眼里顿时高大起来:【没想到瓦剌大王子竟然是如此忠孝之辈,看来女色上有些令人诟病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缺点了嘛,瑕不掩瑜,呵呵。】 只有举着羊腿依旧朝着王座挪动的哈木知道自己外甥——绝对是不小心上前救了他亲爹的,而其真正目的八成是想跑去大明禁卫军围起来的圈子之中! 【要不然右下首第一位跑去左边干什么呢?不过小子傻人有傻福,中箭的是左胳膊,倒是因此博了大王的好感啊!】哈木几个瞬间赶到王座附近,只是想救大外甥的时候顺便救一救大王罢了。 哈木一人想要护着这一对体格都不太小的父子,不禁有些顾此失彼,可是既已经到了王座附近,要是不为大王护驾,万一今日大王没死成,回头死的就该是他了。哈木为难之间,好在被大儿子以身为盾的瓦剌王反应过来了,掀起了王座前的小几做阻挡,撑到了一轮箭枝攻击之下还活着的瓦剌侍卫围过来保护他,当然,方才大儿子一心为爹的举动终究是感动了瓦剌王,于是脱欢也被纳入瓦剌王近身侍卫的保护之中。算是错有错着? 至于别的一些瓦剌王子、大臣就没这么好命了,骤变起的时候就有好几人被射中,随后没头苍蝇一般四处逃窜抓些歌妓舞姬当肉盾的也有,甚至还有动作快的,跑到了大明人围起来的圈子旁边,想要挤进去求庇护。当然,此危急情形之下,禁卫军下盘稳如泰山是绝对不会散开保护圈的。 ………………………… 瓦剌王近乎咆哮的怒吼彰显了他真真当得起年富力强四个字:“畜生,你要弑父篡位吗?” 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二王子脱脱木就举手示意了弓箭手先暂停。 明明说因为身体不适,这几天谈判都未出现的瓦剌二王子脱脱木露脸的时候,头盔还夹着那支直愣愣的箭的陈淳脑子里就闪过一句话,那是总兵大人这一路给自己等人讲各地名人轶事的时候顺嘴带出来的——反派死于话多。 几乎在场的所有禁卫都想起了这句话,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个瓦剌二王子明明有机会可以叫弓箭手把在场的人射成筛子(自己等有铁甲有盾牌的除外),却偏偏要放弃现有优势,站出来出来痛斥大王子贪婪凶狠、痛呈众臣子愚昧势利、痛心瓦剌牧民生计艰难、痛哭自己被误解冤枉,然后又说今日他的举动乃是顺应神明的意思云云,要肃清正道,不再让父王受到小人蒙蔽。 侯俊即嗤笑一声,悄悄说:“他咋不说他这是替天行道?”禁卫军们看不懂,被围在中间的四个人却是看明白了。 有时候,反派也是不得不话多吧? 就譬如说今日发动兵变的脱脱木,凡是事出必有因,最怕就是师出无名。 脱脱木选在今日兵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本来他想着即便杀手在嘉峪关失手了,人证物证具被大明的人上交大明朝廷,想来也不会再押送回瓦剌的(毕竟是在人家军事驻地关卡犯事),并且脱欢抵达当日的状告,父王分明就是不信的。只要再有两个月的时间,脱脱木有信心做出更加完美的布局。因为瓦剌四部,除了绰罗斯是大王子外祖家,其余和硕特、杜尔伯特、土尔扈特三部脱脱木这两三年使了不少的力气:目前和硕特首领的掌珠闹着非脱脱木不嫁,他们首领也是愁白了头发,强硬威胁女儿先不准张扬,为的就是避免被迫站队,不过目前看来成效甚微;杜尔伯特那边已经有些意动,意动的原因是脱脱木承诺事成之后与之一起瓜分绰罗斯目前占据的草场,那可是最靠近南边的丰美草原! 如果再有两个月,脱脱木有信心将和硕特首领的傻闺女吊得更加牢固、杜尔伯特部见到榷场新开之后,对绰罗斯与大明接壤的地盘则会更加眼馋、也足以威逼或者利诱剩下的那个土尔扈特部。 因为瓦剌王氏二十年前政变夺了他弟弟王位的,之后执政,那种说一不二的强势性格……脱脱木知道,瓦剌内部,对父王有意见的部落首领和大臣不在少数。这一点,先生也分析过了。 脱脱木相信:【只要再给他两个月,兵变之事足可以有八成把握。可惜……不知为何,父王于不日前开始动作频频,甚至在某夜直接派人软禁了自己,那么自己又怎么能束手待毙呢?】 故而他匆匆联系了和硕特首领的傻闺女,甚至不惜牺牲色相,当然,最终也只达成了三分之一的目的,从被看管的帐子中逃出来。至于借兵借力,是一概没有。事已至此,脱脱木哪里会不知道,自己是被和硕特那个女人给耍了!什么倾心仰慕都是骗人的! 骑虎难下的脱脱木只有今晚有机会,因为他知道,过了明日,大明使团离开之后,就是自己被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幸好还有从先生!】脱脱木如是想着,【先生提供的弓箭简直就是及时雨。不过先生是文人,毕竟没经历过杀戮,不敢来现场也是可以理解的。】 脱脱木很顺利地在众人欢歌笑语的时候突袭,并且占据了上风,也不敢斩杀大明使臣引发两国战争,只好下令先射杀部分瓦剌人威慑一下。 然后唧唧歪歪解释清楚他今日的动机——清王侧;以及,放出风声收复其余未来科布多的瓦剌贵族、官员们,表明他脱脱木不以好恶取人性命。 【实乃是既想当,又想立的做法。】 侯俊即还有心情和宝玉小声讨论:“总兵大人,我听说这个二王子出身不高,但是醉心于学习,又是有名的孝顺,这么会做表面功夫,莫不是请来的老师是大明的穷酸文人?” 一旁的林如海与冒炎章无语:【侯参将 分卷阅读434 ,您这可是一竿子把不少人都骂进去了。】 第234章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已发。 平心而论,瓦剌一国要是因为此事而乱起来,对大明来说也不是没好处的,毕竟两国还是有着利益纷争,短期内看是很直接的此消彼长的关系;可是若瓦剌乱了之后,再上去的是譬如脱脱木这样为了利益什么道都愿意走的人,尤其是对方已经与鞑靼有了不错的合作关系,那么对于大明长远之计来说,又是害大于利的。 甚至于,宝玉都可以猜到,脱脱木从一个女奴之子到今日瓦剌王面前的诸子之中还颇受信任的一位,一路花费的心血心机不少。他与脱欢不同,脱欢的母亲是瓦剌的王后,脱欢的外祖父是瓦剌最大部落的首领,脱欢的舅舅是瓦剌第一猛将。脱脱木有的,只是从他那个女奴母亲身上学来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能屈能伸的性子、和从小阅尽人情冷暖对权利极度的渴望。 宝玉嗤笑,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虎躯一震就能收服人心的事情,话本里说的都是骗人的!那些支持脱脱木、拥戴他的人难道都是被他的王霸之气给震撼的?恐怕还是被利益打动的吧。 而利益从哪里来?宝玉站在圈子之内,任由外头刀光剑影,都不需要动脑子,就想到了脱脱木的诱饵不过是:对内瓜分不同谋者(特指脱欢外祖部落)的势力范围、草场、牧民、牛羊;对外,与阿鲁台勾搭成/奸所图的,大约不过就是南下二字。 宝玉从来不敢小看草原上人的野心,虽然这个时代的大明人并不太能够理解他的担忧,甚至于精明老练如林如海,也觉得女婿西北一行太过于慎重小心、对瓦剌人的态度太过于防备(当然,只有林如海看出了宝玉的防备),因为这个架空世界里头并没有少数民族一统中原的先例——但是宝玉从前生活的世界里头有啊,还不止一次。 只有宝玉才知道,相对于南边那些弹丸小国被高原山脉阻挡住的譬如莫卧儿那样走一年才能走到大明京城的国家、或者说目前最叫人头疼的东海之滨频繁来岸上劫掠的倭寇,北方草原的人威胁才更大。因为天险毕竟是天险,即便是后世也难以翻越;而这个时代,距离蒸汽时代的到来还尚远,此时的航海技术不足以支撑海那边的国家驾驶着(并没有的)战舰来(并没有的)炮轰大明的大门,只有北边的邻国,威胁大多了,近几年冬天炭价居高不下,正是代表了天气的愈发寒冷,谁知道是不是小冰河时期?若真的是,那么草原上的人早晚为了生计要寻出路的! 不过此时朝廷中人和百姓总是认为他们有长城这一天堑,草原上的人是无法南下的……因为无知所以如此天真乐观。 就好像……脱脱木觉得,此刻他的奴隶们手持弓箭,足以将一群手无寸铁的国之重臣都一并解决一般。 其实,这种想法也是蛮天真的。 且不说不只是宝玉一人发现了这些手持弓箭的人根本就不是专业的弓箭手,瓦剌中人也不是傻的,最初他们也只是被射了个措手不及而已。待到之后找好隐蔽物或者肉盾,也就慢慢发现了,对方虽然有弓箭,可是第一,人数并不多——人数不多代表弓箭不能形成密集有效的连环攻击;第二对方还不怎么有准头——这么近距离,要害部位也就是心口和脑袋了,等闲经过训练的弓箭手,不足五十步的距离,基本可以一箭射中。可是方才,除了几位王子运气不太好,作为第一轮就被重点关注的对象,在无准备之际不小心成了刺猬之外,其余瓦剌臣子,很多人都只是躯干中箭,一时半会儿且还死不了呢。 要说宝玉为什么只在禁卫围成的圆圈中间而不出手相助——自然是因为他一早在第一轮箭枝飞过来的时候就看出了,绵软无力,准头又差,没必要。再说了,站在他的立场,即便他是个圣父,只要今天出手救人了,卖了力气,有了交情,日后有个万一,都是通敌的把柄。而宝玉,不是圣父。 ………………………… 人家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脱脱穆虽然不是秀才,但是行事带着几分装模作样,带着的人手也一看就是被强行凑出来的,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突袭能成。 【重点是,这些人能不能来一些光明正大的阳谋?走这样的歪门邪道,能成事了才是我信了他的邪!】简直是槽多无口,宝玉觉得这个世界真是深深的不对劲,难道说红楼梦是一本写家族兴亡史、侧重于后宅的书,所以这个世界的人不论前朝后院都是这么偏爱旁门左道的吗?这么看来,十六简直就是其中的一股不做作的清流! 果然,就和宝玉预料的一样,被围在中间的人不多时就在哈木将军的嘶吼指挥下,开始组织起了有效的抵抗方式。想来再不多时,外头的瓦剌军就能赶来护王驾了。 在场的大明人,也就冒炎章和宝玉能听明白自从变故起,两方人喊话用的瓦剌语——宝玉是这一路走来听会的,目前一些常用瓦剌语言都难不倒他,此事暂时无人知晓便按下不表。 脚步声响起的时候,瓦剌王面色一喜,振臂一吼,倒是有几分血性——只可惜,宝玉垂了垂眼睑。 侯俊即的耳朵动了动:“他娘的,来的是咱们的人!” 先赶来的,是大明的铁甲禁卫军!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驻地更远的大明人能够比瓦剌军来得还要迅速,但是瓦剌王既然都吼错了,只能继续错下去,幸好他的大明官话还说的不错:“贾大人,借兵一用,必有重谢。” 脱脱木那边的人早就开始慌乱起来,本就是二王子的充实奴隶凑数的,连散兵游勇都称不上,方才只是凭着远距离兵器占了上风罢了,现在看到赶来的大明禁卫军,顿时失了勇气。 脱脱木还欲望说服大明人不要插手:“贾大人,一路走来,脱欢那乱臣贼子是什么性子你们也知道的,倘若日后他为瓦剌王,想起与您等人一路受到的屈辱,是否会因私害公呢?”多亏脱欢那个大傻子,到了科布多之后,天天与人抱怨和大明人一起走的这段路有多辛苦、那个年轻的贾将军有多奸诈狡猾等等。不然脱脱木也不能急中生智想起用这一点拉拢大明人,此时的他并不真奢望大明人站在自己这边,因为从先生说过了,大明的人都讲究明哲保身——只要他们能保持中立就好。再撑一会儿,和硕特部的人就到了。 ……然而,脱脱木终究是没有等到约定中的和硕特部的人,因为女人心海底针,联姻尚且靠不住,何况从前脱脱木听说的和硕特部落王女对他的恋慕,简直够虚无缥缈! 用王女的话说:“不就是一个小白脸么,我原先还觉得他有多好看,现在看来,比 分卷阅读435 起大明的小将军,实在是差得远了。” 一场滑稽的兵变,就这么笑话似的落幕了。 除了瓦剌王不小心多死了几个儿子之外,其余大臣都没受重伤,至于当时在场的大明人,咳咳,受伤最严重的就是陈淳的面罩了。 ………………………… 养心殿内。 ‘清流’十六此时面无表情,把刑部大牢送上来的两份口供拍在案几上:“众爱卿也看看!” 初一先把口供递给了蔡阁老与卫阁老看个究竟。 至于知道内情的刑部尚,则是低头不语。 这两份口供,正是嘉峪关守将卢将军和陈副将二人的。 二月里出了那样子的大事,这二人的官职是无论如何都保不住的了,在甘肃都指挥使司带人赶到嘉峪关之后,卢、陈二人便随押解犯人的队伍一起赴京请罪了。罪名么,至少也得是个失察,至多……这就没有上限了,反正两人心里都有数,这一趟,凶多吉少。 因为嘉峪关发生之事尚需保密,故而养心殿内只有两位阁老和六部尚书,很快便把两份口供看完了。 “说说吧。”十六全程保持面无表情,他想着父皇曾经手把手教他:上位者最忌喜形于色。又想到宝玉给的建议:但凡急躁的时候,先不要发脾气,只要板着脸,下头的人自然会忙着辩解,等他们说的话多了,就算没出错,也会有疏漏。 蔡阁老皱着眉说:“此二人确实难逃失察之罪。若不是禁卫军机警,恐怕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卫阁老又说:“恐怕不仅仅是失察这么简单,臣听闻已有御史参其二人滥用职权、巧立名目、增收杂税……其心可诛!” 税,岂是区区一关城守将可以定的? 兵部尚书韩悦毕竟是去年武职转尚书的,对卢、陈二人倒是有几分同情,但是他敢说驻外关城的将领因为粮饷不能及时到位的原因而要自己寻找粮饷来源么?辽东那边还好,孙指挥使是个暴脾气,每每朝中粮饷有耽搁他就敢浑不吝地撒泼去要,所以对着往来行商并不怎么盘剥,但是西北这边……韩悦先前也有所耳闻——甘肃指挥使有点软。可是,这是他能说的话吗?且不说点破大家心照不宣的来财手段会引起多少将领的嫉恨,就算是避开别的地方只谈甘肃,那甘肃指挥使又岂是吃素的? 故而在韩悦看来,蔡阁老已然是够宅心仁厚的,只说卢、陈二人失察:“臣觉得,此二人确有失察之嫌。” “臣以为……” “臣附议……” 户部尚站在卫阁老那一边,因为卢将军和陈副将的做法实则是违法并且蔑视户部。 其吏部尚表示偏向卫阁老但是又不明确表示完全赞同。 兵部尚站队蔡阁老。 看看,这就是朝政,其实有时候并没有那么复杂。简直就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是同个道理。 第235章 十六一开始接到暗卫传回来的信,说使团一行人在嘉峪关遇到麻烦的时候,简直愤怒到无以复加,这是大明境内,这是军事重地嘉峪关,居然有细作混进去!驻守关城的将领是个死的吗? 因为暗卫传信比林如海等人上奏的途径要来得快,朝中人应当是并不知道此消息的。未免叫下头人妄加揣测,十六强忍着怒气,只装作因为京兆尹的奏章而生气,只得在晚上多吃了几碗饭。 是夜,十六冷静下来之后,才有心思慢慢看另一封信,宝玉的来信。 因为相信楚沂不是话不着调的人,故而整个事情的经过宝玉只在信中做了简述,倒是此后代表的意义,着重了不少笔墨,为的便是引起十六的重视。不负好友所望,十六也从宝玉的信里,终于对西北的军务有了比较客观的了解,结合宝玉在兰州府时传回来的信,十六皱着眉,去细细翻阅了先帝历年政事记录,上头明明白白地写着,太初十三年之后,对西北一地的兵将各种调遣政令。 十六是半路出家的太子,政治觉悟其实还有待长进,但是不妨碍他从中看出先帝当时的这些调令对西北驻军有多大的影响。再深思下去,简直叫人觉得有些心寒——昔日的荣国公、平北大将军贾代善,正是太初十三年因伤卸职回京的,病逝于太初十五年,西北驻军的调令和荣国公回京有没有关系?可是关于其中详情,却并无记载了。 亲爹都死了,总不能去地下问他吧,再说了,十六并不是笨人,这样越是含糊的记录、春秋的笔法,就越是说明其中有异。忽然间,他很茫然:纵使先皇有千万般的不好,终究对他还是一片慈父心肠的,所以西北其中的异样,要不要彻查?还是不管前尘往事,不究前因后果,只按照现在的形式和自己的心意去整改? 初一和平安知道有密信,可是未知是何事,当然,他们也一点都不想知道,只是恪守内侍官的本分而已。大内总管一把手和未来的一把手眼见着三月末的某夜,养心殿后殿主屋的烛火亮了一夜,此二人便在门外站了一夜。一夜过后,陛下仿佛变了些,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只是在第二日,陛下召见过了几个勋贵人家的家主,好似因为前日京兆尹程大人的奏折,参了某些勋贵子弟,在日春耕时间,纵马伤了郊外的农田一事,把几个王爷侯爷国公爷的申斥了一顿。留在最后的理国公柳彪出来的时候也苦着脸呢,据说他庶出弟弟的儿子,他的堂侄子也在其中——倒是叫人替他掬一把同情泪,庶出弟弟的锅也得他背,理国公也是难办。 再接着,就是嘉峪关以及甘肃府当地官员对此事的奏报以及比请罪折子稍晚一点抵京的嫌犯和卢陈二人。 养心殿一番争论,最终定下卢陈二人,降至为小旗,调往长春府。 真当是一撸到底。 不过比卢将军和陈副将估计得要好一些,至少,没被问罪么,再说了,有命在,才有以后啊,慢慢熬资历,总能再往升一升的,听说辽东那边的孙将军很是方正,想来总比在西北这边受窝囊气要好。所以他俩谢恩的时候还是十分诚心的! 这是三方人协商的结果,卫阁老那一边终究也不是以致此二人于死地为目标的,他们更加看重的是嘉峪关的位置空缺之后,填了这个空的人选是谁,并与兵部角力。在蔡阁老等人的不懈努力下举证证明卢陈并无其他罪过,甚至于在镇守嘉峪关期间还立了不少功劳,终于说动中立派。 最后,也是因为十六板着脸开口了:此二人虽有失察之责,但确实无通敌之罪,念其从前镇守之功,叫他们将功赎罪去吧。 …… 如是,谁也不知道陛下曾经有过怎样复杂的心 分卷阅读436 路历经,倒是暗卫中丁部的丁一柳彪却是好险地出了一身冷汗——真庆幸今上与先皇的性子不同,不然单一个办事不利,自己就有苦头吃。 【只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呵……】柳彪想着自己那时候还不是丁部的一号,在京城中,也能算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了吧?相貌比照着家里的老么再帅三分(柳岩:嗯哼?),傻吃傻玩的,就觉得暗卫很特殊,特殊到……酷儿?这个词也不知道是怎么在京中传开的,现在大家都喜欢说某某某好酷儿,代替了某某某好威风。当时的自己以成为暗卫为荣,哪里会想到如今的骑虎难下的局面呢?咳咳,扯远了,年轻时候,好打听,倒是没错的,虽然是丁部的最后几位,但是还是被他无意中探听到了一个大消息——等闲人都不知道的大消息:【先皇登基初年期间,暗卫乙部一号正是贾代善!哪怕其病逝之后,至今为止,暗卫乙部一号依旧空缺,只有从二号开始,如今的二号是江南水师统领吴涛,也算是……子承父业了。】 【只是不知陛下问贾代善生平做什么?】柳彪摇摇头,决心不去想,年纪大了,好奇心越发轻了。 ………………………… 这事儿,终究瞒是瞒不住的,便是朝廷封口,二月里嘉峪关外郭城还有那许多行商呢。与其瞒着叫别人瞎猜,还不如直接明面儿上把这事儿给盖棺定论了,就说赛音一伙人是祁连山附近的江洋大盗,看到瓦剌大王子一行金银财宝多,按捺不住、见财起意才撞上来的…… 反正也不管别人信不信,就不能往瓦剌啊细作啊之类的扯,只好委屈了江洋大盗。弄得祁连山附近山头藏着的‘好汉们’一头雾水:【咱们什么时候吸纳了番人做弟兄来着了?】 且不说远在千里之外的祁连山‘好汉们’是在月余之后才听说此事的,届时另有一番故事。单说京中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除了朝廷重臣核心中的那几个知道真相之外,其余人么都靠猜的,嘴上承认朝廷的官方说法,实际上哪一个心里不是描补了一出跌宕起伏的大戏? 便是和使团有关的人家,有能耐的去托关系拐着弯和阁老尚书打听(譬如侯俊即他爹修国公晓明)、没能力的(譬如陈淳一大家子)又是想多听听街头市井的传闻,又是怕听到什么危险的事体又要多担心。 像是荣国府这样的,倒是有点尴尬,说是老牌勋贵,但是青黄不接没落了二十多年,才重新起来没几天呢,谁不清楚,整个荣国府,最有分量的就是贾瑛了?可是贾瑛正是当事人,远在千里之外。就剩下两个能打探消息的人——贾政和贾珠。 于此,荣国府的一大家子还能说什么呢:【幸好有珠哥儿/珠大哥哥/珠大叔/珠大爷……】 饶是如此,也因为此事,带动了京城附近不少人开始搞封建迷信,其中荣国府老太君和一等将军夫人王氏是个中翘楚。不过因为先前大家都对马道婆的事儿心有余悸,所以去的,都是京中有名的寺庙和道观,是万万不会在请人来府里了。 原本黛玉倒是更对道教的一些典籍感兴趣的,得闲的时候看了几遍《南华经》,说起来却是既不信教也不信佛的,此时倒是能够稍稍理解有时候,大家无所寄托,便只能祈祷神佛的做法了。如果念经抄经真能保人平安,便是做了又何妨呢? 黛玉跟着老祖宗、太太出了几次门子,老祖宗年纪终究是大了,后来便是王氏带着黛玉去,但是这两婆媳又没什么共同语言。黛玉看不惯太太随手布施就是几十几百两的,王氏觉得黛玉人是跟着去了但是既不多捐香油钱,也不愿去求签,只是跪一跪念念经,就觉得媳妇儿这是不重视儿子。 如是几次,直到两人都觉得无法忍受对方,要不是东府发生了一件事,这婆媳二人说不定就要把矛盾闹到明面儿上了。 说起来,东府的事儿大也不大,小也不小。 就是蓉哥儿媳妇,秦氏去了。 秦氏自前年起就总是身子不好,说起来现在去了也不算突然,怪就怪在,东府的尤大奶奶也病了,居然要珍大爷这个做公公的来操持儿媳妇的丧礼! 这要是传扬出去,成何体统! 贾母想起早年间宝玉悄悄给自己提的醒,结合东府那边来报丧婆子话,只道是:“咱们大爷对几副杉木板皆不满意,想买了一副薛家木店里的一副出自潢海铁杉木的,又给蓉大爷捐了个龙禁尉的前程,如今的却是不得不来劳烦老祖宗,好叫珠大奶奶去帮着协理。” 贾母听完之后后额角跳了跳,直接赶去东府:“依我老婆子看,海底铁衫木还不够贵重,我的那一副楠木岂不是正正好?” 贾珍虽然形如枯槁,但是好歹还没痴傻,闻言连连给贾母告罪。 “你一个做长辈的,为晚辈操持这些,也不怕蓉哥儿媳妇黄泉路上被问不孝之罪,走也不安生!”贾母冷哼一声。 贾珍这才冷汗涔涔,直说自己是糊涂了。 接着,贾母便点了王熙凤去帮着治丧便是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爱不爱我? 话说以后要是临时有事更新不了,你们选择我放伪更还是不放?不放我怕请假条大家漏看了咯……会白等。 第236章 贾珍倒是更希望是西府这边二房的两位堂弟妹过来料理秦氏的丧事,毕竟珠大奶奶是二房嫡长媳,日后定然是承爵的那一房;而宝二奶奶不论是从娘家还是夫婿的身份上来看,都可以说是贾氏家族内独一份的尊贵了,这两人哪怕是来一个,也能叫秦氏的身后事更加隆重几分。 但是贾母才不打算在这事儿上给东府做脸,尤其是知道秦氏和贾珍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之后,这些年,除了除夕当天,其余时候都不叫惜春去那边了,更何况叫李纨和玉儿去沾那些香的臭的? 不过老祖宗派出王熙凤,贾珍也没得挑,因为琏二家的也确实是治家的一把好手。 王熙凤自从大房被夺了爵位之后,她也只能管着大房内部的事务了,而邢氏那个死抠门的,仗着辈分,把持着大老爷的院子,王熙凤不稀罕去管公婆屋里狗皮倒灶的事体,倒是有些惦记琏二外头的差事。可是琏二也不知道是吃什么药了,人是不去外头胡搞了,脾气变得越发硬气起来,把买卖看得牢牢的,凤辣子等闲没办法安排人手进去,更加没法子再向从前那样通过兴儿等人的嘴打听琏二的行事了。有时候琏二眉头一皱不说话的样子,比从前哪怕提着剑喊打喊杀的都有气势多了,遂王熙凤这两年也学乖了,自知除了自己的嫁妆之外,是没办法往外伸手揽事,只能管着自己房内和府中骤减的下人们,深深有大才小用 分卷阅读437 、无所事事之感。倒是趁此替东府治丧的机会,重温了一下握着掌家权的快感。 尤其是见到‘病着’的尤氏,王熙凤不知其萎蔫儿的内情,但是还记恨着从前尤氏妹妹与琏二有首位差点被收为二房的事儿呢,很是在东府耍了几回威风,还拿蓉哥儿五品龙禁尉的事儿戳尤氏的心窝子(尤氏是继室,非贾蓉生母)。 王熙凤在东府的所作所为自然耳报神与贾母,贾母闻言之后,皱了皱眉,想到当初凤哥儿终究是吃了尤二姐的一些苦头。人有亲疏远近,凤哥儿对着自己惯来是恭敬的,故而听后只做不知——是为名正言顺地偏心眼了。 好在王熙凤行事也算有度,掐着尤氏要被气到呕血的底线收了手,把秦氏的后事料理得漂漂亮亮的,顺便得了百八千两银子——虽如今有花想容的分红,但是银钱谁嫌多?尤其是从眼前过的银子,不捞一点,简直叫天理难容!再说了,王熙凤自觉自己劳心又劳力,还替东府梳理了一遍奸猾偷懒的仆役,得些茶水钱也是应当。 ………………………… 京城中荣国府的婆媳暗战也好、荣宁二府的堂妯娌明怼也好,宝玉是全然不知道的——再开挂,也不是千里眼、顺风耳啊。 他现在想的是,之前觉得脱脱木兵变不够果决狠辣,终是难成大器的论断倒是偏颇了,此人心黑着呢。 你道为何? 因为是夜最先抵达的大明禁卫军并未直接和脱脱木的人动手,而是僵持着等到瓦剌军队来了才从旁掠阵而已。 没有正面对抗,故而从驻扎地看到焰火赶来的禁卫军中只有几个人受了轻伤,也是在胳膊关节等铁甲未能完全包裹住的地方。随使团的吴太医早就跟在禁卫军之后候着了,深怕宴席上的四位大人有什么不好。 说来,这吴太医也是正经太医院出身的,医术挺不错,在沈千针嘴里当得起一句马马虎虎,又年轻力壮,比之左右院判那样年纪大的,看起来更抗路途辛苦一些,故而得了随行差事,他出行前都觉得这是苦差了——古来出使的使团,因为伤病或者水土不服等原因,最后剩下的人数那是难以预计,出发两千人,回去打个七折都算是好的了。 结果,自觉肩负无比重任的吴太医,这一路就一开始叫药童给辅兵火头军大厨讲了煮姜汤的要点了,除了在嘉峪关,没什么展示能耐的时候。今日帮助禁卫军包扎,倒是提起万分精神,想要好好表现,然后,他发现了禁卫军伤口不对劲。 那些箭头,是泡过腌臜物的! 古代人虽是不知道细菌、病毒、感染、破伤风等等,但是他们知道,伤口不干净,是会死人的!吴太医皱眉把此事报与林大人等人,林如海也知兹事体大,自当告知在场的瓦剌王。 哪怕原先只是觉得自己伤了胳膊伤了腿,休养一阵子便无碍的瓦剌人也开始担心起来。几个瓦剌的医者只能尽量挖去伤者伤口附近的肉,可是手持一把匕/首,直接火上烤一烤就下手的粗放型治疗方式叫大明这边的人看得有些牙疼。 “吴大夫,您也要用刀子么?” “要的。” “那……您下手快点啊!” 刚凑过来的宝玉听得失笑:“一更,我行礼里头有个罐子贴了签,是配好的麻沸散,去叫人速速煮出汤药来。哦,还有那个木匣子里装着的参片,也找出来。”后半句放低了声音,远处的人根本无法听见。 吴太医大喜:“大善,总兵大人准备周全!有麻沸散,便是毫无痛楚之感了。” 宝玉对着受伤的几位禁卫军说:“别担心,我带着的药材是尽够的。沈千针你们知道吧?不少药丸都是他帮我配的,很有奇效,你们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既然带你们出京,我就要把你们一个不少地带回去。” 坐在地上的禁卫军被总兵大人拍了拍胳膊,又得了温和的鼓励,顿时挺起胸脯,咬咬牙对着吴太医说:“吴大夫,来吧,多挖点!”半点不担心日后会不会化脓生疮了。 吴太医:【臭小子,麻沸散还没来呢,急什么?】 最终,大明这边也没藏着掖着,煮好了的麻沸散,也分给了瓦剌人一些。不过参片和药丸子是别想——大明禁卫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板材,把受伤的人一溜烟抬走,抬回他们驻地医治去了,那儿方便宝玉开小灶。 尽管当夜的人都算是及时处理了伤口,可是众人心里都清楚,其效用如何,还两说。一旦伤口化脓,对于这个时候的人来说,基本就是必死无疑了,一时间,想要斩杀暂时被扣押着的脱脱木的瓦剌贵族绝不是少数,不过碍于大王的面子,没能达成目的。不能拿脱脱木泄愤,脱脱木的手下却是没关系的,那些当初拿着弓箭的奴隶几乎被虐/杀殆尽只留了几个做活口审讯,还真的问出一些东西,只是搜捕的时候,口供中存在感极强的那个叫从先生的人却不见了。 过不两日,开始发烧的人就多起来了。自然也包括了‘为救父王英勇受伤’的瓦剌大王子脱欢。 瓦剌这边的医者呢,实在是够蒙古大夫的(瓦剌本就是蒙古人的分支),和博大精深的汉家正统医学完全没有可比性,基于此,损失了几个儿子的瓦剌王忙不迭叫人去请大明使团中带着的汉人大夫。因为听人说,大明人那边受伤的几个禁卫军情况良好,没有一个人发热! 林如海和冒炎章等人商议了一下,又问了吴太医有没有把握治好脱欢——因为这个事情吧,治好了还好说,治不好,谁知道会引发什么外交矛盾呢?当然,人家求上门,要是不救,只怕瓦剌王失去理智之下为难使团。所以,救,还是得救的。 宝玉基于多方面的考虑,拿出了从沈千针那里搜罗来的瓶瓶罐罐,里头不少清热解毒的药丸子,自然也有药效逆天的人参灵芝等灵药炮制的。 吴太医也知道,禁卫军中的伤情,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总兵大人给的药效果好。有了这些药,吴太医才算是有底气。 当然,林如海明白什么叫做升米恩,斗米仇,派出吴太医之前,和瓦剌王约法三章,写成文: 毕竟错过最佳治疗时期,再加上各人体质强弱的差异,若是吴太医尝试之后未有成效,瓦剌不得以此为借口挑起争端。 文书上未些医治大王子有成效之后当如何,但是林如海相信,瓦剌王是聪明人,绝对不会抵赖——见识过大明这边精湛的医术、灵验的药材之后,若还是选择赖账,那么瓦剌也没什么前途了。 吴太医和脱欢也是老熟人了,前一次脱欢中毒也是他给治的,今次依旧是他,说来也真是,脱欢迷糊间见到了吴太医,居然也‘活着有望’的表情——蜜汁信任是怎么回事。 最后,被开了挂的吴太医自然 分卷阅读438 不负众望,除了几个伤势实在太重,本身年纪也大的瓦剌老臣之外,其余人等都被吴太医救回来了。 一时间,瓦剌和大明使团的气氛空前融洽啊! 开榷场?开开开! 做交易?做做做! 要牛羊?有有有! 要种马?咳咳……骟过的良品骏马行不行? 总之,瓦剌这边在合理的范围内给了做出最大的让步。 五月初,圆满完成任务的大明使团返程——要不是脱欢等人情况已经稳定了,瓦剌王还舍不得放神医走(吴太医有点懵:不敢当!),带着满满几大车瓦剌王和瓦剌重臣赠送的贺礼,其中以绰罗斯部落送上的最多! 哈木得留守科布多协助瓦剌王清算脱脱木的势力,故而送大明使团出境的,是陌生瓦剌将领。 五月中旬,到达大明与瓦剌的边境,因为天热了,行军速度也变快了,等到哈密城外的时候,倒是比预计的时间快了两天。 第237章 到了边境,瓦剌小将依依不舍地挥别了大明使团,怀里揣着他眼中的‘神医’送的强身健体对男/性/雄/风那方面尤其有效的药材,心下盘算着,等到榷场开起来的时候,一定要叫家族里的人多去几次,大明的好东西,可不知是丝绸和瓷器! 宝玉自然是乐得用一些并不值钱的药材换了如是的人情,叫瓦剌那边的人更想促成榷场的早日上正轨。甚至于瓦剌王和下任瓦剌王(基本上是脱欢没跑了)那里,也刷了不少的情谊分,不用对方铭感五内、感念数十年,只要在一两年内,脱欢父子和瓦剌大臣不要忘记大明人的恩情就行了。 才进入大明境内,却不见哈密那边来接人的将士们,本来拜牙自然是不希望使团于哈密卫附近见到什么不该见的、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所以恨不得使团在哈密卫附近都有自己人看着——偏偏天气回暖,使团脚程比拜牙估计的要快了两三天,并且因为边境一条河流改道,林如海和宝玉商讨之下,改了原定的计划,另辟道路。 便是因此,禁卫军派出去前头探路的人,倒是遇上了不速之客——一小群看着就像匪类又像难民的汉子。 能被派出去探路的,自然是禁卫军中最机灵且骑术相当不错的,倒是叫这一群几天前还在没黑没夜开凿河道分支使得河水改道、一边又要避开拜牙爪牙、又要探听使团归程的汉子们追了个好歹:【嘿!咱不就是想给贾小将军传个信么,怎么这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上头又说了,不要伤了人,弓箭手也不好放箭,再要怎么追上他?】 头发乱糟糟、留着络腮胡子、穿着破旧皮甲的中年人挠了挠头,最后还是随行另有聪明人,叫弓箭手用箭把一封书信射到那跑得飞快的小子身边,然后这群不速之客们纷纷后退表示并无恶意。 禁卫军小伙清楚对方这是留手了,不然指定能抓住自己,顿时觉得心塞得很:【居然被这样的野路子给逼得这么紧,要是总兵大人知道了,该对自己多失望啊!】 不过看着对方好似并不是自己想得那样是附近的强盗匪徒之类,反而行事还有几分令行禁止的意思,穿着破烂也站出了队形,禁卫军小伙子看了看远处巴巴站着的汉子们,最终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信封。不得不说,小伙子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对面的人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的:【看了就好,看了就好,至于信不信……反正千万别叫朝廷以为咱们真招了番人做弟兄一起落草就是了。】 禁卫军小伙打开看了之后,顿时脸色一变,然后深深地看了远处那些人一眼,立即调转马头就往回赶。 糙汉子摸了摸下巴望着禁卫军小子一骑绝尘的背影,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 归队的禁卫军探路兵很有几分机灵劲,知道兹事体大,秘密禀报了总兵大人。 如是这般。 除了一更二更和阿九等人,谁也不知道,当夜宝玉曾经变装离开过使团队伍。一更宁死也要跟去,被宝玉下了命令必须在帐中给自己打掩护…… ………………………… 暗卫之中,除了前几名的身份比较保密,后头的倒是不那么忌讳,毕竟有时候不同部之间还需要相互协作呢——就好比本次出使差事中的宝玉和楚沂。 楚沂黑了不少,在使团抵达哈密城前一夜,又回到了使团的队伍里,譬如陈淳这样心细的人自然注意到了,但是他知道闭嘴两个字怎么写。 脱下布衣,抹去脸上的一些不知名东西,楚沂从一个木讷的中年西北汉子又变成了禁卫军内气势不凡的将领,此时,他已经与宝玉说清楚留在此地这段时间发现的一些情况了。 …… 多年经营之下,拜牙在哈密卫几乎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这二十多年来,朝廷派来的官员,要么与拜牙同流合污,要么就是想收拢拜牙手上的治下权——后者没有人成功过,失败的那些官员都被迫闲赋在府衙后院种菜养花了。倒不至于被害命,但是几番打击之下终究是碌碌无为熬过任期,毕竟此前被调来哈密就职的,可没有什么有背景的硬茬子,来西北当官,也就比去岭南强那么一点点了,但凡有门路的,都不会想这边来。 “也就是说,这二十多年,当地的汉人被压制得很厉害?”宝玉询问。 楚沂点点头,顿了一顿,然后小声说:“确切地说,是太初十三年,自荣国公回京之后,拜牙才开始崭露头角的,头几年还好,保持着表面的公允,后来渐渐地就开始抬起了畏兀尔人,又因为畏兀尔人远不及汉人多,故而还另外拉拢回人,现在哈密城的刀笔吏八成都是畏兀尔和回人,军中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这几个月,足够楚沂联系上埋在哈密为十几二十年都没有动过的暗卫丙部的人了,除了从硕果仅存的老暗卫嘴里问到的讯息,为防止有偏差,他还悄然走访,多方打探,基本证实潜伏在哈密的暗卫没有叛变——不过说出来的事情也并没有涉及任何机密也便是了,可见暗卫在此工作开展得不顺利。 楚沂听了不少关于总兵大人爷爷当年的平北将军贾代善的事迹。当地汉人百姓,年岁大一些的都对平北将军还有印象,无意中带出来的意思就是唏嘘贾将军离开得太早了,导致后来被拜牙排挤的哈密驻军还骚乱了一阵。 楚沂犹豫着说:“我觉得,当年哈密驻军骚乱之案草草了结,其中有可疑。” 宝玉眼神一闪,点头示意自己心中有数,在楚沂离开之后,叫一更请来马宾鳌。 要说马宾鳌,胆大心细有野心,跟着使团一路,对年纪轻轻的贾总兵出神入化的功夫,已然是五体投地的佩服,今次在总兵大人开口之后,更加对其脑子也惊叹不已。 分卷阅读439 宝玉说的是肯定句:“你曾说过,这祁连山脚、河西走廊不太太平。” “是,祁连山上确实有多股好汉,因为他们很少伤人性命,也不劫掠百姓,便是收了买路钱之后就放往来行商离开的,所以行商大多不会选择报官……”马宾鳌的商队也交过几次养路费,虽然他本人没和祁连山好汉打过交道,但是说出来的话也还算公允,并未因为钱财的损失,就一味说祁连山山匪的不是。 宝玉又问了一些关于祁连山‘好汉’的信息,直到马宾鳌把自己所知全部说完。 难得主动被贾总兵召见,马宾鳌心里头清楚,等再从哈密卫往东走之后,其余卫府的人听闻使团在瓦剌所作所为,是绝不会矜持、绝不会要脸了,眼下自己与使团一行还有几分情面,很是应该利用好。 遂绞尽脑汁去回想有关祁连山‘好汉’的所有相关。 这么使劲儿一想,倒是一个念头灵光一闪,飞快地被他抓住了:【难道说!!!竟然是这样???】 马宾鳌猛然抬头,忘记遮掩神色,却在被年轻的总兵大人瞧了一眼之后马上冷静下来,只有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要变天,哈密卫要变天了!】出了总兵大人帐子的时候,马宾鳌还有几分恍惚,他原以为,哈密卫一事,日后朝廷还需借力抬举马家制衡拜牙,现在看来,贾总兵想要做的事简直疯狂! 从私心上来说,马宾鳌并不希望贾总兵顺利达成目标,因为这样,马家就失去了应有的价值。然而回到自己商队之中,马宾鳌深思再深思,终究是不敢在此时又生出二心差人去给拜牙通风报信——当然,之后次日天明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 天明之后,除了极少部分知晓内情的人,其余人等起床洗漱、拆帐篷之际,看到了营地三十丈外的一群人——这是什么人!瞧着外形颇为狼狈,但是站得笔挺,透着一种叫人熟悉的感觉,这种精神气、这种精神气……还有,那一场串被五花大绑的粽子们,分明就是拜牙的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四儿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眼神好的人,看清了这一群好似难民般的人举着的血书,顿时睁大的眼睛! ……………………………… 当拜牙听说使团已经抵达哈密城外的时候,顿时惊得忘记了自己还要装年老体弱,一下子站起来厉声询问:“可不是看错了?老大老二老三老四在四个方向守着,怎么没有一处报来‘接到’了使团的人?” “属下不知……” “你说,使团前头跟着一群草莽?” “是、是……他们抓着大公子等人,还举着血书……” “写的是什么?”拜牙怒目,顾不得问儿子为什么会在对方手里,现在一心只想知道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属下……不认识……” “废物!”一脚之下,跪地的士兵就吐出一口鲜血。 不一会儿,自然有认识汉字的人把血书的大字看清楚了,报与拜牙将军。 拜牙听闻那四个大字写的竟是“还我军籍”,顿时心头一跳:【这群匪类竟敢!竟敢!】 “来人,传我命令,紧闭城门……” ………………………… 至于,拜牙的一二三四子?他们抓起来的时候都还懵着呢:本应在前头的人怎么到了自己等人的后方?抓着自己的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即便原本因为争权夺利已经水火不容了,在此情况下四兄弟聚首,皆是相视苦笑——今日,自己几个恐怕凶多吉少了。 当使团和疑似难民的人一起,押着拜牙四子,赶到哈密城城门附近的时候,哈密城城门已经紧闭,箭楼、钟楼、角楼、城垛、掩体之后都是弓箭手。俨然是战时准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关店门回家,感觉不能再开心! 买了明晚八点的电影票,带着老妈和弟弟去刷战狼2去!(o)/~ 第238章 城墙之上,哈密城的守军一致对外,俨然就是战时的准备。由此,便可以看出,领着朝廷粮饷的士兵,原本是应该保家卫国,如今却好似成了拜牙的私兵,纵使弓箭对准的是朝廷使团,里头有一品二品的大员,哈密守军都不手抖。 既是因为如此,使团一行也不敢冒冒然再靠近了。 宝玉下令全体原地站定,取出盾牌,结守阵,并派人请出拜牙将军的四位公子——当然,这两天,拜牙的四个儿子在使团中除了不能出帐篷之外,并未受到虐待,相反地,由于火头军大厨的手艺太好,甚至于这四人的气色都还挺不错。 宝玉点了沈林,骑着马,举着盾牌前进了一些对着哈密城的城墙上方喊话,谁叫他是有名的嗓子亮呢。 沈林得了差事,自然是无敢不从的,到了城下,亮出使团通关文各途经的府卫关卡皆得配合。又说是出使归程的时候,巧遇了四位公子,以及一些哈密卫的驻军,现要求拜牙将军打开城门。 可是城头得了父亲授命的拜牙第五子,坚决不肯开城门,其一是对父亲命令的彻底执行;其二心底还有隐秘的庆幸,若是真有个万一,前头四位兄长出了意外,接下来可就是轮到他了……【只可惜老大他们没靠近,不然来一个刀剑无眼,父亲纵使伤心,也不好再对我有怪罪的。】 于是他操着并不很标准的大明官话,对下头说:“林大人、贾大人,这些流寇是祁连山深处的强盗,他们满嘴谎言,贪得无厌,多次劫掠朝廷拨来哈密的军粮、军备,如今竟敢公然冲击哈密城,可见狼子野心。还请诸位大人不要被骗了。” 沈林听了之后,回头望了望,等总兵大人的示意,该再怎么接。 听到城头的畏兀尔人这么说,倒是城下举着血书的汉子们鼓噪起来,其中一个看着倒像是领头的花白络腮胡子,往前几步,愤懑地大喊:“我们不是流寇,我们是朝廷的兵,是正正经经的军户出身,隶属西域诸卫,从属甘肃都指挥使司,军籍哈密卫,是哈密卫驻军,无陛下旨意,拜牙将军却私自抹去我们的军籍,是何道理?我们不服,我们不认,若是不跑,上下一千多弟兄便要被军法处置了!我们只是暂时落脚祁连山,并未犯杀烧掳掠的军纪。只要一日没有接到陛下除我们军籍的旨意,我们就还是大明的兵!军粮军资,本来就有我们的一份,说起来,拜牙将军还欠着我们二十多年的饷银,现在若不是圣上派出的大人途经此地,恐怕我们都没有机会要回我们的军籍、讨回公道了。” 这个带头的汉子嗓门洪亮,口齿伶俐,寥寥数语条理分明,西域复杂的军籍关系讲得一清二楚,虽没有明着说为何会从军变成如今好 分卷阅读440 似匪的样子,但是一旁听着的禁卫军不少人都有些信了他,侯俊即心里还嘀咕呢:【杀烧掳掠是老版军纪的死罪哦,真想看看这些汉子听到哦新军规军纪的表情。哎呀,这么想来,倒是希望这些人不要是骗子才好!】 众人听闻络腮胡的话,有些分神呢,恰此时,城头不知何处就射来一发冷箭,冲着开口的汉子而来,那汉子就地一个翻滚,躲开箭矢。 拜牙第五子也纳闷呢,二十多年前的事,总归他也不清楚,但是自己父亲确实有一直在排挤汉人,在哈密军中大肆安插畏兀尔人,直到近些年才停手,此事,他还是有所耳闻的。当然,此时是死也不会承认。 正想着再骂回去呢,就见己方有冷箭放出。【没自己的命令,怎么有人敢在这时候抢先放箭了?】再往一旁转头一看,城垛之后才收起强弓的人,赫然是身着家常衣裳的亲爹呀。 于是那五公子顿时按捺不住欣喜:【父亲亲自下令放箭的,是不是可以代表不管老大他们死活了?】 呜呼哀哉,弹丸之地,坐进观天,大约是拜牙在哈密卫的名头太盛了,竟叫他的几个儿子不知天外有天,固守着一座城池便觉得这就是一方世界!尚不知大难临头还在想着内斗。 拜牙给五儿子使了眼色,叫他继续拖延时间。 他在院子内听闻传信血书内容,便知大事不好,飞速赶来,还是慢了一步——不过听着城墙下头一点哗然吃惊的声音都没有,拜牙又觉得,或许这些逃兵早就已经和使团的人勾搭上了,所以使团中人面色如常。既然如此,那边干脆撕破脸吧!(殊不知,只是因为禁卫军军纪严明,一千正兵早已练就一身列阵之时泰山崩于前而巍然不动的本事……罢了,这真是个误会。) 一不做二不休。 拜牙出箭之前想过了,如果鞑靼那边的人来得快,里应外合就可以把使团这么些人包抄起来,拿来做了投靠鞑靼的投名状;如果是甘肃都指挥使司的人来得快——那老小子是个软蛋,不足为惧据,倒是可以拿使团中皇上的心腹、朝中的重臣、国公的幼子等等换取一些好处,怎么算都不亏。只要自己没露面,最后上一个折子意思意思地请罪了,就说是儿子年纪小不懂事,还需要好好管教! 城外统共就两千多人,一千禁卫军,剩下一千是辅兵,而哈密城内足有三千士兵。拜牙对自己领兵的能力极有自信,对手下的畏兀尔勇士们也很有信心,根本不曾考虑过万一交手,对方占上风的可能。 露出了真面目,再不装老弱的拜牙看了一眼城外稀稀拉拉的人:【以少对多,又是想登城墙攻城,我倒是要看看,传说中平北大将军的嫡孙到底有什么能耐!算算我送出信的时间……嗯哼!】 ………………………… 这不是两军对战,也不是攻城前的骂战,对方摆明在拖延时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反而还开始劝说林大人等人不要受人蒙蔽。 沈林劝说不利,也没人责备他。 “无论如何,到了中饭时间,饭,还是要吃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哪怕是真的打一架呢?” 以上,是辅兵火头军大厨的原话。大约是这半年来和禁卫军日夜相对,又受过总兵大人褒奖的缘故,大厨掌握着给小伙子们分饭食的大权,现在底气足得很。 中饭做好了,林如海对着不远不近的那一群汉子招招手,叫大厨给他们盛了饭食。 那方才说话很有条理的络腮胡汉子还有些不好意思:“谢过大人好意,我们带了干粮了。”说着,从怀里掏出几片干巴巴的饼子。 大厨手一推:“叫你们吃你们就吃,搭口热汤也是好的。”干饼【】子,哼,简直是对食材的亵渎啊!汤泡饼子、肉夹馍、猪油煎饼子、蛋皮饼子汤……饼子的吃法可多了……要么晚上咱们也吃饼子?】 盲目信任总兵大人的大厨美滋滋,越想越开心。 ………………………… 使团的人都开始埋锅造饭了,叫城墙上的人看得目瞪口呆!便是拜牙第五子,也看得很是无语。他能咋办呢?也叫人送饭上来呗,只是……下头的风向到底是怎么飘的,真他娘的香啊! ………………………… 眼见谈判进入了僵局,要说其中最担心的人,非拜牙的四个儿子莫属了。 又吃了一顿美味的中饭,那嫡出的二子阿巴鲁伸手摸了一嘴巴的油,甚至同过来转转的贾大人提出要么让他只身进城去劝一劝父亲的建议,说,有什么事儿,可以打开门好好商量——再说了,自己哥哥弟弟们都在这边,也不担心自己进城之后做事消极。 剩下三人不言不语,都觉得老二缺根筋的毛病恐怕是治不好了——叫他单独一人进城?绝对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贾大人是傻子么? 谁知道! 谁知道! 谁知道那个禁卫军的首领,年纪轻轻的贾总兵贾大人,真的就答应了老二的提议! 【早知道他脑子也不好使,我就该第一个提出这个建议的,现在再加上自己,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反正我们有四个人,留下两个也可以呀……】其余三子心中都如是想着,并盘算要怎么说服贾大人。 但是天不从人愿,那个看起来稚嫩又挺好骗的总兵又偏偏在这个时刻坚持了起来。 老大老三老四看着老二衣服得意嚣张的样子,恨得直咬牙! 【尤其是贾大人带着老二离开了时候,那老二居然还对着自己等人拱手!拱手!老二那个猪真以为他是文化人了?嫡出?哼!】 且不提拜牙四个儿子被宝玉带走一个之后,其余三人的羡慕嫉妒恨。 在外头吃着中饭禁卫军的好奇心,都在那一小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落拓汉子身上,先前不过碍于军纪,无人敢在列队之时擅自开口,如今吃着饭呢,倒是不需要顾忌了。 第239章 拜牙其余三子觉得老二真是走了狗屎运,提出那样异想天开的提议,居然也会被答应了。 殊不知,就算阿巴鲁没有提出这个要求,宝玉也会让别人引导这个相对于拜牙别的儿子来说,更显得有些拙的嫡出子来说出这个建议的。 因为在此之前的午饭时间——急匆匆吃完中饭的林如海又把使团中几个能拿主意一点的人叫到一起,就是为了商议一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但凡有眼睛、有脑子的,都看出来也猜出来了,哈密城内的拜牙心狠,连前头四个儿子的安危都不顾,也不露面,只叫儿子出来,劝说使团诸人要明辨忠奸,万万不要被谣言所骗。 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一个拖字。拖的目的是什么? 有人想得深,有人想得浅,但是即便思 分卷阅读441 维方式比较简单的冒炎章,在今早一大清早被喊到贾大人帐篷听完那络腮胡子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隐忍地讲述之后,也基本相信了,哈密城中的拜牙将军恐怕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当然,冒炎章还算是比较理性,没有因为同是汉人就一下子全然信任了络腮胡所说,也算是本次出使不小的进步了。 而林如海和宝玉对视了一眼,就从对方眼中看明白了所想:不能被动等待! 那么又该如何? 围城?人手是不够的,把辅兵算上了,自己这边也才两千人,还不够绕哈密城外半个圈。再说了,围城也和被动等待没什么两样。 攻城?且不说自己这边两千人够不够拜牙塞牙缝的,单单一个情况未明、无圣旨虎符出兵,攻打的还是大明自己地盘内的城池,就足以叫林、贾等人被人攻讦。更严重地说,可以往谋反上扯了,即便宝玉是十六的心腹,十六再信任他都没有用,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也不会放过他。 不能干等也不能破城,除非城墙上的拜牙方人主动动手——可是他们除了今天白天放了一支冷箭之外,再无别的举动,甚至于后来络腮胡子(自称是个把总,姓6)带着人再去城下安全距离内哭诉的时候,城墙上开始出现一队吹唢呐的人,唢呐的声音盖过了络腮胡老6等人鸣冤的声音,而城墙上的拜牙第五子还好意地说这是为了避免这些强盗匪类继续妖言惑众……并言辞恳切地劝说林大人贾大人快些清醒过来,不要执迷不悟了,把这些匪类抓起来问罪才是正途。 城内摆明是不愿意听城外人的解释了,城外的使团一行人,必须要有行之有效的举措,打面前的僵局,把人引出来也好,有人混进城也好,总归既然络腮胡他们挑了这个时机现身,以拜牙四个儿子不怀好意埋伏着的情报为投名状,打出的血书往深了说,可翻旧账追究拜牙的罪名,又暗合了朝廷想要拿回哈密卫一地的掌控权,却苦于没有切入口的窘迫现状——那么此事便不能不管。 尤其是恰逢此时,被唢呐搞得没脾气的络腮胡接到了弟兄们的传信,于是他急匆匆求见了正在商议的林、贾等人,并将才收到的信呈上去了——小半个月前,鞑靼境内有大批人马正沿着边界,悄悄往哈密行进。 “消息可准确?”林如海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神色相当严肃,但是他心里也有几分疑虑:【虽然这6姓把总还能说出岳丈当年在哈密的一些情形,身份应当是真的,但是也只能证明他那时候确实是大明军人,而后被拜牙逼迫奔走,之后数十年真的一心想要恢复军籍么?会不会在长时间的怨恨中生出二心与别的势力勾搭?即便没有,他们是真的老老实实靠着行商的买路财混到今天的,那这样隐秘而紧急的消息,这些几乎可以说是落草为寇的人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会不会是早就接到信息,一直隐而不报,见今日我们并未采取激进手段,所以按捺不住才再次撒下诱饵的呢……】 非是林如海多疑,而是这一群人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过巧合,简直就是瞌睡时候送枕头一般——早二十多年干嘛去了?也不是没有使团或者钦差往西北进啊,怎么不对他们喊冤! 倒是宝玉更加相信直觉一点,直觉告诉他,这络腮胡子的身份不是假的,和拜牙之间的恩怨不是假的,甚至于如今出现投靠自己等人,也不是抱着恶意,最多就是想要借力罢了。 若是络腮胡能够读心,一定会对这个平北大将军贾代善的亲孙子痛哭流涕:【可不就是因为京城那边传来消息说塞音那伙人居然也是祁连山出去的么——这简直坏了咱们祁连山十八寨的名号!因为拜牙那个狡猾奸诈、心思恶毒的货就是畏兀尔的人,咱们可是从来不收番邦人做小弟的!】 当然,络腮胡没有金手指也不会读心术,他只能竭尽全力地证明自己等人不是奸人,也出于多方的考虑,把这二十多年他们在祁连山经营出来的势力给交代了一部分。 倒是叫冒炎章和侯俊即听得咋舌——居然以当初一千多人,稳扎稳打,把祁连山附近的山匪寨子都慢慢给端了,现在山谷中开辟了田地,自给自足起来了!人口也因为吸纳了一些犯罪较轻的山匪和一些附近躲灾的黑户等等,变成了如今的一万八千多人,分了十八个寨子!还能够在接到消息之后,化整为零派出三千人来,已经算是了不得的本事了。 林如海和宝玉倒是想得更深一些,这些军籍的汉子能够在逃出之后安稳发展,其中定然有一个领头的人物并且此人颇有手腕啊!只是不知道如今这十八寨的掌权人到底有多大的野心?这三千人何时抵达,抵达之后又会如何呢? 私心里,宝玉并不希望来这么多人,说是帮衬,实则也是变数。按照他想的,不就是城门不开么,今晚就能解决。当然,当着络腮胡的面,宝玉绝口不提方才众人正商讨了一半如何今晚趁夜色摸进去的事儿。 不过也正是络腮胡的一番坦白,倒是基本叫林如海相信了书信所说——这些从前的哈密驻军既然如此能耐,打听得祁连山北面的消息也不算什么难事了。 ………………………… 络腮胡子递过来的信随后便被林如海传给了冒炎章,冒大人匆匆看了之后顾不得心惊肉跳,又连忙传给宝玉,宝玉一目十行地看完,接着是侯俊即。 侯俊即想的就简单多了,原本嘉峪关时候审讯杀手,他就从头到尾的旁听着呢,对拜牙这个基本人证确凿,物证来不及找的与鞑靼勾搭的老货是一点好感都没有,现在更加相信,拜牙一定是听闻瓦剌那边传回来的消息,得知瓦剌王一家子目前对大明朝廷的好感到了一个不得了的高度,深怕因为瓦剌那边的配合,朝廷在以钝刀子割肉的方式夺了他的权罢了!(当然,实际上若是不出意外,朝廷也确实会选择这个最不劳民伤财的方式,温和而循序渐进。) 宝玉觉得更加不能被动等待,假设络腮胡的同伴传来的消息准确,算着时间,那些鞑靼人差不多也快抵达哈密了,届时使团要是被包了饺子,可就麻烦了。 络腮胡很有眼色地告辞,当然再走之前也再三保证过来的弟兄、小的们不会乱来,一定一切听从林大人、贾大人的指挥。 ………………………… 络腮胡走后,林如海帐中的气氛比一开始沉重多了。 想到今早遭遇闭门羹之后派出去沙洲卫、赤斤蒙古卫传信的禁卫军,宝玉就觉得此事不能再拖了,不能指望附近两个卫的反应比有备而来的鞑靼人要快了。 他沉吟一会儿,还是把想了一会儿的打算给说完。 中饭之后,先带拜牙四子中的其中一个去城门那里试试水,若是能顺利骗 分卷阅读442 开城门,则是最好的情况了,若是不能,只能今夜,趁月黑风高,做一点铤而走险的事情。 ………………………… 阿巴鲁满心欢喜地跟着贾瑛走了,为他自己的机智以及走运,但是这份欢喜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城墙上的老五居然不、给、开、门!居然还有脸说是担心开了城门之后,外头的匪类趁机冲进去! 再三协商之下,拜牙第五子答应放一个竹筐下来,拉他二哥上去,这时候,不愿意进城的又换成了阿巴鲁了——万一到了半空中,老五叫人捣个鬼,自己啪叽一下掉下去,那可就全完了。于是他改了主意了,在城下破口大骂,就是不肯坐竹筐子。 然后唢呐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肯放哥哥进城是拜牙第五子的私心,而拜牙忙着府内调度,便也疏忽了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是不能打起来的……宝玉的第一场战争还得往后拖一拖,现在使团要是主动动手,那京城贾府、林府等等都要倒大霉了…… 明后天会和鞑靼人干一架。咳咳,莫慌 第24o章 若是拜牙第五子的私心没有那么重,及时把此事汇报与他父亲,那么老辣如拜牙,也许就会想得深远一点,而不是憋着劲儿防备着使团的第二次试探——却殊不知使团除了在上午第一回派人喊门之外,紧接着的第二回试探已经在下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不过反过来想想,即使拜牙知道了,他能够做的,也就是加强戒备而已。整座城的封锁,岂止是阻止了外面的人进来?也阻挡了城内的人出去。 人是没办法出去了,拜牙又终于百般打听,才听人说了,贾瑛居然有那可射下雄鹰的本事,至少天黑之前,拜牙是不敢放苍鹰出去了,而信鸽——西北这块儿天上猛禽多,才饿了一个冬天,有多少信鸽怕是都不够别的鸟儿塞牙缝的。 拜牙在赌的,是他对哈密城的控制力足,以支撑到第三方力量抵达,至于第三方,是鞑靼人则是最好,若是甘肃军,那也不要紧。 只可惜,等到了晚上,拜牙就会知道,不论防备如何周密,守卫如何森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无用功。 ………………………… 阿巴鲁兴高采烈地出去又垂头丧气的回来,倒是叫他的三个兄弟们生出几分幸灾乐祸的心思,毕竟凡事么不患寡而患不均,既然大家都是被好吃好喝软禁着的,凭什么他阿巴鲁能够先出去呢?现在这样也好,大家都走不了。 当然,除了吃好睡好之外,帐篷中连一只苍蝇都放不进来的拜牙四个儿子们和聋子瞎子没两样,他们就不明白了:【这些使团中的人是怎么知道,父亲叫人埋伏起来,准备给他们制造一点意外,计划在不伤及那几个大官儿的程度时候,自己等人从天而降去捞一个援救及时的功劳的呢?】 按照父亲的算计,只要有了这份功劳,朝廷最起码在一年之内都不好对将军府动手了。如意算盘啪啪响,谁知道准备施展本事‘援救’使团的自己却反过来被人挟持住了…… 倒是拜牙的长子不愧是多吃了几年盐巴的人,猛然间反应过来:【奸细!咱们四人埋伏情况被人弄得一清二楚的,一定是将军府内有奸细!只是不知奸细是朝廷的人还是那伙土匪的人?】 …… 当络腮胡再次收到传讯,准备下定决心去试着劝说朝廷派来的林大人等人趁着今夜哈密城城防不完备的时候去搞个夜袭,却发现根本没办法靠近中心的几座帐篷了。 要说没有蹊跷,谁信? 可是络腮胡也知道,他们现在大约处于一种妾身未明的状态,只是有使团中人心中的几分信任是不够的。 只好回去旁边弟兄们一起,叹了一口气,摇头示意未成。 倒是叫其余人等也焦急起来:【鞑靼的人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到了,现在不抓紧时间进城,若是等鞑靼的人来了,伪装成什么盗匪之类的,给使团制造一个意外,再有现成的栽赃嫁祸给咱们,那咱们这辈子别说是想恢复军籍了,恐怕真真正正要落草为寇!】 “诸葛先生不是说,这个贾总兵是贾老将军的亲孙子么,咋这么不信任我们呢?”其中一汉子哀叹。 络腮胡白了他一眼:“贾老将军在西北的时候,贾总兵都没出生!别老是想着什么香火情的,要是前些日子贾总兵二话不说就忒没心眼儿地信了咱们,诸葛先生也不能放心叫咱们孤注一掷了吧!” 这几个汉子都算是祁连山上艺高人胆大的,不然也不会叫他们下来先赌一赌这个使团有没有底气接自己等人的事儿。现在以络腮胡子为首,下头的人提议:“既然贾总兵那边不好派兵,要么咱们今晚干脆潜进哈密城里去,把拜牙那个老货给捆来,也算是对贾总兵表明咱们的态度了吧?”这样,万一不成,明面上也和朝廷没关系——拜牙那老家伙和他的儿子们不是说咱们是匪类么,是蒙蔽了使团的大人们么!匪类绑架人,和使团有什么关系? 络腮胡子想着信传来路上花费的时间,算了算鞑靼人的脚程,知道这是要火烧眉毛的时候,于是咬咬牙:“干了!弟兄们,准备起来!挑十个身手灵活的跟我走!”总归将军府里还埋着一颗那么深的钉子,想来混进去活捉拜牙,应该不会太难。 ………………………… 而使团中间的帐篷之所以戒严,自然是因为四位大人在,但是当说起今夜潜入哈密城的人选之时,从林如海到冒炎章,没一个人同意宝玉亲自去。甚至侯俊即还想大包大揽地把这差事弄到他自己头上去。 “别闹,你还差些火候,要是没能成功,惹出来的麻烦就大了。”宝玉皱了皱眉。 侯俊即心知总兵大人说得对,整个禁卫军中没有一个人的身手能够和总兵大人比,毕竟他可是名副其实的武状元。可是…… “可是,贾大人,若您有什么万一,那于咱们来说,可就是天塌地陷的大事了,届时要是拜牙倒打一耙,咱们是说也说不清楚……”冒炎章弱弱地补上一句。 宝玉只是很冷静地阐述一个事实:“如果是我去,我可以保证自己有十成十的把握不被抓住。” 林如海皱着眉,理智是告诉他,宝玉的身手确实是整个队伍中最好的,但是身为将领,本应该坐镇后方才是,次次都冲在前面,太过任性了。 最终,快到子时,谁也没有说服谁。 宝玉用力闭了闭眼,这样千载难逢的好几会,真的不应该放过。他在林如海的帐篷中拿出了总兵大印,代表 分卷阅读443 整个使团禁卫军全部由他调度,武事由他安排。 林、冒、侯三人终究是无话可说。 宝玉让一更传令,点了二十个身手最矫健的禁卫军与自己一起,换了夜行衣,俨然是要一意孤行了。 在一更出去之后,宝玉正色讲了他全部的计划:到了西城门下,攀援而入之后,自己等人直接去将军府找拜牙将军好好‘谈谈’,若是顺利,丑时之前,西城门就会打开。若是不顺,丑时之前自己等人也会安然撤出。 “你保证?”林如海不仅仅是担心宝玉的安危,更担心的是万一此计策弄巧成拙,直接提早,太过紧张了,居然忘记数人数,有一个拉一个,有两个拉一双,感觉到下头还有一个力拉着就想快点把人拖上来。 【结果傻眼了吧?】宝玉伸手点了点手足无措的禁卫军几人,示意这事儿回头回去了再追究,然后就走到络腮胡面前。 相比较之下,那明显占了便宜的络腮胡子就皮厚多了,不仅对着蒙面只露出的眼睛的宝玉上下一打量,还伸手比了一个大拇指——显然,这是认出宝玉了。 这没什么好吃惊的,只是一块黑布蒙面,眼睛还露在外头,身形也没有改变,但凡观察力强一点的人,对宝玉这样年轻的总兵深有印象也是理所当然。 络腮胡子在心里赞叹了一声:【这贾总兵,倒是胆子大,居然亲身涉险了。】 这个前任老兵痞现任祁连山脉某山头山大王的中年人早就手脚并用地翻进城墙来了,还不忘招呼他身后的人。 这么一比较,依旧傻呆呆替人拉着麻绳的禁卫军两大块头还真是有点傻! 站在宝玉身旁的陈淳瞪了 分卷阅读444 他们一眼,这两人才反应过来,此时再松开绳子已是无用,络腮胡极其身后的那个汉子也帮忙拉着呢。 宝玉皱了皱眉,忽而又松开:好了,送上门来的辅助,不用白不用。 于是这十一个祁连山里头出来的汉子,被迫顶替了宝玉原本替那二十人禁卫其中十人找的望风差事。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了,才刚刚得意于老6的机智,叫大家伙蹭了前头这群黑衣人的便宜,转眼一个影子从身边晃过去,就全部手脚不能动、口舌不能言了,就像中邪了一样。 唯独一个络腮胡老6,身手最矫健,连着两次躲开宝玉的攻击,并且在即将被点的危急关头强调了自己有大用处,在城内将军府有内应! 宝玉不假思索放过了他,叫禁卫军们替剩下十个人穿好衣裳,摆好姿势,然后解开哑穴。 形势比人强,原本跟着络腮胡老6想来干一票大的,结果却成了被迫望风的真是好可悲…… 络腮胡毫不犹豫地‘卖’了十个弟兄——他们会说畏兀尔语,倒是真的比总兵大人手底下的人更合适乔装望风一些!只不过这样干巴巴站着毕竟有被发现的风险,不若总兵大人高抬贵手,这些弟兄一定兢兢业业望风,绝对不出岔子! 【信你才有鬼,不出岔子不代表不动小心眼!】最后,宝玉也算是退了一步,还是留下脑子灵活的陈淳和方才犯错误的两个大力禁卫军在城头——既是望风,也是照应一下那十个被点了身形穴位但是没被点哑穴的祁连山好汉。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陈淳解穴的手法,还是过关的。 至此,被点穴的二十一名畏兀尔士兵中,还剩下八个木头人一般,不能说话不能动地站着,他们八人无比羡慕那十三个直接被打晕堆在角落里的同伴! 【这一群飞天遁地的汉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 宝玉几个月前才去过拜牙的将军府,认识路并不奇怪。而络腮胡,据他所说,他在祁连山讨生活已经二十多年了,今夜入城,也目标明确地往拜牙府方向走,看来那将军府内,真的有他们的内应——因为听闻拜牙这些年搬过两次府邸呢。 拜牙将军府的围墙也有一丈高,等闲爬不上去,络腮胡小声问宝玉:“总兵大人可有法子?”【我知道哪儿有狗洞!】 宝玉看了对方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其余禁卫说了两个字:“人梯。” 十八人中出来六人,两两面对面,下盘成马步,右手握左手腕,左手握住对面人右手腕,成跳板状。 剩下十二人分成三组,依次踩着弟兄拳头搭的跳板跳上墙头,待到最后只剩下下头六人和宝玉、络腮胡的时候。 络腮胡很自觉地先上去了,然后是宝玉。 接着是墙外头这剩下六人,一个踩在另一个肩上,由墙头的人拉上去。最后的三人,则是弹跳力最好的。 络腮胡纳闷,这三人要怎么上来,就看见前一脚才从人肉跳板上踩上来的三人以倒挂金钟的方式,腿勾着墙,垂挂着身子,伸手拉住了助跑上来的最后三人。 【前后,不过六个呼吸的功夫!加上自己和贾总兵,二十人全部翻墙完毕!】络腮胡子惊呆了,从方才城墙上看到贾总兵伸手一点定住了自己弟兄之后,他的心底就是惊涛骇浪不平息,现在才将震惊慢慢消化了,转为敬佩。不管贾总兵这一身本领是怎么来的,能做到这一步,就远非一般人可比!想到祁连山中的那位智者,络腮胡心道:【若是诸葛先生见到贾总兵将点穴之法运用得出神入化,一定会很激动!】 当然,现在没有太多的时间给络腮胡老6胡思乱想,他已经决定,安安静静,继续看看,这个年轻的总兵大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进了后院之后,宝玉带着众人躲开两次将军府巡逻的家仆,然后转头问络腮胡:“你说府内有你们的人,那么,拜牙将军夜里歇在哪儿?”宝玉并不是真的没有办法知道,凭他的本事,每一个院子去探一探,总归能够从人手布局的多少上找到蛛丝马迹的,但是这样太耗时间了。 络腮胡有了证明自己作用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他领着宝玉等人,在将军府后院左拐右拐,越走越偏僻。 有几个禁卫军都忍不住想要拔出匕首来了,偏偏他们的总兵大人一直还是老神在在的样子,靠在背后的左手轻轻做了一个不要轻举妄动的手势。 走到了一个衰败的院子里,络腮胡干咳一声:“里头是个女眷……”你们这么多男人进去恐怕不太方便。 宝玉心下回忆了一遍拜牙后院的布局,这院子虽然衰败,但是却在中轴线附近,于是对里头人的身份大约就有数了,便叫十八禁卫先藏匿起来,他跟着络腮胡进了院子。 ………………………… 进去了一刻钟,出来以后,宝玉心里头是有些震惊的,谁能想到呢,堂堂将军夫人,居然是恨她夫婿至斯,甘愿做外人的内应,还是给拜牙千辛万苦排挤的汉人军官通风报信数十年的内应! 不过看她是典型的汉人长相,好像也并不是很难理解了。宝玉不问,倒是络腮胡叹了一口气,忍不住说了一句:“夫人也是可怜人,若不是为了……也不用和拜牙虚与委蛇这么多年。” 宝玉忽然想到,拜牙二儿子是嫡出的,就是那个憨傻单蠢的中年,难道就是里头那位夫人的亲生儿子?好竹出歹笋了吧? “自然不是,夫人怎么会给拜牙生孩子!” 【哦,看来这位夫人是继室。】 宝玉现在没有时间听八卦,其实他也不是很好奇,看那位夫人的容貌,想来年轻之时定然是绝色美人,大约也就是一出强抢民女的戏码吧。于拜牙来说,得到了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于夫人来说,被狗咬了一口虽然不能咬回去但是可以找根打狗棒打死狗。 宝玉猜的八/九不离十,日后自然见分晓。 此刻就是,得了将军府女主人的指点,就算拜牙再如何狡猾,每天都是睡前临时决定去睡哪一间屋子,也被宝玉等人抓个正着。 ………………………… 外头守夜的人全部被点了睡穴,整个院子,寂静得好似一潭死水。 等拜牙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床头那个用于警示的铜铃被宝玉一把捏扁,床榻前几根挂着铃铛的丝线也被宝玉轻松扯断。 数十个黑衣人站在寝室中,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拜牙慌了。 他想喊人,发现张口无声。 幸好,他想起来,自己还有袖箭,睡觉也不曾卸下的,虽然小巧但是近距离杀伤力极大!上头淬了毒,三步即倒。 可惜,拜牙老了。 就算利刃在手,对上本就武艺超群的宝玉,还是很快就落了 分卷阅读445 下风。 第242章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没v,其实我觉得断更没关系,但是既然v了,如果无理由断更,是缺乏职业素养的表现,虽然写文现在连我的兼职都还算不上。但是很内疚啊,所以除了发红包,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我会在空余时间允许的情况下保持住更新的。下周末去厦门,我已经准备买蓝牙键盘的,高铁五个小时,不要浪费,可以码字。 红包已发 近身搏斗,宝玉就没有怕过,他有足够大的力气,还有轻盈的步法,以及柔中带刚的剑气。 络腮胡一开始还纳闷其余禁卫怎么抵达正主儿屋子之后,就站住不动了,任凭贾总兵先进去,到此时才知道——当然是要贾总兵先进去,贾总兵实在是太厉害了,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最后一位禁卫军还没进屋呢,已经制服了屋内所有人! 以奇异姿势半蹲着、右手持匕首、左手在后腰摸着什么的人,不正是拜牙? 宝玉卸了拜牙的匕首,又从他左手把几枚即将从腰封里掏出来的飞镖给撸了,接着叮叮当当几下,拜牙身上零零碎碎的各种暗器几乎被缴殆尽。 像拜牙这种人老心不老、曾经也是鏖战沙场的猛将,想要对他威逼利诱,确实有些难。至少在宝玉看来,拜牙不是那种等闲可以用点□□吓一吓就乖乖就范的外强中干货色。 【真是可惜了,不然云谷子前辈那里交易来的好东西还有不少,足以‘招待’拜牙。】 所以…… 捉贼拿赃,既然拜牙和鞑靼人结盟,总会有把柄留下的——或者说是他自认为的信物,唯恐鞑靼反水的物证。 而对于拜牙这种在自己府里睡觉都不停随机换房间,并且备着匕首飞镖、生性多疑的人来说,重要的东西只有贴身放着才能叫他安心。何为贴身?就是连洗漱都不离开身子吧。 不巧,宝玉在制服他的同时就发现了对方手腕上的大黄金镯子,甩动的幅度不对——是空心的! 古代要造一支空心的镯子,可比实心的要难多了,但是再难,也有能工巧匠。 拜牙在镯子被摘下之后还强自镇定,等到看见那贾瑛将镯子拧开,露出两页薄薄的纸张,这才变了脸色…… 络腮胡自进了拜牙屋子之后,就眼见着贾总兵三下两下,忽而身轻如燕、忽而力大如牛,不消几个呼吸,就把拜牙给点定住了。 他倒是很想趁此机会将这个老货给宰了,但是理智告诉他,若真这么办了,拜牙死得不明不白,不仅坏了贾总兵的事儿,并且祁连山上的兄弟们,恐怕真的逃不脱一个匪字。拜牙就算该死,也不应该死在尚未被正名的原哈密驻军手里,也不应该无声无息死在这个夜里。若不然,在哈密城,死去的是兢兢业业二十多年的拜牙将军,而非一个野心膨胀的叛国者。 【憋了这么多年,不仅是为了等一个机会,讨一个公道,完成一个许诺……更是因为,咱们隐藏在祁连山上,不少弟兄都娶妻生子了,有了后代,总得为咱们的孩子们想一想吧。能堂堂正正做人,哪怕世代都是军籍,也比隐户强啊。】 宝玉一目十行地看完纸张。因为他并未遮掩,除了禁卫军们都很有纪律地不上前多好奇之外,走近的络腮胡子也识字,虽然心知拜牙确实和鞑靼人有勾结,但是看到了证据,上白纸黑字地写着若是哈密成为国中之国,会把附近汉人驱赶到东北边,便于鞑靼掳人等等以为酬劳。 鞑靼苦寒,地广人稀,若是大明境内百姓被驱赶过去,注定落得为奴为婢的下场!这样丧天良的事情,不只是宝玉呼吸重了一分,络腮胡终于还是怒上心头,忍不住给了拜牙一拳。 宝玉没有制止络腮胡的一时失控,只是在络腮胡准备来第三下第四下的时候看了对方一眼——先别打死了。 只是一眼,络腮胡老6就回过神来,悻悻收手,不过还是冲着拜牙的脸吐了一口唾沫。 而被点了穴位的拜牙,被打之时除了闷哼一声,什么叫喊也不能发出。被唾沫喷脸,也面不改色,地转动,真可谓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宝玉不动声色地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更加坚定了要将拜牙速速解决的念头,若不然…… 拜牙纵使心头又千般算计,但是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根本就没有施展的机会,眼睁睁看着通敌叛国的证据落入了贾瑛手里……他自然是不服输的。他活了六十多年从普普通通的辅兵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机会,成为哈密城的无冕之王,没道理栽在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手上——尤其,对方还是贾代善的孙子! 他很想动弹,哪怕是能开口说话也好,此刻的拜牙倒是认出了络腮胡子:【这个姓6的,可不就是从前贾代善手下的一个小卒子么?只要能开口,我就可以扭转现在的局势!想来这个贾瑛应该也会很好奇他亲爷爷到底是因为何事失了圣心,被罢了平北大将军之职的吧!】 然而,从始至终,宝玉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不论他是一开始的沉着镇定也好,中途的逐渐焦躁也好,甚至是最后呲目欲裂的表情也好,宝玉连多余的眼神都不给一个,只是一门心思分析当下局面。 ………………………… 飞速地拿定主意,宝玉把拜牙与鞑靼人的往来通信都收好了。 络腮胡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小声问:“贾总兵,咱们该出去了。”【毕竟我那十个弟兄还在城头做桩子呢,要是时间久了被巡逻的人发现,可就不好了。】 “咱们,是该出去了。” “嗯?” 原本宝玉夜探哈密城将军府,是打算以武力胁迫拜牙开城门,然而今夜和拜牙动手之后,宝玉更了解了这个充满野心和野性的畏兀尔人,能以为六十多岁的年纪还保持着如今的身手,出手狠辣,全身上下暗器不知凡几,无一不是带着毒的,要不是宝玉身手已经接近修真者的境界了,恐怕还会中招。 由此可见,朝廷中人甚至包括林如海,都估计错了拜牙的身体状况——宝玉根据刚才的肢体接触,判断拜牙若是无特殊情况,再活十年不是问题。 如今手握证据,便可以舍弃胁迫其开城门这个下下策,免得日后回京还要面对御史参人的情况。 宝玉料到了,拜牙这样性子的人,被自己发现了通敌的物证之后,除了一条道走黑,不会选择第二条路。 “咱们走吧,出去了,还有不少事情要干。”宝玉在拜牙万分不甘的眼神中不紧不慢地将对方点晕。 络腮胡诧异:“不把他……”比了比抹脖子的动作。 “我点了他一刻钟的穴位。”宝玉顿了顿,“你说,他醒来之后会怎样?” “一刻钟?” 分卷阅读446 “若是我点了他两三个时辰,等他醒来之时,天都亮了,则他一定会放弃追杀我这条路,改为直接向鞑靼投诚,从哈密翻越边界去鞑靼可比咱们赶到赤斤蒙古卫的路程要短多了,等我们找到当地驻军,再折返回来,哈密城恐怕已经改名换姓许久;但是若他昏迷的时间只有一刻钟,他一定会觉得我还没出城,你觉得?” “他会在城内大肆搜捕,想要找大人您!” “是,当他发现慢了一步,我已经出了城之后……” “他又会仗着人多以及准备充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使团队伍中的禁卫还在熟睡,冲击使团驻地!”如果说宝玉是凭借两次短暂的有限的接触时间判断出了拜牙的性格,那么络腮胡等人就是在长达将近三十年的等待复仇的蛰伏过程中,将拜牙此人的性格一点一点摸透。 “当然,他也有可能一不做二不休,继续龟缩城中,但是手里有这个,我便不算师出无名。”宝玉拍了拍胸口,“待时机恰当,那位夫人想要大义灭亲也好,想要暴露身份也罢,总归有功于朝廷,不会受亏待的。” 说话间,一行人又到了院子偏僻的角落,宝玉等人如翻进来时候那般,利落地出了院子。 按照算好的时间,在一刻半钟之后,抵达城墙,又成全了那十三个羡慕被同伴被打晕的畏兀尔族士兵的心愿,也把他们全部放倒,并弄出声响,引来附近巡逻士兵的主意。 再半刻钟后,与城墙上士兵们缠斗了一会儿的三十二人在大军赶来城墙之前全部撤离。 但见那伙人下了城墙之后,就朝天上放了几支焰火,咻咻地煞是好看。 拜牙胡乱穿着衣裳,怒吼着叫人递过来弓箭,就着火把,往城下方才焰火升天、隐隐绰绰的地方放了一箭,放空;再一箭,又放空;第三箭未起,但见对方已经跑出了射程之外,又放了焰火,倒好似耀武扬威一般。 拜牙青筋绷现,怒而把弓摔成两半:“骑兵准备、弓箭手准备,随我出城!” “父、父亲?”睡得好好儿的被吵醒的拜牙第五子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后头的六七□□十等等也是一脸茫然:【不是说以逸待劳,绝不出城的吗?】 然而拜牙并未理睬这些年纪尚小的儿子们!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贾瑛拿走了我与阿鲁台的往来信件,那便不能活着离开哈密卫了。早晚都是要反的,再等下去,我都要老了,干脆乘趁此冲击使团驻地,把林如海、贾瑛都抓起来得了!纵使你贾瑛身手了得,我倒要看看,你是双拳能敌四手还是八手!】 第243章 当这三十二人小队从城墙上顺着麻绳滑下来之后,宝玉不加思索地就放了焰火。 要么说,焰火真是短距离传讯的绝佳工具,同一时间,使团驻地巡逻的禁卫军就瞧见了——可不是,大半夜的,乌漆嘛黑,骤然升空的焰火简直比残月要显眼百倍。于是,使团驻地的号角声响起,这是紧急集合的号角声,一瞬间,整个驻地都惊醒过来,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好铠甲,取上兵刃,集结出发。 再不过个呼吸的功夫,第二阵焰火又腾空了,不同颜色的焰火,代表的不同的含义,留守的侯俊即第一个就带着人冲到林如海的帐子里:“林大人,快,哈密城方向,有敌来袭。” 一句话把事情交代清楚,叫披着衣服的林如海原本提着的心放下了一些,转而又皱起了眉头。 侯俊即倒是更信任他的总兵大人一些,挥着蒲扇大的巴掌就叫亲卫保护好林大人——哦,还有匆匆赶来的冒炎章也被附件保护了一把:“林大人您放心,总兵大人焰火的意思说了,他们安然无恙。不过目前禁卫军处于备战状态,要结阵,恐怕分不出人手来保护您,我把这几个亲卫留下,万一有什么事儿,他们还能跑个腿。”至于战败跑路?侯俊即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咱可是赫赫有名的铁甲禁卫!丢不起这个人!】 ……………………………… 托了宝玉严格训练的福,只要是在野外驻扎,哪怕是挨着城墙八里十里的城郊,禁卫军在天黑之前都会再营地周围摆上一些简单的防御工事,今日由于白天发生的反常事宜,负责布置防御的禁卫军特别用心。 宝玉带着陈淳、络腮胡子等人跑回来的时候,还特意拉了络腮胡子一把,免得他挂上了棉线——急速奔跑的情况下,要是咽喉被棉线挂住了,一定就会豁开一个大口子;而这个埋伏,对付骑兵尤其有效,因为马上的速度更快,高低错落的棉线甚至有可能直接切开战马和骑兵的气管。 络腮胡捡回一条命,都来不及夸贾总兵带兵有方,又收敛心神跟紧这年轻的总兵大人。 躲过几条棉线阵、越过荆棘条编的绊马索、甚至绕过几堆碳化的木柴堆起来的拒马、再跳过几个深坑(这是白天生火造饭的大坑,按照原本的计划,明天早上,这些大坑还能够发光发热作为烧柴火的做早饭的灶)……络腮胡子越跑越心惊:【今个儿傍晚我来想求见林大人、贾总兵的时候,都没发现驻地附近整了这么多的工事!这些京城来的、一天要吃三顿饭的少爷兵,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宝玉带人往回赶的时候,禁卫军驻地已经全部动起来了,就连马厩的马儿和驴子也全被惊醒。 这时候,时间就是生命,越是早地武装好自己,就越是能够从容应对即将到来的战斗。 当然,所有禁卫军,没有一个人是上过战场的,对于战争,他们固然有惊慌,但是也有一股子勇气,只是现在,茫茫然从睡梦中被叫醒,多少都有一些摸不着头脑: 有敌袭?敌人是谁?哪个方向来的?人数多少?装备如何? 九成九的人都不清楚这些状况,但是依旧手脚不停地飞速武状起自己等人。 也没有时间让他们再迷茫了,宝玉回到驻地大门口,就看到一更二更和阿九等人已经在此等候多时,同样蓄势待发的,还有身披马甲的长风。 宝玉一边穿上一更二更捧过来的明光铠甲,一边迅速传令下去:“一队持盾,二队三队四队持木仓,结盾牌阵,东面迎敌;五队六队七队分别于北、西、南面警戒,九队弓箭手准备,穿插于盾牌阵中,十队机动援助。辅兵收拾行李、牲口、辎重。” “是!” “楚沂、一更二更,你们带着这个去找林大人,原件让林大人保管着,务必在最快的时间内,叫使团的文书们尽可能地抄写多份。” 楚沂接过总兵大人从怀里掏出来的几张纸,扫了一眼就瞪大了眼珠子。 宝玉点点头:“誊抄最起码百份,趁着拜牙把城中主力都 分卷阅读447 带出来了,城墙守卫薄弱,你带人潜入城中,把抄好的分发到汉人乡绅的院子里去。有多余的,满大街撒一撒就是了。注意安全!” “是!” 在此提一句,侯俊即留给林如海的亲卫因为从跟着侯起,就替他抄,也都是识字的,原本保护林大人的任务却变成了抄写,善哉善哉,他们很想和爷身边其他弟兄换一换…… “至于,6把总,我等着,哈密汉人驻军来,协助使团肃清叛乱!” 络腮胡眼睛一亮:“是!”回应无比洪亮。 ………………………… 哈密城距使团驻扎地约十里,拜牙气急败坏点兵出发,并且要亲自率军救林大人、贾大人于山匪挟制之中,拜牙那几个小儿子有些犹豫着上前想要劝住父亲,但是都挨了拜牙怒极之下一个巴掌或者一个脚踹。知道父亲心意已决,除了紧紧跟上,这些平时被前几个哥哥压制得死死的小弟弟们都不愿放弃在父亲面前露脸的机会——最好是叫父亲看到,自己也有行军打仗的天分! 说句公道话,拜牙花了二十多年,将哈密的驻军基本换成了畏兀尔族人,舍得花钱、舍得收买人心,实则是在军中有至高的威信,哪怕士兵们觉得将军说的使团的大人们被山匪劫持了这个事情一点都经不起推敲——但是没有人有疑议。 【将军大人说使团是被山匪挟持,那就是山匪挟持了么!】 【天高皇帝远的……夜黑风高的……谁管得了那么多呢!拿着谁的俸禄,就听谁的调遣么!】 哈密城中大约有驻军五六千人,拜牙带着骑兵和弓箭手一马当先,想要冲击驻地一个措手不及。 谁知道,短短十里的路,五百骑兵和三百弓箭手足足花了一刻钟! 再加上点兵、集合花掉的一刻钟时间,距离宝玉等人放烟火已经过去了两刻钟。 使团这边大门前,沈林手持木仓,站在盾牌之后,都有些不耐烦了:“可真慢啊……” 刚和总兵大人去了城内转一圈的陈淳也早早换好了铁甲,不过他是第一队的,现在手里扶着的是盾牌,不是木仓。听闻沈林的小声抱怨,一个眼刀就飞过去了:【战前喧哗,不要命了?】 沈林实则是有一些紧张,毕竟是人生第一次遭遇战争,所以难免想要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不过才开了口,就知道错了,于是立马闭嘴。 也幸亏他闭嘴得及时,因为,前方有动静了! 先传来的是马蹄声,和隐隐约约的火光。 马蹄声又急又快越是逼近,突然就起了一阵喧闹,可称人仰马翻,显然短短十里路,叫哈密城的战马刚刚才撒开脚丫子提升了速度——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细细的棉线有多锋利?虽然每弄伤一匹战马或者一个骑兵,就拉断了一根棉线,但是数百根棉线,直接导致不下五十骑兵摔下马丧失了战斗力——这买卖,很划算! 接着是绊马索,带着刺的荆棘条铺在地上,冲在最前面的马匹直接就跪下了…… 简易拒马阵起的作用不是很大,但是之后的十多个大坑也坑了不少畏兀尔士兵,大坑很实诚,毕竟一个坑要负责一百禁卫加一百辅兵的烧火呢,虽然只有一米深,但是架不住杀伤力大! 出于队伍中间的拜牙粗粗一看,至少损失了一百多骑兵!他怎么能不恨呢?每一个士兵,都是他依仗的资本,都是他用真金白银养出来的,更何况是最烧钱的骑兵! 不过幸好,使团驻地的大门已经清晰可见了,放眼望去,仅有一千战斗力的使团居然——迎战?摆出了迎战的姿势? 拜牙冷笑一声:这就是年轻人,自以为身手不凡,在战场上就可以所向披靡了么?带着这么一群少爷兵,还想抵挡自己的畏兀尔大军?穿着明光铠甲、骑着高头大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主将的骚包样,这样的将领能带人抵挡我的军队?痴人说梦! 双方距离不足百步,宝玉决定样子还是做一做的,提着中气,质问拜牙夜闯使团意欲何为? 对方掷地有声的质问并未能够动摇己方军心,拜牙却不打算再做表面功夫了,直接下令就是放箭! “举盾!” 禁卫军的盾牌比别的军队要笨重得多,大约是因为他们原本的职责,要保护的人,是皇宫中的那一位吧。盾牌皆是锻造的好料子,非等闲穿透,也许强弩有破盾的功效,不过强弩体积巨大,拜牙出来匆忙,为的就是一个快字,自然没有带。他身后三百弓箭手的普通箭矢,对着盾牌只是做无用功罢了。 每个弓箭手的箭筒里,也就二三十支箭矢,一轮箭雨过去,消耗了大半,但是使团那边的盾牌阵却好似乌龟壳一般,密不透风。 眼见弓箭手用处不大,拜牙下令,骑兵直接冲击盾牌阵! 剩下的三百多骑兵哒哒而来,临了又倒下了一批——谁说不可以再布置一次棉线工事的? 当然,此时棉线起的作用并不是很大,只是叫前头十几二十匹马倒下了;但是盾牌阵后的禁卫军弓箭手,也不是吃素的。 来啊,谁怕谁啊! 盲射啊!箭雨啊!我们一路走了万里路,都没用过箭矢库存多得很啊! 特意把骑兵放到八十步之内才放箭,密密麻麻,好似箭矢不要钱! 拜牙的骑兵被逼退了。 拜牙的弓箭手不敌使团的弓箭手。 这时候,随后的哈密步兵赶到。冷兵器战场,步兵才是主力…… 第244章 原本按照拜牙的作战计划,若是使团驻地的人还没来得及逃跑,那就赶到之后先用弓箭轮射几轮,再用骑兵冲击使团驻地;哪怕赶到此地的时候,对方已经放弃了辎重逃跑了呢,也比不过熟悉地形的自己等人,从后面捻着羊群跑,围捕追杀起来更容易。 没想到,抵达城外使团驻地的时候,对方区区一千战斗力,居然不跑,反而摆出迎战的样子——【真是京城呆久了,个个都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了么?】 见此情况,拜牙是再高兴不过了,不必追赶,将这一千多人就地格杀(禁卫军辅兵们:请问我们不是人?),回头再栽赃给祁连山的匪类,一石二鸟,再无人知道自己曾经和阿鲁台结盟,那么暂时也不必叛出大明,丢了靠山。等到朝廷震怒,派人去祁连山剿匪也好,或者过几年继续提哈密卫榷场的事情也好,给自己留下了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再要三年,整个哈密附近,自己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朝廷奈我何? 计划确实很美妙,这么看着也没什么毛病。 只是低估了使团中的禁卫军的战斗力而已。 还没和禁卫军正面冲突,拜牙带着的人马就已经在那些简易工事上折 分卷阅读448 损了四分之一的骑兵;等到骑兵试图冲击使团驻地大门的时候,一轮不要钱是的狂泼的箭雨逼退了骑兵。 不退不行,因为禁卫军的弓箭手比拜牙那一方的更加有准头,那都是禁卫军平日每天一千箭训练出来的…… 拜牙不舍得拿骑兵的性命去填这个冲锋的坑,幸好,随后三千步兵赶来了。虽然听着脚步不那么整齐划一,但是三千人从泥土地上跑过,尘土飞扬,足以叫长风背上比众人众人海拔高一些的宝玉看清楚,火把照耀之下,逐渐靠近的尘埃。 情况比宝玉预计得要好一些,幸好拜牙这么多年一直为了保持军中队伍的纯净,军中汉人不存十一;又因为哈密长期无战事,拜牙就算是爪子再锋利的老虎,二十多年过去,也打盹了,没有充分认识到贾瑛带兵的本事。 当哈密步兵第一轮冲击的时候,拜牙就心头咯噔一下:夜半点兵急了,竟没想到驱赶军奴过来做人盾的,如此便可以消耗对方的箭矢! 此时再想到这一点,悔之晚矣。 毕竟拜牙不知道朝廷的一千禁卫军这么厉害。他的剩下的那些儿子们——还不如被宝玉好吃好喝养着的那四个呢,根本就想不到这一点。 ………………………… 战争是残酷的。 如果说前两世生活在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只能从电视里看到外国人民水深火热的视频,对宝玉来说并不是很直观,那么此刻,他有了切身的体会。 这才是战争。 先前在江苏的时候,带着人抵挡倭寇,充其量也就是自卫反击,对方是不入流、无纪律、没援军、抢完就想跑的倭寇;现在,越来越逼近的踏踏的脚步声、哐哐的铠甲撞击声无一不昭示着,百步之内的,是真正的军队,有战术有组织的军队! 冷/兵/器的战场,比起炮火连天的热/兵/器战场,又是不同的残酷,一场战争,无论规模大小,都是以消灭对方有生战斗力多少而判定输赢的。 战场没有仁慈。 因为步兵人数众多,即便盲射,也不会落空,不存在浪费箭枝的说法,故而百步一到,对面蓄势冲锋,宝玉就下令放箭。 箭矢满天飞,有朝着哈密步兵中泼洒而去的,也有从哈密阵地里往使团这边横冲直撞的。 总的来说,使团这边的盾牌防御要高级得多,半寸厚的盾牌密不透风,偶有飞到盾牌之后的,随机援助的那一队人马也专心以腰刀挥开箭矢,保护弓箭手。 相比较起来,拜牙那边就惨得多,步兵没有精铁锻造的盾牌,甚至根本就不是人人有盾牌的,即便现学现卖,举着盾牌的人在前开路,薄而脆的铁盾直径也就一尺半,和对面的三尺长方形盾牌完全不能比。 这一路走来,禁卫军们也憋气得慌,无他,偶有惊险,居然都是要总兵大人出手,想起来就觉得沮丧! 叮叮当当与噗嗤噗嗤的声音就没有停止过,从百步,到八十步,再到六十步。 中箭负伤的哈密步兵不知几何,哀嚎之声不绝于耳——那是中箭之后并未立即死去的伤兵。 放眼望去,哈密骑兵、步兵躺倒一地,前进了四十步,失去战斗力的人,却有上千。 密集的箭矢编织成了一张阻挡哈密步兵前进的网,如此高的负伤率,叫畏兀尔的士兵们有些犹豫…… 拜牙怒极咬牙,不知不觉竟然咬断一颗因为和宝玉动手而有些松动的大牙,不由得叫他觉得有几分不详,但是箭在弦上,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并下令继续前进。 因为此时的他已经无路可走,今夜,使团若有活口离开哈密,来日,就是自己死期。 战场上瞬息万变,天时地利人和都能影响战局,宝玉看出了对方有些停滞的进攻步伐,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高声喊着拜牙通敌叛国,想要诛杀朝廷命官作为投奔敌国的投名状,又说届时原本堂堂正正的大明士兵要被鞑靼人收编,成为拿性命填补的前锋营! 不只是官话说一遍,还用畏兀尔语说了一遍。 侯俊即瞪大了眼睛,伸手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总兵大人啥时候学会的畏兀尔话? 倒是大半个时辰前,和宝玉一起夜探哈密城的二十禁卫军内心有一些“我比你们都早一步知道总兵大人有这个本事”的隐秘骄傲感! 宝玉的话,让原本就开始畏惧赴死做着无用功的哈密步兵更加停滞不前——说来也是拜牙造孽,这么多年他清洗军中汉人的手段大家都知道的,虽然最终得了实惠的大多是畏兀尔族的人,但是其中也有一些亲汉人的畏兀尔军官被降职,而后66续续被问罪的。若是对面的贾总兵说的是真的,将军有意用哈密城换一场富贵荣华……也不是不可能啊! 拜牙自然不愿意贾瑛动摇自己这边的军心,于是在此终于开口了,道使团中的大人已经被匪类杀害了,对面的人是山匪冒充的,杀一个获五两银子。 此话一出,大半的哈密步兵又打了鸡血。 倒是叫禁卫军们真真正正地认识到,几乎被拜牙养成私兵的哈密军,到底腐朽堕落成什么样子了。 【□□裸地睁眼说瞎话!】 钱财的刺激,叫哈密军迸发出了一股子勇气,竟然冒着箭雨又前进了二三十步,此时距离盾牌,只有二十多步了。 拜牙依旧骑在马上,站在箭程外的安全地带。 宝玉固然可以取其首级,但是,这样就失去了某些意义和作用。 敌军越是接近我方,弓箭手就越是失去了优势…… “盾牌准备!” 原本就牢牢扎在地上的三尺盾牌被一队的人以左手胳膊穿过环扣固定——这代表着,短兵相接之时,一队的人,只有右手能够作战。但是他们毫无畏惧,因为他们身旁,是手持长木仓,蠢蠢欲动的弟兄们。 【总兵大人说了,只要咱们合作无间、一定能够所向无敌!】 哈密军越来越近了,近得可以让沈林从盾牌的缝隙中看到对面来人脸色的暴戾与贪婪。 【在他们眼里,咱就值五两银子啊?】沈林胡思乱想之间,听到总兵大人号令:“二队出木仓!” 哈密军原以为,对方就是乌龟一样缩在盾牌后头,哪里想到,盾牌缝隙中生出的长木仓! 最前头的哈密军,被扎了透心凉。 “收木仓,后退两步,三队上前一步,出木仓!” “噗嗤——” 绝大多数的禁卫军,这是第一次杀人,第一次近距离杀人。 哈密军的鲜血飞溅到精铁盾牌上,青灰色的盾牌被染得成了暗红。 沈林觉得,右手还残留着一木仓捅过去直接入肉的触感……让他的脸色有些发白。想来其余禁卫军也大多如是。 但是这时候,纪律!纪律的重要性 分卷阅读449 就凸显出来了,毕竟经过宝玉“地狱式挑战生理极限”训练,又是两万多人中挑出来的精英,其中的每一个,都有极其强大的心理素质,甚至站军姿时,最严苛的干扰都被他们扛过去了——劲风暗器袭击眼睛而不动摇身姿分毫。在总兵大人发号施令:“出木仓!”的时候,第三队的百人从盾牌缝隙中伸出长木仓,坚定不疑。 ………………………… 精铁盾牌后的那些持木仓禁卫,仿若收割人性命的死神,丝毫不为眼前的淋漓鲜血、血肉横飞所动,哈密军的人又开始有些动摇了——对方的武器比自己精良,对方的战意比自己更甚,为了五两银子,丢了性命,值得么? 近距离长木仓直接将人戳穿带来的视觉杀伤力比方才远距离箭矢要大多了。 然而,有动摇畏死的人,自然也有越战越勇的人。 从来,每一个单独的个体都不是npc 等到第一队第三次上前出木仓的时候,盾牌阵的队形已经开始有些不稳固了,因为冲击的哈密军实在是数量太多了。 正当前头的哈密军觉得能够突破盾牌,心下欢喜的时候——果然事如人意,禁卫军的盾牌中间被撕开了口子。 冲进去的哈密军却傻眼了——等着他们的,是一队骑兵和……乌泱泱一大群手持刀木仓棍棒的汉子。 【将军不是说这儿只有一千人么?】 站在机动十队马匹身后的辅兵火头军大厨扭了扭身子,没办法,他的块头比较大,穿着的铁甲是禁卫军中个子最大的小伙子的备用甲衣,不过目前看来,还是有点紧。 没错,盾牌阵的口子并不是被哈密军冲破的,而是故意放进来叫后头人捉鱼的——总不能叫前头的持木仓队把哈密步兵都杀光了吧…… 十队在马上,骑兵对步兵,简直就是克星。 只见他们用未开刃的矛,一打一个准,被打中的哈密军,纷纷站立不动,也有当场昏迷的,是十队的人下手匆忙,点错了地方。 每次放百来个哈密军进去,放了三次,拜牙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这么打下去,自己这边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 怎么可能呢?自己带出将近四千人,对付区区一千人(禁卫辅兵:……),居然僵持这么久都没有占上风! 几欲发狂的拜牙终于灵光一现:打什么,只要有火!天干物燥、火烧使团帐篷,一了百了! 至于纵火之后,在使团驻地中的那四个儿子……拜牙管不了那么多了。 拜牙点了五儿子领着一百骑兵回城带桐油来。他的第五子脑子转得飞快,按住心中窃喜,高声应下,调转马头就疾驰! 可惜,拜牙是等不到桐油了。 络腮胡老6带着身边的弟兄以及原来隐藏在哈密城附近的上百人手,把拜牙第五子也给捆了。至于那二百骑兵,来的时候遭遇了绊马索,本以为回程自然是安全的,却不料络腮胡等人黄雀在后,又设了埋伏。 拜牙左等右等,等不到援军,眼见对方的人越战越勇,纵然有受伤的,很快就被骑兵掩护着,然后被一群铁甲并不合身的汉子们抗走,观自己这边,百步距离,伤病无数却依旧在哀嚎等死。 拜牙知道,他今日赢不了。 不但不能杀了贾瑛灭口,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人手,也折损不少。 【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拜牙深深地看了一眼让他吃了大亏的年轻总兵,深深觉得,姓贾的人,或许生来就是要克自己的,然后他下令鸣金收兵。 【他们只有少数人骑着马,我们现在快速回城,固守城池,绝不出城一步,只要进了城,哪怕朝廷军队来,我也无所畏惧了!】拜牙想过了,今日真是昏了头才会追出来,只要回城,哪怕贾瑛再厉害,两千人想要攻城,就是玩笑话。现在的拜牙,只能指望着鞑靼的人快点到来了。 然而,宝玉是不会让他跑的。 眼见禁卫军们已经开始有些力竭,挂彩的也越来越多了,宝玉从背后取出箭矢,瞄准某处。 往城门方向赶的拜牙只觉得背后一阵寒意,然后他就摔下了马。 宝玉没有伤他性命,不过他滚下马的时候,被倒下的马压断了腿。 只有拜牙身后的哈密军看到了整个过程,听到了箭矢的啸声…… ………………………… “贾总兵,你可知罪!”林如海沉着脸,望着军帐中齐刷刷躺着的禁卫军伤员说到。 第245章 危机解除,整个使团驻地已经开始做善后工作,拜牙那儿且还不能死,吴太医去给他接腿了; 没了拜牙,整个哈密军就如一团散沙,剩下的千儿八百的步兵被人数远远少于他们的禁卫军缴了械,并驱赶着到旮旯头抱头蹲去了; 至于拜牙剩下的几个儿子们,则是去和先前就被使团关着的四个哥哥们作伴去了; 络腮胡老6等人不会放过这个立功的机会,除了阻拦回城班救兵的哈密骑兵之外,还在外围收拢被打散的哈密军。 ………………………… 哈密城内已经是一团乱了,先是夜半三更闹哄哄听见拜牙将军点兵出城,等消息灵通的人传开说拜牙这是要去剿灭使团的时候,众人都觉得,拜牙大约是疯了。 再后来,一些人家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书信,上头内容简直是令人发指,但是倒是给了拜牙疯狂举动做出了解释。城内的汉人几个大家族都急坏了,这么多年,拜牙作威作福,但是还守着那条线,只是握着军中势力罢了,几户汉人大户拧成一股绳,拜牙倒是没能敲断他们的骨头,可是若这信是真的……可真是恶毒至极,届时,又岂止是敲碎了哈密汉人的骨头,简直就是断了他们的根。 【咱们,是不是可以奢望,贾总兵有老将军的本事,今次拜牙袭击使团出了昏招,会被捉拿问罪呢?】这是乐观一点的想法。 自然也有悲观的人:【使团才一千禁卫军,怎敌拜牙手下好几千人,怕只怕,一千多人的使团就这么折在这里,从此之后拜牙更加肆无忌惮了。唉,明日天明之后,我是不是该把家里的孩子送出去避一避?】 好在,拜牙带着人一去不回,再来扣门的,却禁卫军,禁卫军在城外放声,宣告拜牙犯上作乱,已经被拿下了。 一时间,城内人心惶惶,也有趁火打劫的,想要作乱摸鱼。 倒是谁也没想到,多年如隐形人一般的将军夫人倒是站出来了——可不么,整个将军府就剩下这一个主子了,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听夫人的那还挺谁的?夫人说紧闭城门,严防宵小倒是可以;夫人又说派人去与使团谈判,倒是叫从前被拜牙压制得狠、只能在此小心翼翼熬资历、千万得注意别把小 分卷阅读450 命丢在哈密卫、一门心思想着任职满了三年求爷爷告奶奶离开的哈密州府里头的官员咬咬牙,准备搏一搏,派人接下了这个差事。 在他们看来,拜牙的妻子虽然是一介妇人,但是却有大义灭亲的勇气,毅然愿意指证拜牙的罪名,实则是难得难得!这时候,从前拜牙府里的那点子隐秘绯闻,说将军夫人本是汉人女子,分明被拜牙抢来的,又被大家想了起来…… ………………………… 哈密城内的官员还没出城。 城外驻地。 “贾总兵,你可知罪!”林如海沉着脸,望着军帐中齐刷刷躺着的禁卫军伤员说到。 宝玉很光棍地承认:“是我行事鲁莽,但是机不可失,若是任由拜牙龟缩城中不出,一旦鞑靼的人摸了过来,后果则是不堪设想。” “便是这样,仓促迎战,你想过后果没有?以一千对四千,若是有什么闪失,则是因小失大!” “林大人,禁卫军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他们有怎样的本事我心里清楚得很。侯参将!” “在!”侯俊即围观这对翁婿吵架呢,恨不得自己不存在,却没想到偏偏被总兵大人点了名字。 “把禁卫军伤亡情况,给林大人汇报一遍。” “……是”侯俊即清了清嗓子,“禁卫正兵一共受伤的人数为三百二十六人,其中一队伤四十三人,其中箭伤五人,筋骨拉伤三十一人,脚扭伤七人;二队伤二十八人,其中箭伤二人,虎口撕裂二十六人;三队伤……” 无一人死亡,无一人重伤。 说出去给别人当笑话听,也许别人都不会信,但是这确确实实就是实情。 不仅大大出乎了林如海的预料,也让这个帐子中躺着尚不太清楚隔壁帐子中受伤的弟兄们情况如何的禁卫军们听后生出百般感慨、千般骄傲。 林如海原本当众问罪宝玉就是打算先发制人,以免使团中别的文官对女婿有所不满——纵然在归程的时候还需要仰仗宝玉带兵保卫大家的安全,但是谁知道回京之后,那些受惊的人会不会因为听闻前因后果之后有什么想法呢? 幸运的是,和聪明人说话从来都不费脑子。 宝玉夜探哈密城,出发之前除了林、冒、侯三人以及那二十禁卫军之外,并无别人知道,而据宝玉说,那络腮胡老6却是撞见了,一旦今夜事情过去,再说起来,是如何也瞒不住宝玉等人的冒进举动的。 此刻林如海主动发作这件事,这个女婿马上机灵得打蛇上棍,倒是摆出了实锤——虽然行事鲁莽,好在成果斐然。 以及,在此地汇报了禁卫军人手损伤情况,更是对禁卫军最好的鼓励——虽然禁卫军中有陈淳、沈林这样平民出身的,但是也另有侯俊即、楚沂这样于京城有身份背景的人。禁卫军无人死亡、重伤,并且眼见着这一回是有军功的,想来这些人家,只要有超过一半的人对宝玉有几分善意,那么回头御史再拿这事儿指谪宝玉,宝玉也不至于孤身奋战。 ………………………… 宝玉理解林如海当众发作自己的好意,很干脆利落地就认了错,反正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林如海都比自己大一级,口头认个错也没什么丢人的。 倒是叫禁卫军们替总兵大人不值。 沈林的虎口撕裂,并不是什么重伤,被吴太医身边的药童包扎之后便没什么事了,至于陈淳,也就是胳膊脱力,现在正用左手端着汤碗喝肉汤——这是一门心思想要为使团安危贡献一份力、也上前拼杀一次英勇一次、争取在总兵大人面前得个好印象、却没出使的辅兵火头军大厨在认命之后捡起本职给大家伙儿做的夜宵。 听得沈林抱怨了几句,陈淳瞪了一眼:“行了,你就是话太多。还记不记得总兵大人经常提醒我们的那句话?” “那……总兵大人说反派死于话多,我也不是反派啊!”沈林还有些委屈。 陈淳却不想和他继续解释了:【总归林大人是总兵大人的岳丈,难道还真的会想要害总兵大人么!傻!】 ………………………… 林如海率先将宝玉训斥了一顿,果然堵住别人的口,聪明人不少,陈淳都能看出来的,别人也能,可是林如海的态度也摆出来了,别人——且不说有没有那个身份地位够压制贾瑛;就是想想对方一路上展露的身手,也不敢在没抵达京城之前造次。 便是在这一片和谐之中,哈密城的官员,战战兢兢地出城了。 领头的那个,在心里不断地念叨:【破釜沉舟、富贵险中求……】 倒是因为络腮胡等人把路上都清了一遍,叫这些官员一路顺利地抵达使团驻地。 此时东边原先布置的那些小玩意儿基本都被拜牙的骑兵破坏了,越接近驻地,就有越多没来得及清理的尸首,哈密城的官员看得又是害怕,又是带着隐秘的兴奋。 后来的事情,就顺利得多了,有拜牙夫人的大义灭亲,有哈密官员的积极告发,有剩余哈密军的弃暗投明。 次日天明,哈密城大门打开,使团众人进入城中。 又一日,主动担任起巡逻任务的络腮胡来报,于西北面发现鞑靼人的踪迹,不过两方一照面,鞑靼人就跑了。 林如海和宝玉稍加琢磨,便知道,鞑靼这是猜测到了哈密城的情况,不想白白耗费人手又引发两国矛盾,眼见失去了先机,不得不走呢——要是使团此时还在城外,那就危矣! 再不几日,附近听闻哈密城有异的驻军都带着百来士兵赶来了,这么些人手还不够一盘菜的。 不只是使团中人嘀咕,就连哈密城内的汉人都觉得附近几个卫真是叫人心寒。 见此情况,林如海终于放下心来,想来使团中其余人等,既知前有拜牙先动手、中有鞑靼来窥探、后有沙洲卫赤斤蒙古卫袖手旁观,定然是能够把前几日的事情想通了。再无责怪宝玉的理由了。 ………………………… 拜牙在哈密经营的时间固然长久,可是比他更长久的,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这其中,汉人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有压倒性优势,更兼之,原先上祁连山躲避灾祸的原哈密军汉人军籍的汉子们下来了一小半,帮着维持城内秩序,还有一大半就等着过了明路了,好拿回军籍。 一时间,拜牙被擒,对于哈密城,根本就没造成什么坏的影响! 相反地,原先被压制的哈密当地文官都开始抖起来了,林如海等人不过是过路菩萨,并不插手当地官员处理政务,得了实权的众人,更加对于前几天晚上的冒险举动万分肯定,投桃报李,也为拜牙夫人求了情。倒是无意结下善缘,此为后话。 ………………………… 当哈密发生的事情,以八百里加急的 分卷阅读451 速度传入京城之后,十六高兴得多吃了两碗饭! 虽然朝中的人依旧有唧唧歪歪,也和林如海预料得一样,御史无事也要搅三分,只等收集了证据参贾瑛的——不过那都是后话。此时朝中倒也是难得一致地上下同心的高兴。 谁都知道,哈密卫先前都被一个畏兀尔人捏在手里——畏兀尔人,在朝中人看来,也是番人啊!现在不费一兵一卒一个铜板(没有特意派兵、没有专门拨款和粮草),居然就这么把拜牙给拿下了——还是名正言顺拿下的!再不必担心哈密卫榷场一开,肥了拜牙,瘦了朝廷;也不用担心需要驱狼吞虎或者花费大价钱才能把哈密卫的实际掌控权握在手里了! 户部尚书心情很好! 十六一个高兴,当天,皇后娘娘就给荣国府的老太君赏了两道菜去——一同得赏的还有另一些随使团一起出行的官员的家眷,譬如冒炎章的老娘。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陛下不方便赏赐,先通皇后娘娘的手,叫大家高兴一回呢。 拜牙的倒下,势必就使哈密军空出不少位置,不过因为哈密那地方毕竟还不知道未来是个什么样,所以对着这儿使力气的人并不很多。 最后,十六点了郝老大去,当然官职不是如拜牙那般特殊时期造成的三品将军了,而是合乎规矩的从五品镇抚。 一开始,朝中人也有争议,毕竟总不能啥事都陛下一个人拍板了呗,不然还要文武百官干什么?就算大家不稀罕去哈密,也不代表一个出身不太正统,因为功劳(盐田法)封了虚职(正五品云骑尉)的粗人可以转相当的实职去领兵了喂! 然而十六只提了一句:祁连山上回来重新认领军籍的兵们该如何安排? 下头的人琢磨了半天,终于还是认可了陛下所说的。 【听闻贾瑛从祁连山上呼啦啦招安了三千人,这下子,不论谁是新任的哈密镇抚,恐怕都得头疼吧?那姓郝的心大,就让他先去探探情况呗!】 ………………………… 薛姨妈得了信,倒是难过起来:统共就这么一个贴心女儿,养这么大,四月里嫁了人,再没几天,到了六月便要离家千里去那苦寒之地了! 她倒是没打算把宝钗留在京里,这也不合规矩,只好开始置办物件什,从吃的喝的到穿的用的,零零总总,开启疯狂买买买模式。 又因为薛蟠的媳妇儿孟氏身子重了,大夫把脉说恐怕是双胎,薛姨妈也不叫孟氏来打点这些事儿了,天天追着薛蟠商量给他妹妹办什么。 第246章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说了最近交店租,因为负担太重,我退了两个店面,这几天在打包整理,已经是用绳命在码字了。 另外,男朋友生日送啥,我一点都不擅长给男人买礼物,倒是很擅长给女朋友买礼物,彩妆护肤,爱咋咋。 转运珠?运动鞋?衣服?还是……简单粗暴发红包? 郝老大和高大高二不同,他原本就是游侠儿中有勇有谋的人物,虽然曾经断了腿,又在海边礁石滩上狼狈求生。一开始大家伙儿都以为他起码是三十四岁的中年人呢,后来缓过来,养了几年,调理好了,才发现人家年轻!虽然高大高二叫他老大,但实际上郝老大比高大高二还要小几岁! 在江苏和柳湘莲搭档操持了盐场的事,叫这个昔日的游侠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起来,等因为十六成了太子又顺理成章地登基之后,他们也留京之后,便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尤其是郝老大捯饬了之后比高大高二的卖相好多了,瞧着也是剑眉星目的硬汉一枚,只一点不好,年纪有些大了,二十七八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头婚。 别人不知道,宝玉自然是知道的,后来眼见便宜妈王氏从薛家收了不少的好处,实在是有些过分了、而薛蟠为薛宝钗也是操碎了心,便盘点了一下熟悉的未婚青年才俊,把郝老大扒拉出来了,随口提了一句。谁知道薛家对此还是挺满意的(主要是因为曾经和前皇太孙有过接触,薛姨妈和薛蟠心虚),火速下定,火速成亲。 说起来,宝玉还可以算是媒人了。宝玉对这个表姐倒是没什么很深的印象,只是隐约记得,原著里头这个是女二号来着?代替黛玉嫁给自己的?算了,原著已经不知道被蝴蝶成什么样子了,宝玉一点也不好奇。 虽然有人悄悄说,身为新皇从前在江苏的班底,人又机灵、会来事、有能耐,日后郝大人的前程不会差的,配个小官之女绰绰有余,甚至于有几个空有花架子的勋贵之家,也愿意把庶出的女儿许配给他,毕竟他可是捏了好些年江苏盐场的盐事呢——如今娶个丧父的商家女,未免太可惜。 当然,也有人觉得,郝老大这是占了大便宜的,再怎么说薛家还是四王八公之一,看看王家,再看看蒸蒸日上的贾家,想来郝老大也不亏。而且,四月里薛家嫁女儿,倒是真叫京城人看到了什么叫做皇商气派,陪嫁的嫁妆还是很丰厚的! 郝老大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毕竟自己从前是游侠儿,说得直白点,就差一个机会就成山匪了,即便现在,他也知道,虽然和宝二爷、柳湘莲一样,都是从江苏就跟着今上做事的,可是半路出家的自己,比之那二人的身份家世,是差得远了。 初入京城的时候,尚未来得及置办宅院(那时候也没钱在京城买房),曾借住过宝二爷家一阵子,当时倒是无意间听小子们说过几句闲话,倒是意淫了薛家大姑娘、史家姑娘什么的,虽然无心,毕竟也是非礼勿听,连忙干咳一声,制止了那几个小子的磨牙。他当时怎么着也没想着薛大姑娘日后和自己有这样的缘分。当然,当初听了不该听的,郝老大也悄悄提醒了宝玉,叫宝玉发觉虽然后院的风气有老祖宗盯着,时常整顿,又有王氏、王熙凤、李纨相互制衡(那时候大房还未被夺爵),倒算是颇有规矩;但是前院的事体,毕竟后宅妇人不好直接伸手,说起来,大哥哥要操心的还真是多,这种前院下人的规矩也没办法指望便宜爹来做。后来还是因为十六成了太子,宝玉身份水涨船高,又考出了武状元一路官职彪升走上人生巅峰,才抽空联合大哥哥一起好好整顿了前院之后,刹住了前院有些浮躁的气氛。 ………………………… 按照郝老大的意思,自己这一趟去哈密就职,定然颇为艰苦,宝钗这样娇弱的女子,去了之后如何是好呢? 故而,他在调令出来的第一天,回家之后就同宝钗商量:“你看,哈密那边情势未明,听说那里民风彪悍,气候也与京城大不相同,我担心你去了要不习惯,若不然?” “当初我们家从金陵来京城,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人家说夫唱妇随,你倒好 分卷阅读452 ,偏偏想把我留在京城,自己却去那西北之地,叫我如何放心呢?”宝钗娇嗔一声,做了郝家妇一个多月,已然是完全能适应了目前的身份,虽然和先前想的青云之志不同,但是真嫁人之后,倒是也体会到了郝家的好处——上头无公婆,夫君性子好,这家里内外大事小事,都由自己做主。 【虽然林妹妹现在是正二品总兵大人的妻子呢,可是还未得诰命,说起来,倒是不如自己这个正五品的诰命了。】 宝钗知道自己偶尔冒出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既阴暗又卑鄙,从前在荣国府的时候,同林妹妹和几位姐姐妹妹之间的情谊不是作伪,可是越到长大了,越发不能克制的羡慕嫉妒也是真的存在。所以后来,搬出荣国府,与林妹妹远着了一些,不必日日相见,倒是重新捡起了曾经的情谊。 只是, 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生活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她是真的担心,从前的姐妹情谊,抵不过世俗地位的差距,就好像亲妈与姨妈一样,从前还是亲姐妹呢,想来在闺阁之中,嬉笑打闹更是随意,现在自己的妈对着她亲妹妹,还不是得说话做事赔小心? 【罢了罢了,如今哥哥已知道上进,能够担起薛家的担子,夫君也是粗中有细的人,日后如何,不都是自己经营出来的么?】宝钗一面暗暗愧疚自己不磊落的小心思,一面张口说道:“我明个儿去拜见一下姨妈,再问问林妹妹,先前给表弟准备行李的时候,都有什么讲究没有,最好是能抄一份单子来。倒是这一回,高家两位兄弟要不要与咱们一同去的?” 话已至此,郝老大能怎么说呢?妻子都已经开始打算出发的行李了:“他们未曾接到旨意,是不用去哈密的。” 宝钗暗自计较了一下,倒是觉得有些可惜,不然自己夫君身边带着的是用惯的人,去了哈密之后,想来办事也会顺手多了。 郝老大又补了一句:“你也莫要太过担心了,我听闻,陛下有意叫林大人任职西北,主持榷场事宜,此事尚在议中,若是成了,我去哈密之后行事,又多了几分底气。” 宝钗听完,心惊于自己露出了细微的表情就被夫君猜到了所思所虑……然后笑笑表示明白了。 ………………………… 八百里加急入京又出京,果然和郝老大说的那样,圣旨册封林如海为西域承宣布政使,兼西北巡盐御史。 从品级上来说,高升一级,整个大明,巡抚无定例,约摸是三十人左右,品级从二品;承宣布政使统共十三人,品级为正二品。 然而,西域的正二品和江南的从二品……就算陛下给林如海加封了劳什子的西北巡盐御史——且不说又是西北与江南之间的巨大差异,就说另一点好了,多年来只听闻巴蜀有井盐,从没听说过西北产盐! 当然,以上后来那一点证明古代消息不灵通尤其适合啪啪啪打脸,西北的咸水湖不少,也有地下卤水,原先就悄悄摸摸产私盐的来着。后来经林如海整改,又有西北马家的配合,倒是给西北的盐打出了名号,此为后话。 现在,使团一行人面临的问题就是——回程了,没错,要回程了。可是……原西域承宣布政使,隐形人似的,多年被拜牙压制住的人物这一回也要入京,是请罪去的,一同走的,还有沙洲卫、赤斤蒙古卫的驻军将领。可以说,使团出使瓦剌这一趟,走过的地方,有不少文官武将都落马了,堪称使团干了钦差的活儿…… 【林大人就地任职了哎呦喂!那岂不是走的时候直接就不带他一起走了?】 侯俊即拿眼神瞄了瞄冒炎章:【感情回程的时候,这小子倒是要当大了。】 宝玉却已经开始盘算,老丈人在西北,除了需要注意身体健康之外,别的也没啥呀!毕竟,在宝玉看来,这个未经过过度开发的世界里,几乎指哪儿,哪儿都是蕴藏着无线财富的宝地。想来岳丈大人为官多年,自有一套,民生政绩是不愁的,自己只需要替他准备一些上好的药材,配一个医术过得去的大夫,也便是了。 倒是另有一点,毕竟宝玉更加了解十六,抽空提醒了林如海:【如今陛下为着西北的安稳,叫人押解拜牙进京之后,倒是不会马上着手明面儿上调查甘肃巡抚文进的事儿了,但是既然当初咱们就反馈了甘肃一地抑制汉人的情况,早早晚晚,陛下都是要彻查此事的,您老日常悠着点,马家亦是回/民,能用,但是不可太过依赖。】 当然,宝玉说的比较委婉,不然挺起来,倒是好像没大没小的。 林如海领情。 如此一来,其实林如海肩负的责任也是相当重大,虽然不舍京中的女儿,但是大丈夫达则兼善天下,在林如海眼里,百姓和社稷,也是相当重要的。 【再说,如今陪着玉儿过日子的,是眼前这个臭小子!】 翁婿两个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于赤斤蒙古卫分别。 宝玉带着使团众人,一路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因东行不少路段可乘顺流而下的船只,硬生生在八月中秋之前,赶到了京城。 当然,中途也和去哈密赴任的郝老大打了照面。 第247章 宝玉一行人不说老马识途,也是熟门熟路,加上自西往东去是顺水的路多,故而比来时快的不是一星半点,七月中旬的时候,在延安府,就碰到了赴任的郝老大。 当然,论理儿,宝钗没法见前头的宾客的,不过前几天,她落落大方地同郝老大说了,届时希望能嘱托表弟几句话,叫他帮着照看一下家里。 郝老大又怎么会不同意呢?即便宝钗不说,他自己也会替岳母和大舅兄操心一下的。毕竟宝钗自为郝家妇之后,方方面面都做得很周到,不仅是叫郝老大体会到了有老婆关心衣食住行的便利,就连高大高二都觉得,这嫂子好!没得说!细心又周到!将心比心,郝老大也愿意在自己能力范围呢对宝钗好一点,譬如说先前和她微微透露一些前头朝堂的事儿、譬如说出京之前还特意陪着宝钗回娘家住了几日…… 是故,延安府碰头,郝老大特意请了宝玉去驿站自己住着的院子喝杯茶——为啥是请宝玉过来而不是带着宝钗过去?自然是因为使团不仅带着从前哈密卫汉人驻军代表络腮胡老6、污点证人大义灭亲的拜牙夫人、随行入京请罪的原哈密都指挥使、马宾鳌拼着人情厚着脸皮带着商队尾随美其名曰去京城见见世面、还兼职押送着拜牙等人,整个队伍巡逻站岗放哨都严密得很,估计就连苍蝇,没有贾总兵和侯参将的准许都难飞进去。 郝老大忖度着,自己可别去给添乱了。 宝玉欣然赴约,时隔大半年,再见郝老大,对方却成了自己表姐夫 分卷阅读453 ,也算是缘分了。 不过因为习惯使然,郝老大对着宝玉可不敢摆表姐夫的谱儿——就连京城里那个上岗多年堂姐夫孙绍祖也不敢好吗,更何况原先就欠着宝二爷救命之恩的郝老大呢。 两人小酌了几杯,宝玉提点了郝老大,西北那边并不单纯的情况,建议郝老大可以用好即将恢复军籍的从祁连山下来的那些人——毕竟作为京城空降过去的镇抚,没什么根基人脉,还是要学会借力才好。 而郝老大,也趁此机会给宝二爷讲了讲这段时间京城发生的一些事情,虽然有很多事情,在笔友十六用暗卫渠道送来的吐槽信里头都有提及,但是郝老大的角度,毕竟能知道一些十六不曾听闻的消息,譬如说近来京城有传文忠郡王侧妃所出的水桢颇为机敏,多次被文华殿的学士夸赞颇有其父之风等等。 从十六嘴里说出来,便是“你姐姐生的儿子咋不像你啊,不是说外甥像舅的么,我上回去文华殿瞧了,长得瘦了吧唧的,骑射也一般,就读书还行吧……不拉不拉不拉。” 当时宝玉的回信是:“哦,他不只我一个舅舅。”【您忘了我大哥哥是文科举的传胪了么?】当然,其实严格来说,水桢礼法上的舅舅,应该是前皇太孙正妃小胡氏的兄弟才对。 此时不纠结于规矩。 宝玉今日从郝老大嘴里听到的,却是关于文忠郡王府的一些传闻了,说贾侧妃仗着娘家硬气,在府中颇为跋扈,就连郡王妃也要避让三分——不是直接说的,但是捕风捉影的,就是这个意思。别人一想,是啊,山阴胡氏听着名头响亮,实则前朝的时候家里人就死得差不多了,现如今朝堂上活跃着的人,可没荣国府多! 宝玉也谢过了郝老大的提醒。 说完严肃的正事,当是讲点家事了。 郝老大提了两句——既然说家事了,要么让宝钗做几个拿手小菜来? 听懂其中意思,宝玉也不会拒绝,总归人家丈夫在呢,喊妻子出来见见妻子的表弟,也无需避嫌。 宝钗是聪明人,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婚事,宝玉表弟出了力,在婚后两个多月的此时,也挺感,毕竟那是她婆母王氏亲口说的呢。 宝钗虽然偶尔心不平,但是说实话,林妹妹对她从来都是好的,她当日之后提点过林妹妹身边的紫鹃,今次又对宝玉隐晦地说了一说。 ………………………… 延安府一夜过后,两方人又挥别对方,朝着对方来时的方向而去。 等到宝玉等人抵达直隶的时候,已经八月十号了。 侯俊即前后给大家喊话:“加把劲,提起精神来,还能赶着回家过中秋呢!” 这一番话,叫使团众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毕竟这一趟,出门都九个月了,错过了春节、上元节、清明、端午,终于眼见着能回家过个团圆节,也算是一件好事。 这一路走来,也并非遂顺,其中拜牙和他的儿子们就出了不少的幺蛾子,譬如说绝食、自残什么的——主要是拜牙和他大儿子,其余下头自二儿子起,基本就狠不下那个心也没那个毅力拒绝火头军大厨的手艺。 要是拜牙死在路上,那么押送的人必定是要被问罪的。好在随行队伍的药材尽够,这一路才用了不到四分之一,多用了金疮药,剩下的人参熬个汤给拜牙灌进去吊口气还是足够的——更不要提一更得了爷的意思,还从爷的行礼里拿了老参片,直叫拜牙被人点了穴灌了参汤之后红光满面,虽然消瘦了一点,但是精神头好得不得了啊! 拜牙二儿子还在心里嘀咕呢:【父亲这做样子做得也太不敬业了,难怪贾瑛他们都不相信父亲绝食呢……】 只有拜牙和他大儿子,是真的有苦说不出啊! 八月十三,京城西门,明郡王奉皇帝之命在此等候多时了。 倒是也不出宝玉的预料,从前的十一皇子么,能够平平安安活到今朝,要么大智若愚,要么运道较好,作为现在十六仅剩的一个比较耐用的兄弟,就算不能回封地了,也是最早最光棍交了封地的人,他现如今在京城也没人敢小觑。就好比今日这样替天子出城的差事,一般人想得还得不到呢。 明郡王和宝玉也算是老相识了,宣了宣旨意,就带着宝玉、冒炎章等人回宫复命。 宝玉叫二更先回府去报个信,一更则是在宫外守着他的爷。 等到进了乾清宫养心殿,当着阁老和六部尚书的面,十六纵然有很多事情想问小伙伴,也不好这时候替,便是中规中矩地问了冒炎章,这一路西北行的大体经过、有没有什么困难等等。 而这些问题的标准答案,冒炎章和林如海从前每三天一封奏折,都是有回答过的。 只是有些事情,奏折所书毕竟不如人亲口说出来要直观,譬如冒炎章稍稍带了点感□□彩的关于宝玉几次三番大发神威使使团多次避开艰险的事情。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被带回来的拜牙一家子当时是如何疯狂进攻使团驻地的,又有拜牙夫人如何大义灭亲带着人从拜牙书房密室找出对方通敌的证据等等。 宝玉武将不沾文官的事,虽然冒炎章几次想把话头让给宝玉,但是宝玉就是不接招,叫冒炎章只好勤勤恳恳地继续做汇报 分卷阅读454 。 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就连做不倒翁、三不沾多年工部尚书都看出来了,小冒这一趟出去,对贾总兵倒是很推崇了嘛! 工部尚书本来就还挺喜欢有想法、动手能力又强的贾瑛,倒是没什么说的。可是别的有心人就不一定了…… 把拜牙的事情交代清楚,又把人移交给了刑部,十六恩准使团众人休假三天,八月十七再点卯当值,上至使臣下至辅兵,包括军马军驴,一概如是! 众人退下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到初一公公走到了贾瑛的身边。 ………………………… “你小子!这一路吃吃喝喝好痛快,看你给我写的信,还附带画图呢,简直过分了,欺负我不能出京么?”十六指着桌子上一大匣子的信,笑着冲宝玉抱怨。 “您能关注点别的么,就只看到吃的了?”宝玉微微摇头笑了一笑,“再说了,您最近……好似心宽了些啊!” “……”【心宽?体胖?还不是因为拜牙一家子自寻死路我高兴得多吃了几碗饭!结果……这人眼睛咋这么毒辣!哼!友尽!这朋友没法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买了西瓜,结果一股酒味,坏了,心好碎 然后谢谢大家给的建议,我打算买个表好了 虽然我觉得周生生的海贼王转运珠好好看啊! 然后,我今天拆玻璃货架,腰断了,不请小工因为贵 今天的电工半小时二百块,当家才知道柴米贵啊 …………………… 更新完毕!晚安 第248章 许久未见,两人倒是并无生疏,笑闹之后,十六捶了宝玉一拳:“这一趟,你走得动静可真是不小啊。”又是遇到杀手,又是遇到夜战的,还有骏马识人、挽弓射鹰……具在京城传开了,而且越传越夸张。若不是宝玉武状元游街的时候不少人都看到了他的相貌,恐怕传说中的他要变成身高八尺腰身五尺、臂上能跑马的汉子了。 十六转而把去年腊月里,京城的纨绔子弟们学宝玉,在各处玩冰床的事情给说了一遍,又说,还有更会玩儿的人,在冰上搭了台子叫人唱戏,轻纱漫舞的,煞是好看。 “您这是……微服出宫了?” 十六撇撇嘴:“哪能啊,我要是这么做,非得被阁老和御史们念叨死,这是听十一哥说的呢。” 如是,宝玉又给十六详细讲了一遍这一路碰到的重点难点问题,尤其指出自入甘肃境之后,关于民族方面的有些不和谐,十六听后,皱起了眉头:“是了,这也是我同两位阁老商议之后,才下令调林如海过去的原因,毕竟在扬州这些年,他的本事大家心里都清楚,能和江南那些地方根基深厚的势力博弈而不落下风,想来在西北也不会让我失望。” 宝玉却不能顺着十六的话把自己岳父夸得太满了:“林大人在扬州能取得那样的成绩,也破费了一些时间和心血。” “知道啦,你不是还把你那几个家丁都留给他了?要我说,什么时候你打算除了他们奴籍,随随便便就是七八个的百户长!”十六眼馋宝玉身边的人许久了,毕竟那些人跟在小伙伴身边,近朱者赤,学识和武艺都不会差,只可惜,十六也知道,叫一更和阿九他们选,他们也不会选择离开宝玉的,“说起来,我近来倒是体会到了一些你教我的步法了,果然玄妙啊!” 宝玉倒是没想到,十六登基之后居然还有时间参悟易经,不过也是立刻就心领神会其中缘由。 不知不觉,就时至黄昏,十六倒是有心留宝玉一起吃饭——总归像是在江苏时那样说到尽兴处抵足而眠是不可能了,但是吃顿饭不为过吧?但是话到嘴边,又觉自己这样任性反而是给小伙伴带去负担,遂挥挥手让宝玉离宫了,临别前,十六认真地说:“你们这一趟,出去都辛苦了,这份功劳必定是要记上的!” 宝玉笑了笑:“你也别太着急,饭总是要一口一口吃的,此时偶有退让,又何尝不是以退为进呢?”不知不觉,您变成了你,而且十六看起来更加高兴了。 十六点点头,到底是有些意难平。 宝玉出宫之后,早有马车候着了,一路哒哒哒地回府,隔着一道马车帘子,耳边是外头的喧闹之声,宝玉竟然生出了几分感慨:回家真好。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早已把此处当做故乡,把荣国府当成是家了。 ………………………… 二更回府报信的时候,老祖宗分(也是想从姑妈手里接管家权),现在则是因为自家男人完全要跟着宝玉混,目前混得还不错。她这个做浑家的,也不能拖后腿。 老祖宗年纪越发大了,稍稍有些耳背,湘云这话说得小声,一心智关心宝玉回来没的老祖宗并未听清楚。 而黛玉,黛玉也同老祖宗一样,压根就没听清楚史湘云的话,她的内心啊,既是喜悦又是有些难过,还有很多关于表哥寄回来的信上所提及的风土人情有疑问,想要问表哥。 ┑( ̄Д ̄)┍ 学霸女神的求知欲一向都很强。 倒是王氏盘算着:史家丫头说的也没错,等宝玉回来了,我总可以抱孙子了吧?啧啧,哪里有我这么体贴的婆母,儿媳妇进门快一年了没个喜信都不催促,也没给放个人下去! ………………………… 贾母盼星星盼月亮,可算在晚饭之前把宝贝乖孙给盼来了。 听闻宝玉进了大门,就想起身去二门口候着。 好歹被劝住了。 等到梳洗了尘土换上居家服的宝玉到了荣庆堂大门口,几个丫鬟婆子争相为他打帘子。 论理儿,这时候史湘云应该避开的,毕竟现在不是从前年纪小的时候了,可是这一屋子的,除了她之外,王氏是宝玉亲妈;邢氏是也是宝玉长 分卷阅读455 辈并且都年纪奔五十了;看重规矩的李纨又早早出去吩咐晚宴事体了——她现在是掌中馈的人,忙得很;剩下王熙凤从来都是亲热而又能把握分寸的人,叫所有人都觉得凤辣子就是个爱照顾小表弟的好嫂子;剩下黛玉是宝玉妻子、迎春是宝玉堂姐、探春是宝玉亲妹、惜春是宝玉堂妹、大姐儿巧姐儿是宝玉亲侄女儿……谁也不需要避嫌。于是史湘云心安理得、毫不见外地坐着看人家一家团聚。 宝玉进了屋子,老祖宗开口就是巍颤颤的一句:“我的乖孙啊——” 宝玉大半年未见家人,一眼扫视过去,老祖宗确实是苍老了几分,纵使灵芝人参是灵药,可也不是长生不老药。思及此,宝玉也有几分难过,一下子跪下,给老祖宗磕了三个头:“老祖宗,不孝孙儿回来了。” 宝玉动作极快,就连一旁听候吩咐的珍珠都没来得及把蒲团放到地上。 贾母听到乖孙砰砰砰地实诚磕头,心都要碎了:我的傻乖孙哦!痛不痛哦! 这下子没人能够拦住贾母下塌了,荣国府的老祖宗一把抱住了她的乖孙:“瘦了!瘦了!” 其实宝玉这并不是瘦了,只是因为长大,男/性/荷尔蒙越发增加,脸上的五官也开始多了棱角,更多添了一份英气。屋子里几个心性不稳的小丫鬟直接就看红了脸。 因为贾政和贾珠尚在当值,故而论理儿,宝玉可以先去拜见一下他大伯,请个安什么的。 贾母是一万个不愿意让宝贝孙子去见不孝儿子的,但是她也知道,若是为了孙子好,这表面功夫还得做一做。遂贾母给王熙凤使了个眼色,凤辣子心领神会,跟在邢氏身后,陪同宝玉一起去西院前院,才出进前院就无声地示意平儿去请二爷到老爷院子里去。 宝玉对贾赦没什么感情,贾赦也不喜欢宝玉,但凡二房的人,贾赦都不喜欢,见了宝玉也没有好脸色——反正他丢了爵位又瘫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即便刁难侄儿又怎么了? 【最好叫人知道,二房的人目无尊长!哼!】 思及此,贾赦越发开始作妖,指天骂地、指桑骂槐。 一旁的邢氏只不痛不痒地劝两句。 王熙凤这个做儿媳的也不好当面指着公公的鼻子骂,幸好不久贾琏就赶来了,一番软的硬的,叫贾赦意识到:自己现在吃的喝的都靠儿子供给,要是惹了儿子不高兴,那邢氏这个贱人越发要站在自己头上去了。 想到了钱财,贾赦才慢慢住了口,不过又提了要求:“我院子里太冷清了些,琏儿今个儿给我添几个小丫鬟,叫她们吹拉弹唱,热闹一些,没准老爷我恢复得更快。若不能让我开心,也是你琏二哥的不孝了,宝玉,你说是不是?” 宝玉只觉得好笑:且不说老祖宗还在呢,贾政和王氏才是自己这辈子亲爹妈,贾赦怎么就觉得他能用长辈的身份压制自己?怎么就觉得他说一些诋毁我的话,能够传到外面去的? 在贾赦这个死水一般的院子里稍稍坐了会儿,宝玉在邢氏不怎么真心的挽留之中,和贾琏去了他的书房。 王熙凤很自觉地避开说去弄点果子露。 宝玉看着也成熟起来的贾琏,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琏二哥辛苦了。” 贾琏泪眼汪汪:【我真的不容易啊我,张罗着自己的买卖,还得分神去兼顾薛家大傻子,好叫他不要犯蠢。天哪,以后绝对不能把芃哥儿和蓬哥儿给教成那样子!】 ………………………… 是夜,荣国府家宴。 贾赦那边给贾母告罪,说身子不适就不过来了,叫众人心里头一松:不过来才好!这大老爷,公众场合偶尔出现几次,就没什么好事! 只贾琏知道,这是答应老爷给他买几个小戏子,老爷才决定不出来裹乱的。 【罢了罢了,老爷现在这样子,想给我弄个弟弟妹妹出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明天的高铁票退票,买了25号的 酒店那边房间转卖,亏了不少钱(具体我不知不是我定的) 明天依旧要搬东西收拾东西。 但是,我继续码字,试试今天的更新,十二点前伪更。然后两点前替换。 红包已发,谢谢你们 第249章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妈jj网页版体验真是差到一定境界了,我发了红包了,不知道你们是没收到,还是收到一个,或者是收到俩……反正卡死…… 有重复?别着急,明早看就是全新的章节。 我绝对不能拉下进度!说好的不放弃全勤! 噗其实也不单单是为了这个,还有小红花,上个月的小红花太少了,看着不爽。 至于说被采买进贾府的女孩子可怜不可怜? 你不要叫一个封/建/社/会的统治阶层有一颗圣母心好吗? 贾琏完全不觉得她们可怜,反而觉得她们运气好能进荣国府,可不比腌臜地方好了千百倍!再加上现在自己亲爹已经那样子了,糟蹋不了人,最多就是看哪个小蹄子嘴甜会来事儿,从亲爹那里骗点散碎银子罢了。 宝玉也知如此,再听明晃晃地说人口买卖,已经没有当初小时候那么震撼了。但是仍旧听的有些不舒服。 贾琏知道,自己这个堂弟,虽然现在外头传说是杀人如砍瓜切菜,但实际是很心善而柔软的一个人!从他几乎从未打骂过身边的下人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了。 故而出了亲爹的院子,贾琏就开始卖可怜,哭诉这大半年盯着薛蟠劳心劳力的惨事。倒是成功博了宝玉一笑。 ………………………… 荣国府的晚宴是极其热闹的,除了自家人,还有迎春带着孙绍祖(实则是孙绍祖从前几天开始一日问三回关于陪妻子回娘家的事宜)、薛姨妈并薛蟠(薛姨妈知道宝玉回程的时候与宝钗打了个照面很想问女儿情况如何,可惜时机不对没机会问)、史湘云和她夫婿卫家小子、王家的王子腾的儿子以及王熙凤的兄长王仁也来了、还有贾氏宗族内和荣国府二房关系处得不错的人家…… 前头男宾们自是热闹,后头女眷围着贾母奉承已经成了每一次宴会的保留项目——谁叫她的孙儿出息呢?宝玉那可是陛下心腹!就这四个字,足以叫人心甘情愿地奉承老太君。 当然,捧王氏脚的人也不少,毕竟她也是陛下心腹的亲妈。 更多随着婆婆妈妈一起来的年轻女眷,则是羡慕嫉妒。羡慕贾家的姐妹们能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兄弟,并且这兄弟还很愿意为姐妹们撑腰;嫉妒林氏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仗着姑表亲,嫁给了宝玉,若不然…… 当然,一切都晚了,虽然惋惜,但是带出来参与应酬的嫡女,是万万不能给别人做 分卷阅读456 小的。至于庶女?哼,主母们又想着,为何要叫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去吃这一口香肉呢? 众女眷所思所想自然不会露出马脚,不然就不是来贺喜,而是来生事的了。 倒是前院! 出了点不大不小的事儿,那王熙凤的亲哥哥王仁,曾经想着靠妹婿的关系,从花想容也好、香皂也好、十三香也好这类买卖里头去参一股。先前因为这些买卖参股的人都是有数的,王仁也没办法半路加进去很是遗憾,后来等到妹婿他亲爹倒了,没想到,那荣国府二房竟然是傻的,还会把府里的买卖交给大房的贾琏去办! 【这不是天赐良机么?】王仁找机会对着妹妹诉苦卖惨,虽然看出来妹妹气得够呛,但是生气不就表示还是会揽下此事么?打算坐等银钱从天上掉下来的好消息的王仁没等到银子,但是被他亲大伯提溜进了军中,说是做文书去了;偏偏因为贾瑛那狗拿耗子的还弄什么新军规,自今年起,军中文职也要一起训练(训练量酌情降低),可把王仁训得每天都和死狗差不多。逃避训练?呵呵呵,装病请假作弊等招数都用遍了,不顶用啊——王仁这还是不知道,他会去军中也是宝玉和王子腾告了一状的结果,不然大约今晚就不是想要起哄叫宝玉露一手这么简单了。 没错,总有那前仆后继不怕死的男配,想要为难男主结果成全男主的一世英名,至于完成他们的职责之后那些男配——大约是脸被抽肿了无颜见人了吧? 话先说回来。 酒壮怂人胆,今天李纨请示老祖宗之后,席面上摆出来是上好的琥珀酒,后劲颇足。王仁多喝了几杯,就开始晕乎了,举着杯子来敬(挑)酒(衅):“表弟这一次归来,定然是要高升了吧?” 一旁的薛蟠还想点头附和:【是啊是啊,表弟该升官了吧?现在是正二品,再升官……嗬!可得一品啦!】 早有贾琏在薛蟠刚一动脖子的时候就捅了他一下,制止了他说傻话给人家捧哏。 也是巧了,贾政因为骄傲并泛酸着,实在看不下去二儿子被人众星拱月,于是借故开始训贾环了,想要建立一点父亲的威严。 王仁此话一出,周围具是一静,只有贾政训斥贾环的声音,浓浓的万般皆下品气息扑面而来,叫在场不少勋贵及其子弟有些不自在。 【升官不升官,宝玉要怎么回答?万一再像是先前兵部尚书之位悬而未决那样,发生一点什么,可叫人如何看宝玉呢?还有这贾存周,脑子灵了啊,居然会岔开话题这一招给他儿子解围了?】 ↑贾政还真没这个情商也没这份心好吗。 宝玉把手里的酒杯轻轻放在桌子上,勾唇一笑:“一更,给王家表哥添点醒酒汤。” 这便直接表示说王仁说的是醉话。 然后宝玉又出言替贾环解了围。随着年龄的增长,再对贾政卖萌已经不能够了,不过习惯性地奉承了贾政两句,加上贾珠帮着敲边鼓,倒是再一次十分成功地把他们亲爹糊弄过去了。 看在别人眼里,更加觉得方才贾政不是真的想要训斥其庶子贾环。 尽管此时的宝玉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再不是十多年前连想自残流血都没法子的小豆丁了,贾政那边,哪怕自己强硬起来,便宜爹也无可奈何——可是,便宜爹除了对着自己有时候不太自然想来是因为觉得没面子之外,远没要到撕破脸的那一步。 把贾环从贾政魔爪下救了出来,得了小迷弟一个崇拜的星星眼,自先前贾环稍有纨绔的小苗头出来被宝玉按死之后就乖觉了不少——二哥出去大半年,他也可想他二哥了。 王仁被灌了一肚子酸汤,尤是不怕死地嚷嚷:“哎哎哎,表弟,人人都知道你是武状元,外头传的神乎邪乎的,说你一只手就可以撕开一头驴。你看,就给咱露一手呗?” 什么叫露一手? 是把宝玉当做耍杂耍的艺人了么? 就连贾政的脸都不是很好看了。 贾琏恨不得把大舅子的嘴给堵上。 宝玉哈哈一笑:“大家伙儿一起吃吃喝喝,还是听听曲儿的好,看我做什么,怪没趣的……哦,手滑,手滑。” 众人一看:【我的亲妈,手滑就是拍了拍王仁的椅子,然后实木椅子就散架了……】 王仁一个激灵,脸都白了! 宝玉轻轻拍了拍王仁的肩膀:“就说王家表哥是喝高了,看看这脸色都不好了。一更,搀他下去客房歇一歇。” 叫人真担心,王仁的骨头会不会和那把椅子一样散架了。 再然后……王仁就被架走了。薛蟠的角度正好,瞧见王仁被宝玉表弟身边的强力小厮扛下去之时一直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的样子,乐得直打跌!还叫贾琏一起看。 贾琏能怎么办呢:【人傻欢乐多!】 ………………………… 作为东道主又是本次宴席上最主要的人物,宝玉到最后把所有男宾不论喝没喝多的都安排妥当了。 一回头,大哥哥站在一旁。 “大哥哥怎么还没去休息?我倒是有三天假,你明日还要早卯呢。” “无事,最近觉浅。”贾珠今晚下值之后都没和宝玉好好说过话,此时一张嘴,就是略带喑哑的嗓子:“宝玉你,瘦了,也高了!” 他立即清了清喉咙:“出去一趟,是锻炼人……你看今夜,那王仁?” “王仁不过是奉命行事,今夜举动突兀且生硬。我只能说,一家子的人都有利益纷争,何况常年作为贾史王薛四大家领头人物的王子腾‘舅舅’呢?”想来王家舅舅虽然人不在京城,也不甘寂寞地想要搅一搅浑水啊。 “宝玉。”这话太直白,听着叫人有点伤心,又有点担心。 “但是有些人,却不为外界功名利禄所扰,坚信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并深深觉得兄弟如手足。” 宝玉笑了笑,走到贾珠身边,伸出拳头和大哥哥的右拳头轻轻碰了碰,一切尽在不言中。 ………………………… 回到自己屋子,宝玉就看到黛玉支着胳膊坐在桌子边打盹。 “怎么不先去睡?”宝玉才进门,刚准备脱靴子换衣裳,就见黛玉醒过来了。 黛玉脸一红,总不能说自己是在特意等他罢? 宝玉一拍脑袋:“看我。你放心,阿九他们几个跟我多年,是极能干的,定能照顾好岳父。” 次日,八月十四。 上门来拜访宝玉的人就挺多了,当然,身份不够的直接在门子那儿留了礼,这都是好多年的惯例了。 一大早,宝玉就迎来了柳湘莲。 作为曾经给宝玉当陪练实则是被宝玉指点过一阵子功夫的柳湘莲是来讨主意的。 “你也想外调?” 柳湘莲咬咬牙:“是。” “怕是, 分卷阅读457 因为甄家吧?” “什么都瞒不过你。” “好吧,这事儿我先记下了,不过我也不是吏部尚书,你别指望我张张嘴就能把事儿给办了。” “我晓得。” 说完正是,宝玉还被柳湘莲调笑了几句。 【切?有孩子了不起了咯?】 第25o章 宝玉觉得,孩子么,是不能强求的。 这不是先前因为刚成亲,一下子没来得及转变思想观念觉得还是得先培养感情再谈论其他么;以及等到刚刚想通‘培养个屁这已经比盲婚哑嫁幸福多了不要在作妖不然玉儿该以为自己对她有意见了’就接了个出差任务么。哪里有时间造人,好在现在已经回京了。 【就我和玉儿两人身体都没毛病,想要有孩子,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宝玉这么琢磨着,总归黛玉虽然年纪在现代听着还小,不过经过固阴丹调理,已然是身体素质一级棒了。 被柳湘莲带开了话题,两人相互损了一通,然而柳湘莲告辞。 在下一拨人抵达书房之前,宝玉飞快理清了思路——按照冷面二爷的性子,根本就不会考虑这么多,先前在江苏管着盐场,那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由他唱白脸,再有郝老大□□脸,整个苏北,就没敢占盐场便宜的人。而如今,甄家行事张狂,若按照柳湘莲的性子,必然觉得同他也没什么关系,只会认为妻子虽然姓甄可是只是旁支罢了,不沾光也不会去揽事。更不要提会想到出京避一避之类的。着应当是甄士隐有所耳闻,早早提点了女婿出去避开这些事体。 【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柳湘莲父母早逝,娶了甄英莲之后,对甄士隐好像挺不错的,两家成一家,就这么一个老爷子在,现在就充分说明好人有好报了——虽然,那麻烦也是甄家带来的。】 …… 柳湘莲走后,接着是王子腾的嫡子王亿带着他堂弟王仁来给宝玉赔不是,说堂弟昨晚酒后无状了。眼见王仁畏畏缩缩却不怎么诚心地道歉,宝玉勉强笑笑,不过也收下了王家人的赔罪礼。 王氏兄弟出了绮散斋,离开了宝玉的视线范围,王仁总算松了一口气,因为昨夜他实在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几乎一度以为自己要么像椅子一样碎掉,要么会变成哑巴的,幸好只哑了一个时辰。今天面对贾家表弟的时候,他真是再不敢放肆了。 王亿看着堂弟没出息的样子,面上和善地劝慰了几句,又给王仁塞了几十两银子,叫他去街面上松散松散。然后他就开始盘算给自家老子的回信要怎么写呢才好…… 【……瑛虽年少有为,然则养气功夫尚不到家,堂弟致歉,其面色犹有不虞,此时不足为虑也,王家贾家,十年之内依然是以王氏为首!】 王子腾不日后收到儿子的来信,再想了想宝玉几次三番表现出来的也不是有城府的人的样子——若不然,当初也不会明目张胆来告王仁的黑状了。 遂之后有所松懈。 姻亲之间,固然是守望相助的,可是这十几二十年,王子腾尝到了作为领军人物的甜头,几家有什么事,都是求着王家——确切地说是要求他办的。 风光吗? 不只风光,还有实惠。 叫他如何舍得放下,而这几年,贾家忽然就咸鱼翻身了,速度之快,令王子腾反应不及。现如今,贾珠贾瑛两兄弟已经有了一定气候,作为先帝心腹的王子腾并不想这么快就叫现任帝王心腹的贾瑛盖了风头,尤其是宝玉还未及冠便是二品总兵,这命,这运,实在是太好了些。 叫人……忍不住嫉妒。 …… 至于宝玉到底是不是有城府的人?亦或者是运道十足? 这也是朝中百官想要知道的。 ………………………… “苒哥儿,你这是干什么?” “二叔!收我为徒吧!” 送走王氏兄弟,宝玉正等着贾氏宗族内那一群小伙子呢,没想到,倒是有一只猴儿摸进书房来。猴儿满脸通红,额头上尽是汗水。 “你身边伺候的人呢?” “我叫他们都在二叔您院子里挨墙站着呢。免得被人看到了,找我娘通风报信去!” 【小子还真有点主子权威呵!】 贾苒今年十岁了,入了族学三年,如今还在春耕班,想当年他哥哥贾兰在这个年纪,已经稳稳是在夏锄班念书了。 宝玉倒是知晓一点,苒哥儿生出来之后就是活泼好动、身强体壮的,三四岁就想摸自己挂在墙上的弓箭,七八岁就想要摸自己的长风…… 眼见他二叔在发呆,贾苒忍不住再次开口央求:“宝二叔,你收我为徒吧,教我武功,以后,我也和你一样,考武状元,骑大白马,当大将军!” ↑需更正,宝玉是总兵而不是大将军。但是在十岁男童眼里,这又有什么区别呢:都骑着高头大马,率领精兵强将,手持三尺青锋…… “宝二叔本来就是你亲叔叔,难道叔叔不比师父亲?”说话的,是贾蘅,当然,他身边是恍若铁三角的贾芸和贾芷。说起来,这三人起初从多年之前就年年来给他们名义上的族叔,实际年纪比他们还小的宝玉问安,那时候族中也有人觉得这些人实在是没骨气,居然还要去拍荣府二房嫡次子的马屁。 而现在,曾经在心底默默唾弃他们三人或者其实已经把那份鄙夷展露出来的贾氏宗族中人,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去好好抱宝二爷的大腿……可惜他们没有重生的机会,时光从来不会倒流。倒是贾芸等三人,虽然一开始的动机确实不是很纯——是担心那场因为宝玉仗义执言的考试之后,宝二叔忘记了他们三人,使得他们会继续被贾氏家学的掌塾贾代善之孙贾瑞所为难,不能顺利进入夏锄班,才三不五时出现在宝二叔面前混个脸熟的。 然则,多年下来,这三人原先的敷衍全部不见了,对年纪小小的宝二叔是信服得很。尤其是回过头想想,当初自己等人怎么就会屈服在了贾瑞的淫威之下呢? 今日出门碰见贾瑞,因为叔祖(贾代儒)年纪大了已经不掌塾了,贾瑞除了坐吃山空,并无进项,日子潦倒起来,人也越发猥琐。对方倒是乖觉,这些年间早就改了面孔,对贾芸等人从欺辱到冷淡再到巴结,笑得谄媚得很。 …… 三人假客气地和贾瑞别过,只觉得见到对方就好像看到了苍蝇臭虫,叫人作呕。好在到了宝二叔院子里,听了个乐子,遂贾蘅忍不住开口逗这个比他小了十多岁的族弟。 贾苒包子脸一鼓,就对着贾蘅说:“蘅哥哥,天地君亲师,叔叔是很亲没错啦,师父也很亲啊!” 贾蘅居然还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说:“苒哥儿说的对,要么,宝二叔,我也 分卷阅读458 拜你为师吧?”这一句自然是玩笑话,贾蘅虽然还不是举人,但已经是正正经经的秀才身份了,他的志向也不是去沙场拼杀,目前正打算再试一场秋闱,要是能侥幸中了,或可以谋个外放的县令之类;要是没中,就要去谋个差事了,做个坐馆先生教教蒙童也挺好。 偏偏贾苒还小,哪里分得清真假,听闻此言,乐得一蹦三尺高:“二叔,你看,这么多人都想拜你为师呢,要我说,你就收徒吧。不过我是第一个开口的,我得做大师兄!” 当然,最后贾苒还是没有成功拜师,不过宝玉答应,以后休沐的时候,可以点拨他一下,他才安心地去院子里把跟着他的四个小厮喊着一块儿走了。 …… 贾家宗族的人来来去去,下午还有武平带着周博(江苏淮安白鹤书院院长的儿子,现如今在京城国子监求学)、薛蟠…… 宝玉见了一天的访客,心知这只是开始而已,毕竟明日中秋,大家放了假,来往的人才叫更多呢! 就比如说……傍晚的时候,下值的孙绍祖还特意去翰林院门口候着贾珠一起回府——昨夜孙绍祖和迎春夫妇带着儿子留哥儿是歇在荣国府西院的,若不是因为明日是中秋,不在自己家过实在是不像话,孙绍祖恨不得带着妻子在贾府多住几日。 迎春虽然觉得孙绍祖这样的做派有些谄媚,但是谄媚总比成亲初期那样子要好。 迎春回孙家的时候,身后多了一辆驴车,上头一半是宝玉送的西北土仪(姐姐妹妹几个人人有份,即便是文忠郡王府里的元春也不例外)。孙绍祖看着儿子手里捏着的毛球,好奇地问:“这是?” “宝玉送的,毛线球。” “呵呵,真是好!真是好东西啊!” ┑( ̄Д ̄)┍ 话说孙绍祖知道毛线球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处吗? ………………………… 当晚,李纨才听贾珠玩笑似的抱怨起二儿子倒是好像和宝玉更亲热一些云云,李纨听完丈夫转述的事体,这才知道中午苒哥儿为何比往常晚了一刻钟回来,便是因此,叫她心下一惊。 然而那又能怎么办呢,宝玉本就是老祖宗和太太的心肝肉儿,别看现在老祖宗是支持自己掌中馈的,可是若一旦知道自己伸手去了宝玉的院子安插人,定然饶不了自己!须知道,宝玉院子里伺候的下人,都是老祖宗和太太再三挑选了,才送过去的。 而苒哥,七岁之后也挪到前头院子去了,他身边的四个小厮不知怎么地,被他训得服服帖帖,等闲问不出话来! 李纨就算这么多年已经认命,知道二儿子不是读书的料了,骤然听他要拜师,还是气得差点笑起来。 ………………………… 次日是中秋。 因为宝玉的归来而比往年办得更加热闹一些。 终于把一干人等都喝高(倒)兴(下)了,宝玉这才回院子。 院子里已经准备好热水了,宝玉洗漱之后,便看到黛玉还在兴奋地挑挑拣拣衣裳——因为昨个儿宝玉说了,过了中秋之后还有一天假,带她和三妹妹四妹妹去花田庄子转转。 这叫大半年出门只从事封建迷信活动的黛玉很开心,尤其花田庄子呵……黛玉想到第一次去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总觉得好似在梦里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已替换。 我记着的,我欠着一个章节。 看我爸什么时候走人(我爸基本不管店里,都是在工厂的)我就白天可以码字了 我最爱上证据,证明自己真的是三次元忙翻天,微信今天发了短视频,是我整理店面的进度 以及,最近追的文断更了,我很能体会断更对于读者来说多痛苦。千言万语,说一声对不起,最近的更新力度让你们失望了。 感谢你们宽和而且体谅我。 比心! 第251章 贾母乐得宝玉和玉儿感情好,不就是去自家城外的庄子走一走么,允!怎么不允? 她倒是还觉得探春和惜春也要跟去,实在是煞风景了些——毕竟她还等着抱重孙子呢! 不过宝玉的话也是有道理的,三丫头四丫头年纪一年年的大了,尤其是探春,只比宝玉小一岁,明年就要出门子了,可不是再不能如闺阁之中这么散漫了呢!这么想来,今年整个荣国府(二房)基本大半年都陷在替出远门的宝玉担忧的情绪之中,倒是很久没有欢声笑语了。 宝玉这个岁数了,又已经成家,老祖宗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管着他,不仅仅是不拘着他,还全然把他当做是大人,让他带着几个姑娘头出去,老祖宗还是很放心的。故而只是早上请安的时候嘱咐了两句,要稳妥着些罢了。 倒是王氏,在一旁听得心里颇不是滋味:宝玉才休息三天,这第一天接待访客,第二天便是中秋,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还要陪黛玉出城散心,简直就是小喜鹊尾巴长! 当然,很快,王氏就给自己小儿子找了一个借口——宝玉素来都心软,一定是黛玉胡闹,闹着叫他不能好好休息的。 于是黛玉无意间又背了一次锅,不过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多了,黛玉就算是再怎么小性儿,也记不过来,所幸当做啥都不知道,反正上头有老祖宗顶着呢,太太最多也就是想要找机会私下敲打自己几句罢了。 机会?基本上黛玉就没给她过这个机会。婆媳相处坚决不落单,太太能奈何? ………………………… 秋高气爽,郊游正好。 出了荣国府,走出宁荣大街,便到了正街,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探春和惜春实则出府的机会还不如成亲之后的黛玉呢,遂强忍着坐直身子,支着耳朵听外头的声响。 “扣扣扣”敲打马车窗户的声音叫这二人吓了一跳,却原来,是宝玉骑着马靠近车窗说到:“三妹妹四妹妹尽管把帘子掀起来无妨,里头还糊着一层纱呢,外面的人是瞧不见里头的。” 探春和惜春一看,果然林姐姐那边,雪雁已经熟门熟路地打起窗帘子了,看来二哥哥早先就和林姐姐说过同样一番话啦! 两个小姑娘心眼子倒是不少,想得很快,又相互看了一眼,带着悄悄的笑意,然后也学着另一边,把窗帘子掀开,看街上人来人往、车马如梭,有刚打开门做生意的、有沿街叫卖的、有提着鸟笼子遛鸟的、有抱着书本行色匆匆的……空气中甚至还传来一些混合在一起复杂纷繁的香味,大约是馄饨、大约是豆腐脑、大约是肉包子…… 到了这个年纪,再不是小时候了,黛玉和探春惜春自然是不会馋外头的东西,只是觉得这样充满烟火气的市井生活,叫她们觉得很新鲜,毕竟她们往年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就是今年,黛 分卷阅读459 玉陪着王氏几次烧香拜佛,才出门多了些,可是那时候和王氏同一辆马车,应对答话就叫黛玉够不耐了,怎么会掀帘子给自己多找事情,给太太多劝诫她的借口呢? 【果然还是没有长辈监督着出门才松快啊!】车马摇摇晃晃,原本坐直探春惜春看到黛玉已经斜倚在小塌上了,遂有样学样。 出城很顺利,守在城门口的士兵,就没有不认识贾总兵贾大人的。 某些譬如什么看着就像大肥羊,被城门口士兵宰一刀,然后奋起打脸的剧情完全不可能发生。 其一,能京城城门的士兵,哪一个不是人精,一双招子比夜明珠还亮,哪个是惹不起的、哪个是样子货,一清二楚;其二就是——这马车檐上挂着府邸标记呢,是荣国府的马车,呵!荣国府里头两房瞧着二十左右的少爷,也就是有贾总兵啦!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大前天使团回来的时候,守城门的大头兵正好轮休,瞧到了一眼高头大马之上的贾总兵,那匹神气的大白马,可不就是眼前这一匹? 长风不耐烦地打了一个鼻响,城里这段路,它真是走的比踱步还慢,憋得慌。 ………………………… 出城的路是越发宽敞了,到了花田庄子,老孙头早早就带着徒子徒孙们在大门口候着了。 好像每一次宝玉来,迎接他的都是这个阵仗。而宝玉每次都会对老孙头说,不必搞这些虚的,但是老孙头每次都要坚持:【总得叫这群小兔崽子知道主人家是谁,知道是谁给了他们这一口饭吃,给了他们这个机会学能够学一门手艺!】 老孙头的身子骨还是很硬朗的,就是依旧晕车,只要一上了车开始在土路上颠,就开始脸色发白,遂这大半年的,一次都没出庄子,平时往府里送东西,都是他徒弟们去的。 到了大门口,宝玉下了马,叫三更牵马,四更带着车夫把女眷们的马车赶到大门内。至于一更二更,前天就被宝玉放了假去与家人聚一聚,此时一更正在花田庄子上呢,只等傍晚二爷回府恰好一起回去。 老孙头也知道宝二爷是带着二奶奶和两位姑娘来的,隔着马车给二奶奶等人行礼问好。 黛玉和探春惜春带着帷帽出了马车,抬手叫老孙头免礼。 并且,黛玉颇有架势地发了赏钱,老孙头等人谢赏之后就给宝玉等人带路,一边走,一边大致说了庄子这段时间的情况。 具体的往来账目,早有老孙头叫人送去府上,宝玉不过稍微翻了翻发现没大碍就是了。倒是老孙头,忍不住要和宝二爷邀功,说这一个月,整个京城拿得出手的菊花都是咱们这庄子上出去的(秋天文人有斗菊的习俗),并且还说,前些年栽下去的四季桂已经养成了,从今年春天开始开花,已经开到了第三回,桂花干也卖得极好……当然自然少不了说起宝二爷养在这里的爱宠,滚滚。 说起滚滚,老孙头笑得无比慈爱:“二爷您放心,滚滚在咱们这里吃得好喝得好,没受半点委屈,身子骨倍儿棒!” 一旁老孙头的小徒弟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就是太能吃了些……” 黛玉和探春惜春还记得滚滚呢,白色躯干黑色眼圈,走路颠颠儿的,爱吃嫩竹笋,又特别馋小点心,有趣得很。 从前院走到二门,老孙头的徒子徒孙们就很有眼色地退到偏院去了,就留下老孙头、几个不足七八岁的小男童女童和庄子内的仆妇(其实就是老孙头等人的浑家们)听差伺候。 长风起先还让三更牵着,等走了一段,鼻子动了动,便开始晃脑袋,宝玉知道它这是想撒欢了,于是给长风解开辔头,并拍了拍它的脖子:“去吧,就是注意了,别把地里的花给踩坏了。” 长风咴咴地叫了几声,大约是在抗议呢——我来这里多少次了,从来都没踩坏花田,倒是这里头住着的死胖子,有时候疯起来打几个滚,就糟蹋了不少花苗!哼!也不知道这么久不见,那个没出息的把自己吃胖成什么样了? 而老孙头也很给长风面子地说:“二爷您甭担心,种在这附近的都不是什么稀罕花,叫长风撒开蹄子跑,没事儿。” 宝玉摇摇头笑笑:“它哪里是缺跑了,这一路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千里万里都野过来了,现在它不过是想去吓一吓滚滚罢了!” 老孙头唔了一声,看了看天时,说到:“还是二爷您这一路走得辛苦……”西域呢,老孙头想,有多远?大约得好几万里吧? “这个点,滚滚怕是还在睡呢。” 因为老孙头年纪很大了也不必避嫌,剩下只有童子和婆子,进了二门之后,黛玉等人便摘了帷帽,直把几个小男童女童都看傻了眼——这莫不是天上的仙女儿吧! 老孙头引着大家伙儿去到凉亭子,这亭子一如当年那般简单朴素,沏上来的,是花蜜茶。黛玉等人在荣国府里月月都能得庄子送上的花蜜,倒是已经喝习惯,探春喝了一口,便觉出了其中的好处。 老孙头看到三姑娘的表情,便邀了个功:“这是庄子上这几个皮猴子们闲时去捅了蜂窝,采了野蜜,就着花蜜泡的水,只得了一坛子。老头儿我一直给二爷留着呢!”若不然,一起送到府里去,谁知道会落到哪个手里? 老孙头一手划过的几个小男童都有些小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膛,眼神依旧落在地上,丝毫不乱飞,瞧着还挺有规矩。 总归这野蜜也不是庄子上的产物,老孙头这么做,并没有违背规矩,此时拿来孝敬宝玉,又这么一副献宝的样子,倒是叫人觉得狡黠得有几分亲近可爱了。 宝玉虚虚点了点老孙头:“这是你小孙子弄来的,给我像什么话!”领头的小男童正是老孙头的小孙子,一更的幼弟虎头。 虎头磕磕巴巴地说:“二二爷您喜欢吗?我再给您找!” “我倒是不太爱喝甜的,那就当是你孝敬二奶奶的罢,真是辛苦你了,有劳。”说着前半句,虎头的眼神都暗淡了,听到宝玉后半句,虎头又睁大了双眼:二爷和我说辛苦?! 一点都不辛苦!!!几个小子仿佛被打了鸡血,连耳朵都红了起来。 黛玉轻声问了几个小家伙爬树捅蜂窝的经过。 几个小子一开始开有点紧张有点结巴,但是说了几句之后,便慢慢放开了,带着童稚的言语却也能够活灵活现地说清楚是多高的树、多大的蜂窝、以及他们用烟熏蜜蜂、麻布袋子套着全身就留俩眼睛孔等等的经过,叫黛玉等三人听得不住惊呼。 探春快言快语地说:“那很是危险啊!” 虎头抿嘴笑了笑:“一点也不,咱可是爬树的好手,蜜蜂窝一点都不难拿下,就怕遇到的是马蜂,可凶狠了!”说着又开始讲马蜂窝。 老孙头一见这小子还 分卷阅读460 没完没了了,遂一个巴掌拍过去:“你咋尽和二奶奶、两位姑娘说些蜂啊虫啊的!” 探春连忙叫住了:“没事,我听着有趣呢。不过下回可别在这样了,叫你们家大人担心!” 探春看了看黛玉,黛玉这才稍稍回过神来,然后叫紫鹃拿出几个府里带出来的点心赏了几个小男童。 喝了茶,也吃了点心,就听见噗通噗通的脚步声,声声落地都是闷响,看来跑来的是大家伙。 “滚滚来了!滚滚来了!”几个小童悄悄咬耳朵,他们也喜欢滚滚,这片山坡上哪儿有蜂窝,没有人比滚滚更加清楚了。 不过此刻么,寻蜜小能手有一点狼狈,被大长腿长风撵得到处跑。 第252章 长风撵着滚滚跑,却是没什么恶意的,叫宝玉看来,不过是这两个小伙伴许久未见,玩闹的方式罢了。 但是看在其余小童眼里,滚滚平时走路都懒洋洋的,能躺着绝对不坐着,哪里像这时候,四肢落地跑得飞快,显然是怕了后面那匹高头大马。 【一定就是长风在欺负滚滚!】 于是虎头哀求二爷让长风不要欺负滚滚了,滚滚是他们的好伙伴。 宝玉被几个孩子的童言童语打动,这才知道,原来滚滚还学会了和庄子上闲暇时间最多的小童们分工合作,一个带着寻蜜,几个跟着捅蜂窝——奇了怪了,只知道狗熊喜欢吃蜂蜜,原来国宝也喜欢? 更叫宝玉觉得稀奇的是,庄子上的小孩子怎么全然不惧怕滚滚这个庞然大物——大半年没见,滚滚的皮毛油光水滑,身子圆润了不只一圈,一熊堪比三四个小童子的分量,看来老孙头说的一点没错。滚滚在此的生活是相当巴适。 恰此时,滚滚终于找到了许久未见的主人,它顿时愣了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对哈!哒哒哒哒哥都来了,那两脚兽主人肯定也肥来啦! 猫熊长满短毛的脸上,居然叫人看出了惊喜的神色,嘴巴两边裂开,就是一个大大的笑容。 在场的人,虽然啧啧称奇,但是也没往心里去,毕竟他们从前都没见过猫熊,唯一一个年幼时在巴蜀待过的老孙头也没见过,只听说过。 那也许,这猫熊本来就是通人性而且相当聪明的呢? 不过,和众人想象的不一样,大猫熊滚滚看到宝玉之后并没有飞扑过来,而是原地扭捏了一下下,改后肢着地站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敦实地走过来。 女眷有些害怕,不过宝玉往前两步,刚好挡住了身后的女眷,好叫她们安心。 虽然说它体型巨大,但是第一,滚滚来花田庄子之后宝玉怕它不能适应北边的环境,好好儿的国宝会夭折在自己手里,所以给喂了不少灵药,待遇仅次于长风,故而宝玉相信,论起智商,滚滚不会比十二三岁的少年人要低,有自控能力不会随意伤人(滚滚和花田庄子的小童相处的模式就可以看出来,庄子上的长辈都丝毫不在意家里的小娃儿跟着一只熊到处跑了,也真是心大!);其二就是在场,除了自己之外,还有长风,都足以在武力值上碾压滚滚,哪怕滚滚是得了疯熊病呢,都能给它制服咯。 所以滚滚会得疯熊病么? 云谷子在异世冷哼一声:“莫非,你是对本道制药的能力有所怀疑?” ………………………… 滚滚直立行走了,并不是因为爱情(宝玉在现代看到过一首打油诗——你来自云南元谋,我来自北京周口,牵起你那毛茸茸的小手,轻轻地咬上一口,啊,是爱情让我们直立行走),而是想拉着两脚兽主人去看看这阵子它攒下的毛毛…… 除了宝玉和长风之外,别人都不知道这憨态可掬的猫熊用爪子小心翼翼地勾着宝玉的衣袖要去哪里。黛玉等人甚至伸手捂住了嘴,若不是全然相信宝玉,此时她们都打算喊人了。饶是如此,她们身后的几个丫鬟也面色不好…… 看到宝玉面不改色就跟猫熊走了,众人也很好奇就是了,正好已经休息够了,便跟着一起去看看。 滚滚还住在老地方,通风凉快,也很干净,老孙头点点头说:“这滚滚屋子里的打扫,我们都是交给几个小娃子干的。” 没毛病,几个最大不过七八岁,最小还在流鼻涕的小娃子干的是后世本科生非专业不过关斩将都不能干的国宝饲养员活计了! 宝玉对着虎头点了点头:“你们做的很好,之后照顾滚滚的活儿就交给你们了。老孙头,给他们几个每天加一个肉菜。” 嚯!虎头等人的眼睛都亮起来了! 一心一意往前冲的滚滚也一个回头,眼睛同样在发光。 老孙头还推拒呢:“二爷您这是干什么,几个除了吃喝拉撒啥都不会干的小娃娃,不过是叫他们顺手干点活计,哪里就能这样了……”加肉菜哟!宝二爷嘴里的肉菜可是花田庄子有定分量的,每天半斤肉的分量,不拘是猪羊鸡鸭。这几个牙都没换的小子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不过宝玉决定的事情,便是无从更改的,老孙头也是服气,至少他自己就是宝二爷规矩下的受益者,只要把养花的手艺传授出去,每出师一个人(这里指的出师是精专三种花卉种植,倒不是学会老孙头的全部本领),老孙头家可无租佃了荣国府三亩良田,时至今日,已经有十多个人出师了,老孙头家有良田五十亩!不用给主子们交租,扣除春秋两季的税赋之后,老孙头家就相当于长久地拥有了这五十亩良田的使用权。而宝二爷承诺,这个规矩,只要他还在,就一直不会废除;这些良田,只要他还在,就永不收回,并且日后会给老孙头一家放良。 老孙不比他大孙子死心眼,一更现在是觉得自己生是二爷的人,死是二爷的鬼,当初在苏北,就是要死了,也不答应爷废除他奴籍。但是老孙头活的久,心里清楚得很,纵然真的被放良,自家人还是可以做帮佣,不是照样替宝二爷办事?从长远计,子孙就是良民了!能考科举! 【罢了罢了,自己家连五十亩良田都有了,何必因为不好意思虎头每天多得半斤肉而让别家小娃娃也一点好处都落不着呢?】 滚滚见两脚兽主人说的肉同自己没有关系,很是失望地回头叹了一口气,继续拉着宝玉往前走。 如此憨厚可爱的模样,叫后头脸色青白的丫鬟们也放松下来。 到了它平日睡觉的干草垛上,滚滚松开宝玉的袖子,然后撅起屁股开始在稻草堆里扒拉,不多时就找出两个木盒子。 这下子老孙头也了悟了,几个小娃娃也知道盒子里头是啥了,倒是黛玉她们几个依旧一头雾水,宝玉拍了拍滚滚的脑袋,又在滚滚执拗的眼神中手下了两个木盒子,刚准备和妻子和妹妹们解释呢,就被滚 分卷阅读461 滚打断了。 着急的滚滚分明是在催促宝玉当场开盒验货,钱货两讫。 宝玉果然看了看盒子里头,心里想着:云谷子前辈那儿得的毛发,够拼一个猫熊头出来了吧。 随手掏出了点松子糖,并且郑重和滚滚承诺,之后一阵子会有好吃的送来,滚滚才停止了哼唧。 至于一阵子持续多久?好吃的又是什么?滚滚已经开始畅想了…… 黛玉、探春、惜春听说了猫熊毛换糖的由来,这才明白怎么滚滚一见到宝玉就把他拉到屋里来,对于如此人性化的滚滚,更加心生喜爱,原本有些担心安全问题的她们,看到宝玉肆意撸滚滚下巴、腋窝、肚子,顿时心痒起来。 即是如此,宝玉手把手把她们一个个带过来撸熊。 宝玉觉得自己要是第一个喊黛玉,这么多人,玉儿会不好意思,故而先对着年纪最小的惜春招招手,惜春原本因为这几年东府那边越发闹腾得不像话,自己有亲爹和兄嫂却好似孤儿一般,性子有些孤僻清冷,今日见到滚滚,也忍不住有了几分少女的样子,叫一旁的探春松了一口气——她可听四妹妹说了好几回了,说等到了年纪,就去求了老祖宗,出家当姑子去。这可真是…… 非是探春圣母。毕竟姐妹一场,若是探春自己日子难过自身难保,也不会有这么多余的善心去关心别人,但是实则探春知道,自己这样庶出的身份,在别的人家一定不能如此自在的。有老祖宗偶尔的关顾,虽然太太只是喜欢自己奉承并不怎么真心疼爱自己,可是哪个庶女不是要奉承嫡母的呢?比起别家,至少自己的嫡出兄长都身份过硬,亲弟弟也没被养废,自己亲事也定下了。探春很清楚,要不是因为二哥哥的关系,孙家这样好的人家,根本轮不到自己。万事无忧,只需要顾着生母不要试图出昏招(这一点在大嫂嫂当家之后也基本被掐灭了),探春很不愿一起长大的姐妹日后青灯古佛。 她也拿迎春的例子给惜春说,说二姐姐都能够苦尽甘来。 当时惜春只是冷笑一声。 现如今对着滚滚笑出两个小梨涡的小姑娘家,哪里还有平日清冷的样子呢? 【要么央一央二哥哥,让他想想办法,叫四妹妹抱一只狮子狗回去养?】探春觉得,既然惜春不喜欢和人打交道,那么就和小动物多相处好了!愉快决定! 探春一番心思暂时无人知晓,现在轮到惜春对着她招手:“三姐姐、林姐姐快来,滚滚的肚子咕噜噜的!”一时激动,倒是又叫黛玉姐姐了。没办法,这么多年的称呼,总是不太容易改口的。 黛玉和探春也移步靠近,撩起裙子慢慢蹲下,探春很自觉地把靠近二哥哥那边的位置空出来留给黛玉。 黛玉面色一红,然后又自若地蹲下,不叫三妹妹那个促狭的看笑话。 探春凑近滚滚,看着对方乌溜溜和眼圈融为一体的眼珠子,只有偶尔转动时候露出的眼白能叫人知道它还清醒着,没闭眼睡觉,然后探春小声地和滚滚打招呼:“滚滚啊,你还记得我们吗?这是四妹妹,哦,也是你四姐姐!那我就是你三姐姐……至于这一位,是我二哥哥的妻子,你该叫她啥呢?” 滚滚一听,眼珠随着探出一个一个介绍过来而转动:嗷嗷!这个我知道,两脚兽主人的妻子啊! 黛玉原本大庭广众之下和宝玉蹲在一块儿就觉得面上有些燥热,现在听探春这么说,看到滚滚天真无邪的小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顿时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这滚滚不会真的在考虑该如何称呼自己吧? 当然,再如何双商超群,滚滚也是没办法口吐人言的,它就是晃了晃脑袋,然后伸手把黛玉一个扒拉,往它两脚兽主人那边推。滚滚很注意,没用爪子,就用胳膊推的,花了点小力气,对付一个弱质女流是足够了,黛玉没感觉到疼痛,但是这股子大力袭来,直接叫她没有稳住往一旁倒去。 宝玉倒是没想到,大半年不见,滚滚连妻子是什么都已经一清二楚了——该不会在花田庄子上没少偷摸着听墙角吧? 滚滚心虚地哼唧了一下:【我我我就是有几次夜里肚子饿摸出去找吃的,不小心听到的,熊家不是故意的、熊家也绝对没有偷看!】 宝玉给它一个眼神:【待会儿再和你算账。】 此时他伸手捞住了黛玉,扶着她的肩膀,将她身子稳住。 一旁的探春和惜春见此,忍不出噗嗤一笑,探春说:“连滚滚都觉得二嫂嫂和二哥哥中间空着的距离太远了么!” 老孙头招招手把几个小子都拎到外头去了——做下人,就是要有眼色! 撸过了滚滚,宝玉又带着妻子和妹妹去看看花。 花田庄子的花品类繁多,越发出名,今年尤其是四季桂在京城引领风骚,名声几乎赶超桂花夏家。 到了花田附近,黛玉想到:【那时候在这里,表哥还摘了一串红叫我尝花蜜呢……】 黛玉眼波流转,宝玉也想到了当时自己安慰一个心思敏感细腻的小姑娘,觉得好难办…… 【不过如今,绝对不能让玉儿知道,自己从前觉得她有些不好相处的!哈哈哈!绝对不能!】 “我记得那时候我和四妹妹编花环去了,二姐姐和二嫂嫂没去,听二姐姐说,二哥哥给你们找了鲜花,可以直接吃蜜的?”探春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到黛玉才想着的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安 第253章 黛玉有些羞窘,为了当时争论鲜花儿到底该葬了还是该吃了而使小性的自己。但是叫她现在再解释自己当时只是突然感伤,也是没什么用处了。 谁知道宝玉自若地接过话头:“是了,那是一串红,现在尚未到花期,三妹妹若是想尝尝,下回十月里,我再带你来。” “一言为定,二哥哥可不许抵赖。二嫂嫂、四妹妹,你们都听见了哦?”探春俏皮地说,冲着黛玉飞快地一笑。 黛玉心道:能出来这一次已经是破例了,十月份想要再出来却是不容易,岂不是单单这一次,表哥最后一天假期陪着我们出来,太太心里会有什么想法呢。 然后她转念一想:太太难道会因为我不同表哥一起出门就变得喜欢我了么?既是不会因此改观,我又何必在这些事体上委屈迎合呢? 遂黛玉点点头,以示自己做了这个见证。 就连惜春,都忍不住抬头觑了宝玉一眼。待看到二哥哥无奈笑着点头的样子,惜春的眼睛里都装满了快乐。 探春发现二哥哥的回答一点害羞的意思都没有,心里拿捏不住他到底是心大的,还是故意如此直接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今天见了二嫂嫂脸红羞涩,已然是回本了。】 剩下 分卷阅读462 大半时间,就由宝玉一旁看护着,另外三女眷则继续围观滚滚——花?不看不看!花儿哪有滚滚好看! ………………………… 待到傍晚,宝玉等人该回府了。 滚滚撒娇卖萌、撒泼打滚都是无用,它体型太庞大了,算得上是猛兽,根本不能带进城,只能看着嘚嘚嘚嘚大哥神气活现地仰着头从它面前走过。 滚滚有点小失落,不过很快就振作起来了:【反正囤了不少的松子糖,两脚兽主人还答应自己接下来有更多好吃的!】 从花田庄子回去的时候,黛玉、探春、惜春都有些意犹未尽,不过她们也知道,能得了这样一次松快的机会已然是难得,怀里抱着野蜂蜜的她们整日在深宅大院,哪里会不向往外头的生活呢? 是夜,陪着老祖宗吃完晚饭之后,宝玉黛玉回了自己院子,紫鹃雪雁伺候着黛玉卸去钗环,并梳洗换上便服。此期间,一月二月将今日院子里的一应事体都给黛玉汇报了一遍。 黛玉原本开口想说:这些事情你们都是做惯的,日日都按照章程走,就不要拿来同我再说一遍了。 但是话到嘴边,又想起老祖宗语重心长地与自己讲,身为女子主内,打理庶务便是职责,不然万事不关心只想着清风明月,到头来变成对后宅两眼一抹瞎的人,吃苦的只会是自己。 黛玉知道,老祖宗肯说这话,便是掏心窝子地对自己好——宝玉可是她亲孙子! 甚至于老祖宗在这大半年里,还叫黛玉亲眼见证了她是如何耳目聪明地运用各种手段,知道府内各处院子的动向,无论是邢氏关着门咒骂贾赦、还是王氏同薛姨妈抱怨儿媳妇不孝顺等等…… 黛玉从前只觉得娘亲早逝,自己与爹爹的生活无人照料,爹爹怕是想要专心于政务,所以把自己托付给外祖家,觉得外祖家的人能够更好地照顾自己。到现在她才真正意识到,为什么五不娶中丧妇长女为第一条——因为缺失了母亲的教导,于后宅事物真的是先天就落后于人了。 黛玉不喜欢这些琐事,可是若是教她的人是一心为她好的老祖宗,她怎么忍心捂住耳朵就跑呢? 故而黛玉认认真真听完一月二月的汇报,并口头表扬了对方。 雪雁见二奶奶正事说了了,便兴致勃勃地问:“奶奶,今日二爷给您的野蜂蜜需要冲一碗么?” 另一边,宝玉也洗漱完毕,恰好走进来,听到这句话,便接了话头:“晚上不必喝那个,叫灶上热一盏杏仁羊乳来。”杏仁羊乳是黛玉进贾府之后就一直在睡前喝的,从小她就很不喜欢腥气的羊乳在扬州时从不肯喝,后来尝了才发现荣国府的厨子做得一点都不腥气——然后紫鹃说了,那是因为宝二爷小时候就爱喝这个,说睡前喝了睡觉特别香,故而府里的主子慢慢都养成了这个习惯。 黛玉突然想到,当年入府第一夜,王嬷嬷端来杏仁羊乳,还提及那是宝二爷差人去厨下吩咐的呢。 【这么想起来,在荣国府里住了多年,虽然和表哥直接碰面的机会少,但是衣食住行游,不论哪一样,都能想起和表哥有关的回忆呢。】 “雪雁,要两盏。”黛玉吩咐到。 “是。”雪雁伶俐地下去了。 另一盏,自然是给宝玉要的。 黛玉透过铜镜,看到表哥冲着她一笑,于是也抿嘴笑了。 雪雁很快就端来羊乳——这个时间,就算雪雁不去催,他们院子里小灶上的厨娘一般这个点也都要来请示需不需要做点夜宵之类的。 宝黛二人饮尽羊乳,又以温水漱了口,将小碗放到托盘上。 一月二月与紫鹃见此,福身退下,顺便拉走了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雪雁。 雪雁出了门,还有些不甘心地喳喳了两句:“紫鹃姐姐,我还要伺候二奶奶呢……” 紫鹃的脚步顿了一顿,而走在她们前头的一月二月相互看了一眼对方。 ………………………… 而屋内的黛玉对自己身边贴身伺候丫鬟的小心思一无所觉,她看见表哥越走越近,听得表哥说:“安置吧。” 纵然已经成亲快一年了,但是这不满一年的时间中,宝玉有九个月在外头,原本新婚燕尔的甜蜜都被时间冲淡,虽然因为一直保持着通信,两人并未变得生疏,但是相处起来总有几分不自然。前两天晚上……黛玉又顾着担忧远在西北的爹爹,心思跑了一大半。 现如今经过白天一整天的相处,黛玉发觉站着自己身后的青年从表哥的身份又猛然间转换为了夫君,不由得有几分局促。 叫宝玉看来,那果断是因为白天的约会有了成效么。走心的婚姻关系,需要性、爱和责任。 当然,虽不是盲婚哑嫁,但是咱们也得培养一下。 他也想过啦,边培养,边造人。天凉了,是该……有个孩子啦! 黛玉一直坐在梳妆台前,从方才喝完羊乳之后就有些小紧张地梳着一缕乌黑的发丝,有一下没一下的,这样的举动怎么能瞒过视力好的绝对超过2o的宝玉呢? 【小妻子是紧张了啊。】 “玉儿?”不知何时,宝玉走到了黛玉的身后,一手轻轻地搭在小妻子的肩头,然后低头嗅了一下对方如云瀑般顺滑垂落在背后的青丝。 黛玉的身子微微一颤,脸上红晕更添几分,倒是叫她那清丽脱俗的相貌多了一分艳色。 两人的目光依旧是在铜镜中相会,黛玉不明白,怎么九个月没见,表哥看人的眼神竟变得如此有侵略性,倒是好像狩猎的野兽——而自己,镜子中的自己,就是被野兽虎视眈眈的猎物。 而宝玉的心路历程则是很简单,他原本在去年十月底就整理好了心态,要努力将小表妹变成小妻子的观念转变过来,然后抛弃旧观念,适应当代婚嫁观,早早多几次负距离,争取日久生情、日久生爱。不巧,十一月就得了差事出京城。出了一趟差,虽然辛苦,但是每天空余的时间却是比京城中多多了,要训练的统共不过二千人,只要负责使团安危而不必上朝和朝廷上的官员扯皮也不用头疼人情往来,这九个多月的时间足够宝玉想通并且做好了夫妻幸福和谐度提升的计划表。 不过今日,有滚滚神助攻之后,看着此刻连目光都有些闪躲的小娇妻,宝玉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老祖宗这两天叫人送来的汤实则是有些作用的。 “嗯。” 黛玉轻轻地允诺,只回答了一个字,瞬间便发现她自己已经双脚离地了。 被突然打横抱起的黛玉有些惊慌,不过很快就强自镇定了,犹豫着把自己的手环在了表哥的颈项间。 从梳妆台到千工床不过几步路,宝玉稳稳地走到床前,他一手托住黛玉腰腹,另一手将妻子的绣鞋脱下。 分卷阅读463 啪嗒一声是鞋子落地,若是平日,黛玉定然是要将绣鞋整齐脱在踩脚塌上的,不过今天,她恐怕没有那个心思了…… 宝玉脱完了黛玉的鞋子,单膝跪在床上,随意甩掉了自己的鞋子,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玉人儿放在床中央。 黛玉起先是瞪大的双眼,此时出于下方直面宝玉的俯视,顿时用力闭上眼。而闭上之后……只听见上头传来一声轻笑:“呵。”然后便是一双手,在衣扣出摆弄,从领口一直往下…… “表表哥,你今天没吹笛子!”闭着眼睛的黛玉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 换来多几声的轻笑。 银红色的霞影纱并不能完全遮住外头的蜡烛光,千工床小小密闭的空间内,皆是隐隐绰绰的光晕,而此时,红的更红,譬如一张樱桃小口,两朵娇嫩红梅;白的更白,便是一身肤如凝脂、冰肌玉骨。 小别胜新婚,虽然初时小妻子依旧生涩,但是宝玉慢慢引导,温柔以待,终于叫身/下之人逐渐放开,口中逸出娇气的嘤咛。 黛玉只觉得自己如身处汪洋大海,随波逐流,无处可依,只能抓紧浮木,可是,那哪里是什么浮木,不过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还要嚼吧嚼吧吞下肚子的大白鲨! 大白鲨并不急于一口吞了猎物,而是慢慢戏弄,舔舐、研磨、轻微的撕咬,越是这样,大白鲨嘴里的小猎物就越是瑟瑟发抖,可怜可爱。 黛玉耳边只听到如擂鼓般的心跳。 【好快……】 【是谁的心跳?是表哥的……还是我自己的?】 夜凉如水,花/开/合/欢。 次日天明,宝玉起身裳的时候,黛玉还是迷糊着呢。一二月并紫鹃雪雁捧来热水、帕子等梳洗物件,宝玉刷了牙、漱了口、洗了脸,然后开始换朝服。 【今天,是假期结束恢复上班的第一天讷。】 眼见着床上的人听到动静有转醒的迹象,宝玉招了招手,一月很快就将蜡烛转了个方向并用自己的身子挡住烛光,免得惊扰了奶奶睡觉。 便是此时,雪雁凑到捧着朝服的二月身边去,打算伸手服侍二爷穿戴。 宝玉看了她一眼,只一个眼神,就叫雪雁定在原地不敢再上前。 待到即将出门,黛玉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宝玉轻声说:“莫起来了,你继续睡就是。” 听闻此,黛玉挣扎了一下,又陷入沉睡——【我我我实在是太困了,不然一定会起来送表哥上朝的,毕竟老祖宗提点过呢……哈欠……】 第254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摸摸头亲的浅水……比心 今日不是大朝会的日子,但却是使团归来之后其中官员第一次集体亮相的时机,凡四品以上官员都出现在这里了。 使团一路上经历的千辛万苦不必再对朝臣说,说了他们也无法感同身受;一路开支损耗也不必着急在此时提起,自有文书带着一路的账目去与户部核算。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处置拜牙一家。 确切地说,是如何更加师出有名地降罪。 因为林如海就地任职并未回京,便是由冒炎章做的总结。冒大人虽然有些紧张,但是坚持以公正公开的态度将哈密卫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另外,作为指挥禁卫军防守住拜牙攻击的直接将领,贾瑛今天的作用就是把当时的情况事无巨细地说一遍。 话是从宝玉嘴里说出来的,宝玉自然不会在这方面弄虚作假,可是稍微引导一下,玩一下文字游戏,也是必要的。当时夜深,有好多禁卫军将士都是懵着迅速冲出帐篷来迎敌的,而能够以零战损的比例击垮拜牙哈密军,宝玉诚恳地说是陛下龙恩庇佑,并且中心地感谢户部、兵部、工部等部门在使团出行前提供的最大便利,让禁卫军在武器方面稳占上风。 纵然大家都能听出来这是贾瑛在拍龙屁并且给六部卖好,但是光明正大的夸赞就是阳谋,很多人就是吃这一套。 哪怕刑部交上来的口供里,拜牙坚持是贾瑛先在夜里潜入哈密城内挑衅自己的,也没有人相信。 半个时辰后。 关于贾瑛是否违背军纪先挑衅拜牙,此事也被否了——当夜不止一队巡逻值夜的禁卫军看到总兵大人在账内看书(不用问为什么,不过是光影结合的障眼法小把戏罢了,就算没有位面交易平抬平台,宝玉也能搞出一大堆这样子的在场证明); 关于拜牙率人夜袭使团这一点是证据确凿,上千禁卫军和辅兵都能作证,朝中官员也不会揪着这一点说某些人示意禁卫军串供; 又因此,拜牙还被量刑重的那一方扣上了诋毁朝中重臣的罪名。 再由于【朝中重臣】宝玉等人行事周祥缜密,使团中的知情人上下一心,才归来的络腮胡自有小盘算。文武百官对于不该知道的事压根不知。否则开始扯皮的事情,不然要多一项是否论贾总兵私自行动之罪,饶是这样,先前参宝玉鲁莽迎敌的折子早就飞到当今天子的案头了。 宝玉既是敢做,就不怕被发现,最重要的一点,这些事,他从来都没有瞒着十六,在与十六通信之时写得一清二楚。 百官巴不得现在陛下先不要想起来对使团中人如何褒奖/惩罚,只专心于断拜牙罪。 不过关于如何量刑,又出现了不同的声音。有主张从重的,有主张从轻的,叫十六坐在上头听得脑仁疼。 十六就不明白了,明明就是很简单的事儿,依律法定罪而已。下头这些领着俸禄的,偏偏一定要分帮结派地争辩一场,无论是官员升迁贬谪或者问罪,每每这样的事体一出现,朝堂上的人就像打了鸡血一般,扒拉出一长串的功劳与罪过,又要开始玩功劳突出或者功过相抵的把戏。 其实本朝初建的时候先皇叫人修了律法书,称《大明律》,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论是谋逆大罪还是偷盗之罪,全部有量刑参考。只可惜……太初头几年过去,后来不知是何原因就闲置了《大明律》。 【父皇啊父皇,您前后,怎么就变了这么多呢?】十六纵然是很孝顺的,并且深刻觉得死者为大不能不尊敬,但是依旧觉得自己父亲有点坑儿子。亲手搭建的规则又亲手推翻,把下头的官员觉得天威难测,整天就想揣摩上意! 此后,其实就轮不到宝玉插话了。 十六眼见下头的人是没完没了了,于是干咳一声,获得发言权:“拜牙此人的量刑既还需要商讨,那就先放一放,总归关在刑部大狱里,插翅难飞。不过本次事体相关人员的赏赐,应该发下去了,总不好叫路夫人等为国尽忠的人寒心。” 拜牙的夫人入京在京中呆着,颇为尴尬,虽然她有大义灭亲之功劳,但是并无和离— 分卷阅读464 —拜牙都被关押起来严密看管了,没有陛下旨意,谁敢主让拜牙的夫人路氏与拜牙立马就断绝了关系! 络腮胡等人也有点尴尬,他们确实二十多年前都是哈密卫的兵,但是逃上祁连山之后,索要买路财的事情也没少做,现在虽然林大人那边任职之后就放话开始整理军籍,接收因故离开原籍的哈密驻军,但是朝廷这边的态度其实还有些暧昧——拜牙通敌谋反,也不能够一下子把哈密卫畏兀尔的驻军都砍光,株连十族也不过是到老师位置,下头那些大头兵懂啥,也是听令行事懵懂出兵的,故而宝玉他们离开哈密的时候只是抓了哈密驻军中的骨干,拜牙的死忠一起问罪罢了,既如此,算上吃空饷的,哈密卫的驻军最多也就差一两千个名额,然而祁连山上的好汉们,可远远不止这个数,人多了……哈密驻军规模可就超过规制了。 这样的事情,一个朝会根本是不能出结果的。 扯皮了小十天,最后圣旨如下: 路夫人忍辱负重大义灭亲,准其立女户,封一等伯夫人,京城赐宅院一座,金玉若干(路氏乃是当地官绅之女,当年被拜牙强抢家人具被迫害殆尽,十六等考虑她再回哈密若有拜牙残部复仇就不好了,故而留她在京中生活)。 原哈密卫驻军经盘点后,驻守哈密;哈密城现畏兀尔籍驻军,重新进行考校,不合格者全部刷下。 拜牙此人,里通外敌罪无可赦,除三族,秋后处斩。 关于论功行赏,宝玉不得不佩服那些瞧自己火箭升官速度不爽的人,居然因此,硬咬着连使团中的文官也不给职位奖励,可称得上是一视同仁了。 说起来,宝玉现在也不稀罕官职,他都已经是正二品了,还没到二十岁,在升下去,该升无可升就糟糕了! 所以最后,使团众人大多得的也是银钱布帛等等硬通货,人人有份绝不落空,连禁卫军辅兵也没拉下。 禁卫军中,论功行(发)赏(钱)的时候,两千正兵两千辅兵都是排着队领的。禁卫军每人五十两,辅兵每人二十两,另有突出功劳的再算一份。 火头军大厨也不是没见过银子,可是万岁爷赏赐的银子和外头那些银子能一样么?火头军大厨决定回家给这二十两加二十两统共四十两白花花的官银供起来! ………………………… 宝玉是不太稀罕,但是他便宜娘王氏却在心里嘀咕着。 王氏觉得二儿子这一趟出门,怎么也能捞到一份大功劳吧,结果就是白银千两绸缎若干——讲真王氏不太看得上眼,不过她总算是还有点脑子,这份嘀咕没在人前冒出来,只在宝玉休沐去给她请安的时候含糊说了一句。 宝玉从马道婆事件之后,对王氏的智商就已经不抱希望了,但是毕竟她是这具皮囊的生母,宝玉最讨厌的情节就是因为一个脑子不太好使的人眼见狭隘而被人轻忽糊弄,然后脑子不太好使的人好心办坏事坑死了主角。王氏纵然现在只在后宅,但是这话一旦传出去,明摆着就是对陛下的赏赐不满意,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的话,荣国府必定要脱一层皮!届时,就算十六和自己关系再铁,也不好公然包庇自己。所以宝玉把其中利害关系掰开揉碎给王氏讲了一遍。 许是习惯性哄着贾政和王氏这天生一对了,宝玉的态度极好,王氏也全部听进去了。 听完之后不无遗憾地说:“可惜了,不然宝玉你再升官,你大姐姐在文忠郡王府的腰杆也能直一点。” 宝玉皱眉:“太太最近去瞧过大姐姐了么?” “前一阵子尽在担心你了,除了拜拜菩萨,我哪儿也没去,正打算下月初去瞧瞧你苦命的大姐姐。” “下月初休沐吧,届时我送太太过去。” “好,好。”王氏听到二品儿子愿意送自己去探大女儿,终于把上个月宝玉才回来没两天,不好好休息,就带着黛玉去花田庄子的事情给暂时忘记了。 (探春惜春:我我们也一起去了啊……) 要说王氏就有这一点好,知道自己错了,马上就认错,哪怕面对的人是亲儿子也一样(当然也仅限于老祖宗、老爷和亲儿子了)。王氏干脆利落地认错,然后开始对儿子旁敲侧击:你和你媳妇儿都成亲这么久了还没个喜信,我看是你媳妇儿身子骨太娇弱了,听说大房那边在买人呢,要不要给我儿添几个? 好么,这回王氏吃了教训不提自己身边的丫鬟了,想着外头买几个身家清白的女子也挺好。 宝玉听到这个就无语,随便打了个哈哈把话题给带过去了。 第255章 从八月开始,直到九月,整整一个多月,京城朝堂之上和民间,关于使团归来之后带来的影响终于是渐渐消退去了,更多的人开始关心哈密那边的榷场什么时候能正式开起来,关于经营类又有什么样的限制与要求。以及相关的,在这个事情中,有哪些人家,能够得到好处。 随着拜牙被定罪,榷场开设的相应规则也正在完善中。如何设点,如何收税,如何结保,如何检查,如何防范走私等等,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 这些,其实大体上就应该是户部去拟定,再交由阁老探讨,陛下审阅,说起来,户部的钱尚书最近真的是忙得脚不沾地。 钱尚书也算是个妙人,自己部门里从上到下忙得飞起,不乏还有不少人来请托人情想要谋取好处的,叫他烦不胜烦,每天在部中加班到几乎宵禁,而叫他府上的门子,一律不收最近送上门来的礼物。 饶是每天泡在户部将近八个时辰,钱尚书对于个中有些事情,还是有点拿捏不定。 他思及去年十一月那成功的盛会,举办前的构思新巧的赞助和和举办中的抽奖,以及葡萄酒现如今在京城中千金难求,十三香远销莫卧尔的火热销售场面,顿时趁着小朝会的时候(人少口不杂,皆是重臣,没御史台那群裹乱的)同陛下提了要求,想要问一问贾总兵西北那边的风俗等等,理由也是现成的——人家这不是刚刚从西北回来么,纸上得来终觉浅,还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比较靠谱。 叫两位阁老和剩下五位尚书听得嘴角一抽:这家伙倒是会讨巧,也一点都不觉得向小辈请教有什么损面子的。 叫钱尚书说:面子?值几个钱?学到手的实惠,才是看得见的好! 小伙伴的能力被肯定,而且一部尚书去请教宝玉这件事叫十六觉得与有荣焉,不过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叫他忘记之前朝中的人几乎众口一词拦着自己给宝玉加官进爵这件事的!虽然宝玉刚刚归京就和十六通信说过这个事情,一方面谦虚推辞,一方面也是客观分析——护送使团平安归来这个功劳说大不大,而哈密卫拿下拜 分卷阅读465 牙的功劳,却因为哈密一地毕竟还有不少畏兀尔人呢,不能一下子明面上褒奖太过,不然林如海那边开展工作要受到影响。 今日宝玉当值之时,十六就叫人给他传了话,故而对于下值之后钱尚书的邀请是一点也不吃惊。 钱尚书依旧是坚持在户部呆到快宵禁,便直接叫右侍郎把贾总兵请来户部待客的屋子里,也是表明了对宝玉的重视,不然随便派个主事什么的去,也是可以的。 正如钱尚书想的一样,户部这边态度摆得诚恳,再加上现在西域那边可是贾瑛老丈人林如海的职权范围,贾总兵也不会吝啬于拨点迷津的。 钱尚书有心讨教,这是一件好事情,至少说明对方不是一个一拍脑袋就拿主意的屁/股。 宝玉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把西北那边的见闻给钱尚书讲了一讲,着重讲的是那边的风土人情,潜在含义就是那里的消费习惯,最后,还添了几句他自己的想法,譬如说想致富先修路等等。 钱尚书能做到这个职位,定然就不是个傻子,交通对于一个地方经济发展的重要性他自然是能够理解的,就譬如说,京城附近四通八达,就算是附近的县城也都是上县,每年收上来的税收比偏远地区的一个府还多,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人口密集交通便利么!还有,江南那边的几个城镇也不遑多让,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河网密布便于运输么? 不然,就按照贾总兵说的,西北一地虽然苦寒,但是遍地是宝贝,若是交通便利,西北的特产矿产木材禽畜等等运出来,当地哪里会富不起来呢? 当然,上述情况是理想状态,宝玉没打算把后世东西部经济条件依旧有差距这事儿告诉钱尚书的,就让他慢慢实践出真知好了。 ………………………………………… 钱尚书自觉和贾总兵相谈甚欢,从对方那里学到了不少,于是打算投桃报李,便在之后回了府,同自己夫人说:“下次下帖子,给荣国府那边也下一份么。” 钱夫人同自家老爷成亲二十来年了,哪能不了解他,遂点点头:“老爷放心,届时有酒宴,我会叫老大媳妇儿好好同那林氏好好相处的。” ………………………………………… 宝玉在钱尚书那边结的善缘,很快就回报到了黛玉的身上,她原是不爱寒暄应酬的,每次跟着王氏和李纨出去,最爱做的就是淡淡笑笑而已,甚至有些时候,听得一群后宅妇人东家长西家短,或者显摆着吃穿用度等等的时候,多是扭头发呆的,虽然没做出鄙夷的态度,但是这般不冷不热不融入,叫原先因为她亲爹和夫婿身份地位了不得而聚在黛玉身边想要捧着她的人也无从下手,几次之后觉得没趣,换而去捧李纨了,毕竟李纨的夫婿是嫡长子,日后继承爵位的也是他,李纨虽然古板了一些,也不爱听蜚短流长,但是总比林氏好一些,有时候看着林氏黑白分明的眼睛,那些想要投机取巧的妇人觉得自己心底的几分阴暗心思都被对方一览无余了,站在林氏面前就有些不自在,还不如李纨呢,委婉的吹捧几句,对方的笑脸就出来了。 就是因为太多人在黛玉那里吃瘪,而且王氏这个“猪队友”就算不直接在外头说黛玉的不是,也总爱当众仗着婆母的身份说一些敲打的话,得了黛玉的冷待,讨了没趣和尴尬。天长日久,不免有人传出一些风言风语,说林氏自持身份清高得很,从前在闺阁中就看不起人,现在更甚从前了。 当然,这都是私底下的妇人之间的话,宝玉也是最近回京之后才知晓的,有归来途中宝钗的提醒和归来之后向王熙凤那边求证,叫宝玉觉得,自己的便宜亲妈有时候真氏有点拎不清,当然,玉儿的性格也有些过于刚直了——出去履行后宅政治交际的荣国府二房三人,两个糊里糊涂,剩下一个心里有数也不屑于辩解。 宝玉不屑于靠着夫人外交升官发财,只是单纯希望原本就被困在后宅的家中女眷,出去交际的时候,能够除了因为身份带来的荣耀之外,也结识几个真脾性相投的朋友。 幸好,从钱夫人开始,这一情况有了改善,这本就是偷偷传着的小话也渐渐无声息,这是外部因素;内部因素,有老祖宗提点,又有之后王熙凤也重回社交场合,终于也有了微末的起色——要想叫一个人改变多年的脾性实在是有些难,比如王氏这样的,大约只有老祖宗一次一次骂才有用,不过黛玉聪慧,没有什么是她学不会的,只看想学与不想学而已。 老祖宗对黛玉动之以情,黛玉看着老祖宗的银丝与皱纹,就没办法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再不以身子不适为借口躲避出门交际的事情;王熙凤对黛玉晓之以理:“林妹妹,虽然你嫁给宝玉,我在心里实则还是把你当作妹妹看的。我晓得,你不耐烦这些俗事,觉得她们捧高踩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也不喜欢,尤其是现在我们这一房没了爵位,大老爷又中风了,你当我出去应酬的时候不知道那些人背后是怎么说我的?不就是说我扒着二房,不要脸面地蹭好处么?” 黛玉张嘴想要否认,但是她确实听到过有人对着自己踩王熙凤——那人一定是觉得荣国府大房二房因为爵位的事情,肯定闹翻了,才会在黛玉面前这样说,想要博得对方好感的,谁知道弄巧成拙,得了黛玉一个白眼。后来造谣黛玉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此人就是主力。 王熙凤看黛玉的脸色就知道这话没少人说过,她哈哈一笑:“这有什么,再难听的我也听过。而且这些人,也就只敢在背后说说了,我再如何,还是王家的出嫁女,还是二房当家太太的亲侄女,我们家那位和宝玉的关系依旧亲密,她们那些长舌妇也只敢暗地里嘀咕,若是有当面说的,我啐过去都没事——不过只这些是不够的,我啐一口,当时心里是爽快了,传出去,也止不住风言风语。为什么?因为我自大老爷中风之后,少有出去交际,没有几个人替我说话呀。我坏了名声不要紧,我还有巧姐儿,还有蓬哥他们,他们以后出去交际也好,再过几年要相看了也好,都是需要平日咱们累积下来的好人缘才是啊!” 黛玉聪慧,自然不会说出诸如若是身份地位够,便是不迁就别人,也有数不尽的人想同咱结交这种话——这样子的结交能有几分真心? 而是王熙凤一针见血地用她孩子的日后举例,叫成亲快一年,也有些想要有孩子的黛玉深思起来。 如果说老祖宗的话交黛玉不得不出门,那么王熙凤的话就叫黛玉开始观察周围的女眷们,那些人缘好,哪些人缘差,这两种人,在平日里,又有什么样的不同影响。 这,大约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吧? ……………………………… 尤 分卷阅读466 其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是,恰到好处地叫黛玉受到了一些启发。 十月里,薛家喜事临门。 那薛蟠的妻子孟氏一气儿给薛家添了三个小子,可把薛姨妈给乐坏了。一般人家要担心的诸如能不能养活或者日后家产怎么分等等问题,因为宝钗随她夫君远去西北赴任,剩下的薛姨妈和薛蟠是不会想到这么复杂的问题。 孟氏很争气,大清早阵痛,不到两个时辰就一个接一个地把孩子生出来了,叫薛姨妈握住赶来的亲家母的手,连连夸她女儿也就是自己的儿媳妇是个好样的。孟氏的母亲也是松了一口气,女人么,生产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女儿怀着多胎本就更加危险,幸好菩萨保佑啊! 听得亲家母一声菩萨保佑,薛姨妈也后知后觉开始感谢菩萨了——隔着一道产房门的孟氏对两位母亲无话可说,幸好有靠谱的丫鬟提醒薛姨妈亲戚家报喜信。 到中午的时候,王家贾家都得了信儿,听得一声一胎三子,母子均安,众人就没有不羡慕的,给薛家送去的礼也很丰厚。 而至于孟氏的身体,诸位看官也不必担心,早在去年薛蟠娶妻之后,宝玉在某次不经意就把固阴丹给混在一些点心里,借着薛蟠的手给孟氏吃过了。反正整个荣国府都知道,宝儿爷院子里的钱嬷嬷做点心很是一绝,那薛大爷蹭吃蹭喝之后每每打包一份回家也都是常态。 更何况,薛蟠人虽然不是很聪明,有一点是好的,心里记挂着家里人,每回说给家里人的东西,就没有自己独吞的,也没有反悔的——给宝钗丰厚的陪嫁如是,给孕期在家没什么胃口的孟氏带点心这样的小事更加不会食言。 傍晚下了值的宝玉听到这个消息,挑眉一笑,他已经习惯了默默做好事。 薛姨妈当然不知道,自己这三个孙子的问世是托了宝玉的福——咳咳,这话听起来真有点歧异,她现在就想着烧香拜佛酬谢佛祖并且给佛祖塑金身,再大摆流水席三天三夜好叫周围的人都沾一沾喜气! 薛蟠才得了三个(并不怎么)大胖小子,满心满意沉浸在当爹的喜悦之中,只有赞同就没有反对的,他还觉得他娘这是小气了呢,叫他说,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怎么够,要是十天十夜才叫好呢。 由上我们可以看出,薛姨妈和薛蟠之间果然是亲母子。 好在孟氏并不是个糊涂的,她生完当天下午,婆母过来看望自己并且以暴发户土大款的口气炫耀她的花钱计划的时候,孟氏就劝阻了婆母:“妈,流水席之事,太过破费了吧?” “这怎么会?当年在金陵的时候,蟠儿出生,他爹爹摆了十天的流水席,就是宝钗那时候也有三天,我这不是考虑着毕竟咱家在京城底蕴不够,所以收敛着点么!” 孟氏简直就要给婆母跪了:三天这还收敛着点?您老还说要给菩萨塑金?这事儿一闹出去,我看全京城的人都要知道薛家人傻钱多了!自身没有实权,全仗着姻亲的势,万一哪天两家关系不那么和睦了,薛家岂不是变成了一块肥肉,平白叫人惦记。 虽然孟氏凭着有限见过宝玉的两三次判断,宝玉是个正直而且心胸宽广的人,但是谁又敢赌以后数十年的事情呢? 好在孟氏嫁进薛家一年多,知道薛家最聪慧的人也就是小姑子了——话说若是小姑子在,也不必自己这个做儿媳妇的来劝婆母。不过稍微花了点时间,以三个儿子尚小,不好大肆宣扬免得叫鬼神听到为由,孟氏终于把薛姨妈给劝住了,金身不塑了,但是一千两的香油钱不能免,还因为孟氏所说,薛姨妈又花了三百两,去庙里给三个宝贝孙子求了寄名。总算做得不太出格。 而薛蟠那边,有贾琏(习惯性地)看着呆霸王不要做傻事,也在第一时间就阻止了对方,没有让些许小事弄到宝玉面前去叫他操心。琏二爷觉得自己真是天下第一的好表格好堂哥了,再没比自己更好更为别人着想的人了!!! 薛家得三子的事,短时间内还是很轰动的,一时间,孟家的女儿们都不愁嫁,媒婆盈门啊! 除此之外,受影响最大的,自然就是王氏了。王氏觉得,宝玉和蟠儿就前后脚成亲的,现在一个是三个娃的爹,一个膝下空虚!这一定就是林氏的错!想到月前自己想要给宝玉去外头跳两个良家子,被儿子含糊过去了,王氏决定,这样的事,还是去和老祖宗商量着吧。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至于老祖宗的态度,王氏心里有数,老祖宗再疼黛玉,也越不过宝玉,即便自己说一次两次不成,三次五次,老祖宗一定会答应并且支持自己的!哼! 作者有话要说: ipad码的,可能标点格式不对,将就看看,回头回家台式上改,晚安。 第256章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好棒。可能有二更……不一定 爱你们,我只是尽量把不能更的理由给你们讲清楚,谢谢理解,么么哒 王氏说干就干,自从去了薛家给薛蟠的三个大胖小子洗三添盆之后,回到荣国府便不时长吁短叹。 说起来,这虽然是王氏试图曲线救国耍心机的一个大进步,但是看在老祖宗眼里,还是(宛)嫩(若)了(智)点(障)。 都不需贾母去说她,就连一同就寝之时被迫听了一耳朵的贾政都诧异地看着王氏:宝玉这才成亲就出门九个多月,和薛家的情况能一样么?这无知妇人,莫不是想孙子想疯了? 贾政不屑于管后宅的事,并不代表他没常识——没播种子地里能长庄稼? 王氏看老爷既吃惊且不耐,硬着头皮把戏唱完,又顶着笑脸提议要么给宝玉买两个身家清白的人伺候着? 贾政日常就是专治王氏各种不服的,听罢了就吹胡子瞪眼:“妇人之见!愚不可及!当今陛下崇尚节俭,你这妇人惯来宠溺儿子,行糊涂事。我看那逆子房里伺候的丫鬟多得很,还要再买人?莫不是他撺掇着你要这么做的?” 很好,贾政还正因为快一年了没啥机会对宝玉摆谱训斥一番而觉得浑身有些不得劲呢,现在王氏这是上赶子送了把柄来。更甚者,贾政想着自己才两个侧室,后院都多久没进新人了? 【哼!】贾政顿时就不高兴了,但是他这样端方的人物,怎么能沉迷女色呢?怎么能亲口提纳小呢?当然应该是王氏这个当家主母为自家老爷准备的喽! 要说这对夫妻多么坑,那还真有个共同点,都不会委婉说话,贾政觉得自己想要后院添人的意思应该挺隐晦的,但是王氏作为人/妻那根神经蹭地一下就立起来了,也没心思喊人牙子带人来看了,就怕老爷再想起挑人这一茬。 【就算现在珠儿和宝玉都出息了,我也不 分卷阅读467 稀罕老爷留宿我院子里,也不代表放新人进来就安全了,万一得个老儿子,老爷的心能偏到天上去,看看那个贱婢生的就知道了,见天被老爷带在身边!还是让老爷去周氏和赵氏那里吧,反正那俩老蚌也没办法在怀胎了!哼!】王氏想起庶出子,心头就一阵火烧!虽然贾环瞧着是个木的,但是庶子毕竟和一副嫁妆就能打发出去的庶女不同,日后分家的时候也可得部分家产,哪怕只是小部分,王氏也不舍得给他! 于是王氏十月里的不服就被贾政治服帖了——当然,贾政也没能如愿得王氏张罗新人进后院。 过了那一阵的邪劲儿,薛家那三小子满月之后,史湘云某次来荣国府给贾母请安,王氏想着那史湘云也还未有孕,也晓得是自己苛求黛玉了,不过就是心里不得劲,从小哪儿哪儿贴心、一表人才的儿子现在一门心思扑在儿媳妇身上,一路向西北的时候,还特意给黛玉写信寄礼物!回来之后还特意带着黛玉出去散心,浑然忘记了家里的老母亲在他出远门之时吃斋念佛拜菩萨,替他求平安! 王氏自觉是因为想到了史湘云和远去西北的宝丫头,才“宽宏体谅”了儿媳妇的。 不过,王氏身边的丫鬟嬷嬷觉得,应该和二奶奶的亲爹,林大人最近连续几次受到陛下的褒奖才是主因吧…… ………………………… 话说西北那边。 林如海得了宝玉留下的阿九等人贴身照顾——实则是贴身保护,有西宁马家的支持,以及从太行山下归来的那些原哈密汉人将士,虽然这边气候确实不如江南温暖宜人,但是林如海自有生出一股穹庐之下、旷野无边的豪迈之气,比起在江南弯弯绕绕因为盐务和各大世家周旋,西北这边的人要率直‘可爱’多了。 且不说哈密卫的情况比宝玉预料得要好的多,那一夜拜牙带着精锐出城,伤亡惨重,剩下的都被打破了胆,侥幸逃走几个回了城里,还没来得及收拾包袱跑路就被赶到一起圈起来了,还叫城中剩下那些畏兀尔士兵心惊胆战;路夫人大义灭亲揭发拜牙罪行,其中跟着拜牙为恶的爪牙也都被押解进京,而那些小喽啰,手里有人命的或者欺男霸女、占人家财、罪孽深重的一股脑都被下了狱,砍了一部分,剩下一部分被派去修榷场了。祁连山上下来的人手好用得很,虽然带着点匪气,但是也只是针对这些干苦力的畏兀尔人的,而后,郝老大抵达哈密,配合得当,林如海便可以腾出手专门整顿西域民生、安抚人心等等,成效颇大。 故而,京城中人担心的拜牙残部反扑之事并未发生。 再说,最有实力的西北群马中,马宾鳌传了口信回去,西宁马因为咸水湖晒盐的利益,目前和林如海、郝老大是蜜月期,有他们家带头,原本就有一饭之缘的甘肃马家也保持比较友好的态度,剩下诸马即便还在观望,但是想来假以时日,看到除了西宁马家占据天时地利有咸水湖可得暴利之外,他们还能够因为别的出息而得到好处,自然就会坐不住了。 林如海一边着手整顿内部,一边督促榷场进程,中秋之前,闻讯赶去哈密的大大小小商人们望眼欲穿的企盼中,榷场规则公布了。 榷场分官市与民市。 榷场领辖于所在地区的监司及州军长吏,又另设专官,稽查货物,征收商税。 大明这边的布匹丝绸缯绡棉麻罗绮换取瓦剌的驼马(大明倒是想要战马、种/马,人家瓦剌也不会给啊)、牛羊、毡毯、宝石;又用香、药、瓷、漆器、茶叶、姜桂等物换取对方的蜜蜡、麝脐、毛褐、羱羚角、冈砂、柴胡、苁蓉、红花、翎毛等等。具体细则是钱尚书带着户部的人废寝忘食研究了贾瑛贾总兵提供的西北一行日志而拟定的,又因为贾总兵记录详尽,还附上了西北那边诸多物资的市价,倒是叫户部的人在计算官市物品货值的时候省了不少力气! 另有专门司营榷场官市的官员也已经抵达西北,稽查与收税,这可是个超级大肥差,就连惯来公允的蔡阁老那一系下头不少人都心动了,扯皮很久,最后倒是不相上下,十六点了蔡、卫一边一个去,一正一副,玩得一手好中庸,勉强可以相互制衡。至于天长日久之后,这两人会不会同流合污,亦或者是两专官会不会等着对方落马好己方人取而代之……那就得看看,户部拟定的规矩到底够不够周全、日后巡查御史有没有作为,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两负责官市的人心是红是黑。 官市官营,买卖都是朝廷的,民间的人更关心的是民市,民市每逢一、逢五开市。 小商人十人结保,以证相互之间的身份,在验明身份之后,所携货物可寄存一半或者三分之二于哈密城府库中,有官牙人评定货色等级,自领凭据;剩下货物一、五时间内,交与官牙,官牙兜揽承交,收取牙税。交易双方须由官牙人从中斡旋,不得私下接触。 至于民市交易物品范围——大明除铜铁、盐、硝石、硫磺、粮食之外,其余农产品与手工业品皆不在禁止之列,;另,奔赴榷场做图书生意的人,只能带九经(即《易》《书》《诗》《左传》《礼记》《周礼》《孝经》《论语》《孟子》)与佛道家经典,其他书籍均不得在边境买卖,若有易书籍,每页必经三人以上翻验。 这是十六强硬加上去的,上朝时尤指了农书与山水图志等等,也足以叫下头人拍一通“陛下圣明”的马屁了。 饶是如此,在商人们看来,这不可谓是不宽松了!此条令一出,大大小小的商人都开始打听商税部分又是如何。甚至甘陕等地的富户都有些心动,想着要么派下人结伴去探一探这个哈密榷场如何。 薛家的管事们,早在宝玉回京之后就一天三次地去找自家大爷了,就指着大爷走一走总兵大人的路子,到西域,能得林大人一些便利。 呜呼哀哉,薛家自薛蟠他爹去了之后,老掌柜们还算忠心这一条,也是他家虽然失去家主之位,却没破落的原因之一。反正从前那些掌柜的不知道是真没动手贪墨还是装没动手昧钱,如今大姑娘不在家里了,不三不五时查账了,也都不敢太黑心,无非是因为,大爷得了总兵大人的青眼。当然,宝玉的青眼还有别的作用,譬如薛家原本在京城根基不深,现在除非一些硬茬子,不然地痞流氓的保护费是不用交了。 薛蟠倒是小富即安了,要不是老掌柜灵光一现,以大姑娘在西北那边无依靠为由头,薛蟠是不想去麻烦宝玉表弟的——自己参与了十三香和葡萄酒,这摆明就是宝玉表弟给自己送钱财的,怎么好再去占便宜?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薛蟠觉得自己混混沌沌的脑子慢慢清楚起来了,又有孟氏也是个知进退、有分寸的,平 分卷阅读468 时没少对着薛蟠关门教夫呢! 后来呆霸王小小声同贾琏先商量这事儿,得了贾琏一个白眼:“哟,这还是薛大胆么?放心吧,你尽管点人手出来就是,宝玉说了,到时候叫你家做托儿。” 托儿是什么薛蟠如今已经明白了,听闻宝玉表弟有用得着自家的地方,顿时有底气:“放心,我一定挑能干的去!” 贾琏想说:你家铺子的伙计和你比起来,都是机灵的,你到底要咋挑哦? 等到薛家一水儿壮汉与贾琏身边的隆儿、兴儿带队的人碰头,贾琏才知道,薛大傻子挑的都是体格好,能干架的…… 各地的行商大多都结伴往西北赶路,纵然严寒也无惧。 而瓦剌那边,瓦剌王因为到了大霉遇到儿子试图谋反的事儿,开始痛定思痛,打算好好培养大儿子,先给脱欢定下了和硕特部首领的嫡出女儿——就是好颜色的那一位,咳咳,虽然作风有点不羁,不过是个大助力啊! 在大明人手里吃过苦头丢过人,也被大明人救过命的脱欢娶了老婆,被管得死死的,再不能亲近女奴,悲愤之下,想快点似的榷场附近的部落多一些,以便借口巡视去咳咳打野位。 遂脱欢万分积极,收了定钱,赶在冬天的风雪之前,在他扩大了不少面积的草场部落里头,收了好一批羊,又按照大明那边的要求宰杀了,皮毛肉分离给送过去。附近几个小部落的人高兴得不得了——羊血和下水都可以留下来自己吃!谁说草原人顿顿都吃牛羊肉的?这些牲口们都是冬天活命的依仗,是整个部落的财富,再难熬的严冬,也要留下种牛/羊/马和育龄母牲畜,为来年春天的繁衍做准备。 西宁马那边的咸水湖晒盐已经成了,虽然不比海边滩涂晒盐,但是对于西宁马家人来说,也已经是卓有成效了,一担一担的湖盐出来,绝大部分交给朝廷的,另还有从林大人出购得的平价盐引再从官府购盐——听上去西宁马家挺吃亏不是?但这是别人家羡慕都羡慕不来的馅饼!更不要提大家心知肚明,西宁马家可适度私下一些晒盐,只要不过分,朝廷并不会追究。(关于此,朝廷中人一开始是不答应的,后来看过贾总兵日志,又结合当地州府县志,确认了咸水湖也是有限的,才松了口。若不然没这个足够丰厚的饵,西宁马家才不会如此配合!) 等到京城来了人,得了林如海示意的托儿那一厢又雇佣了当地被压迫了二十几年的哈密乡下的老百姓们去边界腌制肉类,给报酬的那种,一开始只有一些从祁连山上下来的那些士兵的家眷敢去,毕竟她们的亲人都在此巡逻。 也是巧了,因为这些军属们大多是女性,极少部分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儿,后来有胆大的当地百姓也来报名,是个寡妇,三十来岁,大儿子二儿子都没养活,男人前年也没了,就剩下一个小女儿跟着,实在走投无路,见村里人有心动却不敢去的,所幸咬咬牙说自己去给乡亲们探探路,带着五六岁的小女儿去应征,被带着懵里懵懂地检查了指甲、皮肤等等,听得一个大婶说:“挺干净的,留下。”寡妇有点不安,也有点激动。她很顺利就留下了,一整天都用盐巴搓羊腿羊排,虽然是生的,可是看着也叫人眼馋,丁点大的女儿乖巧坐在一旁,看到妈妈盐罐子快空了,抱着空罐子去大婶那里再要。 到了中午,寡妇看到身边的妇女们都停手了,拿毛刷子把手上的盐巴刷下去,还招呼她一起:“新来的,走,吃午饭去。” 午饭? 寡妇可不敢应下。穷人家一天两顿是常态,寡妇自己已经一天只吃一顿很久了。 领头的大婶一拍巴掌:“嘿,看我忘了说,来这里做活,包中饭的……你女儿是没有饭食领的。”大婶特意讲了一句,就怕以后周围来做活的把家里老老小小都带来。 寡妇连连点头:“我晓得,我晓得,有我一份已经是东家仁义了。”实则心里盘算着,不管中饭是什么,从自己嘴里省一点出来,女儿也就饿不着了,来这里做活,真是太好了! 不一会儿,她跟着妇女们一起往香味传来的地方走去,领到了一碗羊肉汤,一个杂面饼子,寡妇端着汤,都不必伸手牵女儿,小女娃娃就耸着鼻子跟着亲娘身后走。 虽然羊肉汤里全是羊肉碎碎,是运送过来的羊肉的边角,但是那可是肉!加上萝卜块炖了汤,撒点姜,喷香! 虽然杂面饼子是陈面,干吃拉喉咙,但是捏碎了泡进汤里,唏哩呼噜就能喝下一大碗! 寡妇自己先吃了一半,恰此时汤也不那么滚烫了,把大海碗递给女儿,小女娃娃看了看碗里的分量,小声说:“娘,你先吃。” “娘吃饱了,小丫吃吧。” 小女娃娃又看了看碗里,然后埋头就喝,喝到肚皮滚圆,恋恋不舍地舔了舔碗,抬头说:“娘,肉汤真好喝。” 那寡妇第一天结束之后,还领到一贝壳的油脂和三匙盐! 领头的大婶说,油脂是擦手的,不然万一干裂了,做活计就像上刑,盐则是今天的工钱。 寡妇捏着手里的东西,心底开始有一个念头:这东家可千万要长命百岁长长久久地在这儿雇人才好!这样自己就能养活小丫了。 哈密附近乡下一寡妇带着女儿去做活不仅有中饭吃还有盐可以领的消息像长者翅膀一样传开了,后来的人中,有真心来谋生计的,也不不乏手脚不干净的,不过后者被抓了三四个典型之后,直接送官重罚,这股子刁民风气就被刹住了,人人都晓得,东家心善,但是不是吃素的。 阴干十多天之后,一批一批的腊羊肉开始往东边运,而购买这些羊肉的薛家,也成为哈密榷场上有所斩获的第一家商号。 薛家商队中,除了账房,其余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老掌柜倒是想来,可惜身体不允许,硬是走了半路,在太原府吃不消了,之后老掌柜只能对账房叮嘱:“去了西北,一切听林大人的管事安排,切莫冲动行事。” 账房很听话,将老掌柜的吩咐记得牢牢的,虽然不知道置办庄子干什么,但是西北地广人稀,买的不是田地,又在边境,便宜得不像话,不比京城郊外之十一……那就买!然后收羊毛、买肉、买盐、雇人……干干干,林大人府上的管事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干!前后也花不了几千两银子。 【大爷嘱咐过了,两万两以内随便花!】 西北那边因为榷场的开设,整个冬天都陷入一种狂热的气氛中。 有官道路好走,河西走廊没强人;有榷场有仓库,货物来了可互通有无;虽然有官牙定价收税,利润不比走/私大,但是安全啊!不用担心被谋财害命! 因此,西北喜信连连,只两个多月,就收了五万贯的税费! 分卷阅读469 这还只是两个月!这还只有瓦剌而已! 想想明年整一年十二个月,蠢蠢欲动的亦力把里、死鸭子嘴硬的鞑靼……保守估计四五十万贯不是梦!一贯千钱即一两,那就是白银四五十万两啊! 户部钱尚书的眼睛都要变成孔方兄了,在陛下提议褒奖林如海等人的时候,他第一个跳出来支持,比起要避嫌的宝玉,不知道积极了多少倍! ………………………… 腊月中,陛下又有褒奖与林如海,不过念着路途遥远,什么太湖石雨花石之类的都直接赐进了京城林府,送去西北的,只是赏赐的单子而已——这倒不是十六抠门,而是贴心了,据说林如海喜欢这些风雅的物件,再说了,这些奇石价值也不便宜! 十六悄悄与宝玉说:【没事,我不喜欢石头,那玩意儿不顶吃喝,是父皇私库里留下的,赏人正好。】 也是一如既往地耿直。 最近,王氏最近心里很不得劲,宝玉都回来快四个月了,怎么黛玉还是没有喜信? 但是年底事儿忙,她不敢去作妖,就怕从婆母那里讨来的差事又被大儿媳拿走了,遂打算过了元宵再提此事——【天底下哪里还有我这么宽厚的婆母!】 王氏自己捧了自己一把,暂时压下了为难小儿媳的念头,开始专心考虑在年节中露一手,捞回点管家权的事宜。 某日,李纨来同婆母商量给各家送年节礼之事,便成了王氏发作的一个节点。 第257章 谁家该送什么东西是门学问,皇城里头沾亲带故的多了,总不好顾此失彼。 好在这些都有旧例,只要稍加添减,记下当年某家有没有发生过红白喜事,便可以酌情改一改年节礼。 李纨是按照去年的例子拟了单子,王氏看了之后脸色就不太好:“你大妹妹那儿,今年礼也太薄了……怎么没有红宝?” “回太太的话,一月二月前个儿拿来,做了记号送文忠郡王府的,便是青玉一匣……” 王氏骤然醒悟过来,但是不想承认自己思虑不周,只职责李纨为元春准备的太过简薄。 李纨自然要辩解,这是按照去年的例走的。若不然,传出去,被人还以为李纨这个做大嫂的,苛待文忠郡王府为郡王守节的大姑子! ………………………… 却原来,宝玉每年都会给姐姐妹妹们准备礼物,小时候是花花草草,丝绸木雕之类的,大了之后给的东西越发实(值)用(钱)了,去年情况特殊,今年过年,宝玉有媳妇儿了,可以叫媳妇斟酌着送礼了,更加不用避讳什么。 去年十一月,宝玉出远门前,就把自己院子交给黛玉打理,包括明面上历年的私房、花想容等的分红、十六的赏赐、下属们每年都不少的节礼等等。 饶是黛玉是金钱为粪土,当初也被表哥的‘粪土’数量给惊吓到了。好在她也就是一时的晃神,后来便该怎么着怎么着,身在后宅没什么花钱的地方,竟然从未动过宝玉的私房。 宝玉回来之后,钱嬷嬷便与宝玉讲了此情况,宝玉之后还郑重与黛玉说了:“玉儿,咱们本就是一体,不必如此见外。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后半句是说的顺口,但是也诚心。 黛玉哪里听过这个油腔滑调?听得表哥这样说,有些羞有些喜,但是她实在是找不出花钱的时候: 四季衣裳都有分例,除此之外,老祖宗还会三不五时给点好料子; 一日三餐三点也有分例,可是院子里小厨房十二时辰不熄灶火,炖个汤品轻而易举;炖补汤的上至燕窝、银耳、雪蛤、雪莲,下至桃胶、山药、枸杞、乌鸡……府里定下的分例是不多,可顶不住老祖宗经常叫鸳鸯送来、表哥更是一次性就买回来好几斤! 胭脂水粉……花想容铺子里每每出新,少了谁都不会少了荣国府的女眷们人手一份! 钗环首饰……黛玉陪嫁丰厚,林如海因对女儿愧疚,这些东西叫人置办了只多不少;以及依旧是老祖宗明面儿或者悄悄的给几样。 黛玉,真的没什么地方可以花大钱,每个月的月钱有时候都花不完。所以如何会去主动开她表哥私房取东西呢?只除了宝玉,黛玉早早得了允诺,动手翻看了。 自八月中到如今,足足四个月,宝黛之间的感情也是一日千里。 主要是宝玉之前花了点时间调整心态,回京之后,就能按照设想过的模式对待黛玉了。 当然,心理年龄非常成熟的老男人目前还没意识到,其实他对黛玉,不仅仅是按照既定的夫妻间相处模式而已,如果说一开始,将私房交给黛玉是因为时下都是这样的世情,那么从八月底起等到现在,黛玉一直没开口提要什么,让宝玉觉得心里有点不那么痛快,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不痛快。 黛玉发现了,表哥已经是这个月内第二次委婉暗示自己去小库房里找点有趣的玩意儿打发时间,就趁着要给长辈们送年礼的机会,去逛了逛表哥的小金库。 趁着表哥休沐,黛玉同宝玉一起开了小库房,亲眼见到的珍宝和账册上的文字果然是不同的,满目金石翡翠更叫人震撼! 宝玉只是走着,不时提醒黛玉注意脚下之类,看玉儿因为一些巧夺天工或者品相非凡的物件吃惊,小嘴微张的样子,宝玉就觉得面前这个见到奇珍异宝第一反应不是估算价值几何,而是开始思索这是哪儿的特产,有什么典故,以及如何鉴别好坏等等讲的头头是道的小妻子真是可爱极了。 黛玉在宝玉的陪同下,给老太太挑了祖母绿的镯子一对,给太太选了羊脂玉的佛牌一块,其余李纨、王熙凤、迎春等已经是人妇的皆是红宝一小匣;探春、惜春这样待字闺中的,则是粉珠一小匣……元春那儿的青玉,其实是黛玉挑的。 现在却成了王氏挑刺李纨的借口。 李纨不愿意背锅,于是要辩解。 王氏气急了,只觉得大儿媳这两年掌家之后,翅膀越来越硬,一个没忍住,胸口翻涌一阵,哇地一声吐出来。 至此,李纨吓了一大跳,原本的几分底气也没了,连连破音了叫人请冯大夫过来。 此时正是午后,太太院子里大呼小叫鸡飞狗跳的,倒是叫旁边小院儿里住着的赵姨娘听得心痒难耐:太太这是病了?还是装病想拿捏李氏呢? “走,咱们给太太侍疾去。”赵姨娘撺掇着周姨娘一起去。 那周氏想了想,主母有疾,侍妾确实该伺候左右,遂木愣愣地跟上赵氏一起走了。 赵姨娘一路扭着腰,等到了王氏院子附近,就开始低头收着点来了——总归老爷还没下值呢,做好姿态也是没人看。 结果等赵周二位到的时候,正好 分卷阅读470 看到闻讯而来的二奶奶。这时候王氏院子里也没管什么通传不通传的,大丫鬟在伺候王氏,小丫鬟外头一团乱,不过是胡乱喊了几声:“二奶奶来了!赵姨娘、周姨娘来了!”权作礼数,连打帘子都手忙脚乱。 紫鹃看了一眼,撩开差点甩到黛玉脸上的帘子。前头几个小丫鬟吓了一大跳,就怕被问罪,然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两个姨娘退了几步,给二奶奶让了路,随后也进了屋去,看到太太果然面色发白,大奶奶也是面色发白。 黛玉进屋之后问道一股子浓香味儿,就觉得闷闷而不清爽,遂叫彩云彩凤几个散开点,去把窗子开大点,别围着太太到是让太太喘不过气。 王氏倒是有心想怼黛玉:怎么这么没眼色,不来搀着你婆婆我?开窗子是想冻死我? 可惜她才一开口,就一阵恶心,哇哇再吐了。 在场所有的人都觉着太太应当是吃坏了东西,就连王氏也这么觉得,甚至她已经开始盘算,趁此机会把灶头上的人给换了!哼! 不多时,冯大夫来了,因冯大夫是荣国府二十多年供奉大夫,又上了年纪,倒是不必很避讳,只在二太太手腕上搭了帕子便开始诊脉。 屋内的人皆是紧张——事关大厨房人事变动呢! 然后…… 然后冯大夫诊了又诊,最后慢悠悠地说:“恭喜二太太,二太太这是有喜了。” …… …… …… …… …… 满室具静……但是满物子的女眷从李纨黛玉,到赵周姨娘,再到彩云彩霞绣鸾绣凤,甚至是外头听差的小丫鬟都惊呆了。 太太! 今年三月初一过的是五十岁的生辰,再过小半个月过了除夕,三个月后就是周岁五十一了。 当年太太三十出头生了宝玉就是高龄产子,现在么……呵呵呵……妥妥的老蚌怀珠啊! 比太太还小十岁的赵姨娘表示自己需要静静,需要静静! 【我地亲妈!怎么静的下来啊!!!!!!!】 而最初引发太太身子不适的那件事……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来着? 连王氏自己都不记得了,只觉得心扑通扑通地跳,又是高兴又是害怕,相比较起来,还是害怕更多,不过赵氏那并没完全藏住的羡慕嫉妒倒是叫王氏一下子打了鸡血,使得两种情绪暂时持平。 李纨松了一口气; 黛玉也松了一口气。 赵姨娘没能伺候太太服药很失望; 周姨娘低头念阿弥陀佛不知道是不是为太太感谢神佛; 王氏的几个丫鬟,彩云彩霞年纪大了,知道其中利害,也很是担心太太这把年纪,万一生产的时候有个不好……顿时一个,还是极其憧憬的。 贾母看二儿子都搓下两根美须便知道,这儿子现在心里欢喜得紧,还在装不在意,遂对贾政说:“老二啊,你媳妇儿这把年纪也不容易,冯大夫也说她虽然平时吃喝将养的不错,但是毕竟不必年轻时候了,坐胎不是很稳。我打算叫她安安心心养胎,什么府内要费神的杂事都不要管了,叫你两个儿媳妇多担点,你看呢?” “老祖宗说的是。”不论是妻子当家还是儿媳当家,总归没人会亏待了贾政,他自然是无所谓的。 “还有,我知道,按照惯例,王氏现在有喜了,不方便伺候你……不过看在她这把年纪还在为咱们家开枝散叶的份上,这阵子若有伺候你的,收了做个通房丫鬟也便是了,可别提什么给人家名分。免得叫你媳妇儿心气不顺!” 贾政老脸一红,几分隐秘的心思被贾母点了,虽然他没纳妾的打算,但是确实是想再收两个丫鬟,想到母亲今日再三提醒王氏年纪大了怀胎不易且有危险,贾政想要么先不收了,等王氏坐稳了胎再说吧。遂躬身应下:“老祖宗放心,儿子不是那不着调的人。” ………………………… 下值回来的贾珠和宝玉自然也得知了自己再过八个月,就要做哥哥了,贾珠有些不可置信,更多地是为了太太的身体状况而担心;宝玉则是觉得便宜娘亲这时候来个孩子也挺好,有个小婴儿降生,最起码能够叫她两三年不能分神来盯着自己房里的事了——至于王氏的安全,宝玉还是有信心能保证的。 ………………………… 寿昌元年的腊月,荣国府一等将军夫人王氏年五十而有身孕这件事,就和祭灶日的爆竹声一起传开了,不论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羡慕?嫉妒?恨?),给荣国府那边送的礼,又加了一份适合孕妇的。 王氏最近一直躺在屋里养胎,虽然不甘心才收拢了一些管家权又被打散了,但是这时候她还是知道轻重的,权利再好,也要有命在才能耍威风啊! 因此,李纨的心里不是不庆幸的,就算是黛玉一起来协理分了权,可是对方是自己妯娌,论大小还排在自己后头,相处起来自然轻松惬意多了。 珠大奶奶还是由衷地希望自己婆母最好这一胎能够怀三四年! 荣国府在这样一片“祥和”的气氛中,迎来了寿昌二年。 正月里,薛姨妈来走亲戚,放眼整个京城,她也就只能来荣国府陪老太太唠嗑或者找自己姐妹说说话了。 这回来,薛姨妈就在心里啧啧称奇:嫡亲姐姐 分卷阅读471 的气色还挺好! 随后又觉得心里有些泛苦——这女人家啊,守了寡,就是枯掉的花,自己还小几岁呢,瞧着竟是老妪一般了。 薛姨妈很快调整好心态,她才不会挂着脸,干出正月登门得罪亲戚的傻事,笑着奉承姐姐有福气。 王氏毫不客气地点点头:“是啊,宝玉还特意请来沈神医替我诊脉。要说我,我吃喝睡好的,身体好着呢……” ↑↑↑ 一旁伺候的彩云彩霞可不敢揭穿太太前几天拉着二爷的手叫他去求沈神医来看诊的事儿。 正月初一,文忠郡王府侧门收到贺礼几份,贺贾侧妃生辰,郡王妃小胡氏半点为难的意思都没有,就叫下人给贾氏送去了。 元春收到姐妹们的几分礼物,想到年前听闻母亲有身孕的消息,再一看,今日收到的,和往年比,果然少了、一封银票。 ………………………… 寿昌二年二月十二,花朝节,也是黛玉生辰,更是宝黛成亲之后,宝玉第一次为黛玉庆生。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晚安 第258章 说起来,从前黛玉在荣国府住着的时候,倒是年年都过生辰的。那时候,林府的管事到花朝节前就送来林如海给爱女准备的礼物,也便是因此,贾母第一年就发话了——玉儿在咱们这儿,万万不会受委屈,每年与其他三春过生辰一样。之后每年是贾母掏银子叫厨房的人办两桌席面,大房二房的邢氏王氏会差人送去点适合姑娘家的花样首饰,两个表嫂帮着操持一下碗碟,几个姐妹间相互送些小礼,也就这么乐呵乐呵。 如今表小姐成了人家孙/儿媳妇……身份不一样,规矩也和原先不一样了。 这一点,黛玉也是晓得的,故而老祖宗提起这事儿的时候,她一开始是想辞了。 但是贾母说的也有道理:“总归你三妹妹四妹妹给你送了贺礼,也得请人家喝杯茶吧?即便不摆酒设宴,弄个小茶会也是好的。” 黛玉想了想,也并无不可,既是老祖宗宠爱的心意,不好辜负,终是答应了。 话传到二太太院子里,彩云彩霞说得很委婉。此时的她们是万万不敢挑拨的,就怕太太听了心里不痛快,导致身子不舒坦。 然而再委婉,已经过了前三个月的王氏如今胃口大好,背靠在床上,围着狐皮大裘,才吐出蜜饯籽,就又捻了个金桔,依旧酸溜溜地想着:【老祖宗果然好偏心,我初嫁入荣国府那些年的时候,可不敢奢望这些,有一出没一出,权看老祖宗心情怎样。后来还是一连生了一女二子,直到宝玉出生之后,老祖宗才发话让我生辰办一办酒成为定例的。】 这抱怨老祖宗偏心的话倒是不好说,王氏在李纨、黛玉来请安的时候,假模假样地说:“看我,去年宝玉不在家,竟是委屈了玉儿,连生辰都没能过。老大家的,你啊,无比给玉儿整治一副上等的席面。” 这话说的,叫李纨不知如何接,所幸出婆母院子之后,黛玉直接与李纨说:“大嫂忙着府里的事物辛苦了,别为我这些许小事费神,老祖宗的意思是就咱们家姐妹一起喝喝茶——顺便之后你我多带着点三妹妹……和四妹妹。” 李纨一惊:“四妹妹?” 黛玉点点头。 所以说,林妹妹从来都不是傻的,不过两句话,就叫原本有些心里不得劲的李纨忘记了那几分小嫉妒,转而因为老祖宗连四妹妹的婚事都打算揽下来而吃惊了——须知道,四妹妹虽然在荣国府长住,可是东府那边,亲爹、亲哥哥都还活着呢!这样做,会不会显得管得太宽了? 李纨如是担忧着。 听彩云报来说大奶奶出门之后面色不太好,王氏心里就舒坦了,又指着彩霞给她切叠频婆果(苹果)来,已然开始开心自己这一胎这么爱吃酸,一定又是个小子! 本就心眼不大的王氏因为怀孕而更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给儿媳妇们找事儿,好在段数依旧比较低。 但是王氏也不想想,人有亲疏,黛玉既是贾母的孙媳妇,还是贾母宝贝女儿留在世间的独生女,和她当年进府的情况能一样么? ………………………… 论理说,妇道人家的生辰应当是低调不宣的,不过当年林如海向先皇替黛玉求了免选的旨意,圣旨上头提了一句“花朝节时”,有心人就记住了,所幸不涉及具体时辰,也算不得有损黛玉名节。 去年花朝节,就有不少人给黛玉送礼了,不过因为候宝玉不在,黛玉不知当不当收,便干脆什么都拒收。 那些想要维系着和荣国府尤其是和贾总兵情谊的人,今年可算是高兴了——【总兵大人回来了,今年可以二月给他夫人送一回、四月给贾大人送一回、哦,中间三月贾大人老蚌怀珠的亲娘那里也不能拉下,还有八月里荣国府人精老祖宗的寿辰……机会不多,切莫错过!】 这些人左等右等,没等到荣国府下帖子来,略加思索之后恍然大悟:毕竟宝二奶奶是小辈,前头珠大奶奶和琏二奶奶也只有过整二十的时候才邀了近亲人家小聚,到了宝二奶奶这里,也是不好越过她们去。 既如此,等不到酒宴,也要把贺总兵大人夫人的芳辰礼给送去才是! 最先行动的,是以侯俊即的夫人为首的一应禁卫军军官家眷,她们倒也不是自作主张,自然是因为家里老爷特意吩咐过,挑选的也不是扎眼贵重的东西,但是都是精心准备的。 今年黛玉得了宝玉吩咐,对这一类,都可以收下,于是她叫一月二月去清点入册。 最偷偷摸摸的,是京城中的一些商户人家,一方面是惯例在权贵们有红白喜事的时候随份子,另一方面,则是对总兵大人不远万里去了西域并且沿路记载风土人情成册表示感激,所以这些商人给的都比较贵重。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一句,最开始宝玉往回寄信的时候,只有十六和黛玉看到的是最完整的版本,后来户部钱尚书来讨教的时候,宝玉给出的是删节之后的日志,把涉及布防驻扎等敏感信息去掉了,留下一些气候风俗人文等等信息。这是间,能出远门的人少,出远门还沿途记录所见所闻的人就更少了,户部的人分头钻研贾总兵日志,不知不觉就看了进去,只恨不得自己也能畅游天下。然后户部人多口杂这事儿就传开了,再后来,甚至有书局的人去荣国府投帖子想要拜会贾总兵大人,为的是把贾大人西行西域的日志出版成册。当时宝玉无可无不可地就让一更去谈这事儿了,一更深知二爷心意,把这事儿搞定了,没叫二爷费一点心神。等到西域西行游记上架,不仅是被宝郎迷倒的闺阁女子疯狂抢购,还有禁卫军中宝玉的迷弟们也人手一 分卷阅读472 本,剩下加印的几版,都被大小商人买走了,他们对里头一些风土人情、野外生存技巧赞不绝口。 黛玉听得一二月报来的物件,有些不安地问宝玉,宝玉看了单子,剔除了两三个实在是太壕气的礼物,这便也无碍了。 除此,上门送礼的另外还有荣国府的族亲姻亲等等…… 荣国府的门房倒是和腊月里王氏有孕的时候差不多热闹——其实要是当时王氏不是太接近除夕,很多人家都忙着过年,想来还会更轰动一点。 不过王氏是不会考虑这一点的,她就觉得小儿媳这是要上天啊! 于是在宝玉给她请安的时候,叨叨了几句黛玉年纪轻不懂事,很多礼物当不当收也不清楚,还是需要长辈提点一下的。 当然,王氏的本意是毛遂自荐,她并不是想贪二儿子的东西(实则这些礼物确实也是借着送总兵大人夫人的由头送给贾总兵的,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有些眼热黛玉能拿住儿子的私房罢了。 然后王氏被宝玉三句两句就忽悠过去了,宝玉如今学聪明了,也不说老祖宗会指点玉儿的,免得便宜妈心里连老祖宗一起念叨,只是把彩云彩霞叫来,问清楚王氏一天三顿三点心吃的都是啥,每天休息的情况如何等等。 然后又叫一月二月把自己带来的几斤上等血燕交给彩云。 王氏哪里感受过这个?原本三次有孕,也就是最后怀着宝玉的时候,有元春那个贴心小棉袄嘘寒问暖,其余时候,就连贾政也不过是撒手看看而已的,现在被宝玉这么全方位关心,一下子眼眶都要红了——自那年昏了头,招来马道婆之后,儿子好久没和自己这么亲热地说话啦! 于是她感动得完全不记得花朝节啊、谁生日啊什么的了。 倒是哎哟了一声。 “怎么啦?太太是哪儿不舒服?”这话也就宝玉问得,丫鬟或者儿媳妇这么问,王氏指定要觉得这些人是盼不得自己好。 王氏按了按眼角,又摸了摸肚子:“腊月里的时候不是忙么,我竟把你大姐姐的生辰给忘了……宝玉你得替娘跑一趟郡王府,你大姐姐在里头,心里苦,可不能叫她觉得娘这是忘了她了。” 宝玉琢磨了一下,然后说:“不如叫玉儿给郡王府下帖子,花朝节邀大姐姐回府一趟吧。” “这!这……可以么?”王氏就猜出大致事体的钱嬷嬷觉得,只不过现在有一点不好办:【这雪雁是奶奶身边的大丫鬟,不知道这是奶奶的意思,还是丫鬟心大了……要是府里的家生子,按照惯例直接打发出院子就是了,哪里会有这打狗看主人的顾忌。】 钱嬷嬷看了看王嬷嬷。 被看了一眼的王嬷嬷觉得只觉得对方的表情叫人别扭得很!遂狠狠瞪了雪雁一眼。 把雪雁瞪得一个瑟缩。 …… 雪雁如何异想天开暂且不提,紫鹃满怀心事自去沏莲子芯茶,走到正屋门口的时候,赤儿、橙儿打了帘子让她进去。 里头一月二月像是刚刚造册完毕,捧着册子给奶奶过目,压根就没有询问一旁坐着的二爷的意思。 紫鹃见此,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最初自己和王嬷嬷最怕的事是一月二月等人仗着跟着二爷时间久,要架空奶奶,现在看来,二爷先前把她们调/教得极好,半点逾矩的事情都没发生。到如今,最先出了岔子的,偏偏是奶奶从林家带来的丫鬟……】 一月二月报完了账,便告退了。 紫鹃放下托盘、端出莲子芯茶,黛玉很顺手地就想去捧起,被宝玉制止了:“我这几天上火,喝莲子芯败火,玉儿就不要喝这 分卷阅读473 个了。” 果然揭开茶盏盖子,一股子清苦的味道飘出来,黛玉其实也挺喜欢莲子芯茶苦后回甘的滋味,不过平时被管束着,只夏天可以喝一点,现下眼巴巴地盯着表哥看。 “再看也不行。”宝玉三口两口就把莲子芯茶喝完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怕苦,他把茶盏放到一旁,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卷,冬□□裳穿得多,竟然叫人半点都没看出袖子的暗袋里还放了东西,“下值的时候路过古玩铺子,掌柜的说最近收了一本前朝的客霞游记,我想玉儿应该会感兴趣,便买了下来。” 黛玉一听这话,哪里还记得莲子芯茶,从表哥手里接过布卷,就平铺在桌子上打开。 果然是一本古籍,黛玉一看就忍不住一头扎进去了。 宝玉挥挥手叫紫鹃退下,等黛玉意犹未尽地抬头之时,笑着说:“你倒是别着急,总归明个儿白天还能看呀,我才回来,怎么就不同我说说话了呢?” 黛玉知道,表哥这是才从太太院子过来,按照太太的性子……黛玉实在是不能想想对方会对表哥说自己什么好话,表哥如此,大约不过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如常那般安慰自己不要往心里去等等。 于是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书收好。 谁知道宝玉却说:“最近大姐姐会回来一趟,届时,你多照顾着点。” 嗯? “小时候,替我开蒙的是大姐姐,她原就是不愿别人怜悯的,我担心这两年,因为郡王府……大姐姐左了性子。别个人我不了解,但是太太除了对着大姐姐哭也没什么别的本事了,大嫂嫂那里又最讲究规矩,两个妹妹说说的话也无人听,只有玉儿你,方便多照顾一下大姐姐和我外甥,所以我打算……如此这般。你看,这事儿就非得劳动玉儿你了。” “我说表哥今个儿怎么还给我带礼回来,原来是有这打算呢。哼!” 黛玉一个停顿,见宝玉不疾不徐地看着自己笑眯眯,顿时知道自己假意生气的样子根本就没骗过表哥,于是也忍不住抿嘴笑了:“我就是气表哥好见外,这样的事情,直接说就是了,还拐弯抹角地前几天送花儿,今天又送书的。” 宝玉觉得挺冤:【哪里是前几天,上元节不是人约黄昏后的好时间么,我就当时古代情人节了呀!】 咳咳,当然,没发现自己对着黛玉情商有所下降的宝玉压根没考虑到后来正月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他天天送花确实是殷勤太过了…… 说完了正事,两人各自看房两端,也是默契而有趣。 待夜深,梳洗之后,便是就寝时,黛玉问了一句:“雪雁呢?” 紫鹃镇定地说:“雪雁肚子不舒服,我叫她先回屋躺一躺。” 黛玉摇头:“定是又贪嘴了,你叫小厨房熬点米粥,免得她夜里不熬饥。” “……是。” 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内心有些不安的紫鹃偷偷觑了二爷的脸色,不敢在这时候开口多说什么,只替黛玉散好头发、又梳通百遍,便退下了。 一室寂静两相望,只烛火摇曳,哔啵发出爆烛花的声音。 早在大房二房分家的时候,贾政就督促着人修了院子,几个主院都通了地暖,暖和得紧。 常年习武身子骨不是一般好的宝玉只穿单衣,修长而劲瘦,衣领微微有些松垮,喉结上下一动,叫人的眼神忍不住跟着动、叫人的心忍不住跟着跳。 黛玉心如擂鼓,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 宝玉见黛玉抬眼看自己的情态,黑白分明的瞳仁如墨点漆、含情脉脉——十九岁的她已然长开了,和半年前相比,多经受滋润的她渐渐褪去青涩,多了女人独有的风韵。 【才喝的莲子芯茶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啊摔!难道要喂自己吃固阳丹么,可是那治标不治本,吃了之后……】 宝玉扯了扯嘴角,想要用傍晚忽悠便宜娘亲的方式把黛玉也忽悠过了,便开始天文地理地瞎扯,还试图讲讲客霞游记中的篇章,不过黛玉对表哥的顾左右而言他却不接招,反而有些委屈地皱起眉头。 她一下子从梳妆台前站起来,朝着宝玉走近几步,便是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两靥之羞,娇袭一身之愤。 许是起身太快了,一时间泪光点点,娇喘微微,檀口微抿,妩媚风流。 她逼近之后,没有直接开口,长睫轻颤,但是目光中的控诉宝玉完全看懂了。 宝玉摸摸鼻子,觉得而自己也是无奈,最近这一阵子的无敦伦并不是因为前年秋天才成亲时候的小矫情又发作了,而是…… 黛玉再瞪大眼:【而是什么!表哥你倒是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玉儿啊,你仿佛、上个月、葵水未至?”宝玉伸手扶住黛玉的肩膀。 “……” 方才还气势十足的小娇妻顿时定住,好像被宝玉点穴了一般,然后咔咔咔地抬头,脸色爆红:“表、表哥你瞎说什么!” 既然已经说了,那便干脆说清楚。 “玉儿你也知,我和沈千针略学过一些医术的皮毛……然后一月二月与钱嬷嬷说了,钱嬷嬷前阵子提醒我的。”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宝玉在黛玉熟睡之后给她把过脉,当时已经有五六分的把握了。 【因为体虚偶尔葵水会乱一乱,别说自己了,就连紫鹃和雪雁都没在意这回事呢。】宝玉如此细心,黛玉能不高兴么?可是也生出几分挫败的心思,亏得自己还是女的,居然不如表哥仔细。至于表哥的判断准不准,黛玉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怀疑。 好了,于是刚才那飘荡在空气中的旖旎气氛都散去了,黛玉摸了摸肚子,很不可置信地抬头。 宝玉顺势揽过黛玉:“明天叫冯大夫看看,确诊了之后,好叫老祖宗也高兴高兴;再给岳父送一封信去……” “若是这样,咱们晚几天再请冯大夫吧,等过了我生辰。” 宝玉有些感动,知道黛玉这是为了大姐姐的事儿考虑的,遂捏了捏她的手:“可以先不张扬,不过钱嬷嬷那里我已经叮嘱过了,叫她这几天照看着你一些。” “玉儿你不必劳累,只吩咐丫鬟们去做就是了,不过你身边伺候的人得稳当点才行……那个吃坏肚子的,要么先让她养几天,别凑你跟前了。”宝玉皱眉。 黛玉点点头,觉得表哥说的很对。 误会解开。 宝玉摸了摸鼻子,无奈地说:“所以,玉儿,非是我有什么不好的心思,而是怕……会伤了你与咱们的孩子。” 听闻表哥解释之后,黛玉现在恨不得时光倒流,让一刻钟前的自己不要犯蠢! ………………………… 次日,宝玉出门前单独与钱嬷嬷说了几句话,钱嬷嬷一开始有些 分卷阅读474 犹豫,而后坚定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摸摸头的地雷。ua 晚安 第26o章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已发,稍后再一章,不知道十二一点啥时候了,不必熬夜等。 二月十二,花朝节。 大早上,不死心的雪雁再次哀求王嬷嬷,只说自己身子好得很,一点事儿都没有,央求着去给紫鹃姐姐搭把手。 不过王嬷嬷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对此要求不予理睬。 此路不通。 雪雁指望着奶奶能想起自己。 而她心心念念指望的奶奶,却有些犹豫。 黛玉不是傻的,雪雁近来越来越反常的行为,即便紫鹃不提,也只差一只手指点破这层窗户纸了,别的丫鬟都不往表哥跟前凑,独一个雪雁,就算每次都打着二奶奶说的名头,也糊弄不了多久。 紫鹃发现了,一月二月也发现了。 一二月不好说,但是紫鹃却是无妨的。 黛玉闻言之后,只觉得自己平日那一两分的不得劲终于找到了原因——只是雪雁跟着她的时间,比紫鹃还要久,又惯来是天真烂漫的性子,与其说雪雁是伺候她的丫鬟,还不如说雪雁是负责逗黛玉说话的玩伴。黛玉本是打算再过一阵子,给紫鹃和雪雁配个好人家的。 【可惜了……】 黛玉最终还是默认了钱嬷嬷和王嬷嬷的做法。想着等过了自己生辰再决断此事。 ………………………… 一大早,该上朝的还是上朝去了,留下一府的女人们,因为元春今天要回娘家而有些紧张。尤其是老祖宗和王氏,专门叫身边的一等丫鬟去二门候着,要不是因为小辈们劝着,老祖宗还打算去二门等一等人——王氏倒是没敢提这个,毕竟她现在做什么事情,都得悠着点。 东侧门,先是迎来了薛姨妈、二姑奶奶迎春、再是史湘云、最后则是文忠郡王侧妃贾元春及其一双子女。 水桢和水媛是龙凤胎,当年出生之后还被视作皇家吉兆,名字也是先皇赐下的,现如今已经九岁了。 九岁的儿郎,在这样的环境下,比一般孩童要早熟且懂事得多。 他再也不会问为何娘推拒了往荣国府大门进府的安排,转而从侧门走。 相比较起来,坐在马车另一边的水媛就活泼得多,见马车进了园子,忍不住将窗帘掀开,对只存在于娘念叨过无数遍的外祖家好奇不已。 然后越看就越是惊叹:“娘,外祖家和您说的不太一样……” 元春给水媛说的荣国府布局,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都是从前的样式了,当年分家之后,二房兜里有钱,修缮了东边半个府,贾政专精此项,当真是做到了——物美价廉有品位。和元春记忆中的,确实有不同。 虽然大变化没有,可是细节的改变多了,也令人耳目一新。 水媛不知道该怎么说——皇宫她一年也要去两三次的,要说人间富贵地,怕是没有别的地方比皇宫更甚了,但是今天从东侧门进了荣国府,看到的又是和金碧辉煌、红墙金瓦全然不同的建筑形式,有一股浑厚雄伟之气扑面而来。 元春闻言,只往外看了一眼,就从格局上分辨出来:“前头是你二舅舅的练武场并书房,原先是在西边的,后来迁过来了,倘若那书房的名字没有改,那依旧是绮散斋了。” 二舅舅啊&16o;……水媛在郡王府后宅生活,对二舅舅的印象很深,只记得每年送进郡王府的东西里头,二舅舅的那份一直是丰厚的,有时候,别个庶出姐妹都羡慕自己——因为嫡母妃虽然不会刁难人,可是也不会特别照顾某人,阖府除了嫡母妃和嫡兄长之外,也只有娘亲的院子过得最宽裕了,这一点,水媛知道,是因为外祖家时不时送东西来。 九岁小姑娘,能想到这一点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她记着外祖家的好,故而今天跟着娘出门,既因为可以散散心而欢喜,也因为要见到外祖家的亲戚们而激动。 但是龙凤胎中的另一个,水桢就不同了,他自七岁起去宫中读书,听得最多和外祖家有关的人事,就是和二舅舅有关的。听说,他当年和陛下是患难之交;听说,他曾以白身出任王府长史;听说,他是本朝年纪最小的武状元,也是升官最快的武将;听说他在西域作战,可以一敌百…… 零零总总的各种听说中,全都是夸二舅舅的,夸得诚心诚意。水桢很好奇,娘嘴里提到最多次的二舅舅,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物,才能受到这么多人的推崇。 水桢还知道,若不是有这个二舅舅,陛下也不会在考校皇室子弟功课的时候几次三番点了自己,并且还给予褒奖。这样的褒奖,带来的影响,远比后宅中的媛儿多几件首饰要来得震撼,甚至于,都在宫内读书,都是龙子龙孙,也分三六九等,也有谄媚巴结。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水桢发现,自己得到师傅褒奖的次数远多于嫡兄,而跟在自己身边的人,也远多于嫡兄。 小少年有忐忑,但是也生出几分窃喜,觉得自己这样,便是为娘争气了。 且不提元春一双儿女心里头的各自思量,就连元春自己,都是感慨万千:【时隔这么久,再回荣国府,却物非人非,岂止是家里人都变了,就连房舍布置也陌生了。】 待到中门,母子三人下了马车,换了软轿,婆子抬着软轿,又行一段,早有李纨带着妯娌、小姑子、儿女侄子女们等在这里了。 李纨率众人给元春行礼,毕竟对方是上了皇家玉碟、有品级的郡王侧妃。 元春伸手搀了李纨,又将之身后一左一右的林黛玉、王熙凤打量了,再循着记忆,认出了探春、惜春,又对着侄子辈里打头的第一人说:“这是……苒哥儿吧?” 贾珠和李纨的次子贾苒出生没几个月,元春就选秀去了,真是难为了她还记得这么清楚。 “请大姑姑安。”贾苒再率众小辈与大姑姑见礼。 众人稍作寒暄,元春便表示要去荣庆堂给老祖宗请安,这也是应有之意。 王氏、邢氏分别坐老祖宗下首,另有薛姨妈、史湘云作陪。 贾母见到元春起,就红了眼眶,连连叫丫鬟扶起准备行大礼的元春。 之后,贾母招招手,把龙凤胎叫到自己身边,给了见面礼,又再次一一给龙凤胎介绍屋子里坐着的长辈。 再之后,因长辈们要说说话,李纨吩咐苒哥儿和大姐儿带着龙凤胎去院子里走走。 ………………………… 王氏见到女儿,欢喜得紧,拉着元春的手就说:“可怜见的,我的大姑娘真是瘦了不少。” 话一出口,屋内气氛就为之一尬:【可怜?元春可怜?对,守寡确实可怜,可这 分卷阅读475 是为皇家人守的,二太太敢说出来我真敬你是条汉子!】 薛姨妈都不知道该装作听见了来圆场,还是装作没听见就这么含糊过去。 好在元春很快收敛心神,原本眼中的几分柔弱也散去了,抿嘴笑笑:“太太说的什么话,不过是因为前阵子,我吹了风,胃口不太好。” 王氏这才反应过来,然后悻悻地说:“是了是了,近来我也胃口不好,肚子里这个顽皮得很,想一出是一出地折腾我。” 众人再次默:…… 从鸳鸯手里接过帕子擦了脸的老祖宗扭头就对薛姨妈和史湘云说:“看看我们二太太,这是高兴坏了吧。”才口不择言的。 【您老说是,那就是吧。】 这样两出之后,元春也没了和太太的谈兴,转而对着屋里的人一一问话,想要知道这些年大家过得如何——毕竟早先太太去太孙府看自己的时候,时间仓促,很多事情不便细说。 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中饭,老祖宗年纪大了,前一晚有些况。皇宫中当值的禁卫军是如此,娘亲身边伺候的人如此,就连外祖家的表哥也如此……】 苒哥儿许是见水桢不够捧场,于是在单方面将二叔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之后,硬是要拉着水桢去看二叔的练武场,看看威风凛凛的长风、看看至今为止无别人能拉开的三石强弓、看看多年来,被二叔踩出凹陷的青砖地。 吵吵嚷嚷的声音飘进亭子,可把水媛羡慕坏了……她看了看娘亲的脸色,想了想自己的年纪,终究是不敢开口说要一起去。 外头苒哥儿俨然是一副要称王称霸的样子,李纨不在这里,也没人管得住这一只活猴,黛玉见此,叫几个力壮的婆子跟上伺候。 亭子内,又有探春看出水媛的心思,引着她去瞧自己和惜春才养了没小半个月的京巴,两只浑身雪白无杂毛,如滚团子一般的小狗。 水媛又看了元春一眼,得了准许之后,兴冲冲地跟三姑姑、四姑姑、大姐儿她们走了。 黛玉虽知道,一般人家,做儿女的都非得如此才是孝顺,不若自己家那般,因为娘亲早逝,爹爹宠自己的不得了,自己说什么爹爹都肯依。可是看到少年老成的水桢和压抑着天性的水媛,黛玉也不知怎地,不自觉地抚摸了一下肚子,然后顿时生出几分不忍来,遂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正想着如何说给大姐姐听。 却见琏二嫂子一拍脑袋笑着说想起来有块料子要给留哥儿做衣裳,遂拉着迎春离开一会儿。 一时间,亭子里只剩下元春和黛玉。 元春先前就细细打量了这个二弟媳妇儿,却是和太太嘴里说的不尽相同。在太太言语中,这林氏是一个爱使小性又身娇体弱的人,除了有个好爹,一无是处,哪里都配不上宝玉;可是叫元春今日看来,黛玉娇而不弱,性格直率,是一个主意正的人。 “我就托大,称你一声玉儿。玉儿可是有身孕了?”所以说元春端是敏感机智,黛玉下意识的一个动作,就叫她看破了。 倒是让一旁伺候黛玉的紫鹃吓了一跳! 黛玉倒是没想到大姐姐直接就开口问了,楞了一愣神,然后点点头:“表哥说,小时候是大姐姐给他开蒙的,知道他手劲不足,还特意叫人做了小号的羊毫笔给他使。如今看来,大姐姐的细心,一如既往,我这厢还不是很确定呢。” 元春笑笑,这一回显得真心实意得多:“好好养胎,宝玉最是喜欢逗小孩子的。” “表哥说,当年您叫人做的小号笔墨纸砚,他都还留着,以后可以给……用。”黛玉细声细气地说,觉得有些羞人,但是又继续往这方面牵扯。 元春摇摇头:“这么多年,谁知道还能用不能用,到时候再定制一份便是了……只是没想到,早早就能背诵百三千的宝玉,后来竟然是选择考武举去了。” “大姐姐莫要觉得遗憾,玉儿觉得,只要是表哥心里喜欢的,从文或者从武又有什么分别呢?说起来,表哥倒是同玉儿说过多次,咱们荣国府下一辈,兰哥儿是个有天赋的,现在在国子监念书,想来傍晚大姐姐就能见到他了。但是再如何,兰哥儿每日也要早起耍几遍五禽戏,绕着练武场跑几个圈的。” “不用说,一定是宝玉叫他这么做的。” “是啊,表哥说,考科举,可不只是要会念 分卷阅读476 书,会写策论而已。玉儿犹记得,这话还是当初三位表哥下扬州之时,爹爹同珠大表哥说的。转眼间,就变成表哥再同珠大表哥的儿子说了一遍,岂不是因缘际会、昨日重现?” “我竟不知,玉儿还信佛?”元春慢慢坐直了身子说到。 “不过是陪着太太去寺庙多了,听得几句,谈不上信或者不信。但是大姐姐,好像是深信的?” 元春缩在袖子中的右手顿了一顿,终于没忍住拨了几下菩提子。 眼见苒哥儿一群人又闹哄哄地跑回来了,元春把菩提子往手腕上套了几圈,垂下的袖子自然就盖住了菩提子串。 黛玉最后说了一句:“大姐姐,今生尚存,何修来世?女本柔弱,为母则强。” 元春愣了愣,想开口说什么,但是探春等人也带着京巴过来了,水媛小脸红扑扑的,难得一蹦一跳地走路,就怕踩到围着众人打转的小京巴儿。 “先莫让狗儿进来,你……请大夫吧。”元春眼见京巴儿要进亭子,于是直接吩咐紫鹃。 紫鹃看了黛玉一眼,得了准,便躬身去了。 一时间,探春等人还摸不着头脑呢,怎么好好儿的,就要请大夫来了? 再后来,冯老大夫背着药箱子来,心中已然有数,诊脉之后,砸下喜信:“恭喜二奶奶,二奶奶这是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了。” 哗! 二房最近是被送子观音眷顾了么,婆媳一起怀孕! ………………………… 又过了一个半时辰,府里的老少爷们下值的、下课的都回来了。 要说贾政,果然和王氏就是天生一对,见到元春,先是皱眉,开口就想训斥她守节不老实,乱出门总(?)回娘家做什么,没得显得荣国府教出的女儿家不懂规矩。 幸好宝玉及时提了一句,黛玉嫁给自己一年多了,还从未拜见过大姐姐等等。 贾政可以直接并且凶狠地训斥儿子,可以直接并且不太凶狠地训诫女儿,但是却不好责骂儿媳妇——【哪儿有公公直接同儿媳妇说话的!回头还是让王氏去提点一下儿媳妇吧。】 如此,元春见到贾政纵然有七分再一次被提起。 元春笑眯眯地同贾母说:“老祖宗,我看府里最近喜事连连,不若再布施一点米粮、亦或者是放一批丫鬟出去,也好为太太、玉儿肚子里的孩子积善缘。” 这话要是别个说(尤其是李纨或者黛玉,提都不能提这茬),王氏定然是不答应的(还会觉得她俩是有居心叵测、排除异己、安插人手等等坏心思),可是元春说的,王氏却听着觉得很有道理。 此事便算过了明路。 宴席散去,宝玉自请送大姐姐回郡王府。 多年未归家的元春自然是不舍的,因为荣国府有她的亲人,还有文忠郡王府最缺的热乎气,在这里呆了一天,元春才觉得自己好像又活过来了,好像原本黑白灰的世界多了一点色彩,好像如枯槁的内心有发出了一点绿芽……可惜,这里,永远都只能是娘家,而不是家了。 老祖宗年纪大了,最怕分别的时刻,不过有王氏扶着腰哭成泪人的样子,倒是叫贾母收了悲伤:“老二家的,你可悠着点。” 王氏想起来自己还挺着肚子呢,于是嘎地一下止住抽泣了。 宝玉牵着长风出门的时候,对着一直偷偷打量自己的水桢说:“桢哥儿要不要和二舅舅一起骑马?” 水桢骑过马,在宫里的时候,也有马术课,可是那都是性情温和的母马或者骟马,像长风这样高大威猛的…… 小少年忍不住回头看娘亲一眼,然后又抿了抿嘴:“谢谢二舅舅,我不……” 作者有话要说: 以及忘了感谢了,摸摸头亲的深水…… 笑成太阳花的作者在此鞠躬 晚安,修仙完毕,睡觉了 第262章 “桢儿,去吧。”元春却出乎意料地同意了。 水桢有些小兴奋、小不安地上前一步,然后很快又摆出故作淡定的老成样子,与宝玉作了一个揖:“那就麻烦二舅舅了。” 长风的威武,水桢下午就听苒哥儿说了好几次,包括它杀敌的丰功伟绩! 水媛用极其羡艳的目光悄悄看了水桢几眼,然后跟着元春上了马车,她倒不是有多喜欢骑马,只是今天看到二舅舅的这匹马,和拉马车的马完全不一样,又干净又神气,水媛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做白马王子,但是也听人说过,自己二舅舅当年夺得武状元,骑着白马跨马游街之后,那一年,京城白马供不应求…… 马车里,母女二人坐定,抱琴早早将车厢内的暖手炉备好了,现在奉与两位主子。水媛握住手炉,不自觉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看你今日,和巧姐儿挺投缘?”元春突然出声。 吓了水媛一条,以为娘是看到自己眼神乱飞了,于是欲盖弥彰地详细说着今日在荣国府的所见所闻。 说了几句,毕竟是小孩子,就变成了真的兴奋:“是啊,巧姐特别有意思……”不拉不拉,水媛给娘讲了今天同两个表姐妹相处过程中各种有趣的事,相比较礼数周全的大姐儿,水媛更喜欢巧姐。她说上来是为什么,大约是巧姐儿更直脾气一些,对待她的态度也不那么小心翼翼吧,反而叫自己觉得相处起来更愉快。 说完巧姐儿,水媛又开始说三姑姑、四姑姑那两只通体雪白的京巴儿狗,大约是女性对这种毛茸茸圆滚滚的东西都没有抵抗力,水媛临走的时候恨不得抱走这两只才断奶没多久的小狗。 这是水媛近几年来第一次这么强烈地对某事物表现出欢喜的样子,元春嘴角动了动,然后说:“要么我叫人去外头买一对给你解解闷?” 水媛倏然瞪大眼睛:“娘,您说的是真的么?”看得出来,她很兴奋,但是不到片刻,她便垮下脸,摇了摇头拒了:“还是算了吧,家里的姐姐妹妹都没有,独独我有……” 说到最后,有些无精打采,声音也变得 分卷阅读477 小声起来。 …… 马车外,宝玉先将水桢托上马,少年还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在宫里明明是学过马术的,可是面对高大的长风,却连勉强将脚踩在马镫上都有些困难。 好在宝玉动作极快,在水桢坐稳之后,也一个鹞子翻身坐在水桢后头一点。 长风动了动脖子,仿佛有些不耐。 一路车马辚辚,二月的天其实还很冷,水桢的口鼻一直往外呼白色雾气,可是背后却暖烘烘的。 二舅舅只刚才一个从自己胳肢窝穿过的托扶动作,就叫水桢一下子紧张起来。因为从来没有人对他做过这样的动作,好似自己还是一个小孩童一般,那个瞬间,双脚离地,但是水桢却觉得很安心。也便是因此,他莫名地就对二舅舅生出了一分好感。 【只是增加了一分!】 水桢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骑马的时候,他们的父亲会不会这样护着对方;或者是如此一般的黑夜里,一家人外出归来,娘和妹妹坐在马车里,父亲和自己则是骑着马,护卫着马车…… 当然,此时沉浸在被男性长辈照顾着的奇妙感觉中,水桢很回神,其实他设想的根本不可能存在。即便他父亲还在,也不会陪着侧妃回娘家的,父亲的正妻,是小胡氏,是山阴胡氏。 而他从前上马,都是踩着凳子的。 “桢哥儿喜欢骑马么?”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呢,可是看着娘时不时担忧的眼神,他就不敢提在郡王府养一匹属于自己的马这个要求。 “那我送你一匹马吧。” “二舅舅,还是不要了吧,我得念书做功课,并没有时间……” “你喜欢红色的还是黑色的?” 水桢没再阻止,只是伸手揪了揪长风的鬃毛。 “啊,那就选白色的好了。”宝玉愉快地决定了,方才托外甥上马的时候,他就觉得对方太轻太瘦弱了,苒哥儿九岁的时候比他可要重多了,再不着痕迹地把了脉,一个先天体魄强健的孩子能成为亚健康状态,也是叫宝玉够无语的。遂他流转着内力,给前头的小少年提供热量,免得过了今夜,人回去就发烧了。 “可是,沉迷玩乐会影响学业。”水桢弱弱地说,又补了一句,“而且我骑术不太好。” “这都不是事儿。”宝玉拍了拍水桢的发顶。 待到文忠郡王府侧门,宝玉直接夹着外甥下马,身姿矫健,叫水桢体会了一把身轻如燕的感觉。 接着,宝玉又在马车边站着,等候大姐姐出来。 元春出马车的时候,将手搭在的弟弟的胳膊上,宝玉的嘴飞快地动了动。 有些吃惊,更多是不可置信的元春抬头看着宝玉。 宝玉闭眼点了点头,感受到大姐姐握住自己胳膊的手突然用力,他轻轻拍了拍对方,并给对方趁机诊了个脉,幸好,大姐姐的身子骨还是不错的,只是这几年郁结于心……想来她自己调节过来,就无大碍了吧。 如果可以,宝玉也很想把大姐姐接回家,哪怕多两个孩子,荣国府也不是养不起。可惜,元春不是一般的寡妇,宝玉除了给她一个承诺日后定然会帮扶桢哥儿、给媛姐儿撑腰之外,想要多接大姐姐回娘家几次都不行——当然,龙凤胎倒是不用太过忌讳这些,日后可以多喊来府里几次。 ………………………… 一对姐弟多年未见,今日也没什么说话的机会,但是毕竟从前一起生活了多年,只用极短的时间,两人都弄明白的对方的意思——主要是元春明白了宝玉的意思。 进了文忠郡王府,望着恪守规矩恭敬将自己送到二门口的儿子,和明明小时候活泼如今却沉闷的女儿,元春的眼眶红了红:【我可以信宝玉的,对不对?宝玉从小,说过的话,就没有不作数的,他说他可以许桢哥儿一个前程,那么就一定能做到的对不对?】 如此大事,元春不好和别人说,只有从小跟着她的抱琴,两人相伴多年,名为主仆,实际和姐妹也差不多了,抱琴已经自梳,打算终生不嫁,虽然抱琴没听清楚宝二爷当时说的是什么,但是她看出来了,主子眼里多了几分精神气,感觉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抱琴给元春放好汤婆子:“您别担心,我都看到了,咱们桢哥儿挂着的项圈和苒哥儿、芃哥儿他们几个的一样,想来宝二爷根本就不是太太说的那样要避嫌才不来见您。老太太也说了,以后会多接媛姐儿过府玩呢。” 主子担心的,不就是桢哥儿和媛姐儿的前程么? 元春点点头,一开始,她是不信太太说的,而且那只是太太无意间的抱怨,说宝玉如今一步登天了,怎么自己在府里还要对着郡王妃伏低做小等等。 后来日复一日,一个季度太太来一回,总是要念叨一下宝玉如今是陛下心腹,受到重用等等。听得多了,真生了痴念,生出了不甘。 而这份不甘的业火,在心底烧了三年多,终于把自己也折腾得心如死灰,哪怕桢哥儿一个劲地在宫中出风头想要博自己欢喜是如此地不妥,自己也无心阻止,憋着一口气想着娘家靠不住,桢哥儿只能靠自己。 【现在想来,当时自己也是魔怔了,怎么会信太太的话呢——太太自来就是个拎不清啊……】 【宝玉做的没错,总得是郡王府热孝过去了、两边走动总得敬着郡王妃的,不然以后桢哥儿和媛姐儿怎么会有好名声呢?】 【宝玉说之后会请林姑父帮忙,想来就算桢哥儿最后还是因为身份而不能参加科举,但是林姑父若是肯给引荐,让桢哥儿拜一大儒,也是可以的吧?或者去考禁卫军,这倒是不限宗室子弟参加了……】 元春以为自己想得多了会失眠,实际却是想着想着,就噙着笑睡了。 ………………………… 宝玉同元春说的话,荣国府里除了黛玉,别人皆是不知。 待宝玉回府,珍珠和彩云等在二门,传来老太太和太太的口信,叫二爷自去洗漱便是,明天还要上朝呢,不必再去请安了。 宝玉回院子之后,黛玉并未睡下,于是两人坐着说了说话——确切地说,是宝玉帮黛玉吃了一半的炖品。 没错,自今天公开黛玉有孕这件事之后,老祖宗那头很迅速地就着手安排好孕妇衣食住行注意事项,并从今天开始在正式执行,想来待会儿宝玉还会受到一重心灵的暴击,此为后话。 “分量确实有点多了,玉儿你本就不是食量大的,明天叫厨房做少一点,免得撑着。”宝玉喝完寡淡但是据说有营养的炖品,随手抹了抹嘴巴。 黛玉今个儿觉得自己心软得不得了,尤其见到大姐姐虽贵气端庄但是整个人没有活力的时候,根本不敢设想大姐姐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 分卷阅读478 若是我遇到了大姐姐的情况……不不不,童言无忌,呸呸呸。我一定不会遇到那种时候的!】情急之下的黛玉居然学起了王嬷嬷在自己小时候偶尔一两次说的俚语。至于大姐姐的心如死灰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对儿女前途的绝望而非守寡,黛玉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件事。 宝玉捏了捏黛玉的手:“有今天你提醒她的话,还有我做的背书,大姐姐应该能舒缓一下心神了。” “只是表哥,若真如你所说,要推动科举改制,任重而道远,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况且你又是武将……”就算陛下再如何信任你,文官们也不会善待试图捞过界的你的呀。 “所以,此事要循序渐进,我做了两手准备,所幸现在桢哥儿年纪还小,十年八年,这么长的时间,总能够让我取得一定的成效了。必要时少不得要劳烦岳父……但是这些,玉儿你不要操心,现在思虑过重,对你的身子来说不是好事。但凡你有想知道的,只要不涉密,我都会讲给你听。” 宝玉给元春的允诺,正是说,他会想办法让桢哥儿可以参加科举,只看桢哥儿有哪方面的天赋了。 而此时大明的规矩,宗室是不能参加科考的。 可见做出这个保证的宝玉,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黛玉很欢喜,因为表哥愿意与自己说这些,就代表他真正的开始将自己视为妻子而非不懂事的小表妹。于是她有些羞涩地低头笑笑。 再于是……钱嬷嬷出现把宝玉支到隔间去睡了…… 据说,这是老祖宗吩咐的,今天暂时这样,明天起,二爷去书房睡,免得年轻人手脚没轻重伤到孩子——当然,原话委婉一些,说宝玉需要上朝早起,会打扰黛玉休息。 【老祖宗,我是您亲孙子吧?】 宝玉受到暴击……扮苦脸逗笑黛玉之后,他也挑眉笑笑:“我给你吹一首曲子再睡。” 今夜的曲子特别欢快,是一首凤求凰。 黛玉听完,眼神更加亮晶晶。 作者有话要说: 死拖延症了,刚才看文去了 银河尽头的小饭馆 榜单上找的,言情向,科幻,不太肥,蛮有趣 第263章 “这也是表哥送我的生辰礼么?”黛玉的眼神亮晶晶的。 她用了一个也字,是因为今早醒来的时候,枕边就有一块,暖玉牌,雕了祈佑人健康平安的如意云纹,暖玉牌旁边是表哥留的笺子一枚,龙飞凤舞几个字,叫她戴着玩儿……黛玉睁眼看到,很是高兴,然而忽然又闪过一个念头:表哥的小库房都是自己管着的,既不是从小库房里取出来的,那就是最近才买的。他居然随身还带着这么多银钱么? 不过和一般的女人家想的将丈夫的小金库收缴干净不同,黛玉只是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时常观察表哥身上是不是银钱充足,一旦有不够,就要往钱袋里放银钱进去,不然就按照表哥这见到好东西就给家里人买的性子,倘若哪天捉襟见肘就不好了。】 宝玉正吹着呢,倒是没有空回答,不过也不妨碍他稍微侧了侧头,眨眼一笑,嘴角上扬的角度好像是小钩子,勾得黛玉不自觉回以浅笑。 虽然夜深,但是院子里的下人都还打着精神伺候着呢,怎么也没有主子还未休息,下人就先睡觉的道理。 当宝玉笛子声响起的时候,上至一月二月,下至杂使丫鬟、守门婆子都知道,二爷是有几乎每夜要吹一曲的习惯。 只不过,今天的曲子和往常听着不太一样。 往常二爷吹得也很好听,可是好听归好听,那都是磅礴大气的乐曲,好像下一刻就要策马狂奔、上阵杀敌一般,后宅丫鬟婆子们难免不太能欣赏;但是今天的就不同了,虽然她们依旧不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但是有共鸣的人,怎么听着都会……忍不住心口扑通扑通跳呢! 年纪大一些的譬如两位嬷嬷还算是有定力,年纪稍小点的赤儿等人,听着听着,禁不住托腮的托腮、捧脸的捧脸。说起来,这几个小丫鬟从江苏来到京城,就像是掉进了福窝里,过上了原本想也不敢想的日子,不仅吃喝不愁,活儿不重,还能读书写字!这几年,她们几个长开了,也渐渐开始能担一些事儿了。不过一月二月对这几个从射阳带回来的小丫头们下了大力气调/教,用宝玉的话说,就是全然不放松思想教育,是故这几个小丫鬟虽然听得有些飘,心头发痒,可是也没去奢望什么不该想的,只是在心里羡慕二爷对二奶奶真是好啊!可不知道以后咱们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四个人轻声用家乡话嘀咕了两句,然后老老实实地收敛心神做针线去了。 她们几个毕竟年纪小,懵懂一点还厚着脸皮讨论了嫁人。 另外如一二月,听得也有些怔忪。 二月问一月:“姐姐,你说二爷会给我们配什么样的人呢?” “你瞎操心这个做什么?只要本分能干,二爷不会亏待咱们的。只是二月,你要记住了,咱们是丫鬟,做丫鬟的最忌讳心大,不该有的念头,趁早掐灭了吧。” “姐姐你说什么呢,咱俩一起这么多年了,我是那样的人么!只不过,咱们院子里别个儿,就不好说了。” 一月敲了二月脑门一下:“不该你多嘴的,也别多嘴。你以为钱嬷嬷是吃素的?咱们都察觉了,钱嬷嬷和紫鹃也定然心里有数。” 而被人心里有数的雪雁,自然也听到了热烈缠绵的一曲凤求凰,想到今天下午听说奶奶有孕之事,雪雁一开始有些难以置信,之后又是生出几分狂喜:大户人家的规矩,奶奶有了身子,定是要抬举通房伺候爷的!届时,我陪着姑娘一起长大,只要我与姑娘表了忠心,姑娘自然会认识到‘自己人’的好! 雪雁长的性子提这个要求反而为难他。 黛玉眉头微微皱着,被宝玉顺手摸了一把脑门子:“睡吧,今天你也辛苦了。” 次日,隔着一道屏风,宝玉起床的声音半点不惊扰黛玉,他洗漱完毕之后对着钱嬷嬷说:“嬷嬷不必特意去书房给我布置床榻,我夜间在隔间睡就可以了。” 王嬷嬷还有些犹豫,生怕小年轻不知道轻重,又为自己奶大的姑娘担心,于是呐呐地说:“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嬷嬷放心,我也是懂医理的人,此事就按我说的办。” 钱嬷嬷一口应下了,这么多年,她早 分卷阅读479 就习惯按照二爷的吩咐办事了,更是因为她从来不曾忘记一点——当初四个奶嬷嬷,二爷独独留下了自己,不就是因为自己不擅自做主,倚老卖老么? 至于一二月和紫鹃,全程不吭声。雪雁再心急,也知道现在要是吵醒了奶奶,自己得不了好,于是她强忍着没说话。 所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黛玉起身的时候,往隔间一看,那边倒是铺得整齐,俨然是有人要常住的架势。她是有心想问,不过觉得拿这事儿去问嬷嬷有些臊人,好似自己多离不开表哥似的。 然早饭之后,王嬷嬷悄悄与黛玉嘀咕了这回事,本意是想叫奶奶劝劝二爷不要任性,不然传出去,损的还是奶奶的面子。 黛玉听完,冷笑一声:“嬷嬷竟是糊涂了,表哥这个院子里,从多少年前起,就不曾往外传乱七八糟的消息了?如今你说这事儿被人知道不好,那么只能是跟我过来的下人口风不紧罢。” “……” 看着平时就万般事情不走心的王嬷嬷,又想到雪雁的事儿,黛玉就觉得心下一阵烦躁,若不是还有老祖宗给的紫鹃,自己身边伺候的几个人真是要被表哥身边的人全部比成了渣渣。现在自己的奶嬷嬷又如此轻重不知,反观钱嬷嬷和一月二月……黛玉叹了一口气,对王嬷嬷挥挥手:“嬷嬷先别管这些,倒是,雪雁,跟了我这么多年,老子娘都在姑苏,她与家人分别多年,我想,就让她回去一家团聚吧。” 黛玉这么一说,王嬷嬷顿时来了精神,她想要表现一下自己,以挽回刚才犯的错,于是皱着眉恶狠狠地说:“雪雁这样背主的奴才,打杀了也不为过!” 这话,再次说得不合黛玉的意,雪雁纵然有贼心,可是毕竟还未动手,黛玉是不忍直接发落了她,可是也不愿拿表哥的真心与忠诚去赌雪雁到底有没有背主。 可是王嬷嬷怕呀,她怕奶奶一个不顺心意,叫自己和雪雁一起回了姑苏,那可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 下午,黛玉犯困了,便去小眯一会儿,正此时,钱嬷嬷和王嬷嬷把整个院子里的丫鬟都集中起来,全部敲打了一遍,譬如说,贴身伺候奶奶的几个丫鬟,一概不许熏香抹粉;负责小厨房的厨娘等人,每日检查食材新鲜与否,另有一份严禁出现在小厨房的食谱,譬如羊肉兔肉这些需要孕妇忌口的,绝对不允许出现;杂使的丫鬟婆子更加要警醒,院子的道路上,绝对不能有积水和青苔,一旦发现偷奸耍滑的,直接赶出院子…… 赶出院子这一点,真叫众人悚然一惊。阖府上下都知道,再没比二爷院子要得脸的活计了,二爷和二奶奶都不是苛刻的人,钱嬷嬷人品正,一等二等的丫鬟也不会欺负下头三等、杂使的人。要是被赶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使力气填了空进来,那可真里子面子全没了。 二等及其以下的丫鬟并婆子散去之后,钱嬷嬷和王嬷嬷留下了一等四个丫鬟。 钱嬷嬷道,奶奶有孕期间,众人须绷紧了皮,好好照顾,日后自然有赏的。 要说雪雁,真是……没等钱嬷嬷钓鱼执法问几个丫鬟将来打算呢,她就蹦出来说想要为奶奶分忧解难。这下子好了,原本七八分确定的事情变成了十成十,紫鹃不知道以后宝二爷会不会收通房,但是现在,雪雁肯定是不会被留下的。 ………………………… 之后的日子,荣国府的主子下人们过得忙碌且充实。 先是放了一批真心实意想脱籍的丫鬟,讲真想脱籍的丫鬟并不多,出乎意料的是,老祖宗身边的珍珠也求了恩典,家去了,要知道老祖宗身边的一等丫鬟那可是了不得了有脸面,吃穿用度比小官之女都要强;另一个例外的,就是二奶奶身边的大丫鬟雪雁,因为宝二奶奶仁慈,让她回姑苏和家人团聚去了。 王熙凤私下和平儿磨牙:“那珍珠哪里是傻,分明就是聪明,老祖宗身边最得用的就是鸳鸯了,她不上不下地跟着,还不如趁这次机会得了恩典出去,不仅不需要赎身银子,还得了老祖宗平日给的赏赐,对外说起来也好听,找个平头百姓,做个秀才娘子也未可知!” 又说雪雁:“这个丫鬟,估计就是心大了。” 站在平儿的立场,难免有些替雪雁觉得寒心。 王熙凤嗤笑一声:“日后宝玉有没有通房我不知,但是现在,他是绝对不会纳小的。” 放良积福的事情,便这么过去了,王嬷嬷提心吊胆地守了雪雁好多天,直到把她送上驴车,赶去码头下江苏才放心。这么多天,该说的道理都与雪雁说了,能不能想通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总归奶奶念着主仆一场,从前的赏赐金银细软都让雪雁打包好,日后她回江苏,大可全家赎身出去,也可以单单自己嫁个百姓。 这年头,男奴脱籍,三代方可科举,可是女婢脱籍嫁人,只要不是为妾,那么身份自然就随夫家,若是嫁了官,就是官太太;若是嫁了读书人,日后也许是秀才举人娘子;即便嫁了个杀猪佬,以后儿子念了私塾学了字,依旧可以考科举! 雪雁离开之后,钱嬷嬷同黛玉请示之后,三月被提为一等丫鬟。 ………………………… 老祖宗操心头一次怀胎的孙媳妇+外孙女,顺便也替老蚌怀珠的二儿媳担心,敲打了她们身边伺候的人,不止叫冯大夫天就来给两个孕妇诊脉,还早早就让李纨去家生子里头找干净整齐的奶嬷嬷,又道,若是找不到恰好那阵子下奶的,现在就要着手去外头买人了; 李纨那边,就比只动动嘴皮子的老祖宗更忙了,幸好她并不是恋权的,很干脆地将王熙凤和探春惜春喊来帮把手——也许和她们三,一个是堂妯娌,两个是姑娘家有很大关系,都不会长长久久管二房事物的。 探春也忙,不仅要跟着嫂子协理家务,还要抽空做些针线,毕竟今年秋天,就是她出门子的时候了。 惜春也忙,本来,她是不想沾手西府家务的,毕竟她觉得自己是东府的姑娘,做这些名不正言不顺,可是谁叫三姐姐也忙得团团转了呢?遂惜春主动担了照顾两只京巴儿的责任。 日子一天天过去,三月是王夫人和探春生辰,四月是宝玉及冠。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有二更呀。么么哒,煎牛排吃去了 谢谢摸摸头亲的地雷 第264章 宝玉今年满二十,四月二十六是他的生辰,但是因为这一天他还要上朝呢,故而及冠礼被延后到四月三十,也是朝廷休沐日。 从四月初起,整个荣国府又开始忙碌起来了,因为宝二爷不单单是老祖宗的眼珠子,还是当朝二品大员! 我滴个乖乖,府上操持及冠礼也好几次了, 分卷阅读480 珠大爷的、琏二爷的……可是这二品官儿的及冠礼和前两位相比,要是循旧例,是不是太寒酸了些哟? 负责采买的人不敢拿主意、负责烧制器皿的人不敢拿主意、负责修缮的人不敢拿主意、负责制礼服的人不敢拿主意……统统汇报到珠大奶奶那里,李纨……也不敢拿主意。 所以她要和上头的两尊大佛讨主意。 贾母和王氏倒是有心大办一场的,还想着,就算自己府里人手不够,还有东府贾珍之妻尤氏可以来帮衬、还有贾氏宗族内族人可以来搭把手。 不过贾政和宝玉在这个问题上空前地达成了一致——宝玉说家里有两个双身子的人,还是轻省一些,免得惊着了;贾政则是日常看儿子不顺眼斯基,觉得大办及冠礼就是铺张浪费! 贾珠本来也想给弟弟办个热闹的,但是一听弟弟分析,也投了从简一票。 当然,男主外,宝玉及冠礼前的准备,既定好了规格,那些管事们不敢决断的事情也就能顺利解决了。一切零零碎碎,同前头的男人们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他们只要负责给宾客写帖子就是了。 能收到帖子来观礼的人如下: 老祖宗的娘家史家,以及史湘云现在的夫家卫家; 二太太的娘家王家,以及二太太姐妹所嫁的薛家; 原本自然是要有林家人的,但是林如海远在西域,林家——在京城也没别的主子了,在姑苏的?都和林如海这一支出了五服…… 沈千针和他徒弟; 理国公柳彪一家; 孙绍祖一家; 探春未来夫婿孙家; 冒炎章一家; 周博,淮安人士,当年第一个提出水冲地法去盐碱化还得了褒奖的那个小子,亦是武平好友,前些年来京中国子监就学,被武平引荐给宝玉,其父亲是白鹤书院山长。 贾氏族学教过宝玉课业的几位外姓夫子; 武师傅和其子; 宝玉手底下禁卫军中几个高级军官; …… 再加上贾氏宗族内的人。 就算再怎么简,上门来的人也不会少。这还是宝玉坚决不给阁老和尚书侍郎们发帖子的后果,不然这些人就要难办了,到底是去还是不去……现在就如蔡阁老那样,叫管事的送一份礼上门,又可以如户部钱尚书那样,叫家里长子去送一份礼。 反正荣国府的门房又开始旋转跳跃不停歇地接客。 另外,从四月中旬起,66续续就有给二爷送及冠礼的人来了,这些人是因为距离京城太远,担心路上有耽搁会赶不及,所以早早托驿站送过来的。 譬如说远在江苏的许纯安许夫子、汪小鱼汪小虾,远在哈密的郝老大;譬如说在京城呆了一阵子收获信息颇丰去年年底回西宁的马宾鳌,当然也少不了甘肃马家的马宾鸿;以及江苏一地的商人们;而江苏商人们的提早献殷勤,让京城中的商人们深觉危机感,于是也纷纷提前送礼。 还有远在西域的林如海作为长辈叫人捎带去京城给宝玉的玉冠——这就不是贺礼了,这是长者赐。 所有收到的东西,长者赐的,归宝玉私人小库房,送来的贺礼,则是归于公中。李纨手底下的丫鬟本就只认识几个字罢了,现在人手不够,把黛玉手下的四五六月和赤儿等人都借走了,当然,万万不好因此短缺了伺候黛玉的人,老祖宗发了话,先把自己院子里的二等丫鬟调几个过去,等三月她们忙完回来了,这些人再回荣庆堂。 宝玉的表字,毋庸置疑就是贾政取的,谁叫人家是亲爹,是长辈呢,当年贾珠及冠之后,他的字也是贾政取的,叫玉质。 十六倒是很想抢了这个差事,可是宝玉笑着说:“你可别想占我便宜!” 十六想了想:【行吧,那等年底你儿子出来了,我给他赐个名字好了!以弥补这个遗憾。】 虽然十六没把这话说出来,但是宝玉看他神色就知道了,遂笑着摇头:“除宗室之外,文武百官若非对朝廷有重大功绩,便是陛下也没办法名正言顺给一武将之子赐名。现在就预定了我孩子的名字,你也是太高看我了吧?”至于说皇帝赐名剥夺了宝玉作为父亲给孩子取名的权利——第一,这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荣耀;第二,取名权还不知道归谁呢,没准便宜爹一抽抽一定要用他想好的名字呢? 【这就知道我剩下八个月里头能立功?我倒是想也得有机会啊,今年也没需要出使的国家。虽然我确实打算搞点事情……】 遂两个小伙伴又渐渐说起了正事。 谁也不知道这天陛下单独召见贾总兵半个时辰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当天御书房换了一套茶具。 人人都想:难道是贾瑛惹怒了陛下,陛下摔了杯子?不不不,当年猜了那么多次,没一次猜中的,今次陛下绝对不会是因为生贾瑛的气才换茶具的。 不得不说,早些年失望了几次之后,大家已经不敢轻易对“贾瑛是否失宠”下结论了。 ………………………… 等四月三十及冠礼之后,宝玉和别人互通姓名的时候,就可以说自己表字玉谨了。 这字,出自儒家“三礼玉论”:鉴玉尚质,执玉尚谨,用玉尚慎。 贾政给二儿子挑了中间那句。 原意是——要求上自天子下至朝臣,凡是在执持玉器的时候,都必须神情庄严、姿势规范,不允许有丝毫的马虎随便及不禁之态。在此引申为希望宝玉以后可以持正其身。 可以看出贾政还是那个贾政,如假包换,在给儿子取字的时候,简单粗暴。在美好意思的词汇中,还要找出有训诫意义的出处。 宝玉都可以猜到,再过些年,贾环及冠,估计表字就是玉慎了。 无论怎样,荣国府的宝二郎从四月三十日起有了字,叫玉谨。 当夜,黛玉眨巴了一会儿眼睛,然后小声地喊了表哥一句:“玉谨。” 宝玉正在洗脸,以洁白若柔软的面帕子按压了一下面部,吸收了水珠子,帕子被修长的手随手丢回盆子里。 方洗完脸神清气爽的宝玉回以一个:“嗯?” 只一个字,从鼻腔中发出,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若是黛玉是后世的人,就知道,唯有一个字可形容现在的宝玉:苏!!! 轻薄棉衫,隐约露出胸膛线条的轮廓; 几点水渍很快在棉中衣上晕开,消失不见; 修长劲瘦不干瘦的身材、九头身比例; 平阔细长眉,眉目如画; 似笑非笑目,眸若璨星; 配上生来就白皙的肌肤和良好的动静仪态。 简直就是大写**的杰克苏!!! 黛玉看呆了几个呼吸,然后伸手捏着帕子掩饰性地放在鼻尖,清了清嗓子。 **杰克 分卷阅读481 苏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怎么了?想吐了么?” 其实黛玉因为先前调养得极好的缘故,从未有过孕吐,只是王氏那边毕竟年纪大了,反应也大一些,听说现在一日三餐照着时间吐,所以黛玉身边伺候的人都提心吊胆,生怕奶奶也步太太后尘。 宝玉也有些为小娇妻担心。 黛玉咬了咬嘴唇:“并没有,叫玉谨担心了。” 宝玉略一思索,发现小妻子改口了称呼,便回味过来。 两人烛光下相识一笑, 然后…… 又分开睡啦! ………………………… 时值端午,宝玉给贾政请安的时候,邀便宜爹和大哥哥去花田庄子一行。 就算贾政是那种无事搅三分的人,看到二儿子神情严谨,也知道是兹事体大。 等到了花田庄子,宝玉招来虎头等人。 贾政一见是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顿时就黑了脸,好歹还没直接发火。 而虎头才不怕呢——阿爷都说了,咱们这儿宝二爷最大。 于是他将手里抱着的一个盆子模样的东西递给宝二爷:“二爷,这是我们才捏出来烧的。” 东西到了宝玉手里,距贾政和贾珠也不远了,他俩看着这似石非石的物件,吃不准宝玉叫自己来到底是看什么。 而只有宝玉知道,这是土制水泥,用黏土和石灰粗粗烧制的土制水泥,和后世标号的房屋建筑等级325、325r的都不能比,更不要想和625、625r这些可以构建防御工事的标号硬度相提并论了。 可是,它是水泥! 从去年出使西域回来之后,就下定了决心的宝玉,终于在恰当的时间,准备开启金大腿之路了。 现在的他,年龄和地位,都不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摸摸头的手榴弹。 晚安 第265章 说来也巧,当初宝玉挑了坡地这一大片做花田庄子的时候,并不知道,山的另一面盛产石灰石——毕竟他也不是能掐会算的嘛。 至于后来几年,宝玉都在江苏呢,花田庄子的具体事务,都是老孙头在打理的。老孙头人有远见,早早看出花田庄子的产出是要供不应求的,遂一直留意周边的地。 也是运气好,旁边的坡地原本就是闲着的,也不是没人想要效仿荣国府的花田庄子,可是买下之后,不知怎地,就是养不好花儿! 后来旁边的几家没熬住,都是普通商人,亏了本吃不住就打算卖了地还是做回买东卖西的老本行去。 也有人想要偷偷挖墙脚,集合几个势力雄厚有靠山的商人,言可以给老孙头赎身、给红利,就是想请老孙头去江南那边帮着养花(商人想得也美,挖了荣国府的墙角,再留在京城就有些扎眼了,不若去江南,那边也富庶)老孙头对此很得意,就算旁边庄子的主人出再多的银钱也不动摇,一心只为宝二爷做事。 后来,年末的时候,得了宝二爷准话的老孙头,便直接往山坡两边扩张着买地,正好捡了便宜把那些商人整治过的地拿来捡现成用。如是扩张了两三次,几乎整座山都要被荣国府买下了。 买到背阴面的时候,这辖区的县令都要乐坏了:单单是卖了这十好几年没人要的荒山,也是政绩一件啊,更何况这荣国府的花田庄子,现在说起来也是咱们县的特色之一了周围多少农户闲时都可以来这儿打零工贴补家用! 县令倒是很可惜,买庄子的是勋贵人家,只能老老实实征了土地税,不然若是商户,直接按照商税的税额来收,那可真是…… 做着美梦的县令不遗余力地给老孙头推销背面的坡地:“背阴?背阴也好啊,这片坡地平坦得很,你们家老爷买下之后,稍加规整,整座山头都是自家的,从山脚就圈起来,岂不是不用担心再有人从别的路摸到庄子附近偷花?” 老孙头听了也有理,但是再一细看:不行啊,这大片地儿几乎是寸毛不生,风化也严重,可不好整改!买了不能种花难道要拿来盖房子吗? 老孙头是不会做坑了主人家的事儿的,既知道这地不能种花,自然也就不会买了。县令吆喝得再响也没用,给再低廉的价格,也没用! 一直到了这两年,这边的整座山头都成了花田庄子的范围了,除了那片不毛地。 不过虎头他们除了去掏蜜、捞鱼等等能够弄吃的活动之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去背阴那面玩儿了。因为那片地里,有许多好看的石头,透明的好似小冰块的、还有洁白像雪的,捡起来放在家里也特别好看! 而去年八月之后,虎子等人得了宝玉赏赐,每天都能得半斤肉,他们几个小子都念着二爷的好,除了更用心地帮着庄子干力所能及的活计,等到年底庄子给国公府送产出的时候,悄悄把自己几人从一大片荒地里找出来的最透明、最好看的石头送给二爷。 也是那时候,宝玉知道花田庄子背后那片荒地为什么寸毛不生了——感情那一片都是石灰岩,小冰块似的和洁白如雪的石头都是石灰岩的伴生矿——方解石和白云石! 再接下来,事情自然是顺利无比,宝玉拍板买下了被花田庄子包围的那块荒地,当地县令真是谢天谢地,现如今县令更加不敢坐地起价,打算半卖半送(总归这是荒地价格低也正常),不过宝玉没占这个便宜,按着行情给的钱。 买下荒地之后是二月里,宝玉也不放心把这事情托付给别人,遂点了一更出来,负责此事。他给一更讲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以及大致要怎么获得,具体实施由一更带着人去试验,试验的时间不必着急,但是务必要挑选忠心的人手,保证绝不外泄。 一更不知道水泥是什么泥,但是他知道,二爷会发光! 二爷……不是凡人!一定是天上派下来人间历练的神仙! 二爷传授与人的知识也一定是天上的,就好像养殖海蛎子的方式,以前海边的人哪里知道海蛎子还可以养殖?不就是想吃的时候便去礁石上挖,一片礁石挖没了就换一片。 就好像昆布也可以种出来,种在麻绳上,吃了还能治大脖子病! 就好像鞣皮革的法子、搓羊毛成线的法子、猪毛做刷子刷牙的法子、牛毛编假发的法子——最后这一点,一更的阿爷最喜欢了,因为老孙头有点秃,现在在头发里编进了假发,走哪儿都是一个满头乌发的老爷子!讲究! 至于二爷要制作的东西,那更加是天上仙人用的没跑!二爷如今这么严肃慎重,一更自是不敢掉以轻心,很郑重地点头:“爷放心,这事儿,我知道该怎么办。”挑人要挑绝对忠心的,对外当然是要找个幌子才行! 一更本来管着搓羊毛、 分卷阅读482 鞣皮革的事儿,现在被二爷直接调到城外,一点怨言都没有。真是叫他原本手下的管事们啧啧称奇,只有二更苦着脸:“一更哥,要不我跟你换换?这搓毛线的事儿,实在是太娘气了……”当然,他也只是这么小声说一句罢了,真要是传出去,想要替了他差事的人多得是,别的不提,没跟着二爷出门去西北的三更四更可是随时摩拳擦掌准备在二爷面前表现的。二更心里还是燃起一股子战意:那我就有始有终地把皮革和毛线的事情做好,好叫爷看到我的能力! 一更在花田庄子住下,自然引得庄子上的人好奇,但是他口风紧,只说宝二爷想要建窑烧瓷器。除了请人建了窑之外,还从他阿爷那里人品绝对过得去的徒子徒孙,其中不乏养花好手,但是老孙头一听是二爷那边有重要的差事要找人干,二话不说就把手底下十来个最老实的赶走了,弄得一更好笑:“阿爷,不必这么多,有四五个人就足够了。” 历时三个多月,先是建了个小窑,然后又无数次实验石灰岩煅烧、混合黏土之后再煅烧,烧出的粉末加水混合拌匀,捏成板子的形状,再拿铁锤子敲打,看看需要捶打多久才会碎裂。 说起来,一更觉得惭愧得很,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别人都不敢来火窑附近张望,偏偏自己小弟…… 来了也就算了,好在那时候窑门紧闭,里头烧的是什么虎子完全没看见,就被赶走了。 赶走也就算了,最叫人觉得无话可说的是,一更带着专业养花出生的几个老实汉子,根据宝二爷给的配料表,一点一点摸索过去,这其中需要试的就多了,些许的比例变化,就有可能造成水泥板子出窑之后天差地别的效果。 结果当天下午,一批水泥板子出窑的时候,其中一块板子居然比别的都坚实得多,一方比对……不是在场任何一个人捏的。 是……虎子随手捏的。 正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一更能怎么办呢,只能早上怎么赶走的虎子,下午就怎么把弟弟喊回来。 但是在喊来之前,他与虎子做了约定,火窑里烧的是什么,不可以同任何人说,即便是他俩的亲娘也不行(划重点,应该说尤其是他俩的亲娘,和别人唠嗑的时候嘴上就是不关门的。) 虎子郑重点头,自从他去年不小心睡前喝多了水尿炕的事儿都被亲娘呱呱出去之后,虎子深刻认识到娘的嘴巴到底有多大,故而对大哥说的话是一口就一应下了。 一更平时和虎子相处的时间少,但是想着大不了,最近都和虎子同吃同住,等此事了了,到爷那儿求个恩典,干脆把虎子也弄到爷身边当差,这便不用担心虎子年纪小不知轻重把事儿传出去了。 ………………………… 之后的事情证明一更不放过任何一点机会,不因为弟弟偶然玩泥巴烧出最优质的水泥而放过此事是对的。 因为……虎子在烧水泥这方面实在是太有天分了!!! 确切地说,是他在对于物的质量把控上太有天分了,明明是早上随手和的泥巴,到了下午还记得自己从哪一堆到哪一堆,按照什么顺序,分别添了多少。 傍晚这一窑开窑之前,众人皆是屏气凝神,待到熄了火,里头的温度下来之后,已经天黑了,而取出来做了记号的虎子捏,不负众望,依然是这一窑中最坚硬的。 此事,宝玉知道之后还觉得颇为有趣。他并不觉得虎子年纪小小就干不了事儿,毕竟有些事情是需要天分的,也许虎子对配比之类的,确实是有天分呢!宝玉先前对这个小子印象就不错,不介意给他一点发展的空间。 这便是今天虎子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而一更汇报期间,贾政和贾珠已经围着那水泥盆子团团转了。 虎子把水泥盆子交给了宝二爷,然后蹬蹬蹬地去旁边拿来大铁锤,又准备递给宝二爷呢。 宝玉接过之后,拍了拍虎子的肩膀,然后把铁锤交给望眼欲穿的贾政:“老爷来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后回老家看到方解石,以为是冰糖,舔了一下,没味儿的。后来知道是石头,但是还是挑了好几块很漂亮的放在袋子里,带回家和玩具放一起,觉得这是宝石…… 更不要提透明玻璃珠子对我的诱惑了,觉得拥有这些就是全世界啊! 路上看到碧绿发亮的,以为是啥宝贝,然后我妈说那是啤酒瓶渣子。 我小时候是有多财迷啊。 谢谢摸摸头凌晨的地雷。 二更,我写写看,争取十二点前发。如果没发就代表我被大姨妈攻击得扑街了 第266章 贾政对宝玉识相的举动还是满意的,他接过锤子,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敲敲打打,而那物件纹丝不动。 就算二老爷政治觉悟再低,此刻也认识到,这哪是什么水泥啊,这是刀枪不入的堡垒!这是千秋万古的芳名!只要此物传开,对于整个天下,将是天翻地覆的改变! 作为一个在工部打了三十多年酱油的人,耳濡目染,对这些东西的敏感性还是有的,他一把丢开锤子,握住宝玉的手腕子:“这水泥,是如何制得的?容易吗?知道的人有多少?”丝毫不问需要花多少钱! 因为,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这样神奇的东西、这样的神奇的东西若是用来建造城墙、建造房舍,那简直就是刀枪不入、固若金汤!!! 贾珠也很激动,但是他保留着几分清明,偷偷给宝玉使了个眼色:【宝玉,你这是要给老爷分功劳么?】 宝玉明白大哥哥未尽之意,不过心中自有打算,并不单单是分功这么简单。 深藏功与名,他已经做习惯了。 ………………………… 激动过后,父子三人在小火窑旁边的桌子直接坐下,一更沏了凉茶来,又退下带着虎子和其余五个前任花匠,现任水泥匠一起将水泥从头到尾制作一遍,演示给老爷、大爷、爷看。 “所以,这水泥……”贾政指着地上一堆堆的小石块。 “就是这些东西搅拌煅烧而成。是,儿子得了老爷的启发才能做出来的。” “嗯……嗯?”贾政正在盘算这些东西价值几何呢,没想到二儿子直接来了这么一句。 虽然他看到水泥却是很激动没错,但是想得也是——【咱们荣国府又要受到褒奖了,唉,日后别人提起来,恐怕只会记得一个烧水泥的贾玉谨,弄不好还会青史留名……这逆子还真是机缘大得叫人忍不住嫉妒啊,天生神力也是他,得了通灵宝玉的也是他,能看懂古籍的也是他,这水泥,也不知他是如何倒腾出来的。】 酸溜溜想着日后别人说起自己只会说自己是贾玉谨的亲 分卷阅读483 爹,贾政就觉得羡慕嫉妒恨,哪怕对方是自己血骨。 却不曾想,听到后半句,差点叫他举着装样子好叫自己不要把嫉妒表现出来的凉茶把他给呛住了。 “你你你说什么?” 贾政凉茶也不喝了,瞪大眼睛,磕啦一下就丢开茶盏,贾珠坐在另一边,一个劲儿地在桌子下用脚踩自己犯傻的亲弟弟。 “老爷在其位谋其政,多年来兢兢业业,专攻一处,听闻儿子说起西北被风沙侵蚀的城墙,遂协助儿子一起研制更结实的建材,功夫不负有心人,现如今终于有了成果,很是应该奏报陛下才是。”宝玉面不红气不喘起说出这番话,倒是叫贾政第一个不好意思起来。 这假正经,就算平时心底再有几分对儿子的羡慕嫉妒,也是万万做不出占据儿子功劳的事儿的。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不敢,这可是欺君之罪!!! 你叫他花儿子孝敬的银钱他毫无压力,因为儿子孝敬老子本就是天经地义。可是在朝廷中,天地君亲师,在朝廷中,亲如父子兄弟也要先忘却血缘关系,把国家大义放在首位才是!占据别人功劳,实乃小人行径也。 然而,宝玉苦笑一下:“老爷,儿子毕竟还年轻。如此大出风头的事情落在儿子头上,恐怕祸福难料。而且,老爷在工部多年,只有说是您与我一起做出来的,才能叫众人心服口服。” 贾政一想:倒不是冒名顶替。也是……可是…… 贾珠那边很快就被亲弟弟这个理由给说服了,与其让宝玉成为靶子,叫别人忌惮、嫉妒、嫉恨他,还不如让老爷立在前头拉仇恨好了,总归凭宝玉的本事,没了水泥,日后说不定还能造出更厉害的火泥什么的……咳咳,当然,这话他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面上,他是有条有理地替宝玉说话,劝老爷‘受累’担下此‘虚名’。 贾政很心动。 真的很心动。 可是他不信且不敢。 不信儿子真的不知道水泥代表的泼天富贵、深远影响,不信这逆——二儿子是真的如此淡泊名利;不敢么,则是怕此时泄露,功劳没捞到,犯下欺君之罪,毕竟他今天之前压根不知道水泥是什么。 可是宝玉是谁?是从三四岁起就忽悠贾政从未失手的人!是就算翅膀硬了也愿意继续花点儿时间和精力给贾政顺毛的人。这么多年的努力,怎么可能没有效果。 在煅烧水泥期间,宝玉一点一点地说动了贾政。 待窑子熄灭了火,等着降温的时候,贾政已然打算咬咬牙受累了,然后心里还想着:【这老二,既然怕事,少不得我这个做人老爷的出来抗事了。】 由此还觉得自己大义凛然的…… 等到小火窑里的水泥粉末取出来之后,再拌以水调和,放到小块的模子里,被贾政珍而重之地捧走了。 三天后,禁卫军总兵有本奏,道是在其父启发之下,研制了一种能够速干、并且相当坚硬的建材,水火不侵、刀剑不入,谓之水泥。 ………………………… 这是小朝会,能参加的莫不是国之重臣,众人听闻贾瑛这个武将干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纷纷拿眼神去瞧工部尚书。 工部尚书自他女儿之事之后,在朝中乐得做隐形人,要不是几次上书致仕都被陛下驳回了,他早就想退下去了。加上原本因为抽水机的事情,宝玉就被他因为忘年交,所以尽管一个武将干了工部的事儿,但是阴尚书也毫不在意,反而把舞台交给宝玉,让他出列好好表现。 而宝玉,则谦逊地说,还是有父亲多加指点才成的,让贾政出来露脸。这样投桃报李,还是给了工部面子。 这三天,贾政不仅是与水泥同吃同睡,就为了等它干了之后看成果而已,还花了大力气背了好多宝玉给他的资料,包括他是如何起了念头、如何发现这种石头的用处、如何不动声色地叫人开始尝试煅烧等等,当然,配比他也背下来了,但是配比涉及机密,倒是不必在朝会上显摆。 贾政从入朝为官开始就在工部呆着,没挪动过,是故别的部门还真不太了解他这个人,只知他有些迂,不过造房子、修房子却是还是有一手的,当年陛下的潜邸和那事儿之后的东宫都是贾存周的业务。 所以大部分的人都信了贾政却是有两下子的——尤其是对方却是长得一脸正气。 十六听得很感兴趣,叫人把贾瑛准备好的水泥传上来。 一块灰扑扑不起眼的水泥板子。一尺长,一尺宽,两寸厚。 十六亲自从龙椅上下来,手持锤子去敲打水泥板子,板子纹丝不动。 然后蔡阁老、卫阁老、吏部尚……一一试过去,水泥板子依旧如初。 可是一小块并不代表什么,贾瑛启奏,城北郊外有座山,水泥作坊便在那里,此时已经准备好若干水泥砖,随时可运进宫,供众人试验。 十六倒是想出宫,然而陛下出宫太过兴师动众。 此事干系重大,十六马上点了贾瑛带禁卫军去运水泥砖至禁卫军营地。 众人都在殿内眼巴巴地等着,即便是过了饭点也不觉得饿。 很随意地垒好水泥砖,弓箭手一轮疾射,不伤其皮毛。 刀砍、水泼、火烧(火把点的,不至于将水泥烧酥)……果然全然无效,水泥砖墙纹丝不动。 一番试验之后,首先就是兵部尚书,其实和贾政父子并没有什么关系了,他们把方子献了上去,就看陛下和阁老尚书相互博弈。 工部自然是要派人去学习如何烧制水泥的,关于工部小吏、工匠的人选,大家并无二话——找身家清白、憨厚老实的去。 关于学会之后,先修哪里…… “京城天子脚下,城墙风化破损,该修了!” “边疆虎狼环饲,该修边城了!” “京中与各州府若有一条水泥路,想来日八百里加急可变为日千里!” 真是一个胃口比一个大! 户部尚书听他们如此说,恨不得上去和人拼命:修修修,啥都想修,钱呢?你们倒是给钱啊! 要知道,这种事情扯皮起来,那就花时间了。 直到五月底,才吵出了个结果:先择京城中一片区域试修,看看预算和决算之间误差如何。好过日后修京城之外的,又被人克扣费用,中饱私囊!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分卷阅读484 第267章 几条主干道是不能先动的,毕竟头一次用水泥修路,也不知道到底耗时如何,贸贸然就修到朱雀大街或者玄武大街什么的,恐怕京城大半百姓出行受影响,要怨声载道了。 那么就紧着偏一点的地方试试。 说来也巧,挑中的位置,正好在武家门前。 原本武家阿奶第一天看到民夫撬石板子凿路的时候,听了大半天的叮叮当当,实在是叫人觉得心烦枯燥。 遂晚上吃饭的时候,还关起门来说朝廷的人是吃饱了撑着吧?好好的路敲掉重新铺,是国库里头钱太多了么? 等听到大孙子说,要修的水泥路是荣国府的宝二爷琢磨出来的,现在城内找了试点。 老人家立马没有原则地改口:“修!那是该修!咱们门前这条路坑坑洼洼,你弟弟小时候也不知道在这路上摔了多少回!喏,有一回还把大门牙给磕了!”虽然她老人家半点不知道水泥铺的路到底是咋样。 一旁好好吃着饭的武安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成了阿奶嘴里的反面了,他能怎么说呢?在路上摔确有其事,可是实际是因为那时候自己一路走一路玩,三心二意啊!至于摔掉一颗牙?那明明就是那颗门牙已经松动了。 不过这么多年了,武安知道,和阿奶争辩是没有用的,因为在武家,阿奶说的话都是对的,如果阿奶说错了,请参照前半句。 说起来,最近那荣国府的二少爷名字出现在武家饭桌上的次数有些多——【前些天不是那个讨人厌的小少爷及冠么,还假惺惺地请了自己一家子去,打知道这个消息起,阿奶就张罗全家换新衣。】 非年非节得了新衣的武安心里头有些不高兴:【凭什么要咱们一大家子穿光鲜了去人家国公府奉承人去?】 虽然,后来事实证明人家国公府安排座次的时候还是有讲究的,武家周围人家都是和气人,也多是因为因缘巧合与荣国府攀上关系的普通人家,并不会看不起人。 可是武安又开始鸡蛋里挑骨头,觉得既然这样,干嘛还要把座次分三六九等?自己等人坐后几桌呢?摆明了自己家就是被轻视了。 当然,四月三十当晚回家之后,武平嘀咕这个话,就被他阿奶捶了一顿,后来再不敢提,只能心里念叨。 总的来说,武安觉得从小时候起,只要阿奶说起宝二爷,眼睛就发光;而大哥,从去了贾氏族学开始,哼!更加不知道谁才是他亲弟弟了!哼! 武安心里头不痛快,扒饭的动作快了点,便呛住了。 又给武家阿奶念了几句:“多大的人了,饭都不会吃?改明儿该不会要娶了媳妇儿给你喂饭吧?” “阿奶,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大哥都还没娶妻,说我干什么!”武安好不容易把噎在喉咙里的饭给咽下去,又听到阿奶老调重弹。 武家阿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人老了,不中用了,说的话也没人听的。你们两个臭小子,当年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现在翅膀硬了,也不听阿奶的话了……” 这上纲上线的,叫武平武安两兄弟都不能好好吃饭了。 难兄难弟环顾四周:阿爷和老爹闷着头吃饭,阿娘在一旁很是赞同地点头,小妹——小妹别以为低着头别人就看不到你耸肩偷笑了!!! 说起来,武家阿奶对自己两个孙子的婚事也是操碎了心,一个二十二,一个十九,搁乡下,都是孩子他爹了!搁京城,也是未婚大龄男青年! 自家两个孙子条件不差,尤其老大,还是举人呢,咋就迟迟不成婚!!! 说到这一点,武师傅也抬头:“平哥儿,你说你到底要找个啥样的?你看宝二爷比你还小两岁呢,宝二奶奶都已经怀上了。你这样拖着,难道不考出进士就不成亲了么?可是那些读书人,我瞧了,四五十岁没考出进士的大把大把在!” 武平其实心里主意正着,但是他不知道,自己中意的那个人,能不能被家里接受,可是既然家里催的这么紧了,要么还是让阿奶请人去探探口风吧,若不然,那样一位好姑娘……错过了,便是抱憾终身。 择日不如撞日。打定主意的武平慢慢放下碗筷,清了清喉咙:“阿奶,并非是我不愿意成亲,而是见到阿爷阿奶、爹和娘之间相互扶持的样子,我不想盲婚哑嫁罢了。” 武师傅大笑:“傻小子读书读傻了么?乡下人不讲究那些,你阿奶是你阿爷的童养媳,你阿娘没嫁给我的时候,也是同村的,赶集庙会自有机会见。便是现在,我们帮你相看了人家,也会约着一块儿去烧个香什么的,你慌什么!” 倒是武家阿奶翻了一个白眼:“你儿子的意思是,他心里有人了呗!”蠢,这都听不出来! 嘎? 众人的目光全部转向武平,其中武安的眼里还透露出几分惊吓的意思——他哥要是真娶了妻,日后阿奶和阿娘就知会冲着他一个人叨叨了!简直可怕!自己是不是该出远镖去? ………………………… 武家阿奶把两个小的赶走了,免得他们听了不该听的嘴巴不牢。剩下四个长辈八只眼睛盯着家里学问顶好的‘举人老爷’。 武平一番交代之后,忐忑地看着家人。 “是去年上元节赏花灯见着的?”武家阿奶问。 武平点点头。 武三在一旁咋舌:这儿子,咋这能憋呢? 武家阿奶一拍巴掌:“这么说,你们私下见过好机会了?” “没有,就是无意遇到三次。后来两次,都是在花想容铺子附近,于是孙儿便知道了,那位姑娘是去送口脂的。” 众人一听,没有私私相授便好,不然说明对方姑娘家也太轻浮了些。 至于武平担心的事儿:“阿奶,您……不会嫌弃她的出身么?” “嫌弃什么?嫌弃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那她爹娘不在了能怨她?好赖她还是育婴堂里清清白白长大的,又有手艺,有什么好嫌弃的?”武家阿奶上下打量了武平一眼,“平哥儿啊,莫不是你觉得你现在是举人老爷了,得来个千金小姐才能配得上你吧?我跟你说,做人不能这么不知高低,人家都想着高门嫁女的呢,千金小姐不一定能看上咱家这座小庙。” 一旁武平的娘其实心里有点意见,她觉得儿子可以配的上更好的姑娘,可是又担心,真找了官家小姐,以后整个家里岂不是婆媳关系不好相处了?再者说,武平娘也不是一个不讲理的,她晓得自己儿子的性子,绝不是乱来的人,既然今天鼓足勇气说,就说明是真的把那位育婴堂的姑娘放在心上了。 武家阿奶点头:“行,明天我找个机会去那儿看看。对了,你总得告诉我那姑娘叫啥吧?” 武平有些郝然 分卷阅读485 地说:“听得花想容的掌柜叫她陈姑娘。”然后说了说这个姑娘的外貌特征,倒是好记,身材娇小、鹅蛋脸、柳叶眉、大眼睛、右边酒窝上有一颗痣。 “你啊你,净是给你阿奶我找事儿!”怂包!就知道被动等着,也不知道去打探具体姓名! 这老太太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第二天果然穿了一身多年前的旧衣裳,挎着小包去育婴堂了。武三媳妇也想去的,被她婆婆赶回家了:“我先去探探底,我这样的才像穷苦人家的找活计的。秀娘啊,你不行!”太白嫩了。 育婴堂附近照旧有巡逻的官差,不过武阿奶是个老婆子,倒是瞧着就不是啥危险人物,所以官差连盘问都没有。 等武家阿奶敲开育婴堂大门的时候,得来全不费功夫,来开门的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鹅蛋脸,右边脸蛋上有一颗小痣的姑娘! 然后,姜毕竟是老的辣,武家阿奶号称是不想做废人,出来找活干的,鹅蛋脸姑娘听了之后,看了对方的穿着、又看了武家阿奶的年纪,倒是有些不忍:“婆婆,您先在这儿坐坐,喝点水……” 武家阿奶被带到耳房,路过一个婆子恰好提着一壶茶水,便被鹅蛋脸喊住了:“哑婆婆,来一下。” 却原来,这婆子正是当年跟在马道婆身边的哑巴婆子,经查证,这哑巴婆子倒是没有为恶,相反地,她当时饿的骨瘦嶙峋,又带着陈年的伤,一看就是常年被虐待的仆从而已,马道婆伏诛之后,她说不清楚籍贯,别人也看不明白她比划的什么,也没地方去,便被刑部的人送来了育婴堂。 而哑婆子走进来之后,鹅蛋脸就愣住了! 方才没觉着,只是因为看着武婆婆面善才待她和气的,现在看来,哑婆子和这位武家婆婆——长得好像啊! ………………………… 孙秀不明白,婆婆不是去看看那陈姑娘到底品性如何的么,怎么……带回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应该是有的。 第268章 夜深人静之时,武家阿奶还记得,和自己母女缘太浅的两个姑娘,因为灾年,不得不卖掉的姑娘。 若是再早三十年,一个年少未长开,也许母女两个相逢应不识,可是现如今,一个是老婆子,另一个也是饱经生活苦难的,老婆子。 这样面对面的站着,可不就衬得越发相像了!虽然,由于哑婆子太显老,看着不像是母女倒是更像姐妹。 别说是因为辗转太多地方,当时年幼,已经记不清自己家乡哪里,只记得是京城附近的哑婆子愣住了,就连依旧记挂着两个女儿,偶尔想老天发善心叫自己找回女儿的武家阿奶都愣住了。 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在呆愣了一会儿之后,武家阿奶发疯似的要去掀哑婆的衣服——她记得的,她的大女儿,背上有个胎记,她的二女儿,屁股上有个胎记! 鹅蛋脸愣神之后,慌忙关门,引着武婆婆和哑婆婆到里头屋子去。 这样的情况还有什么不明了的呢,显然是两位婆婆是一家人,鹅蛋脸又不是傻的。不过考虑着整个育婴堂,也就她能够稍微看懂一些哑婆婆的比划,故而她留在屋内,打算当个‘通译’。 一番比划和交流之后,这事儿就基本十成十的无误了。 再然后,武家阿奶抹着眼泪,也顾不得悄悄打探鹅蛋脸陈姑娘到底品性如何,便要带着刚刚认的二女儿回家。 没错,这是她的二女儿,一块胎记在屁股上。至于大女儿…… 武家阿奶觉得有生之年能找回一个女儿,已经是老天垂怜了,她不敢奢望更多。 ………………………… 陈姑娘自然是不放心两个才抱在一堆哭成泪人的老婆婆就这么回家去的,毕竟一个七老八十,一个口不能言,更何况,对方家里若是贫困,一时半会儿怎么可能会有哑婆婆落脚的地方,于是她同育婴堂内的人说了一声,亲自陪着哑婆婆去认亲。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早上吃饭时听娘说了阿奶去育婴堂之后就神不守舍的武平。 武家阿奶对陈姑娘说:“这是我大孙子,平哥儿,这是你二姑姑,这是陈姑娘。” 武平骤然听闻二姑姑三个字,一时间见到陈姑娘的几分羞涩之情也没了,同样很是,听得越多,就想起得越多。但是到了傍晚,她还是一意要回育婴堂。 武家人阻拦不住。 如何,也阻拦不住。 陈姑娘在武家阿爷闷头抽烟、武家阿奶捶胸顿足的时候开口帮衬着说:“武婆婆,许是哑婆婆在育婴堂呆的时间久,突然换一个地方会不习惯,总要循序渐进才好。”简言之,就是哑婆婆没有安全感,认完了激动归激动,可是毕竟缺失了几十年的相处,同武家人也就比陌生人好一点,呆在这里,总是不如在育婴堂自在的。 武家阿奶其实理智上是理解的,吃了这么多苦,如今话都不能说的女儿,虽然认了爹娘,可是已经过了需要爹娘的年纪了呐。 【没关系,既然天都让我们母女相见了,再慢慢来,怕什么。】 再后来,因为门前修路,最近 分卷阅读486 武家杂货铺子没甚生意,武家阿奶便干脆关了门,带着小孙女儿去育婴堂帮忙,为的自然是和分别多年的二女儿熟悉起来——当然,她依旧没有忘记前些日子第一次过来的目的,与此同时全方位无死角观察陈姑娘。 哑婆子只是哑了,人又不傻,若是个傻的,也不会被卖了多次还有命在,她看出了老娘的意图,趁着陈姑娘背对着自己的时候,悄悄对老娘指了指陈姑娘,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这个意思,很好懂了。 也就是说,鹅蛋脸陈姑娘的人品,是顶呱呱的。再加上这阵子观察下来的,花想容一应生产、送货都是陈姑娘在沟通安排,掌事姑姑倒是没怎么出现,可见陈姑娘也是个能干的。 寿昌二年的六月,也许合该就是武家时来运转的日子——这里,指的并不是银钱方面,毕竟占着香皂分销商的便利,又有孩子们都长大能赚钱了,武家的日子早就越来越红火了。 这里的时来运转,指的是武家老头老太太首先找回一个女儿、其次大孙子的妻子人选有着落了,最后,门前的路哐哐哐了不到五天,就修好了!再不耽搁开门做买卖。 说起这条路,从动工开始就万众瞩目,朝臣是关心水泥路的可行性,百姓是关心修好之后方不方便出行。 然后天公很作美,修路期间一直没有落雨,六月里的日头好,晒一两个时辰就水泥路面就终凝了,但是依旧有士兵看着,拉着麻绳不准人进去,因为工部的人说了,这水泥路啊,当场看着是干了,可是干的只是外表,下头还没结实呢,想要站人,最起码三天,十天以上允许行人通行,一个月以上车马可过。 这时候,这条街道上的百姓还是犯嘀咕的:这路平是平了,可是当初看着就是些泥灰调和抹平的,到底牢不牢哦?还一个月内不准牛车马车骡车一切车通行,真是麻烦哦! 到了七月初,附近的人就认识到了这条路的好处,再不抱怨了。 平整!实在是太平整了! 以前的石板路凹凸不平,千层底薄一点踩上去都硌脚,更不用替拉车驾车的颠簸。 但是这种平整,在七月初第一个雨天的时候叫人知道,这么平的路面,半点不打滑!比原先踩光的石板子要稳当多了!不止如此,因为平稳,路面并无积水,走着也不容易溅湿裤脚。 平心而论,京城城内的路比别的地方已经是好很多了,至少整个城内几乎都是石板铺路的,比泥巴路强多了。 可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附近的人走过了水泥路之后,才知道石板子路有多颠簸。 甚至那些赶车的车夫都觉得,牲口踏上这挑水泥路,速度快得都要飞起来了! 六月底的时候,武家阿奶也要飞起来了,因为她前些天终于见到传说中的胡嬷嬷了,也是育婴堂最大的管事,毕竟想要讨走人家左膀右臂呢,怎么能不经过人家同意。 胡嬷嬷这些年倒是没怎么变老,听闻武家阿奶所求,愣了一愣,待武家阿奶走了之后,叫人喊来陈喜问她的意思。 陈喜——哦,鹅蛋脸姑娘想了想,终究是说:“嬷嬷,我配不上人家。” 胡嬷嬷摇摇头:“你错了,咱们育婴堂内,都是清清白白的人,从不比别人低一等,更何况这么多年,你也帮我分担不少,若是你担心身份问题,给你请一个九品末流女官的能力我还是有的。我只问你,你愿,我替你操持;你不愿,我替你回绝。” 陈喜想了想,终究心底还是有几分羡慕前些年被家人接走的莲儿,想起花想容门外那个走路平白撞了头的傻子,于是她点头:“我愿的。”为什么不愿?人家现在看上了我,为什么要考虑以后一定会被嫌弃这样没影子的事儿? 于是武家人得了准信,就请了官媒去育婴堂,这事儿基本就定下了。 ………………………… 七月初,一个月之期来验收路面质量的工部小吏也是惊呆了,这路面,已经比皇宫中的路都要高级了吧? 旁边街住着的人听了不干了啊:那这么好的路凭什么只有他们才有?我们这儿也要修! 要修!要修!我们也要修! 户部的钱尚书听闻京城百姓的意愿,顿时就吓得一个哆嗦:今年的秋粮和秋税还没收上来,国库不宽裕,陛下您可千万别皇恩浩荡啊!!!臣……承受不来!!! 当然,民意沸腾,此事还是不容忽视的,朝会上,这事儿就被提出来了。 “众爱卿是何意呢?”十六问道。 大家伙儿都打算看死抠门和陛下对上呢,谁知道才几天而已,原本就怕听到修路二字的钱(同命一般重的)尚书欢天喜地地出列说:“回陛下,臣以为,这京城乃是天子脚下,代表的是我朝廷脸面,道路残破,实是该修的。” 【天下红雨了?户部的死抠门便大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浏览器打不开晋江网页,我是把文档复制到q然后,手机app发的,好像格式又不对了,明天白天上班改一改。不过话说我也不知道格式怎么不对了。 谢谢长安的地雷。 第269章 “回陛下,臣以为,这京城乃是天子脚下,代表的是我朝廷脸面,道路残破,实是该修的。” 钱尚书出列,一席话叫众人惊掉眼珠子:这钱串子死抠门莫非改了性子? 却原来,前个儿在与贾玉谨核对水泥路成本,以及户部应该支给贾家的钱财之时,对对方感叹了一句:“水泥路虽好,可是全京城翻修一遍,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啊。” 然后宝玉就‘随口’安慰了钱尚书几句。 正是如此,倒是给钱尚书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京城内大街小巷太多,修起来纷繁复杂?整治啊! 然后,今天,钱尚书出列,胸有成竹地说:“臣以为,只修路是不够的,既然已知水泥有速干、坚固的优点,咱们可以一步到位,将京城内的房舍也修一修嘛,修成小二层小三层的都不在话下,岂不是更加缓解了京中寸土寸金的紧张局面?” 这下子,金銮殿下,满地不只是眼珠子,还有下巴。 当然,也有沉得住气一些的人,那是他们深知钱尚书的秉性:这老头子,怎么可能突然这么阔气! 果然钱尚书加了一个转折:“不过嘛,在修路的时候考虑到车马通行方便,势必要动一些人家的宅子的,如何拆迁,是原拆原建,还是统一规制,就需要再拿出一个章程了。” 没错了,钱尚书被点醒的,正是后世屁民们望眼欲穿的一个工程:旧城改造!拆迁! 你要说,后世的时候,总是有人羡慕,哪儿哪儿的人家拆迁得了几百万的房款,按人头分了多少多少的面积。 分卷阅读487 那都是小头!! 你当国家是傻的?开发商是傻的?倒贴这多钱提升拆迁当地人民生活水平?nonono! 当然是因为拆迁能够给政/府、给开发商带来更大的利益喽。 自此,在钱尚书的唾沫横飞之下,朝中重臣今天都学会了一个新词儿:拆迁! 一旁听着的宝玉低头笑笑:钱尚书也实在是个妙人,只是稍加点拨而已,他居然真的倒腾出拆迁的法子,而且明显比自己当初私下想过的,要更加符合当今社会的国情。不愧是户部鼎鼎有名的死抠门。 今日,注定是钱尚书在朝会上大放异彩的日子,前所未闻的修建形式叫两位阁老也听住了,倒是十六年轻,从前和宝玉一起呆的时间久,对新事物的理解能力也强,瞬间就明白了拆迁一下带来的好处。 唾沫横飞成为众人焦点的钱尚书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这是贾玉谨大兄弟给自己带来的启发,若不是对方一个劲儿不肯担这份荣耀,钱尚书定是要把首功分一小部分给他的——现在想来,玉谨老弟担心太出挑了惹人嫉恨,那么自己就记着他的好,这次关于禁卫军驻地试修房舍的事情,就行个方便。 【下回工部那个贾存周再来批什么经费,自己这边就大方点;哦,还有贾总兵的老丈人那儿,再有送去西域的物资,也得督促着下头人拨款爽快点!!!】 好么,如今宝玉在钱尚书心里,已经从贾总兵变成了玉谨老弟了……这称呼换得也是一点都不含糊。 ………………………… 当然,补充一句,六月份的时候,宝玉花田庄子背阴的那片地已经被收归朝廷所有了——这也就是方才钱尚书和贾府结算应给银钱的主要事体。一应征用的补贴,钱尚书很痛快准备给钱,不过宝玉不肯收,觉悟很高地献给朝廷。 简易小火窑里头做事儿的那五个前任花匠现在直接从奴籍贯成了匠籍——钱尚书原本很干脆地想要掏钱帮他们赎身,不过宝玉大头的土地钱都不肯收,这几个人的赎身银子自然也免了。 只是有一点,原本还有一更也在其中,但是一更死活不肯脱籍,说自己并不会做这些,而那五个脱籍的汉子也点头承认,论起烧水泥的本领,还是一更的弟弟更强些。强扭的瓜不甜,再说工部的阴尚书也知道,一更那是贾瑛跟前的第一得意人,与其做个匠人或者小吏,自然还是跟着贾瑛更有前途。 于是——虎子就成为了大约是本朝或者说有史以来最年幼的小吏了。 反正小吏地位在四民之下,并不属官,工部的阴尚书给职位给的很痛快,贾政倒是想替虎子推辞了,但是阴尚书明明白白就说了,给孙虎子的这个职位,并非徇私情考虑着他贾存周的面子,而是因为孙虎子确实有这个能力胜任此职,贾政想了想,大不了回头叫逆子把孙家人都放良了,这样别人也不好攻讦自己;剩下那些工部原本的工匠们倒是在心里犯嘀咕,甚至一开始还闹情绪,那也只是针对虎子年纪小,而非针对他原先是奴籍的。 但是咱们虎子有实力,工部匠人好几百人,开始接触如何烧制水泥之后,没有一个比得上他有天分的,每一窑温度、配比都拿捏得精准无比。孙虎子用事实让别人闭嘴,更是在七月初的时候,结合他爷爷老孙头陶土花盆碰碎之后,花泥不散而得了灵感,居然开始摸索后世钢筋混凝土的原型了。 这小子,憋着声儿就带着成品找宝二爷,真叫宝玉既惊又喜,然后摸着虎子的脑袋,叫他去找贾政去了(好赖给便宜爹找点事情,免得他长期心理失衡,从羡慕嫉妒自己变成恨自己)。贾政是工部右侍郎,又是虎子上头上头上头的上官,肯定会分功劳的,但是比起别人,贾政更加要脸面,所以不会全部昧了虎子的功劳,也不会坐视下头的人贪了虎子的功劳,再有原来的香火情,虎子跟着贾政,一个有技术,一个有身份,在工部之中倒也是强强联手了,此为后话。 当然,目前混凝土还在贾政和虎子的共同参详研制中,想要制得高强的混凝土,只有理论想法是不够的,还需要强制式搅拌机,振捣时要高频加压振捣,保证拌和物的密实——这一点,宝玉知道,虎子再聪明,也还没想到。所以混凝土这个大坑,贾政是跳定了。 宝玉并不打算插手,提前几百年弄出了水泥,已经是一个质的飞跃了,剩下的完善和改进,本朝能工巧匠多的是,只要一点一点在进步,早晚工部会凭借他们自己的研究,造出强度更大的水泥。 就好像是如今集合工部智慧,做出来的试验水泥路,不是也比一开始七个人瞎摸索烧出来的要强多了么! 话说回来,也正是因为宝玉的那个小火窑充公了,并且京城附近所有石灰岩山头都被收归国有,工部下属的工匠和民夫又多,才有人起了心思,要给整个京城修一修路,达成一点行政目标的;只是这些人没想到,户部钱尚书转了性子,直接来了个跨越目标。 拆迁这个词,很神奇。 有钱尚书一席关于为了京城的整体规划,对城内现有部分建筑房屋进行拆除、搬迁,达到城内土地资源合理利用的话语,众人纷纷开始各抒己见。 首先,在场的各位是没有一个想要靠着拆迁发家致富的,因为能参与朝会的人,非富即贵,住得好好的宅子,花了恁多心思布置,雕梁画栋红墙绿瓦,谁稀罕影子都没见着的水泥房子?说拆就拆岂不是浪费银钱? 所以,拆迁针对的,只能是百姓,而且只能是中产以下的穷苦百姓。他们住窝棚,或者是破旧的宅子,空有一小块宅基地但是没钱修缮! 所以,拆迁针对的,还有沿街的商铺,既然路面都要修了,商铺也可是顺势规划,然后商户们就要摊派费用了呀…… 前者需要靠拆迁发家致富,后者需要为拆迁添砖加瓦。 这期间的事情,和宝玉一介武将没什么关系,他趁着朝臣们吵哄哄的时候,先递了折子要求翻修禁卫军驻地。 御史台的人照例还是要驳斥的。 不过十六倒是对此十分赞同,甚至于在那帮子脾气比能力大的御史大夫参宝玉靡费的时候,还直接说:“那就走朕的私库!” 这……怎么能行呢,国库私库不分,来日要是陛下想要修园子,要国库掏钱可怎么办?遂钱尚书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就差挥舞着双手举着钱说这是户部掏钱该办的。 朝臣正想知道,水泥修房子和修路比起来,有什么不同。遂两位阁老相互看看,都一言不发,以示默许。 钱尚书承了玉谨老弟的情,户部侍郎、郎中,飞快地转起来做禁卫军营地修缮的预算,并很快就批下了银钱。 眼见日后活计是干好几年都不会停 分卷阅读488 ,工部的匠人和小吏都十分开心,工部的官员们也觉得找到了人生的意义。遂工部也承宝玉的情,一大队工匠拉去干活儿,无比保证以最快速度完工。 于是在朝中还为修路拆迁而争吵的时候,工部的工匠们甩开膀子一回生二回熟,开始修禁卫军驻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有的。我修仙,我快乐,不过我一个劲儿打嗝不知道咋回事 今天去银行,有个拆迁户去办理财,我不是故意听到人家卡里理财的本金有四百万的 但是……天哪,默默羡慕一分钟。 谢谢 第27o章 禁卫军驻地修建图纸是宝玉画的。 正是因为阴尚书看到了这份神奇的图纸,所以仗着自己是工部的老大,抢了这个监工的活计,几乎天天都泡在禁卫军驻地。 当然,能够住下两万多人的偌大地盘不可能一下子全部开修,那样子,叫这两万多人住哪里去呢?再说了,工部也没这么多的人手呀。所以便是一点一点开动。 现在的情况就是,禁卫军辅兵也被用起来了,他们的头儿——贾总兵贾大人,给辅兵们分派的任务就是每天一早赶着毛驴出城(没错,就是走过千山万水,去过千里之外的那些原本应该上了人餐桌的保定肉驴,现已成了辅兵专用),然后去城外已经被圈起来的石灰岩矿附近大高温窑那里,拉着一溜长驴车队的粉末末和水泥砖回来。 火头军大厨师傅强烈要求也参与行动,但是由于他的厨艺实在是太好了,禁卫军和辅兵都恳求他别不干正事了,遂大厨悻悻地围着锅台转。 修建的过程,说容易也不容易,说难也不难。 不容易指的是工部的匠人们,宝玉已经尽量把构图简洁化了,但是三维透视图、承重墙分布等等理论知识,并不是当代这些靠着祖传手艺凭感觉做活儿的工匠能够理解的,倒是阴尚书,捏着宝玉随手画透视图如获至宝,更加天天工部也不去了,点了卯,下了朝就来禁卫军驻地。 说不难,指的就是工部里头的民夫,他们不必考虑这屋子为啥要这么造,哪儿要砌多厚的墙,只需要听上头人指挥就是了。至于那些工匠和禁卫军总兵大人意见向左,私下嘀咕说这样胡乱搭建房子是外行指导内行什么的,民夫才不管——话说禁卫军营地的伙食真是好啊,天天开饭的时候就闻到随风飘来的饭菜香味,就着香味都能多吃一点。 以上,虽然工匠觉得总兵大人不靠谱,但是还有尚书大人黑着脸叫大家听从贾总兵的要求做,谁叫人家是大官呢,他们怎么说,下头纵使有意见也得照做。 而当第一栋三层水泥房子拔地而起之后,那些工匠,心服口服:【原来总兵大人并不是瞎指挥,原来那透视图真的如此神奇,只可惜咱们都是粗人,看也看不明白。】 那些个民夫们还好奇呢:“这房子真是咱们盖的?” “那还有假,在这儿干了小十天了,你是这几天吃懵了么?”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看到了成品,好神奇。不过咱们尚书大人真是好啊,知道咱们馋着辅兵的伙食,直接就把咱们口粮拨给辅兵灶台一起做饭,再也不用闻着饭菜香味吃猪食了。” “小声点,煮猪食的可是左侍郎大人的族亲,你以后不想要拿活计干啦?” “哦哦哦,不说这个。就说这屋子,一开始我那纳闷呢,那一块块灰不溜丢的水泥砖比青砖轻多了,能牢么。没想到啊,每一层砖块之间抹了水泥糊糊,这屋子一天一个样,居然能盖三层的都不倒!!!” “是啊!我听说,这还是因为驻地太靠近皇宫了,不允许出现能够窥伺皇宫内院的可行性,这才不接着往上盖的。不然,恐怕能盖四层、五层吧!” “哗……一层一丈,五层就得有五丈啊!” “那可不……得有相国寺的宝塔那么高了吧?” “那还不至于,相国寺的塔有九层呢。咳咳,这天可真热。” “可不是么,要不然大厨能给咱一天供三次的绿豆汤呢?” “不过绿豆汤可真好喝,还加了糖。我做工这么多年,平时最怕夏天的时候赶工期,现在倒觉得要是都像是修水泥路、建水泥房子这样子,倒是也不怎么累哈?” “可不是么,累的都是驴子,砖块儿总比石板、青砖要轻多了,还有水泥,一桶一桶提过来那刮子抹,也不费几个力气。再说了,不是还有绿豆汤么?” “哈哈哈哈,走,再来一碗绿豆汤,大厨说了,管够的。你说,这水泥贵不贵?” “自然是不贵啊,不然那户部能批了禁卫军改房子?” “那你说,等这一阵忙过了,我想买点水泥回去给自家屋子修一修,得多少钱?” “这就没数了。你要是就在原来的破泥墙房基础上抹一层水泥,估摸要不了几个钱。不过要是你想盖像是这一样的小二层小三层,那就得把从前的屋子推到了,重新夯地基才行。” “哎,先不想这么多,总归还不知道这水泥会不会对外出售呢。” …… 正中午的时候,是不必顶着太阳赶工的,几个吃了午饭,喝了温热绿豆汤发了一身汗的民夫坐挨着墙角坐在建好的水泥小三层屋子的外头,虽然闷热得一丝凉风也无,可是做惯了体力活儿的他们,能在烈日下休息就已经倍感松快了,这点子闷热算什么?大家伙儿都是男人,赤膊了上半身,聊聊天,打打屁,舒坦! 所幸夏日天亮的早、黑的晚,除去正中午两个时辰,工部的人加班加点,禁卫军辅兵从旁协助,很快又竖起了第二栋、第三栋…… 三层楼是什么概念?在这个年代,除非是寺庙的宝塔,才能盖上什么七层九层的,那是还是因为宝塔,要寻得是千年木料、还要逐层缩小面积,才能让底层支撑起高层的重量,到最后,譬如相国寺宝塔,说是九层,第一层足有三丈长三丈宽,实际到了最顶层已然是不足一丈的长宽了。 而此次建的三层楼,当然不会是宝塔那样滑稽的外形,不然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使用面积? 当禁卫军驻地宿舍改造进行小半的时候,朝廷里的重臣来了禁卫军驻地不下十次,终于拿定了主意:改造,京城改造!拆迁,修路拆房! 这回,砸实的消息传出去,叫京城中人忐忑起来:大家确实是想要朝廷在家附近修水泥路,可是这个想,是建立在不要钱的基础上。现在怎么听说不只是要修路,还要拆迁呢! 拆迁两个字,传到老百姓耳朵里,有稍微有见识一些的人根据字面意思,就传开说:拆就是拆掉房子,迁就是把某地原有的百姓给迁走。 那还了得?! 这年头的人最讲究的 分卷阅读489 就是故土难离、落叶归根,家是什么?家是根! 一时间,拆迁具体计划还没公布,但是民间已经开始怨声载道了——不过也有一部分人,暗暗期待着拆迁能拆到自己家,这部分人,大多是与工部上下有点关系,或者是民夫的亲眷,亦或者是禁卫军和辅兵的家人,他们都听说了,一旦拆迁,新建的房子可是水泥砖搭的,比之一两年就要抹一次的泥墙房要好多了。更不要提,据说户部的人说,最近他们天天加班加点在登记京城各地的地价房价呢,据说拆迁有补助哒。 ………………………… 八月,第一批拆迁计划已经列出来了,就按照京城试修的第一条水泥路沿路开始,将这条路延伸,北至城门,南到朱雀大街,拉成直线,将道路两边的房屋往后迁六尺,两边各迁六尺,道路便宽了十二尺。 张榜公告之后,户部的小吏们开始挨家挨户讲解拆迁政策了。 这也是为了避免因为有些人家不识字,曲解公文的意思给拆迁工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讲,是讲得很清楚了。 这条南北通达的路,是免费修的。不仅如此,官府还将并且免费帮沿街退让六尺的人家修建一栋三层小屋,但是其中一楼是归朝廷使用十年,十年后归还于房主,二楼、三楼才是沿街人家居住的住所,这样算来,即便退让了六尺,可是得到的居住面积是远远大于从前一层时候的; 当然,也有人觉得自己这样是吃亏了,本来好好儿的沿街铺面,这么一拆迁,十年之内,铺子都不是自己的了,即便得了小楼的二三层,也只能住人而已,哪怕典出去与别人住,比之前做买卖或者收店租的时候是收益骤减,对于这种人,朝廷也有另一个选择,给予一定的银钱补助,等于说此人将宅基地和房子卖给了朝廷,朝廷另给他批一块同等价值的宅基地——再买了地之后要造房子的事情,自然也是他本人掏钱了。 不巧了,这一回,武家还是赶上了头一遭。 事关房子,从古至今都是大事,这天,白天送走来讲解公文的小吏,晚上,武家一大家子就聚在一起,就此事讨论讨论。 白天小吏来的时候,武家只有两位老人家和武三师傅的娘子、小女儿在,不过武家阿奶是个有成算的,细细问清楚了政策,又叫武平回家之后,去街面上把公文看了一遍。 到了吃完晚饭之后,老太太一抹嘴巴,就问大家:“你们怎么看?” 武家阿爷基本上在家里就是个吉祥物般的存在,家里头小事老婆子做主,大事儿子做主,他……咳咳,是家人坚强的后盾。遂老爷子把目光转向儿子——事关房子,是大事。 武三师傅斟酌了一下:“我觉得,咱们还是选择退六尺,拿二楼三楼。首先不说这条路拓宽之后,地价只有涨没有跌的;单单是一个第一条水泥路的名头,朝廷就不会让这事儿给搞砸了,所以这条路修完之后,一定会让大家大吃一惊,现在要是搬出去,日后指定是要后悔的。再说,立契让出一楼十年的使用权,下头还有一行小字,本楼户主优先租赁,到时候咱们看看行情,若是使得,再租回来;若是价格高了,也不妨碍,香皂和山货就分到附近杂货铺子去销,大不了就是少赚几个钱么。” 武家众人点点头。 武平补充到:“我最近晚上去禁卫军驻地授课的时候瞧见了他们新盖的宿舍楼,全是三层的,每一层都一丈多挑高,干净整洁又大气。而且我听宝二爷说,这房子盖好了,等闲不怕水火。”现在的人家,不久最怕走水么,毕竟家家户户房梁家具都是木质的,天干物燥的秋冬,每年都有人家用火不慎点燃了屋子并且还殃及邻里。 武安也说:“得了二层三层,三层就让我和哥住,屋子多一倍,日后哥哥嫂子生三个五个孩子也住得开。” 惹得武平瞪他一眼:“混说什么!” 众人一听:哎,有道理!房间变多了啊! 武家阿爷最后开口说:“再说了,咱们在村里还有老房子,日后我和你奶奶还是打算回村里去住的,京城么,留你们这些年轻人呆着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271章 要说寿昌二年的夏秋,京城什么事情最万众瞩目,那非得是拆迁莫属了。 经过户部小吏拆迁动员之后,第一条街道拆迁中有超过三分之二的人选择放弃原有房屋,准备拿了银钱去别处购置宅基地建屋子。 所得的银钱,即是拆迁补偿款,是一个较为合理的价格,这也是这条街沿街的百姓走得干脆的原因。 原本按照朝朝廷中争论的一个小核心点,朝廷要修路造房子,叫百姓搬迁,按照他们当时购买宅基地的价格和建造房屋所花费的银钱标准给他们几个钱也便是了,还能节省国库开支——毕竟后头要修的地方可多了。可是京城内的人家,不少都是先皇初年购的房子,那时候的五十两、八十两或就可置办一个小院了,放到现在,翻了一倍还不止。如是赔偿,百姓指定是要怨声载道的——不过想来也只敢口头抱怨罢了。 可是那户部的死抠门再次叫大家大吃一惊。 死抠门爱钱,甚至于去年今年搞了几场活动,弄了什么冠名赞助之类的,收了商户一大笔银子,端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创收的机会。可是对于拆迁补偿款,钱尚书有话说:“要按照如今的物价来定价。和商人赞助怎么能归为一谈呢?” 商人买东买西、不事生产便能获得丰厚的利润和巨大的财富,普通老百姓能有那能力?钱尚书再怎么抠门的一个人,对这两者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的,所以关于拆迁补偿款的量定,不仅不克扣,还稍微比市面上的行情多出一些,多出的部分便是给百姓短期典屋租赁费用——骤然失去了住所,有些人来不及买宅子或者造宅子,可不是需要租房子一阵子么。 为了避免层层盘剥,钱尚书还特意叫挑了统一的日子发拆迁补偿,不仅有左右侍郎在,他本人更是全天坐镇,弄得下头负责发钱的小吏打算盘的时候好险没拨错。 而考虑到补偿款毕竟金额比较大,也是为了百姓安危考虑,给的不是现银子,而是票号,可随时凭借手里的票号和户籍证明去户部下辖的钱庄兑换银钱。 一番思虑不可谓是不周全了。 当然,京城的宅基地本来就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要不是户部给他们这一批放弃原有宅基地的人家特批了条子,这些人便是要无处安身或者放弃京城户籍,落户城郊、城外县了。 由此,倒是有一部分脑子灵光、信息灵通的人,生出钻拆迁规矩空子的念头,他们这些人原本在京城也有房舍,然后拿着地契去与还 分卷阅读490 未办理手续、还未领取拆迁补偿款的人置换,若有差价便当场补足,立马过户。这种做法,在普通老百姓看来简直就是脑子被驴踢了。 但是选择这么做的,基本都是商人,人家的理由也是十分充分的,置换了宅子之后,等拆迁重建完了,到时候可以优先租了底下的一楼做买卖。再不然,十年后得一个铺子,留给子孙后代也是极好的。 对于这种情况,户部的人也有些傻眼:这、这、这些人算是盲目信任朝廷吗? 而那些选择另一方案,不放弃原有宅基地的人家,譬如武家这样子的,却是少数。这些人也可以领取一部分租赁补偿,不过和前头那些人比起来,就少得多了。 总之,拆迁这件事让整个京城的夏秋沸反盈天,有看好的、有唱衰的、也有投机倒把的。 钱尚书早早想好了,这也就是第一回,没什么经验,给人钻了空子。又有陛下也说,头一次拆迁,务必要稳,徐徐图之,所以不和这些见了血似的苍蝇计较,若有下一回,再有人想要动歪脑筋,多的是法子整治他们。 ………………………… 整个街道包括沿街小楼的建造非一朝一夕可达成,就算是工部的工匠在城外大窑十二个时辰不歇地烧制水泥,也需要多个窑齐开,更不要提民夫人手不足等等使得工期进度比预想得要慢得多了。 阴尚书也不能押着人干活啊,毕竟农忙时期开始了,庄稼地里的事儿才是大事。 好在,后来贾瑛提议让辅兵出来帮着修路造房子,以便学了技巧日后用水泥构建工事的时候更加熟练。 这个理由,阴尚书给满分,钱尚书也给满分。 自寿昌二年起,辅兵们的性质慢慢变了,不再是给正兵做杂货备后勤而已,还开始学习挖壕沟、建堡垒……生生成了工程兵。 ………………………… 此时,咱们且说回荣国府。 王氏这把年纪怀了孕,都不用别人说,就晓得现在是天大地大,自己的命最大,前三个月的时候,宝玉请了沈千针给她诊脉之后,确实让她安心了一阵子。 过了三个月,理论上应该是坐稳胎的时候,她又得知二儿媳黛玉也有了身孕,啪啪啪地盘算着要不要给黛玉塞个人呢? 最后,王氏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不是因为体谅黛玉初次有孕的艰辛,而是担心自己这么做之后,老祖宗同样给自己来这一手——先前王氏觉得老爷年纪一把了,爱去周氏那儿就去周氏那儿、爱去赵氏那儿就是赵氏那儿罢。结果没想到,老爷这都五十多了还……王氏一面觉得主要是自己的身子保养得宜,一面又戒备起心神了:【这么说来,要是后院再进两个年轻的小妖精,很有可能就给我心肝肉儿的宝玉添庶出弟弟妹妹了?啊呸!想都不要想!至少在自己肚子里这个出来之前,门都没有!】 贾政么,一开始确实有在收个人的想法的,被老祖宗说了之后,打算给王氏点面子先缓缓,结果一缓就缓到了水泥的出现。 从此之后,贾政就开始了与工作相亲相爱的美好生活,天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哪里还有心思去想那档子事儿了。 而王氏,毕竟年纪摆在那里,妊娠反应比早年怀胎的时候都来得剧烈,大多数时候都窝在院子里养胎,给李纨和黛玉省了不少事儿。 真是一个良性循环,阿弥陀佛。 李纨在此偷偷想着,太太这一胎要是能怀个年就好了! 进入八月之后,天气渐渐凉快起来了。 八月初三,是老祖宗寿辰,不过贾母早早就发话了,也不是什么整寿,一切从简便是。饶是这样,宁国府荣国府两边还是同开了宴席,期间王氏和林黛玉自然是享受国宝级待遇,走哪儿都有最起码六个以上的人跟着伺候着,叫贾氏宗族中的女眷们羡慕不已。 尤其是王氏,三个孩子就没有一个不成器的,现在这年纪,都已经做阿奶了,还能在得一个孩子,也是真的有福气。看她面色红润的样子,哪里像快知天命的人哟! 有福气的王氏就是为了看众人羡慕的眼神,才挺着大肚子出来露个脸的,现在得了满足,早早吃了宴席,便与老祖宗告退了。 贾母见此,转而对同样大着肚子的黛玉说:“玉儿也是,这儿人多空气浊,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黛玉谢过了老祖宗,也扶着紫鹃的手,身前身后好几个丫鬟婆子紧跟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往院子走的时候,隔着远远的距离,还听见水榭里头咿咿呀呀唱曲儿的声音,是一出《上寿》,大约讲的就是八仙祝寿的故事。 黛玉想到老祖宗的年纪,顿时情绪就低落起来。 二爷特意背着奶奶和两位嬷嬷以及四个大丫鬟说了,孕妇有时候莫名会心情沮丧,尤其奶奶心思细腻,一旦发现她有不开心的时候,一定要找点别的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一旁的紫鹃对此业务已经很熟练了,见此,连忙用力托着奶奶的胳膊,然后扯开话题:“奶奶,前几天您不是说嘴里没味儿么,二爷吩咐了,特特叫人今天送来了葡萄,我给您洗一盘子出来?不能喝葡萄酒,咱们就先吃葡萄么?” 黛玉果然就被带跑偏了,低头抿嘴一笑。 一旁的一月等人松了一口气。 ………………………… 过了老祖宗的寿辰,便到了秋风起、螃蟹肥的时节。 而王氏,也快临盆了。 说起来,也是巧了,照冯大夫说的,八月中旬,二太太肚子里的孩子就该瓜熟蒂落。 果然,是个正正中中的中旬! 八月十五这天,老少爷们都不用去上朝,因为府里两个双身子的,故而中秋事宜还是李纨带着众人操持。 众人吃了月饼,男不拜月女不祭灶,府里女眷还拜了月。 刚各自回了院子,王氏就……发动了。 一回生,二回熟,王氏这都第四回了,不到子时,便顺利生了一个七斤半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算了,今天的二更没了,放个伪更,明天中午前替换。若是中午没成功替换,我会发红包谢罪。 因为最近白天太累了,今晚吃不消熬夜了,我最近天天去仓库交货吃灰尘。 第272章 稳婆是早早就请来在府里住着的,奶嬷嬷也是一个多月前就挑好的,因为考虑着王氏这把年纪,生产完之后辛苦,贾母早早就特意发了话,把自己身边一个特别会做药膳调理身子的嬷嬷派过去服侍王氏做个双月子。 这可是天大的荣耀了,毕竟前几胎的时候,王氏可没享受过这个待遇。 宝玉见此,也只是深藏功与名,这几个月,他倒腾回来的什么水果、补品,有些是街面上最新鲜 分卷阅读491 的,有些则干脆是和云谷子前辈、未来科技位面的秦异人那里交易来的,专门给孕妇补身子的,王氏和黛玉,两人的身体状况都很好,就好比王氏,生完孩子还有余力立马关心起孩子是男士是女了。 当稳婆把红皮小猪递到王氏面前说着:“恭喜太太,是个千金。”的时候,她是觉得有些遗憾的。 可惜不是个哥儿……虽然如今她已然是儿女双全,不过想着要是叫老爷老来得子,想来环儿那个庶出的便不会总是被老爷记挂着三不五时关心一下课业了吧? ↑↑↑不得不说,这是王氏想太多了,即便她今次真的生了儿子,能够供贾政摆谱还需要好些年,二老爷目前还是不会放松对第三子的‘关心与教导’的,因为大儿子和二儿子成长得太快又太出色,叫他这个做亲爹的现在连训斥都不能理直气壮地来了——毕竟一个三四年前就过了而立之年,一个今年也及冠了。 王氏的生产过程很顺利,从发动到生出来,不过一个多时辰。 当然,由于老祖宗年纪大了,只一开始的时候来看了一下,后来就回荣庆堂了,留下了鸳鸯做个代表。 邢氏那边,现在连样子都不愿意做了,总归她自己也没孩子,不指望以后沾了二房多少光,靠着花想容的分红自己过日子也是惬意,所以在老祖宗走了之后不久也撤了。 贾政那边,大老婆小老婆都已经给他生过五个孩子了,这个老来子/女也没啥好特别稀罕的,故而也只是坐了一会儿就去了书房。还顺便拎走了在他眼里做小儿女姿态的两个儿子。 剩下黛玉也是双身子,和王氏在很多情况下为避免冲撞,“王不见林”很久了,此时从规矩和风俗上来说,她也不可以守在王氏这个婆母的产房外。 以及探春惜春都是姑娘家,家里有嫂子操持这些,也不好在产房外呆着,据说是为了避免妇人生产的可怖场景吓到了未出阁的姑娘,让她们以后畏惧生产。 哦,倒是还有两个姨娘,守在产房外,一声一声念着阿弥陀佛,除此之外,半点忙也帮不上——赵姨娘倒是想趁机揽点活儿说不得能捞点油水呢(她是万万不敢在太太生产的时候动手脚的,第一没能力,她能使唤的就是身边两个小丫鬟,半点不顶用;第二没胆子,太太的两个嫡子都是前程远大的哥儿,自己要是敢动手被查出来,那是必死无疑的;第三没必要,就算弄死了太太和未知男女的婴儿,这个家也轮不到环儿,真是何必呢?故而赵姨娘最多也就盼着太太生产的时候吃点苦头罢了),然而王氏早就发话了,叫两个姨娘念念经便是。 所以最辛苦的依旧是李纨,从喊人、烧水、准备汤药等等开始,忙得团团转。 不过掌家的威风和辛苦往往都是相伴而生的,叫王熙凤看来,珠大嫂子也未必就真的觉得辛苦了。 话说回来,当二太太母女平安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老祖宗眯着眼睛听得鸳鸯的回话,听了之后点点头,心道:也好,这样玉儿万一生的是个女儿,王氏那儿稍加引导也就会觉得是她先生了女儿带的头,便不好苛责玉儿了。 足可见贾母一片慈爱之心。 而别处的人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便调整了一下回头洗三该添的礼,不过是把原本备着男孩女孩各一份中的男孩那份取消了罢了。 偏巧了,宝玉他们院子里,紫鹃和王嬷嬷还真的为了奶奶担心起来,毕竟这时候的人也不知道什么基因啊染色体啊什么的,很是相信同一家人中,先后怀孕的,早一步生产的那个很有可能将晚一步生产的产妇肚子里的胎儿性别‘带’成一样的。 黛玉自己倒是不很担心,总归这几个月里,她是看明白了:玉谨是真的完全不介意孩子性别的。 没有半点作假。 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倒是不论是从前两位嫂子生产还是今日婆母生产都很遂顺,黛玉虽然心里还有些紧张,但是基本上也没什么畏惧的情绪在了。 ………………………… 产房那头,自有丫鬟婆子给太太打理干净,又有奶嬷嬷抱着五姑娘去喝奶。 当王氏看到喝完奶的小女儿的时候,心头什么遗憾都没有了,这样小小胖胖的一个人儿啊,恍惚间就好像看到了当初元春刚刚被生出来的样子,皮肤红通通皱巴巴的、嘴巴一瘪一瘪…… 王氏的一颗心都要被红胖闺女给软得化了,打定主意,这个闺女以后的婚事,一定要叫她二哥去求个恩典,配个好人家才行! ………………………… 过了三天,五姑娘洗三宴。 又过了二十多天,五姑娘满月,取名妍春。 贾珠和宝玉等人对多出一个嫡亲妹妹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毕竟这两兄弟年纪都大了,每天早出晚归忙着朝堂上的事。 十月底的时候,拆迁的那条街已经基本重建完毕了,这就是人多力量大,赶着工期的成效。 当这条街的崭新面貌一点一点展露出来的时候,全京城的百姓都震惊了——或者说,不只是百姓,还有那些身份地位不够格,没有机会见识到禁卫军驻地新房舍的大小官员。 这是一种怎么的震撼呢? 因为这个年代的人,造房子都挺随性的,有钱的青砖琉璃瓦、没钱的泥墙房稻草顶,除了因为沿街的都会讲究横平竖直不影响道路之外,剩下的人在造房子的时候最看重的就属于风水和朝向了——至于整齐?自家的房子为什么要和周围的人长得一样追求整齐呢。 所以他们不知道,一溜一模一样的房子矗立在道路两旁到底是多么壮观。 在水泥出现之前,因为各种条件的限制,京城中的民房大多是一层的,就算是一些沿街的铺面,最多也就是个二层,以及那些达官显贵家里,住院等等都是一层,只有一些用以观赏景致的阁楼才是做成二层三层的。 然而现在,京城的百姓见到了三层楼!每一层都有一丈,三层足足三丈多高的三层楼! 考虑到这时候水泥的防水性能并不是完美,以及北边每年都会下大雪,这一批三层小楼依旧是铺设的瓦片的屋顶,并且没有造成平顶——虽然平顶的利用率更高,也方便日后加盖个半层一层的。 因为一楼是朝廷征用十年的,故而上至二三楼的楼梯并不朝着街面,而是在小楼背后。 修路的时候也不是全面开花的,先紧着修的,自然是原本就已经铺设好了水泥路的那一片,故而武家幸运,是第一批入驻三层小楼的人家。 推开小院门的时候,武家阿爷就挺满意的:虽然院子比以前小了点,但是好赖还能重点青菜白菜什么的。 于是老头子又确认了一遍:“这院子,还是咱家的吧?” 分卷阅读492 武平回答:“是。阿爷你放心,官府就要了一楼朝街的那部分,后头的院子是咱们的,若是以后前头人想要用,还得付咱们租子。” 往前走几步,一层楼留出了一条道儿,建了楼梯,楼梯下头的空间也不浪费,刚好给一层隔开了一个厨房——这也是没办法的,因为现在还是烧柴的灶头,倒是不好把厨房安排到二楼三楼去了。不过这对普通百姓来说,也不是什么事儿。 武家阿奶踏上水泥楼梯之后,啧啧称奇:“这楼梯一点也不晃,好走!好走!”那可不,从前的楼梯都是木板铺设的,时间久了踩上去,难免就吱呀吱呀地交换,而且木料子若是腐朽了,不几年就要翻修。现在这个水泥楼梯么…… 武家阿奶站在楼梯上跺了又跺脚,倒是把跟在她身后的武三吓了一跳:“阿娘,你蹦跶什么……”这一把年纪了都,可蹦出个好歹! 武家阿奶理直气壮:“我就试试这楼梯晃不晃!” 自然,是不会晃的! 再往上走去,是四室两厅的布局,也是因为原先武家的屋子就算是比较大的,若是别的人家,也许会是三室或者两室的。 总之,进门之后,看到布局和采光,武家人都还算比较满意——和原先比起来,加上三楼的四个房间,倒是比原来没拆之前的面积还要大了些呢。 武家阿奶当即拍板:“二楼我和老头子一间、你们爹娘一间、猫儿大了,也自己住一间,剩下一间给你们姑住。有意见不?” 众人皆是摇头。 “好,那么三楼东头平儿住,西头安哥儿住。就这么定了。快去把租着的院子里的家什都搬来,趁着天还亮着呢。” “是。”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已发 第273章 如果说沿街的水泥小三层的布局合理,空间利用率高,实际居住面积并未减少,只是原本的院子变小了点儿,只是让大家觉得朝廷没亏待这批拆迁的人家,那么后续沿街铺面露出庐山真面目的时候,附近的人突然觉得——自己住了大半辈子的这一片街坊,怎么突然就变样了呢? 门厅广阔采光好,道路宽交通便利。 这条街原本就是南北通的,位置不错,与好几条东西走向的街交错,路口多,人流车流多;现在大修了一遍,街面儿干净整洁,还特别宽敞;最重要的是,前几个月还没开始修路的时候,就有商户去和户部打听租赁的事宜的——一楼沿街商铺归朝廷使用十年,可是人人都知道,朝廷是不会与民争利做买卖的,定然是要租给商人,口口相传,期待这条路快点修好的人可不只是附近典了地方暂住等着新家落成的百姓而已。 九月份,在以四大皇商为首的大商人走了门路之后,得了准信:这一批一千多个铺面,朝廷确实是要租出去的,而且户部对于此,还有不少的规划,譬如说要搞几个专业街,某一段路专门做同类商品的买卖,方便人采购……又说为了避免奸商囤铺子坐地起价,对租赁人审核也是很严格。 可越是严苛,想要分一杯羹的商人就觉多! 具体的事宜,宝玉也是听贾琏和薛蟠说的。 这两人,一个是他的堂兄一个是他的表兄,但是在遇到什么不好决断的事情之时,都喜欢去找堂/表弟。 一个多月前的时候,这对黄金搭档就对拆迁的事情有些拿捏不准,后来从宝玉这儿听到的口风叫此二人知道,宝玉是看好拆迁这件事的,遂两人眼见重建工作一点一点完成之后,便按捺不住了。 不过他俩也清楚,这些商场上的事儿,于当官的人来说都是微末而已,要是自己俩巴巴地仗着姓氏去户部打点,才是落了下乘。贾琏想啊想,还真叫他想出一个好法子:朝廷不是要把同品类的商品规整到一处么?咱们建个商会不就得了?既严谨又体面!去竞标的时候更有竞争力。 当然,商会牵头人,还是要薛蟠出面。 就算如今荣国府大房是去了爵位,贾琏也不好大喇喇地直接参与商贾之事的。 果然,有了商会的名头在,户部分出第一批二百间商铺租赁权的时候,薛蟠牵头弄的葡萄酒商会在此间夺得一席之地! 宝玉听闻之后只是笑笑。他哪里不知道,这是钱尚书投桃报李呢,不然一个会长即会员的光杆司令葡萄酒商会,过家家似的,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 不过这种人情,在官场上也是没办法的,人家愿意给面子,总不好拒了去。总归不是鱼肉百姓,只是因身份便利多得一些利罢了。 宝玉听完之后只是隐晦地敲打了一下这二人,不要往不该伸手的地方伸手便是——当然,贾琏听懂了,薛蟠么……看着还是有些懵。 十月初的时候,就连远在金陵的薛家人也来了京城。 来人是薛蟠的堂弟薛蝌,现任薛家家主的嫡长子。这薛蝌此行有三个目的:一来是为了明年正月户部重新甄选皇商资格一事;二来则是妹妹宝琴来年春天要嫁给京城梅翰林梅家,他先打头来料理一下京城的宅子;三来则是修复一下同薛蟠这一房的关系。 要说为何薛家家主本人不来? 因为薛家主近年来身子骨越发不好,隐有油尽灯枯之相貌,要是勉力跋涉来京城,说不得就要交代在路上了,那可是耽搁生意又耽搁女儿,故而他派出长子出来, 要说从前,薛蟠对堂叔一家没甚好感,总觉得自己父亲病逝之后,堂叔叔接任了家主之位,整个族中的人对自己家都变了一副面孔,要不是因为亲妈的娘家有力,恐怕当初还不能保下那一份家业。 然后这些年过去了,薛蟠觉得自己是一点一点地清醒过来,往日如薄纱或如树叶障住目光,只看见表面,却不知内里。只觉得父亲死了,自家这一房是孤儿寡母,备受欺凌,却不曾想,当时的自己确实是除了吃喝嫖赌,什么都不会,薛氏家族怎么可能把家主之位交给自己? 现在……薛蟠骄傲地吸了吸肚子:自己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当然不是吴下阿蒙! 【嘿嘿嘿!】 “既是来得匆忙,蝌弟不若先在我家住下。总归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我知道你们家在京城也有宅子,可是这天寒地冻的,要收拾起来恐怕得费一番功夫,宝琴妹妹如今待嫁,总不好抛头露面操持这些。不若先住我家去,再慢慢料理,等到来年开春的时候,宝琴妹妹可以从那宅子出门子也便是了。不然今年过年,就你们兄妹二人,岂不是冷清?”【顺便去看看我的三个儿子呀喂!】 前年薛蟠成亲的时候,薛蝌带着商队在海岛上漂呢,便是没来吃喜宴,今年下半年起,薛蝌他亲爹的身子就一阵好一阵坏的,也没赶上薛蟠给儿子洗三满 分卷阅读493 月等等。说起来,薛蟠这一房与金陵薛家的关系实在算不上亲密。 当然,很大一部分愿意是从前薛姨妈带着子女北上心中有不平,遂远了与本家的联系。 薛蝌本就带着三个任务来的,见此,推拒了一二回便应下了。遂带着妹妹同堂兄一起回家,这一路尽听堂兄介绍京城风土人情,倒是对堂兄嘴里是不是出现的表弟很是好奇。 不多时,到了薛宅。 因都是自家人,不必讲究恁多规矩,薛姨妈便叫孟氏带着三个孙儿出来见见他们堂叔。 好家伙!三个胖小子都快满周岁了,已经能两三个字往外蹦啦,扶着凳子也能走了,进屋之后叽咕叽咕热闹得不行! 去年薛蟠得子的时候,金陵那边也送了礼来,不过今次与侄儿们初次见面,薛蝌和薛宝琴还是纷纷拿出雕刻着频婆果、蝙蝠等等的金项圈,坠着小铃铛,动一动就发出清脆的声响。 南方工艺,打得精巧,三个胖小子都很喜欢。 有小孩子做缓冲,从前的事情毕竟与小辈无关,薛姨妈对着薛蝌兄妹的到来还是很欢迎的,尤其是薛宝琴,长得娇美,相貌上更有几分像宝钗,薛姨妈待她便热乎起来了。 不几日,便要带着宝琴去走走亲戚,一走就走到荣国府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我想小睡一会儿的,结果就昏迷不醒了,心好痛。 先凑合看,等我晚上做个背回家继续码字。 姨妈走了终于可以去做按摩了。 (o)/~ 最后,不要考据,原本,薛蝌爸爸应该已经死了。 第274章 自中秋之后,荣国府的喜事是一桩接着一桩,先是有个中秋节出生的五姑娘,再是十月十号要出门子的三姑娘……可以说,李纨一直快乐地忙碌着——妍春极黏婆母,片刻不见就要放声大哭,倒是把王氏缠得没时间去盘算管家权。 ………………………… 薛蝌薛宝琴兄妹抵京的时候是十月初,便是为了不在那么寒冷的时候赶路才特意早早到的,兄妹两个住进了堂兄家里,不过还是派了管事去把自己这一房在京城的宅子给整理出来,另外京中产业也需要巡视、查账,所以薛蝌还挺忙。 而宝琴的好日子在来年二月,一应嫁妆在金陵的时候都已经绣好了,家具也都随船来了,只剩下一些应当给公婆小姑子等等的针线活还没做。 薛姨妈见宝琴整日也无处可去,京中人生地不熟,因着她相貌和宝钗有三分相似,倒是把一腔慈母心分了对方一丢丢。 “琴丫头要备嫁不好出去走动,不过自家亲戚那里是无妨的,好叫你知道,咱们薛王贾史四家本就是气同连枝,别个不说,荣国府的老太君还是得去拜见一下的。再有,你哥哥毕竟在外头行走,谁知道积年的掌柜有没奴大欺主的?还是要去见一见自家亲戚,有事也好知道拜哪座菩萨。”毕竟贾母可是四大家族里辈分最高的一位了。当然,薛姨妈也未必就没有带着几分在宝琴面前炫耀的意思,也有一两分想要看到薛蝌手忙脚乱的念头——毕竟当初她们母子三人上京,可是借了荣国府的势才整治了一些蛀虫的。 一旁的孟氏只是垂首替刚刚吃完蛋羹的儿子们擦脸,擦完之后,抬头笑着说:“妈说得是。咱们北边儿,喊妈叫做太太,喊爹叫做老爷,倒是和南边称呼不一样。我倒是觉得喊妈更亲热呢。” 孟氏不轻不重地拍了薛姨妈的马屁,并把薛姨妈太过直白想要看薛蝌笑话的心思揭过:【也是无奈,婆母的几分小心思,大约全部用在奉承身份地位高于自己的人家身上了,现在对着同是薛家的族亲,说话也太不客气了些。】 宝琴点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便是如此了,南边就鲜有老爷、太太的称呼。” 孟氏又说:“还有,荣国府的大奶奶和蔼、二奶奶博学,几个妹妹皆是蕙质兰心,三妹妹善书、四妹妹擅画,宝琴妹妹这一回去,想来定能获益匪浅。” 宝琴闻言,冲着孟氏笑笑,虽然她年岁小时,和亲爹走南闯北,对北地的风俗也多有了解,不过这位堂嫂肯卖个好,她也是领情的。 又过了一日,便是薛蝌兄妹进京的第二天。 这一天白天,薛姨妈就已经把贾家和王家都自己为不着痕迹地炫耀了一个遍。故而薛宝琴心里有数,今天要去的荣国府: 有个耄耋之年之年的老祖宗,身子骨很硬朗,堪称是荣国府的定海神针; 又知那大房被先皇夺了爵,现在二房老爷才是一等将军的爵位; 更知那当家太太过了知天命的年纪生了一个女儿,是荣宁二府嫡枝的五姑娘,如今才一个半月大; 二房大爷再翰林院当差,二爷便是赫赫有名的贾总兵了; 以及现如今荣国府当家的,却是二房的大奶奶李氏,是个端方性子,育有嫡出一女三子,女儿八岁,三子分别是十五、十一和六岁; 二房二奶奶林氏如今是双身子,便就快瓜熟蒂落了; …… 零零总总一大堆,薛姨妈是想到哪里说哪里,以上是薛宝琴慢慢记下来的,当夜给他哥哥送宵夜的时候,还特特将白天记下来的信息整理好,交给哥哥,免得这些日子哥哥在外行走两眼一抹黑,也是为了调整一下明日上门拜访的礼物——像原先,只知道二太太有了,却不知男女、只知道李氏有三子一女,却不知道详细的年岁。 薛蝌细细看了纸张,不由得心惊不已:【贾家果然是起来了,不仅人口兴旺,几位爷们如今在朝中的影响,同二十年前的那一辈相比,简直是扶摇直上啊!】 明日,自己和宝琴要去荣国府拜见老祖宗,薛蝌自是不能忽视的,连夜挑了合适的礼物,并且拿着礼单去询问堂兄薛蟠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薛蟠一拍对方的肩膀:“很好啦,很周全,连我未出生的表侄儿(宝玉的孩子)都有一套长命锁。” 薛蝌进京的第三天,特意空出一整天的时间,骑着马,跟着薛蟠一起护送护送薛姨妈等人出门。 薛宅到荣国府并不很远,薛姨妈舍弃小轿选了马车却是为了显摆这宁荣大街的一段路。 一段全部铺了水泥的路! 当原本有些颠簸的马车突然平稳起来,薛姨妈不无显摆地说:“琴丫头你还不知道吧,现如今,京城铺路造房,都不用石板青砖了,用一个叫水泥的东西,车马行驶,如似飞驰!” 其实宝琴在金陵,也听闻水泥的大名了,不过当着伯母的面,还是摆出一副大开眼界的样子。 薛姨妈又说:“当今万岁爷差人修了贯通京城南北的一条大道,再要继续修,也得不老少钱。后来,便是这荣国 分卷阅读494 府你当称一声姨丈的一等将军、工部右侍郎贾大人上奏,道是愿意与陛下分忧,出钱认捐修府前这条宁荣大街。而后来,朝中之人就纷纷效仿,现在,京中城东城西不少地方,都有认修道路的人家,在这两地出门,是再平稳不过了。” 这一点,薛宝琴还真是不知道,更是由衷地附和了薛姨妈几句,夸赞贾家姨丈宅心仁厚。 马车外头,薛蝌也对薛蟠感慨:“弟弟前些年也来过京城,可是近日再看,京城变化及大,若不是兄长领着,弟弟是万万不敢确信自己是否走对了路了。” 薛蟠笑着说:“这有什么,再不几日,这水泥路就要修到城外去了。” 薛蝌闻言感叹:“这水泥路要是能修到金陵,那么南北贯通的,可就不只运河了,想来冬天行商也不必再受河面冰封的桎梏。” 这一路走来,马车里的女眷倒罢了,薛蝌是直接看到了那水泥修建的三层小楼,真是又一顿吃惊——当然,路过十字路口,那间招牌特别显眼的葡萄酒酒肆的小二冲着薛蟠打了个千,最是叫薛蝌瞪大眼睛:葡萄酒! 薛蝌悄悄看了一眼马背上志得意满冲着小二挥挥手的堂兄,真不知道该感慨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好还是傻人有傻福好。 炫耀完了水泥路,不多时便到了荣国府西侧门。 这儿的门子远远就看见了薛家大爷和薛家的马车,便是殷勤地开门迎接并替薛家大爷牵马——无他,同大太太的娘家人相比,薛大爷出手实在是大方,府里西边的侧门开的次数都有限,其中一半还是大太太娘家邢家人那样出手不阔绰的那种,哪里像东侧门! 西侧门的门子简直是要羡慕死另一头干着同样差事、同为荣国府家生子但是体面却天上地下的那几个门子了。 一番情形看在薛蝌兄妹眼里,无疑又是对薛蟠与荣国府之间亲疏关系又添一份思量。 进了西侧门,照例是从马车换了骡车,又有婆子引路等等。 因薛姨妈昨个儿就往老祖宗这里递了帖子,今天她带着薛蝌兄妹过来的时候,老祖宗候着呢,而原本一直在老祖宗院子里说笑的姑娘们暂时避开了。 剩下邢氏与王氏作陪。 薛蝌给一屋子女性长辈行礼,又献了礼单子,礼物很走心,女眷皆是头面、脂粉,难得的是,给贾政贾珠送的古籍、给宝玉送的宝剑、给兰哥儿等人也是不可多得的歙州砚、愉麋小墨。 贾母连连说:“不过是亲戚间上门走动,弄得这么破费做什么?”便是不肯受。 薛蝌怎么可能让送出去的礼物给退回来,一番由衷地话语叫贾母不好拒绝。 贾母便将原本准备的礼也换了,换了千年老参出来,这却正是薛蝌求而不得的! 想着大夫说爹需要千年老参的药性……薛蝌真恨不得再给荣国府的礼物加厚三分。 室内和乐融融。 薛蟠在一旁凑趣儿:“老祖宗,蟠儿可不依,往日您都是夸蟠儿俊俏的,今个儿见了蝌弟,倒是把原先夸蟠儿的话都倒给他了,可见老祖宗往日夸我都是假的!”呜呜咽咽的搞怪样子,真是活脱脱的二皮脸。 一屋子女眷都要笑疯了。 贾母连连叫鸳鸯给自己揉肚子顺气儿:“你这都当爹的人了,还这么跳脱。我看你啊,真是和蟠有缘,却原来是孙猴子吃了的那颗蟠桃吧?一嘴毛!怎么不把你家三个哥儿带来,月余不见,都会走路了吧?” 薛蟠苦着脸:“老祖宗,您说对了,大约我上辈子真是孙行者吧,我家三个小子如活猴一般,才会走两步,就想腾云驾雾飞了,等闲制不住他们。今个儿不是带我弟弟妹妹来认认门么,要是那三个小子来了,哪里还有咱们安静说话的时候。” 没见到三个胖小子,贾母是有些遗憾的。 王氏凑趣儿说:“老祖宗也别急,再不几日,三个哥儿就要来了。”说的是探春出嫁,请了薛蟠三胞胎儿子做压床童子,既稀罕,又喜庆。 贾母一想也是,又转头看了薛宝琴,说:“这个丫头长得倒是有福相,走进叫我老婆子看看。” 宝琴上前几步,贾母见她果然与宝钗有几分相似,但更多一份天真美艳,竟好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王氏早先就知道,这琴丫头定下了梅翰林家,倒是眼珠子一转,想要开口认下对方做干女儿,忖度着那梅翰林总归也是翰林院的,又年长,若是能与之攀上关系,日后珠哥儿在翰林院要高升一步,岂不是更加有成算? 贾母不愧是王氏三十多年的婆母,这二儿媳才张嘴,她约摸就知道对方是想说什么了。 当王氏笑吟吟地夸宝琴相貌好的时候,贾母便打了岔,叫鸳鸯取来一件金翠辉煌的凫靥裘给宝琴披上,流光溢彩、瑰丽万分,直叫邢氏和王氏一下子被晃花了眼。 再不多时,彩云就见外头有小丫鬟张望,说五姑娘睡醒了,现在闹着找二太太呢。 王氏听闻心肝儿肉亲女儿哭着找自己,也就把干女儿的事儿给抛开了,先告罪离开。 薛蟠顺势便说要带着蝌弟去见见琏二弟。 待男人走了,探春和惜春才从隔间走出来。 几个姑娘家果真是投缘,才小半天,就姐姐妹妹地亲热称呼起来,更兼之有,探春即将出嫁、宝琴也是来京待嫁,两人相视一笑,更是觉得有缘分。 探春惜春带着宝琴逛了会儿园子,又请她去吃了一回茶,不料宝琴才情极好,谈诗论词不逊色于从前的宝姐姐、林姐姐。 惜春感叹了一回。 宝琴是知道自己堂姐的,从小就是这一辈中的‘第一人’,而这府中二奶奶竟然是个能和堂姐不相伯仲的人物,倒是叫宝琴更加好奇这二房的二奶奶是怎样谪仙风貌。 探春笑笑:“老祖宗必是要留你吃饭的,二嫂嫂身子沉了,白天一般不出院子,只有早晚出来走一走,晚上晚饭,你便可以见到她了。” 当晚,宝琴果然见到了黛玉,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头改了时间,薛蝌他们十月到的京城。因为林妹妹十月生孩子的,这事儿不能略过。 第275章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已发。 异地恋问题,无解。 算了,时间会告诉我答案(也就是说搁置争议先) 宝琴今个儿白日里,从很多人嘴里听说了这个大名鼎鼎的荣国府二房二奶奶林氏,无论是荣国府老祖宗骄傲欢喜的口吻,还是探春惜春不经意地推崇褒赞,亦或者是二太太憋不住那无处述说的不满意,都叫宝琴对林氏十分好奇。 待到傍晚见了面,宝琴才知道,天下间竟然有如此标致的人儿,纵使怀着孩子,也无损她半分美丽。 薛宝琴自觉自己的容貌不逊于堂姐宝钗, 分卷阅读495 更兼之从前和爹爹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眼界见识比一般的闺阁女子要宽广得多,对着普通女子,虽无轻视,但是总觉得对方和自己是两类人。 而今见了黛玉,首先就不得不承认,自己再没见过比二奶奶还要出色的人了。 却原来,黛玉未成亲时候就容色出众,但是毕竟青涩,犹缺几分风韵,而如今这一年,首先是夫妻两个感情日益递增,蜜里调油,再是她有了身子,浑身散发母/性光辉,整个人如脱胎换骨一般,再不是动不动就使小性子的脾气了,反而多了几分从容与温婉。 宝琴若是两年前见到黛玉,或许还会生出几分比较的心思,但是现在,她也不得不承认,二奶奶林氏真是人间姝色,自己与她一比,还嫩了些。 【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荣国府之内,竟有如此多不俗的姐姐妹妹们,看来我从前却是骄矜短视了,总觉得后宅一方天地养不出大气的女儿家。】宝琴今日见了探春惜春、又见了荣府的三位奶奶,除了大奶奶李氏有些太过于古板讲究规矩之外,其余人皆是秀外慧中——便是李氏,作为长媳,较之其他奶奶稳重一些也是应当的吧! 相互见礼之后,开饭前,众女眷闲聊,因为白日里黛玉没出现,故而这时候,很多话题都围着黛玉和宝琴说。 一有王熙凤夸了宝琴夸黛玉;二有邢氏酸了王熙凤夸黛玉;三有老祖宗将众人都夸一通…… 眼见着夸一个贬一个,难免叫人心里不舒坦,宝琴灵机一动,开始给荣国府女眷讲外头某年某地的奇闻异事起来。 宝琴发现,不论说什么,宝二奶奶都能应答自如,可见其知识之广博。 宝琴知道,这样的女子,在人群中的口碑最是极端,敬佩她的人和嫉妒她的人同样多,有趣的是,这荣国府一众女眷中,对林氏不友好的,仅二太太王氏一人。 【那又如何呢,总归林氏娘家强而有力,二太太也只能把不满憋在心里罢了。哦,最多也就是挑唆着儿子不同林氏亲近?不过见二奶奶的面色红润有光泽,眉宇间自带悠闲自在,想来日常生活也是遂顺无比的才是,恐怕二太太才是阖府最憋屈的人了吧?】心头分神想了这一些杂事,宝琴面上完全不显,还是从从容容地给黛玉讲她儿时随父亲一起走南闯北听说过的奇闻异谈。当然,未免太出格,宝琴化作是听爹爹说起的,而绝口不提自己在及笄之前是被自家亲爹惊世骇俗的“散养”。 纵使这样,也叫女眷们都听得入迷。 至于前头男宾那边,大老爷卧病在床,二老爷稍微出现了一会儿,做做样子地询问了几句薛蟠来京要做的事体,然后挺客套地说都是亲戚,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地方尽管差人来说一声便是。 薛蝌自然是要谢过一表三千里的表姨丈的。 然薛蟠却紧随其后地给贾政敬酒,口里叨叨说姨丈是为了京中的水泥路拆迁工程辛苦了云云,自己都不敢拿那不像话的课业来向姨丈讨教。 贾政吸了一下牙,既满意于薛蟠薛蝌满目崇拜的眼神,又头痛这个呆霸王几年如一日地要捧着鸡爪一般的字来向自己求学问。 【真想同他说,没有读书的脑子,就不要吊死在这课树上了。】不过想着圣人说有教无类,以及薛家大呆子根本听不懂掉书袋的责骂,贾政最终也只碰了碰酒杯子就走了——他还要整理白天不同配比、不同窑温制出的混泥土硬度区别,实在是不想在酒宴上同小辈胡闹,也不想在今天看到鸡爪一样的字了。 长辈走了,小辈们才好闹腾——这里最闹腾的也就是贾琏、薛蟠、贾环并贾苒了。 薛蝌见堂兄几个提着酒壶就去同贾瑛敬酒,还招呼自己一起去,想到江苏至今有流传当年的贾长史千杯不醉的传言,遂也端着杯子去凑热闹了。唯剩下贾珠、贾兰和几个小的依旧吃饭吃菜。 待到一宴散了时,便是薛姨妈要领着儿子并夫家侄子等归家去了。 宝琴眼尖,倒是余光看见出了荣庆堂之后,前头走来一丰神俊朗的青年,小心翼翼地围着林氏,而二奶奶林氏嘴角带笑,仰头与对方相视一笑,又是另一种缱绻风情——想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贾瑛了。 马车一路平稳地回去,薛姨妈无疑是对今天薛蝌和薛宝琴的表现很满意的,再怎么说,夫家的亲戚拿得出手,也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更何况,宝琴未来的公爹可是翰林院的老翰林了,今个儿薛姨妈可瞧见了,原先对峙自己已经不自觉带着优越感的亲姐姐倒是改了态度,还示意那李氏来同宝琴交好呢。 薛姨妈没有坏心,只是觉得多年来在亲姐姐面前矮一头,如今能有挣回些许面子的时候也是扬眉吐气的。 ………………………… 这一顿饭之后,薛蝌坐在一堆老少爷们一起,倒是对荣国府有了初步地了解,这府中,虽然当家人是二老爷贾政,实则他并不是很能管事情,恐怕还是人老成瑞的老祖宗说了算,而小辈里头,虽然贾瑛的官职比贾珠高得多,但是两兄弟之间依旧是恭敬和睦,看来和外人猜测的不同,倒是真真正正的兄弟情深。 ——不过二老爷这是怎么回事,咋一见到堂兄就叹气呢? ↑这是薛蝌不知道,薛蟠多年来打着送账目和请教学问的幌子把贾政的暴脾气都磨掉了大半,因为呆霸王在学习方面的先天不足,导致如今贾政对着贾环也不那么苛刻了。 人么,总得有比较才知道自己儿子其实还是不错的,至少不会二十多岁了连四书五经都背不下来。 马车外,照旧是薛蟠在显摆:“我说是吧,贾家表哥表弟都是了不得的人物。我同你讲,葡萄酒,知道不?前两年的产量少,今年倒是还可以,若是你有那个意思,好早准备起来了。这玩意儿,在江南可是千金难求的!” 薛蝌哪里会不知道赫赫有名京城本地酿的葡萄酒?早在前年冬天的时候,金陵薛家的人就知道京城薛蟠这一房倒腾起了葡萄酒。也不是没人想过去打这买卖的主意的,后来京中传回本家的消息叫大家歇了心思——薛蟠攀上了荣国府贾家最有出息的二爷,那葡萄酒在万岁爷面前都挂了号的,再想仗势占着大义叫薛蟠把葡萄酒生意江南片交给薛家做也是不可能。后来又听说,这葡萄酒的产量受限制,北直隶一带都供不应求,故而金陵薛家也就不敢去奢望这事儿了。 今日薛蟠主动提起来,薛蝌自然是欣喜万分,这葡萄酒不仅仅是价值千金、利润百倍的好东西,若是能得了江南的贩售权,则更是对薛家的名声有好处,是薛家商行实力的提现。在这即将考核皇商资格的关口,薛蝌实在是担心因为爹病重在床不能亲自来京,户部那边给薛家一个 分卷阅读496 中等、甚至于下等的评价:“堂兄说的可做准?我倒是听说,这葡萄酒的产量……” 薛蟠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这不是早两年我表弟不在么,我和琏二哥也不敢放开手脚干,不过从去年开始,京郊好几座山头都被我们包下来了,在坡地上搭架子种葡萄,表弟庄子上有个老头,侍弄花果特别有一套,今年葡萄大丰收。不仅如此,附近乡下的庄户人家里,若有种葡萄的,收获之后也可以卖给我们。从今年开始,葡萄酒量大起来了,再不至于连京城的人都不够喝了。”薛蟠也不算是自作主张,连忙补充了一句:“这事儿也不是十拿九稳的,琏二哥说必是要筛选一番,把想要投机的人给去掉。我也就是占着便宜,给你提个醒,等到今年腊月里,便是要招标开始了,蝌弟你须得看长远些。” “我省得,谢过大哥。” “别客气,我也不白关照你,回头这事儿成了,薛家船号里头……” “我今天就给本家去信。” 薛家商船船队广大,原本确实有薛蟠的份儿的,但是早年薛蟠不是指使奴仆打死了人么,薛家本家的人一怒之下收回了薛蟠这房的份额,只说这钱都拿去打点官员并赔偿苦主了。这也是薛姨妈等人愤而北上到京城生活的直接原因。 薛蟠很高兴:【琏二哥说的没错,我果然已经不是吴下阿蒙啦!嘻,最好能多分我一点例,毕竟有三个儿子要养活呢!】 薛蝌也挺高兴:【父亲此次在我北上之前就说了,必要时候可以将原先大伯他们那房原本的份额让出以弥补关系,船行分例本就在此列。】 马车外的话随着风声零零碎碎地传入马车中。 薛姨妈自是听不懂什么的,但是她只消知道,这是儿子在指点、教育薛蝌便也足够了。 至于孟氏和薛宝琴,相视一笑,一个是为了日渐靠谱起来的夫君,另一个是为了进京之后,收货颇丰的哥哥。 且不说薛家人回去之后,薛蝌两兄妹是打算之后以怎样的态度对待荣国府众人,只荣国府那头,说宝琴余光看到的那一幕。 黛玉的身子越发沉了,冯大夫说左右这就这半个月的时间孩子就要出来了。 原先给王氏接生的稳婆干脆就没回过家,从八月之后,一直在荣国府好吃好喝地呆着呢,算起来,从六月起,她足足过了三个多月的神仙日子。 【真是希望荣国府的贵人奶奶们一个接一个地有身子才好!】 对于此,王氏心里头不是没意见的。 她如今反应过来,这次老祖宗对她特别优待,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黛玉可以顺势享受她生产之后带来的好处,譬如说同样让沈千针诊了脉、同样早早就挑选了奶娘和丫鬟、同样好吃好喝地供着不需要立规矩……甚至于王氏清楚地知道了,老祖宗叫自己坐双月子的含义——坐了四十五天的月子,之后等黛玉生产了,老祖宗指给自己的那个特别会做产妇药膳的嬷嬷可不就刚好给黛玉用? 然而,怀着一两分不满想要发作的王氏也知道,在这个关头,黛玉肚子里的娃儿还没钻出来,要是因为自己挑对方毛病而让宝玉的孩子有个好歹,不说老祖宗会撕了自己,就连惯来乖巧的宝玉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所以,她……忍! 忍! “哇哇哇……” “太太,五姑娘一直在找您,奶嬷嬷怎么哄都没用。”彩云小跑着同王氏小声说。 王氏连忙告罪,匆匆回厢房去哄闺女了,这个小祖宗,比前头她的哥哥姐姐们要难伺候得多,认人!只认王氏!只要王氏一抱,立马咯咯咯地笑开了花儿。 王氏甜蜜并痛苦地照顾女儿去了。 宝玉见到亲娘飞也似的走了,遂慢慢围着黛玉转了一个圈:“今天孩子闹腾你了么?”因为身上还有些酒味,宝玉便没凑得太近。 越是接近生产的日子,黛玉肚子里的小家伙就越是活泼,整天不是练拳就是练脚,要不是宝玉确信,云谷子前辈给的固阴丹真的是有奇效,他还真不放心,黛玉这么娇娇弱弱的身子顶着一个大肚子。 因是在外头呢,自紫鹃和一月搀着奶奶,黛玉脚踩着软底绣鞋,摇了摇头:“孩子很乖。”实则眼神里头写满了委屈:【闹了!】 宝玉自然是知道的,于是也朝着老祖宗等人告罪,先带黛玉回院子了。 就连黛玉身边的几个丫鬟都知道,沈神医和冯大夫一致认可的,说奶奶骨架小,力气小,要生产前多走走攒点力气。 一路上,赤儿几个打着灯笼,把前后的路照得亮堂堂的,又有紫鹃和一月等人全方位无死角的簇拥着奶奶,宝玉黛玉一行慢吞吞地走到自己院子。 十月初了,黛玉也走得面色微微红,发了薄汗。 留在院子里的四月五月等人早早就在门边候着了,看到灯笼的光影,便出来迎二爷和二奶奶。 等到院门合上,众丫鬟婆子见怪不怪地看着二爷替了紫鹃的位置,亲手搀扶着二奶奶往屋里走。 这么好几个月看下来,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往外头传二奶奶院子的闲话。 简直不要命了不是?二爷二奶奶院子当差,多么荣耀的事情,一人当差,全家都被高看一眼,可是谁都是到二爷院子规矩严,从十几年前开始就严了,后来因一身衣裳闹出过不大不小的传言之后,更加是没人敢犯多嘴这条忌讳。 黛玉也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到如今的依旧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却很享受这个当众被关怀的感觉了。 宝玉搀着她,一面吩咐一月等人去端热水和薄荷茶来。 将小妻子扶到屋里,宝玉先去洗漱,虽然黛玉从有孕开始一直没有过孕吐,不过自己这一身菜味儿酒味儿味儿进了屋,不比走在路上的时候开阔,终究是不好闻。 一番梳洗之后,宝玉回屋,丫鬟们退下。 “宝姐姐的妹妹,倒也是个妙人。”黛玉一边拿梳子梳头,一边说。 宝玉坐在一旁,帮小妻子捏着脚丫子放松,一边无可无不可地捧了个哏:“哦?” “今天听起她说一些趣闻,分明是她自己亲眼见过、亲耳听过的,偏偏假借她爹爹的口说……我倒是真羡慕她,塞北也去过、南疆也去过,即便现在要嫁人了,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吧?” 宝玉明白了,遂挠了挠黛玉的脚心儿:“这有什么,日后我也可以带你去。” “当真?”黛玉一个转头,兴奋不已! “我什么时候拿话敷衍过你?”宝玉再挠了挠黛玉的小脚丫:【唔,比原先圆润了些,不过还真是小啊,就只有自己巴掌这么大。】 黛玉兴奋之后才觉得脚心儿痒丝丝,顿时一下子缩回脚丫,憋不住地嘻嘻笑:“别闹。” 因二奶奶月份大了,现在耳房 分卷阅读497 时时都留着人值夜,要是说得声音响了,外头的紫鹃她们一定就听见啦。 说笑一番,黛玉一天的疲乏都不见了,今日因为频频胎动带来的些许不安也消散了。然后她那脚丫点了点宝玉:“玉谨,去帮我把面霜拿来。” “好,我帮你搽?” “才不要,你刚没洗手!” 于是宝玉耸肩去洗手,洗完之后发现擦脸乐趣已经被剥夺了,只能老老实实地拿起一旁隔着的青玉笛子做胎教。 黛玉听得笛声响起,低头抿嘴偷偷笑了一会儿,然后以指腹沾了点面霜,慢慢抹匀在脸上,自己有孕之后,玉谨就换了每日吹笛子的曲目,再不吹刀光剑影的碧海潮生了,而是改成一些欢快的短曲子。 黛玉擦好脸,又开始擦手,忽然肚子里的小东西又翻腾了一下,一开始胎动的时候,黛玉还挺害怕的,现在却觉得万分亲昵,她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轻轻地点了两下鼓出来的包:“你老爷吹得好听吧?” 那个小包包又平了下去,从另一个地方鼓起。 ………………………… 之后几天,荣国府东边也算是忙碌,因为三姑娘就要出门子了,一应事体还是李纨能者多劳。 王氏对于庶女出嫁并没什么特别感想,总归探春出嫁之后,原本她占着的三分之一股花想容的分红也要归于老祖宗了,想来老祖宗还是会和先前迎春那时候一样的安排,把份子留给宝玉的。 至于探春这些年靠着分红置办了两个庄子的事儿么……王氏如今有钱,才不贪庶女儿的这些。 积蓄多年,除了两个庄子,探春的分红还剩下现银三百多两,而后,贾母送来五百两,王氏作为嫡母拿出了三百八十八两,未尝没有再翻旧事打邢氏脸的意思,毕竟当年迎春出嫁,邢氏作为嫡母只给了二百两,这么一比较,就显得王氏心善仁厚了;李纨拿出三百两,黛玉叫一月送去三百两;邢氏只给了一百两(邢氏心说:面子算个屁?老娘就给一百两!),王熙凤大面的事是不会落人把柄的,也不越过她婆母,给添了一百两,不过另外转头又叫平儿给三姑娘送了一套头面去。 另有东府按照旧例送来一百两,贾氏族人凑了一百两。文忠郡王府、薛家、王家、史家等等皆有表示。 添妆的物什此处不一一列出。 总之,探春同样作为作为庶女,虽然置办嫁妆是按照一千两的分例来的,但是除此之外,她的嫁妆,比起迎春当时……丰厚了不止一倍。 可是无人觉得不对。 谁让如今三姑娘的父亲与兄长都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呢? 跟红顶白、捧高踩低,自来就是人之常情。 ………………………… 十月十一日,探春出门子,除了贾政有上午小半天的假,以全女儿拜别爹娘的仪式,贾珠和宝玉作为兄长,自是没有假期的。 所以背探春出门的重任就交给她一母同胞的弟弟贾环了。 贾环如今也有十七岁啦,可以预见,下一个办喜事的就是他。 这几年环三爷被武三师傅重点关照,操练出一副好身材,就是依旧没有考出秀才,叫他爹贾政每每见了他都吹胡子瞪眼的。 这小子活在两个哥哥的光芒之下,文不如贾珠、武不如宝玉,小时候好险没被赵姨娘养歪,后来被宝玉花了力气掰正之后,终于有一点是好的:心大! 第276章 贾环背着探春的时候,听到背上姐姐吸了吸鼻子的声音,他想了想,于是安慰姐姐说:“三姐姐你别怕,三姐夫在二哥手底下当差,定不敢欺负你的。你看二姐夫,如今对着二姐姐可不是捧在手心里的么!” 探春原本那几分要离家的伤感顿时烟消云散了,她心道:【傻小子,我哪里是替自己以后的日子担心?我是怕日后没了我居中调停,姨娘脑子不清楚想要作妖的时候没人拦着她罢了。】 未免以后姨娘只能同环儿叨叨,使得环儿受其影响,遂新娘子伏在亲弟弟耳边悄悄说:“环儿,你以后可记住了,姨娘对你说的话,你听听过耳就好,不要当真。但凡大事小事有拿不准的,就去问大哥哥和二哥哥。要是娘那里说要给你讲媳妇儿,千万别答应,一定咬死了说你的婚事是要由太太做主的!姨娘问你要钱,你也别都给了,三四回里头给一回便是。” 贾环想了想:【哎,好像姨娘前一阵子开始一直在自己去请安的时候对自己说以后娶媳妇儿要娶和她一条心的呢?感情是悄悄物色好了人选?不对啊,姨娘整日在后宅的,哪里有机会识得外头的姑娘?总不至于说个丫鬟给自己当妻子吧?】 这话就不必在今天说了叫亲姐姐担心,贾环笑了笑:“三姐姐还不晓得我,我是个吃光用光的性子,哪里有多余的钱给姨娘?再说了,姨娘……也没机会插手我婚事吧?” 探春一想,这倒也是,环儿没有分红,确实兜里没余钱。遂接着又说:“赵家婆婆借故来后院给姨娘请安了好几回,老爷……有时候去姨娘那边坐坐,偶尔还是会听姨娘几句哭诉的。”我也担心枕头风啊傻蛋。 【哦,是她啊。】贾环总算明白了:“老爷说了,我没考上秀才就不给我说亲事。嘿嘿嘿。” 探春一听,虽然有些无语,也有些担心亲弟弟是不是年之内都没办法娶妻生子了,不过既然这样,那代表赵家的老婆子再对姨娘哭诉,姨娘也没法子了。 赵家婆子是赵姨娘和兄长赵国基的老娘,早年就守寡了,前些年赵国基病死了,这可正是寡妇死了儿子,幸好还有孙子,不然真是没指望了。 一家子老老小小的没了主心骨,还多亏得赵姨娘补贴才渡过难关的。偏偏请神容易送神难,赵家人尝到了好处,是再不愿靠着那几钱几两的月例过日子了,但凡家里揭不开锅,就去赵姨娘处哭穷,还冠冕堂皇地说以后孙儿长大了就是环哥儿的助力。赵姨娘年轻时候因为肚子争气,得了一儿一女,也很是受宠了一段时间,私房不少。前几次亲老娘带这寡嫂上门,被这对婆媳说到了心里头,总是会塞钱给她们花销,凑巧碰到几次的探春也会摸出三两五两的。 探春后来发现对方如水蛭一般,便不肯再掏钱了。赵家人原本还不知道探春的家底儿,是赵姨娘说话不当心,漏了出去,说花想容的铺子自己女儿有分红,这下子赵姨娘的老娘来得就更理直气壮了,口口声声就是她哥哥留下的孤儿寡母日子难过。 因为此事,赵姨娘每两三个月就会和探春闹一回,想要从女儿身上榨一点钱出来,贾环原先毕竟住在前院,知之甚少。 贾环点点头小声说:“你放心,大事小事,我肯定都去找二哥哥和大哥哥拿主 分卷阅读498 意。” 两姐弟言语间完全不提亲爹贾政,看来心里头也都是明白的——老爷不靠谱。 从门口到花轿这一段路,探春心思千回百转。 整个府邸是她童年和少女时期的全部记忆承载地,她出生在这里,这里有慈爱的老祖宗、有和蔼的长兄、有体贴的二哥哥、有从小到大一起相伴的姐妹……虽然还有从出生到出嫁,拢共也没说过几句话的老爷、并不怎么真心疼爱自己的太太、絮絮叨叨没主见总想着占便宜的姨娘…… 【可是这十多年来,这里就是,我的家啊。从今往后,却只能称为娘家了。】 探春的愁绪在进入轿子中之后,门外笃笃笃三声响起之时就散去了,箭入轿辕,是风俗中的下马威。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就是孙门贾氏。 ………………………… 孙云飞等着娶老婆等了好多年了,他自是相信总兵大人家的家教,而且先前年节来拜访的时候,当着长辈在的场面,也见过三姑娘几回,虽然没能说上几句话,但是孙云飞对未过门的妻子还是很满意的——只相貌这一点就让他很满意了,更不要提总兵大人说过,他妹妹还是读过一些法尤其好。 这一点,前几天荣国府的下人们去孙府铺妆之后,孙家庶出少爷的书房里头摆上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堆着各种名人法帖,博古架上又是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倒是把孙云飞这小子原先用来装门面而已的书房给填得满满当当。 孙将军府的人也都被深深震惊了,当然,今日的宾客会再震惊一回。 吹吹打打,终究是一场喜事。 ………………………… 这样的场合,黛玉自是不好出现的,这也是因为风俗说新人身上的喜神和胎神是冲撞的。 虽不能亲自送探春出门子叫黛玉有些失望,不过肚子里越来越频繁的胎动叫她无暇多惆怅了。 要说探春出嫁,对荣国府谁的影响最大? 不是别人,却是与探春相处时间最久的惜春了。 她挠了挠两只白色京巴儿的下巴,一时对其中一只说:“三姐姐不要你了。” 一时又低低地叹息了一句:“三姐姐也不要我了。” 可把她身边的大丫鬟入画吓个半死,生怕姑娘下一句就脱口而出说既然日子这么没意思,还不如出家去。于是入画唯唯地建议:“姑娘要么去找大姐儿和巧姐儿?她们也最是喜欢羊毫和铅白的。” 羊毫是探春给京巴儿取的名字,铅白是惜春取的。 “不去。叫她们自来玩儿便是。” “姑娘……”你都懒洋洋地坐了一整天了…… “行了,我知道了,总归女人就是逃不脱这一遭是不是?真是烦人!” “姑娘,你去哪儿?” “我去宝二嫂子那里,听说最近宝二哥又给她挂了不少好画,说是胎教来着?” ………………………… 惜春到了宝玉的院子,走进去就觉得里头不一样,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精神万分紧张的样子。 思及此,发呆了一天思维有些迟滞的惜春又觉得自己来得不凑巧:【要么干脆晚几天等林姐姐生完孩子再来……】 然后在院子里晒太阳的黛玉就瞧见了惜春:“四妹妹来了?” 惜春上前几步,连连阻止了黛玉要站起来的动作:“可别乱动了,我就是想来看看画儿的。” 也就是惜春了,说话如此直白,叫一旁跟着的入画都觉得有些尴尬,立即替她家姑娘描补了几句。 黛玉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惜春,自宝玉开始往院子里挂画之后,惜春也来过两三回了,遂大肚子黛玉很随意地挥挥手:“挂在西厢房呢,你自去看吧。” 惜春也不客气地就去了,茶水都不喝一杯。 赤儿几个丫鬟面面相觑。 入画继续尴尬着地跟上自家姑娘。 黛玉倒是吩咐二月:“待会儿你给四姑娘送点点心去,她的性子,赏起画来,饭都不记得吃的。” 这话说的,也主要是宝玉给黛玉找来的画真是精妙绝伦,同一般的写意、工笔都不同,更加注重线条和光影,只用炭条,却能画出栩栩如生的花鸟虫鱼、山水风景。 犹记得这些画第一次带回来的时候,紫鹃几个都看呆了,倒是黛玉晓得:“这是西洋人的画技啊,从前在扬州的时候,爹爹也带我见过一些红胡子绿眼睛的洋人,他们就是用炭条画画的。” 与四春的偏科不同,黛玉可以说是琴棋书画多方面发展的,对这样的画技也极感兴趣,但是肚子里还装着货呢,周围人看得严严实实的,就怕她耗费心神。只能每天去西厢房呆两刻钟便罢。 惜春从前没见过这画法,第一次来的时候,听黛玉细细讲了一遍,回自己院子的时候,还带走了一套炭笔回去临摹,后来每一次来,都有更深的心得体会。 今天惜春看着一副什么丘比特之类的图,入画是不好意思看,虽然是个小孩儿而已,不过光着小雀雀也怪羞人的。 正当惜春在思索构图呢,就听得外头喧闹起来。 惜春一皱眉,入画就开门去瞧瞧,这一瞧,转身脸色发白地对惜春说:“姑娘,宝二奶奶,怕是要生了。” 第277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不卖关子,是儿子,等下就生了。 前头八十几章有个bug,贾芽不是李纨儿子,贾芽……是男主儿子,不过这回这个臭小子不叫假牙。希望你们还有印象,这回这个叫贾萌。红包已发,么么哒。 请看以下贾府小辈关系(不是考据,是我大纲里头安排的,不是原著考据来的) 1贾环比宝玉小3岁, 2贾兰(李纨长子)比宝玉小5岁,贾苒(李纨次子)比宝玉小9岁 3贾环大贾兰2岁,比宝玉小3岁。 4贾珠大贾宝玉14岁。 5王熙凤比宝玉大7岁 6贾琏比宝玉大8岁 7元春比宝玉大9岁 8,贾芸比宝玉大5岁 9贾迎春比宝玉大4岁 1o贾探春比宝玉小1岁,贾惜春比宝玉小四岁 11甄英莲比宝玉大2岁 12黛玉比宝玉小一岁 13史湘云比宝玉小两岁 14宝钗比宝玉大两岁,薛蟠比宝玉大四岁 15刘姥姥外孙板儿,比宝玉小8岁 16王氏比宝玉大31岁 **姐儿,李纨长女,比宝玉小十二 18巧姐儿,王熙凤长女,比宝玉小十二 19贾茗,李纨三子,比宝玉小十四 2o贾芃,王熙凤长子,比宝玉小十四 21贾蓬,王熙凤次子,比宝玉小十 分卷阅读499 七 22留哥儿,孙绍祖儿子,比宝玉小十八,四月生的 23**儿子,水旭,亮亮,比宝玉小十六 惜春一皱眉,入画就开门去瞧瞧,这一瞧,转身脸色发白地对惜春说:“姑娘,宝二奶奶,怕是要生了。” 入画这么一说,惜春便呵斥了一句:“你摆出这副大祸临头的样子干什么?二哥哥院子里的人自然会叫稳婆、叫大夫的。没得你在这儿添乱。” “那咱们?”【还看画会不会不太好啊?】入画如是觉得。 惜春才得了几分灵感,很是不舍,不过转念一想:【林姐姐这次生产之后,想来暂时也用不上这些画了,倒是可以让自己借走一观!】 于是她又高兴起来转头说:“咱们就别在这儿添乱了,去老祖宗院子报个信,顺便替宝二嫂嫂念念经吧。” 入画真想念阿弥陀佛了,幸好姑娘没在这时候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诸如“她自生她的孩子,同我看画有什么关系”之类戳心窝子话来。 待惜春到了荣庆堂的时候,老祖宗那儿自有脚程快的婆子来知会过了,现在老祖宗正带着丫鬟们七手八脚地收拾老参、灵芝这些大补药材往东边赶呢。 贾母见惜春了,也只是匆匆问了一句,得知惜春要替黛玉念念经,贾母拍了拍四丫头的手背:“你是个有心的。” 惜春面色如常,并未有不好意思,目送老祖宗等人一窝蜂地往东边去,就自往礼佛的小佛堂走去了。 倒是叫剩下那些贾母院子里的人生出几分别样心思:这三姑娘一出嫁,四姑娘可就越发显出挑了。从前,可没这么会做人,也没得老祖宗特意褒奖呢!看来日后对四姑娘,也不可因为对方不是荣国府的姑娘而怠慢了去。 不过这些也是日后的事了,现如今,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老祖宗一颗心可是扑在宝二奶奶身上的,荣庆堂的软轿立马就来了,抬着老祖宗往宝二爷院子去。 当贾母到的时候,王氏、李纨、王熙凤都已经在了,紧随贾母之后的是同样住在西边的邢氏。 要么说宝二爷院子里的人规矩是最好的呢,在钱嬷嬷和王嬷嬷两位井井有条的安排之下,就连最快赶来的李纨都觉得自己无用武之地: 产房是早早就准备好的,每天都换干净的被褥,现在更是铺上上午刚煮开暴晒过的细棉布了; 热水是十二个时辰不间断有的,现在只需要把灶头烧的旺一点,多烧点水就是了; 产婆在的、奶嬷嬷在的、就连外院的冯大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有条不紊地,该端水端水、该送纱布的送纱布、甚至三月还能站出来招呼老太太等人坐下。 看在李纨眼里,她只觉得自己往日是小看了黛玉这个妯娌,原来对方不声不响不爱沾琐事,却能够把自己院子整治得如此清净。 李纨是到得最早的,故而几乎每一个人赶来之后,她都要站出来讲一遍黛玉如今的情况。 【刚刚发动罢了,要真等生出来,还不知道需要几个时辰呢。】最迟赶来的邢氏被贾母瞟了一眼,有些心虚,但是很快又给自己找了借口,觉得是老祖宗偏心太过、关心则乱了。 ………………………… 而一开始破了羊水就被几个力气大的丫鬟婆子扶着进了产房的黛玉起初还有些发懵呢,只是腿上一湿而已,这就是要生了么? 怀胎十月,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再加上小时后吃过大保丹、青春期的时候吃过固阴丹,黛玉的身体素质实则是不错的,整个孕期都几乎没有被孩子折腾。 因此,黛玉对于生孩子的痛苦,实在是缺乏了体会和心理准备。当阵痛开始的时候,她忍不住就呻/吟出了声儿。 这产婆,手里接生过的婴儿不说五百,也有两三百个了,对此是见怪不怪,笑眯眯地对黛玉说:“二奶奶且先留点力气,现在就喊了,待会儿宫口开了,可要没力气了。” 这听在黛玉耳朵里,无意识一个惊雷:已经这么痛了,还不许我喊?还说待会儿会更痛? 喊是不敢喊了,不过水做的小娘子眼眶一红,骨碌碌滚出几大滴泪水,比那些直接大声嚷嚷要死要活的粗鄙产妇又美了百倍。 产婆在心里咂摸了一下:【怪道这府里的二爷真心疼二奶奶呢,这样玉做的人儿,要我我也心疼。】 既收了荣国府丰厚的钱财,又得过宝二爷许诺接生之后有赏,还因为黛玉这样的相貌,最是叫人心疼,稳婆便在她接生生涯中,头一次温声细语地对产妇说:“二奶奶也莫要慌,这痛啊,是一阵一阵的,咱们待会儿吃点东西,这样才更有力气,老婆子摸过了,小公子秀气,二奶奶在生他的时候必不是吃什么苦头的。” 果然,稳婆才说完,黛玉觉得方才腹中那一阵抽痛就缓解了许多,一月连忙给二奶奶擦汗,钱嬷嬷则吩咐紫鹃:“去叫小厨房做点好克化的东西来。银耳粥是不是还炖着呢?” 谁料黛玉却细声细气地说了一句:“钱嬷嬷,我现在想吃点咸口的。” 于是钱嬷嬷立即改了口:“吊着的老母鸡汤还有的,下一碗鸡汤面,把油撇干净点儿。” 一旁的王嬷嬷想搭把手来着,可是哪儿哪儿都轮不到她插手,于是她只能耷拉着眼皮,站在钱嬷嬷身边。 稳婆点点头:“哎,有想吃的就对了,吃饱了,才好使力气!” ………………………… 产房外头,当黛玉第一声呼痛声响起的时候,守着的贾母当即心肝儿都颤了。 说起来,贾母自己生了仨,下头儿媳妇、孙媳妇生的就更多了,没有哪一次,比得上今天叫这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家焦心了——即便是当年亲女儿贾敏远在江苏生孩子,最后送了个信儿回来,毕竟也不是当场经历的,贾母只是事前事后替女儿担心了几分罢了。 “玉儿?玉儿?”老祖宗叫鸳鸯和琥珀扶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听清楚心肝宝贝到底如何了。 然后就见紫鹃脚步匆匆地出来,吩咐外头候着的四月去小厨房要一碗鸡汤面来,这才转头对贾母说:“老祖宗放心,我们奶奶情况挺好的,就是想吃点汤面。” “是,是,是该吃点,不吃饱了没力气。”贾母连连点头,然后对鸳鸯说:“参呢?把我准备好的老参片带来了么?”贾母的老参都是宝玉给的,老人家哪里不知道呢,这好东西宝玉自然是还有的,只是终究心神有些慌乱,一时间想不起这一茬了。 一旁的冯大夫看不下去了:【宝二奶奶虽然看着瘦弱了点,可是身子骨却不虚,这才刚刚发动,哪里就需要用老参了。】 好歹贾母是个听人劝的, 分卷阅读500 被冯大夫和王熙凤等人劝住了,立时不再关心则乱地瞎指挥了。 王氏和邢氏不经意地对上了一眼,又立马分开,不过两个做儿媳的心里都觉得不太舒服:不过是小辈生孩子罢了,这么劳师动众的。 这对老冤家妯娌,倒是难得一致地在心里头犯酸了。 邢氏只做哑巴,看看自己的手指头。 王氏却在鸡汤面送进产房,产房里好一会儿没声响之后,柔声劝贾母先回荣庆堂,说这儿有自己守着,一有消息立马会叫彩云送去的。 贾母充耳不闻,只当没听见二儿媳说的话,叫王氏好生尴尬,好在不多时,彩云来替王氏解了围——五姑娘许久未见到二太太,又开始哇哇大哭了。 王氏的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于是她摆出犹豫的神色来同老祖宗说此事。 老祖宗虽然这把年纪已经爱怎么活怎么活,想做什么事别人也完全劝不住,不过总归还没把心偏到肚脐眼,于是对王氏说:“你先回去,五丫头那里少不了你。”又对邢氏说:“老大那里也缺不了你。” 贾母一下子把两个儿媳妇都轰走了,自己却不肯再动一步,牢牢地坐在产房外小厅的椅子上。 【反正这两人也不是诚心为玉儿担忧的,走了正好,不用看她们心口不一的做作姿态。】 李纨和王熙凤相互看了一眼,倒是没有什么吃味的想法,毕竟林妹妹的另一重身份,是老祖宗的外孙女呀! ………………………… 宝玉那头,虽然正当值,不过这几天早留了人在禁卫军驻地门口的,午后接到府里送来的消息,便飞也似的去与点卯官写了条子,然后生平第一次早退了。 倒是叫侯俊即等人看了个西洋景——贾总兵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今天怎么如此匆忙下值? 从点卯官那儿得知消息之后,倒是叫几位参将和中郎将生出几分莫名的优越感——【咳咳,年轻人嘛,头一回当爹,就是不稳重啊!】 黛玉发动的时候是晌午后,‘不稳重’的宝玉赶回府的时候距离小妻子破羊水才不到一个时辰。 当他进入自己院子之后,便看到了一屋子的女眷们,这时候也不需要避嫌之类,宝玉告了个罪,给贾母匆匆请安,然后走进产房的门边。 第278章 宝玉方才到来,院子内一众丫鬟婆子也是知轻重的,只恭敬地躬身行礼,并未吵吵嚷嚷。 故而黛玉在产房内并不知道她夫婿已经为了她早退回府了,此时的她,全副心神都只剩下一个字:疼。 好疼好疼。 从出生到现在,即便年幼时体弱多病需要把汤药当饭吃,可是那时候的疼痛毕竟是闷闷的,缓缓的,现如今这样的疼痛却是从未体会过的。 一个被娇养大的小姑娘,从前几次有限见证新生儿临世的经历中,也只是抽象地知道了大嫂嫂李纨生孩子了、二嫂嫂王熙凤生孩子了、大嫂嫂又生孩子了、二嫂嫂又又生孩子了……及至太太也生孩子了…… 每一次她都不在产房之外,只是在自己院子里,最后得知了一个结果而已。 所以黛玉不知道,原来,生孩子竟然是这么地痛苦。 那是一种连身子都要被撕裂开的苦楚,疼得人直冒冷汗,而下/半/身又一阵一阵地发木。黛玉此时方才知道,产房床头的木头横杠是干什么用的——是让痛得几欲打滚的她伸手握住好使力的。 汗水滴滴答答,一缕一缕的头发黏在额头上、面颊上,此时围在黛玉身边的是钱嬷嬷、王嬷嬷和稳婆,几个大丫鬟毕竟还是未经人事的,黛玉心善,叫她们远处候着便是,饶是这样,紫鹃和一月等人看见奶奶如今狼狈的样子,也吓得不轻。 稳婆在给这金尊玉贵的二奶奶打气呢,叫她看来,这二奶奶虽然骨架子小,可是比她预计得要强多了,这一个时辰内,除了一开始痛呼出声,后来都死命隐忍着,能够按照自己要求的进行吐呐呼吸,宫口开得也挺快,想来这一胎不必等到半夜啦:“对了,二奶奶,顺着阵痛的时候开始用力憋气。对,就是这样子。” 正是此时,宝玉到了。 虽然隔着一道门,可是这么近的距离,对于习武之人——尤其是内外兼修学、有所成的习武之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障碍,站在门外的宝玉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甚至是黛玉的闷哼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玉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只能听见而不能看见,但是可以闻到淡淡血腥味的宝玉终究是有些不放心,毕竟几辈子加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在产房外头等着自己的孩子降生。 此时的他,一面安慰自己,云谷子前辈的固阴丹绝对是有效的,自己这么多个月时时刻刻关注妻子身体状况也绝对是有保障的;可是一面又觉得,纵使不会有危险,但是这样的疼痛,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承受得来呢? 尤其是,听说分娩的疼痛感还是人类承受疼痛等级的最高级!相当于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连续性地扯蛋吧…… 黛玉起初以为是幻听,她抬眼看了钱嬷嬷和王嬷嬷,从两位嬷嬷的表情上看出来,原来这是真的,表哥真的已经回来了,一时间,黛玉原本一直呼气吸气忍受疼痛的委屈感都冒了出来,若说原本的泪水是生理性的,现在则是因为心理作用,一下子就扁起了嘴,流下一大串泪珠子,滚滚隐入枕头中。 稳婆一看:坏了!外头的大老爷们好好儿地捣什么乱呢?这时候在门外瞎喊,岂不是泄了产妇的气吗! 于是稳婆立马改了词儿:“来来来,我摸摸,哟!这是小公子已经入盆了,再加把劲儿,马上就出来了。” 稳婆给钱嬷嬷使了个眼色,钱嬷嬷居然毫无障碍地读懂了对方的意思,于是趁着奶奶再一次使力的时候,悄悄退至门边开门与二爷说:“二爷,二奶奶正在努力,您可千万别再出声儿了,免得叫她分心。” 宝玉这才知道刚才自己莽撞了。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一旁的老祖宗就把他顶开了:“怎么样,玉儿如何?” 钱嬷嬷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切安好呢,产房内就传出一声痛呼。 贾母和宝玉都是一个哆嗦,两人相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对玉儿的无尽担心与心疼。 再之后,是稳婆也越来越激动高亢的嗓门:“已经入盆了,二奶奶,用力!” “我不生了!啊!我不生了!”越来越密集的阵痛叫黛玉无法再强忍着不出声。 稳婆一面好好好地答应着黛玉,一面心说:【我老婆子接生了好几百个,哪一个产妇阵痛起来不是这么说的?回头等孩子出来了,冲着她们吐泡泡了,转年就能忘了疼,嚷着再生一个!再说了,孩子还不知道是 分卷阅读501 男是女,生不生,哪里是一个媳妇儿能决定的?就荣国府这个家业,就贾大人如今的官职,才不可能只生一个孩子,不然以后都没了帮手。】 黛玉依旧在喊不生了,不生了。 除了关心则乱的老祖宗与宝玉之外,李纨和王熙凤低着头居然都觉得有几分好笑:林家妹妹原来多天仙儿似的人啊,现在总算有几分烟火气了,想来生了孩子之后,更加亲善和蔼才是了吧? 当然,这俩妯娌并不是存了坏心幸灾乐祸,毕竟她们都是三四个孩子的娘了,产房里都是这么过来的,比起八十多岁的老祖宗(早就忘记自己当初生产情形如何)和身为男子的宝玉来说,她俩将产房里头的事情看做平常而已。 听得产房里头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叫喊,虽然是十月的傍晚,可是宝玉额头依旧汗水涔涔:有没有什么办法,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叫玉儿不这么痛呢?点穴可以么?点穴止痛? 然后他自己否决了,点穴之后,失去对身体的感知和控制力,对顺产分娩根本就是起反作用。 【对对对!】 设想过千百种可能的宝玉,最后还是喊了一声:“玉儿,别怕!” 然后他飞快地跑到正屋取了玉笛,站回产房门口,稳了稳心神。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宝玉将脑海中所有欢快的曲子都回忆起来,认认真真地吹奏,从前碧海潮生还稍微欠缺一些火候,到今日,是真正能够达到共情共感了。 只可惜,古代欢快的曲子宝玉并没有学过几首,才吹了一曲诗经民谣就卡壳了——毕竟他一开始学笛子,是想多掌握一门武学技能的。 古曲是没有了,即便有,也是高山流水、白雪之音,并不附和当下情境。好在,宝玉死命回忆,还是想出几首现代比较欢快的歌。 诸如什么夫妻双双把家还、月亮代表我的心之类。 虽然曲调怪异,可是音乐中包涵的情感是共通的,莫说产房内的黛玉,就连外头的贾母都不由自主地开始追忆已经离世多年的丈夫了。李纨与王熙凤也是各有所思。 好在这音波加持对里头全神贯注想着即将到手丰厚银钱的稳婆不管用。 要说曲子好听不好听?自然是好听的! 可是要指望一个连宫商角徵羽都不知道的老婆子以情入境,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就好比整个院子中,婆子和杂使丫鬟受到的影响是最小的,而那几个有脸面的大丫鬟——都识得字,品貌上佳的几位,莫不是深有感触。 她们, 都听懂了宝二爷对二奶奶的,满腹情深。 产房内的黛玉,在笛子声响起之后,渐渐停下了叫嚷,虽然肚子还在一阵一阵地痛,可是好像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因为她知道,表哥在外头,她知道表哥在担心自己,她也听懂了表哥藏在笛子声中的声声安慰,更加被表哥甜腻的曲子而感动。 原先硬是充小大人喊对方玉谨的,此时的黛玉终究还是换回了更顺口的称呼:“表哥……” “出来了,出来了!”稳婆扯着嗓子喊。 “表哥!”黛玉尖叫一声,觉得身子一沉,好像有什么东西滑了出来,再之后便是听到—— “呜哇!哇!哇!哇!”中气十足的小婴儿在宣告着他的存在感。 婴儿的啼哭响起。 “咯啦”一声,是宝玉手里的青玉笛子碎裂了。 沉浸在笛声中的女眷们纷纷回神。 不多时,稳婆抱着一个小襁褓出来了:“恭喜老太太、恭喜二爷,二奶奶生了一个哥儿,正正好六斤六两,哥儿疼娘亲,早早就出来了,如今正是母子平安。” 等王氏她们接到消息赶来的时候,产房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剩下第二更,不知道能不能写完,如果没写完,就先发一半或者两千字,明天替换。我努力把欠账从三千变成一千好不好。 第279章 作者有话要说: 商讨无果,想咬人。 反而今天感冒发烧了,睡前会再更三千。我的欠账真是……遥遥无期地还 红包已发。 当彩云颠颠儿小跑着告诉二太太,二奶奶顺利生了一个哥儿之后,那一瞬间,王氏可以对天发誓,她心里是只有高兴欢喜的,毕竟平时再对黛玉有什么不满意,亲孙子还是自己儿子的儿子呀! 遂她也是暂时放下了小哭包五姑娘,赶去了宝玉院子瞧瞧自己第四个孙子。 当然,高兴的不只是王氏,基本上整个荣国府二房上上下下都因为这个好消息而欢腾起来,老祖宗按捺着,吩咐下去,给二房的下人本月发双倍饷银。 李纨应下,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的:老祖宗对新出生的哥儿再欢喜,也还是按着兰哥儿他们出生的例办的。这样就好。 王熙凤则是凑在老太太和太太身旁,没口子地称赞这哥儿俊俏无比,果然是得了亲爹妈相貌出众的便宜。 贾母咧嘴笑:“那可不,和宝玉小时候一模一样!” 至于新上任的父亲宝玉,站在旁边心不在焉地巧了几眼【:唔,皮肤还是红红的,不过听老祖宗说刚出生的皮肤越红,长开之后就越白皙;胎毛倒是挺黑亮,不过发际线有点儿高啊?咿,这眉毛太淡了,以后不会是无眉星人吧?这么小小的鼻子,是怎么看出来鼻梁高的……更重要的是,老祖宗、太太、琏二嫂嫂凑在一起说这小子哪里像我、哪里更像玉儿,我怎么完全看不出来?!】 忍着不问犯傻的问题,因为宝玉知道现在老祖宗和太太眼里根本就看不见自己啦,看过几眼儿子,满足了自己好奇心之后,宝玉一个闪身,进了产房。 非是他不想在第一时间就陪到黛玉身边去,而是钱嬷嬷深知自己奶大的二爷是怎样我行我素的性子,单看他每天给二奶奶捏脚就知道了,二爷并不是时下那种不把女人看做人的男人,遂钱嬷嬷担心二奶奶生产的时候二爷做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情,早早就给他讲了一遍产房血腥晦气,爷们不能在没收拾好的时候进去的。 尽管宝玉并不信这些,但是毕竟有这么多女眷在呢,纵使抢到了片刻,表现一时情深,今日院子里人多口杂,传出去还是对玉儿的名声不好。 再说了,按照宝玉对黛玉的了解,自己给她画眉画歪了都被她笑骂好一会儿,方才产房里 分卷阅读502 头没有收拾干净,要是自己就那么进去了,她多半是要不高兴的。 现在过了两刻多钟,这时候再进产房,虽然心急了些,可是也并不出格了。 黛玉已经被紫鹃一月二月等人收拾干净,换了褥子和衣裳,脸上身上的汗水也都擦去了,现正半倚着身子一边喝着鸡蛋红糖水,一边侧头听外面的声音,隐约可听闻老祖宗和太太的笑声。 宝玉上前就从紫鹃手里接过汤碗:“我来罢。” 紫鹃半点不敢有异议地将碗勺交给二爷。 方才一通折腾,黛玉早先吃下的鸡汤面也早就消化了,现在正是腹内空空,不过宝玉给亲自喂糖水,还是叫黛玉觉得这糖水更加甜滋滋的。 喝完之后,宝玉又叫紫鹃端来放温的开水给黛玉漱口。 黛玉颇为不好意思地抬右手遮面,尽量轻声地漱口,而后口里的白水吐在宝玉端着的白瓷盂里头。 虽然有云谷子前辈给的可媲美开挂的丹药,但是这么一场生产之后,黛玉依然有些憔悴,不过喝了些红糖水,也算是润了润脸色。 宝玉在她床沿坐下,握住小妻子的手腕诊了一会儿的脉,确认了脉搏强健有力,身子并无大碍才放心,他松了一口气,然后把黛玉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再伸手摸了摸黛玉的鬓角:“你辛苦了。” 这句话一出来,倒是叫屋子里伺候着的下人们都低头掩嘴偷笑:二爷对二奶奶可真好! “你既知道玉儿辛苦了,可别在这时候闹她,叫她好好儿休息会儿。”门被打开又被快速关上,免得灌了风进来。 来人是老祖宗和王氏,两个长辈瞧够了孙子/重孙子,进来打算把孩子交给奶嬷嬷了。 恰好听闻宝玉半句话,非常难得的,王氏对着大功臣黛玉颜色温和,反而斥责了宝玉几句。 念叨了几句二儿子跳脱的话之后,王氏叨叨着:“大名儿得算了才能取,那就先给我们哥儿取个小名吧。” 老祖宗说:“这胖小子,生出来恰恰好是六斤六两,我看就叫六六好了。” 宝玉黛玉这一对新手父母瞬间就被剥夺了给儿子取小名的权利,并且可以预见不久之后的将来,连大名叫什么他们都只有准备备选名字的权利。 宝玉心说:【幸好只是叫六六,不用叫大顺……】 老祖宗毕竟年纪大了,在此守了一个半时辰多,有些乏了,逗弄了一会儿重孙子六六之后便回荣庆堂去了。 剩下的李纨、王熙凤也在与黛玉道喜之后纷纷离去。 羡慕?没什么好羡慕的,咱自己儿子有三个/两个,夫婿如今也算是良人。 嫉妒?也没什么好嫉妒的,老祖宗偏心都偏了一辈子,难道会因为小辈心里不舒坦就不偏心眼儿了? ………………………… 当十月十四,探春回门的时候,就多准备了一份给外甥的平安如意银锁并婴儿肚兜,足可见是用心准备的。 只过了一天,六六与刚出生的时候相比,变化就已经颇大了,好似见风就长了一般,大了不少。 探春小心翼翼地抱了抱六六,思及嫁入孙家的这两天多时间,心中对二哥哥的感就是了,最好半年一年之内,送子娘娘记得眷顾信女……】探春如是想着。 ………………………… 六六的洗三并未大办,盖是因为东府那边的敬大老爷前一阵子被人从城外道观送回来,瞧着是不好了。 东府的下人都说,敬大老爷被抬回来的时候,肚子硕大如瓜,面色赤红如丹砂,偏那道观的道士还说居士这是要登大道了……奄奄一息的敬大老爷居然也信,还吩咐珍大爷准备祭坛给他羽化时候用云云…… 结果探春回门这天晚上,东府就挂了白。 贾母在心里骂了一声晦气,然后差人把惜春送过去哭丧了,一再叮嘱入画要照顾好四姑娘等等…… 反正六六的洗三,就因为东府那边事儿,给冲了。 不仅是洗三,显而易见的满月也不能办,因为那时候贾敬还在头七之内呢;再往远了说,只能等百天了,那可是年后! 贾母真觉得贾敬死得不是时候! 更不要提李纨、王熙凤原本总归有一两分的酸涩之意此刻也都变成了同情——这该是多扫兴且遗憾啊! 宝玉和黛玉这一对也不愧是夫妻,倒是不太在意这些,总归孩子平平安安就好了。 十一月底的时候,远在西域的林如海给亲外孙的礼物也入京了,除了金锁银锁、刚玉软玉项圈之外,还有一套百家衣,据说是林大人闲暇时着布衣,去当地子孙兴旺的百姓家里一点一点要来的。 黛玉见到百家衣的时候,当即就没忍住红了眼眶,她想到,小时候自己体弱多病,爹爹和娘亲也为自己求了一件百家衣…… 紫鹃见此,连忙劝说:“才出了月子,奶奶可仔细着眼睛。” 一月连连说:“奶奶只管放心把这百家衣交给我,今个儿洗净烘干之后,我晚边一定记得把它铺在六六哥儿的褥子下头。” 二月连忙使了眼色叫奶嬷嬷把哥儿抱过来。 黛玉见到才吃了奶,乌溜溜的眼珠子骨碌骨碌转的胖儿子,这才停止了悲伤。 看来其实黛玉同王氏一样,都被才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治得死死的。 屋里伺候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 不只是有后,便是公事方面,最近宝玉也是好事连连。 首先那水泥被大面积地应用在其过了秋收,人手充裕,甚至连城郊附近的乡里都开始出人力,就想着早点修建一条通往京城的水泥路,好缩短来回时间。 此事,无疑是要给贾氏父子记一大功的。 而宝玉的本职工作方面: 腊月初的时候,新军规试行也够年头了,陛下亲点禁卫军总兵贾瑛与京郊大营城守尉各自率五千人进行演武比试。 当然,户部的钱尚书对于这样的活动可是万分赞同的,只可惜在兵部等部门的阻拦下,这场比试未能对百姓公开进行,自然也就不能和别的活动一样,拉到赞助了。 本次比试,禁卫军从军容军纪等表演项目的各方面碾压了京郊大营的士兵,便是在对抗项目上也势如猛虎。到最后,更是在京郊守尉的抗议下,任由对方增添人手,以五千对一万,大胜! 虽然京郊大营的人没有受罚,不过禁卫军上上下下的大小军官 分卷阅读503 还是都有赏赐。 其中最叫人羡艳的,莫过于总兵大人贾瑛尚未满百天的嫡子,被圣上亲笔赐名——贾萌。 宝玉:【萌哥儿?我真是要一口老血哽在喉头……】 第28o章 萌,生发,草木新生之初、万物生长之始也。 十六觉得自己赐下的这个名挺有水平的,和他大儿子的旭字可算配套了。 【我虽然虚长了宝玉几岁,但是后来也能与之成为过命的朋友,想来亮亮即便也比宝玉家的萌哥儿大一点,但是年龄不是问题么,日后也可以做好伙伴!也不知道宝玉能不能体会我的良苦用心。】 十六美滋滋地幻想着宝玉和自己心意相通能够欣赏这个萌字。 而实际上…… 宝玉也确实就只是当场听到之后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而后他想明白了:其实萌字也没什么不好的啊! 贾家下一代从草字,一些含义美好的字基本都被用掉了,譬如岸芷汀兰啊、蓬勃啊,就连贾琏的俩儿子,名字读音还相近呢。十六能够找出这么一个含义还不错的字并且亲自赐名下来,已经是很够意思了。 虽然看在朝中别的大臣眼里,觉得陛下的精打细算是做得越发顺手,这样的赏赐,又有面子,又不必花银子。更重要的是,陛下没有提贾瑛加官进爵的事儿(兹事体大),那么给小儿赐名,百官也就不反对了。 【高,实在是高!】钱尚书拨了拨算盘,俨然要成为今上的脑残粉了。 ………………………… 要说十二月还有什么大事,就是京城本地酿的葡萄酒终于开了个专营店,原本这葡萄酒因受产量限制,只有少许关系够硬、后台够强的人才喝到过。 作为最早一批得了葡萄酒、又没有背景的人家,陈淳家要不是后来干脆在年节的时候分了酒,恐怕去他们村找他爹娘想要千金买酒的人不在少数。而今就算是已经只剩下空坛子了,都有人想要去高价收购水晶坛子呢!当然,陈淳家里头早就说好了,不卖不卖的,这是传家宝。 十月初的时候,京城第一条南北贯通的水泥路竣工,有识字的人便发现了,十字路口位置较佳的店铺,赫然打出了葡萄酒的招牌。再一问,果然正式营业之后会有定量的葡萄酒出售,一时间,京中那些好杯中物的人都要疯狂了。 更叫众人疯狂的是,葡萄酒店铺外还挂了招牌——招经销商! 经销商是什么?早在香皂远销大明四面八方的时候,商人们就知道了,后来的十三香又重复了这商业模式一次,今次轮到葡萄酒,这消息出来,各大有实力的商人比酒鬼们更,在他看来,这样市侩简直就不是读书人该碰的,在他面前提这些,只能得他黑脸以对;而贾珠无辜地笑笑,只说自己不通庶务,并不清楚这些。 最后,共有八家拿下葡萄酒的经销权,其中果然有被提点过之后,做了充分准备的薛蝌。 倒是另有两家值得一提,一个是醇亲王府的人,一个是北静王府的人。 薛蟠不知道其中利害,贾琏是清楚的,这两人是王府放在外头行商赚钱的幌子,稍加打听便能得知。故而贾琏还特意与宝玉知会了一声,宝玉只说:“醇亲王那边,既然还是用摆在外头的棋子来,那咱们就只作不知,不必给他特别的优待;至于北静王府……有什么问题么?” 贾琏哑口无言:【有什么问题么?那不是当年水溶还曾经对你有过不该有的心思么。我还以为你会憎恶这人呢……】 看着宝玉清明的眼神,贾琏顿时什么话都没有了:【行了行了,这就是格局吧,这就是眼界吧?所以宝玉才能年纪轻轻就是正二品,而我只能打着算盘沾沾自喜地赚着几千几万两的银钱?算了,我心眼儿小,还是更爱赚钱。】 一切都没问题之后,这八家经销商,与薛蟠这边全权代理的葡萄酒店签订了契约,其中权利与义务叙述详尽,竟然是臻至完美无缺的,后来这份契约渐渐成了一些同样模仿经销商模式的商人专用的范本。 除此之外,京城中人已经沉浸在除夕将至的欢乐气氛中了,甚至于不少人开始期待,今年因为水泥的出现,城中气象焕然一新,待到上元节的时候,花灯盏盏,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哦,听说还有上元节联欢会呢,是京兆府牵头、教坊司出节目、户部提供物力、工部提供人力、京城内步兵衙门提供安保服务……联合举办的第一次大型文艺演出呢!票是早就售卖一空了,商家们都抢着做赞助商,尤其是可冠名的那种,再加上来年年初朝廷要重新甄选皇商资格,现在的四大皇商都挥舞着银票想要展示自己的实力呢。 ……………………………… 而千里之外的哈密。 今年榷场一应事体都上了正轨,尝到榷场交易好处的商人是越来越多,纵然已经是腊月了,也不乏还有想要再赚一笔的人留在哈密,不回家过年了。 这些行商凑在一起,大冬天的,窝在砌了火炕的炕上,暖烘烘地喝一杯浊酒,吃上几口羊肉,日子美滋滋赛神仙——就是如果能够多点蔬菜就好了,毕竟天天吃肉,容易上火,那啥不通畅。 应市场需求而生的,则是在从林大人身边的兵老爷那里学会盘火炕的当地百姓,在屋里种几盆白菘、发一些豆芽,虽然终究是黄兮兮、瘦小小的,不过好歹也是个叶子菜,卖给行商,多赚两个钱! 如今哈密附近的百姓生活明显比早两年要好多了。 首先新来的林大人、郝大人废了拜牙时期的苛捐杂税,其次青天林大人带着官府上下官员一起把西域诸地走了个遍,根据每一地不同的情况,给出不同的发展政令。 是政令而不是建议,因为这年头的百姓民智未开,很多时候,与其好好地商量,还不如直接下令。 至少一次两次之后,他们知道了盘火炕能够抵御冬天的严寒、他们知道了精耕细作能够收获更多的粮食、他们知道了一些土地不适合 分卷阅读504 农作物生产干脆改种牧草放牧牛羊…… 当然,这其中,有些人家是没有地的。 就好像寡妇一样。 寡妇就是去年腊月走投无路,带着女儿去做活腌肉的那一位。 因为她做事仔细,又肯吃苦,很快在众人中脱颖而出,成了其中一名小管事,手下带着二十个妇女。 从去年起,她就盼望着这儿的东家老爷长命百岁,今年更是虔诚,每每拜神的时候都替东家老爷祈福,保佑东家一家都长命百岁。 寡妇不知道怎样的祝福是东家老爷需要的,想来人家不缺钱吧,那还是长命百岁好了。 寡妇不知道,东家老爷要腌这么多的牛羊肉干什么,也不知道这么多白花花的盐巴是从哪里来的,反正不该问的就不问,只管埋头干活就是了。 这一年下来,寡妇人丰腴起来了,她的小女儿更是因为平素吃得有油水了,一下子长了一寸多。 当腊月初,上头大管事来挑人的时候,中等管事特意举荐了寡妇,因为她老实、能干。 然后寡妇就被挑走了,和一群老实能干的妇人一起。 每天上工的活计不是腌制牛羊肉了,而是——煮肉、装坛。 这可真香啊! 寡妇咽了咽口水,就算今年日子好过了,在上工的地方伙食也不错,终归是没这么大肉大肉地吃的。 现在看了一锅锅香喷喷的肉条,不只是寡妇,其余人也都纷纷咽唾沫。 不过寡妇牢牢记着昨个儿大管事三令五申说过的规矩: 手不能直接触碰吃食,更不允许私下偷偷尝了再放回去。 捞出来尝咸淡、生熟的肉块必须留在外头的碗里,筷子用过一次必须清洗晾干才能再次使用; 取肉的筷子、叉子,盛肉的容器,半点生水都不能有! …… 规矩很多,寡妇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牢牢记住每一条,甚至在一同干活的一个妇女尝完一块肉,准备第二次伸筷子的时候,直接打断了对方。 然后,那个妇女被分下了灶台去烧火了。 众女工从这一次起知道了不按规矩做事的下场,她们心有余悸,但是也开始孤立寡妇了。 寡妇有些难过,但是她觉得自己没有错! 尤其是……等到腊月二十五,大管事当着众人的面,开了一坛子肉,叫大家品尝。 鲜美如初。 没人明白,为什么二十多天前的肉,煮熟了放在坛子里封口之后,过了这么久再打开,居然没有变臭! 大管事一本正经地说:“这边是徐娘子的功劳了,是她一丝不苟地工作态度,才让这坛罐头不沾染尘唾沫东西,才能保存这么久的。” 哗,原来,让吃食**的,竟然是平素的生水和唾沫么? 这下子,原本孤立寡妇的女人们都吓坏了——要不是因为那件事,大家都不敢粗心大意了,如今开了坛子就会出现坏了的肉,那么东家该多生气?自己等人的活计一定保不住的,说不定还得赔钱! 一时间,大家看寡妇的眼神都是充满感激的。 寡妇,哦,徐娘子有些激动,她就知道,自己的坚持、按规矩办事,是没有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 欠账欠账,我还记着欠一章……哭唧唧。 第281章 作者有话要说: 替换前留言的红包伺候各位大爷了啊! 话说,各位大爷这么一说,我算了一下:卧槽!红包都快发不起了。 然后今天肯定不能还清账了。 明天我男朋友该回去上班了,从此打扰君王早朝的奸妃就不在了。 目前达成共识,今年让他领了年终奖,来年来我这个城市。 还有这么多个月,希望不要有变数。 红包已发,你们的大大看着钱包,委屈地哭出来,像一个一百多斤的孩子! 汪唧 京城的薛蟠并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有人祈祷上苍,保佑他长命百岁来着。 罐头一事,他不过是先前偶然说了几句腌肉太多,西北那边妹夫的军中好似有收购不尽的意思。之后,便得了宝玉表弟几句提示,说另有保存肉类的方法,秉承宝玉表弟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盲目信任,薛蟠原封不动地把话默写下来,发信与远在西域的管事,给他们讲了讲若是做出能够密封保存许久的肉罐头,售与军中做军粮,便是一件大功劳。 薛蟠说是这么说了,具体也没强迫哈密那边的管事速速有成果,毕竟当初挑人过去的时候,选人第一要义是要老实听话,而不是脑子活络。 而过去的管事们,莫不是彻彻底底执行这个原则的,堪称林如海林大人最忠实的托儿。是故,薛家那边的买卖,不仅仅是获利颇丰,还因为薛家极配合林如海林大人、又有郝镇抚夫人薛宝钗这一重关系在,更是被立起了一个典型。 谁曾想,几个死心眼的老实头管事真把罐头一事,给弄成了,薛家在西北的管事连忙书信进京报与大爷,在等着大爷回信的时候,顺便继续做一些罐头贮藏着,看看再过一两个月,最初的那一批开罐子之后,是否还是鲜美如初。 兹事体大,薛家的管事不敢先张扬,就连林大人和郝镇抚那边都没有说——具体人家心里头有没有数就咳咳了。 这事儿,估计得来年春天才能公布。 在薛家罐头作坊里做活计的女人们头一条就是老实,又有徐娘子的例子在,所以这些西北穷苦人家的女人纷纷守口如瓶,出了院子什么也不说,即便她们的家里人问起,也只说是在腌制一些精细的肉类,是给贵人吃的。 ………………………… 今年除夕,荣国府本应该是特别热闹的——二房多了一个五姑娘妍春、多了一个萌哥儿,添丁进口可是大事。 只可惜,因为东府敬大老爷的丧事,荣国府这边总归是收敛了一些。 不过这样,也不妨碍在吃团圆宴之后,自贾兰起,一溜的大小萝卜头给老祖宗请安,祝老祖宗长寿安康,至于两个最小的,则是由奶嬷嬷抱着比划作揖呢。 过了两个多月,宝玉终于相信老祖宗和太太当初说的话了,果然自己儿子褪去红色之后,越来越白嫩,原先叫人担心的发际线也长出了毛茸茸、细软软的黑发,眼珠子乌溜溜,醒来的时候就喜欢东张西望,跟着声音转动。 除了宝玉之外,他院子里没有一个人瞎担心,觉着萌哥儿的相貌会有不妥的,毕竟二爷二奶奶的长相摆在那里呢。 五姑娘妍春比萌哥儿高一个辈分,也比萌哥儿大两个月,长得倒是更加像王氏,说起来,应该是王氏生的四个孩子中,最像她自己的了! 虽然前三个孩子都很会长,元春据说是像老祖宗、贾珠妥妥的越长越像他 分卷阅读505 亲爹二老爷贾政了,宝玉就更没得说,单单看五官,是把贾政和王氏的优点都继承下来了,偏老祖宗还说宝玉这是像已故的老国公爷贾代善。 对此,王氏是不信的,她当年嫁入荣国府的时候也不是没拜见过公爹,公爹那一把大胡子……宝玉怎么也不会是像他的。 【定然是婆母的移情作用罢了!】 话扯远了,越长大越黏王氏的妍春、越长开越像王氏的妍春,王氏怎么能爱够呢?放在女儿身上的心思多了,也就少了去给儿媳妇挑刺的时间。真是一个好现象! 等到除夕夜的时候,四个多月的妍春已然是有些活泼了,看到这么多人围着她转,一开始还是高兴的,而后却不知怎么地,开始东张西望,接着就嘤嘤嘤起来。 抱着她的奶嬷嬷和不远处坐着的王氏知道,这是姑娘要找亲妈了…… 这么多人都在呢,小辈也都在。王氏还想挣扎一下,总要保住在儿媳妇和孙儿辈面前的脸面。可是妍春哪里懂这些呢?她知道,平时只要自己哭了,亲娘就会来抱抱亲亲自己的! 今个儿的嘤嘤嘤不管用?那就改成哇哇哇好了。 小小的姑娘家,嗓门却不是一般的大,放声大哭起来,堪比魔音穿脑,至少贾政就觉得很尴尬……叫他这么一个老古板哄孩子,那是做梦,要不是因为妍春是个姑娘家,恐怕还在襁褓之时,就要被贾政厌恶了呢。 妍春卖力‘歌唱’。 相比较起来,才两个多月的萌哥儿就乖巧多了,因陛下赐名是无上荣耀,阖府都改了口,故而宝玉的儿子才叫了两个月的六六就成了萌哥儿。 萌哥儿听着五姑姑的声波攻击,原本懵懵的发呆呢,这会儿倒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体,转头开始瞧着声源处了。 抱着他的奶嬷嬷倒是有些担心萌哥儿会受五姑娘的影响也哭起来。那么大过年的也太不吉利了,没得招了主子不喜,觉得是自己不会抱孩子。 没想到萌哥儿歪着小脑袋听了一会儿,结果开始嘴巴一张一合地吐泡泡玩儿,每每他五姑姑提气的时候,就啵地冒出一个小泡泡——也许是妍春哭得太有节奏感了? 当然,老祖宗对于重孙子是爱的,对于小孙女儿也是爱的,见妍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叫二儿媳去抱抱,总归都是自家人,吃顿团圆饭也不要太瞎讲究规矩了,叫奶嬷嬷从旁搭把手便是。 至于萌哥儿,虽然乖巧得很,不哼唧也不哭闹,可是毕竟太小了,只清醒了一会儿,也许是吐泡泡玩累了,便伸头拱来拱去找口粮,贾母叫奶嬷嬷抱着他去旁边碧纱橱先给萌哥喂饱了。 一顿饭吃完,老祖宗年纪也大了,吃不消守岁,便把各房的人都打发回去了。 贾苒原本还想跟着二叔一起走呢,被他亲爹一把拉住衣领子:“平时整日整日往你二叔跟前凑也就罢了,大年夜的也不安生?你不睡了,萌哥儿还得休息呢,能让你去鬼哭狼嚎的吵吵?” 贾苒垂头丧气地跟着贾珠李纨走了。 其后的宝玉与黛玉相视一笑。 黛玉抿嘴笑着说:“不知道萌哥儿日后会是什么样的性子,若是像苒哥儿这么活泼,也是挺好的。” 做了母亲之后,黛玉渐渐有了不同的想法,原先觉得小孩子就是乖巧可爱才讨人喜欢,现在觉得健康活泼的孩子也同样叫人很是爱的。 待到回了院子,宝玉把奶嬷嬷先打发下去休息了,按照分例,萌哥儿有四个奶嬷嬷,可是白天的时候,黛玉坚持自己带着孩子,只是叫两个奶嬷嬷搭把手,待到夜里,另外两个白天养足精神的奶嬷嬷则是一起给萌哥儿值夜、喂夜奶。 宝玉对此还是很支持的,后世的育儿经他是不太懂,但是如果一味把孩子交给下人带,那么身为父母的自己却缺失了孩子成长过程中的重要部分,岂不是一种遗憾? 早先就说了整个院子的人对二爷唯命是从,二爷说什么,下头人就做什么。 尽管这样的做法一开始叫四个奶嬷嬷有些不安:这这这不合规矩呀! 她们不敢同二爷说,只好委婉地劝二奶奶。 被钱嬷嬷听到一次之后,给叫到一起说了一顿:“你们是萌哥儿的奶嬷嬷,什么时候变成教二奶奶规矩的嬷嬷了?再说了,规矩是什么?规矩便是主母不能亲近自己的孩子,即便整天闲着,也叫奴才带着孩子?我不妨也就说了,我是二爷的奶嬷嬷,从前还有另外三个,她们得了赏银被遣走,而我却留下来了,不是因为我特别能干,而是我知道什么叫做本分!” 四个奶嬷嬷面面相觑,自是被吓了一大跳:听钱嬷嬷的意思,二爷以后也不打算把自己四个全留下的。这时候要是倚老卖老被二奶奶厌恶了,日后落得得了二十两银子的恩典出去,可是得不偿失了!且看看,这钱嬷嬷如今是多么威风便知道,奶嬷嬷这个身份,只有留在哥儿和姑娘的院子里,才是令箭。被放出去之后,再过三年五年,不过是鸡毛罢了。 后来四个奶嬷嬷都学乖了,再不在黛玉面前表现自己,为了显得哥儿更爱吃自己的奶/水而勾心斗角了。 今夜得了宝二爷挥挥手一个动作,之前跟着的奶嬷嬷就乖乖退下了。 院子里,早有贴心的紫鹃等人打来开水,已经放温热了,宝玉去搓搓细棉布帕子,黛玉则是把萌哥儿放在床上,解开层层外衣,毕竟屋里屋外温差太大,刚进屋子一会儿,萌哥儿脸都憋红了。 两个新手爹妈如今给萌哥儿擦身子的动作已经很熟练了,萌哥儿也很享受温热的帕子擦擦肉窝窝手、擦擦胖乎乎脚丫子、擦擦小雀雀…… 萌哥儿高兴起来的具体表现就是吐口水泡泡。 给胖儿子擦干净身子之后,黛玉和宝玉轮换着去洗漱,眼见大约到了时间点,萌哥儿开始“哦哦哦”地叫。 却原来,该是宝玉吹笛子的时间啦! 第282章 根据宝玉仅有的零零碎碎关于胎教、早教的知识,总算是没瞎搞,萌哥儿从前在黛玉肚子里的时候就每天都要听他亲爹吹笛子,后来降生的时候,干脆就是他爹吹裂了笛子,才催出来的。 现在每天夜里到了准时准点儿,要是宝玉不吹玉笛,萌哥儿一准要哦哦地叫唤几声来提醒大人们。 钱嬷嬷和一二月等人都说这是萌哥儿聪明呢,这么小就记事了! 而宝玉和黛玉则如同天下间所有蠢萌的新手爹娘一样,认为自己的孩子自然是聪慧的!应该的! 宝玉吹几首欢快的儿歌,旁人听见也只当做是他现编的,这么轻快简单的节奏,正适合小孩子听。 最后萌哥儿在黛玉小声哼哼的江南小调中睡着了,肉呼呼的小手握成一个拳,一只放在脑门子旁 分卷阅读506 边,一只放在腰间,活脱脱一个‘顶天立地’的造型。 紫鹃等人听得正屋内的传唤,于是两个白日休息够的奶嬷嬷垂头袖手,恭敬地进来把萌哥儿抱到侧厢房去。 屋内只剩宝玉和黛玉的时候,黛玉噗嗤一笑:“咱们萌哥儿今个儿可收了不少压岁钱。”可不是,不只老祖宗给了、老爷太太给了、就连大哥哥、琏二哥、环哥儿都给了,真当是钵满盆满的。 黛玉回来就叫紫鹃替萌哥儿造了册,想着日后等萌哥儿大了,这就是萌哥的小金库啦! 宝玉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红封笑着说:“去年过年我不在家里,倒是拉下了,喏,这是我与玉儿你的压岁钱。” 黛玉失笑:“表哥你……” 自生完萌哥儿之后,黛玉还是改了口,叫宝玉表哥了,因为她终于觉得,人与人之间的亲疏远近同称呼并没有什么关系,只要心里有这个人,喊他表哥或者玉谨都是一样的,那还不如挑自己顺口的叫。 她忽而就想到从前姐姐妹妹们都在的时候,逢年过节,宝玉都会给家人送小礼物,不拘价值是多少,但是有这份心就很珍贵了。及至后来自己同他定下婚事,原本中规中矩和姐妹们一样的脂粉中,自己那一份总有一些特殊点的,但是他光明磊落地走了老祖宗面前送过来,谁也不能说他不守礼。那时候…… “史家妹妹那时候总说,表哥你是散财童子。” 宝玉也笑笑:“这是补去年的压岁钱,今年的,必是要送你一份礼才行。” 黛玉很好奇,表哥会送自己什么,但是无论她怎么盯着宝玉看,宝玉都只是抿嘴笑笑而已。 宝玉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难免心跳就快了几分:【雾蒙蒙的杏眼确实很迷人,但是我不会轻易就交代的!要知道,我现代的时候,我可以共/产/党/员!】 黛玉不知道,她双目含嗔的样子有多诱人,对于一个吃素很久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一开始,她只是撅了噘嘴盯着宝玉,宝玉走哪儿,她眼神就跟哪儿,后来当宝玉脱了外袍,只剩白色中衣,步步走近的时候,黛玉开始觉得屋内的地暖烧得太旺了。 然则东府的敬大老爷还没过百天,即便宝玉心里有数,真的发生点什么,也绝不会制造出什么,可是黛玉不知道,是故她有些羞怯也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 未免让妻子心下不安,宝玉走近之后,拍了拍对方的发顶,仅此而已。 黛玉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松口气好,还是该失望好。 并排躺下,宝玉睡在外侧,也许是妻子有些不安地翻了一个身叫他感受到了对方内心的纠结,遂他将左手伸过去,捏了捏对方的手,然后两人十指交扣,一夜好梦。 ………………………… 大年初一不出门,天还蒙蒙亮,到了点,宝玉就按时醒来了,他换上一身劲装,起身洗漱,即便是新年第一天也没松懈。黛玉很困难地睁开一只眼皮,又被宝玉拍了拍辈子,然后她继续堕入梦中——也不知怎地,黛玉觉得未出嫁之前,冬天总是手脚发冷,觉也比较轻,可是自怀孕之后,便慢慢变了体质,到现在,一夜暖烘烘且十分好眠。 对于此,最高兴的莫过于紫鹃等从前就贴身伺候黛玉的人了。 宝玉也曾听说到几句,他忖度,约摸是自己同玉儿阴阳调和,使得玉儿的体质有了改变吧? 不必追究太多,只要是好的变化便是了,就譬如说老祖宗硬朗的身子骨、荣国府着十几二十年几乎为零的婴儿夭折率等等。 宝玉到前院练武场之前,贾环和贾苒都已经在了。 这对叔侄,一个是被武师傅操/练多年,被迫养成早起的习惯,另一个则是满心满意就想着刀枪棍棒,成为高手,故而每天都自觉地不得了。 虽然出发点不同,但是这二人见到宝玉的时候,崇拜的小眼神是没有区别的。 “都看我干什么?今天站桩时间够了?” 贾环和贾苒再一致地摇摇头,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二哥/二叔新年好!”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宝玉。 宝玉失笑:“你俩的记性倒不是一般的好。” 最早的时候,宝玉是为了扭正庶弟弟的性子,故而对他操练特别严苛,平时大棒子打得多了,也得给甜枣,基本就是过年过节的时候,把贾环喊来练武场,给点奖励让对方高兴一下,然后继续摔打一场,给他爱的挫折教育。 到后来,又增加了一个主动要来的皮猴子,便是苒哥儿。 看到两双星星眼,宝玉笑着摇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册子,虚晃一下。 贾环和贾苒的眼睛瞪得不能再大了:“二哥/二叔。你要教我们内家心法了?”眼神倒是尖,这么一下子,就看到了封皮上的字。 “内功心法的册子,我是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去年武师傅说过,环儿未到火候、苒哥儿身子骨未长开,我常年不督促着你们,也不知道你们如今水平怎样。怎么放心把内功心法教给你们呢?” 贾环听完,猛地点头:“二哥二哥,看我看我,随便你考校。” 然后他颠颠儿地去站桩了。 贾苒毕竟年纪小一些,反应没有他环三叔快,不过也马上跟在他三叔身后去大厅里站桩了。 两个稳稳的马步站着,宝玉便不盯着看了,他自顾自地热身,打了一套五禽戏,然后从两边的兵器架上挑了剑。 一般来说,剑很大程度上是一种身份的象征,真正打斗的时候,杀伤力不如长/枪或者大刀——这个前提是两厢的人旗鼓相当,而不是说用剑的是宝玉这样开挂的人,因为无论宝玉用啥做兵器,都可以碾压这个冷兵器时代的习武之人了。 今个儿用剑,不过是顺手挑之。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贾环虽然直到现在还没考出秀才,但是这一点文采还是有的,他想着:若不是见过二哥练武的样子如此英俊潇洒,我才不能坚持下来被武师傅摔摔打打呢。 练武场大厅并没有地暖,只在四个角落点了炭盆,并且门窗都是打开的。 好在只要不偷懒,哪怕是数九严寒天在这儿,完了都得出一身汗。 贾环和贾苒并排扎着马步,身子纹丝不动,眼珠子却随着宝玉转。 宝玉施展的却是云谷子前辈批发大甩卖似地给的普通剑谱而已,但是因为有内力加持,刚柔并济,剑风迫人,竟有席卷风雪之势,借天时、借地利、转乾坤。 一套剑法终了,宝玉脚下所站的一丈之内,半点积雪也无。 大厅里头透过窗子往外瞧的两人目瞪口呆。 宝玉收势,将剑背于身后,走进大厅,一旁早有初一叫杂使小厮准备好的热水和干净衣裳。 等宝玉 分卷阅读507 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已经扎够时间,站在一旁松散筋骨的贾苒旧事重提:“二叔,您真的不收我为徒么?” 因为年岁大一些,需要站久一些的贾环虽然没开口,但是眼巴巴地也是同个意思。 “拜师哪里是这么简单的,那可是师父而不是师傅。苒哥儿你还且有得打熬。”宝玉将贾环有些变形的肩膀捏了一捏,说到。 其实贾苒的根骨不错,也有毅力,最重要的是他对习武感兴趣,本是个好苗子的,至少从天资上来说,比贾环要强。只可惜,宝玉知道,大嫂嫂一心想要苒哥迷途知返,虽不反对,但是也绝不会赞同苒哥儿现在就跟定自己走从武这一条路的。 两个小子的失望事情溢于言表,不过还是态度认真地扎了马、打了拳、使了枪。看得出来,武师傅教他们的基本功夫,他们都吃透了。 宝玉摸透了这二人的进度,看着气喘吁吁地他们,吊够了胃口,终于是话头又一转:“不过你们的基础确实打得算是扎实了……先从背人体穴位图开始吧。” 贾环和贾苒一开始还有些楞,好一会儿终于是反应过来:二哥/叔这是打算教咱们啦! 至于今年收到的‘胡萝卜’则是宝玉亲手抄的呼吸吐纳法门一册,贾环二人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当这二人也洗漱换了衣裳之后,贾苒那个憋不住的连蹦带跳去了练武场第二进的屋子,那里头挂着大幅的人体穴位图,原先宝玉不发话,前院伺候的下人才不敢放别人进去。贾苒已经迫不及待要去看了。 贾环落后几步,似是有些踟蹰。 “怎么了?” “二哥,我……我觉得我不是读书的料。”贾环过了年,从今天起,可以说是十八岁的人了,和宝玉站在一起,除了身子骨还稍微单薄一点,身高也差不离多少。 他开口这么说了一句,宝玉就知道对方的意思:“不打算继续考了?” “嗯,我考了七八年了,连个秀才都不是……”要么说贾环是个真真正正的普通小伙子呢,说这句话的时候,全然不记得他面前的二哥也连秀才都不是。不过,或许也是因为宝玉现在的地位太高了,在武科举这条路上,走到了非常人能企及的地位,所以总叫人忘了,他好像……当初也没考出文科举秀才来着? “那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想,我想和琏二哥一起,去管着府外的田庄、铺子,学习点经验。” “嗯?” 虽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贾环天资平平,族学里头循规蹈矩地学了之后,又三天两头被老爷盯着抽查功课和痛骂一顿无尽循环,没生出厌学的情绪都已经是他心大了,叫他热爱四书五经,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够的,到如今,据夫子说,他的水平……还不如苒哥儿那两下子,毕竟苒哥儿有兰哥儿这个学霸亲哥哥督促着。 话说了开头之后,也便容易了,贾环深吸了一口气:“二哥,我真的不是读书的料,囫囵背下的经义,根本就不知道其所以然。虽然夫子没直说,可是我在夏锄班都已经这么多年了,要不是我是嫡支的,早被夫子劝退回去了。”当初和贾环一起入学差不多年纪的学生,要么考过了秀才试,备战乡试;要么就在十五六岁的时候放弃了学业,转而开始学习谋生技能,譬如算账、立契等等的。 “你想学经营庶务?” “我,我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叫老爷说,我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烂泥扶不上墙的,我想着,大哥哥是翰林老爷,二哥哥你是总兵大人,日后咱们二房总得有人出面处理庶务的,总不能全托付了琏二哥去。”贾环唯唯地说,十七八岁的普通孩子,能知道自己以后真的想要做些什么么? “这事儿,正月里先不要说。”免得老爷没出十五就要打儿子。 贾环歪头:? “我先替你记下了。你不想上元节都躺在床上过吧?” 贾环:Σ(°△°|||)︴对,老爷会打死我的吧? 宝玉微微摇头,就这样不周全的思虑,暂时看来也不是个精明的种子,遂他再开口提点了贾环一回:“三妹妹回门的时候,你不妨去和她说说你的想法。” 贾环点点头:对对对,三姐姐胸中有沟壑的。总归三姐姐明天就回来了! ………………………… 探春是初二回来的。 还是那句话,当初宝玉在她婚事上搭了把手,如今日子过得怎么样,却是她自己的本事了。 而探春,自然不会把一手好牌给打烂,身为庶出媳妇儿,她乖乖地对孙府的管家权一点也没有表现出野心,只关着院子门过自己的日子,除了花了点时间降住了孙云飞身边为数不多的下人之外,还记得晨昏定省给太太请安,做点针线孝敬她——这没什么,原先在荣国府她做惯了这样的事情,对着如今的婆母,恭敬有佳,但又不会太过谄媚亲昵,分寸拿捏得极好。 成亲两个多月,探春的日子竟然过得比在荣国府还有滋味,只是平素稍微孤单了点,也有些担心姨娘(犯蠢)、环哥儿和四妹妹。 初二一大早,孙云飞就起来换了一身新衣,带着探春回娘家,孙府的马车也是早早就套好了,才过上老婆热炕头日子的孙云飞毫不犹豫地直接掀开马车帘子,让妻子进去之后,自己也麻溜地钻进去了。叫慢一步的侍书、翠墨两人相互看看:姑爷不爱丫鬟围着伺候,咱们这是进去呢,还是不进去呢? 最终,因为孙将军府距离荣国府路程较近,铺设了水泥路之后耗时就更短了,两个一等丫鬟咬咬牙,跑到后面装着礼物的马车中挤一挤了。 孙云飞来荣国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与长辈见礼之后,被贾政拖着念叨了几句需勤学向上等等激励的话语之后,他熟门熟路地奔向总兵大人。 而探春那边则是同迎春一起,围着老祖宗说俏皮话,原本就能说会道的她,现在成了妇人家,再不是原先被王熙凤笑几句就要装脸红的人了,一时间倒是和琏二嫂子配合默契,讲得好似说书一般,逗得大家哈哈笑。 前头回门那次,萌哥儿才出生,探春压根就没见着二哥哥和林姐姐的儿子,倒是今日,被打扮得好似红包一般的萌哥儿叫探春爱的不行,无他,因为萌哥儿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大姐儿和巧姐儿最喜欢围着萌哥儿转,巧姐悄悄与大姐儿说:“芃哥儿和蓬哥儿都没有萌哥儿好玩!” 大眼睛、小嘴巴、肉窝窝的小手,更重要的是,他脾气还好得不得了,和他五姑姑一起放在老祖宗的炕上,被妍春挨挨挤挤地碰一下、踢一下,也不生气,自顾自玩儿口水泡泡;等到妍春这个半刻不见太太就嚎叫的暴脾气发作之后,萌哥儿首先楞了一下,然后居然眉眼弯弯地笑起来… 分卷阅读508 …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妍春的脾气实在是!!! 探春趁太太在哄五妹妹的时候,央着老祖宗和二嫂嫂,想要抱一抱萌哥儿,这胖小子蹦跶蹦跶还想着叫探春把他举高一点,好看清楚他五姑姑哭成啥样了呢?! 当然,后半句是王熙凤笑着说的,实际萌哥儿哪里能想这些,才不到三个月的小娃娃而已么! 不只是探春,就连迎春都琢磨着,留哥儿也有三岁了,瞧着倒是有些孤单,要么自己再生一个?至于说弄出些庶出的子女给留哥儿作伴,就算迎春平素表现出来是木了一点,可是她不傻啊…… ………………………… 等到午饭之后,探春去了赵姨娘院子,贾环瞅着空也过去了。 才到屋子门口,就看到姨娘身边的小吉祥和小鹊儿在外头缩头缩脑的站着,院子里几个杂使的丫鬟婆子手里瞧着是在干活,实际支着耳朵一脸兴味,见到环三爷来了,这才又装作在忙碌地洒扫的样子。 贾环顿时就无语了。接着又听得姨娘尖利的嗓音叨叨:“你现在可是享福了,可怜你弟弟,依旧没个指望!” 贾环眉头一皱,就在门外说:“指望什么?我自有亲爹和哥哥在,从来没听说过,还要出嫁女儿来帮扶娘家兄弟前程的。姨娘你是嫌三姐姐现在的日子太遂顺呢,还是嫌弃自己的日子太好过?或者是想叫老爷知道这事儿,以为是我支使的,回头再捶我一顿?” 两个丫鬟见到贾环来了,忙不迭道:“给环三爷请安。”又连连忙着开门,打帘子。 贾环进门之后,把门窗都打开了,又直接冲着小吉祥二人挥手:“自己去寻摸事情做去,守在这儿作甚?” 赵姨娘仿佛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过对着儿子,她不敢像对着女儿那样大呼小叫的,毕竟她以后还指着环哥儿给她养老,遂悻悻地说:“我这是想叫你姐姐姐夫帮衬你一把呢。” 眼见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一儿一女都是不耐烦地姿态,赵姨娘面子没地方放,拿帕子捂着脸就躺在炕上开始装哭。 探春对此见识得多了,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倒是贾环对着亲姐姐,也挺不好意思的:要不是自己实在没本事,姨娘也不会想要去拖累三姐姐。 探春无可无不可地说:“即便不是你,也是赵家那群人,比起来,我还宁愿替你做点事儿,也好过姨娘异想天开,想要叫赵家人赎了身,让你三姐夫支持着去做买卖强。” 贾环瞠目结舌:还有这回事?! 赵姨娘被探春揭了老底,有些不好意思,干脆掩面装作哭累了睡着了。 探春横了一眼贾环:“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因为对着二哥已经开过口了,再对着三姐姐说,要顺利得多。 探春听了一半,还没来得及表达意见呢,一旁‘睡着’的赵姨娘就跳起来了:“你这傻子!你这傻子!人家琏二那样的破落户当初还捐官得了个同知的身份,你现在可是一等将军的儿子,花个千两,捐个官身,再接手公中庶务,岂不是腰杆子更硬一些!” 探春和贾环面面相觑,很不情愿地承认:难怪赵家人这么多年能够从姨娘这里骗走不少银钱呢,原来,姨娘是个傻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鼻炎感冒,后果就是眼睛痒,喉咙痒,耳朵里头也痒。 今天没发红包,噗,我一算,拿了全勤这买卖也亏……心好疼…… 第283章 贾琏当初能捐官儿,因为他是一等将军贾赦的嫡子!(也是唯一存活的儿子) 要体面! 东府的贾蓉能捐官,那是尤氏腰杆子不硬没亲儿子!(还有以及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已逝秦氏和贾珍牵缠不清的关系在) 有隐情! 到贾环这里,二老爷贾政两个嫡子前程似锦,太太王氏的娘家还有大靠山王子腾在。 贾环自己提出想要捐官儿,多半会被认为是得了失心疯; 若是贾政提出——首先贾政就不会这么提,他自己是得了老国公爷向先皇讨来的恩典才当上工部员外郎的,生平最怕人家说他不是正路子出来的,宁死也要逼着贾环继续在族学里念书,还放声威胁,早日考出秀才了才给他说亲事;其次贾政要是真敢这么提,这几大千两的钱从哪里出?叫公中出?王氏回头就能整治了姨娘和环哥儿。 赵姨娘装哭装睡之后,嘎嘎地破锣似的嗓音叫探春皱了皱眉:“姨娘也注意着些。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被人听到传出去,给环儿添麻烦。” 赵姨娘这会儿倒是明白过来了:“谁听到?门窗大开,有走进的人咱们都看得一清二楚,谁能听到?”感情刚才关门掩耳盗铃的不是她一样。 探春不作理睬,拉着贾环的手问:“你是考虑清楚了?” 贾环点点头:“我是真的不想在族学里继续耗下去了。” 探春是表示理解的。 贾环小时候,探春也学着大姐姐对二哥哥那样,给他开过蒙,当时探春就很挫败,因为几句三字经,环哥儿都念不清楚,今天忘了昨天的。当时赵姨娘也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说:“环哥儿这是年纪还小呢。” 后来环哥儿再大了一点,探春很无奈地发现,自己亲弟弟不只是读书没天分,还不勤快。被姨娘给养歪了,小心眼且善妒,整天低着头拿眼角偷偷看人,一股子小家子气。当时给她气得哟,幸好不多时,环哥儿就被老爷拎到前院去住了,不然探春真要担心他就这么像歪脖子树一样长下去,成为废物点心。 然而,脾性可以后天打磨,但是天资却是老天爷决定的,探春那时候基本确定了,环哥儿不是读书的料。 只是她一个女儿家,又是环哥儿一母同胞的亲姐姐,首先不忍心打击他;其次也想着许是等过些年勤能补拙,环哥儿终究会有所收获的呢。 现在看来,奇迹终究是没有发生。 探春正经着说:“那也不一定非得就是去经营庶务了,你看王家的表兄王仁,不照样混了个军中文书的差事么?你若是想要前程,好好读一读武经七书,要么试一试武科,走这条路,有二哥哥在前头带一带你,好歹也得个官身。” 其实贾环最早也想过这一点的,但是:“二哥哥如今是禁卫军的总兵呢,我要是再谋军中职务,会不会叫人觉得二哥哥徇私呀?” 探春都要笑了,自己这个弟弟,平时心大得不得了,常常到二哥哥那里蹭吃蹭喝,每年收二哥哥的金银锞子也不少了,那时候不知道不好意思,现在对着大事还是挺多思多虑的么? 探春还没来得及讲话,赵姨娘又插嘴了:“对啊,环哥儿,你自小就 分卷阅读509 跟着宝玉的,他闯祸你背锅,他捣蛋你挨骂,现在让他给你谋个差事,也是理所应当的啊!毕竟你们可是兄弟!” 贾环觉得他姨娘说的二哥哥和自己认识的不是同一个人,许是姨娘梦里的吧。 他对着探春说:“三姐姐,你看,就连姨娘都会这么想,我若是去军中谋职,恐怕二哥哥身正也怕影子斜哩。” 探春一拍贾环脑袋:“你以为兵部是二哥哥开的,想给你谋缺就能谋到?我都说了,你在谋职位之前先去考个武童生,这样子就算名正言顺了。若不然,要说避嫌,你叫你二姐夫、三姐夫都去转文官么?” 贾环有些意动,最初的最初,他坚持被武师傅摔打,无非是因为心里头有一个目标——二哥最棒,二哥做什么都最俊,我要和二哥一样厉害。 “再说了,总得循序渐进吧,若是你真的连武童生都考不出来,再说去学外头的经济庶务不迟。不然,老爷会打断你的腿。”末了,探春给本次谈话做了总结。 前头就说了,贾环最大的特点就是心大,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是十七八岁少年而已,被探春这么一劝说,又有些心动了:谁是真的愿意就庸庸碌碌管着庄子春种秋收冬藏的呢?谁又是真的甘心每日忙的不是东边铺子上新品,西边铺子涨店租这样的事情呢?这些事情,就算没有他贾环,其实有荣国府的大小管事,也一样能料理得很好。 赵姨娘还在叽叽喳喳,其实她也是很犹豫的——她晓得,若是环哥儿能够考个文科或者武科,日后前程更好,比捐官儿好,比给整个二房跑腿好;但是她也晓得,出去料理庶务,就代表哪怕环哥儿手指缝拢一拢,一年最起码也有千儿八百的银子…… 当然,赵姨娘的纠结都是白费心思。 贾环琢磨了大半个正月,最终还是觉得,三姐姐说的有道理。 叫贾环终于下定决心的原因,还同上元节灯会有关。 这几年,户部吃够了举办大型活动的甜头,自然不肯放过上元节。就连教坊司的人都被借调出来赚外快了(说起来也是当今十六这个当皇帝的不好曲乐,要不是因为教坊司大多是犯官女眷,十六都想精简了这个部门——冗员啊!开支大啊!男的女的都要买脂粉!多贵啊!买了还是为了让他们更好地进行‘劳动改造’的本职工作,真是太不像话了!应该统统拉出去开荒种田才对啊!)。 这其中歌舞节目,同宝玉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也没有吃饱了撑着什么都去插一手,毕竟就算没有自己,凭现如今大明的表演水平,整治一出大型歌舞晚会还是没问题的,金手指也不必用在这个地方。宝玉能做的,就是先前同工部尚书一起,稍稍探讨了一下关于回音壁的原理等等,好似折射能够让声音传播得更广泛? 宝玉只是因为和工部的阴尚书投缘,从前一起改进抽水机的时候成了忘年交,后来因为先帝时期十五皇子的事儿,好一阵子工部尚书都是出门被人当作瘟神对待,说话做事战战兢兢的,只有少数的人以常待之,这其中,年纪最小的就是贾瑛了。 由此,宝玉加上十六御赐的票和钱尚送来的票,都可以出去做二道贩子了。 贾环就是这时候,亲眼见证了薛家表哥千金买票、琏二哥四处钻营弄票,而二哥……孝敬他的人可真的不少! 贾环懂了,二哥宝玉的能耐,不只是会武功而已。 ………………………… 荣国府二房的庶出三爷要从武。 这消息在京城是半点水花都激不起来,除非对方立马能拿下一个武状元。还是刚刚准备要报考武童生?咳咳……没什么人关注这样的小道消息。 影响最大的,大约只有贾政气鼓鼓地黑了三天脸了。 然而,上至老祖宗、下至贾环他本人、内有贾家几兄弟、外有族学夫子,居然都觉得这对于贾环来说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当老祖宗说:“你若是觉得不妥,那么叫环哥儿跟着琏哥儿去学学庶务也行。”的时候。 两害相较取其轻。 贾政觉得,多一个武夫儿子比多一个干着管事活的儿子要来得好听些。 这事儿就定下了。 武师傅更加用心地操练贾环,宝玉直接叫贾环常常去孙府——孙绍祖府和孙将军府,和两位姐夫请教武经学问。 倒是叫原本已经把从前考武科时候的知识忘得差不多的孙绍祖又捡起书本子来。 一月底的时候,皇商甄选结束,原本四大皇商中的桂花夏家被取缔了资格,改由西宁马家驻京的那一支顶上,其余三家不变。 薛蝌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幸不辱父命。 从金陵传来的消息,说父亲近来身子好了一些,已经能够下地走几步了,胃口也恢复了不少。 薛蝌觉得这一次来京城,真的是来对了。 故而荣国府好不容易终于给二房小二房的哥儿摆百日宴的时候,薛蝌的礼物看似不显,实则是十分丰厚的。 被亏待了的萌哥儿,终于在洗三和满月都没能大办之后,有这么一次百日给补上了。 叫宝玉看来,萌哥儿收的礼,比他小时候还要丰厚得多:【啧啧,谁叫萌哥儿的老爷比自己老爷人缘好呢?】 第284章 实际上更重要的原因是萌哥儿出生时候的荣国府,从权势、地位、劲儿至于人脉上来说,早不是二十多年前的荣国府可比了。 黛玉看着册子,有些犹豫地说:“薛家送的礼会不会太重了?” 宝玉伸头看了一眼,这个薛家不单单指土大款薛蟠,还有薛蝌:“无事,不过是之前顺手帮了点小忙而已。玉儿你就安心收下吧。” 黛玉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小时候过年过节见给她爹爹林如海送礼的人只有更多,车马都可以排出半条街,故而很不会因为这样的就觉得自己夫婿收受贿/赂了。 “哦,先前四妹妹对那些素描的图画很是好奇,我本想直接送给她的,后来忙起来,便是耽搁了,现在四妹妹在孝期,我想托一月给她送去,给她品鉴。” “你看着办就是。” 黛玉抿嘴:“那是表哥你送我的,我总得和你打声招呼,再说要送人,那样的也太简陋了,还得叫一月找几个木质上好的盒子装一下才是。” 黛玉的本意是说素描画送给惜春太简陋了,实则是因为还有些舍不得。不过听到宝玉耳朵里,心中不由得动了一动。 黛玉很快就换了话题:“说起来,爹爹好久没来信了,也不知道年前叫人送去的节礼按时送到了西域没有?” “咱们这边出发得早,最迟腊月中也能到了。倒是西域那边寒冬腊月,通信不便,想来天回暖之后,岳父大人定是好 分卷阅读510 几封书信一起来的。” “要是什么时候,水泥路能够修到西域,那就好了。”黛玉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偶尔出府几次,也深感水泥路的平整与便利,不由得这么感慨一句。 宝玉可不敢应承这个了,毕竟修京城内部和修一条全国南北干道,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新手爹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旁的萌哥儿不甘心受到冷落了,于是哦哦地叫了两声,把宝玉和黛玉的吸引力引过去,然后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 宝玉把儿子抱起来颠了颠:“又到了咱们萌哥儿听曲子、睡觉的时间了是不是?” 黛玉嗔怪一声:“你轻点儿,既知道该哄萌哥儿睡觉了,就不要逗他玩啦。” 可不是,被亲爹抱着举高高的萌哥儿开始咯咯笑了,眼看着精神头十足。 宝玉讪讪一笑,在做父亲这方面,他确实没什么经验,又因为白天整天都在禁卫军里头忙着,远不如黛玉对儿子生活习性了解得多。 不过这只是和黛玉比罢了,和别人比起来——其用心程度足以碾压这个时代大部分的亲爹。 尤其是在屋内没闲杂人等的时候,宝玉对萌哥儿亲亲、抱抱,也是平常,若是被贾政知道了,一定会痛骂他溺子。 因为今天把萌哥儿逗高兴了,所以宝玉花了比平时多一刻钟的时间才把萌哥儿给哄睡着了。 黛玉给萌哥儿拉紧襁褓,免得灌风,宝玉还伸手扯了一件斗篷把儿子给裹好。 见此,黛玉正想说呢——从这边去侧厢房没几步路,倒是不必裹得太严实。然见了宝玉带笑的眼神,她心下一颤,面颊慢慢飞起红色。 两个低头的奶嬷嬷进了屋,轻手轻脚地将小主子抱了出去。 一室昏黄,只剩下轻轻浅浅的呼吸,宝玉定定地看了看黛玉:“咱们睡吧?” 黛玉不安地动了动手指,点了点头,露出一段脖颈,可称肤若凝脂。 鸳鸯交颈,并蒂莲开。 萌哥儿当初吃了黛玉头三天的初乳,之后便交给奶嬷嬷喂养了,富贵人家的妇人们都是遵从这样的规矩的,喂完初乳之后便喝了回奶药,甚至有些妇人,因为身体情况或者别的一些情况,干脆就不开乳,比如当年的宝玉和去年的妍春,都没喝过王氏的初乳。 虽然没有亲自奶孩子,但是经历过妊娠的女人就像是成熟的水蜜桃一般,若说姑娘家时期的黛玉是娇娇怯怯的花骨朵,那么成亲之后,就是逐渐绽放的娇美鲜花儿,及至如今,风韵又是大为不同了。 黛玉整个双月子期间心态平和,又无需劳心劳力,还有专业的搭配膳食的嬷嬷给配了养生餐,这也是她如今体质比生孩子之前更好一些的原因之一。 从孕初期起,宝玉就没敢同黛玉胡闹,即便到了中期,根据沈千针说的不妨事了,宝玉也只是温水磨墨地与黛玉缠了四五回,及至孕后期到如今,宝玉已经素了半年了。 今夜给萌哥儿多披一层斗篷,黛玉瞬间就领悟到了表哥的意思。 虽然已经成婚两年多了,可是面对表哥专注眼神的时候,黛玉还是会有些羞涩。 【这样的表哥,这样的眼神,和白日里温文尔雅的他是全然不同的人。但是并不是说在床笫之间表哥就变得粗鲁起来……而是、而是,而是更加有一些侵略性,绝对地主导,让自己只能随波逐流,只能一起沉沦。】 说来不怕人笑话,宝玉兜兜转转活了三辈子,也就这一世开了荤,虽然他的自控能力比一般少年郎要好多了,可是…… 这一回也实在是太久了。 坦诚相见之后,宝玉发现妻子的小白兔又长大了些,微微颤颤,在自己的注视下越发挺拔。雪里红梅,点点娇人醉。 黛玉只怕如今自己比先前要胖了一些,很是不好意思地想拿起一旁的被子遮一遮。 却再来不及伸手了。 对面两片唇贴上来,小兔儿也被表哥抓住了。 许是因为拢共就这么大的地方,床幔也严严实实地放下来了,黛玉无处可逃,小兔儿惴惴不安地弹了一下。 然此时宝玉是无师自通的好猎手,怎会让已经在掌握中的小白兔跑开呢?手指一拢,再次捉到了丰腴白嫩的一对小家伙。 为了教训不听话的小白兔,宝玉决定给它们好好‘讲讲道理’。 “表哥,唔,不要,表哥……” 心跳得很快。 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玉儿的眼角染了胭脂色,无措地咬着下唇,她悄悄睁开眼皮,看到表哥埋在自己胸口的发顶,只觉得浑身酥麻,如醉酒漂浮在云端一般。 “表哥……” 黛玉小声地喊着,口中无意识地呢喃,她伸手想要推开表哥的,但是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推动变成的轻抚对方的眉眼,这对宝玉来说无疑是另一种鼓励。 舌尖到底能有多灵活?小红豆上传来不绝的酥麻感。 啧啧之声传来,躺着的黛玉那一副天鹅颈扬起美丽的弧度。 “表、表哥……我我……”我好欢喜,也好快活。 待合二为一之时,她细细地叫了一声,再之后,逸出破碎而有节奏的嘤咛,一头如瀑的青丝披散在枕头上,与宝玉垂落下来的头发缠绕在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最终绚烂的时刻,她一口咬住了宝玉的肩头,若不然,无法堵住连绵不绝的波浪让她想要一直尖叫。 潮水退去,宝玉身上汗水点点。 而黛玉,亦如是,发丝贴在额间、颈间。 饿得太久的人,终究难免要暴饮暴食,宝玉已经是很有分寸的人了,后半夜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又要了一次。 次日,他依旧是天不亮就醒来,爱怜地看着黛玉眼下的微微青色,他俯身亲了亲对方的脸颊,然后起身换衣裳了。 一系列的动作半点没吵着黛玉,等一个时辰之后,黛玉醒来,紫鹃和一月服侍她穿衣,进屋就闻到了淡淡的气味,两个大丫鬟脸上一红。再扶起奶奶洗漱的时候,看到她身上星星点点,年纪不小的二人都不好意思起来。 ………………………… 再过了小半个月,便是花朝节。 今年黛玉的生辰不比去年了,只是多添了几个菜而已。 到了晚间,回到院子,黛玉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长匣子。 观其形应该里头放着画卷。 打开一瞧,果然是一卷卷轴。 “这是表哥与我的礼物?”黛玉想着,也许是哪位名家失传的真迹?总归表哥每年送的大差不离就是这些。反正不论是什么,黛玉每次收到宝玉礼物,都是满心欢喜的,因为她知道,这是表哥花了时间认认真真给她挑选的呀。 宝玉示意奶嬷嬷把萌哥儿先放到小床上去,然后示意白天当值的两个 分卷阅读511 奶嬷嬷回屋休息。剩下紫鹃等人自动自发退到耳房听差。 黛玉小心翼翼地将画卷展开,一点一点露出其中真容。 却原来,是一副一家三口赏灯和乐图。 父乃是远在西域的林如海,母乃是早年离世的贾敏,女儿则是三四岁的黛玉。 画法是黛玉从前见过的西洋人画法,和孕期见到的那些素面图不同,这一幅是上了色的。黛玉知道洋画逼真,却没想到能够逼真到这个程度。 然后她马上反应过来,这幅画,一定是表哥亲手画的!难怪先前表哥偶有问过自己年幼在扬州时候的生活!还问自己的五官哪一部分像爹爹,哪一部分像娘亲! “表哥……”黛玉泪眼盈盈,想要说感谢,可是知道这一份耗费表哥心血的礼物不是自己谢谢两个字就足够的。 “别哭。萌哥儿在看着你呢。”宝玉送这份礼是想让玉儿开心的,可不是打算把她惹哭的。 黛玉闻言,转头看向儿子,果然金童娃娃一般的萌哥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奇地打量娘亲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还了3ooo,还有六千。 让我先去做个肩颈回来继续修仙。 第285章 黛玉被萌哥儿黑葡萄似的眼珠子盯着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从一个女人,到一个母亲,不仅仅是身份的转变,对于黛玉来说,心理上的变化更大。她从怀孕时起,年少一些多愁善感的念头就都收起来了,因为听嬷嬷们说,孩子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最是受娘亲情绪的影响。 到如今,萌哥儿四个月了,每一天都在长大,看着孩子一点一点地长开,黛玉满心都是欢喜,更将原本的愁绪都抛之脑后。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不掉泪珠子了,今天被宝玉感动了一把,一时间情难自禁。 “表哥一定花了很大的功夫。”黛玉拿帕子按了按眼角,认真地说。 确实花了很大的功夫,他三辈子都不是专业学画的,只有第二辈子的时候学了些素描功底还有这辈子学了些写意。 画肖像,又是林家的一家三口,要么老老实实工笔画,要么干脆就整个逼真的油画。 林如海年轻时候的相貌宝玉还记得,略加思索,一个三十出头的林如海就跃然纸上;黛玉小时候的样子也不难画,宝玉初下扬州见到她的时候,她也不过四五岁;只是姑妈贾敏的外貌不好拿捏。 宝玉从黛玉这儿问了一两次,又去问老祖宗。 老祖宗当时愣了愣,然后摸着宝玉的手说:“我的宝玉,真是有心了。”言罢,老祖宗叫鸳鸯去她房里找了几幅小像,皆是贾敏在闺阁中的样貌。 宝玉画了几遍,又给老祖宗瞧了几回,终于大致确定了贾敏的相貌。 他又找人熬了特制的画纸,在心中勾勒一番之后才动笔,从年前开始每天只能抽出一点时间,本想着给玉儿做新年礼物的,却是来不及了,干脆画好之后又叫一更拿去装裱精致了,给黛玉做生辰礼。 其中耗费的心神,宝玉不会与黛玉说,但是黛玉如此聪慧,又怎么会猜不到呢?自己表哥画技水平她能不清楚么,至多也就是黑白炭条笔素描的水平了。如此纷繁复杂的一幅画,想来底稿都得打了好几次。 黛玉的心间涌动着一股甜意:“表哥,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从小失母,与爹爹聚少离多,又多年客居荣国府,黛玉只是比旁人要敏感一些而已已经算是她内心强大积极阳光了。 数次,她也曾想动笔画下娘亲和爹爹,但是每每提笔就垂泪——就这样吧,就让爹爹和娘亲的样子留在我心中就可以了。 而今天,她收到了宝玉的画,起因是她偶尔露出的哀伤,思念父母被表哥察觉了。 这种被人捧在手里、放在心间的珍而重之的感觉,让她觉得,过往的自怨自艾都是不必要的,得天垂怜,自己已经有了夫婿和孩子,如今一家三口,未来也许是四口五口,还会子孙满堂,已然无憾。 宝玉劝了好一会儿,才叫黛玉收了眼泪,甚至他都已经把萌哥儿抱在手里,大脸小脸并排贴在一起,同样白嫩的肌肤、同样乌黑而水汪汪的眼睛、同样不点而丹的唇瓣、同样皱着眉毛、同样鼓着腮帮子。 父子两个一起发动“眼巴巴盯着你一刻不分离”的卖萌攻势。 黛玉终于破涕为笑:“表哥这是做什么怪样子!” “逗你笑啊。”宝玉一本正经地说。 “你这样,萌哥儿今晚又要过了点才睡了啦!”黛玉撅了噘嘴,坚决不承认是她刚才感动过头一下子没收敛好情绪才导致萌哥儿睡觉的点又被延迟了的。 好在萌哥儿是个乖孩子,眼见亲爹亲妈不准备继续玩闹了,张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然后哦哦了两声,顺势拿巴掌拍了拍亲爹的嘴:吹呜呜!吹呜呜! 宝玉和黛玉相视一笑,然后一个接手把萌哥儿放到床上轻轻拍着,一个认命地拿起笛子开始今天的‘演出’。 …………………………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去,等到三月底的时候,大地春回,西域与京城之间的路也好走多了。 林如海与女儿、外孙的礼物也如期送至荣国府。 要么说,林如海这样的为人和品性,贾政是一辈子拍马也赶不上呢。纵使贾敏病故多年,林如海一直待贾母以长辈之礼,逢年过节与寿辰,都不忘孝敬老人家,即便如今他成了宝玉的岳父,亲上加亲,也依旧保持着这良好习惯。 荣国府的人都知道,宝二奶奶虽然没兄弟帮衬,但是人家的爹,亲爹!本事大,莫说是珠大奶奶娘家人还算上进也远远不及林家显赫,更重要的是,譬如琏二奶奶那样的兄弟,有还不如没有呢! 当然,这话大家也就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敢传到明面儿上来的。因为宝二奶奶虽然娘家显赫,可是半点没有要与珠大奶奶争管家权的意思,这么一来,下人就算踩了珠大奶奶和琏二奶奶,在宝二奶奶那里也讨不到好处,还白白得罪了两位管家的奶奶。 林家管事带着几辆牛车来荣国府的时候,门子早早就瞧见了最前头那辆牛车上挂着的府邸标记,忙不迭去派人通报了。 西北皮毛多,年前中秋的时候,林如海已经叫人送了几车回来了,府里大姐儿、巧姐儿冬天的雪兔毛斗篷料子,就是林如海送来的。 现如今车上的,大多是秋收之后保存得当的当地特色,譬如,葡萄干、大枣干、无花果干、杏子干等等,成色均是上上佳,这都还不算什么,最叫人注意到的,则是后头几车陶罐。恁多罐子,又沉,般得时候,林府管事还一个劲儿叫他手下的人小心,小心,再小心。 荣国府的人是真 分卷阅读512 的好奇:这里头是个啥? 是个啥? 后宅女眷么,每天也不需做什么大事,听闻林姑父送东西来了,王熙凤颠颠儿地来凑热闹。至于邢氏,但凡能得些好处的事儿都不会少了她。 王氏走在去荣庆堂的路上,远远瞧见了一骑绝尘的妯娌,正想哼一声,却想到妍春如今正在奶嬷嬷手里抱着呢。可不能叫她学了去,于是王氏整整脸色,还是慢悠悠地走着。总归自己若是没到,老祖宗指定不会分东西的,就叫那个破落户等着吧! 等林府管事拜见了荣国府老太太之后,嘴皮子溜,嘚吧嘚地就把礼物给念了一遍。又说:“这罐头,是薛家商铺琢磨出来的吃食儿,倒是个巧宗,放进去的吃食,不打开能存上好久。咱们老爷想着,西北的风土人情没办法叫老太太亲眼见到见到了,但是还是可以让老太太尝一尝西域的瓜果美味的。” 被女婿这么惦记着,贾母自然是开怀的,对只知其名不知其物的罐头,也好奇得很。 黛玉先一步接到书信,倒是比别个晓得一点这罐头为何物,于是看了礼单子,叫管事先开一个香梨罐头来。 京中女眷只知道秋梨、雪梨,并不知道香梨是何物。 黛玉也是读了表哥西游日志之后才晓得的。 王氏在心里嘀咕:【这香梨也是水果,长途跋涉隔着这么久的时间,怕不是要变成臭梨了吧?哎呀呀,待会儿打开之后我该如何劝说老祖宗不要乱吃东西呢?】 其余人倒是没王氏想得这么多,她们觉得,林家老爷既然敢送,这香梨罐头必然不会是孬的吧! 成年男子两个拳头那么大的坛子被打开了,泥封的密封性还是很靠谱的,呲地一声之后,鸳鸯同紫鹃等一起,将小坛子里的物什用银汤勺舀出来。 汤色微黄澄清、果肉洁白如玉。 看卖相,是没坏。 林管事是个上道的,鸳鸯与紫鹃舀出第一碗的时候,便与坐在最上头的老太太作了个揖:“小人倒是要与老太太讨个赏,好叫老太太分小人一口解干渴。” 如是之后,在座女眷也尝了香梨罐头。 一吃之下,顿觉惊艳。 京城有卖的秋梨来自河北燕山一带和东北,才熟时味酸,储存几个月之后,口感变好,但颜色较差,好像变烂了似的,所以富贵人家一般叫下人弄了梨汁,不看到那伤眼睛的整个烂梨。 另有雪梨,也是源自河北,可是果面较粗糙,多用于制作雪梨膏。 相比之下,这香梨……可以称得上是梨中高富帅了。入口清甜、酥脆无渣、甜度高、香味浓,尽管罐头只有鲜果十之七八的美味,但是也足以叫荣国府女眷吃之忘俗了。 这样的礼,甚合众人心意。 贾母自然乐得给黛玉卖众人个好,等林家管事走了之后,便分了分果干和罐头,可以看出众人都是极满意的。 王氏到了这时候,迎着邢氏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拿走老祖宗分来的最多一份,心平气和地想:【黛玉这个儿媳妇,除了娇气些,也没别的毛病;大方、也不爱争权、一举得男,还有个有力的老爹……】 第286章 等到午后的时候,薛姨妈和薛蟠也上门来了,因为薛家在西域的管事回来了两个,带着不少车马,载满货物,上午先去了王家,下午来荣国府同样是上门送罐头的。 薛蟠倒是同他娘说过罐头做法的启示是宝玉给的,薛姨妈在这方面不算糊涂,叫儿子先闭上嘴,回头等到晚上见到了宝玉,再单独说此事。当然,这也未尝没有薛姨妈的私心在内。 当天下午的时候,薛蟠就带着一大家子去荣国府串门了。 贾母将薛蟠三个大胖儿子挨个叫到身边,塞了酥酪点心、羊乳糕点,看三个小子吃得喷香。又对薛姨妈说:“来就来了,还拿这么多东西做什么。”经过早上那一回,荣国府的女眷也知道水果罐头是个好东西了,而且目前在京城中,还是稀罕的好东西,除了皇宫之外,只有薛家、荣国府、以及林如海的几个交好同窗家里有。 再分一回,王氏拿的依然是大头。 晚边,终于等到宝玉表弟下值回来,薛蟠兴奋得颠儿颠儿地与宝玉说这个好消息——罐头成了,荤的素的甜的咸的都有,爱吃啥吃啥,表弟你不要再遗憾吃不到西域的果子和草原羊肉了。 而禁卫军中呆了一天的宝玉比薛蟠更清楚朝廷中人对罐头的考量,于是笑着恭喜薛蟠。 薛蟠有些懵:“表弟,这都是你提的好点子呀!” “表哥说什么话,我不过是嘴馋罢了。” “表弟……” “薛家劳心劳力研制出来的,我可不能摘桃子,表哥若是真觉得我偶然给了你启示,其后我府中人去采买罐头,给个折扣便是。” “那哪能收你钱。府里的人,什么时候想吃,只管与掌柜的说一声,每个月都给你送来!”薛蟠不知不觉就被宝玉带歪了。 等到回了自己家,他摸摸头,后知后觉地问媳妇儿:“你说,表弟是不是想把功劳让给我啊?” “是吧。”孟氏能怎么说呢?说贾大人多半是看不上这芝麻绿豆大的事儿,随手分出来拔拉亲戚的? “表弟真是太……太单纯了。若是别个不知感恩的,他不就要亏大发了么!”薛蟠感动万分。 孟氏:【……我的爷你可搞清楚人家贾大人正二品手下两万多兵马……亏大发?呵呵、呵呵……算了,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 说起来,本次林大人和郝镇抚派人护送薛家商队进京,主要是要给朝廷汇报一下罐头这个东西。 西北牛羊多,只用盐腌制之后卖出去,成本还是有些高了,但是煮熟做了罐头之后,就不一样了,陶罐子才几个大钱?盐巴的官价是多少? 再说了陶罐子拳头大,不用力往地上摔是很难碎的,还可以重复利用。 是故薛家罐头一出现,林如海就其中重大意义。他出高价收了薛家大半去年秋天做的水果罐头和去年冬天做的肉罐头,等到化冰之后,验证了罐头的保质期,车队便入京了。 林如海带来的罐头在朝廷中反响不错,十六在这时候还是大方的,几个重臣都得了赏赐,吃了一个冬天的柑橘上火,现在有了香梨罐头,卫阁老多年的老便/秘都得到了改善。 能有财力吃得起水果罐头的,自然都不是一般人家,这定价也可以往上走走。户部钱尚书带头核算了一下,瓜果、人工、灌装、运输……从西域运到京城,依旧有数十倍的利润。 至于肉罐头,兵部尚书那边几番验证之后,确实可以作为储备粮饷,有开拔的时候,吃肉罐头比就地造饭要容易得多—— 分卷阅读513 再说了,不是每一个火头军大厨都有禁卫军中那一位的好手艺的。 外人只知道,京城薛家的薛蟠薛大爷,得了个牌匾,并赐见官不跪。 再后来,66续续越来越多的水果罐头出现在京城,定价偏高,但是京城人大多兜里都还算有钱,在春夏果子未熟的季节,吃点鲜甜的,也是极享受的事儿。 经冯大夫小心辩证、沈千针满不在乎地喝完一罐、宝玉心知无碍依旧拿出态度叫家里女眷安心,证明了水果罐头虽然是搁置久的吃食,但是于人身体并无害处,小孩子吃一些也是无妨的。 于是荣国府里几个小的终于不再只能够眼巴巴地看着长辈吃啦! 三月底的时候,萌哥儿已经出牙了,早他两个月的妍春已经冒出了四个小米粒牙,冷不防就把奶嬷嬷啃一口。苦得她四个奶嬷嬷,硬是看着月钱丰厚的份上忍下来了。 几个奶嬷嬷之间偶尔也会交流一下育儿心得,是故萌哥儿门牙冒出白尖尖的时候,他的四位奶嬷嬷已经大义凛然地做好了被咬破皮的准备。 然而萌哥儿却很乖巧,吮吸的时候依旧是斯斯文文的,四个奶嬷嬷简直要谢天谢地! 又因为,从这时候起,萌哥儿爱辅食更胜于母乳了,天天到了饭点就哦哦叫,想要吃糊糊,四个奶嬷嬷怕早早就被打发回去,恨不能使出十八般武艺叫萌哥儿多吃几口自己的奶。 宝玉位面交易系统里存储着的大多是工具书、百科类,育儿经并没有。不过此间人自有带孩子的经验,也不需要一个大男人来操心萌哥儿吃什么,老祖宗、太太和黛玉会把关。 宝玉能做的,就是用着金手指,与云谷子前辈换了一份洗髓伐骨经的灵药。乃是彼世各大门派给子弟准备的,最适宜婴幼儿吃,因为他们体内杂质少,少量多次吃了灵药之后,在微乎其微的不适之下,排除杂质、修复不足,便能获得一副强健的体魄。 【大约就像是打疫苗一样吧。】宝玉心道。 这药在修真界烂大街了,而且有些鸡肋,在修真界的人看来,依靠自身能力剔除体内驳杂能量、脱胎换骨,才算是真本事,这种灵药,都是给那些溺爱子孙,不忍之吃苦的长辈准备的。 云谷子是大门派的镇派长老,手里的东西都不是凡品,若不是因为他是彻头彻尾的滚滚迷宝玉才没办法与他结下这一份机缘。 宝玉得了灵药,一瓶数十颗,于是他先自己吃了一颗。 一点反应都没有……不,也不能说是全然无效。宝玉闭目十万分集中注意力,才感知到微弱似水滴的温热感。以内力促之运转,不到半个周天就吸收了,然后宝玉出了点汗,味儿有点酸——果然药效很温和,要不是内力加持,只怕连这点酸汗都憋不出来。 萌哥儿吃了之后没甚特别反应,就是那几天拉的臭臭特别‘感人’。 宝玉顺手给妍春也喂了,于是五姑娘和萌哥儿同一时间臭臭杀伤力升级,不过瞧不出任何不妥,反而愈发活泼,这事便是揭过去了。老祖宗发话,只叫八位奶嬷嬷平素吃清淡一点。 ………………………… 六月里,孙绍祖府里差了婆子传来喜讯,迎春又有了,如今已经过了头三个月,坐稳了胎。 七月初,孙将军府也传来好消息,探春也有了身子。 此时的妍春已经会一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了,她最爱干的事儿,依旧是粘着太太,再不然就是去欺负比她小两个月且矮一个辈分的萌哥儿。 萌哥儿性子好,无论是被抢了玩具还是被五姑姑撞翻,都可以扭扭屁股爬到别处去找新的东西玩儿。 次数一多,王氏也不敢叫妍春和萌哥儿呆一起了:自己这老闺女傻啊!虽然是真心想对萌哥儿好,可是那一巴掌一脚踹的,王氏看着都觉得心疼,拉开萌哥儿的衣裳看,每次同妍春呆不到一会儿,就一块一块的红印子。 王氏是偏心眼。她偏的是自己孩子。 妍春是她的亲闺女,萌哥儿是她亲儿子的亲儿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 于此,王氏只好减少叫黛玉带着萌哥儿去她院子请安的次数,不然她真担心亲孙子要被闺女打坏了。 当然,给出的理由则是近来雨水多,黛玉带着小孩子行走不便,万一滑倒便是不好了。 黛玉谢了太□□典,也没客气,带着儿子就走了——妍春下手啪啪的,黛玉也心疼! 紫鹃和一月打着伞,一路回来,因为萌哥儿太结实了,黛玉换了好几次手。奶嬷嬷想要接小主子过去,但是紫鹃轻轻地摇了摇头。 等到抱着萌哥儿回到自己院子,黛玉轻轻摸了摸儿子肉乎乎的小肚子:“萌哥儿,告诉娘,疼不疼?” 萌哥儿眨巴眨巴大眼睛,笑嘻嘻地摇头。 紫鹃心疼地掀开萌哥儿的裤腿儿:咿,红印子呢? ………………………… 从七月起,京城的天就好像破了一个洞似的,一直大雨下个不停,根本没办法去院子里玩儿,萌哥儿记挂着小半个月前还能再院子里摘花花、看蝴蝶的事儿,一个劲想要出门去。 黛玉眼见萌哥儿真的没事,于是才就着雨声,拿着铃铛对萌哥儿晃晃,叫他在铺着棉垫子的地上多爬爬,好爬累了,不再折腾要出门。 第287章 京城暴雨是从七月初开始的,那一天,晌午之后,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惊雷声声,青天白日的,日头就昏暗了,然后飞沙走石,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 一开始,京城中的百姓都是挺高兴的,炎炎夏日来一场雨水,也能凉快大半天。 可是谁想到这龙王就恋上了京城不肯走了呢?等大雨下到第三天的时候,许多人家都已经开始抱怨出门不便利了,回回都得换鞋子换裤子,街上冷清了许多。 及至大雨七日未停歇的时候,京城一多半的铺子掌柜都开始骂娘,这天气,哪里会有客人上门呢?地势低洼的地方已经开始有积水,偶有富贵人家的车马匆匆经过,轧起的水花足以叫路边走动的人心道一声晦气。 虽然七月里下暴雨,天气是很凉爽了,可是这么七八天,城外护城河的水位都暴涨,现在每天上朝下朝,哪怕有马车和轿子,进了宫之后依旧需要打伞走一段,大臣们就没几个是干爽着来的。陛下仁慈,于太和殿、养心殿都备下了姜汤,不论大朝会小朝会,年迈体弱的臣子都先进门喝一碗。 钦天监那边也是不好过,今年开春较为干旱,钦天监的人算出来许是夏日会比往年雨水多。甚至在这一场大雨之前,钦天监台正就算出来雨水持续时间会较长。 可是他娘的谁都没没想到,这个‘较长’,是这么多天! 到今天,京兆尹 分卷阅读514 的折子已经是第二封了,前一封是要求加派京城内巡逻人手,万一有坍塌的房屋,可第一时间去救人;今次,折子上说京城护城河水位暴涨,河道淤塞,再这么下去,恐有河水倒灌京城之势,需要征调民夫去城外疏通河道。 十六皱了皱眉,对于这种额外需要征民夫的工程,他都是有些不忍的,就好比即位地四年,他的陵墓还没开始修——阁老和朝臣劝说过他很多次了,被他以国库空虚压下去了。 今次为了京城安危,再征民夫势在必行,十六转而对钱尚书说:“钱爱卿去拿个章程,这暴雨如注的日子,开工万分不易,势必不能强征,弄得民怨四起。” 那就是说得给钱——或者说是给好处,譬如参加疏通护城河的人,明年徭役能免除若干天等等。 钱尚书再抠门,也不是黑心烂肝的,得了陛下示意之后便散朝与邀工部的人一起去探讨此事了。 京城内外,东南西北,四个大方向,西边高东边低,重点是要先疏通京城东边护城河排水一段,把京城内的积水排走多半之后,然后才是疏通西边的来水一段。不然先西边后东边,涌来的水势大、来不及往外排,只会加剧京城内积水情况。 此事宜早不宜迟,没见着钦天监那边都已经战战兢兢给不出具体雨停的时间了么,七八日,朝中百官都知道,这是一时半刻别指望老天爷赏脸了。 钱尚对着护城河几个口子,开始算需要的人手了。 不只是京城,还有皇宫之中…… 皇宫之中,自当今天子登基以来,后宫不充裕(咳咳,实际只有皇后一人),因为根本就没那么多妃嫔,所以许多宫殿便锁上了,锁的时间久了,没了人气,偶有不察失修的地方也是难免。 今次暴雨如注,御花园几个池塘水位上升,即便有地下暗河带着皇宫内积水往内金水桥走,但是许是因为天长日久没有疏通,被什么淤泥堵塞了暗河,水位下降的速度远不及瓢泼大雨抬升水位的速度快。 这些天,那些被赶来皇宫上学的宗室子弟都被挪了住所,十六也是担心,那些个侄子、侄孙的‘一个不小心’就掉到池子里去了。 皇宫之外有民夫,皇宫之内闲杂人等不能入——只能是禁卫军和内侍们上了。 而接到圣旨之前,宝玉就与十六上了个秘折,将疏通皇宫内水渠的差事全部揽到了禁卫军身上。 平安现在已经基本退下了,对外事物都是初一去料理,不过作为暗卫,平安依旧恪守本分贴身保护陛下,陛下一日不肯与初一用蛊,初一就一日不能入暗卫。是故,平安看到了贾瑛的奏折,也看到了万岁爷朱批的一个准字。 回头平安在心中感慨了一句:【贾总兵真当是心善的。】 可不是么,天下,谁把阉人当人?既不是完整的人了,以后下了地府,都不能投好胎的,往年疏通宫中沟渠,前殿是禁卫军,后宫都是交与内侍,谁又曾替这些可怜人讨恩典了? 【宫中内侍本就伤残在身,河道淤塞,河水不洁,极易感染,臣奏请内侍从旁协助、监督,由禁卫军全领此事。】平安把秘折上的话嚼碎了,又念了一遍。【对阉人都能报以善心的人,日后又怎会是背主的野心之辈?当初那事,先帝,真的是……落了下乘。】 心神一转,平安立刻不敢再想。作为暗卫,他不应当质疑前任主子的任何决定的! ………………………… 傍晚,宝玉回来的时候,衣裳的下摆都是湿的,进了屋子,黛玉连连催促他去换了衣裳再过来。 黛玉同宝玉说:“今个儿琏二哥与老祖宗说,雨水太多,京城外的庄子虽然前几年沟渠挖得深,排水便利,可是庄稼出产还是受到了影响。老祖宗道今年的租子得适当减免了。” 宝玉点头:“岂止是庄稼,花田庄子那边的花更经不得雨水击打,现在花想容又开始限购了。这雨啊,我看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最近这些日子,院子里的排水一定要照看着,府里那边,你去提醒大嫂嫂一声,旁边一些该修的屋顶现在恐怕都漏雨了,先叫那些人挪一挪住到好的地方去……罢了,这事儿还是我去同老祖宗说吧。”宝玉想了想,大嫂嫂也未必是没想到这些,只是叫府里家生子搬家,总归会生出一些扯皮的事情,大嫂嫂恐怕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叫那些家里房顶不太好的人家撑一撑,撑过雨季就好了。 可殊不知,这暴雨,还真没这么快过去。 黛玉笑笑说:“哪里就有这么多顾忌了,表哥你明日开始要忙着前头的事儿,些许小事还得你来操心?大嫂嫂为人方正,我好好儿与她说,她必是不会多想的。表哥若是直接绕过她去找了老祖宗,反而叫人多思多虑。” “行,按你说的办。” ………………………… 京城之中亭台楼阁的富贵人家尚且还有来不及修补的屋檐瓦片,更何况是老百姓?泥墙房有些已经被冲垮了,更多的人家是外头下大雨,屋内下小雨。 倒不是不能上屋顶补漏,但是雨大,屋顶且滑,一不留神人踩空了,便是一件灾祸。 这时候,去年开始拆迁入住新居的人家便察觉出水泥小三层屋子的好处了。新房新瓦,半点不漏雨,拢共有三层,一楼潮湿?没关系,咱们住二楼三楼去!甚至有好多人家已经找到了雨天发家致富的新路子,沿街的商铺有些商品是不能受潮的,店家找了二楼三楼的户主,典了楼上的屋子,把价值贵重的商品先搬到楼上去避避雨。 当朝廷出公告需征民夫去城外疏通护城河的时候,许多人家是面色凄苦的,幸而后来小吏们说清楚了,一户一丁,每条街轮番征调,这么算起来,京城民夫足够支撑把护城河清一轮了。平均下来,每一户的男丁只需要去一天就行了。 万岁仁慈! 京城百姓交口称赞。 若不然,这样的天气,即便是七月里,日日泡在水中,万一得了风寒…… 不管怎么说,去做一天工,来年抵了三天徭役,对于普通百姓家已经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了,至于稍有家底的人家,则会选择花钱雇人去替自家人服役。官差并不会管那么多,总归总人数没少便是了。 武家人尚未分家,因武三师傅原先就是为了救醇亲王而负伤退出军中的,本就不必服徭役,再加上武平如今是举人身份,两厢叠加,再不长眼的小吏也不会上武家门来领人。 可是偏偏,武家有一个愣头青。 武安这个小子,自诩是急公好义之辈,从前读书不如他兄长,同贾环差不多,好多年也没考出秀才,后来更是执拗,不肯去军中谋差事,反而自己做主去做了一名镖师。 如 分卷阅读515 今和他平日耍得好的另一镖师前一阵子走镖的时候伤了腿,那镖师是个大手大脚的,便问武安借钱。而武安这个小子,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明明钱就能解决的事情,他偏偏钻了牛角尖,说要替结拜兄长服役。 武家不是娇惯孩子的,既然武安这么决定了,于是在武家阿奶大手一挥之下,全家人静静看着武安服(作)役(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我,下了班去把鸡条复仇者联盟那一期给看了,小绵羊ktv唱歌好帅啊,完全不能抵抗这一种乖巧的小男生……快点,扶着点我…… 二更没了,又欠账了,捂脸逃跑。 第288章 从小家境虽然不说大富大贵,但是也算吃喝不愁,除了娘刚生了妹妹之后那小半年家里头有些紧张之外,武安没吃过什么苦头——哦,最大的挫折大概就是全家人都莫名地对荣国府那个金娃娃小少爷特别有好感,然后每次提起贾宝玉就感叹如何如何,让武安有些说不出的嫉妒罢了。 故而本次脑抽抽,说来也很简单,是他哥哥武平前天晚上在饭桌上说的那件事情触动了他。 ………………………… 宝玉上了秘折,由禁卫军揽下了疏通整个皇宫水道的工程。 十六自来都是宽和(粗神经)的性子,小事方面并不爱操心,很是愿意放权,尤其放权对象是自己从小就认识并且了解的小伙伴。 甚至于因为初一初二等人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也是先皇和先皇后给十六精挑细选的贴身伺候人,很得他心。故而他对几个内侍官也都很宽厚的,这次见宝玉这么说,再一想太监们确实是下/身本就有残缺,思及从前无意间见过年老的太监,下/身总是淋漓不净,便应了此事。心下更觉得意:【宝玉真是思虑周全又心善!嗯嗯!】 十六顺便还‘无意’地将折子内容给平安看到,给宝玉刷了些好感度。 平安能够伺候两代帝王,揣摩上意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遂隐约透给下头的干儿子知道,一传十传开之后,原本盘算着会被抓去做苦力的小太监们自然是心存感况下,大部分正兵都坐不住了——怎么也不能输给火头军吧?甚至于宝玉当即还叫三位参将筛选了一遍,没有全部挑了同他一起去西北的人(上回没赶上去西域的程峰这一次倒是被选上了,很是骄傲地在水泥宿舍里走来走去)。先挑了会水的,再挑了体格好的,只挑了一千人,分为一百个组,每组十人,配十名内侍岸上协助,计划三天之内把皇宫所有河道口子疏通一遍。 而第二个问题更好解决,陛下的后宫如今就皇后娘娘一人,虽然还有千儿八百的宫女,但是禁卫军入后宫的时候,会提前清场,宫中嬷嬷自会将年轻宫女都安排在殿内。内侍们依旧是全程跟随的,包括禁卫军如厕,也需结伴,并由内侍引路。如是杜绝出现一切淫/乱宫闱的可能。 分段承包,很周全,很高效的一个计划。 大部分的禁卫军们没有意见,可是小部分的禁卫军却不这么想了,前头也说过,禁卫军中一部分是军二代军三代,另一部分是京城附近身家清白、体格出众的百姓中选的,这些人,虽然灵活性和悟性一般,但是大多能吃苦、服从性好;有意见的,自然是二代三代们。 他们有些是因为没被选上而觉得愤愤不平,有些则是心细读通了整个安排之后觉得总兵大人对内侍有些太好了。这些人聚在一起,带着失落或者抱怨的口吻说:“只有咱们的人下水,那些内侍都在岸上,岂不是没了体统?”尽管公文安排上说,内侍会在岸上从旁协助,递换工具,搬走淤泥等等,但是在这些二代三代们看来,内侍是奴才,放着奴才不用,叫堂堂禁卫军做苦差事,真叫人颜面尽失! 【总兵大人这是卖好与内侍,拿手下的咱们的面子做人情。】 还有人想:【总兵大人毕竟太年轻了,听说去西北的时候就对辅兵也好得不得了,真是有些妇人之仁。】 年轻人么,总是容易人云亦云、三人成虎。 讲白了,禁卫军中宝玉的脑残粉比例还远远达不到百分百,除了白天没被选上也没轮到当值的二代三代极其跟班们有怨言。另外当天一千人中,还有些人却是随大流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并不愿意响应总兵大人号令才报名的,没想到运气‘好’就被挑中了。但是今个儿吃了一天的苦,水下水草青苔都不算恶心,另有腌臜物不少,着实令人作呕,许多人连晚饭都吃不下了,带着一身馊味儿回住处,急急忙忙就要洗漱。 开展一天疏通皇宫水道的工作之后,当晚,有不少禁卫军就‘病了’。 一部分是白日被站在岸边袖手的内侍 分卷阅读516 盯着,觉得这差使干起来颜面全无;另一部分则是被前一天堵塞宫中排水口的淤塞物给恶心到了。 宝玉下值之前,下头报上来有近一百人‘不适’。 【不到十分之一,这个比例还算可以吧。】今天跟着禁卫军们走了一天的宝玉也知道,这差使确实是苦,也肯定有人要放弃,他原本都做好了三成人报病的打算,没想到还比他想得要乐观些。 对于报来生病的人,宝玉没有责备,全都归置到一栋楼里,叫太医院的人来瞧了一遍,每人灌了汤药之后,确保无大碍,再将剩下九百多人喊来。 干嘛? 开课! 水下摒气窍门、水下格斗技巧……有些是他在江南水师学的,有些是后世资料归纳总结的。 这……甜枣给的及时,剩下九百多人中,大部分觉得今天虽然恶心了一点,但是被总兵大人开了小灶补课,还是很划算的! 散课之后,自有蠢蠢欲动不怕吃苦的人再去与队正报名,缺了的那不到百人的空立马就被填上了。 ………………………… 当武平把这些事说与家里人听的时候(他如今依旧是禁卫军的夫子),还有些不平:“总兵大人岂是那样的人呢?我听陈淳说,大人一整天都盯着进程,身上就没有干的时候。” 然后武安就炸毛了,他原本能够问哥哥或者猫儿借点银子,替那玩的好的镖师出钱便是了,在饭桌上说出口的时候,毅然就变成了他要替朋友服役。 服就服呗,也就一两天的事儿,武家阿奶也不是宠孩子的性子,全家除了武安的娘有些替儿子担心——但是她的担心也就仅限于想着轮到小儿子服徭役那一两天,煮点热汤给他回家暖身子仅此而已,武家上下的人都无所谓,就连年纪最小的武猫儿都知道,她二哥有时候脑子会拧一下,不知道是想蒸馒头还是争口气,不用理他。 ………………………… 当晚,宝玉回家之后,也不讲虚礼,先去自己院子洗漱了,不然这一天泥水汗水,狼狈得很,味儿也不好闻。 夜间吃了晚饭,众人散去,贾珠给宝玉使了个眼色,宝玉便跟在他身后。 待到老爷走了之后,贾珠有些担忧地问:“我听闻,禁卫军里头今个儿病倒了不少?”贾珠的消息有些滞后,毕竟宝玉开小灶补课发生在百官都下值之后。 宝玉笑笑:“大哥哥莫担心,我心里有数。” 贾珠张了张嘴,原还劝想说什么,后来却发现,自己这个亲弟弟,每一回遇事儿,就没有无把握之事,自己不了解情况多说,反而不好,便摇了摇头:“是我瞎操心了。” “大哥哥一片好心,我又岂会不知?” 第二天一大早,宝玉到了禁卫军营地之后,直接问也不问,就点了人出列,依旧是一千个,不多不少,这一回,一千人中具是平信奉“总兵大人说得对”的脑残粉了。 宝玉瞧见两眼放光的好小伙子们,又吩咐火头军大厨,今天的姜汤精心着些。 因大部分人昨天都干了一天,今天有经验了,速度更快,还有不少人无师自通地找了布条困了口鼻,这样子便不会被水下翻出的淤泥腌臜气味给恶心到了。 每清理一段河道的时候,河道两旁的小路上自有内侍撑起油布,虽然下水的禁卫军还是会浑身湿透,可是好歹天上落雨淋不着了,不至于眼睛都睁不开。 这大约是禁卫军和内侍配合最默契的一次了。 待清理到坤宁宫东北角的绛雪轩与万春亭之间的河道时,出现了变故。 此处乃是御花园内九曲流水的出水口,为了让御花园放养的锦鲤能够在整个御花园内畅游,千秋亭至万春亭之间的河道下都设有网子,平素每个季度都有专人清理替换新网,论理说,这一段应该是比较干净并且好打理的。 每半个时辰,禁卫军便上来一批人喝姜汤,陈淳被换上来的时候,面色凝重地走向总兵大人。 “你说,这河道底有块石头不对劲?” 陈淳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罪啊,我看综艺看得不能控制我寄几…… 第289章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干我擅长的发红包好了,本章替换前,留言有红包,替换时间,明天傍晚之前(我是打算上班摸会儿鱼动手写了)。 咬咬牙,日六千太难……哭唧唧…… 明天继续还账,目前欠六千。加上明天的六千就是……一万二? tf? 感觉我要带着原谅帽了…… 十月要对自己好一点,我现在是咬碎了牙坚持完九月的日六千。毕竟今天都十七号了,还有十三天而已!!而已!! 十月走着瞧好了…… 以及给你们推文 耽美的,生随死殉,古代,主攻,攻穿。 无cp,【西游】原来我是唐和尚 无cp,【综武侠】圣僧 言情的,凤凰男【穿书】,现代,男主视角 以上好了我承认这就是我这两天摸鱼的理由了。 爱我你就亲亲我。 红包已发 陈淳细心,原本一路从宫中河道摸索过来,下头的石头多圆滑的,偏偏这一脚下去,有些棱角,隔着厚底鞋子也能感受到,不似被水流冲刷几十年上百年的河底石。他这便上了心,待下潜的时候,特意伸手摸了一把,虽然隔着厚麻布手套,但是也敢说,这块石头,原不应该是这个位置的。 宝玉闻言点了点头,并以赞许的目光看了陈淳:“你很细心,此事不要声张。”又放声说了几句指点的话,旁人只当是陈队正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去与总兵大人讨教。 把发现的不对劲上报,得了总兵大人赞许的注视之后,陈淳觉得整个人浑身都有劲儿了,喝完姜汤、洗手洗脸之后就又下了水,并且牢牢占据那块不对劲石头的位置,免得旁边的伙伴过来。因为他素来就是‘总兵大人说的对’中的急先锋,做事也很积极主动,所以就连和他一起的沈林也不觉得这小子放弃一刻钟的休息时间很奇怪。 在陈淳的掩护下,这一河段便顺利清理完毕。 众禁卫军和内侍又急匆匆再往下游的福碧亭一段而去。 整个御花园的河道清理其实都是比较迅速的,因为先皇称帝入住皇宫之初着人将整个皇宫都翻了一遍,后来先皇后执掌六宫的时候也是井井有条,每年春季秋季都会派人清扫,不管清扫得走心不走心,反正河道下头腌臜虽有,可是不该出现的(尸体之类骇人听闻的东西)都没有。 陈淳等人忙碌一天,直到天色昏暗,才从水里头出来。自有配合的内侍官督促着下头的小太监们掐着点准备好热水、药水,禁卫军们匆匆擦一 分卷阅读517 把,用药水冲洗了眼睛(这是总兵大人从太医院要来的,免得河道水不洁,伤了眼睛),换上干净衣裳,然后集合一起出去。 这些小太监们,烧水送水是没有半句怨言的,毕竟若不是禁卫军全部包揽了差事,自己等人这几天还不知道有多苦呢。 当夜,宝玉照常给白天操劳了一天的一千禁卫军开了小灶,然后如往常一般回府——因为雨大,现在已经没人骑马上朝、下值了,都改乘马车。 他坐在马车内忖度着:【十六那边应该也动手去查河道下头的特殊石头了吧?】 宝玉虽然和十六真是打小一起的情谊,又有一道实际没有威胁的蛊做担保,可是说,整个朝堂上,再找不出第二个人能从十六那里得到比对宝玉更多的信任了。 可是尽管这样,宝玉在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清醒而理智的,就比如,后宫御花园河道下有异,他选择上报,但是却不会去主动查探,也不会去询问十六,除非十六愿意同自己说。 为何? 因为那里是后宫!后宫之事,和前头不同,必不太光明磊落。 十六登基才多久?若有阴私,肯定是先皇在位时期的事体,毕竟今个儿内侍官也说了,先皇入住皇宫之前,叫人全部清了一遍,前朝该出现不该出现的东西,都悉数被毁去了。 宝玉知道,自己最好避嫌一下不要参合——同时他也,一点都不想参合。 豆大的雨点啪啪地打在马车车顶上,原本马车两旁的窗户都用油布给糊上了,一更二更坐在马车内,自知爷不吭声是在想事情,故而除了添茶,一概不发出声响,免得打扰到爷。 虽然连日降雨,气温不高,但是三个身上潮乎乎的汉子坐在马车里,不多时又让车内变得有些憋闷起来。 二更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想着要不要去外头和车夫一块儿坐,被一更瞪了一眼就定住了。 待到了荣国府东侧门,门子恨不得长了三双眼睛候着,见到府内标识的马车来了,早早开了门,喊小子们放了板子,让马车直接从斜坡的板子上进入府内,直到了回廊才停下。 这样,宝二爷从马车上下来,不到三尺进回廊,也能尽量少淋雨。 一更才掀开前头的帘子,就有小厮举着大伞过来替宝二爷挡雨。 宝玉下来之后,转头对车夫说:“时候不早了,喝一碗姜汤,你也回去洗漱吧。你们也是。”后头这个你们,对着一更等人说的。 侧门角门都准备着姜汤,供应跟随老少爷们出去办事的下人和出去采买的下人饮用,戴着斗笠和蓑衣但是实际上这一路风雨中过来,雨具并没什么用处的车夫早就浑身都湿透了,夜风中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他闻言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口喝干了小厮端来的姜汤,然后接过小厮递给他的伞,拉着马车回马棚去。 【虽然宝二爷仁慈叫自己立即去洗漱,可是马儿今天也是一身雨水,得先去把驾车的马儿给擦干咯,照顾好坐骑。这可是自己在府内安身立命的差事,要是马儿有不好,不说别的,这给二爷驾车的活可就轮不上自己了哟!】 车夫喝完姜汤,身上暖起来了,坚持着把马车牵到了马厩,自有杂使的小子上来拆了车辕,车夫叮嘱了马夫几句,一定要给马儿擦干、添足了夜草、马车车厢里头用炭盆熏一个时辰除湿气等等,才转身小跑往自己屋里去了。 ………………………… 宝玉回府的同时,万春亭附近,自有平安亲自带着心腹,从河道下头起出了那块与众有些微差异的石头。 这是一块直径一寸尺半的扁平石头。 因为是,摸黑弄上来的,这几位高手连灯笼也没打。 大雨倾盆,也没有月光,平安就着绛雪轩的灯光,隐约看到石板子上有下凹的痕迹,横平竖直,绝对是人刻上去的。 平安是习武之人,又在识字,上手一摸,摸到了先皇的名讳。 大半夜的,他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多做停留,也不敢先擦干净上头的青苔,将石头原封不动就装了箱子,给陛下送去。 十六除了偶尔政务繁忙,夜深之后宿在乾清宫,大多时候都是去坤宁宫过夜的。这一夜,却在进入坤宁宫之后不久又匆匆离去。 倒是叫下头伺候的宫人们心思浮动,生出些许揣测。 次日朝会之后,十六单独留下了宝玉。 这在众人看来也没稀奇的,大约是陛下要问问皇宫中水域清理的进程吧。 “昨个儿那块石头……” “是陈淳发现的,这小子机灵,没有声张,禁卫军中除他与臣之外,并无人知晓。”宝玉倒是不担心自己会被十六灭口,只担心陈淳那个小子一不小心没了前程,还不如大大方方说出来,做个袒护。 十六点了点头,石头到他手里的时候,表面布满了青苔,他也不担心昨天禁卫军这么多人在一起,那个叫陈淳的机灵人会有机会先看到上头的内容。只是这事终究乱了他的心神,昨夜他将扁平石头弄干净之后,清楚了上头的字,翻来覆去一整晚,到现在还是实则不知道该怎么说。 宝玉一见十六的表情,就知道小伙子现在正纠结着呢,大约是觉得自己告诉他的因,想要与自己说一声果。可是想来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朕……” “陛下……” 两人同时开口,楞了一下之后,又相视笑笑。 “行啦,陈淳那小子我也有印象,是个机灵的。” “那臣先替陈淳谢过陛下。若陛下无事,臣先告退了。” 十六顿了顿,然后挥挥手:“你去忙吧,这宫里,还指不定有多少不能见光的东西,你去盯着点,再有情况,如昨处置。” “是。”宝玉点头,退出大殿。 十六目送宝玉离开,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让我再琢磨琢磨,该怎么开口与宝玉说。】 也是幸好,后来的时间里,再没从后宫河道下发现什么不好公之于众的东西了。 ………………………… 皇宫中水道清理得差不多了,一千禁卫军很是辛苦,便是宝玉本人没有下水,只是现场监督指挥,也清瘦了些,好歹赶了四天,解除皇宫被水倒灌之围。 宝玉做主与万岁爷请旨,给出力的禁卫军们额外放了两天假,小伙子们高兴得嗷嗷的。 陈淳之后见总兵大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也是丝毫不在意,无论是上报之后会有褒奖还是会被堵嘴,陈淳都不担心!就是这么盲目信任总兵大人! 像陈淳这样的家世清白的京城附近农家子,得了假期,着急赶回家看看自家情况如何;另外部分家庭条件不错、一点不用担心家里住的房子在暴雨中会变成危房的那些小伙子们则留在驻地,没事儿就相 分卷阅读518 约去泳池泡泡——这泳池,也是当初修禁卫军驻地的时候用水泥砌的,露天,现在在上头支起油布,不用引水过来就可以用了。小伙子们自然不是怀念这四天被水泡的日子,只是迫不及待想要去试试总兵大人教的水下格斗等等技能。 把另一些没轮上去疏通河道的禁卫军眼馋得不行,当然,最悔恨的,莫属干了一天就病了的那几十人,可是这些人现在也没脸去提出想要学,毕竟先知难而退的是他们。如今只能安慰自己等人说:【学了这水中格斗闭气方法也无甚用处,咱们都是皇宫禁卫,什么时候需要下水了?】 ………………………… 陈淳等人被恩准了可骑马归家,只要在明天天黑之前回驻地点卯便可。一队人马出了皇宫,路上行人几乎没有,一路都是今年新铺的水泥路,道路上也基本无甚积水,骑着马走得还挺轻松。 等出了城,才发现城外护城河内是热火朝天疏通河道的民夫,河岸边搭着简易的棚子,灶头火不歇。 看着对方那些一身泥水的人,又看从河道里清理出来的淤泥等等,陈淳驻马瞧了一会儿,在心里感慨一声: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 “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啊。”武安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脸。 他在一群民夫之中,瞧着便是格格不入的,虽然身高与大人无异,身材也不算单薄,肌肤也是小麦色,可是那种晒出来的肤色同务农的人们又是不同。 他顶了镖局好友的徭役,说起来是要干一整天的活。 朝廷自然也是怕被征来的民夫出工不出力,只熬到天黑便算一天(如此大家都偷懒,疏通工程完结时间便遥遥无期了),所以不只是规定了时间,最重要的是规定了进度,每天达到当天既定进度的,便可以散了,如果没达成——万岁爷仁慈,说摸黑下水毕竟是危险,当夜不必再来,第二天起早继续。 很不幸,武安替代的是城内的徭役,京城内的人不比城外的吃苦能干,昨天没干完,今早继续来。才开工一会儿,就全身湿透了。 恰此时,远处一队骑着马的青年跑过。 旁边有人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哦,这精神气儿,一定是禁卫军啊。” 武安听了之后,抬头问:“对方身着便服,又何以见得这些人就是禁卫军呢?也许是什么人家的护卫呢。” 旁边的汉子笑了笑:“那是军马,又是从城内出来的,那马背上的人一定就是禁卫军了,我家弟弟心心念念就想做一名铁甲禁卫,每每有禁卫军出行都要去围观。我跟着看了几次,禁卫军的神态与精神气儿,自是与别个不同的。” 武安不服气,又擦了一把脸,隔着雨帘,远远地望着几骑的背影,直到旁边人开始催促了,才回神。 护城河比皇宫内的金水河要宽多了,也深多了,每个下河的民夫身上都拴着绳子呢,就怕人在水里久了,有个闪失。 武安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麻绳,心里头想着刚才跑过去的那几个汉子,他终于意识到,即便自己再怎么不服气,同荣国府的那个娇气小少爷也完全不能比,人家生下来就是含着金汤匙的,又有能耐,能练兵,现在是正二品大官;而自己,若是没有哥哥的功名在,不只是昨日、今日来疏通河道,日后年年都免不了服徭役。 想通之后的武安终于明白,别说是那个宝二爷了,就连他手底下的大头兵都比自己强,那些当兵的骑马过去,引得百姓的羡慕赞叹,而自己呢?坚持着自己创一番事业,学了几招功夫,不肯按照爹的安排走去军中,执意要走镖…… 武安有些茫然,他已经二十岁了,再过几个月便及冠,大哥娶妻之后就要轮到他了。日后再、日后再分了家,便不再受哥哥功名庇佑……税赋、徭役,从前这些距离他很远的词,一下子都清晰起来。 思及此,武安突然觉得早十几年,自己浑浑噩噩的竟好似脑子进了水一般,只想着嫉妒那个比自己稍大一点但是家人都交口称赞的宝二爷,却不知,燕雀与鸿鹄,终究是不同。 自己的嫉妒真是无谓得叫人可笑,甚至因为想要和对方赌气,坚决不肯爹和哥哥替自己活动一下,去军中谋差。 “小兄弟?小兄弟?”周围的大叔也见武安神色有些不对,倒是挺和善地问:“你是不是有些不舒服?反正剩下的活儿也不多了,你要么上岸上去歇会儿?” 武安摇摇头:“谢了这位大哥,我没事,咱快点把活干完了,也好早点回家。” “是,是。我婆娘给我煮了老姜大骨汤呢,说去去寒气。这娘们,最爱捡便宜,咱家楼下的调味铺子掌柜反应慢了,有几代调味泡了水,便宜卖,她居然买了一大袋!也不怕发霉了。” “大哥住的是水泥小楼呢?怎么?” “这不就是一两天的事儿么,疏通了河道,也是为了京城百姓好,为了咱们自己好。做一两天,有什么关系呢?如今,比前朝,已经好多啦!真是得好好感谢一下愿意叫大家住水泥小楼房的万岁爷和弄出水泥的人,我听说啊,是荣国府的老爷少爷倒腾出来的……” 之后的话,武安也没听得很清楚。 干到中午,终于把昨天未完成的补上了。 武安去河边喝了一大碗姜汤,回家之后洗了澡又睡了一觉。 睡醒之后还没到吃晚饭的时间,他躺在床上,听着外头的雨声,抬头看看瓦片屋顶,又看看半点水汽都没有的水泥墙,叹了一口气。 ………………………… 陈淳等人出城走了一段,水泥路没有了,坐下马儿的蹄子啪叽声踩进泥水里,溅起星星点点。 陈淳反应过来:【哦,京郊都没用上水泥修路呢。也不知道村里怎样了……】 村里,情况是有点不太好。 如果说,京城中只有两三成的房子是泥墙房,那么京城外的砖瓦房也大约就是两三成之数了。 这场几十年未遇到过的连续大雨,郊外的农人需要隔两三天就上屋顶去修一修稻草屋顶,不然这天气,外头大雨,屋内就是中小雨。 陈淳家这几年条件不错的,盖的是砖瓦房,等他策马到家之后,发现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的,四合院子里住了好几户亲戚。 陈家老娘见到大儿子回来,先不说别的,就把陈家小弟支去杀鸡了,然后她才与大儿子说:“前天晚上的时候,你姑家房顶塌了,幸好没压着人;你叔家的房顶倒没事,不过墙倒了一面,这雨天也没办法修屋子,你爹又怕他们两家的房子破了泡了水更不牢,干脆叫他们先搬来家里住,等天放晴了再回去……村里人不少人家都被水泡了,我看着雨要是还不停,明天就叫人去把你姥他们接来。 分卷阅读519 ” 说到这儿,陈家老娘万分庆幸前两年在大儿子的坚持下修了青砖大瓦房,不然这种时候自己家一家五口人住着老房子,还不知道要睡哪里去呢。 陈淳所在的村子是这样,别的村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大雨下了七八天之后,就有衙役小吏到附近村落走了一遍,与里正说了房屋坍塌的危害性,好歹也算是给众人提了醒。 所幸这些村子都在京郊,每个村子里总有一些富裕人家,有亲戚关系的就去挤一挤,实在不行的,就耆老里正商量了,把祖宗祠堂打开住人。 当然也有不把这些当回事的,等到屋子垮塌了,有人伤着了,才后悔。 陈淳回家两天,也压根就没休息,他听他老娘说了村里情况之后,还没吃午饭就赶着牛车去邻村,把他姥一家都给接来了。 ………………………… 又过了三天,终于天晴了。 经此暴雨,朝中官员终于得承认,先前万岁主导的京城修路拆迁真的没做错。 因为自来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说法,所以从去年开始,动土的大多是城南和城北,这两个地方原先的屋子破旧、故而拆迁赔偿低,再加上百姓更有服从性,拆迁工作最顺利。所以本次暴雨,这两块区域反而是房屋损毁最少的,伤亡情况也是最少的。城东城西不少权贵富贵人家,还有年久失修的屋顶漏水了呢,听说某某家还房梁都塌下来了。 天晴之后,未等陛下再提,两位阁老一致上奏请求大力推广水泥,不只要用于修路、建屋子,还要用于修筑河堤、城墙……总之,能用得上水泥的地方就用。 钱不够?想办法凑! 水泥窑不够?继续找矿! 烧水泥人手不够?调兵去! 整个朝廷都是热火朝天的,仿佛看见千秋万代的功绩在本朝达成,对于疯狂大/跃/进搞水泥工程这件事,一路给予特权,唯此事优先。 宝玉趁此上本,奏请进一步细化军种,从原本笼统成为辅兵中分出工程兵、后勤兵、医务兵等等等…… 第29o章 现在面临两个选择,要么再征兵烧水泥,要么分兵专烧水泥。 正是因此,朝中有人提出可以将水泥烧制工艺推广开,让百姓竞标组织人手、建窑烧水泥,再由户部出面定价收购这个提议。此人是个御史大夫,姓胡,胡说八道的胡。 胡御史才说出口,就被众人以看智障的眼神盯着了:【百姓?富商才是吧?富商背后的权贵人家才是吧?水泥的烧制方法一旦传开,那么周边番邦可不得乐坏了?就现在,往工部和京城郊外探头探脑的人都不算少了!除非全军事化管理,还能保密拖延几年。否则今天竞标,下个月千里之外的番邦都开始搭窑烧水泥了!!!】 不搭理胡御史的人这还算好的,甚至蔡阁老直接说:“一派胡言!臣以为,水泥的烧制工艺必须保密!谁若外传,概以通敌叛国论处!” 就连平时最爱搞竞标的户部死抠门尚书钱大人对于军种改制这种需要花大钱的事儿都没吱声儿(人家面上不显,可是心里已经开始啪啪打着小算盘在算投入和产出了),那个冒出来的胡御史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万贯十万贯固然是今年国库的额外支出,需要挤一挤才能拿出来,可是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水泥对于大明来说,已经不仅仅是用银钱来衡量的东西了。这是一种战略物资!战略物资! 设想,当敌人攻城的时候,一概攻城车都不能损坏城墙,并且哪里有破算,能够当天修补,第二天就牢固,那就是固若金汤;再设想,城镇之间的道路全部是水泥修建,车马大大节约了路上的时间,不论是运送物资还是行军,速度都有显著提升,那就是兵贵神速;又设想,河堤、大坝等有水泥铸造,在不是河水稍微涨一点就能冲垮的了;还有,水泥建的屋子,比泥墙房牢固、比青砖房间价低、比木质房安全…… 然后,胡御史就被众人无视了,不保证之后胡御史的官场生涯会受到什么挫折……朝中百官开始探讨贾瑛折子上军种改制的可能性。 以及,每一种现有规章制度的改变,就代表产生了新的职位或者革除了旧的职位,细分军种,必定是属于大部分人都喜欢的前者,朝中不同的派系为了替自己人争取好的位置,难免要开始扯皮。 十六月月听,年年听,听金銮殿大殿上站着的人王八念经,这都第四年了,自然练就了一番爱听的听,不爱听的听不清这样的功力。旒珠子之后的表情大约就是——我静静地看你们撕逼。 大朝会散了之后,转战小朝会,小朝会标配就是两位阁老和六部尚书,原宝玉是没资格去的,从前几次有限的参与到小朝会也是因为当时某事涉及他本人。今日同理,水泥和军种两事都与他有关(还有个贾政),所以他再次参与到大明整个朝廷中最核心的部分,讲解自己的想法。 若是普通的年轻人,面对着这几位跺跺脚就可以让朝廷震一震的大佬们,也许会紧张(譬如贾政,虽然他不是年轻人),可是宝玉——从人到妖到神仙,位面交易见个遍,面前几人,有什么好怕的?当年差点阴差阳错,兵部尚书的职位就落自己身上了呢,差点也成了大佬之一好么。 故而宝玉侃侃而谈,从他带禁卫军远行西域的一路安排说起,讲述了军种细分的必要性,甚至于,他的折子里,已经开始有隐秘涉及当今军户制度弊端了。不过饭需要一口一口吃,军户制度从前朝开始存在上百年了,不是这么容易就改制的。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听门道。 几位阁老尚书是听明白了,十六凭借这三四年的恶补奏折,也听明白了,只有贾政——真不是吃政治这碗饭的料,依旧是云里雾里。 不过他今天来,主要是为了展示一下混凝土的研发进程,符合宝玉给这个便宜爹无形中制定的发展前景——专业有天分、不太会做人。 贾政和孙虎子也算是拼,用了各种配比,进行上千次试验,研究出具有一定成果的混凝土,在宝玉看来,虽然不比后世强标号的特种水泥以及钢筋混泥土,但是也比普通水泥更加坚固了,成型速度也更快,不论是哪一个优点,都具有极大的意义。 贾政父子的一番话,让几位大臣对了几个眼神之后达成一致:分兵专业烧水泥!这样的事儿,必须交给军中待过,有保密意识的人来干,若是招新兵,难免会混进细作。虽然分辅兵出来也不能保证日后别人来收买他们不会成功,可是从根子上来说,老兵用着毕竟比较放心。 之后的商讨与贾政这个专业人士没什么关系了,十六给他头口褒奖和物质奖励,贾政并没有昧了 分卷阅读520 孙虎子的功劳,所以十六也另有赏赐与贾存周副手孙虎子,以及一起配合做研究的工部小吏们。 然后贾政就飘飘然地走了,出门奔赴城外水泥窑,继续玩泥,誓不辜负陛下关爱与信任。 方才生出那一点点对亲儿子的嫉妒之情瞬间就没了——老爷我可是得了褒奖的人,宝玉没有吧?那说明,还是做老爷的我比较厉害! ………………………… 七月中旬起,政令既出,就立马有兵部牵头、直隶各地营地配合,从禁卫军辅兵、京郊大营辅兵、直隶四大营地辅兵中挑人,组建直隶工程兵,被挑选者,必须是辅兵中的老兵,以及体魄强健或者手脚特别灵敏的那些。 拢共挑了两万人多人出来,其中三千人是禁卫军辅兵,这三千禁卫辅兵中,大部分是跟着贾总兵一起去过西域的。在此说,他们强烈要求火头军大厨师傅一起走,不过禁卫军正兵这边不同意,最后大厨自己也不愿意走,此事便作罢了。 兵部指了一中年将军领头工程兵,任命为参将,巧了,是江南水师那边调来京城候职的,姓孔名武。而趁此番人事变动,宝玉奏请给下头的人也申了申官儿,其中以陈淳最为耀眼,从原本末流的队正升为右郎将,羡煞众人。 新成军的孔武指着明显冲劲儿杀劲儿不足的一群绵羊们说:“从今天起,你们是辅兵,但是不再干打杂伺候人的活计,你们不仅要学会如何烧制水泥,还要学会如何构建工事。” 第一步,就从翻修全京城以及京郊的路开始。 钱尚书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这样才对么,总归这些工程兵都是拿了军饷的,叫他们练练技能、修修路,还省下了一笔付给工部民夫的报酬!】 ………………………… 七月整个上旬,京城都是泡在水里的,待到天晴之后,要做的事儿可就多了,首先一点就是清理城中积水,以免滋生蚊虫,造成打摆子疫。 京兆府的衙役们恨不得劈成两半用,好在不多时,新组建的辅兵工程兵大营就来帮忙了! 这两万多人的工程兵,被分成八队,往京城八方去,虽是打散的,可是拢共就这么点人,每个队伍中还是有原先的同伴。 就这样,京郊大营等地的辅兵有些敬佩禁卫军里头出来的辅兵了——真他娘的不是人啊,从驻地走到修路地的时候居然两人一排、三人一列、四人以上走阵型! 【你们说,你们真的是辅兵吗?不是禁卫军中的正兵吗?】 孔武参将见此,摸了摸下巴:“行,这个主意好,首先纪律要练起来么,以后进出驻地,大家走队形吧!” 可苦了好多至今左右都分不清的辅兵,也叫更多人听闻了禁卫军贾总兵治兵之严苛。 ………………………… 严苛的贾总兵,贾宝玉这一个月很忙,从月初忙着清理河道,月中忙着辅兵军改,月末忙着帮衬突然死皮赖脸凑过来的孔武参将制定一份训练计划等等,整个月三十天都不得闲,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出门了,晚上天黑才回府。 就连给萌哥儿吹笛子都停了几天,晚间回来看到萌哥儿甜睡,听玉儿说:“萌哥儿这几天到了点就东张西望地找表哥你,没看到你,就伸手指着外头要出门去接着找,怎么哄骗都不行。” 宝玉心里有些内疚,随后尽量压制着时间提早赶回家。萌哥儿头一天没睡着的时候瞧见了亲爹,还楞了一下,接着露出小米粒一般的小白牙,笑着要亲爹抱抱。 宝玉抱上他之后,萌哥儿一个劲地拿脸蹭宝玉,哦哦地说个不停,也许是在抱怨这个疯狂工作的男人忽视了自己和娘亲,也许是在委屈好多天没有听到好听的呜呜。 突然有一天!!! 萌哥会喊爹啦!!! 他许是知道了,吹呜呜的爹最近都很忙,不到天黑不会出现,然而每次才玩了一会儿,自己就犯困,于是每次宝玉回来,谁抱都不行,只黏着宝玉。 这夜,萌哥儿白天喝多了水,不小心嘘嘘在了宝玉身上。 对,虽然萌哥儿是个乖巧的小孩纸,但是毕竟婴儿的生理本能还是克制不了的,宝玉这也不是第一回享受童子尿浴了。 奶嬷嬷和丫鬟们都动起来了,要伺候小主子换衣裳。 恰此时,被奶嬷嬷从宝玉身上小心翼翼撕下来的萌哥儿扁扁嘴:“爹!” 哈! 一时间,整个屋子的人都呆住了。 宝玉乐呵呵地,也顾不上湿了一大块的衣裳,转手就把萌哥儿抱回来了:“叫什么?我们萌哥儿叫我什么?再来一次。” 小白包子半点不犹豫,吐字清晰地喊:“爹!” 房内嬷嬷和丫鬟开始恭维加恭喜了。 萌哥儿凭借一声爹,在宝玉怀里多腻歪的一刻钟,然后还是被带下去换衣裳了。 宝玉也去换了一身,回来之后,握着黛玉的手说:“这个月,辛苦你了。”萌哥儿会喊爹,自然得有人教才行啊。 黛玉笑笑,有些故作泛酸地说:“教了这么久,竟然还是先喊你。”全然忘记了连着教萌哥喊爹半个月的人是她自己了。 虽然按照北边的习惯,萌哥当喊宝玉老爷才是,不过一个才学说话的小娃娃,没人苛求——更重要的一点是,按照北边的称呼来算,荣国府内的称谓一直有点乱! 所以大家都还是各叫各的,若不然,萌哥儿喊黛玉太太,又喊王氏太太?简直乱了套。 待到八月,一应事体基本上了正轨,虽然十六那边依旧一副“我有话说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然而宝玉已经不在意这个了,总归,该知道的,早晚还是得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破产,哈哈哈哈…… 发红包倒不至于破产,就是心心念念的全勤奖花掉一半、一大半这样子吧。 以及,我看的综艺啊,其实我不挑剔的,极限挑战,极速前进,中餐厅,我们来了……每周都看看调节心情。 以及,郑元畅真的是双商都出众啊,长得也好看,突然想重温恶作剧之吻了。 第291章 八月初三,老祖宗寿辰。 古人对于做寿这件事是很讲究的,尤其是老人家,上了年纪,逢整不作寿,逢九才做,平素也不要大摆。就怕天上的神仙、地下的阎罗知道有长寿的老人家,然后下凡来把人带走。 就是贾母自己这些年也不如往年那样好热闹、好排场了,如今的她啊,就想好好活着,最好是活到咱们萌哥儿娶媳妇儿、生孩子! 所以老祖宗的寿辰也没有大办,就请了自家人吃一顿而已。 当然,不可避免地就是虽然请的人不多,但是送礼的人还真不少…… 元春前几日的时候就与王妃告了假,说 分卷阅读521 八月初三要回娘家一趟给老太太贺寿。 小胡氏听了之后,点点头说:“是这个理!咱们守节,虽说不好出去交际免得沾染是非,可是娘家毕竟不是外道。荣国府的老祖宗该有八十多了吧?我记得原先库房里有一颗玛瑙冻摆件,寓意很好,便带那个去吧。” 元春心里是咯噔一下,从去年起,自己一年便也能回娘家一两次,前三次,王妃都只是淡淡点点头而已,怎么今次的态度突然变得……总归一个府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元春自认为还是了解王妃小胡氏的,她很聪慧,但是颇有几分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脾性,这些年对好后院的人不会苛待,但是也不会照顾。 小胡氏看到贾氏恭敬谢恩,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母妃说我糊涂,我竟真是糊涂了这么多年。殿下都已经不在了,同贾氏还想比较什么呢?贾氏娘家起来已经是显而易见的,贾氏生的桢哥儿毕竟比前头几个庶出的要有脸面些,若是能和栾哥儿真的相处出几分兄弟情谊,日后……罢了,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成的,总归,日久见人心罢。】 ………………………… 水桢在皇宫念书呢,今天傍晚会由宝玉下值之后带回来,故而元春带着水媛,中午不到就抵达荣国府了。 元春每一次回娘家,都会觉得自己好像活过来一般,尤其后两次看到憨兮兮的亲妹妹和乖乖巧巧的亲外甥。 元春到的时候,自有李纨在迎她,又说因为方才史湘云早了几步来,所以现在大家都在老祖宗院子里了。 及至元春到了荣庆堂,却是见到小腹微凸的史湘云。 一众人相互该见礼的见礼,完毕之后,媛姐儿就先一步在厅上的蒲团拜了一拜,祝老祖宗寿比南山。 元春也说了那个玛瑙冻摆件是王妃开了库房叫自己带来的。不论怎样,小胡氏还是堂堂文忠郡王妃,即便老祖宗虽然是超品的国公夫人,可是内命妇和外命妇之间不单单是按照品级算的,即便郡王妃品级不如国公夫人,老祖宗也要给小胡氏几分面子的,自然叫鸳鸯带人去把那摆件放出来与大家赏玩。 不得不说,这一块一尺多高的黄色玛瑙冻,分布这青黑色絮与棉,而这些杂质却巧妙地自然生长成为一颗古松状,这就有几分鬼斧神工的意思了。 连被贾母放在塌上的萌哥儿都盯着摆件笑。 萌哥儿在塌上,妍春自然也在塌上。 五姑娘见小外甥盯着一块黄不溜丢的大石头,不打算同自己玩小荷包了,于是站起来,登登三四步,走到萌哥儿身边,pia几一下打到萌哥儿手腕上。 王氏的心里跟着就是一跳:活祖宗,你下手可轻点儿! 只见萌哥儿,小脑袋左看看、右看看,又低头看了看,然后把刚才被五姑姑拍的手腕抬起来,放到嘴边自己给自己呼呼。 边呼呼边说:“不痛、不痛。” 然后妍春可能以为小外甥这是在玩什么好玩的游戏呢,于是学着萌哥儿的样子,一屁股坐下来,对着萌哥儿的手腕说:“痛、痛。” 非是妍春心眼儿坏,而是她在十个月左右就学会了走路,至今说话却还不利索,喜欢单个单个字底往外蹦。而萌哥儿正好相反,看样子应当是先会说话再开始会走路的了。 王氏只觉得好尴尬,每次妍春和萌哥儿在一起,就要欺负萌哥儿,偏偏除了自己之外,妍春最喜欢黏的人就是萌哥儿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孙子挨女儿揍,王氏也很心疼啊,这样的事情每个月都会发生,王氏觉得自己面对黛玉的时候,都有些底气不足,毕竟这样的场景大家都看见了,没有人会觉得这是宝二奶奶对萌哥儿的教育有欠缺,只会觉得是五姑娘太霸道了些。 元春能怎么办呢,接到太太的眼神只能帮着圆一下,惊叹地说:“萌哥儿才十个月吧,这都已经会说话了?” 妍春还在那里凑热闹地喊痛、痛,又把萌哥儿给逗笑了。 贾母也知道妍春有下手不知轻重的毛病,原本叫几个丫鬟看顾着两位小主子的呢,偏偏大家都被玛瑙冻夺去了注意力,一时疏忽,叫这个混世魔王三步并作两步地将她和萌哥儿时间的距离拉近了。 趁着老祖宗给元春说萌哥儿学说话的趣事儿,王氏连忙使了一个眼色,于是妍春的奶嬷嬷就抱她下去喂奶了。 妍春比萌哥儿早两个月出生,差十来天就满周岁了,现在已然是恨不得自己能飞的状态,两个奶嬷嬷和两个大丫鬟都制不住她,幸好如今妍春依旧是不愿意视线范围内看不到太太,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摸索着到院子外头去了。除了太太和萌哥儿之外,妍春第三喜欢的,就是吃东西,无论是母乳还是辅食都喜欢……所以才能被奶嬷嬷乖乖抱走,不过想来不消一刻钟,她五姑娘,又要回来了!!! 鸡飞狗跳真真是鸡飞狗跳,水媛今年也十岁了,自觉是小大人了,看到萌哥儿也是爱的不行。因为整个文忠郡王府,是没有这么小的小婴儿的,甚至她还小心翼翼地抱了抱萌哥儿,得了小表弟一个甜甜的笑脸;至于五姨,咳咳,媛姐儿觉得自己可能抱不住她…… ………………………… 时近黄昏,一群宗室子弟们终于结束了一天的课程,有几个不爱学的,飞也似的就跑出去了。 水桢慢慢地收拾着自己的课本,等着二舅舅来接自己。 同府的几个庶出兄弟招呼水桢一起走。 嫡出的兄长水栾倒是从他母妃那里听过一耳朵,于是替水桢解释说:“今儿桢哥儿要去荣国府给老太君祝寿的,咱们先回去便是。” 旁边听到的几个小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由最年长的那个站出来打哈哈:“是啊,桢哥儿今个儿有事,咱们不要缠着他了。桢哥来,你的车夫在宫门外候着吧?快点去吧,回头你的课本,去栾哥儿那里拿便是。” 说话间,一个小太监便匆匆进来了,与一众宗室子弟们行礼问好之后,便恭恭敬敬地对水桢说:“好叫这位爷知道,贾总兵贾大人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水桢愣了一愣,一胖的水栾连忙替庶弟谢过了这个小内侍,并且塞了个小荷包过去。 小内侍并不肯接,笑嘻嘻低说:“奴才不过是传个话而已,要是这样都敢收您的荷包,奴才的师傅非得把奴才的皮给剥了。” 水栾拍了拍水桢:“桢弟,别发呆了,莫要叫贾大人久等。” “哦哦,好的。”水桢与水栾以及别的兄弟等行礼告辞,又恭敬地对那小内侍官说,“请公公带路。” “您叫我小李子就好,可当不得公公的称呼。” 水桢和那个自称小李子的小太监先出了门去,剩下另一些宗室的少年在后窃窃私语: 分卷阅读522 “方才那个小李子,是初一公公的徒弟吧?” “是啊。” “啧啧,桢弟弟可真是……别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福气。” 被拢进宫里念书的,是十六那些家里头要么死爹要么死娘要么爹娘都死了的侄子们,除了身份有些敏感的肃亲王庶子孙之外,文忠郡王、安郡王(先皇二子)、康郡王(先皇六子)、明郡王(先皇十一子)家的那几个都算是身份贵重的一挂了,剩下一些宗室子弟,家里头也并不怎么有权势,如是说起来,不少人真心羡慕水桢,有荣国府这样的外祖家,有贾总兵这样的舅舅。 …… ………………………… “二舅舅。”水桢见了宝玉,团手就要作揖。 宝玉拍了拍他的肩膀,随手丢了几个银锞子、一包糖果与小李子:“倒是劳烦你跑这一趟了,甜甜嘴去。”这回小李子笑眯眯低收下了,银锞子并不怎么值钱,但是也要看是谁给的不是,而且十四五岁的小李子觉得,贾总兵这样倒是不像打赏,反而像是哄小孩一样,叫他心里特别欢喜:【莫怪乎大家都说贾总兵是和善人呢!】 这里的大家,自然是宫中内侍们无疑。 “骑马还是坐马车?”小李子走了之后,宝玉问水桢。 水桢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说:“二舅舅,近来宫中骑射课,师傅夸我多有进益……” 得了,这就是想骑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 好在宝玉也有准备,马车和马驹都在宫门口候着。 水桢虽然有些遗憾不能再骑一次二舅舅的长风了,不过被牵来的这匹枣红小马驹也很俊俏,它眨巴着眼睛拿头蹭着自己,少年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甥舅皆上了马,八月初的天气还有些热,一路走来,虽水泥路上不扬尘土,但是也叫人有些口渴。 路过葡萄酒店的时候,薛蟠正在铺子里,见到表弟,连忙叫人送了一壶冰镇过的葡萄汁:“表弟你们先走,我这边盘了账就去与老祖宗祝寿!” 再行一段,是一间杂货铺子,一小老太太从临街的二楼打开窗子,瞧见了宝玉,连连招呼叫二孙子给他送刚榨的秋梨汁去。 水桢好奇地看着这一幕一幕,心道:二舅舅的人缘可真好啊。 第292章 给宝玉送秋梨汁的,却是武家阿奶,她正打开窗子透透气儿呢,就瞧见宝二爷打马经过,宝二爷是啥,小时候第一回在回春堂见了,武家阿奶就对他粉雕玉琢的模样毫无抵抗力,后来更是越发喜欢这样俊俏、贵气却不傲气的少年郎! 【哼,谁说老妪不能爱俏的?】 更何况,托了荣国府的福、托了宝二爷的福,如今武家的日子与从前比,真的是天上地下,武家阿奶夜深人静的时候想一想,三儿当初坚持要出去谋差事可真是没做错! 只可惜如今的宝二爷可是正经的官老爷,是越来越忙碌啦,前一阵子还听大孙子说,整个皇宫的安危都是宝二爷负责的呢,可真能干!难怪,如今难得一天瞧见他在天亮的时候下值。 ↑武家阿奶绝对不承认自己住上小三层楼之后,最喜欢做的事除了点点钱,就是瞧瞧楼下来来往往的俊俏小哥! 今天运气好,见到宝二爷,这一个月因为下雨见俊俏小哥少的武家阿奶觉得回本了,她眼睛一扫,就看到了自七月起就蔫哒哒的二孙子,她可不管二孙子整天在发愁什么,直接指派了二孙子给宝二爷送梨汁去——若不是猫儿如今年纪也不小了,秀娘毕竟也是妇道人家不方便,武家阿奶才不会叫苦着脸的二孙子凑上前去,一点都不讨喜不说,还黑,原本不觉得二孙子丑的,站到宝二爷身边就显得又憨又村。 武安闷声不吭地捧着瓦罐下楼,跟在他身后的是腿脚稍微慢一些的小老太太。 宝玉欲下马,被武家阿奶劝了:“我听三儿说,今个儿是贵府老太太生辰,你可别耽误了,只管带着回去喝便是。” …… 从武家离开,一更身后挂着的除了葡萄汁还有秋梨汁,宝玉给脸上一点也不好奇但是眼神在飞的水桢讲了讲薛家和武家,很客观地讲了讲。 水桢显然更对武家感兴趣一些:“这么说来,二舅舅武学的启蒙师傅是方才那位老人家的儿子呢?” 宝玉点头:“武师傅军中出身,十多年前就在咱们府里授武,是个有硬功夫的。” 水桢又听闻那平头百姓的武家人供出了一个文科举人,目前正在准备来年的春闱,水桢心里头还是有些佩服的。 至于薛家,在他看来,也就是拐着弯的亲戚罢了,虽然有钱,可是实在没什么可以相交的人,那薛家一表三千里的表叔,看着有些傻哩…… 水桢的想法难免就在话语中带出了一些,宝玉听了之后也不以为意,毕竟这时候的人确实对商人有不小的偏见,即便薛家是皇商,也没能被高看两眼,若是此时水桢对薛家人有很大的兴趣,倒是会让人觉得这个小少年心机颇深。 一路停了两次,之后再没人送吃喝了,可算是顺利抵达荣国府。 宝玉带着水桢从西边侧门进府,西侧门的门子真是美得要冒鼻涕泡——一年也就这么一两回,老祖宗寿辰与新年的时候,咱们西边的门子才能在主子面前露露脸,多不容易啊。 水桢却觉得,这样的奴仆呼呼喝喝又张扬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不过他随即想起来,荣国府已经分家了,西边是赦大爷一家子住的。 【嗯,定然是这样。二舅舅才不会如此门风不严呢。】不知不觉,水桢从去年的对二舅舅好奇兼怀疑变成了崇拜兼信任。这,大约就是宝玉的魅力吧。 他俩到老祖宗院子里的时候,众女眷已经在晌午之后睡了一觉,迎春和探春在下棋,元春有一搭没一搭地同黛玉在聊天,萌哥儿拿着一套小积木搭来搭去,妍春刚刚吃了辅食,现在又琢磨着想要下塌去找她太太了。 要说王氏在哪里? 现在搭着桌子摸叶子牌玩儿呢。 邢氏、王熙凤、王氏和薛姨妈是一桌。 一对婆媳、一对姐妹,按理说应该是旗鼓相当的,但是奈何王熙凤和邢氏不是一条心,这不就好比是三打一了么,邢氏输了不少钱,不想继续了,恰丫鬟来通报,说宝二爷与桢哥儿来了,于是牌局作罢了。 祥呈香褓。 尝记翁生当己卯。 福禄俱添。 绿鬓红颜八十三。(注,诗词引用,原句是七十三) 芝兰满砌。 争著彩衣堂下戏。 祝寿无涯。 王母襟期醉九霞。 到了晚间,小辈们又是由兰哥儿打头,上前与老祖宗祝寿,跪地蒲团,口念祝词,一溜儿的萝 分卷阅读523 卜头,去年过年只能被奶嬷嬷抱在手里的妍春和萌哥儿今年也能下地自己跪了——虽然萌哥儿最后起来的时候没稳当,咕噜一下子滚地一周闹了个大笑话。 可是他这么小年纪,大家不过是哈哈一笑而已,更觉得这样一个小团子摔倒,可怜可爱。 反倒是妍春,瞧见萌哥儿歪倒了,比一旁的奶嬷嬷还要伸手快,一把拉住萌哥儿。 王氏的眼皮就条件反射地一跳,深怕这时候妍春又‘欺负’了萌哥儿,简直就是草木皆兵了。好在萌哥儿没有哭。 【应当是不痛吧?】王氏如是想着:【没被老爷瞧见妍春欺负萌哥就好,不然老爷非得要给妍春讲规矩不可的。】 待到宴席散去,老祖宗已然困乏了,众人便一一告辞。 水桢出府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小厮牵着那匹枣红小马,十岁的少年瞪大眼睛:“嗯?” 元春却笑笑,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桢哥儿你不是总想要一匹小马驹么?你二舅母说,这是你二舅舅送你的,虽不是长风亲弟弟,但是也是长风的亲外甥,性子温和、爆发力好。你给它取个名字罢,要好好待它,知道么?” 水媛一脸羡艳地看着水桢,得了对方一个眼神示意:你承认我是哥哥,我以后就让你骑马。 媛姐儿想了想,那便认吧,遂很无赖地说:“哥哥,你准备给马儿取个什么名字呀?” ………………………… 话分两头说,荣国府里的众人也都回自己的院子了。 虽然黛玉早早就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不娇气、不怕疼的,可是毕竟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一块肉,三天两头瞧见妍春啪叽啪叽地拍萌哥儿,黛玉照样还是会心疼。 这不是,才回到屋里,黛玉就撩开萌哥儿的衣袖,确认过了是半点红印子都没留下才放心。 宝玉洗漱去了一身酒气之后回来,便看到黛玉有些怏怏地托腮在床头坐着,看着床上翻滚玩得开心的萌哥儿。 他走进几步,并肩坐下,从侧面环抱住了黛玉便问:“这是怎么了?” 黛玉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感觉表哥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耳边,觉得半边身子都酥麻了,再抬头,却见萌哥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翻滚,正好奇地趴在床上,托着腮,歪着头看着爹娘,咧嘴无声地笑。 “表哥,萌哥儿看着呢。”黛玉扭了扭身子,灵巧地从宝玉胳膊下钻出去。 宝玉看着儿子乌溜溜的大眼珠子转来转去,也知道自己孟浪了,轻轻拍了自己额头两下:【家宴么,想着没有人会与自己拼酒,又想着喝的是米酒喝葡萄酒,度数也低,便没有把解酒药拿出来用,这时候怎么就散漫迟钝起来了呢?果然如果没有特效的解酒药加持,自己的酒量也就不过尔尔罢了。】 黛玉一心羞涩,也没注意到自己丈夫忽大忽小的酒量,此时觉得直视萌哥儿的眼睛都不能够。 好在宝玉皮厚,顺势把环空的手往前一伸,将萌哥儿从床上抱了起来:“来来来,闻闻我们萌哥儿香不香。” 萌哥儿一下子腾空,开心得不得了,原本没笑出声的立马变成了咯咯笑,一边笑一边说:“香!萌哥儿洗香香!” 有萌哥儿的欢声笑语,又听着表哥无比温柔地同萌哥儿讲话,还一本正经地听萌哥儿说白天见到的表姐(水媛)与他们一起翻花绳,结果五姑姑把花绳扯断了等等叽叽咕咕说个不停。 等到了既定时间,黛玉咳咳一声,萌哥儿便乖乖躺好,两只小胖手放在胸口,对宝玉说:“爹吹呜呜,萌哥儿要困高高了。”说完,就闭起眼睛。 真真是乖巧得很。 宝玉现在吹各种儿歌已经很熟练了,不仅是后世的儿歌,还有江南的睡前小调…… 萌哥儿从小就是被奶嬷嬷抱去隔壁自己睡小床的,反正从没赖着不肯走过。 今次也不例外。 奶嬷嬷抱走了睡着的萌哥儿,黛玉这才好同宝玉说起白天的事儿:“我虽知道妍春不是故意的,可是这样没轻没重……” 宝玉听完,笑笑说:“这是无妨,你早先不也就知道了,咱们萌哥儿皮实么?纵使妍春碰着他,也就当场红一下,回头散的一点印子都没有的。再说,要是疼,萌哥儿当场就会哭的,既然不哭,想来也是不痛不痒。” 黛玉听完,眼眶就红了:“你既是如此不上心,又何必说假话来骗我,你让我打一下,那样清脆的声响,又怎么会不疼呢?钱嬷嬷都听说了太太院子里的奶嬷嬷好几个身上都带着青紫,最怕抱妍春。” 宝玉卡壳了一下,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萌哥儿小时候被他喂过灵药,身子骨不是一般的好,最直接的表现就是磕磕碰碰根本就不是回事儿。同样的,当初“沾了萌哥儿便宜”的妍春能有这么大力气,其中自然也有云谷子前辈给的灵药的功劳,若不然,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活泼好动、力气稍微有点儿大的小姑娘而已,不至于叫她四个奶嬷嬷战战兢兢的。 再看黛玉神情,七分哀怨、三分不满,嘴里说的是宝玉不关心萌哥儿,实际未尝没有几分闺怨的意思。 宝玉的情商一下子就在线了,把站着的黛玉拉过来,一起坐在床沿,然后慢慢同她解释:“我觉得,萌哥儿的体质好,许是像我的,我小时候也不怕痛,有一回剪子割了手,流了好多血,但是我连哭都没有哭呢;再者说,孩子放在一起玩耍磕磕碰碰总是难免,我瞧太太心里也有数的。” 黛玉听了这话,哪里还记得别的,伸手就去捞宝玉的手腕:“哪儿呢?伤过哪儿呢?” 细细看去,疤痕极淡,宝玉有换来祛疤的药膏,可是自觉没必要弄得肤如凝脂的,留着才好。 于是方才还在嗔怪宝玉的黛玉立马就开始心疼宝玉了,轻轻抚摸疤痕,嘴里小声说着:“怎么这么不小心。” 宝玉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一个赞,并且再接再厉地用另一只没被黛玉握住的手揽过对方的香肩:“我知道,是我上个月太忙了,忽视了咱们玉儿和萌哥儿,等中秋的时候,我带玉儿和萌哥儿去庄子上玩一天,好不好?叫萌哥儿去见见滚滚,他一定会喜欢的。” 哄小孩的口吻,语调一如方才同萌哥儿说话一般温柔,黛玉只觉得自己刚才强撑着的假面怒气一下子就被戳破了,啵地一下,飘散到空中,变成了醉人的泡沫。 “瞎说些什么,表哥自是忙正事的,我才没有怨怼的意思……只,只是萌哥儿毕竟年幼,忘性也大,前些日子,差点没认出你是他亲爹来!” 说的是某日宝玉熬夜之后胡茬微青,叫萌哥儿看得不眨眼地看西洋镜——但是宝玉敢拍着胸脯发誓,萌哥儿绝对没有才三天不见就忘记爹是谁了。 【咱们萌哥儿聪明着 分卷阅读524 呢。】 当然,宝玉就算从前的情感经验再少,也知道这个时候,并不适合摆事实讲道理,此时夜深静好,只需床头吵架床位和便是。 “是是是,都是为夫的不对。”宝玉笑眯眯地认下一切错误。 这样二皮脸的模样可少见,叫黛玉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然后她一个跺脚扭身,哼了一声。 宝玉就着姿势,轻轻含住小妻子秀气圆润的耳垂,便觉着怀中之人一个轻颤。 宝玉轻轻一笑,加/深/舔/舐,前头的手也没闲着,不多时,黛玉的衣领子就敞开了。 “表、表哥……帘子……” 宝玉轻轻推到黛玉,顺势放下床幔:“呵……玉儿真容易害羞。” ………………………… 次日,宝玉神清气爽地起了个早,还特特指点了已经摸到点内功门路的贾环和贾苒。 倒是武师傅,现在重点操练的人便成了搬到前院,初入族学的七岁茗哥儿与芃哥儿。 他今日有些犹豫着与宝玉商量一件事。 “哦,武师傅你的意思是想叫我指点一下武安?”宝玉和武平比较熟悉,武安这个小子……似乎每次见到自己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虽然宝玉不往心里去,但是也就没理睬此人便是了。如今武师傅这么一说,他倒是想起来,昨天武家阿奶叫武安给自己送秋梨汁,那个常年对着自己展露中二姿态的小年轻好像、也许、大约昨天还是挺恭敬的? 武师傅开口都是极其不好意思的,摸着良心说,自己当初教贾府三位爷拳脚、陪着他们下扬州确实是有情有义不错,可是这也不是干白功的。这么多年,沾着荣国府的光——最直观的就是香皂经销和武平游学之后回来还考上举人这两件事了,荣国府早已把当年的酬劳翻了千百倍报与自己家。而且年初的时候,宝二爷传授环三爷、苒哥儿内功心法的时候,并不避开自己,这已然是无比的信任了! 当然,为了不辜负这份信任,武师傅听见了内功心法,可是从来都没有动过偷学的念头。可是家里的小儿子不一样,这倔驴一样的小儿子,不是读书的料,学拳脚倒是有点天分,十五六岁的时候就把自己的本事学了七七八八,后来倔驴脾气起来,不肯靠自己原先的几分香火请去谋个军中的缺,倒是辜负了千户老大哥,如今城北守备胡大哥的一番要走镖去!所幸京城最有名的镖局是伍毅伍兄弟开的,臭小子就在那里混日子了。 从七月份起,那个臭小子镖局也不去了,整天窝在家里不知道想些什么。一天两天的,武家人不以为意,毕竟武安抽风的时候多了呢;十天半个月的,武家人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这次抽风时间有点长了呢;等到昨个晚上,那臭小子下楼扒了三碗饭,然后放下碗,郑重其事地说,他打算去考武科了…… 【我的个亲爹娘!】 武家人全体震惊。 武家阿奶细细瞅了瞅二孙子的神色,然后笑得皱纹都舒展开了:“好,好,安哥儿现在想要上进还不算晚。” 武平欣慰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我去帮你借一份武经七书,你先抄一遍,明年的武童试还早,哥相信你可以的。” 再于是,就有武三十师傅厚着脸皮想要宝玉闲暇时抽出半个一个时辰指点一下于武科举方面一头懵的二儿子。 当然,武三师傅敢摸着良心说,他原先并不知道自己小儿子作死偶尔与宝二爷碰面的时候也会板着脸的,不然他才不好意思提这个。 宝玉不知道促使武安浪子回头、幡然醒悟的原因是什么,但是对武家人,他惯来都挺客气,闻言就说:“既然安哥儿有意向考武科,不若平素过来多多与环哥儿、苒哥儿多多交流,也好相互促进。至于说指点,称不上,东宁(武平的字)与我投缘,在禁卫军中开课也备受好评,想来安哥儿是他弟弟就算从前贪玩,也有几分底子在。总归我闲暇时,赶一只羊也是赶,赶三只羊也是赶。” 宝玉的练武场,有专门的小门通往东侧门,半点不与后院相干,平日武师傅走的就是这道门,之后再加一个武安,这点小事,宝玉还是能做主的。 ………………………… 东方既白,该换官服了,自有练武场的小厮准备好热水、毛巾与早饭。 宝玉到了禁卫军驻地不久,初一便来宣,走去养心殿的路上,初一小小声说了一句:“陛下近日多失眠。”再多的就不肯说了。 这是提醒宝玉,说十六最近心情不太好呢,而且极有可能与此次传召有关。 宝玉领情,凭他们的情谊,要是给金银,那就是看不起初一了,故而他只是记下这一笔。 到了养心殿,就看到理国公柳彪像根柱子似的站在殿外,虽然这时候的日头不毒,但是这位国公爷汗湿衣襟,想来站着的时间不算短。 宝玉虽与理国公有几分面子情,与理国公儿子柳岩有真情实意的兄弟情,但是这个场景下,也什么都不能问,两人的眼神一碰即分,倒是叫宝玉越发确定,今个儿十六传自己来,必是有大事。 进了殿内,初一老老实实地在门口通传了一声,然后就站定不动了。 宝玉进去之后,发现近距离看没有冕旒的‘美颜’,十六的黑眼圈确实有些重。 此时殿内除了十六,并无他人。 宝玉万分确定,就连暗卫,都在殿外屋檐上、殿外屋顶上候着。 宝玉行礼之后,十六匆匆就叫了起。 “不知陛下今日传召,所为何事?” “唉……”十六好犹豫,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陛下?”宝玉抬头问。 “宝玉,你知道不,暗卫乙部一直空缺的乙一……是你爷爷!”十六咬咬牙,先把他从那石头上知晓的信息说与宝玉听。 “嗯?”这倒是出乎宝玉的意料了,贾代善……这个从未正面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国公爷、亲爷爷,竟然也是先皇暗卫? 不过他转念一想,凭借贾代善在西北的军功便可知,他是个能打的,按照先皇的脾性,这样的能征善战的人,不捏在他自己手里,怎么能放心呢? 所以贾代善是暗卫,宝玉一点不吃惊,觉得这是情理之中;可是贾代善是暗卫乙一,这却是意料之外了,宝玉原先还以为是吴总兵的亲爹,已故的吴长风老将军才是乙一呢。 第293章 十六开口说了第一句,后面的话就没有难么难以启齿了,虽然他……打心眼儿里觉得他们老水家这么做真的不厚道,坑了人家爷爷,又坑了人家孙子,荣国府是倒了什么霉,就因为太能干了,堂堂臣子被如奴才对待么? 所以,其实和水家别的老祖宗没什么关系。子不言父之过,十六真 分卷阅读525 正想说的是——他父皇不厚道。 “我说,已故荣国公贾代善,是暗卫创立以来专司攻击的乙部之首,乙一。” 十六看着宝玉从一开始的诧异到随即很快的镇定,心里笃定了,对方也不晓得此事——【是了,宝玉怎么会晓得呢?身为暗卫,是连父母妻儿都不能透露的身份,宝玉没出生的时候,老国公爷就去世了,整个荣国府里,怕是也没人知道老国公爷曾经有过这一重身份吧。】 就好像如今的荣国府、如今朝中文武百官中的绝大多数,没有人能够料想到,以蛊控人这么邪门的事。 邪门。十六从当年先皇与他说此事的时候,就是全身心反感的,若不是顾忌先皇的身体,他一定要与他父皇好好分辩一回,御书房里读了十多年的圣人典籍说的治国之道、为人臣之道,乃至后来所学的为君之道,到底是骗骗人的还是骗骗己的?难道不是应该待能臣以国士,然后臣子以国士报君么? 最终因为先皇体弱,十六也没能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后来老十五那样……十六便再也没机会问出口了。 当时的他,终究是带着五分别扭、五分愧疚,将暗卫们全部收拢。 十六扪心自问,登基之后,他大大减少了暗卫的使用次数,除了甲部依旧是守卫他本人安危之外,乙部的人大多用来传信了,更不要提丙部和丁部,他想着将这两部对内的刺探、监听转为对外,将收集朝中大臣阴私转为暗访各地官员贪赃枉法情况以及监听邻国动向。 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十六不曾因私而动用暗卫,更加不曾使用过一次在他看来,觉得太过阴损的控制人心的手段。 他也一直没忘记,自己曾经在心底许下的承诺:【终有一天,要找出法子,解除宝玉身体里的蛊虫,然后酌情慢慢解开其余暗卫的蛊。】 可惜先前一直毫无进展。 因为太医院的人根本就不能诊断出蛊的存在,而十六也不放心将此事告知沈千针。毕竟如今的十六已经非吴下阿蒙了,他知道,沈千针和太医院的御医是不同的,纵然对方能够医死人肉白骨,但是此人桀骜不驯又没有牵挂,很难说知道蛊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十六打算解开蛊,但是没打算把先皇的脸撕下来放在地上踩,毕竟那是他父皇。 像沈千针这样无牵挂、无畏惧的人,是上位者最不喜欢用的人,所以十六迟迟找不到一个人,能够解开蛊。 至于说选择顺势给沈千针种了蛊,好叫他尽心尽职去研究如何解开? 十六可不确定,沈千针真的解开蛊的那一天会不会将自己一把药倒,以报下蛊之仇;或者他耗尽心力对蛊无能为力,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药倒,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就在他已经不敢再同宝玉频繁提起解开蛊这件事的时候,这块石板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态出现了。 擦去青苔、看清所书之后,十六彻夜未眠。 概是因为这块石板子,是宗室记载中多有缺失、玉碟上简简单单写着殁的先皇胞妹,原前朝末帝宠妃、后本朝长公主,水宁所书。 十六当初成为储君之后,才知道皇室中曾经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等到登基之后,才有权限阅读帝王笔记,从先皇并不客观的记录中,知道了这个颇具传奇性的姑姑。简简单单几个字,包含其、生猝年份、晚年居所、以及最大的特质——有宿慧。 当时十六即是很好奇的,到底姑姑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够让父皇一面不想提及,大力抹去她曾经存在的痕迹,一面又忍不住在笔记中记载她的聪慧。可惜他当时被初登基的太多事情弄得无暇顾这些。 而七月,这块从水里得以重见天日的石板子,猛然以这样叫人猝不及防的姿态,闯入他的眼前,充分满足他的好奇心。 只见上书: “余自幼好医,梦中得仙人授,天资卓绝,七岁懂辩症,十岁能开方子,豆蔻可制药。少时尝捉弄兄宽、弟宏,以为和乐有趣,及至碧玉之年,一朝选秀,虽使万般手段然未能遂愿落选。末帝后宫佳丽三千,余颜色尔尔也,更不耐之献媚,遂常年避居后宫,饲弄花草,自得其乐。 然则朝堂变化万千,父一朝陷于囹圄,母泣血奄奄,兄长宽奔走,弟宏四处告求,未果。 然宽传信入宫,劝余万般策走其下——枕边风也。 深宫之内,步步惊心,末帝既无天经地纬之才,又无包涵宇内之志,昏昏碌碌,酒池肉林,余心下不耻之,便以药喂养令其夜间神智渐失,以为临幸也。 后露踪迹,末帝震怒,余绝境之下,用以子母蛊,以制之求自保。 是若苍天不公、黄天已死,宽既生野望,遂劝说妹相助。 王侯将相本无种,余不愿余生庸庸碌碌于后宫、痴痴笑笑对暴君,故而愿助绵薄之力,以乱暴君心智。 耗时三年,朝纲崩溃,宽起事而成也。 及至本朝初立,余以为乌云尽散、天光大亮而好时将至,则尽心焉耳矣,出奇计、对奇策、设暗卫、笼人心。 我待兄长赤忱矣。 然天地笑我。 古人云,鸟尽弓藏,诚不欺我。 阅尽两世,实不懂人心。 宽曰,女子不得干政。 宽又曰,牝鸡司晨有违伦常也。 余怒而欲嫁,宽许之。 然其实则心口不一,余此生惜负殷飞。因余一人,拓跋军远征消散不存也。 既之宽狼子野心,余未再提离宫之事,住坤宁宫静恬斋多年,偶教宫婢一二。终得其人传信与荣国公贾代善,密信与之,乃余毕生所学,涵解蛊之法,望其善用之。 今,知沉珂已朽,时不久矣,病前留笔,若后人见之,或者一笑,亦或将此情大白于天下,不胜幸哉!” 拿到石板的十六看清字之后,如遭雷击。 他竟然不知,这位自己的嫡亲姑姑是父皇建立大明不可或缺的绝大助力,又因为这短短数百字,透露出来的内容实在是太多了——一个天资聪颖于医学天赋出众的姑姑,起初为了救她的双亲而争宠,后来为了她兄弟的野心祸乱前朝,最后又因为功劳太甚而被忌惮,幽静于宫中。 【不不不,父皇笔记上说,镇国长公主因体弱多病,大多时间居住在郊外小汤山温泉别院的,怎么可能在宫里!还是坤宁宫!!!】 十六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一面之词而已,或许是前朝宫破之时,有心人胡说八道,为的便是毁了父皇名节。 然而冷静下来。 十六知道,不可能。 人人都知道,前朝覆灭之后,宫中被大清洗过,一应花草池塘都被翻了个遍。这块石板若是前朝的,不可能留到今天才出现在宫中、其次,镇国长公主笔迹就 分卷阅读526 是不能作伪的,停办的京城女学门口的碑石上,有先皇后胡氏的笔迹,也有镇国长公主的笔迹;最后还附上了一个草药方子,是能软化石板的草药配方,便是镇国长公主水宁在上刻字所用的,也能证明,书写这些的,是水宁无疑。 无法用石板来源不明说服自己,十六又马上想到:【这石板子留在宫中,正是姑姑想要皇室中人瞧见的,又怎么会写尽其自己的不是呢?故而上书不一定是真的。】 可是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他再去翻阅历年笔记和史官涂涂抹抹的记录,叫十六越看越没有底气说——这石板上说的全部是骗人的。 十六纠结了这么一个多月,终于不得不开始正视石板带来的问题:【既然贾代善曾为暗卫,又是石板上姑姑所提托付秘籍之人,那么当年荣国公解甲归京,而后病逝,其中到底有没有……有没有父皇的手笔?】 十六很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没看见过,可是,摆在那里的石板提醒他,上头所书,如山野精怪话本一般的内容,十有七八是真的。 十六不傻,他自然不会拿着石板子叫手下暗卫看了与自己坦白,他从贴身跟着先皇最久的平安开始击破,花了一点点时间,就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镇国长公主,确实在坤宁宫偏殿住了多年。 从平安说漏嘴的一两句里、从理国公柳彪颇为纠结的‘坦白’中,那石板上的内容竟然被验证了不少。 ………………………… 是当此事从没发生过,和宝玉依旧是好兄弟、千百年后佳话相传、君臣相得;还是不要违背自己的良心,告知宝玉,解开蛊的关键当年就已经到了荣国公手里? 最近,十六吃不好睡不好,可是朝中要忙的事情还很多,他不能只因为这件事情就消沉了。 等到过了这么多天,他终于是想清楚了:【不磊落的手段,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君王应以德服人、以威,而非以旁门左道胁迫人。】 所以,他今天把理国公柳彪喊来,再不遮掩,仔仔细细地问了一遍从前的事情。 理国公实在无法替先皇圆下去,遂将他所知一一道来。 当年他尚年轻,但是身为监听部中人,柳彪知道的事情确实大多是关于宫外的,和平安嘴里宫内部分相结合,正好凑出小半的真相。 然后理国公就被十六勒令去罚站了。 ………………………… 十六将石板正大光明地拿出来,放在御案上,用折子盖住前头部分,因为前头其中有些部分涉及他父皇的名誉,也是为了宝玉好,他并不打算让宝玉看得多了,心里有负担。 宝玉也懂十六此举的良苦用心,对于十六给的半块儿石板的信任,已经能够叫心理年龄不小的他感动一把了,故而他只是细细看着后半部分。 宝玉看完之后,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样畸形的窃国方式,难怪老皇帝从前吃不香也睡不安稳,看到一些能力出众的,不想着好好用,而筹谋着要控制。原来是根子就是歪的!!! 更加叫宝玉解开了心中的一些疑惑:【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了,这个镇国长公主应当是穿越的,而且也是带着金手指穿越。根据对方所作所为判断,其穿越的时候年纪应该还不太大,空有能力,缺少谋划……而老皇帝建国之后开始慢慢变脸,水宁应该也没她在石板子上写得那么无辜,至少后期她知道,但凡是她提议过的建议都会被老皇帝否了,所以才设了套叫老皇帝行分封制的!要不是老皇帝晚年幡然醒悟,这个分封制不出十年,就可以让整个大明四分五裂!再想来,她在静恬斋,也没闲着,教宫婢?不是为了搅乱宫中池水,难道还真的是想桃李满天下么?看看当初许贵妃弄出来的事儿,十有八/九这个宫婢出身的贵妃当年伺候过镇国长公主吧。】 当时宫变,内情是隐而不宣的,不过只是针对下头的人,宝玉早已参与其中,知道得一清二楚。当时他就觉得许贵妃用的神神叨叨的药,和暗卫的蛊如出一辙。果然没错! 至于十六所担心的——老国公爷贾代善的死与老皇帝有没有关系? 宝玉不敢打包票,甚至他心里觉得,应该是有的。可是看着惴惴不安的小伙伴,他心里的天平却倾斜了。 非是宝玉不孝。 从情来说,他与十六年少相知、多次患难;却从未见过自己祖父。 从理来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即便贾代善的死真的是老皇帝的手笔,想来选择赴死,并且死前替二儿子求了官职的他,应当是有过一番计较的。 从长远来看,宝玉和十六如果真把这个事情揭开,十年二十年,谁能保芥蒂不会越来越深?届时,自己要么选择退出朝堂、游玩山水之间;要么选择……干掉十六,自己上位。 那么,就避开这个结节吧。 “陛下,臣以为,若是镇国长公主当年真住在静恬斋,那么坤宁宫中伺候的宫人,定然有知情的。”宝玉慢慢地说着,然后抬眼看向十六。 十六心头灵光一闪,对!怎么忘记了!石板上都说了宫婢! “胡嬷嬷!” 胡嬷嬷是先皇后身边的嬷嬷,执掌坤宁宫,宫中大小事务,上至皇后娘娘日常吃穿用度、下至宫人赏罚立规矩,都是由她一手操持的,若是静恬斋真的住着镇国长公主,日常一应吃喝穿戴,必然是避不开胡嬷嬷的——当然,此时十六和宝玉再次主动忽视的就坤宁宫的主人,先皇后对此事想来也不可能不知情。 其实宝玉想说的还有一人——那便是当今醇亲王,作为先皇和镇国长公主的亲弟弟,想来他应当会去探望在小汤山养身子的嫡亲姐姐,年复一年,见没见到真人,他会不清楚么? 不过醇亲王身份不必胡嬷嬷,不是轻易能盘问的,宝玉又说:“祖父遗物除陪葬之外,皆在荣庆堂,由臣祖母收着。既如此,还望陛下着人知会王嬷嬷,我会寻了机会将之带去老太太的荣庆堂。”宝玉是不会主动提去找王嬷嬷的,为了避嫌。 虽然十六很想让宝玉去找他祖父遗物,因为他相信小伙伴的脑子,绝对比父皇早年安排在林如海府上的那个替代了王嬷嬷的丁十三要强。但是他知道,宝玉不会答应。而宝玉不答应,才是为了大家好。 “如是双管齐下,想来很快能找出线索。只是此事终究不好叫不相干的人知道,免得有损先皇英名,引起朝纲震荡。”宝玉犹豫着说,实则在心里加了一句:【老皇帝有没有英名我并不关心,只是我老岳父还在西域呢,那边鞑靼虎视眈眈、瓦剌见钱眼开、亦力把里扮猪吃老虎,要是朝廷乱起来,我老岳父多半要为国尽忠去的。我可不想萌哥儿未满周岁就守孝,我也不想玉儿水漫荣国府。再说 分卷阅读527 了,朝纲震荡、苦得是才过了没几十年安稳日子的百姓,为了弄坏个死人的名声,何必呢?】 因为今天受到的冲击有点大,为了未曾谋面的祖父难过一两分,更多的是为先皇那样不把臣子当臣子的做法而齿冷。 有点傲娇的宝玉承认,他,对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归属感,他一路西行,见过穷苦饥饿的百姓,见过多收一斗米就高兴的农人,见过冒死走商路的小行商,也见过西域拜牙治下的可怜人,他希望,天下承平,四海皆安。 十六懂,所以他怎么能不感动。 ………………………… 然后当天下午,荣国府的王嬷嬷——即丁十三收到陛下密信。 说真的,丁十三还有些小,就得看十六了。 十六第一个找的人,自然就是胡嬷嬷,胡好。 胡嬷嬷自掌管育婴堂起,便甚少进宫了,不过恰逢中秋将至,陛下感念先皇与先皇后身边伺候的几位老人,便令皇后御赐月饼分与众人。 胡嬷嬷,便是要进宫谢恩的。 作者有话要说: 王嬷嬷这个梗,很早以前就埋伏过了,包括她不太尽职,不太专业,不太与钱嬷嬷争权等等等。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 晚安安啊,眼睛好了,不发炎了。 第294章 作者有话要说: ps199章有提,拜牙是太初十四年开始在西北哈密掌权的(贾代善太初十三年回京之后就没去西北了)。因为荣国公之后的官员将军镇不住当地彪悍的民风,盘剥过渡,被当地人打死了。 胡嬷嬷进宫谢恩,自然是往坤宁宫去的,毕竟万岁爷日理万机,些许小事自然不需要劳他费神。 入了后宫,自有内侍带着胡嬷嬷往里头去。 她是有品级的女官,从前还是坤宁宫的掌事嬷嬷,稍微年岁大一点的宫人都提醒过下头的人,胡嬷嬷于万岁爷,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奴才,从血缘上说,万岁爷喊她一声姨母也是使得的。 【不过胡嬷嬷这个人极其守礼,从不肯受姨母的称呼。】这也是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的。 当年,后宫独宠的许贵妃还曾隐晦地说有些人惺惺作态,指的就是这件事。 得过干爹叮嘱,那长得讨喜的圆脸内侍恭恭敬敬地将胡嬷嬷送到坤宁宫动侧门,交给候在此处的宫女,便止了步子。若说对坤宁宫内的熟悉,区区宫女哪里能比得过胡嬷嬷。 进了东侧面的永祥门,又有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小东等着,方见了胡嬷嬷的面,便笑着说:“嬷嬷许久不进宫,娘娘念叨了好几回呢。”边走,边又解释了一番:“原娘娘是在东暖阁的,偏偏西边院子几株丹桂今个儿开花了,大皇子想要摘桂花送与万岁爷,娘娘便带大皇子、二皇子一起过去了。” 胡嬷嬷点头:“大皇子一片纯孝之心。” 听得小主子被夸,小东笑得更诚心了几分。 胡嬷嬷这些年入宫次数少,今入坤宁宫,满目所见,原本先皇后时期的院子风貌已然是大有变化。 分卷阅读528 说起来,自己那个族姐倒是更喜欢江南园林的婉约,如今的皇后娘娘郭氏,是将门虎女,院子里的陈设去繁留简,阴阴树木还在,但是许多娇花却是渐渐都不侍弄了;胡嬷嬷前几次进宫的时候便知道了,宫殿内清雅出尘的摆设也都收起来了,如今的陈设,瞧着倒叫人觉得有些过于简陋,不似皇家气派。 不过胡嬷嬷低头一想,又是觉得有趣:【陛下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偏巧了他也是个对衣食住行都不太讲究的人儿,小时候童言无忌,还曾指着许氏金碧辉煌的延禧宫说太亮了,闪得眼花!若不是当时他年纪小,先皇又宠他,想来必会得一顿训斥的。这坤宁宫如今的风格,倒是合了他的心意吧?】 胡嬷嬷默默地感慨了一下光阴飞逝,一转眼,当年的小胖子现在都登基第四个年头了;一面想着,也许自己如今再全权掌管着育婴堂也不太合适了,中宫地位稳固,膝下又有两位皇子,大皇子来年六岁,也快搬去皇子所,在前头开蒙了,皇后娘娘很应该拾起身为天下之母的职责。 思及此,她倒是觉得有几分遗憾。 这么多年,在育婴堂内,收养的弃婴是越来越少了,胡嬷嬷知道这是好事,这代表着京城附近百姓生活日益改善,即便生出了女婴也大多有能力养活;所以如今育婴堂很大一部分,除了寡妇、失子的老妪之外,还有些是雇佣了家境不好的女子帮着做工,毕竟花想容的买卖一直都那么火热。因为育婴堂里头都是女眷,做活都是在屋内,并不存在抛头露面,所以那些女子极其家人都很放心,并视之为天大的好差事。 能够帮到这些可怜人,胡嬷嬷觉得每日生活都有劲儿,所要做的事,不过是理清账目罢了,就连调节女工之间的矛盾都甚少——因为她们都舍不得丢了这个好差事,即便有一点小矛盾,也不敢在育婴堂内造次。 再如何不舍,胡嬷嬷终究还是个理智、不恋权的人,心下盘算着,要么待会儿,探探皇后的口风,年前就给中宫上表,奏请交出育婴堂管事之职吧。 一路走着,一路盘算。 路过静恬斋,瞧见有宫人在擦洗门窗和墙砖,胡嬷嬷瞥了一眼,脚下一顿,随即低眉敛目,跟着小东慢慢走近、又渐渐走远。 ………………………… 胡嬷嬷并不是第一次见郭氏了,如今看了,这么多年过去,郭氏坐在坤宁宫主位上,还是一如早几年的年轻模样,眉宇舒展,半点都没变化。 【当初族姐那样八面玲珑的人,入主坤宁宫之后也被宫务所累,这郭氏倒是真有几分能耐……听说,前阵子朝堂上又有言官奏请陛下甄选秀女,充裕后宫,不过因为暴雨之事不了了之。也不知,郭氏知不知道前头的那些事体?】 这时候,就显露出没有婆婆的好处了,先皇后早早撒手人寰,如今后宫,有身份的太妃都被皇子接出去住了,剩下无宠无子的太妃嫔们,统统被迁到皇宫西边的寿安宫去了,整个后宫皇后娘娘一家独大,没有妃嫔们添堵,日子过得舒心了,自然就保养得宜了。 而后宫添人,除了太后之外,剩下宗室长辈也有插一嘴的权利,可惜今上只有一个皇叔醇亲王是三代之内的血缘关系,其余叔伯都是远房,从先帝时期就鹌鹑般老实,生怕一个不注意被先皇的龙威给‘制’了(先皇一母同胞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基本都被克死了,哦,不,是被‘制’了)。 如是,到了今上,是个浑不吝的今上,当初登基大典之后加恩与宗室,除了他那些仅剩的兄弟有实在之外,其余宗室连点金银都没捞着,有愤愤不平的想要和万岁爷摆谱呢——真是笑话,从前和十五皇子并称宫中二霸的时候,十六爷就没怕过谁好么? 对方哭诉一次,他就点对方一个儿子入禁卫军。 耍赖一次,他又点对方一个孙子入禁卫军。 如是,虽然给宝玉造成一些不算麻烦的麻烦,但是效果还是很不错的,那些宗室从一开始哭天抢地到后来的不敢置信——我儿/我孙儿在禁卫军中是吃了多大的苦啊,咋变得这么乖了呢! 等再后来,禁卫军威名越发赫赫,这些宗室也就两厢安慰了——行吧,禁卫军好歹比西北、东北强啊,再说,与其在家里走鸡斗狗,乱花银钱,关到禁卫军里头去,也是件好事……吧? 【这也许就是同人不同命,当初的先皇后,可并没有先皇替她挡住不断入宫的佳丽,甚至于,先皇自己都耽于美色,将一个忘恩负义的许氏宠到了天上。】 胡嬷嬷如是想着,面上却半点也看不出,只是心下有数:【坤宁宫突然就开始清扫静恬斋……看来今天,我是不用瞎担心育婴堂的事体了。】 ………………………… 胡好从来都不是笨的,若不然,三十多年前,她也不会在族姐的眼皮子底下,凭借看上去公事公办的态度,从每日给静恬斋送三餐的简短时间里,得了镇国长公主的青眼,学得一二天人本事。 所以,当皇后娘娘郭氏再三寒暄之后,有静鞭声响起,道万岁爷驾到,胡嬷嬷一点也不吃惊。 郭氏从上个月起就发现陛下心神不宁,她身边的奶嬷嬷魏嬷嬷还担心,是不是陛下看上了哪个狐媚子,可郭氏却完全不担心——她确信,要是按照陛下的性子,真看上了哪个人,干干脆脆地收用了便是,才不会如此失态,毕竟陛下是一个不爱做小儿女姿态的直汉子……更重要的是,陛下从刚成亲就表示了无数回,后院女人多忒麻烦,从前教他知人事的两个大丫鬟现在还被摆在后宫旮旯头呢。 所以能让陛下操心的,必然是家国大事。 后来十六只是说,需要派人来打扫静恬斋,又要借中宫旨意请胡嬷嬷进来。 郭氏更加一句都不问了,她知道,一定是什么重要的事,涉及坤宁宫,极有可能与先皇后有关——作为儿媳妇,她对婆婆从前的秘密一点都不敢有好奇心,所以妥妥当当地办好了陛下的要求,今日直接就退下了,还很贴心地把周围伺候的人都调走了,倒是给十六省了打发人的功夫。 “奴婢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胡嬷嬷纵使出宫多年,规矩也是一分错处都没有的。 十六叫了起,打量了眼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之后,首先便说:“嬷嬷这些年精神头可好?” “回万岁的话,尚可而已,然年老体衰终究是精力不济,育婴堂一事,本就是先皇后筹办,如今皇后娘娘仁德兼备,当再执掌育婴堂才是。”胡嬷嬷想好了,如果陛下要打马虎眼,自己奉陪便是,反正可主动提及静恬斋。 “嬷嬷自谦了,当年一座坤宁宫,嬷嬷替母后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些年对育婴堂也是尽心尽力。那育婴堂原就是母后 分卷阅读529 与镇国长公主一起创办的,只是,前些日子,我倒是听说了一个荒谬的传言,说长公主当年并未在小汤山的庄子休养,而是……住于坤宁宫静恬斋。”十六从来都不是拐弯抹角的性子,前头的关怀是真心实意的,后头的疑惑也就不含糊地说出来了。 胡嬷嬷被十六的直白弄得一愣,很快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色,她抬头,望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青年帝王,虽然已经是成熟的外表,可是登基四年,那颗赤子心,似乎依旧没有变。说话都不拐弯。 【初心未改,还真是和郭氏一模一样啊。亦或者说,族姐性格中全部的天真善良,都给予了小十六,而哪个疯癫暴戾的畜生,则是把族姐和先皇的糟粕悉数继承了么?】 按理说,胡嬷嬷这样抬头直视帝王是逾矩的,可是被打量的十六不开口,一旁的平安只能作木头人状,不只是不敢开口的木头人,还恨不得自己聋了瞎了。 等了许久,此时的十六却耐心好得不似他本人了。 终于,胡嬷嬷叹了一口气,慢慢开口:“镇国长公主,当年确实没在小汤山。” 这就是变相承认了,十六的‘听说’,是事实。 即便心头已经有了准备,可是十六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堂堂一国长公主,【为了先皇新朝建立出了偌大的力,】最后竟然被幽禁宫中? 而且还是坤宁宫! 十六只觉得人生观一下子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坤宁宫!这代表,当初父皇下这道令的时候,母后也是知情的。 如果说,成熟起来的十六在心里已经能够客观看待他父皇,并且觉得他父皇很多事情做得不对。可是对于自己少年时期就病逝的母后……她在十六心目中的形象是完美无缺的。 【母后善良、温柔、博学多才,朝堂后宫,皆是交口称赞。母后为什么会答应父皇这个荒唐的提议?】 十六需要时间消化这个事实。 胡嬷嬷袖手低头站在一旁。 片刻之后,十六回神,叹了一口气,对胡嬷嬷说:“嬷嬷还是坐下吧。或者能够与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哪一方面来说,胡嬷嬷都没有拒绝帝王的权力,而且她知道,只要十六有心想查,即便自己不说,难道从前坤宁宫的老人都死光了么?更或者……还有镇国长公主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醇亲王还在世,万岁爷难道不会想,醇亲王对此,是真的一无所知吗? 纵然每次见面都冷着脸与那个优柔寡断的男人口吐恶言,可是胡好不能否认,当年,是水宏给了自己生的希望,让自己还能有命进宫,而不是被父母配与别家做望门寡去,尽管进宫之后遭遇了更不堪的事,但是这也非水宏所愿的,自己,只是迁怒罢了。 她理了理思绪,并没有坐下,而是依旧站着,将被尘封了三十多年的往事一一说来。 因为只有站着,她才能叫自己心神紧绷,不要说出任何不该说的话。 “奴婢是太初五年入宫的,得幸皇后娘娘恩典,才叫奴婢免于被配与山阴某望族嫡枝子嗣冲喜而成望门寡,入宫之后,便有娘娘身边的老嬷嬷耳提面命,坤宁宫中规矩不严,只除了做完事之后不许乱跑、不许传闲话、不许夹带物件进出。这第一条,尤为重要。”胡嬷嬷慢慢地开口,年老妇人喑哑的嗓子,在朱檐金瓦绿镶饰的坤宁宫中,顿时更显得静谧。 十六点点头:【没错,宫中记录,胡嬷嬷确实是太初五年春入宫的。】 胡嬷嬷继续说:“奴婢在宫中,牢记掌事嬷嬷的教诲,不敢行差踏错。但是……太初五年大年三十,奴婢记得清清楚楚,那夜……” 那夜,尚且年轻,在意容貌的胡好不慎被别的宫人泼了油污,她擦脸盖胎记的粉都被冲走了,于是皇后娘娘准了她回屋自去梳洗,她心下着急,于是从西暖阁抄了近路。路过静恬斋的时候,只听得上头一声泠泠轻笑。 胡好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时的一幕:【一个全身穿戴雪白的女子,倚在二楼的廊间,举着酒壶仰头喝酒。】 全白!全身素白!谁吃了雄性豹子胆,敢在宫里这么穿? 那一瞬间,胡好甚至觉得:【这……许是前朝的女鬼吧?】 然后对方开口说话了:“这不是胡好姐姐么?我是阿宁。” 娇甜一句,胡好立时间就想起来了!这这这,这是当今万岁的亲妹妹,如今的镇国长公主水宁!年少时,水家与胡家有交情,水宁时常来胡家找族姐玩耍的。 胡好对她最后的印象,还是前朝选秀之前,她满不在乎的神色,仿佛入选、落选皆可从她意一般。 等到这些年,别人说起这个命途多舛但是绝对不算苦命的长公主,都夸一句陛下重手足,居然力排众议封她(曾为前朝末地宠妃,被当时的朝臣骂作祸国奸妃的她)镇国二字,特许见驾不跪,还御赐小汤山庄子给其养身子……胡好还曾羡慕过她命好。 若不是醇亲王在自己入宫前面谈的一番话,胡好是真心实意羡慕她的。 当然,在此,胡嬷嬷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对方开口说话之后,奴婢才认出来,这是镇国长公主。”只字不提自己进宫之前水宏曾托付自己进宫去查探水宁下落一事。 十六有些不解:“既如此,长公主在静恬斋能够出入自如?” 胡嬷嬷顿了顿,继续说:“后来,奴婢才知,皇后娘娘让长公主住在静恬斋,是为了护住她。” 护住她。 需要皇后出手保护长公主,那么能对长公主造成威胁的人是谁,不言自明。 【这便能说得过去了,为何一贯连奴才都舍不得打杀的母后,会将她的小姑子幽禁起来。】十六,是松了一口气的,他真有些担心,今日会颠覆自己对母后的印象。 胡嬷嬷说了足足一个时辰,期间,十六数次提问,胡嬷嬷知道的,都老老实实说出来,不知道的,便直说自己并不清楚,十分配合十六的询问——只除了,她这番话里,七分真,三分假,隐去了醇亲王在此间的身影;也绝口不提,自己从太初六年起负责给静恬斋送饭,偶得镇国长公主指点一二之事。在十六问她,当时静恬斋伺候镇国长公主的宫婢之时,胡嬷嬷犹豫着开口了。 “那时候,长公主脾气一时好一时坏,但是绝不允许有丫鬟贴身伺候,若说外头的杂使宫婢,倒是有一个人……” 十六抬眼,紧紧盯住胡嬷嬷,他知道,这个宫婢,许就是整件事情中,一个至关重要的节点。 “先皇罪妃许氏,是前朝留在宫中的末等宫婢出身,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不过,后来她使法子,进了坤宁宫,太初三年至太初十年,一直是她伺候长公主的。” …… 胡嬷嬷出宫之后,背后是一身 分卷阅读530 冷汗,在八月秋高气爽的时节里,她竟觉得不胜心寒。 因为,彻彻底底地掀开尘封多年的记忆,那些叫她日夜痛苦的记忆,她才发现,当初的一切,很有可能都是有人安排设计的。 她以为是救赎的人懦弱不堪,她以为有半师情谊的冷心冷肺,她以为阴差阳错受的□□……也许,根本就不是什么自认倒霉的误会,而是真真切切被人拿来挡灾了! 【那畜生(先皇后长子)爱豆蔻少女,当时的许氏,可不就是最鲜嫩惹他眼的么。当时自己觉得是不小心替许氏受了罪,如今想来……前朝末年后宫淫/乱,侍卫与宫女通/奸生下来许氏,后来宫门破了许氏双亲尽失,五六岁的小丫头都能在被攻破的皇宫中活下来,再次攀上同样在前朝宫中住了多年的水宁,这许氏,又岂是简单人物?】 且不提出宫之后,就失魂落魄上了马车的胡嬷嬷。 单说留在坤宁宫的内十六,也是无比震惊。 皇后郭氏给了他足够的时间与空间,就连亮亮迫不及待想要将桂花献给父皇都被郭氏给按住了。 事关皇家辛秘,十六再如何无头绪,也不好立即就找了小伙伴宝玉来分析,只能靠自己琢磨。 于是,他又开始主动失眠了。 留在坤宁宫中吃了一顿中饭,下午回乾清宫之后,他便趁着记忆清晰,将上午胡嬷嬷说的事按照时间顺序一一罗列出来,然后找来父皇笔记和史官记录的先皇起居注,慢慢核对。 这其中,很多大事,都能对上。 比如,镇国长公主太初三年开始身子不适,去郊外庄子养病——胡嬷嬷说太初六年她开始给长公主送饭,当年听水宁亲口说,已经在静恬斋住了三年了。 比如,先皇罪妃许氏太初十年承宠,被封才人,半年后有孕晋升为九嫔之一——为什么她能够晋升如此之快?只是因为容色出众? 比如,太初十三年,皇三子殇,次年,许氏再次提了份位,成为妃位——自来只有生孩子涨份位的,可没有死孩子涨份位的事。 而这一年,明明白白记载了——镇国长公主于太初十三年冬至日病逝。 同样这一年,贾代善回京叙职,突发旧疾,无法再领兵外出西北(注),遂留京疗养,先皇赐御医,每三日往荣国府请脉。叫人奇怪的是,史官的起居注中,太初十四年秋起,便再没记录陛下有过问荣国公的病情了;再调了太医院出诊记录,果然从那时候起,太医院也不再派御医去给贾代善诊脉。仿佛半年前还是简在帝心的荣国公,不多时就被先皇遗忘了。 一直到太初十五年,荣国公贾代善病逝,病危上折,替次子求官,于是贾政得了个工部员外郎的职位,并且在这个职位上,一呆着就是十多年。 十六越比对,越是心惊。 种种迹象表明,从前的旧事,就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许许多多人都网在里头,年幼的他在网子外面,看到不过是一片祥和,等到如今撕开大网,才蓦然发现,原来,人人只道前朝肮脏,又谁知大明初立的皇宫之内,也深埋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 十六已然相信了一半,剩下一半需要再收集证据,小心求证,毕竟现在也只是一块石板与胡嬷嬷的一家之言而已。基于此,他打算先等等,看看丁十三那边在荣国府会有什么发现。 这一等,就等了五天,从八月四号开始给丁十三布置了任务到八月九号,丁十三那边毫无进展。 十六有些心急,遂再发密信催促。 又过了五天,到了八月十四,丁十三还是送来请罪密信。 十六不由得有些怀疑——不是怀疑丁十三被知情的宝玉收买等等这些阴谋论的事情,而是怀疑这么多年没用上这个钉子,也许、大概、可能、这个丁十三已经手生了吧? ……………………………… 十天过去了,王嬷嬷一无所获。 虽然她的身手不是暗卫丁部中最好的——当年排行十三,也就代表她能力在丁部中位于十三位,但是她绝对不会承认,这么多天一无所获是因为常年不动弹,手生了。 绝对不承认第一天探底史老太君私人库房的时候差点被巡夜的婆子发现是因为自己功夫退步了。 【那是因为自从多年前府中改规矩之后,巡夜制度就严苛了很多,后来贾瑛成了禁卫总兵,还把带兵的那一套放到府里来,现在等闲人可是不能摸进荣国府的,就算是丁十二来也一样!人家还不如我熟悉地利呢。】 【这么迟迟无所获,一定是因为业务不对口啊!】 丁十日前再次接到密信,上头敦促她加快速度,可是好不容易从贾母身边那个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的丫鬟鸳鸯身上套印了一套库房钥匙,她容易吗! 又过了五天,上头再来信,丁十三觉得自己的白头发都要愁出来了。 偏偏,老天再助她一次! 贾瑛提议,中秋去庄子上过!!! 老祖宗去、二房都去,就连大房,贾赦行动不便也被轿子抬着去。 中秋么,务必是月圆人团圆的,全家一起去。 主子们都不在……丁十三觉得,自己在中秋夜,潜入库房,不眠不休,彻夜誊抄,一定能够顺利完成任务的。 ………………………… 至于宝玉。 对此只能表示: 【呵呵。要不是为了给你创造机会,我需要大费周章地把全府的人都弄出去?原本我只打算白天带着玉儿和萌哥儿去花田庄子散散心、逗逗滚滚的好么?】 第295章 按照贾赦的性子,自从他中风偏瘫之后,便再没法子出门交际了,原先的狐朋狗友们都渐渐散去,而他花钱包养的粉头才不会为他守身如玉,早早在传出荣国府大老爷被夺爵的消息之后,就作鸟兽散找下家去了。 贾赦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太苦了!爹不疼娘不爱,占着嫡长子的名头得来的爵位也没保住——大海啊,都是水;人生啊,都是泪! 然后他颓废了。 不过他原本也就没振作过。 瘫了之后的贾赦其实日子也还算可以,同穷苦人家比起来(话说似乎穷人家得这种病的人是少之又少),他不必担心久病床前无孝子,因为再怎么分了家、丢了爵,老祖宗和贾政都不会眼睁睁看着贾赦因为偏瘫而被磋磨死的。 所以伺候他的人多的是,虽然一开始因为挑剔着伺候的人,也生出不少事儿,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两厢也算是和谐了。 贾赦龟缩在他自己的院子里,除了时不时要见到邢氏那张克夫脸之外,日子还是蛮惬意——至少亲儿子还惦记着老爷,会给老爷准备鲜亮的小丫鬟们,摸几把、亲几口、除了不能提/枪、 分卷阅读531 别的都挺满意。 瘫了这么多年,贾赦都认命了,总归吃喝不愁就是。 偏偏,今年中秋,二房宝玉那个花头精多的,提议去京郊庄子过中秋,还要全家一起去? 大老爷表示,:不去,坚决不去!死也不去! 贾琏劝了一回,被贾赦骂到狗血淋头:“你是不知道老爷我身子虚弱么?车马劳顿,万一死在外头你可以继承家业不是?”骂起人来的时候,压根不记得贾琏给他买丫鬟的好了。 邢氏假模假样地劝了劝,实际她才不想老爷也去庄子上呢,那样自己必定得伺候老爷吃喝——啧啧,这偏瘫多年的人,就算再弄得清爽,身上也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味儿,邢氏也只有逢年过节贾赦出了自己院子的时候愿意装相一下,平时随意他在院子里胡闹。 后来,贾母也差鸳鸯来说了几句,贾赦这个不要脸的反而色眯眯地打量着鸳鸯,不过嘴里说的不去不去就是不去,还异想天开说:“我看鸳鸯你都这把年纪了,不若来伺候大老爷我?日后少不了你的好。” 究其原因,偏瘫之后的贾赦一直不出门,现在也不想出门被庄子的下人看了背后议论;更甚者,万一有亲友来访,见到自己如今的模样,平白给人笑话。 反正他现在面子里子都没有了,死猪不怕开水烫:“要我去也行,鸳鸯,邢氏是个笨手笨脚的,要么我去与老祖宗讨了你,你来照顾我吧!” 他没瘫的时候这么说过,鸳鸯都不怕,现在都这样了,鸳鸯更加确定老祖宗不会答应大老爷这个无理的要求,遂当做没听见。 回头跟着鸳鸯去大老爷院子的小丫鬟把事儿学给贾母听了,得,贾母一听这个话,大儿子现在这副模样了还贼心不死呢,遂也不管他了,让他一个人留在府里便是。 十五这天一大早,其余人等浩浩荡荡地出门去郊外了。 贾赦眼珠子转转,继续蒙头大睡。 虽然和丁十三预计的稍微有点出入,但是府里就留下一个行动不便的瘫子,她想着也是不碍事的。 丁十三在府里多年,身为嬷嬷,穿的本就不那么鲜亮,再找了布条捆好袖子和裤腿儿,找块帕子蒙住了脸面,齐活! 潜伏十多年的丁十三,今天终于要干她本职了。 待到中饭后,大家都昏昏欲睡,先前花了大工夫套印了鸳鸯的钥匙,又摸透了荣庆堂的布局,还观察了好几天巡逻婆子的动静,丁十三直奔史老太君的小库房。 ………………………… 荣国府众人出了门,一溜儿的马车,悬挂着府邸的标记,走在路上的时候百姓瞧见,便议论纷纷,直夸好气派。 从北城门出去,守城的士兵半点没有为难,此处的守备还特意来隔着马车帘子与老太君请了个安。 等到出城之后,贾母坐在马车内才感慨着说:“却原来,这水泥路已经铺到城外了?” 可不是,平平稳稳,半点不颠簸。 所以抵达庄子的时候还早着呢。 七月份那场大雨,花田庄子损失不小,好在宝玉是个宽和的,一切都交给老孙头处理,于是老孙头在暴雨之后,干脆不破不立,将被大雨打烂的花田全部规整了一遍,还近水楼台先得月,同他小孙儿那边购得每天试验完毕之后的多余水泥——要不是孙虎子现在是工部的小吏,老孙头连水泥钱都不用给,支着孙子去烧就是啦。 众人如何在花田庄子心旷神怡地吃吃喝喝且不提,最受大家欢迎的自然就是滚滚了。 不过因为老祖宗和王氏都不肯放几个小的去与滚滚亲近,自大姐儿、巧姐儿起的往下一溜都只能在远处隔着一道矮墙看着。 然后苒哥儿听他二叔的,拿了嫩竹笋喂滚滚吃,滚滚很给面子,双掌捧过去,就津津有味地开始啃。把一旁的萌哥儿和妍春看得,然后,堪比小动物直觉的第六感告诉妍春,自己一哭二闹的本事在这个人身上可能不太好用。 于是她闭起嘴巴,一瘪一瘪,终于还是想凑近看滚滚的心思占了上风:“咯咯咯咯。”喊了一通,叫人分不清楚她喊得是哥哥还是咯咯笑。 不过王氏顿时打鸡血了一般,坚定不移地认为妍春在周岁生日这一天,这是会开口了,于是一整个午间都指着教妍春喊:“太太、老太太、老爷……” 妍春占了王氏不少便宜,最后只学会了:“滚。” 吃完中饭午休的时候,宝玉点了点萌哥儿的小鼻子:“顽皮,你五姑姑每次要开口的时候,是谁在她身边一直喊滚滚滚滚的?”这才把妍春张嘴就带跑的。 萌哥眨巴眨巴了大眼睛,咯咯咯地笑起来。 等到小屁孩笑累了,睡着了,宝玉便说上午出了一身汗,要去换一身衣裳。 待他换好衣裳出来,萌哥儿已经被奶嬷嬷抱到旁边屋子了,而黛玉,有些忧心忡忡地坐在桌子旁。 “玉儿怎么了?” “表哥,是不是,是不是王嬷嬷有什么不好?” 此话一出,倒是叫宝玉觉得自己的小妻子虽然有时候心性单纯了些,可是聪慧也是真真的。 宝玉沉吟了一会儿,斟酌着字句开口:“这件事,说来有些复杂,王嬷嬷也不算是有二心,毕竟她一开始的主子,就不是咱们。我同你这样说,是因为既然玉儿你都已经察觉了,未免你疑神疑鬼,干脆先和你讲清楚缘由——王嬷嬷的存在,不是因为内宅阴私。” 黛玉一下子睁大眼睛:【王嬷嬷的主子另有其人,代表她是个细作;不是因为后宅事,那就是前头的。能够有这个能力派细作到当初堂堂巡盐御史千金身边的,即便表哥发现,都不能打发走,其背后的人呼之欲出。】 宝玉看黛玉神色,就知道她已经想明白了,遂再说:“平素你对她怎样,往后还是怎样便可。” 黛玉点点头,心下却更加坚定了日后将王嬷嬷荣养起来的念头——总归原先王嬷嬷在院子里也不消干什么活计。 更是因为这样,黛玉觉得王嬷嬷所做的事真是有迹可循的,犹记得娘亲刚刚过世的时候,自己便病了一场,王嬷嬷衣带不解地守着自己,后来自 分卷阅读532 己身子日渐好转,嬷嬷也是真心为自己高兴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嬷嬷渐渐不管事来的呢? “那……王嬷嬷?”黛玉小心翼翼地问,问的自然是真正的王嬷嬷。 宝玉静默,不知道该怎么与黛玉说。 黛玉的眼眶渐渐红了,但是又因为此事不好声张,她隐忍得很辛苦。 宝玉轻轻揽过黛玉,拍了拍她的背。 黛玉靠在宝玉肩头,大滴大滴的泪珠往下滚,很快就湿透了宝玉的衣裳。 “此事罢了,我会想办法去查一查王嬷嬷的下落。”这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说是要查,谈何容易。可是宝玉见黛玉如此,便开口做了承诺。 黛玉摇摇头:“若此事终有不便,表哥便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吧。总归这些年,我心头偶有好奇,但是都没放在心上,是我对不住嬷嬷,可叫我拿表哥的前程去做赌,玉儿只能再对嬷嬷说抱歉了,人有亲疏远近,此事……回头表哥帮我去庙里给嬷嬷添一盏长命灯吧。” 宝玉知道,黛玉说出这番话,是何其违背她的心意,遂他搂紧了玉儿,吻了吻对方的发顶。 便是因此,整个下午,黛玉都是不太快活的,好在有萌哥儿,萌哥儿发现娘亲心情不好,也不到处玩耍了,跟紧娘亲,动不动就双手支撑下巴叹一口气。 黛玉看到儿子学自己的样子,苦巴巴着小脸,还小心翼翼地觑自己的脸色,终于决定收拾好心情,莫叫萌哥儿如受惊的小兽一般。 ……………………………… 已经在荣国府内两个人面前都掉了马甲的丁十三尽心尽力,除了亲自动手抄一遍史老太君小库房的清册之外,还花了大时间去一一对照,她原先是不太懂这些的,暗卫培训并无此类,不过因为这些年的经历,也练出了一双贼招子,基本上东西值钱不值钱,还是能看出个八/九不离十的。 一波三折,丁十三誊抄的东西终于送到十六手里,十六再如何看,也瞧不出这单子上的东西哪里不对劲。 按照从前跟着先皇一起打天下的武将陪葬规制来说,贾代善可以算是比较简薄的了,留下的东西都是实用的银钱,陪葬的东西都是有纪念意义的兵器。 【难道为了追查下去,还要去刨荣国公的陵墓么?】十六摇摇头,这个做法他是打死都不会同意的。 既如此,需要再好好把思路理一遍。 首先。 按照镇国长公主所说,她托付了宫女将毕生所学和解蛊的方法都传给贾代善了。 可是贾母的清册上,明明白白写着,已故国公爷留下的除了金银财宝之外,其余心爱之物一部分陪葬,一部分留下,都是多年累积下来有迹可循的,要么是战利品要么是先皇赏赐。丁十三还把史老太君那儿留底的贾代善陪葬单子也抄了一遍,除了常规陪葬品,剩下比较惹眼的便是明光甲一套、百锻钢刀一柄、青锋剑一把……等等十八般武器都有个遍。没有哪一样,能够对上号。 十六想着:【或许是什么微雕?】 然后他自己又把自己的想法给否了,宫中无兵刃,长公主有没有微雕的手艺先不说,但是她托付人送出去的,绝对不会是兵器。 太初十三年之后父皇便意识到长公主与荣国公之间有联系……太初十三年……太初十三年…… 不对! 十六豁然醒悟,自己是陷入了一个误区,石板子上书长公主让宫女送东西与荣国公,因为老国公爷去世的时间太过‘凑巧’,自己就把目光放在了荣国府,觉得他应当是拿到了东西之后被父皇给‘咳咳’了。 可是这东西到底有没有送成? 若是并没有送到荣国公手上。 那么,是送信之人出了意外,更或者是生出二心拿此作为获得泼天富贵的垫脚石? 【这,便是许氏在后宫能够一连升好几级的缘由了吧?】 但是十六又有了新的疑惑,如果许氏真的是其中传话、传信的人,太初十年之前的事还好说,她是静恬斋杂使小宫女,出入方便,可是太初十年之后,她莫名承宠,后来更是成了父皇的九嫔之一,长公主难道还信任她吗? 十六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许氏应当是踩着长公主上位的,可是踩了太初十年一次,等到太初十三年她被封妃又是怎么回事? 好在,荣国府没查到任何线索目前是最好的状态了,过了中秋,第二天,十六就迫不及待宣了宝玉觐见。 他将这一阵子查到的和自己所设想的事情说与宝玉听,并且提出他的判断——当年,太初十三年,长公主想要送去荣国府的东西,很大可能性是没有送成。 宝玉一边听十六说,一边要了纸张和笔墨,开始书写建立在两种不同假设上两条不同的线。 ………………………………………………………………………… 水宁上辈子并不叫水宁,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睡觉醒来,再睁眼就到了古代,不过她知道——这是穿越。 水宁觉得,自己这辈子也算是统治阶级了,投生在官宦之家,爹疼娘爱哥哥亲,不用九年制义务教育,还有脑中自带金手指医书一本。 七八岁时候起,屡屡试验都成了,再稀奇古怪的方子也能倒腾出来,她一边弄着美容养颜有奇效的脂粉,一边想着:【也许日后我能成为扁鹊、华佗那样的神医呢。】 不过等等,选秀是什么鬼? 长到十六岁,水宁有些懵,然后她很快就放开了:没事,爹娘这么疼我,一定会想办法运作一下,让我中途被刷下来的。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大喇喇就去和娘亲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然而,第一次,她错误估计了,在古代,女儿对爹娘的重要性,远不及前程和儿子。 一个受宠而且德容言功都出众的嫡女代表了什么?代表她有极其重要的联姻价值。 通过选秀,能配王孙贵族是最好,再不济,入了宫,凭宁儿的本事,想要挣一个位置并不难。水宁的爹娘都如是觉得。 当然,此时的水宁还不知道,她爹娘对她的期许,对于被选中这件事情,看到娘亲红着的眼眶之后,她也就认了——没准我开启的就是宫斗副本呢?皇帝不过是一根公用黄瓜罢了!肯定没见过像我这么单纯不做作的女主,想要宠冠后宫,简直是易如反掌。 然而,入宫之后,皇帝根本不吃单纯不做作这一套,草草点过水宁的绿头牌之后,对她挺尸式的伺候人功夫很不满意,于是丢在一旁就忘了还有这个人。 水宁无所谓,那中年老年人好像一坨肥肉,第一眼见到他,水宁就知道,他不会是男主角的,于是给他用迷幻剂,剂量还得比别人重几分呢。 要不是后来,大哥水宽传信进来, 分卷阅读533 说爹被诬告下了狱,水宁还沉浸在同侍卫小哥若有似无的调情中。 这一年多,水宁也深刻感受到,宫中就是个捧高踩低的地方,原先在自己虽然不得宠,但是好歹还有家世可以依仗,现如今,大哥消息传进来才三天,已经有六拨人来耀武扬威了,更不要提越来越少的饭菜。某日她看到前一天还同自己眉来眼去的侍卫小哥,后一天却在假山洞里按着一个宫女嘿咻嘿咻。 水宁的人设崩了。 【好吧,】水宁心想,【这是你们逼我的哦。】 进宫一年,她也没荒废学习医术的本事,结合后世一些穿着打扮的技巧,成功偶遇陛下,夺得宠爱,也解了家中之危。 她觉得,得了宠爱也挺好的,吃穿用度立马上升了好几个档次,而需要付出的,不过是一些迷幻剂罢了。 【谁耐烦伺候一堆肥肉。好在大哥路子广,什么药都能叫人送进来。】 再后来,水宁越来越不耐烦应付这堆肥肉了,迷幻剂的材料得之不易,只能在皇帝想要干正事的时候用,平时水宁也没少被亲摸揉搓,尤其是近来对方越发有过分的举动了。 恰好大哥水宽传口信进来,说外头农民组织了义军,浩浩荡荡往京城来了,京城危矣。 水宁一合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做妃子有什么味道的,不如做女王爷!也许会是女皇帝? 于是她有水宽往宫中输送所需药物,变本加厉地给皇帝用药。 再然后,亲大哥就成了皇帝。 大哥说,朝中大臣们需要好生安抚,先封自己做个长公主都需要花大力气。 大哥说,武将们手握兵权,文臣们历经两朝,不服气他的人很多。 水宁闹脾气了,说要镇国两个字做封号。不然就不帮大哥解决问题。 水宽答应了,于是学习了用蛊之法,在水宁的帮助下建立了暗卫,水宁得意满满地讲解蛊虫控人的好处:“就是恶心了点,我花了大工夫养出来一只,先给大哥用了呢,要是好用,大哥与我说,日后我给自己也养一条母蛊。” 可是她没看见水宽掉头走了之后,阴沉的脸色、紧皱的眉头。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水宁有一肚子的见识,虽然不知道具体施行方式,但是每每推陈出新,叫人醍醐灌顶。 女学、育婴堂、诗社、分权、军政法分立…… 水宁觉得,这才是穿越女该干的事,不用抄诗也能名留青史! 她还遇到了她的白马王子,从前大哥结拜兄弟(已故)的幼子,拓跋小将军。于是水宁和水宽说,要解开拓跋小将军身体的蛊。 她笑眯眯地说:“大哥,你妹婿是自家人,不用这个啦!” “哦,这蛊还能解开?可容易吗?”水宽面色平静地问。 “容易容易,只要大哥一滴心头血就好。” 再后来,水宁发现自己四肢尽断、一身单衣被困于密室。 “为什么?” 因为,她再一次错了。她错误估计了手足之情。 年幼时的情谊,哪里比得上天下?水宽如今是一国之君,再不需要一个有着神鬼莫测本领而且贪权、桀骜、淫/乱的妹妹了。 水宁无药,没办法治好自己的伤,原本衣服、鞋子都被扒走了,根本没有任何工具,若不是某天,嫂子发现了被囚禁在乾清宫地牢的自己,水宁想,也许自己就要饿死、冻死了吧? 当然,彼时的水宁只觉得嫂嫂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也许她就是和水宽演戏,一个做恶,一个施恩,想要自己再为他们办事。】 刚被接好断肢的水宁是不服气的,于是虚与委蛇。 然嫂嫂胡氏把她带到坤宁宫,让她住在静恬斋,只差人送去三餐,再不多管多问。 水宁遇到一个小宫女,是当年和自己中意的那个小侍卫偷情的宫女生下来的孩子,这个孩子长得极好,宫乱的时候被人藏起来了,回头又被献给太监当干女儿,阴差阳错到了坤宁宫院子里做了一名末等宫女。 水宁像养小猫小狗一样,逗一逗小宫女,在被关起来的第二年除夕,见到了胡好。 这个脸上带着一大块胎记的皇后族妹。 胡好说,是水宏托她进宫打探的。 水宁懒得理。亲哥哥都那样了,从小唯唯诺诺的亲弟弟能顶什么用?一个光头亲王,连封地都没有,还不如前两年自己这个长公主威风呢。 再说,水宁想通了,真的要报仇,留在宫里比出宫的机会大多了。 只是,没有原料…… 没有原料,她满肚子药方却做不出奇药。 和胡好相比,水宁更信任小宫女,毕竟小宫女才八/九岁,心眼子比成年人少多了,更好控制。 很快,水宁发现自己又被打脸了。 她倒是听说过,水宽的大儿子在女色方面有些特殊的爱好,爱□□幼/女。 可是谁也不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小宫女跟着胡好去给水宁领饭的时候,阴差阳错,太子羞辱(并没睡)了胡好——他姨母。 水宁计上心头,给胡好遮掩过去了——不然总是皇后再仁慈,胡好也没办法活命。 水宁这才重视起小宫女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哆嗦着回答:“奴婢叫许环环。” “你知道我今天叫你是为什么么?” “奴婢不知。”依旧哆嗦,可是眼神清澈。 水宁拿捏不定对方是演技好到逆天、还是运气好到逆天,不过不论哪一种,都是她想找的人:“你想不想,成为人上人?” 水宁的第三个致命错误,就是错误估计了古代女人的野心。 尤其是一个想要不择手段往上爬的女人的野心。 她以为,许环环比胡好更好控制,结果最终养虎为患。 太初十年,许环环如计一般被水宽收用,太初十一年,她传来消息,却原来,拓跋小将军被远派同南安国交战去了。 太初十二年,拓跋将军战死,水宁大病一场。 而后,水宁下令许氏给水宽下药,许氏只是推诿,说找不到机会。 在水宁怀疑之际,太初十三年,许氏所出的皇三子殇。许氏哭得泪流满面,说要给儿子报仇,说害死儿子的人是水宽。 水宁再次信了她:【古人说为母则强,许氏这一回应该是完完全全同自己一条心了。】 “皇妹的心血,皇兄笑纳了。”当水宽狞笑着掐住水宁脖子的时候,她看到水宽另一只手里捏着的丝绸——【啊,原来我又看走眼了。】 大梦一场,水宁只觉得自己的一生就好像是笑话,从高高在上的穿越女,混到如此悲惨境地,也许是有史以来第一人吧? 水宁喘不过气来了,她晓得,喉骨将碎:【好在,自己也有后手,许氏心狠,给着机会就会往上爬;而分封 分卷阅读534 制啊……我看水家天下还有三十年还是五十年!】 闭眼。 再睁眼。 十二岁的夏天,小学刚毕业。 水宁,哦,如今叫宋笑笑,宋笑笑愣了好久,然后打开电脑,查历史——史书上,水宽花了十年征战才打下江山,而非自己记忆中的三年,并且后期直接被架空成了太上皇,而查遍大明太初帝史,也没找到镇国长公主这个封号。 【大约,这是梦吧。】 宋笑笑想:【那就当那一切都是梦吧。】 作者有话要说: 水宁的来历交代清楚了,她穿越的时候年纪小啊,而且格局也小,重点是她对整个古代社会的制度和人性不够了解。但是她本质不坏的,很多时候就是不够狠了点…… 这事情告诉我们,穿到古代,有时候有金手指都不管用,该被坑死还是得被坑死。 第296章 作者有话要说: 扑街中,慢慢还。红包已发 从前发生的事情,在宝玉和十六的慢慢拼凑下,大约凑出六七分,剩下的部分,犹有些不明朗,明明感觉就要触摸到真相,但是总觉得还隔着点什么。 实则是缺失了胡嬷嬷那一块。 十六开始怀疑胡嬷嬷所言也许并不详尽,并不是因为宝玉的提点——虽然宝玉一早就秉承着“一切口供都需要求证”的态度,对胡嬷嬷所说的话留有三分保留。 但是十六这个年纪,胡嬷嬷又不单单是一个宫中女官而已,而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姨母,纵使心里有些怀疑,他起初也是不愿意往这个方向想的。 【长公主的计划无疑是失败的,不然暗卫不可能如今还继续沿用蛊控人的方法。她的失败,最重要的原因,定然是中间传信出了岔子。】 这些天,他从许氏晋升的几次时间段中,实在找不到证据说服自己许氏是长公主的人。 哪怕一开始确实是的,但是后期……许氏就应该是从长公主那里得了信息,转而投诚父皇的。 也许,许氏第一次的投诚是长公主示意的,而宫女出身的她,对成为人上人有着强烈的欲/望,一个被幽禁的长公主和一个执掌天下的帝王,在许氏眼里,如何能相比? 不要说许氏,随便哪一个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十六不明白,长公主对许氏的信任源于什么,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的。 在十六看来,许氏的叛变根本就是不需要花费心力猜测的。 倒是宝玉对长公主的性格揣摩更加深刻一些,以古人的思维,天地君亲师,凡是人对帝王总有无上的敬畏,而长公主有那样的金手指,甚至很有可能是后世之人,所思所想和这个时候的人有所不同,有些想当然也是难免。姑且论,许氏的第一次投诚不论是否出自长公主示意,三皇子的死,都给长公主以错觉,很大可能性让她觉得,许氏一定痛恨皇宫、痛恨先皇,所以哪怕许氏依旧是帝王妃嫔,长公主还能继续信任她,让她给荣国公传信。 为什么?因为起居注上说,三皇子乃是年幼而纯孝,为救皇帝而殒命的。 寥寥几笔春秋笔法,虽然语焉不详,但是应当是实情无疑。长公主应当是知道三皇子死因的,那样的死因让她相信,许氏一定会想要为她的儿子报仇,让长公主觉得,许氏是彻彻底底地成为了她那边的人…… 【只可惜,长公主终究是看错了人吧。】宝玉为这位疑似老乡的长公主感到惋惜——她应该去武侠小说的世界啊,来争霸天下和政变宫斗,只靠一本医术怎么够呢? 无从考证的事实,让人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查下去。 这对好伙伴不敢轻易直接提起荣国公的死因,但是这终究是避免不了的。 “臣觉得……” “朕以为……”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等着对方先说。 都看出对方眼里的小心翼翼,心头一暖的同时,又正色继续讨论。 他俩都觉得,胡嬷嬷那边,还要找机会再问一问当年的事情,甚至,可以将醇亲王请进宫试探一下,他到底对长公主的事,知情不知情。 十六和宝玉对视一眼,两人生出这个念头。 说办就办,十六立即再借皇后的手宣胡嬷嬷进宫的时候,传懿旨的女官是白着脸回来的。 因为,胡嬷嬷…… 不、见、了。 不见了的意思,就是消失了、找不着了。 去育婴堂传说皇后懿旨的女官回禀,育婴堂内的人说,昨个晚上,她们还同胡嬷嬷一起吃了月饼、赏了月。 京城之中自从十多年前严打人贩子之后,妇女儿童被拐卖现象就少了很多,再者说,胡嬷嬷昨夜吃了月饼、喝了桂花酒之后,便回屋歇着了,总不至于有飞贼将人掳走吧? 偏偏这个节骨眼,对方消失了。 十六怎么能不着急上火呢? 不论于公于私,胡嬷嬷现在都是弄清楚当年事情的关键人物,现在消失,如是主动逃匿则代表她心里有鬼,如是被人掳走,说明当年的事,还有知情人!那知情人时时刻刻关注宫中! 真是叫人不寒而栗。 坤宁宫女官战战兢兢,将在育婴堂打听到的一切说与陛下听,包括育婴堂中人说胡嬷嬷近来偶有反常的举动,昨夜还喝了酒——从前这么多年,不论过年过节,胡嬷嬷都是滴酒不沾的。今早胡嬷嬷未起身,大家都以为她是不胜酒力要睡个懒觉,等到了辰时快过了,敲门依然无人开门,众人惊觉不对劲,想破门而入呢,传旨女官就到了。再开了门,发现人去楼空,只有床头枕巾上一滩血迹干涸已久。 十六和宝玉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胡嬷嬷怕是想要自尽,只是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为今之计,是要尽快找出胡嬷嬷。 十六点了宝玉与京兆尹同办,不得有误。 ………………………… 话分两头说。 八月初的那次谈话之后,胡嬷嬷神不守舍地出了宫,日常尽量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她不知道谁与陛下提起了长公主、谁与陛下说起了静恬斋。 她原以为,随着许氏的自取灭亡,知道积年前旧事的,除了自己,就剩下醇亲王了。 那些事情里,胡嬷嬷自觉并没有为恶,但是她悄悄给长公主提醒,最后得了长公主口述的药方若干也是不争的事实。这是背主,愧对族姐的信任。 更重要的是,这几张方子,并未收录在长公主给许氏的绢帛上,也是前几年,胡好给前皇太子用的那几种。 胡好知道自己不善良,若是真的善良,凭着长公主对自己的半师情谊,也应该劝诫她不要太过信任许氏才对,可是为了明哲保身、自觉疏不间亲,胡好并没有多嘴。 后 分卷阅读535 来,后来她遭遇了那事儿,瞒过了别人,瞒不过许氏和长公主。她问长公主要□□,但是长公主不给,遂胡好更加对许氏算计长公主袖手旁观。 她觉得,长公主在知道许氏承宠并有孕之后,应当能够认识到许氏的野心和真面目。只是没想到,原来长公主还是个如此天真的性子,居然再次相信许氏。 这时候的胡好,纵使有心想要再与长公主提个醒,也无能为力了,只是许氏不知道打了什么算盘,没有与先皇说出全部实情。或许是为了表示出她冰雪聪明所以独独能有本事得了长公主青眼、或许是因为自己替她挡了一次灾,所以她也放自己一马? 可是早一马,晚一马,该她造下的孽,都不会随着时间过去而一笔勾销了。 她恨原先的太子,但是又感也是真切的……她甚至恨自己。 故而在十六开始追查当年之事的时候,胡嬷嬷就已经做好的赴死的准备。 辜负族姐的信任是一宗罪、险些被原皇太子侮辱是死罪、设计害死原皇太孙是死罪,尽管最后一条不是她本意,但是皇太孙,族姐的亲孙子因此而死是不争的事实,冤有头债有主,胡好纵使一个劲说服自己“谁叫水修远有那样一个亲爹呢,父亲债子偿也是天经地义”。 可是,罪上加罪,确实罪无可赦。 得以偷生这些年,生亦何欢、死又何妨呢? 胡嬷嬷静候了一阵子,虽然宫中依旧平静,但是越平静,越是叫她心惊。 中秋之夜,就着桂花酿服下□□,关上门,躺好,静待鬼差来拘魂。 鬼差没有来,来的是醇亲王。 醇亲王因为胡嬷嬷前些日子送去的密信而心惊,上头所说,完完全全是在交代后事,有说叫自己不要担心,一应事情都不会牵扯到自己;又劝自己悬崖勒马…… 鉴于此,他很不放心,派了身边贴身侍卫每晚守着胡嬷嬷的屋子,一旦又异动,立即出手救人。 中秋之夜,他没忍住想来见见阿好。 只是醇亲王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这么决绝,不是白绫不是匕首,而是□□。 醇亲王带走胡嬷嬷,直奔沈千针的宅院,大半夜翻墙进去,命沈千针一定要救活她。 沈千针不说二话就开始给胡嬷嬷扎针。 “如何?”醇亲王一脸焦急。 “我尽力吧。” 忙到天光大亮,胡嬷嬷往外吐的血终于变成了鲜红色,醇亲王欲带走胡嬷嬷,沈千针皱眉:“挪动之后是死是活我就不管了。” 遂醇亲王想了一想说:“行,那我搬过来。” 沈千针无可无不可,王爷愿意过来,他还免得要亲自照顾这人,不过:“来的路上都清理干净了吧?” 醇亲王的贴身侍卫看了王爷一眼,然后点头。 ………………………… “长风啊,长风,乖一点,快点闻一闻这个味儿,再去循着味儿去找人。”到了育婴堂,宝玉凑在长风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 女官回来之后,宝玉便自告奋勇举荐了长风,而十六一拍巴掌就同意了。 虽然不喜欢血腥味,长风对着带血的枕头喷了两下鼻子,但是依然是哒哒哒毫不犹豫地往外走去。 紧随其后的京兆府衙役一个个犹是有些疑虑,觉得这真是瞎胡闹吧。只听过老马识途,没听过马儿还能追凶的。 不过跟在宝玉身后的禁卫军是半点不含糊——总兵大人的坐骑能是普通的坐骑?不仅能指路,还能杀敌呢! 所幸,长风也不辜负主人的信任,一路半点不带犹豫的。 衙役们都将信将疑,不过抬头看看京兆尹程大人都不吭声,他们自然也不好对着堂堂总兵大人——的马有质疑。 【大不了就是白跑一趟罢了,总归是禁卫军总兵带着我们胡来,大人也不能治我们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衙役们如是想着并且小跑着跟上。 路上有一户人家,二楼的窗户打开,一个半老徐娘探出头来破口大骂:“哎哟哟,哪个杀千刀的居然敢从二楼爬进来,偷老娘家的白面!” 外头的闲汉哄笑一声:“王娘子,莫不是你半夜会相好,叫人家带走的吧!” “滚,老娘哪有那个钱养小白脸,这是好不容易倒腾来的白面,给我婆婆吃的。” 下头人一听这话,也不开玩笑了,纷纷出主意:“那白面可有洒出来?”“还剩下多少了?要么再去买点儿?你婆婆是得吃些好克化的。”等等…… 禁卫军的人瞧了京兆府的衙役一眼:“这事儿归你们管吧?”言语中,不乏幸灾乐祸的味道。 却见京兆尹程大人拱手请总兵大人停了下来,然后细细问了那丢了白面的人家一些情况。 倒是把那泼辣娘们乐得:“大人,我这白面能找回来不?” 找,是找不回来了。 白面不过是被人顺手拿来吸附水泥地上的血迹罢了——这也是不得已,要是从前的青石板路,清水一冲就不见印子。 由此,证明长风带的路确实没错。 越是走,越是眼熟。 长风最终停在了沈千针的宅子后门。 禁卫军和衙役们并不知道这宅子里头住的是谁,但是京兆尹程大人是知晓的,他还听说过,总兵大人小时候和沈千针学过几手呢,那现在……该去前门敲门了吧? 宝玉最近得到的信息量也太大了,到这时候,还有什么可吃惊的呢?他倒不是觉得沈千针那样的性子会夜奔掳/救人,再说了他也没那个身手。 不过……“吱”一声,后门打开,露出半张脸,脸上神情是猝不及防。 “见过王爷千岁。”被长风堵在沈宅后门的,正是当今天子的亲叔叔,醇亲王殿下。 醇亲王没料到,这样的情况,在一瞬间慌乱之后,他摆出王爷的架势,说了免礼:“本王近日偶感不适,便来找沈大夫瞧一瞧。怎么,诸位也是如此么?” “回王爷的话,下官这里,有事想要请沈大夫出来一见。”回答的是宝玉,毕竟他官职大,他不开口,京兆尹不好说话。 莫说是宝玉了,后头随便哪个禁卫军都不太相信醇亲王的这个说辞:【您可是王爷,身子不适不找御医?】 醇亲王一笑:“不巧了,本王的病需要一味新鲜的草药,沈大夫一早就出门去采药了,恐怕得晚边才回来。” “这……”京兆尹程大人有些拿不定主意。 宝玉笑笑:“无妨,沈宅众人皆知,我与沈大夫是忘年交,想来沈大夫也不会介意我等在大厅候他的。” “这怎么行,诸位大人自有朝廷正事要忙,怎可荒废光阴?本王看便是我在这儿等着,沈大夫回来了,本王再叫人去通知你二位。如何? 分卷阅读536 ” 当然不如何。 “王爷有所不知,我等奉旨查案,又怎能说办的不是正事呢。” 两边各不相让,因为醇亲王地位高,宝玉和程大人很被动。 突然,醇亲王的身子晃动了一下,跟在他身后的侍卫们纷纷拔刀。 宝玉却送作快,一把扶助了对方,并且严厉呵斥亲王侍卫:“你们是怎么伺候王爷的,现在王爷身子不适,还让他久站,快快把门开大点,把王爷扶进去。” 醇亲王才纳闷呢,怎么突然就口不能言、手脚不便了!他想给侍卫们使眼色,但是贾瑛的手如铁钳一般牢牢地制着他,再不知怎么,后颈一酸,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 然,再多说已无意义,宝玉扶着(被点晕的)醇亲王,醇亲王的侍卫不敢轻举妄动,想要上前抢夺王爷,可是又顾忌着王爷的安危,于是踌躇不前。 除了禁卫军中几个站在前头的人,别人根本就没察觉总兵大人手指头微弹的动作。 众人即将从后门进入沈宅,只听一声音喝了一声:“都围在我宅子后门做什么!” 却是一身狼狈的沈千针从外头的人群包围圈中挤进来,背着小箩筐,拎着小锄头,俨然是采药归来的样子。 既然宅子的主人回来了,就更没有拦着人不让进去的道理,宝玉看了沈千针神色,挥手只让小队人跟进来,其余人等在外候着。 醇亲王的侍卫见到了沈千针,仿佛有了主心骨,宝玉也大大方方地将手里扶着的千岁王爷交给对方。 沈千针与宝玉眼神一对上,不知怎么地,就有些心虚。 一旁的程大人也不是个蠢的,哪里看不出如此凑巧出现的沈千针是赶来救场的? 进了大厅,沈千针给醇亲王扎了几针,对方悠悠转醒第一句话就是:“把他们这些以下犯上的给我抓起来。”手里指的正是宝玉和程大人。 宝玉笑笑:“王爷说的什么话,本官与程大人奉旨办事,即便稍有得罪,回头再向您负荆请罪便是,想来王爷应当也会以大局为重的。”进了屋,虽然有别的草药味儿遮掩,但是,宝玉已经可以判断胡嬷嬷一定就在沈宅内了。 醇亲王面色铁青,似乎没办法相信贾瑛居然如此油盐不进,真不愧是十六侄儿面前的一条好狗么?! “程大人,我看咱们也不要再耽搁了,免得打扰了王爷休养。” “贾大人说的是。” “长风。” 长风早就蠢蠢欲动了,就要完成任务了,偏偏主人叫一更牵着缰绳,长风不耐烦地刨了好几次蹄子:【我的松子糖!快点办完,就有奖励松子糖哒!】 醇亲王拿不准,到底要不要此时发作。 原本,他想着,若是大侄儿或者七侄儿上位了,自己手里这点人,也算是自保之力了,可是小十六和他们倒是不一样的,他是真的心善,并不是假惺惺的人,这三年多,给了自己这个皇叔足够的面子和里子。 醇亲王本就不是杀伐果断的性子、也不是有大野心的人,此时如果和禁卫军、京兆府的衙役起了冲突,那么自己这边日后的日子,恐怕就真的不好过了。 【可是交出阿好……和三十多年前将她送进宫、推入火坑,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是此时,醇亲王已经别无选择了,方才贾瑛那高超的手段,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着了对方的道。 长风一步一步走近旁边的厢房,醇亲王额头上出现了点点汗水。 就在禁卫军回头请示总兵大人要不要破门而入的时候,厢房的门…… 开了。 醇亲王仿佛终于卸下了沉重的包袱,他出了一口气,抬眼却看见沈千针似笑非笑的眼神。 【也是,沈千针这个狗脾气,早二十年前就说我做事瞻前顾后,没有当皇帝的命……】 打开房门的,正是面色惨白捂着腹部的胡嬷嬷。 …………………………………… 胡嬷嬷被宝玉安置在马车里,沈千针则也在马车里照顾之,另有一更二更随车‘服侍’。 马车里,胡嬷嬷闭着双目一句话也不说。 沈千针没好气地说:“刚才不是挺能耐,还能下地走两步了?刚治好了人又死了,可不是砸我招牌的?” 一更二更面面相觑:【沈神医还是那个沈神医,说话还是这么毒……半点不担心待会儿面圣被治罪么?】 醇亲王骑马,身后跟着同样也骑马的贾瑛、程大人。 步行的京兆府的衙役们是懵的、醇亲王的侍卫们也是懵的、只有禁卫军头颅高昂:骄傲! 神情和长风如出一辙。 原路返回的时候,临街的那个王娘子又在叨叨呢:“莫非是杀千刀的贼良心发现了,居然给我送来两袋白面!” 底下的闲汉们哈哈大笑:“也许你家白面昨个晚上是躲起来生孩子去了吧。” “放你娘的屁。吃吃吃,吃好了没有,吃好就给后头的客人挪位子。” “王娘子,你不是多了一袋白面么,给咱们擀面条吃吧?” “想吃老娘下面?钱先拿来,白面面条加卤子,十个大钱一碗,先给钱再煮面。” 哄,一楼的人又是一阵大笑。 却原来,这王娘子不仅自己住二三楼,还和朝廷租了一楼做食肆,男人是大厨,她是掌柜的,端是泼辣。 醇亲王听见,转头扫了自己侍卫一眼,然后低头看看牵着马缰保养得宜的手:【孩子呵……】 京兆府的人把醇亲王一行送到宫门口就功成身退了,宝玉原是不该旁听的,但是未免心思不定的醇亲王做出伤害十六的事情,两个小伙伴眼神一对,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殿内只剩下十六、宝玉、醇亲王、胡嬷嬷、沈千针。当然,殿外不远处平安带着暗卫们随时听候吩咐,务必保证陛下安全。 ………………………… 胡嬷嬷断断续续地说了。 当初和长公主学了本事的,不只许氏一人,还有偷听的她; 胡嬷嬷说了,荣国公贾代善根本没收到长公主的密信,许氏拿着那密信给她换了荣华富贵和数十年如一日的专宠; …… 胡嬷嬷说了,她这辈子不忠不孝不义,恳求陛下赐死。 …… 十六? 十六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整件事情里,谁能无罪? 父皇心思不正; 长公主怀璧其罪; 皇叔刺探宫闱; 许氏背信弃义; 大哥……人/面/兽/心; 嬷嬷株连无辜的皇太孙; 【大约,大约只有母后了,她守着本心,想要保下长公主、想要引导父皇走正途……可惜没有成,尝到旁门左道甜头的父皇根本不听劝诫,所以母后后来也就是心灰意冷地守着坤宁宫过日子的吧 分卷阅读537 ?】 …………………………………… 最后的最后,十六并没有赐死胡嬷嬷,他令沈千针将之医治痊愈,年底的时候下了旨意令其去皇陵为先皇后守墓。胡嬷嬷在养伤期间将从前从长公主处偷学来的方子悉数写出,交于十六。 醇亲王在整个事情中,未主动参与过,又因为他的身份,不好明着罚,但他主动要求被种蛊,然后给沈千针试验解蛊。 十六没答应。 沈千针其实比较无辜,他从头到尾都是因为欠了醇亲王人情所以答应帮他救人的。 十六连胡嬷嬷都没杀,自然也不会重则沈千针,不过沈这这年是别想离开京城一步了,除非将蛊的解法研制出来。 没错,经此一事,十六更加坚定了解开蛊控人的方法,因为蛊从控人,可是从来人心都是不受控制的。 因为一场暴雨、一块石板子,牵扯出如此骇人听闻的旧事,十六近来的心情实在是糟糕,若不是秋闱在即,恐怕他一时间难以打起精神来了。 ………………………… 而荣国府那边,却是另一番景象,皇家风云距离荣国府的女眷们实在是远了点,莫说是她们了,就连在朝的贾珠都只是知晓最近陛下心情不虞罢了,至于一门心思烧水泥的贾政——水泥没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水泥疙瘩做的脑袋了,才不知道这其中差点没把他亲爹的坟给刨了。 贾代善的坟无人打扰,贾母的小私库中丁十三进去出来分文未取——她可是有操守的暗卫! 不过大房那边,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 邢氏过了中秋之后某天早起就开始哭天抹泪儿,王熙凤作为儿媳妇,不能不管不问吧,一问之下才知道:大房遭贼啦,大太太的私房少了一百两! 这还了得? 王熙凤没顾得上去安慰婆母,连忙使眼色叫平儿回去自己那边看看。 幸好幸好,王熙凤的院子里啥也没丢。 不过邢氏这么一番闹腾,自然也传到了老祖宗耳朵里,老祖宗悄悄与抱着萌哥儿来请安的黛玉说:“你这大伯母,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黛玉不能附和这个话,只是对贾母说:“老祖宗,后宅遭贼,此事可大可小,还是要早早弄清楚才好。” 第297章 自然是的,今天不过是邢氏丢了一百两,要是改明儿那贼人胆子更大了,偷个一千两、一万两呢?或者说那贼人不偷银钱了,蓬哥儿(王熙凤次子,四岁)妍春、萌哥儿都还小,要是贼人打孩子的主意呢? 查!狠狠地查! 当然,首先得问清楚,邢氏是真的丢了钱了吧,不多不少一百两? 据邢氏说,她中秋之前还刚刚数过一遍匣子里的钱呢,所以记得真真儿的,里头有她月初刚得的花想容七月分红,一百二十余两,加上盒子里原本去年一整年的和今年一到六月的分红,还有一些散碎小额的银票,大约是有四千两左右。 说到这里,贾母、王氏都无语了:【你平日也没花钱的地方,不把银票存票号里去,在屋里摆这么多银票干哈呢?数着玩?】 邢氏觉得很委屈:【我也想买庄子啊,可是这几年地价飞涨,现在四千两想买京郊的好庄子,那简直就是做梦……我这不是打算多攒攒钱,年底或者来年初再买么。】 那可真是奇了怪了,一匣子这么多张银票,偏偏只少了一张一百两的,莫不是那个贼是个傻的? 傻不傻先不管。 在老祖宗等人发话之前,邢氏就已经把她屋里伺候的丫鬟们审了一遍,全部叫跪下,一个一个相互检举,对方有没有单独进入自己屋子的。 两个大丫鬟,她们伺候大太太多年了,谁不知道太太把银钱看得比命还重?隔三差五就要点一遍银票的。不过她们两个日日都跟着太太,几乎都没有单独的时间,反而是嫌疑最小的。 剩下二等三等的丫鬟嫌疑才最大,因为杂使丫鬟和婆子根本就不能进主子房间,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可能性。 毕竟……八月十五那天,几乎整个荣国府的主子都不在呢,谁晓得当时轮值的丫鬟有没有偷懒,叫杂使的下人跑进主屋了? 思及此,邢氏不由得开始在心里埋怨宝玉来:好好儿的中秋,往外庄子上跑做什么,若是不出门,我这就不会遭了贼,也就不会丢了一百两了! ↑此时的她倒是选择性遗忘了花想容的分红她能够拿这么多年,其中宝玉居功至伟,要不是宝玉倒腾出这样好的胭脂水粉,莫说一年半拢共存了快四千两,就是三年五年,邢氏都存不了四百两! 可见人哪,有时候获得的多了,便视为理所当然,感恩之心也就被磨掉了,这可不就是升米恩斗米仇么! 当然,幸好邢氏还算有理智,没敢直接表露出来,不然莫说是找这一百两,贾母会直接说,以后金母鸡下的蛋都没有她的分了! 闹哄哄问了一个白天,因为一百两,大房的院子都要乱成一锅粥了,每一个下人都是指天画地、赌咒发誓的,邢氏见没有进展,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二房那边的下人过来作案的。 王熙凤一听,差点一口茶水喷出去:【我的亲太太,活祖宗,你要想死没人拦着你,可是咱们大房别人瞧着是一体的,你要是这么得罪了二房,日后我巧姐儿、芃哥儿、蓬哥儿的前程怎么办?再说了,人二房下人的规矩好着呢,整个府里,也就大老爷和大太太院子里乌烟瘴气了!依我看,这还得是你们自己院子的人干的!只是,这贼也太胆小了,怎么就拿了一百两呢?】 为了避免太太做出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情来,王熙凤当晚就与贾琏说,得快点把这事儿给解决了,不然明天太太有可能去得罪二房。 “二太太可是我亲姑妈,她的性子……呵呵呵,可不是什么大方的。再说这怀疑也太打人脸了,那不就是说二房门风不好吗?莫说是我姑妈,就是珠大嫂子和黛玉都要生气。”王熙凤如是说着。 贾琏一想,也是,就太太那性子,这种事情还真能做得出来,要不然也不会几十年如一日地不讨老祖宗喜欢了,遂贾琏点点头:“明天我就问宝玉把长风借来。” “哈?”王熙凤有点懵,长风?那不是宝玉的白马么? 贾琏一脸‘没见识了吧’的表情,然后显摆地说:“宝玉从西域回来的时候,外头不就传过长风可是堪比天马的么,禁卫军里头有人亲眼所见,长风那铁蹄,夸夸夸的,杀敌一个顶俩!然后还说当时嘉峪关有细作呢,多亏长风鼻子灵,闻出来的。前几天,你知道不,就前几天,有贼人想去育婴堂干坏事,刺伤了掌事的女官,然后被巡逻的官差打伤了逃跑了。哦,那个女官是从坤宁宫出 分卷阅读538 来的,还是今上母族的呢,这事儿就了不得了哇,万岁爷震怒,叫宝玉和京兆尹一起办了,然后那天长风又大出风头。我就在葡萄酒店里呢,看得真真的,长风一路走一路嗅,半点不打磕,当天就把贼人捉拿归案了。” “这能行吗?会不会不合适?” 贾琏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不合适的,长风是公马又不是男人,再说了,按照太太数银票的频繁程度,那银票上脂粉味少不了,我看长风应当能找到。” “都过了这么多天呢……”王熙凤毕竟是在后宅的,对长风的能力不是很信任。 “那咱们打赌?” “赌什么?” “要是长风真的找到了内贼,二奶奶支我五百两呗。”贾琏谄笑着说。 王熙凤双手一叉腰:“好你个琏二,原来在这儿等着呢!要这么多银子干嘛?” “别别别,我就是实在眼馋宝玉那匹长风了,听说最近西宁马家商队又进京来了,我想去,嘿嘿挑一匹……” 王熙凤一听,其实心里头对这个答案已经满意了——这好几年了,琏二硬是憋着没偷吃,现在若是真的外头再有一个,王熙凤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寻死觅活了。 因为现如今的王熙凤膝下二子一女拢得牢牢的,首先听她的话,孝顺她;然后,她在老祖宗面前也是排得上号的,不夸张地说,三个妯娌里,老祖宗除了黛玉,第二喜欢的一定就是她;再次,她惯来又和二房关系好,如今贾琏对宝玉那是言听计从,这不是连坐骑都想向着宝玉看齐了么,要是能学学宝玉的守身如玉就更好了。 王熙凤心说:【五百两就五百两,一匹马儿养的好,能使十多年呢。】 “那就赌了。” ………………………… 二房那边可不知道,邢氏已经开始琢磨着明天想问问他们这房的下人了。 最担心的人莫过于王嬷嬷了,因为她那时候在老祖宗院子,中秋当天说是在屋子里没出门的,也就是说,一整个白天晚上,都没人见过她,要是大房真的查下去……吓! 丁十三有点担心了。 而同样是二房,赵姨娘在院子里小声嘀咕:“哪有这么笨的贼,就偷一百两?”要是我怎么也得拿个一千两! 殊不知那贼也是觉得亏:【谁知道那邢氏没事儿的时候就爱数着银票玩?还这么快就发现了,本来老子还想细水长流的!早知道就全部拿光了。】 由此,诸位看官也可知了,荣国府的家贼是谁。 不是别人,正是大房老爷贾赦是也。 当第二天清早,贾琏喂了长风松子糖,又说了一轱辘的好话,长风才点头去帮忙的,因此,宝玉这一天还是骑备用马匹上朝当值去的,可把备用的枣红大马给,下人们都被邢氏恐吓了个遍,现在基本猜到自己等人差点替大老爷背锅,便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邢氏嗷嗷叫着,想扑上前去捶打这个不是东西的东西,又想到满院子的下人在呢,遂把捶打改成‘轻拍’对方的背。 眼见老爷被太太拍得直咳嗽,贾琏也没脸看了——这叫什么事儿啊,找了半天的家贼是亲爹!咱们这一房的一家之主!这么众目睽睽的,大房的面子要往哪里放??!!长风也太不委婉了! ↑琏二爷,您指望一匹马委婉地告诉你谁是家贼? 反正长风是尽马事了,眼见没人注意自己,于是叼起缰绳,哒哒哒自己把自己溜到东边院子去了。 ………………………… 宝玉听闻此,倒是不太吃惊,原本他估摸着也应当就是那个不争气的大伯了。 贾赦偏瘫多年,贾母毕竟还是心疼自己儿子的,得宝玉孝敬多,参片灵芝也会定量给贾赦。从前贾赦拿到了就转手卖了换钱,或者讨好人去,后来行动不便了,开始惜命,便自己吃了,吃了这多年,居然可以一瘸一拐地走路啦! 偷邢氏的钱是临时起意,想要少少弄点,拿来吊院子里那些个滑不留手的小贱蹄子的,所以没拿大额,想着日后少量多次…… 结果这个美滋滋的计划因为长风,胎死腹中啦! 这件事情,中午就搞清楚了,那一百两的银票也早在长风拿蹄子点着贾赦的时候,从他衣袖里掉出来了——叫王熙凤说,这还真是一件好事,要是老爷已经把银票赏给了他屋里伺候的丫鬟们,那太太可有话说了——至少提脚卖人是绝不含糊。 晚间的时候,众人聚在一起吃饭,本该庆祝大老爷康复的,但是因为这个事儿,饭桌上气氛都怪怪的。 食不言地吃完一顿不太有滋味的饭,别个人都有眼色地告辞了,贾母留下了大儿子和大儿媳。 她先对贾赦说:“你这个没出息的,做贼竟偷到你媳妇儿房里去了,你咋不来我这儿偷呢?”更要命的是,偷人也便罢了,还可以说是 分卷阅读539 大老爷们的通病。偷钱!偷钱是个什么意思!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府里有一个算一个,从兰哥儿开始,一溜没娶媳妇儿的孙子可怎么办?! 贾赦怎么敢承认他是真的考虑过这个可能性的,不过因为能下地行走也不如从前,怕走到半路被人撞见,才放弃这个计划的。 但是对着老母亲,他呜呜咽咽地哭惨了:“老祖宗啊,儿每个月只有那么点月银,儿子惨哪,想吃点喝点什么,都要看邢氏的眼色,邢氏这个毒妇,对儿是不闻不问啊。” 贾母看了大儿媳一眼,见她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皮子,就知道这事儿多半是真的。 按照常理,儿子再不好,也是自己儿子,儿媳妇才是外人,老祖宗听得贾赦哭诉邢氏虐待他,应当会呵斥邢氏,但是……因为贾赦这几十年来劣迹斑斑,已经不能用常理推断老祖宗的态度了。 如今在她看来,老大家里这两个人,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祖宗也不想多管,管多了也是生气,她还想多活几年看到萌哥儿娶媳妇儿呢:“我不管你们关上门院子里怎么折腾,像今天这样的事情,还没查明白就嚷嚷得阖府皆知,不要再给我有第二次。不然,老大家的,花想容的红利你拿了这么多年,别把我老婆子对你的客气当福气了。” 贾赦连连点头,嘀咕着:“就是说,哪有家里爷们没钱,娘们兜里有三四千两现银票的!” 贾母眼睛一瞪:“还有你,老大,你要是再这么不着调,就搬出去吧。总归府里早早就分家了,你现在也是白身,住荣国府才是逾矩。” 贾赦顿时也像是被捏住脖子的鸭子,不敢吭声了——他很明白,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还能过老爷生活,是因为老祖宗没发话,若是老祖宗发话了,作为儿子的,就必须得搬走了。至于说一般人家的惯例寡母跟着嫡长子住? 又得说了,荣国府不是一般人家,史老太君也不是一般寡妇,她可是有诰命的国公夫人,只有她住在荣国府才是名正言顺的。 贾母对着这对眼见了就叫人心烦的夫妻说:“回院子去!咱们府里的脸,都叫你们两人都丢尽了!” ………………………… 当夜,黛玉也和宝玉感叹:“咱们的长风可真厉害,我听琏二嫂子说,琏二哥也想要一匹这么好的马儿呢。” 宝玉笑笑:“这得看养马的人仔细不仔细,长风小时候刚来我身边,刷毛、洗漱我不假人手干了小半年,这才培养出默契的。” 萌哥儿坐在床上,听到长风的名字,就很开心:“爹爹,骑马!” “咱们萌哥儿也想骑马呀?” “要骑马!”萌哥儿中秋的时候就馋坏了,那是他第一次出府,坐进马车之后,从飘开的帘子里看到外头爹爹骑着高头大马,当时他就想要往外扑腾,黛玉好歹哄了一会儿,才把他哄好。 宝玉点点头:“好,明天爹爹给咱们萌哥儿一匹小马好不好?” “要大马!”萌哥儿高兴得拍巴掌。 “那可不行,咱们萌哥儿现在太小了,等长大了才能骑大马。” “唔,好吧。”萌哥儿考虑了一会儿,想到中秋看见的打马足足有那么高,在马车里都得仰头看爹爹,他在床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短手和小短腿,然后认命了。 日常一听睡前曲之后,黛玉看着奶嬷嬷把萌哥儿抱走,这才有些嗔怪地对宝玉说:“表哥怎么就答应了萌哥儿?他这样子,连马腿都摸不着,即便是小马驹,也太危险了。又可是,虽然他人小,你也不能对他言而无信的。表哥明天打算什么和萌哥儿对现场承诺?” 宝玉笑笑,新手爹妈上路就是这样,很多方面都需要磨合,但是他和玉儿有一点都牢记心头:不论对萌哥儿的教育方式有什么分歧,都不在萌哥儿面前表露出来。 就像刚才黛玉明明是不赞同宝玉一口答应萌哥儿要骑马的要求,但是她也忍着直到现在才说。 “玉儿莫担心,我是那样不着调的人么?萌哥儿想要骑马,最起码得七八岁再说,我明天给他的,是马儿形状的学步车罢了。” “学步车?” 宝玉与黛玉讲了讲学步车的作用。 黛玉听了之后直说这个好:“最近萌哥儿已经开始试着扶床沿站起来了,就是退下还不太有力,要是这学步车真的好用,想来萌哥儿会喜欢的。” “我叫人打了两辆,妍春那边也送一辆过去。” 黛玉点点头:萌哥儿和妍春差不多大小,若是只萌哥儿有,妍春没有,小姑娘闹起来,也是惹人疼的。 黛玉看得比王氏要明白,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妍春并不是有意欺负萌哥儿的,而是妍春的力气比一般的孩子大,所以下手才会没轻重。至于萌哥儿,这小子古灵精怪的,除了偶尔人前被妍春打到一两下,大多时候都是他支使着他的五姑姑跑动跑西。 不过黛玉也没打算把实情告诉太太,咳咳。 宝玉又说:“明日下了值,我先去太太院子。” “表哥看着办就是了。”既然得了里子,表哥时时都爱重自己的,面子上的事情,黛玉并不是很在意。早一点晚一点拿到学步车,都是一样的,总归表哥不会办糊涂事,既然一次性叫人做了两台学步车,那么两台一定是一模一样的。 “等年底的时候,咱们就放了王嬷嬷的良吧。” 宝玉如是一说,黛玉猛然抬眼:“表哥?咱们府里,不需要钉子了么?” “不需要了,前几日,事情已经明朗了,那位既然肯主动告诉我王嬷嬷的存在,就表示他也有召回此人的意思。”宝玉稍微加工了一下真相,如是让黛玉放心。 “我知道,玉儿冰雪聪明,最近这些天,也是难为你了,叫你时时都见着王嬷嬷,心里一定很难受。等到年底,咱们就说放王嬷嬷回去养老,届时把她交给那位……”宝玉伸手往天上指了指,然后说,“到时候再问问真正的王嬷嬷去哪儿了,我想这个面子,那位还是会给我的。到时候,过了年,我就叫人去打听,好不好。” 至于打听的是王嬷嬷活着的下落还是埋下的位置,现在都未可知。 “好。”黛玉用力地点点头,眼眶儿又红了。 宝玉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不哭,我和你说这个,是想让你高兴的,可没想惹你哭。” “嗯。”【可是就是忍不住嘛。】 黛玉黑白分明的杏眼里写着这句话,她怎么能不感动呢?些许小事,在别人看来可能就是一个奴才而已,黛玉没有同宝玉说,娘亲去世之后,是王嬷嬷夜夜抱着自己哄自己入睡的,王嬷嬷对于黛玉而言,意义颇重,这也是这些年王嬷嬷表现得“老而昏聩”,黛玉却依然愿意养着她的原因。 分卷阅读540 【在别人看来,只是一个奴才而已,可是表哥却愿意为自己费这个心神。】 “不哭了,乖。不然明天眼睛肿了,萌哥儿要笑话你,说娘亲像滚滚了。” “讨厌。”黛玉破涕为笑,捶了宝玉一下。 ………………………… 第二天,萌哥儿一早起床之后就开始找爹爹,谁说的小孩子忘性大?黛玉觉得自己儿子记性真不是一般的好。 萌哥儿没见着爹爹,扁扁嘴,也没很失望,因为他每天起床都看不见爹爹的——【不过等到傍晚的时候,爹爹就会回来啦!】 他掰掰手指头指了指太阳,对黛玉说:“太阳回家去,爹爹就回来了。” 可不是,太阳下去,月亮上来,宝玉就回来了。 真真是个小人精。 黛玉学着宝玉昨夜对自己的样子,也轻轻点了点萌哥儿的鼻尖,萌哥儿的相貌更像表哥一些,据老祖宗说,和表哥小时候一模一样,太太也这么说。 【现在点了萌哥儿鼻子,倒是好像在点表哥小时候的鼻尖一样呢!】 傍晚的时候,宝玉回来了,还一手拎着一个木质学步车,都是小马驹的外形,打磨得一点毛刺都没有。其中一个是给妍春的。 “怎么不叫下人拿,多重啊。”王氏习惯性地念叨一句。 宝玉很随意地挥挥手:“一点儿都不重。这是拿来给妍春玩儿的。一台妍春、一台萌哥儿,来,咱们做姑姑的先挑。” 然后妍春就颠颠地霸占了其中一个。 王氏对此表示有些忧心:【自己小儿子哪儿都好,就是太顾家了一点。你说他惦记着家里姐妹吧,好是好,尤其妍春活泼,也合该被疼爱,可是一下朝就来这儿,反而把萌哥儿排在后头,这当爹的就有些不上心了吧?】说起来王氏也是难伺候,要是宝玉天天下了值就往自己院子里钻,王氏又该不高兴了才是。 当然,实际宝玉才没有这么憨傻,不过是累积下来的经验和老祖宗的点拨叫他知道如何正确处理婆媳关系。 妍春就不管那么多了,她眼睛盯着小马儿形状的学步车,哦哦地手舞足蹈。 宝玉给讲解了一下这怎么用,然后就看见妍春迫不及待地站进去,然后在王氏的屋子里转圈圈了,东跑西跑的,她的几个奶嬷嬷都忍不住想要给宝二爷拜一拜:【这东西真好啊!宝二爷真是好人啊!再不担心小祖宗跑来跑去磕碰着了。】 须知道,妍春虽然现在已经会走了,可是毕竟还不稳当,就算丫鬟婆子再小心,一天也难免三四回磕着碰着的。 太太老来得女,把妍春看得和眼珠子一般,偶有磕碰,一个眼神扫过去,奶嬷嬷和丫鬟就恨不得以头抢地了。 王氏对妍春招招手,原本满屋子飞的妍春就回来了——没错,如今她依旧黏太太得很。 “来,妍春,谢谢你二哥哥。” 妍春现在会说话了,不过还是单个单个字往外蹦的,遂抬头懵懂地看了太太一眼:“哥?哥!”【我知道他是我哥!】 “要说谢谢,来,谢谢。” “谢!”这就对了,妍春现在能复述的,就是别人说的某一句话的最后一个字。 宝玉看妍春玩得开心,坐了一会儿就去了自己院子。 萌哥儿早就在院子门口等着了,见到爹爹回来,双手挥舞着就要爹爹抱。 “萌哥儿看,这是不是马儿?”宝玉把小马驹外形的学步车放在地上。 萌哥儿的小脑袋左摇右摆,看了好一会儿:“它不动。” “哈哈,咱们萌哥儿坐上去,它就会动了。” 宝玉的手穿过萌哥儿的胳肢窝,将他提起来,惹得萌哥儿咯咯咯地笑了一阵子。小短腿穿过学步车座位的两个窟窿之后,萌哥有些不适应地扭了扭身子:【吓!小马儿跑起来了!】 “爹爹,它动了!” “嗯。萌哥儿骑得真好。” 萌哥儿玩了一刻钟多,宝玉便问他:“咱们该吃饭了,萌哥儿先出来好不好?” 萌哥儿有点舍不得,但是他看着爹爹的眼神,乖巧地说:“好,马儿也吃饭。” 第298章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已发 学步车这个东西,不过是宝玉突然想起来可以给学走路的萌哥儿用的,也没什么难度。 唯一有巧思的便是下头滚动的轮子。那轮子是用材质坚硬的木料做成一般大小的圆球状,在拼学步车主体的时候,把下头已经掏空半个圆多的缺口与另半个合起来——中间塞进去木圆球,就成了前后左右都可滚筒的万向轮。 可不要小看古代的工匠,他们做活儿的手艺,也是顶呱呱的,宝玉的图画的简单明了,讲得又清楚,不出三天就弄好了。 对方倒是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给自家孩子也造一个学步车。 宝玉不在意地摆摆手:“无妨,也不是什么复杂的玩意儿,别人一看就知道的。你尽管做就是。” 得了贵人的恩准,那工匠才敢造了几台出来,自家孩子用,也送给亲戚朋友,用的木料自然是不如贵人给的好了,就是普通松木而已,但是贵人先前做那两台学步车多下来的边角料,还是足够他打磨几个轮子的。 如是,不到半个月,京城中开始风靡学步车了,能用得起学步车的,也都是不差钱的人家,穷人家就把孩子往桶里一放就是了,哪里会特意买个东西叫娃娃学走路? 【该到了会走路的时候,自然就会走路的。】他们这般想着。 中秋一过,便是深秋,再等到西北风呼呼低刮起来,寿昌三年,就这样快过去了。 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十六也因而变得成熟起来,虽然还没有找到解开蛊的方法,但是于为君之道颇有了自己的见解。 有先皇在前给他成功地做了一个反面例子,十六更加引以为鉴,决心做一个光明磊落的君王。 年底的时候,宝玉果然依言“放良”了王嬷嬷——实则丁十三去了沈千针那儿,成为沈千针研究蛊的主要对象。 因为整个暗卫中,只有丁十三,这十多年一直潜伏在林黛玉身边,未接触任何宫中阴私,未免别的暗卫在除蛊的时候饱受煎熬也许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丁十三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当然,十六特意叮嘱过沈千针了,不能把人弄死弄残,毕竟这是暗卫中人,经过层层挑选,能够留下来的都不容易——以及还有一点很重要,先皇在暗卫上花了打钱的,十六现在看着丁十三等暗卫中人,简直就是行走的孔方兄。 然后根据宝玉给十六的提醒,免得丁十三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十六又给丁十三下了新任务,便是监视与监听沈千针的日常生活。 于是,沈千针和丁十三的 分卷阅读541 第一次见面,还是充满了□□味的,两人都觉得对方是自己的任务目标。 沈千针急于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准备先解了对方身上邪门的易容术(顺便好好研究一下,这样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没想到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半点不许沈千针插手,只说,再过半个月,自然会恢复的。 一个想动手,一个不让碰,虽然丁十三的武艺不比甲乙二部的人,但是对一个o5鹅战斗力的沈千针还是没问题的。 这个时候,十六才从沈千针那里知道,原来丁十三是易容的,而不是天生长得和王嬷嬷像。再接着,十六又从丁十三口中知道,凡丁部中人,需要潜伏伪装成别的模样,都会喝一种药水,药水里掺杂了被替换人的头发和血液,服药之后,面目全改(身形没法子改的),并且有效期为一年。 【这么说来,王嬷嬷肯定没死!而且就在京城!】 这倒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了。宝玉是这么想的,随后,他又皱了皱眉:这药水听起来倒好像是前世某本风靡全球的魔法小说中的魔药了!在红楼梦世界里简直就是逆天存在啊。 不过他转念一想,更逆天的能够与不同位面做交易的系统都存在,那药水也就不那么叫人吃惊了。 而十六想的就不同了:【这世间居然有这么可怕的药水?!能够轻易改头换面而不被人察觉!万一有心人得到了随便换了朝堂上某一人,那后果简直就是不堪设想!】 至于十六他本人会不会被替换了,他倒是没来得及想到这一点。 当日,十六急召理国公柳彪。 柳彪自三个多月前,在乾清宫门口罚站之后,便是很忐忑。他承认,起初他为了小命着想,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绝口不提从前打听到的一些消息。并且要不是陛下逼问,他打算这辈子都把那些不知真假的消息烂在肚子里的。 谁知道,陛下如此得天眷顾呢?被先皇清洗几次宫中宫女、并三令五申下了封口的旧事还能被陛下得知? 柳彪能做的、敢做的就是不主动开口说,陛下垂询的时候,他是没有胆子不回答的。 八月里的时候,柳彪所知道的全部招供于陛下,他开始担心因为自己知道太多,又不够积极主动!这就会失了圣心。 【日后丁部还有什么将来哦?或者说,陛下会撤了我的职位,叫丁取代我?】 柳彪承认,做暗卫其实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差事,尤其是负责这样不磊落的部门,柳彪也想过,自己几个儿子都没被吸纳进来,也是一件好事。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许脑子是有毛病的,虽然恶心身体里的蛊虫,但是对于暗卫丁部的本职工作是半点都不排斥,反而是全身心投入到监听事业中去。 如今幸得陛下召见,柳彪打算好好表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知道的要说,不知道的也要说说自己的猜测。 然后,他没想到,他他他,又犯了个大错,陛下登基都四年了(第一年没改元,依旧是太初,所以寿昌三年乃是十六登基第四年),居然还不知道,丁部有易容药水! 柳彪觉得,这下子,丁二的春天是真的要跟着寿昌四年的春天一起来了。 【我单记得在陛下登基的时候给他讲了如今丁部正册二十四人的任务,并且兴致勃勃地说了一长串朝中百官的糗事,譬如蔡阁老是个怕老婆的、卫阁老每天要洗手十遍……我怎么会忘记说咱们的丁部的易容药水了啊!!!】 “有话直说,扭捏作态怎么回事?”十六伸手叩了叩桌面,有些不耐烦低催促到。 “回陛下的话,那易容药水确实有的。因为丁部要用此药的分量极大,太医院那边说不过去,故而当初先皇把药方直接教给了丁部前十二位,每人记两种药材,谁都不知道方子的全部……药成之后,只有受蛊者才能用,旁人拿去,是半点用处都无的。” 难怪先前丁十三心里对前一位的丁十二憋着一股子的不服气了,感情十二和十三就是一个分水岭,前头是领导层啊! 十六知道之后,心下放心了些,不然易容药水对所有人都有效,你也能假扮、我也能伪装,被有心人利用了,那朝廷会将大乱的。十六不得不再次感慨:【当初许氏交给父皇的布帛后来就没半点踪迹了,想来也许是父皇牢记之后就毁了它,但是,长公主有这样的本事,可不就是怀璧其罪么?】 十六发现了,柳彪打听消息的功夫一流,但是脑子不太灵活,要是不细细问,他对很多事情都不会主动说的,遂最近十六又找到了新任务,隔三差五宣理国公觐见,外头人还以为柳彪最近得了万岁爷怎样的恩宠呢,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只有柳彪自己知道:【心里苦啊!心里苦!陛下这般看重我,这几天出门去我都不能打听到别人家的阴私了,尽是些围着我转的苍蝇想要和我打探陛下喜好!心里苦啊,不能干本职工作,心里苦!】 十六知道宝玉想要替他媳妇儿找奶嬷嬷的下落,对于此,十六也是完全能理解的,消息一归拢好,这里头也没什么犯忌讳的、也没什么涉及皇家辛秘的,就把地址告诉了宝玉,好叫他去领人。 丁部对于这些被替代的原主儿,在京郊理国公的院子里修了两栋屋子,好吃好喝关着呢,一般会直到任务完成,才将原主放出来,寻个机会“短见”了。 王嬷嬷很幸运,丁十三一直潜伏,所以每年都需要她的头发和鲜血,一直活到了现在,而跟她一起被关着的人,有来的也有走的,来的指天骂地不肯认命、走的悄无声息不知去了哪里。 王嬷嬷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关死在这个屋子里了,没想到,有一天被人蒙着眼睛带了出去。 【是要轮到我了么?该我‘消失’?】王嬷嬷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自己知道自己,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奴婢罢了,要说十多年前为什么有人要绑走自己,那一定是剑指老爷和姑娘的。王嬷嬷没有多高尚的情操,这些年,偶尔她也会想起姑娘,可是更多的,却是麻木地在屋子里做针线,如果不找点事情做着,她觉得她会像隔壁的人一样,疯掉的。 当王嬷嬷出现在宝玉面前的时候,宝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再怎么身心健康的人,被关了十多年,那个精神气都不对了。如此看来,倒是……】 “王嬷嬷。”宝玉开口。 王嬷嬷抬头,眼珠子一点一点地聚焦,一会儿才看清楚面前站着这个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儿——距离她上次见宝玉已经有十四年了,自然没什么印象。 “我是荣国府二房的贾瑛,当年下扬州的时候蒙嬷嬷照料。现在来 分卷阅读542 接嬷嬷出去。” “姑娘?” “玉儿已经嫁我为妻了。” “老爷?” “岳父大人现如今在西域为官。” “我家里?” “玉儿身边的那个王嬷嬷自陪着玉儿入京起,就再没回过江苏,听闻嬷嬷的丈夫儿子都在姑苏林家祖宅守祭田。” “这很好。” “嬷嬷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 宝玉知道,这样的王嬷嬷,已经不适合放到玉儿身边了,摸不透对方心里有没有一两分的怨气。而宝玉,不想拿家人孩子的安危去赌这一两分。 于是他示意王嬷嬷上了马车,将她送去了育婴堂。 育婴堂里,还住着不少老妪,都是有着悲惨往事的人,但是多年育婴堂的生活让这些老妪都活出了精神头,想来王嬷嬷去了那里,养一阵子,自然会找回生活的目标。届时她若是想回姑苏或者是想留在京中,宝玉都可以替她达成心愿。 如今育婴堂已经转交给皇后娘娘了,郭氏点了明郡王妃(先皇十一子正妃)主理,这明郡王妃和她家郡王爷一样,也是个妙人,早在前几年陛下要接皇侄子们进宫念书的时候,他们夫妻两个是率先把儿子们打包丢进宫去的,现如今在京中几个郡王里,也算是较得陛下信任的。 明郡王妃听闻下头的小管事说拿着禁卫军腰牌的人悄悄送来一个老嬷嬷,她先前就听自家王爷说,贾总兵来打过招呼。明郡王和明郡王妃都没什么好奇心,确切地说,他们觉得,贾瑛是陛下心腹,这事儿是贾瑛办的,谁知道背后是不是陛下的意思呢?遂明郡王妃眉毛一挑:“什么老嬷嬷,这是禁卫军心善,把他家附近没人管的老寡妇送来了,好好照料着便是,唔,安排在稳当点的婆子们一起吧。” 稳当点的意思就是在育婴堂呆了最久的老婆子们,六亲断绝也没后人,已经指望着过世之后,育婴堂给操办后事、找人摔盆的。这样的老婆子,不该说话的时候绝不多说,不该听见的事情也绝对听不见。送来这个身份不明的嬷嬷,和这些人住在一起,是最适合不过了。 ………………………… 当夜,宝玉回府,在院子里迎接他的,是蹬着学步车跑的飞快的萌哥儿。 萌哥儿看到爹回来了,连忙咻咻咻地跑过去:“爹爹,我快不快?” “真快,咱们萌哥儿骑的是千里马吧?” “是小长风!”萌哥儿不知道什么是千里马,但是在他看来,爹爹的长风就是天底下最好、跑的最快的马! “好好好,小长风。” 宝玉轻轻拍了拍萌哥儿的小脑瓜子,然后示意几个奶嬷嬷继续看顾好他,接着转头问一月说:“王嬷嬷已经放良了?她服侍二奶奶这些年,赏银不能少的。” 一月点点头:“按照二爷吩咐,给了一百两赏银。” “嗯。”宝玉点点头,“玉儿,我新得了一副字帖,你来看。” 话说着,众人都很有眼色不跟着二爷二奶奶进屋去。 黛玉却是知道宝玉想要说的是什么,她有些不可置信地问:“表哥,可是嬷嬷有了消息?” “是,玉儿放心吧,王嬷嬷并无受到虐待,就是独处十多年,性子有些孤僻了。不过我想着,如今她最想过的日子应当是平静安稳的,所以把她安排在育婴堂里头去了。若是你想见她,再过一阵子,也可去瞧瞧。”宝玉斟酌着用词,慢慢把今天的安排告诉了黛玉。 黛玉含泪点点头:“表哥这样的安排便是最好的了,再见嬷嬷,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心里有没有怨怼,纵使没有,也是我们林家对不起她,才叫她受了无妄之灾。育婴堂里都是女眷,许是能叫她快活起来。” “等过一阵子,我会着人去问问她,是想要回姑苏还是另有什么打算。总归姑苏那边,王嬷嬷的家人也十多年没见她了,纵使嬷嬷性子有什么变化,也是情理之中的。”宝玉担心的倒是这十多年王嬷嬷没回去,她家里的那位不知道有没有处了相好的,不过这话就不必让黛玉知道了:【总归送佛送到西,王嬷嬷有奶大玉儿的情谊在,又受了这么大的过,她的下半生,我无比得安排妥当才是。】 “好。可不知道嬷嬷在育婴堂中缺些什么,年底的时候,我安排紫鹃以积福的名义去悄悄捐赠一些御寒衣物和吃食,表哥觉得可妥当?” 宝玉又怎么会说不妥当呢,因为这样做,才能让黛玉稍微安心一些,于是他点头说:“你看着安排,到时候也不必让紫鹃去,我叫外头的小子跑一趟便是。” 又以及,玉儿一下子情难自禁泪眼汪汪的,叫宝玉觉得十分怜爱,于是他连忙换了个话题:“再有就是,今个儿听说西域那边风雪大,官道堵了一段,故而进京的队伍要比去年迟一些,你也别太担心。我看岳父大人的书信不日就要进京了,到时候萌哥儿可得乐坏了,他去年没吃上一口罐头,被苒哥儿馋得不行,你信不信,现在说起香梨罐头,他还记得是他姥爷送来的呢。” 黛玉抿嘴一笑:“萌哥儿的记性真不是一般的好,那时候苒哥儿故意当着他的面儿吃冰镇香梨罐头,回头萌哥儿一天没搭理他。说起来,萌哥儿都一岁多了,还没见过他姥爷呢……” 宝玉抱了抱黛玉:“明年便是岳父大人出京三年了,必是要回京叙职的,而且现在西域蒸蒸日上,莫说是西北群马家,就是薛蟠他那一支商队都赚得钵满盆满,朝中想去接任的人多得是。再者说,岳父毕竟年纪大了,陛下也不会让他在西北连任了,我看到了明年末,萌哥儿日后想去姥爷家,出门左拐不到里地就到了。” 黛玉欣喜万分,她在后宅对于前头的消息并不灵通,但是宝玉愿意同她说,这下宝玉分析得头头是道的,倒是和黛玉心里悄悄琢磨的想法一致,遂她的心情也变得明朗起来:“到时候,爹爹一定会很宠萌哥儿的!” “嗯。” ………………………… 果然被宝玉说中了,赶在腊月二十,寿昌三年即将过去的前十天,西域那边的队伍浩浩荡荡抵达京城了。 如果说,去年他们进京,看到京城内南边直通的一条水泥大道,顿感新奇,那么今年,从进入直隶的官道起,就踏上了水泥路,叫随行的人员觉得这路,可真好走啊! 虽然有赶车的老把式说了,这水泥路太硬,怕是对畜/生的蹄子不太好。 可是这路修的很合理,三分之二的水泥路以及三分之一的泥土路,当初工部设计的时候,就留下了给八百里加急用的泥土道儿——要不然,一概军情政务等需要时效的递送专门跑这条道儿,也便不会废了马蹄子。 官府的车队后还缀着一些民间商人的商队,因为跟着官兵一起走 分卷阅读543 ,好歹也多了几分保障。 这其中,就有薛家商队。 薛家自罐头的法子被朝廷采纳之后,薛蟠派去西域的那几个管事便开始加大力度做水果罐头了——肉罐头是林大人和郝镇抚那边收的多,据说是做军需的,那么水果罐头这一类东西就不那么敏感了,制成之后,销往京城和江南,都是极其受欢迎的。 薛蟠身为商户人家,这点买东卖西的常识还是有的,有往东边送的香梨罐头、哈密瓜罐头等等,也有从东边运往西边的柑橘罐头、桃子罐头。 江南气候温暖宜人,水果种类更多,薛蟠和薛蝌关系不错,便把这事儿交给薛蝌操办,总归他定下了价钱,就按照不同品质给不同的价格。现在,金陵薛家的人对薛蟠的观感在不同以往了,即便这收水果卖水果在他们看来利润一般,也心甘情愿地操持好,卖薛蟠面子。 甚至于,薛家下一步已经开始准备在岭南设立分号了,弄起荔枝罐头和龙眼罐头,以后岭南以北的人家再想要吃荔枝,可不必耗费千百金啦——当然,土大款爱显摆一定要吃鲜荔枝搞什么一骑绝尘的除外。 今年送来京城的水果罐头比去年的数量要多得多,并且口感还更加好了,京城不少小富之家都舍得掏钱买了水果罐头,大年夜里多一个甜汤、正月待客也是极有面子的,不是重要的客人还舍不得拿出来招待。 武家现如今条件不错,武家阿奶大手一挥:买! 尤其是平哥儿来年二月要去春闱了,以及他媳妇这双身子的人了,吃的喝的一定要跟上! 小年之前,也是武师傅今年来荣国府的最后一天了,每年的这一天,荣国府都会叫管事的给府里的门人、清客、文武师傅、教养嬷嬷等等准备年礼的,今年特意添上了水果罐头。 从八月起,武安便日日来荣国府了,名义上是环哥儿、苒哥儿的陪练,和从前宝玉身边的柳湘莲差不多,却死也不肯要月银子。 他如今才是晓得,被亲奶、亲爹和大哥夸个不停的宝二爷到底是个什么谪仙人物,武安原本觉得自己身手也不错的,但是恐怕宝二爷让着自己双腿、一手,只用左手,都能制服自己。 能得宝二爷指点,莫说是月银子,就是倒贴钱武安也没二话。他这才明白,为何亲爹八月回家之后,对自己语重心长地说,这样的机会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 武安想着:【来年大哥要去春闱了,自己也该准备起武童试才是,不然落后于贾环和贾苒,自己亲爹到时候怎么好意思继续在荣国府当差呢!】 这天,武安和武师傅带着满满两大车的年礼回家。 武家阿奶连连哎哟哟地说:“这怎么能收,三儿啊,你也不是不知道,安哥儿这半年,说是陪练,实则是学了不少东西了,哪有咱们再收一份年礼的道理?” 武三也无奈:【那单大管事能说会道,儿也不知道怎么就被绕晕了,然后就赶着马车回来了。】 “行吧,都收下了没有再退回去打人脸的,叫人知道,还以为是咱们家轻狂呢。不过安哥儿,我同你讲,正月里,你去上门给宝二爷拜个年。知道不?” 武安点头:“是。”说的真心实意,再不觉得不平了。 ………………………… 宝玉还不知道,明年正月里上门给他拜年的人又多了一个,并且这一位也养成了数十年如一日的习惯,此为后话。 现在,他又在好好安慰小哭包小娇妻了。 “怎么看到岳父的信也哭?阿九他们也来信了,说岳父大人虽然黑了点瘦了点,可是身体倍儿棒,精神气儿也很好,玉儿你就放心吧。快快别哭了,咱们先前攒下萌哥儿最近的小像都拿一份出来,回头就给岳父寄过去。”宝玉揽着黛玉的肩膀,拿起黛玉的帕子给她擦眼泪。 黛玉慢慢止住了,却不小心打了个嗝,然后羞红着脸说:“我也不想哭的,就是一时想起爹爹一人远在千里之外,我为人子女却从未近前伺候,觉得心下难受。表哥,我近来是不是太娇气了?” 黛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怎么自己当了娘亲还这么容易掉泪珠子呢?这么说起来,幸好萌哥儿这一点不像自己,从生出来到现在,最多是不舒坦的时候哼唧两声。 宝玉笑笑:“我闻闻,哪儿娇气了?嗯……明明是冷梅珠的香气!” 宝玉鼻子耸了耸,把头搁在黛玉肩膀上胡乱拱着,蹭散了黛玉的衣领子:“那……让我尝尝,玉儿身上到底是奶娃娃的娇气,还是……” ………………………… 今年荣国府的年,比去年更热闹,虽然去年就添丁进口了,但是那时候的妍春和萌哥儿都还小,露了一会儿脸就被奶嬷嬷抱走了。 今年却是不同,两个小胖娃娃都已经能说话、能走路了,荣庆堂里头何止是热闹了一两分。 吃年夜饭的时候,两人叽叽咕咕地给身边的丫鬟说自己要吃这个、要吃那个。丫鬟们哪里敢给小主子吃什么鱼啊、骨头啊的,只挑前头几道清淡的菜,萌哥儿倒是还听道理的,妍春那边完全就是油盐不进,张嘴就想嚎,然后被她亲侄子——苒哥儿抱起来转了一个圈,于是就忘记自己为啥想要嚎了。 李纨见此,眼皮一跳,立马就去看婆母脸色,一边嘴里说着:“苒哥儿,不许淘气。” 妍春咯咯咯咯笑呢,贾母发了话:“苒哥儿过了年都十三岁了,珠哥儿媳妇,你别老是把他当小孩子。” 王氏只来得及添上一句:“妍春,不要抓苒哥儿的头发!” 【哦。】妍春把往上伸的手换了个位置,揪住苒哥儿衣襟,撕拉一下,苒哥儿的袍子便破了。 众人只能说碎碎平安,碎衣服也是碎么。 苒哥儿可高兴了:“二叔,五姑姑撕坏我衣裳了,您可不可以妹债兄偿?” 宝玉大笑:“你咋不问你亲爹这句话呢?” 一旁的贾珠看了二儿子一眼,贾苒哈哈哈地尬笑。 一室欢腾,大房贾赦夫妻除外。 第299章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已发,若没替换,请刷新。 正月里,武安果然老老实实地跟着他哥哥武平,上门来给宝玉拜年了,并且深深对从前不懂事的举动而感到愧疚。 宝玉却并不介意——要是因为别人不了解自己的时候看不惯自己这样的小事也要放在心上,那他恐怕长几百颗心也不够用。 对于武安今年也要考武科的事,宝玉有所耳闻,他鼓励了对方几句,然后武安就被来宝玉书房里玩耍的环哥儿拉走了。 说起来,环哥儿和武安才是有共同语言呢,前头都有很厉害的哥哥,并且都是爱护弟弟的好哥哥,只不过环哥儿在父母缘上比武安要倒霉一 分卷阅读544 些…… 不过这也不妨碍他们日渐熟悉起来之后越发投缘了,武安若不是担心别人觉得自己攀附了荣国府,都想与环哥儿拜把子!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去,今年的冬天一反常态是个暖冬,护城河结冰的时间都比往年要短了不少,有上了年纪的老庄稼人开始担心冬天不够寒冷,没能够把土地里的虫卵给冻死,来年田里害虫成灾。 钦天监那边也算出来说因为今年的凌汛比往年都要来得早一些,故而黄河中下游春季极易发生涝灾、南边长江流域却易发旱灾——自去年夏天大暴雨起,钦天监在朝中的威信是一落千丈,今次,钦天监台正憋着一股起,与手下人算了好多天拿出这么一个结论。 但是摸着良心说,这就算钦天时有些研究的官员都知道这个道理了!反正钦天监这一回想要捞回一些颜面并未成功,看来还需要契机。 二月春闱,自然有时务策是论述治黄的。 听起来是老调重弹,但是稍微敏锐一些的学子都能意识到,现如今,我大明一朝有建城铺路利器:水泥。 那是不是代表这修建水库蓄水泄洪的能力也提升了呢? 不少学子都想到了这方面的,但是能言之有物的人却并不多。独独几分出彩的卷子,被圈点出来,张榜之后,附带会试的试卷。 一时间,尚且二月里,京中学子不少就已经在茶楼、诗文会上与人辩论治黄之道了。 不几日,天子殿试的时候还特意问了这几人,却得到一个叫朝中百官都啼笑皆非的答案——却原来,这几人都看过一本书,乃是当朝禁卫军总兵贾瑛贾大人写的西域西游志,上特特提及了黄河冰封之后的渡河法子,顺便也有附近黄河水文地貌的描述,便是因此,这些人写出来的策论与别个不同,并不是泛泛地说在某某地修两岸河堤、在适宜处建水库。 天知道!户部钱尚书看到张贴出去的会试卷子心头就是一跳:【这群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学生,黄河全线修水泥河堤需要多少水泥、需要多少水泥窑、需要征多少民夫……需要多、少、银、子?!!!】 工部的老阴尚书虽然多年都习惯性闭眼闭嘴,但是不代表他闭上了耳朵:【适宜处建水库?哪里适宜?工部中会治水的人多,会建水库的人……拍着胸脯都找不出两个来。真要是这群书生当政,找谁去建水库?两眼一摸瞎的外行吗?那岂不是要害死人?!!!】 好在终有几份务实的回答,殿试的时候,诸位大臣也都睁大眼睛想看看这一期的贡生们是怎么样的,也好盘算一下等到他们翰林院散馆之后,该把哪几个坑到自己部门来,啊不,是搜罗到自己部门来。 结果的结果,有一贡生,姓武名平,字东宁,坦荡荡地说,是看了贾总兵西域西游志之后才能言之有物的。 这一番大殿对话传了出去,不少落榜的举子们后悔万分:当初怎么就只顾着四书五经时务策了呢,忘记了时务、时务,自然就该是时下的政务才是,那西域哈密榷场、禁卫西行万里可不也是近年来的时务么?! 也有不甘心的,转头就去书肆买了西域西游志,一时间,原本搁在角落,众人眼中的闲书居然卖得大火,还加印了两回。倒是叫宝玉又收到了书肆送来的再版稿费。 ………………………… “东宁就是太实诚了些。”殿试那天,宝玉也在场,结果十六和武平一唱一和的,倒是好像商量好一般,给宝玉扬了名。 “这本就是实话,又有什么不可说的呢?”现如今,武平也非原先的他了,殿试被点为一甲第三位,是为探花,居然比当初贾珠的名次还高一位。 “话是这么说,可是毕竟在读书人眼里,少不得有眼红说你谄媚的。”宝玉自己倒是不在乎这些虚名,总归自从跟着十六‘鸡犬升天’开始,外头对于他一直是毁誉参半的,但是真正想要黑他的人,能攻讦他的也就是说他是勋贵出身、是个莽夫之类,无关痛痒。反而是不少女子,听闻此言,纷纷替宝郎反驳,说“世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 武平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我爹在荣国府任教这么多年,当初是这一份月钱解了我们家的窘境,哪里就能因为别人的风言风语就撇清关系呢?当初跟您南下江苏,要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白鹤书院的人怎么可能收我入学?再说,如今安哥儿得您点拨,也是大有长进。桩桩件件,就因为别人含糊的指摘而远了荣国府,这才是失了文人骨气吧。” 宝玉笑笑:“这话倒不像是你说的。” “是季远说的(周博,字季远,今科状元,前白鹤书院小纨绔,武平好友,父亲是白鹤书院山长。75章185章出现)。” “哈哈哈,我还以为他是‘浪子回头’了,原来还是这么心直口快,想来周院长应该为难得很。” …… 送走武平之后,苒哥儿第一个跳进来:“二叔,是不是武师傅不能继续教我们了?” 贾环要稍微慢一步,进来之后,也眼巴巴地看着二哥。 “是。”宝玉如是说,虽然今天武平亲来的意思,就是为了表明并未因为一朝高中而断了和荣国府的关系,但是武三师傅确实不适合继续在荣国府担任武艺教习师傅了。 苒哥儿也知道其中道理,堂堂文科举探花郎的亲爹,走出去,别人也可以称一句“老爷”了,再来当差,不成体统,只不过,这么多年了,终究有点舍不得。 贾环连忙问了一句:“那安哥儿还可以来找我们不?” 宝玉道:“隔三差五的还行,恐怕也不会日日都来了。” “啊……” 这对叔侄都挺失望的,不过宝玉下一句又说:“这都三月了,武童试就在眼前,要是你们都考过了,日后想要出府,领一块牌子,带上家丁小厮,老祖宗和太太那边自有我替你们讲话。届时你们出去找武安,不也是一样的么?” 贾环和贾苒相互看了一眼:对啊!竟忘了,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的做法。 宝玉伸手虚点了点两人:“不是你们忘了,而是你们没底气,觉得武童试大约是不能过罢了。既然这样,还不回去背书!” 叔侄两个屁滚尿流地跑了:【《武经七书》,通通背下来,也是要花时间的,快跑快跑,不然二哥/二叔肯定不帮我们要出门的牌子了!】 目送两个臭小子跑走,宝玉摇头笑笑:【年轻人哟,就是经历得少了,对每次一分别都看得比天塌下来还要严重。】 然后他默默扪心自问:那么年纪大的人呢? 【年纪大的人呵,因为经历得多了,才知道什么叫做世事无常,便更加珍惜每一次相逢和偶遇,但是也会看淡 分卷阅读545 每一次别离。】 最后,因为武三师傅执意坚持任教到两位哥儿考童子试之前,所以一直当差到三月的最后一天。 最后这一天,也是宝玉的休沐日。 一大早,武师傅盯着三个小伙子热身,并做了基本功,这一天,哪怕是最爱偷个懒的贾环也一丝不苟地完成全部基本功。 再接着,自己练习完毕的宝玉又把这三人狠狠地操/练了一顿,他下手极有分寸,包管这三人嗷嗷叫的,但是连青紫都没有,每次都是压着他们的极限来。 叫一旁难得出现的贾珠和贾琏忍不住悚然一惊:幸好我是宝玉的哥哥啊!不然被这么压着打,岂不是一点面子也没有了? 花费的时间比往常要更久一些,五人都出了些汗,叫一旁的兰哥儿忍不住说:“二叔,天气咋暖还寒,你们还是快去换洗一下,莫要吹了风。” 众人去洗漱之后,因宝玉早早就说了,今天中午给武师傅做送别酒,所以等大家出来之后,演武场正厅里,早就摆好了米酒和小菜。 苒哥儿嗷嗷地说:“二叔,我有好酒,小刀去把我藏起来的酒拿来!”在此提一句,苒哥儿身边四个小厮,名字极其有特色:小刀、小木仓、小棍、小剑…… 这熊孩子,不知道是忘了他亲爹还在场,还是因为有二叔在,觉得拿到了免死金牌,大剌剌地暴露了他偷喝酒的事儿。 虽然在宝玉看来,这时候的发酵酒度数都不高,不过苒哥儿毕竟未成年,大脑发育未完全,再加上发酵酒里有不可避免的杂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会喝出毛病来。 所以,苒哥儿眼里的免死金牌,一贯都疼爱他的二叔居然瞪了他一眼,反而是亲爹和琏二叔不以为意地笑笑。 【不过今天是给武师傅送别的,又什么需要教育孩子的,暂且记下,明天再找回来。】 宝玉如是想着,倒是叫苒哥儿以为他已经逃过一劫了。 小刀拿来了酒,这时候苒哥儿又有点心疼了,在座这么多人,二叔还是个千杯不醉的,要是……要是一次性就把自己的酒给喝完了可怎么办? 没等他多心疼一会儿,小刀这个没眼色地,就把桌子上的米酒换了苒哥儿的珍藏。 确实是要更够味一些。 再喝下去,众人微醺,贾珠作为其中最大的,首先便举杯谢过了武师傅,不论是当年他与自己兄弟三人南下扬州的路上一同历险的情谊、还是他这么十多年来兢兢业业的教学态度……总之,一切尽在杯中。 其次是贾琏,贾琏作为荣国府玉子辈里头,最懒的那一个,当年也是被武师傅练得最惨的,现在想起来,若不是当年有这样一起‘同窗’的情谊,他与二房两兄弟之间的关系未必能如此亲密,这么说来,敬武师傅一杯也是理所当然。 再次是宝玉,宝玉和武师傅之间的渊源就比他两位兄长要深得多了,武师傅亲眼见证一个武学天才的诞生,但是他心宽并且为人有操守,不该说的话从不乱说,这也是宝玉投桃报李,愿意栽培武师傅两个儿子的原因之一。 接着是贾环,贾环刚刚跟着武师傅的时候,是从赵姨娘院子里挪出来的时候,那时候他差点就长歪了,被二哥全方位碾压一遍之后,他记得,是武师傅用蒲扇大的巴掌,拍了拍自己的背,说“要像个爷们”。武师傅从前教的三位兄长都是嫡出,自己是庶出,但是好像在他看来,只有天分高于天分低的差别,除了二哥,大哥哥和琏二哥被武师傅用棍子点来点去的时候多了! 之后便是草字头的小一辈。 一轮敬完之后,武师傅已经面红耳赤了,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当初只是为了养家糊口来做了这份差事,后来……险些因为这份差事招来祸事,他也没动摇本心。现在要走,武师傅也是舍不得的。 【只可惜,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荣国府的少爷、小少爷们都是好的,但是自己如今也得为入朝为官的大儿子考虑。】 武三师傅有些愧疚,端起酒杯,与宝二爷碰了一杯。 …… 第二天,贾苒得知了一个晴天霹雳:二叔把他所有的酒都搜走了。 “小刀,你怎么不告诉我?”苒哥儿抱头哀嚎。 小刀也很委屈啊:“您说说,宝二爷要的,我能拦住?而且您今个儿已经睡过头了……” “惨了惨了惨了……”苒哥儿迅速换衣裳并飞奔出去,远远地抛下一句话:“看管不力,罚你深蹲一百个!” 小刀的脸更委屈了。 ………………………… 四月的武童试,贾环和贾苒都很顺利地过了,这下子,叫外人猜测,是不是荣国府又要开始走武将的路子了呢? ——不过看当今万岁爷先前对来朝贡的番邦使臣的态度便知了,今上是个能动手就不哔哔的,说不定,日后北边或者西边,还真有哪里会起战事。 心里头知道归知道,但是勋贵人家多废柴(先皇养废的),清流世家不远从武,所以现如今,武科依旧是富商、小吏、乡绅等等想要改换门庭途径。 除了先帝开武科恩科那次时间比较赶之外,其余正常的武科都在文科殿试当年举行,亦是三年一次,四月童试、五月乡试、十月会试和殿试。 乡试会试之间隔的时间比较久,是为了让外地的武科举子们能够有充分的时间抵达京城,饶是这样,每次来京,不论是参加文科还是武科的举子都有不少水土不服的。 姑且猜测,那是因为古人的免疫力比较弱,离开家乡几百里、上千里,生活环境的改变,温度湿度和大环境下的病毒、微生物也不同,这个时代也没有疫苗这个玩意儿,可不就是容易造成异乡人水土不服了么。 【所以,出门带一把家乡土,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贾环和贾苒考过了武童试,在荣国府内也算是喜事,作为老祖宗,贾母是真心实意盼望每一个子孙都有出息的,尤其孙儿辈、重孙子辈,嫡出庶出又有什么关系(总归不是儿子辈里头的庶出,咳咳)。 那么王氏和李纨也只能强颜欢笑了。 王氏倒还好,才嘀咕了一会儿,就被妍春吸引去了注意力,更有薛姨妈安慰她说:“总归是一个庶子,再能,比得过咱们宝玉?一个才过了武童试,一个已经是正二品大将了。日后你不给他拨打点的银子,顶天了就是个七品八品的末流武将。只要他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该如何捧着宝玉和你的。” 王氏一想:【也是,偏院那边,小吉祥说每次赵氏都在环哥儿走了之后,指天骂地骂小白眼狼。看来是环哥儿是和探春一样,还算是聪明人!哼!】 …… 李纨却是事到临头有些没办法接受现实而已,原来苒哥儿真不是读书的料,四次没考过童子试 分卷阅读546 ,却一次就过了武童试。虽然李纨早早就不停地说服自己,这是强迫不来的,如今……如今想着苒哥往后就要一条道儿走黑了,真是觉得心里头难受。 唯一叫她感到安慰一些的,大约就是小叔子宝玉如今在军中也算有些名头了,若不然,恐怕只能去请托太太娘家去给苒哥儿疏通关系,岂不是更叫人捉急? ……………………………… 而贾环和贾苒的通过,宝玉是从书信上知道的,因为——他四月初又出公差去了。 没错,三月里,十六这个习惯于即性的帝王又给人以措手不及:既然钦天监算出今年黄河中下游多洪涝,那么便派御史去巡视河堤吧。 谁也不能反对。 因为这个时候反对,等到六七月万一真的有了水灾,哪怕是个阁老,都得辞官谢罪,因为天灾赌不起万一。 既然不能反对,那么便要想办法把陛下的提议给圆起来。 首先,派什么人作为主御史呢? 其次,随行的副手呢? 再次,护送的官兵呢? 是不是可以用上“自己人”? 要说黄河千里河堤,没有猫腻,那是傻子也不信的。 远了不说,就说先帝初开国的时候,黄河还决堤过一次呢,当时先帝把锅甩给了前朝末帝。 后来太初二十年左右,黄河又又决堤了,然后先帝杀了一批涉案官员并下了个罪己诏。 太初三十三年,黄河又又又决堤了,那一回恰逢先皇六十千秋,没人敢触霉头,所以尽量将这次的水患往轻了说,那也造成数万百姓流离失所。 如今寿昌四年,算算时间,就算没有洪涝,十四年前修修补补的黄河河堤也该是差不多要报废了。事涉水利,修缮银子是年年拨去,能落到实处的有十之三四都算是多的,从地方到中央,能牵扯出来的人就是萝卜和泥的关系。 这一点,先皇知道、十六从前不知道,现如今却知道了。 朝臣未必是想要黎民遭难,但是为了自身安危和自身利益,自然是希望派出去的御史是温和派而不是铁血派,不然赤/裸/裸地扯掉了黄河河堤的遮羞布,不只是现任的官员,就连往任的相关官员,也要吃挂落的。 可是,十六是样委婉的人么? 当大朝会,他点了御史李晏(字文渊)。 好了么。 李文渊是谁? 从先皇时候起就是有名的刺头,想要叫李文渊给别人点面子?下辈子吧! 不仅如此,工部上下,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是曾和黄河两个字有沾边的,全部都被指进了队伍里去,今上明令:“此次出行,为防患于未然也,众爱卿可相互挑刺,于天灾之前找出**,凡找出河堤有隐患者,本年考评上等;凡找出隐患并能解决者,本年考评上上等;找出隐患最多的前三位,升官一级。从前工事未酿成水患者,今朝修缮,既往不咎。” 十六这一招,简直叫工部众人无法抗拒,除非真的在修河堤过程中,和当地为官的一起贪墨了巨额银钱的,否则——钱和官职比起来,还是官职比较重要吧! 要知道,朝中为官,想要升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尤其是工部,是六部之末,得好处的时候少,背锅的时候多。现在有这么一个明晃晃的升职加薪之路,大家都想走一走。 毕竟陛下说了,既往不咎,只论当下。即便是别人翻出了自己的旧账,那么自己也去翻别人的旧账不就得了么?总归当初拿大头的也不是自己,该担心贪墨河堤款而官职不保的另有其人。 如是,工部的人不需要阴尚书一一去清点,工部官员主动一个个跳出来,大声嚷嚷着自己曾经于太初几几年参与过黄河河堤修建的工程。 除此之外,户部郎中以下被拉走了一大半,为的便是巡查河堤的时候更好地算清历年账目。 以及十六点了翰林院一批即人去观摩学习,其中赫然有今年的新科状元和探花等几个当初那道时务策答得颇为老辣的学生。 美其名曰:“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既尔等有此见地,趁此机会,更可增长见识。” 以至于,这样一只目测拉满黄河中下游沿岸当地官员仇恨值的队伍,京郊大营的总兵都犯怵:【有胆子碰黄河河堤的都是硬茬子,这一支队伍,可不太好保护!】 咋办?于是他悄悄给兵部尚书韩悦递了话:【这不是去年改了辅兵制度么,咱们京郊大营辅兵被抽走大半去铺路修房子去了,现在人手严重不足,这出远门的差事虽然好,众将士也很想为陛下排忧解难,但是苦于心有余而力不足,咱们京郊大营要是再分兵力出去,京城附近治安可就不好维护啦。再说,传出去直隶兵力空虚,也不像话不是?您看,这护送御史的差事,是不是交给别的弟兄比较好?】 好?好个屁! 一连接到三个总兵的传话,韩悦也不是当初刚刚从辽东调回来候职的那个二愣子了,现在官场上呆了三四年,哪里听不出对方话中的推诿?分明就是不想揽事情! 牛不喝水强摁头也是不行的,不然对方一个两个的急眼了告个病假,自己这个兵部尚书的脸面往哪里放?思来想去,唯有在陛下着手开始安排护送御史的队伍之时,提了提直隶京郊大营兵力不足的情况。 韩悦也很着尴尬啊,他天然就在贾瑛面前底气不太足,现在又不得不承认,若是想要叫巡堤御史这一行出去有威慑力,并且全须全尾地回来,恐怕还得是借用禁卫军的名头出去震慑牛蛇鬼神。 十六看了看韩悦的表情,小朝会上两位阁老和其余五位尚书也看着韩悦。 吏部尚书出言说:“这恐怕有些不妥当吧?”这一位惯来有些方正过头了,当年宝玉差点没当上兵部尚书,他在其中起的反作用是不小,不过这人也确实是公心重,如今反对,和私人恩怨并无关系。 户部尚书摇摇头:“哪里不妥当了,既然京郊大营兵力不够,从辽东调兵已经来不及了,那总不能去了当地用当地的驻军?”【岂不是送羊入虎口?自己手下一多半的郎中、员外郎、主事被拉去算账了呢!】 礼部尚书表示无所谓。 刑部尚书已经神游天外想着:【这一趟钦差御史们回来,刑部大牢会不会又要住满了呢?】 工部尚书虽然平时是话最少的,不问绝对不主动开口提意见,但是此时也赞同兵部尚书韩悦的提议——因为户部去的人还是第二多的,自己这工部才是真真正正空了一大半! 蔡阁老也赞同。 这样的情况下,纵使卫阁老有不同的意见,也无(并)力(无)回(卵)天(用)。 这事就这么定了,仿佛这时候,谁都不记得禁卫军接了这差使是确确实实地越职,尤其可见 分卷阅读547 ,同一事物的矛盾在不同发展过程和发展阶段各有不同特点。 李文渊倒也知道这一趟是能得罪死人的差事,恨不得多要点禁卫军来,最好是两万五千的禁卫军分一半出来(当然他心里清楚这是不可能的),然而钱尚书实在是心疼这么多人出门在外需要的粮草辎重,和兵部的人算了又算,给出五千人的队伍建议,然后**手一挥:六千吧,六六大顺,吉利! 钱尚书只觉得心头在滴血:【啊,又要比预算的多拨二成粮草了! 四月初,宝玉就领着六千禁卫军护送着御史们出京去了。 随行队伍中,还有一位特殊的工部官员,他没有修过河堤,却也被钦点随行。 第3oo章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已发 唯一一个不曾治水的工部中人么——是贾政。 话说贾政这么一年多跟着孙虎子捣腾水泥,就算是个榆木疙瘩也应该开窍了。 更何况,政二老爷的内心深处还是憋着几分劲儿的,创新是不会,但是死记硬背最佳配比的比例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么说来,也是孙虎子聪明——或者说,是孙虎子背后的老孙头聪明,指点过虎子,进入工部之后,即便乃是一小吏,也要摆明立场,他既是荣国府出身的人,那这辈子都抹不去荣国府的影子,除非立下什么不世功勋、彪炳千古(孙虎子才多大,能有那样的野心?老孙头也觉得,自家祖坟不可能再冒这么大的青烟了),才能叫人单独拎出一只眼睛来看他,否则贾这个字,天然就是和孙连在一起的。 故而贾政和孙虎子,一老一小,相处得倒也得宜,有功劳,贾政领了大头,必是要给孙虎子留下小头的。 诸位看官也别觉得贾政行事霸道太过,实则是满京城、满直隶的人都知道:【荣国府的老少爷们是再仁慈大方不过的!】 不然才一区区孩童孙虎子,纵使真的于烧水泥上有几分天赋,也并非非他不可;甚至有人家暗暗想过,这若是自家家生子,还上奏替他表功干啥?牢牢捏着身契,好叫他继续为府里主子出功出力才是啊!功劳?奴才连自己的命都不是自己的,功劳又怎会是他的呢? 当然,上头的后一种想法,很多人只是在心底悄悄想一想罢了,要是真的说出来,又太过刻薄了些。 贾政自诩为君子,自然不会行如此有违君子之道的事儿的。 现如今,他对自己这份烧水泥的事业很满意!且看看,京城、直隶,因为水泥,兴起了多大的变化? 那平坦可飞驰牛马车的道路、那高达三四丈的水泥小三层楼! 从原先说起荣国府满京城的人只会开口说:“哦,年纪轻轻就担任禁卫军总兵的贾瑛就是荣国府出来的。”或者说“贾存周?贾瑛的父亲是也。” 好不容易凭借水泥,政二老爷也扬名了,哪怕这份名声一开始也是儿子给的,可是他现在敢拍着胸脯说:宝玉一开始倒腾出来的水泥,比自己和孙虎子后来实验了无数次的高强度水泥要逊色多了! 后来的水泥,无论是强度、硬度、还是干的速度都有质的提升,贾政天天都打鸡血一般地扑在水泥窑那边,要不是他有个好儿子、并且工部的头头发了话要注意保密,包管有不少人要找关系去参与进水泥的改良中来。 正是因此,水泥的研究虽然是保密,可是不能完全瞒住工部的人,工部一多半的人要跟着巡黄河的御史出去了,不可能只是看看黄河而已,陛下都说了,事急从权。便宜行事,发现问题,立马弥补——要不然带着户部的人去干什么?干吃粮草么? 势必要有一个精通与烧制水泥的大师的存在,一路好教这些工部人如何配比烧制。 孙虎子年纪太小了,于为官的门门道道根本就不清楚,再加上他只是一个才脱了奴籍的小吏,在水泥试验窑那边做实验还好,若是出来烧建工事,恐怕难以叫工部别的官员配合、也难以指挥动征调的民夫。 所以说,虽然年龄并不代表能力,但是很多时候,世人以貌取人,觉得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宝玉从前吃过这样的苦、孙虎子现在也因为年龄而被隔开这样重要的差事。 当然,在宝玉看来,孙虎子年纪还小,以后整个大明大江南北需要用水泥的地方多得是,以后自然还有别的机会。再不济,等到孙虎子大一点之后,自己自然会在别的方面给他找回应得的荣誉。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我每次出差公干,保护的人不是岳父就是亲爹呢?】宝玉摇摇头笑笑。 黛玉那个时候正在替他列单子,写着要带什么,不带什么呢。 上一回出京,大面儿上也是黛玉给宝玉准备的,因此这一回她做起来倒是驾轻就熟,唯一有些主要注意的,则是出行的季节不同,需要带的药物也有不同侧重。 黛玉看表哥突然就摇头笑了,于是好奇地问怎么回事。 这在宝玉看来,是小妻子很大的进步,要是按照她原先的性格,就算有些好奇,也不太会主动询问,她更喜欢旁敲侧击或者说一说反话,使点小性子的。 宝玉便把刚才自己所想与黛玉说了。 黛玉在荣国府住了这么多年,又哪里不知道,二舅舅兼公爹对内是什么样的性子,遂有些担忧。 倒是宝玉反过来安慰她:“出门在外,公务在身,我与老爷各司其职,平素交集也少……再者说,想来老爷这一路,也不会得闲论私情的。” 【这个安排一点都不难,如果便宜爹突然犯了傻,想要在出巡队伍中充老大,想来李文渊会很乐意教他什么叫做天下为公的。】 宝玉如是想着。 说起来,宝玉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当初在江苏干翻的私盐场之后,还拉到了李文渊的好感——此人祖籍山东,和高大高二乃是同乡! 这件事,是十六登基之后才知道的,也是那时候起,十六才明白,原来早在他母后去世没两年后,他父皇就有了想要废东宫的意思,李文渊是彻彻底底的孤臣,在手握大义的前提下,皇帝指哪儿,他就打哪儿。所以才参了育婴堂掌事贪墨,直接打了前太子妃的脸。 先皇后来把李文渊的用处讲给了十六听,十六不知该作何感想。 再后来十六又同宝玉交了底,并且在登基之后表示很头疼不知道该怎么用好这样快的一把刀。 宝玉倒是觉得,求仁得仁,既然李文渊好的是名声,那就满足他这个要求好了,放他去各地巡视,惩处贪官污吏。遂李文渊一年里头有大半年都出去微服私访了,干得不亦乐乎,先前兵部尚书人选一事之后,李文渊隐隐有帮宝玉说话的意思,算是回报。 这么多年,李文渊也有参荣国府 分卷阅读548 的时候(但大多是无伤大雅的事情)正是因此,叫人没发看出他原来和贾瑛还有几分情谊。 宝玉想着,凭李文渊的性子,如果便宜爹得意忘形管得太宽了,李文渊才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教训人并且扬名的机会。 这种小事,根本不需宝玉费神,反而是—— “爹爹要出门了?”萌哥儿年纪小,但是聪明得很,这许多天,所见所闻,整个荣国府忙碌起来皆是因为二房老爷和二爷要出门办差,他听到了,稍微想一想就想明白了——二房的二爷是自己亲爹哩。 宝玉把萌哥儿一把抱起来:“是啊,萌哥儿。爹爹要出门一趟,你在府里要乖乖听话,好不好?” “爹爹还是太阳下山就回来的吗?”远门是多远,萌哥儿并不知道。 宝玉望着儿子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本次出去,快则三个月,慢则不好说,足足百来个日出日落,萌哥儿是注定要失望了。 于是宝玉摇了摇头:“太阳下山一次可不够。” “那要几次?五次?十次?二十次?”在萌哥儿看来,二十次已经是很多很多次了,要足足一双手和一双脚的全部指头/趾头才够呢。 最后,黛玉给萌哥儿找出来一副九九消寒图,告诉萌哥儿,什么时候画满了花儿,爹爹就回来了。 ………………………… 贾政可不知道他二儿子院子里怎么一番离愁别绪,他领了差事之后。 该怎么说呢,他内心就是十年需要整一回的贴膏药工程!】 【就凭黄河三年两决堤、百年一改道的尿性,前朝所谓的新潼关,怕是撑不到几年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曾去张留庄(潼关上游)主持修建工事的工部冯郎中是个胆大且有野心的,当年他还是个主簿,张留庄事毕之后,便随当时的上峰一起乘船顺流而下,路过潼关的时候,瞧见了当时潼关的风貌,心下有些奇怪。他知道潼关地势险要,朝廷必然不会忽视的,可更加知道,因为潼关新,本朝自先皇起,就甚少花银钱和精力去修缮潼关。 要说今年再有洪涝,位于黄河抱关而下之地,潼关真的是不太妙! 尤其,这个冯郎中隐晦地提了,当初因为潼关外表完好,早年几次的户部拨款就被挪用去别的河堤处了——至于这个挪用到底最后有没有落到实地、有多少落到潼关,现在已经不是追究的时候了。 更重要的是,作为本次出巡的主要人物,就连李文渊都知道,自己这一趟真真可谓是要在黄河两岸狠杀一批了,那些为官的难道会坐以待毙?反正从离开直隶之后,一路上来拜见的官绅就不知凡几了,而李文渊对此的态度一律是:不见! 那些想要求情或者贿赂或者钻营的人,全部连驿站大门都进不去! 使点歪点子? 有前头不怕死的人想暗度陈仓,无一不被禁卫军识破,不论是来明的闯还是来暗的偷,反正栽在禁卫军手里足足好几拨儿,没打没杀,全部拿他们的腰带捆着在驿站大门口放了一夜,第二天清早再放走。 由此,李文渊一行人走得可谓是人怕鬼憎的,还没进入山西境内,山西黄河沿岸的大小官员都慌了! 【李文渊不可怕,可怕的是李文渊还带着禁卫军!并且不按照预想的走山东去,反而直奔山西来!菏泽那边不是已经有人上折子了么?怎么不去查 分卷阅读549 探灾情,反而来平安无事的山西!】山西的上上下下不少人都觉得意外,这本来是万无一失的安排。 若不然,区区几个钦差御史什么的,先去了下游,随便前头哪一个河段‘不小心决堤’一下,就足以叫这些京中来的官老爷们知难而退了。 当然,山西的官员没想着胆大包天弄死御史,可是天灾么……那是人能料准的?决个小堤,吓唬吓唬他们,运气好的话吓跑这个脖子硬得很的李文渊,运气不好他交代在下游,该担心被陛下问罪的也是山东的官员。 若是老天实在站在李文渊那边,小决堤也没把他吓跑,等到了山西的时候,自然就有已经准备好的固若金汤的几段河堤等着给他巡视! ……………………………… 以上,是山西事关河道官员的如意算盘,李文渊这个人,专治贪官污吏二十年,山西地方的打算,他没猜到十成十,也是八/九不离十。 遂更加要在落脚第一站表明自己的厉害——绝对不是能被含糊糊弄的人! 他如今正摩拳擦掌,等到了一众能主事的人皆在(主要是迟到的贾政),李文渊先是问了贾瑛路程和时间,之后就吩咐众人,披星戴月,连夜赶至潼关。 ………………………… 李文渊等人队伍浩浩荡荡,是急行军赶路,故而他们到潼关的时候,日头尚未升起。 未靠近潼关二百步,便听闻有鼓鸣声,城墙上守卫高喊来人止步,并放焰火示警。 以贾政为首的工部、户部等人都哗然,觉得潼关的守卫是太不知好歹了,既知巡黄钦差来此,不速速迎接也便罢了,还不放人靠近,简直是岂有此理。难道是想搞一个下马威么? 然而李文渊和贾瑛却并不奇怪。 潼关作为一处极其重要的关隘,是进出关中的必经之路,通行制度严格也是理所当然。 程峰(禁卫军中小纨绔,京兆尹程大人的儿子)这一次蹭到了出行的资格,拿胳膊肘捅了捅朱犇(禁卫军中面憨内黑的会多国语言人才,礼部主事儿子,从前程峰最喜欢欺负的对象):“哎,我说,上头那几个看起来精神气儿不错啊,也不知道和咱们练练,能挺过多少招?”话还说的挺霸气,满满都是自己这边人稳赢的样子。 朱犇憨厚地说:“你别这样,吴参将说了,出门在外,以和为贵。” 吴参将,吴钰是也,前次宝玉护送使团去西域,点了侯俊即随行的,这次就留下侯俊即在京城主理,带吴钰出来长长见识,当然,还有很重要的原因——吴钰他老子,这么多年带兵在外,有名头,虽然这次护送李文渊,主要是出来得罪文官来的,和当地武将没什么关系。但是不乏也有当地文官武将沆瀣一气的,吴钰这张脸在,有什么万一,可以拉拉人情关系。 随口叨叨以和为贵的吴钰现在正派人前去城门□□涉,但是守城的人半点不肯通融,只说无将军手令,不能放人进城门二百步之内。 李文渊一行人除了干等到开城门时间,别无他法。 贾政只觉得腹内火烧,又饿又累,但是还是得端出京中官员的气度来!!! 等到日头出来了,潼关的官员和守将才下令开城门,尽管让御史队伍先进城,而且也列队到城门口迎接了…… 迎接就迎接,但是怎么看这——叫贾政来说,这些人从头到尾都透露出一股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真真是奇怪。 然而吃了一顿极其简便的早饭,贾政拉着喉咙咽下糙米,又狠狠就着汤润了润喉咙,跟在李文渊身后去城墙上,放眼望去,北面是黄河水滚滚、另有一条由南向北流入黄河的潼河穿越潼关城而过。 李文渊是干一行学一行的,原先专注参贪官污吏二十年的时候,研究了各种行贿受贿、滥用职权的方式,现在从出京开始这一路,也恶补了水利知识,见此景象便问:“这潼河,可是后来引入的?” 当地官员不无骄傲地说:“是。前朝建新潼关之时,曾想要引潼入黄,但因国库空虚未能动土。如今我大明国富力强,先皇英明神武,于太初十八年拨款,终叫潼河水从城中过。如今城中的灌溉水、饮用水、关里还有一千多亩良田,全都赖于此。这么多年过去,从未因干旱而颗粒无收。” 宝玉身为禁卫军总兵,这种时候基本上是不应该插话的,但是眼前这个沾沾自喜的官员叫他忍不住想劈头给对方一个大耳刮子:【潼河水南向北流,平年的时候自然无所谓,一旦黄河洪涝,潼河倒灌,潼关就是一锅汤!人畜牛马房屋全部在里头漂了才算完!】 李文渊粗通了皮毛,一下子没发现其中不对劲。但是工部大半的人在这儿呢,那个想要表现的工部冯郎中便开口问了潼关水利司:“然则若是黄河夺潼河道,潼关成岂非成了水底城?” 李文渊一下子恍然大悟!倒灌! 那当地的水利司官员还不以为意:“大人多虑了,当年新潼关建造之时,牟大人(间新潼关的前朝大臣)便构建了地下二十四条排水渠,每条足足一丈宽、高,足以排出潼关城积水。” 是了!大家恍然大悟,潼关城下的排水渠当年也当做密道用过,屡出奇兵,天下闻名。 如是,宝玉往前一步:“这城楼上也瞧不出什么,本官倒是对排水渠很是好奇,不知可否一观?” 潼关当地官员知道,这是陛下心腹,禁卫军总兵贾瑛,但是因为这一队伍中已经有贾大人了,故而称他为贾总兵:“总兵大人有所不知,这潼关排水密道,乃是军事机密,恐怕……” 贾政一个没忍住,呵斥了宝玉一声,并给众人说:“小儿无状,口出狂言,本官这便好好教训他。”足以看出,这一路,贾政没找到逞威风的机会,憋得有点难受。 贾政这话一出,整个城墙上都安静了。 李文渊差点就要给贾政一个暴起狗血喷头三十六杀:朝廷你家开的呢?公私不分!嚷嚷骂了正二品武将,比我还能耐?好大的官威啊!!! 宝玉身后的禁卫军也抬头瞪眼看着贾政,倒是没有恶意,但是满眼透露出来的意思就是:贾大人你莫不是傻了?说什么胡话呢? 潼关的几个官员和守将面面相觑:【这贾政贾存周真是阴险啊!他居然先发制人,这样无理取闹地训斥贾瑛之后,我方若是不尽心力一点,恐怕他又要指桑骂槐了吧?】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然后潼关的官员打着哈哈说要带钦差大人近前出城去瞧瞧潼关一带的黄河河堤——他们是骄傲而自豪的,占着前朝新潼关修建了才几十年的便利,又有潼河水的滋养,可以说,附近河段没有哪一段的河堤会像潼关这么整齐坚固了。尤其是紧邻黄河的北城墙,还有非常重要的功能 分卷阅读550 ,它既是城墙,又是防止黄河水漫淹关城的堤坝。原本的土城墙全部被贴上青砖,更加坚固、雄伟。 站在城墙脚跟,确实可以感受到城墙的巍峨。 潼关官员说:“尽管今年的凌汛来得比往年早,但是咱们这座城墙是经历过多次考验的,诸位大人看,城墙上青苔的痕迹,从前黄河水位最高的时候到了三尺高,可是潼关城内仅少许人家受了水灾……” 刚才在众人面前被贾政下了面子的宝玉再往前一步,冷笑一声:“既然你说城下有排水道二十四条,那么城外三尺的水,城内当时是多深?” “这……” “依照你的说法,二十四条排水道乃是宽、高皆一丈的空间,可同时排水多少方?黄河涨水的水流速度是多少?” “这……” 巡黄御史队伍中的工部官员对这类问题是信手拈来——无他,这一路,贾总兵问过不少次数了,几乎队伍中人人都能很快算出。贾政也不例外。 一算之下,觉得不对——按照二十四条排水道的排水速度,城外城墙被淹三尺,城内积水不超过一尺,又何来遭灾之说呢? 除非…… 宝玉不紧不慢地说:“除非,地下排水道,年久失修,荒废已久。” 工部的人眼睛一亮,这第一站就找到了不对劲,这都是功劳啊! 李文渊则是暴怒:“开一条看看!” 当地官员唯唯诺诺,脸上露出不情愿之色,宝玉却在对方的人磨蹭推诿之间,继续冷笑一声:“不必了,此下中空,本官已经找到了,尔等不开,我禁卫军自己凿开。” 啥? 众人皆惊讶——禁卫军除外:【我们总兵大人的本事大着呢!】 只见身着铠甲的青年面色如霜,如杀神一般,冷冰冰地说:“是你们快一点主动来打开,还是要本官叫人动手?” 言罢了,将手中精铁腰刀抽出在地上一划,一道深入青砖一寸的刀痕便清晰可见。 潼关众官员吓成了鹌鹑。 ………………………… 宝玉这一手震慑之后,潼关的官员在没什么废话敢多说了,灰白着脸说:“非是下官推诿,而是……而是……而是那排水密道垮塌众多,大人们若是想要下去,恐怕有性命之忧啊!” 这就对了! 【这时候的工艺,造方形下水道,那不就是找压么?后世即便工艺和建筑材料够了,大多下水道都是圆形的,能够均匀地承受压强。】 李文渊一行人脸色已经不是一般地阴沉了,这其中,脸色最难看的反而是贾政。 咳咳,原因总所周知——宝玉这一番举动,不能说是忤逆不孝,但是确确实实打了他的脸了。 第3o1章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已发。 可是此时,谁还顾得上贾政的心情与面子? 潼关的官员被御史一行识破了老底,现在着急想着描补过去,遂信誓旦旦地说:虽然地下排水道坍塌了不少,可是依旧可以履行排/泄淤堵的职能。 然而这样的话在这个时候说,已经不顶用了。 坍塌不少?依旧可以?部分职能? 咱们这边来的都是工部和户部的人,别的不说,算算写写的能力都是出众的。这一路户部的官员同工部之间交流密切,虽动手不如工部的人快,当时刚才冯郎中算二十四条排水道排水速度的方法他们还是大多都听明白的了。 这一溜儿的队伍这么多人,心里自有算盘,有多精通此事,又岂是这么好糊弄的? 只不过,心头有数之后,工部的人是一边庆幸及早发现潼关的这个大问题,一边又有点隐秘的兴奋——虽然这样真的很不厚道,这种时候还因为即将要被记下一笔的功劳升官儿而欣喜。 但是毕竟这趟出来前,大家就知道,这是风险与收益并存并且指标双高的差事。 李文渊的脸色黑如锅底,坚持要下一次排水道。 这话一说,潼关的官员面面相觑:这简直就是要命啊,自塌方开始,那下头已经很多年没人下去了,钦差御史要下去,万一直接交代在地下,这可不是咱的本意啊!!! 然而先皇都只能以名声诱李文渊在某些程度上顺着他心意办事,今上更是直接从登基开始就奉行“你高兴去查贪污受贿就去查吧”的放养政策。李文渊的性子和他的名声一样大,绝对不会因为潼关官员几句危言耸听的话而改了决定的。 当然,在李文渊看来,这就是危言耸听罢了;在他身后的户部、工部官员看来,这绝对是高风险的事儿。对于塌方这件事,这两部门的人都还是很忌惮的,毕竟银矿、铁矿自来都免不了塌方,只是因为地址隐秘而不为外人所知也。 【下去还是不下去?】 李文渊身后的人面面相觑。 从一开始就比较况呢。一点都不想下去好吗? 于是他们把目光移到了潼关守将身上——排水道么,从前也是密道,军事要地,咱们当地官员应当避嫌吧?对对对!就应当避嫌! 这个理由——宝玉真心想给满分。 【感情身为一地父母官,避嫌这个理由还可以这么用?】但是他主军务,刚才强硬插手查探地下水道的事已经是逾越了,现在也没有代御史责问当地文官的职权。 【不过按照李文渊的性子,都不必秋后算账,估计待会儿从地下出来就要这些人好看了。】宝玉心道。 然后,有驻守潼关的章将军站出来,愿带御史下去。 于是回过神来的贾政也连忙想要挽回一点自己的面子,为表示自己刚才出言呵斥宝玉是出自公心的。李文渊给了他这个面子。 于此,宝玉环顾四周之后,安排吴钰带人护送一众两部官员,程峰带人在下水道入口听差,又点了朱犇等五人,每人负责保护一个(李 分卷阅读551 文渊、冯郎中、户部的秦老主事、贾政、章将军)。 张将军自有亲卫,可是他连亲卫都不耐带,只带了两人,这便是婉拒禁卫军的人保护他的意思了——【开玩笑!潼关可是自己的地头,要是还需要禁卫军保护,传出去,丢的是全部潼关守军的脸面。】 遂宝玉把原本安排着紧跟章将军的禁卫军安排在下去的时候殿后,而他自己,选择和章将军一起开路。 倒是叫章将军对这个白面小总兵生起了几分好感——这贾瑛名号很大,想来也是有几分本事的,没想到,这种时候还能够身先士卒。不管他是为了好名声还是为了在他那个不咋靠谱的老子面前争口气,都是有血性的,像是条汉子。 汉子宝玉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要撤退,他在最后,也可以捡几个脚软的,抢救一下。 ………………………… 其余两部官员倒是不想走呢。 再怎么说,没有同李大人一起下去,也要在入口守着表示一下担心之意的吧? 但是李文渊很不耐地将他们赶走了:“军事重地不是,别围着了。” 叫潼关官员悬着一颗心,七上八下地带着两部官员和剩下的禁卫军走了。 尤其出发时候那位姓吴的参将喊了一声口号,刷拉一下,几千禁卫军全部蓄势待发,叫潼关众人无论文职武将都悚然一惊:这……这才是真正的下马威吧? 被禁卫军军威震慑的潼关众人老老实实地领路。 而李文渊这一边。 章将军带着亲卫,指点了砖块之后,便抱拳要借留下的禁卫军一起来撬开这几块青石板。 宝玉上前一步,打量了一番,然后说:“并不必如此麻烦,让我来一试便可。” 这么多年过去,宝玉传扬出去的名声再也不是单单地得圣心、貌若好女等等了,取而代之地,是他几次展露实力的事迹,尤其在西行西域一路上所经州府更为扬名。 山西也不例外。 故而章将军还真的听过贾瑛的名号,不过近日见到对方实在是年轻,免不了生出几分传言言过其实的感觉。 这时候贾瑛站出来自告奋勇地撬动石板,再次让章将军高看他几分,甚至开始觉得自己一开始太过武断了——这种情况下,贾瑛没必要为了面子出来做不能做到的事,不然才是真的丢人。这么说来,贾瑛力大的传闻到是详实的吧! 再接着…… 宝玉叫在场众人亲眼看到什么叫做举重若轻。 一块青石板,不下五百斤,宝玉一点一点地将它抬起来,并且挪开,露出下头黝黑的洞口。 李文渊:…… 冯郎中:…… 秦主事:…… 章将军:…… 只有禁卫军程峰朱犇等人呱唧呱唧给他们总兵大人鼓掌来着了。宝玉笑骂一句:“不要贫嘴。”然后轻轻松松地将石板子平移开,露出入口。 哦,还有一人呆愣,便是贾政。 贾政知道自己儿子是武状元——但是他并不清楚宝玉的武学造诣到底到了什么境界,就算府中老祖宗说起来宝玉如何能耐,他偶尔晨起见宝玉舞剑或者打拳,也瞧不出什么门道,他内心深处还是有几分不相信的。 然后,他,此刻,约摸,石化了。 他、他、他,从未想过,自己儿子竟力大如此! 【原来这逆子考上武状元,是凭的真本事而不是上头的意思啊!】 贾政到这一刻才恍然大悟,并且开始觉得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只觉得这样的天赋,还不如叫仙人给换成过目不忘呢,好歹家里能再出一个进士(宝玉对此表示:┑( ̄Д ̄)┍)当然对于刚才他当众落了宝玉面子这件事情,贾政是没有往心里去的——总归自己是这个逆子的亲爹,偶有训斥几句,难道对方就敢忤逆么? ………………………… 宝玉不是不敢,而是觉得没必要和一个二愣子计较。 再说,即便他不开口,也有别人帮他找回场子——当夜住进驿站之后,李文渊就指名道姓将贾政骂了个臭头:“公私不分!没有半点大局观!”等等等,此为后话。 现在,众人收拾好因宝玉力气和外貌完全不成正比带来的震撼之情之后,李文渊马上开口要进入地下排水道去了。 章将军制止了对方的举动,并叫亲卫掏出火折子去洞口试了试,确保火折子不熄,才肯让众人下去。 而正是这一点,叫冯郎中点了点头,并与李文渊解释说,如是,代表下头的排水道并未完全堵上。 章将军带路、宝玉打头、之后是李文渊和冯郎中、秦主事和贾政。 下去之后,因长时间未见天日,地面有些湿滑,火把照亮的范围有限,年纪最大的秦主事差点摔倒,幸好他身旁的禁卫军,将他提起来了,不然老骨头老腰的,这么来一下,也许就折了哪儿去。 秦主事小声地道了一声谢,然后更加小心翼翼地跟着众人走。 前头一截都挺好的,虽然有湿滑,但是并无塌方,到走了小半刻钟之后,便不行了,凌乱的碎石散落在路面上,叫人必须走得更加谨慎。 可是总的来说,大体还是通畅的。 章将军听闻后头的贾政这么说,面上不显地撇了撇嘴:这一条,已经算是二十四条中情况最好的了,我也不是傻,能一下子就带御史去危险境地么? 走了一半左右,火把开始微弱了些,章将军示意必须返回了,于是众人往回走。 出了地道之后,李文渊要求再去下一条。 整个御史队伍,李文渊是老大。 而且,既然已经走过一条了,并无什么危险,想来不过是先前潼关的官员为了劝住御史一行人才故意说得严重些的,所以同行几人不会、也不敢有不同意见。 章将军想着:【都到这一步了,没必要再遮掩,总归自己就算不带路,凭贾瑛踏步辨虚实的本事,也能找到地下中空的地方,与其那样,还不如好好配合。】 于是他们又去了附近的第二条。 第二条才打开青石板,就有恶臭扑鼻而来。 章将军想了想:“好似后来说城内将几条排水道改了改,排污秽用的。” 这里的污秽并不是指屎/尿/屁——这是农家肥,一般人家都舍不得丢的,城中还有专门收夜香的人呢。因而指的是生活污水,臭是臭了点,好歹不算太恶心。 但是这样,众人也面面相觑:还要下去么? “下!”李文渊开口斩钉截铁。 那便下吧。 贾政能怎么办呢?李文渊都这么说了,冯郎中和秦主事都没有任何意见,甚至于章将军也没有。 贾政忍者恶心恶臭便也下去了。 说起来,第二条的情况倒是比第一条还好些,不然也不能 分卷阅读552 够成为城内主要排污的排水道。 就是,这里头的味儿实在是有些杀伤力,几个人出来的时候,脸都青了,这也罢了。下去一趟,大家伙儿身上都带了不可说的气味,在上头的程峰等人帮助下爬上来之后,外头站着的那些禁卫军神色很微妙啊。 章将军其实也被熏得不行,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啊,只能强自镇定地问:“李大人可还要继续?” “前头带路!” 章将军简直想跪:【那群弯弯绕妇人一般的嘴炮官真没说错,李晏就是个茅坑石头的脾气啊!真是顽固得不得了!】 一连走了十二条,倒是没有倒了大霉遇到塌方——因为自从知道下头会塌方起,原先排水管上方的不少区域都腾空了,也没人敢在附近敲敲打打再新建房子什么的。 这么十几个人下去,充其量就是脚步声,很幸运地完全不能和排水管达成共振。 但是排水道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中午吃饭的时候,潼关官员们老老实实地准备标准待客餐了,再不是早上那样的糙米粥假惺惺地对李文渊显示自己等人清廉。 不过李文渊等人来得晚了一些——他们先回去洗漱了一番才来的,不然恐怕所有人都要没胃口啦。 一顿便饭吃完,李文渊根据逛潼关东西北三面的破损情况与地下排水道的情况,做了总结,并对潼关众官员表示:“陛下令我出巡黄河沿岸,第一站本官来了潼关,本想着能有个好兆头,却不料真真叫人失望。如此城墙、如此排水,一旦今年雨水充沛行程洪涝,整个潼关危矣!” 潼关当地官员低垂着头。 章将军虽然一早上都陪着李文渊,但是毕竟镇守潼关已久了,回去洗漱的时候便知道,工部那群人也不是吃素的,支使着禁卫军东敲敲、西打打,找准几个点之后,原本贴了青砖的城墙,掉下不足一寸厚的青砖(俗称砖皮的骗人玩意儿),露出里头泥土夯的城墙。 章将军看到满屋子低头鹌鹑,心道一声:该!牛皮吹大了,一下就戳破。 不过这倒是和潼关城现任的官员也没太大关系,还是先帝时期的官员搞得政绩。但是如今潼关的文官们依旧很尴尬就是了——他们上午觉得李文渊没和自己等人在一块儿,可以软硬兼施糊弄一下户部和工部的人的,没想到才开口夸赞了潼关城墙稳如磐石,就被啪啪啪地打了脸,如何能不尴尬? 那剥落的青砖皮简直就像是他们的脸面。 李文渊的折子当天就送去京城,并且他有那个胆子‘先斩后奏’把潼关需要改变的地方都罗列出来,要求当地立即整改。 一开始,潼关官员是消极怠工的,可是不出几日,京城八百里加急抵达,万岁震怒,下旨申饬了潼关官员,并再申:“御史出巡、如朕亲临!” 不只是警告了潼关的官员,还有另一个意思就是李文渊之后会到那些地方——你们看明白了,李文渊去了之后叫你们怎样,别想着哔哔,该改的就改! 是故李文渊再开口,潼关的官员立马改变了配合态度,端是积极。虽然他们依旧不相信,就算今年雨水再多,能把潼关城冲垮? 可是现在被对方抓住了把柄,又有陛下旨意,自然是对方怎么说,便要怎么做的。 之后吗,李文渊带领的四套班子飞快地运转起来,禁卫军以最快的速度、最灵敏的身手,带着工部的人上山下水勘测地形、研究地质;再由工部的人(主要是冯郎中领头)列出潼关城墙和水道改建需要的材料、人手、时间、花费;由户部的人进行审核、精简、优化,同时;还有贾政开始传授以章将军为首的当地驻军,如何建窑、如何烧制水泥。 五月底的潼关,顿时就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等到章将军等人见识到水泥的功效之后,章将军觉得自己又看走眼了——这个贾政,也不是废物啊,看来只是脑子迂了点,于专业方面还是很有一套的。 就好比说,冯郎中提出,以烧制出来的圆柱形管道替代方形排水道,并且要直径一致,贾政也能带着人张罗出来——还真是一宗巧思,以钢铁为骨浇筑出来的,有骨架在,可不是大小就一致了么。 以上,量产圆形管道是冯郎中的主意、钢铁扎骨架是京中孙胡子和贾政早就试做过的,宝玉并无插手点拨。哪怕如今的钢铁并不能和后世的钢铁相比较,但是宝玉相信,终有匠人会改进的,无需自己事事都去参合。 就好比水泥。最初的他,只是打开了烧制水泥的大门而已,而现在,这些已经完全不需要他来操心了。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带着手熟的禁卫军一起帮着章将军烧制水泥。 潼关城的百姓是无所谓的,反正这次征调民夫是免秋日徭役的,钦差大人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了,当地父母官根本不好抵赖,所以被征调去的民夫也没什么怨言。后来更因为提供三餐一稀两干,主食不限,好些人还后悔了没去主动报名呢! 于是他们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去问,那城中小吏竟然态度十分之客气地说还要招人手,只要身强体壮便可,于是潼关中又召集起了上千人的队伍。 修城墙比较快,每一天都可以看到全新的进度,但是地下排水的就比较慢的,因为建造时间久远,年久失修,清理起来就是麻烦事。 被征调的民夫很乐意去修城墙,但是却不愿意到地下去:“会埋人哩!”三餐再好,也不能拿命去吃吧? 冯郎中在宝玉看来,于建筑学方面已经是颇有天分的了,奈何手下没人,搁置了地下一事。 最后,还是宝玉给出了解决的法子,一点一点清理,从头开始,下一段圆柱管子、就把那根管子卡在原先方形青砖石水道周围的空隙以水泥填补上。这样一来,虽然速度慢了点,但是每铺上一段,等其干了之后,都再不必担心塌方问题了。 ……………………………… 六月中旬的时候,潼关城墙全部用水泥强化加固了一遍,那些骗骗人的青砖皮也没浪费,被当做超徭役之后的报酬分给了被征来的民夫。 禁卫军里头的人都说:秦主事这一群人简直就是得了户部尚书大人的真传啊…… 只有身为京城前任小纨绔的京兆尹程大人儿子程峰,悄悄与朱犇说:“秦主事也是可怜人,和肃亲王府原先那个秦侧妃娘家是八竿子打着远亲,原先扶摇直上很可能升为户部左右侍郎之类的,后来被牵连了,连郎中的位置都没保住,被贬了几次,现在一把年纪还想出来拼一把,不然就要在主事的位置上呆到老死了。” 朱犇闻言想着:难怪那日下地下排水道的时候秦主事那么拼呢。 在潼关呆了半个月,李文渊等人要启程离开了。 潼关城墙 分卷阅读553 竣工,焕然一新并且表里如一地坚固。 潼关城外,章将军带着人继续兢兢业业烧水泥,他现在认识到这个东西的好处了,又有御史大人宣旨,烧水泥方法不可外传,所以也不必担心短时间内那些被李文渊吓破胆的文官来打听。章将军打算多烧一些,把军营也修一修么! 地下排水管工程进行了一半,冯郎中和秦主事被留在这里了,同留下的还有禁卫军一百人,这是给他们搭把手的,也是给他们震慑潼关中万一仍旧有想要耍心眼子的人的。 李文渊等人离开潼关的时候是五月十五,他们沿着潼关往东去,顺着黄河的流向走。 在潼关逗留许久,下游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李文渊的行事作风,于是抓紧机会在他到来之前弄了弄面子工程的人不在少数。可惜根本逃不过想要升官发财的工部众人的眼睛、也躲不过禁卫军们敲敲打打的“验收”。 如是又走了五百多里。 花了十多天,已经是五月底了,才到了沁阳。 宝玉觉得,这样的速度……不行! 巧了,李文渊也觉得这样太慢了。 是夜,再次全员开会,除了沿路被留下的四个工部、四个户部官员不在之外,全体都有。 李文渊一开始就直接问贾政:“一路行来,工部中人可尽学会速凝水泥法?” 贾政点头:“当是如此。” 剩下工部的人也点头:“回大人的话,除非再有潼关地下排水,下官等人并无十全把握,若只是河堤用水泥,下官等人绝不含糊。” “好。”李文渊点头,说到:“近日来,越发闷热,我查百年黄河记录,上书黄河泛滥,多发于夏秋季节,而今已然五月底,我等的时间不多了。” 是啊。 这一点,纵使李文渊今天没有说明,队伍中的人也感受到了赶路的紧迫感。 贾政自持身份,便问:“可不知李大人有何见教?” “兵法曰,兵贵神速。我等也当加快进程,不若划分区域、各自负责、分工行事。”李文渊说。 这样子,不仅速度确实会快很多,而且分段之后直接负责到人,更加有利于后期论功行赏。两部的人都是想答应的,但是只一点:“可是我等毕竟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若是分开行事,恐怕难以震慑当地官员。” 说话的人,拿眼睛悄悄去看贾总兵——前头那四组人,每组留了一百禁卫军,那是因为有李文渊刚到就以雷霆之势压倒了当地官员,并且针针见血、招招要害地直接卸了两个贪墨渎职的人的官职,命人押送进京了。若是分开走,速度固然快了,可是没有铁血御史的名头,众人怕自己根本弹压不住地头蛇。 李文渊转头,问宝玉:“尔以六千兵力,可否敢于黄河争时间?” “黎民苍生,千万性命,有何不敢?”宝玉出京这一路,见到比他预料中更加坏的情况,从潼关开始,已经不是简单的愤怒二字可说了,简直易燃易爆地有些不像他。 而李文渊能理解他——天灾难免,**可避。黄河一带经常出现水患,从来都不仅仅只是简单的天灾而已。 ……………………………… 分兵。 当夜,李文渊就拿出地图,把剩下的人全都分了,天亮之后,一同赶路,到了一地,自有该停下的人。 跟着李文渊的,自然是宝玉,还少不了朝中文武百官眼中的烧水泥大师级人物贾政。 六月初,李文渊等人抵达河南封丘,宝玉对这个地方有些印象,他也细细从位面交易系统的储藏间里找出几乎所有有关河工类的书籍,多方比对,发现如今的黄河隐隐有前世古代大改道的预兆——在那个历史上,黄河曾多次改道侵占淮河入海口! 而这个世界中,一次都没发生过。 没发生过,并不代表不会发生,而是代表了,所有的人,几乎都不会考虑到这一种可怕的可能性。 ………………………… 宝玉从不行无准备之事,李文渊看了黄河百年书,他便看了黄河千年书,虽然前头几百年的描写已经不可考了,但是罗列出来的东西,可以说是言之有物。 如今,跟着李文渊的队伍只剩下的贾政以及户部、工部最没野心的各一人——有野心的都分出去了,没野心的想着跟着李文渊,虽然功劳分不着多少,可是也不必担惊受怕的么。 然后,抵达封丘当天,此二人就知道,他们这是想得太天真了:“在封丘?烧水泥?” 李文渊没说为什么,因为黄河也许会改道这个事情目前看来只是贾瑛的猜测而已,从公心上来说,李文渊不想这个消息传出去引起恐慌;从私心上来说,贾瑛还算是他比较看得顺眼的,暂不宣扬,也是为了对方好。 宝玉领情,多年前的一个善缘罢了,叫李文渊能够认真听进去他写出来在别人看绝对是无稽之谈的结论,已然是很难得了。 ………………………… 叫外人看来,封丘的河堤挺好的啊。 叫封丘的县令看来:自己可从没对河堤款子下过手,御史大人是不是搞错了? 封丘的县令确实是个好官,李文渊凭借多年打贪经验,观察了几日之后,将贾瑛的结论透露出一点给当地县令知道。可把对方下个半死:【这这这不能够是真的吧?一个禁卫军总兵,连生员都没考出的,治实务?耸人听闻!骇人听闻!】 县令不敢相信,但是也知道轻重,没敢乱说,反正夜里也睡不好就是了,头发都多掉了几把。 一面担心御史在封丘停留久了,上头的人以为自己有什么问题,回头找罪名查办自己;一面又忍不住担心,万一……万一那个贾瑛说的成了真呢? 第3o2章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已发 要说宝玉,也是个偶尔热血上头之余依旧能够留有分寸的人,黄河两岸河堤不稳固,叫他比往常要,万一报上去,却是猜错了,是妖言惑众;万一没报上去,却是猜对了,是居心叵测。 当时县令在这六月里出了一身白毛汗,更要命的是,李大人直接点了周翁的名字,说明什么?说明对方早就将封丘县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 分卷阅读554 ! 【好险这几年,我就是再心动,也没对拨下来的修河堤款子下手!】封丘县令悄悄松了一口气。 “回李大人,鄙县中确实有一周翁,乃是前朝钦天监五官保章正,往年县中播种、收获皆是由周翁算定天时的,只可惜清明前后周翁病了一场,现在精神头不好,仍是卧病在床。不若、不若、不若劳烦李大人与下官跑一趟周家?”县令说的有些磕巴。 他也知道,周翁的名头在封丘这个县城是响亮,可是前朝钦天监的正八品,放到本朝,能抵什么用呢?甚至于周翁要不是有一手看天时的本事,在本朝初年的时候逃难到这里来,当地人还不一定能容得下他——县令可听说了,早三十几年的时候,一有风吹草动,周翁家的人就排排坐在家中正厅里的,生怕是朝廷官兵要来抓捕前朝‘余孽’的时候,他们家人不在而被打上逃匿的罪名,也就是后来,情况才好转,不这么风声鹤唳了。 论理儿,周翁这样的身份,病了找人抬来见李文渊也便是了,可是县令这几年承了周翁的情,避开两次秋收之后的暴雨,使收成免于受损。他有些不忍,想着听闻李文渊的官声不错,遂硬着头皮这么说。 好在,李文渊果然不在意这个细节,并立即叫封丘县令带路去周家。 八十多岁牙齿掉光光的周翁确实病得不轻,不过脑子还未糊涂,听闻是京城来的御史大人亲临,哆哆嗦嗦地叫家中子孙将他从床上搀起来了。 见面欲拜,李文渊不是那等爱摆架子的,没等老人家跪下就抬手叫了起。 周翁早年倒是怕官府的人上门,到如今想来也知道,陈年旧账不可能再翻出来,再因为自己曾经在前朝为官而给自己定罪了,是故见了李文渊也并不紧张。 倒是跟在李文渊身后的宝玉抬眼一打量直通通见底的周家院子,就看出了点门道:这周翁家境平平,住也是普通院落,但是进了院子就闻到米香,虽然很淡,但是宝玉的鼻子灵,一闻就知道是炒米——最适合出远门携带作为干粮的炒米。【是有人要出远门?还是……】 封丘县令介绍了李文渊的身份,又讲了李大人来此的来意,周翁听闻李文渊是巡查黄河河堤的御史,依旧是恭恭敬敬。倒是搀扶着他的中年男子,眼睛一亮,似是有话想说。 这路上过来的时候,封丘县令就把周家的情况说了个遍,周翁有一子,不过早年间没了,给周翁留下孙子,好歹是没断了周家的根,如今周家也算是在封丘开枝散叶了,周翁孙子辈只一人,曾孙子三人曾孙女两人,玄孙辈分的已经有十多人了,想来再几辈下去,周家变算是在封丘站稳了脚跟。 按照年纪看来,这四十余岁的男人,应当是周翁的孙子无疑,也是得周翁真传,这些年出门替人看天时的老周,周雨。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哪里会没察觉这周雨的异常呢? 李文渊这边,闲杂人等都在外头候着,留下的就李文渊本人、贾政、宝玉、封丘县令和剩下两个混日子的工部、户部主事。 封丘县令左顾右盼了一下,周翁就将家人都遣出去,最后一个欲言又止的周雨被周翁两眼一瞪,还是出了屋子。 李文渊想要知道的,周翁并没有给出答案,这样一个老人家,打不得骂不得,不然对方随时要断气的样子…… 周翁在李文渊的询问之下,至多也只给了模棱两可的回答,说封丘附近的河道,近年来抬升不少,若是今年雨水丰沛,恐非幸事。 那么今年雨水到底充足么? 周翁又摆出老样子了,直言:“咱们封丘必是不会少。” 这就是说,别的地方气候如何,他就说不准了。 李文渊见问不出别的了,就打算另想办法。 出周翁屋子之前,候在门外的周雨又毕恭毕敬地进来了,周家人恭送李御史远去,别的小辈尚且不知什么,只晓得这是大官来问曾/玄祖父天时呢,悄悄议上一回,并不敢叫老爷子听见。 独独周雨不解:“阿爷为何不说?” “如何说?说封丘河段前后百里河堤都是泥糊贴砖皮的样子货?还是说,今年上水下火、水金木三星照黄,不论是从五行还是从星象上来说,都是个多雨洪涝之年?这需要我说?中游下游黄河途经那么多州府,官员会不知道?朝廷的钦天监会不知道?”周翁说完这段话,又咳嗽了几声,“原想着这门家传的手艺失传了终究可惜,可是咱家现在这样也挺好,日后子孙出息,考了科举,可不是比做那‘不得改迁他官,子孙世业,非特旨不得升调、致仕’的钦天监要强得多。” 周雨犹是有些不甘心:科举岂是那么容易考的?咱们周家原先就世代是钦天监,听说去年京城暴雨,如今钦天监里的人个个都没算准,自己阿爷这一手看天时的绝活,若是那时候在京城,想要得特旨升官,那就是绝好的机会!去年也就是心里想想罢了,今年巡查黄河的御史都到了封丘,岂不是老天的意思?老天要咱们周家起来了! 他在御史和县令走了之后,思索了半天,午间服侍阿爷吃了饭并睡下,等到亲儿子来替了自己,回到屋里之后咬咬牙,换了身衣裳出门去了。 周雨要去找的人上午从周家出来,就说起了周家,封丘县令自觉没脸,不敢吭声,贾政和两个主事嘀咕着周翁不详尽的话“不过是装神弄鬼罢了”,倒是李文渊若有所思。 等到了驿站,宝玉才问封丘县令:“周家人经常要出远门?” 封丘县令想了想说:“除了周雨每年要往邻近县城跑一跑,别的人几乎不出县城。” 李文渊知道贾瑛不会没头没脑地问这个,遂竖起耳朵听。 “这便奇怪了,我瞧周家,倒是一副要举家出远门的样子。进了周家院子,炒米和肉干的味儿倒是明显,一般人家,哪里平日会想着做这个吃。” 众人一听,悚然一惊。 午后,李文渊手书一封,尚未成折子,便有封丘县令再次来报,周家周雨求见。 周雨得周翁八/九分真传,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封丘县令听了之后冷汗涔涔:果然今年会是夏日暴雨连绵么?周翁为何不早早告知我! 现在这时,却不能埋怨周翁明哲保身了,至少周家还有周雨这样子站出来的…… 李文渊问他:“尔方才所言,有几分准?” 周雨说:“不敢欺瞒大人,家学渊源,料一个月后的天气,四五分准;测半个月后的天气,六七分准;若是七日之内,便有八分准头;三日之内,从未失手。” “以你所见,今年雨量如何?” “远胜往年。” …… 若是再保守一点的人,也许就不敢信周雨的话,可李文渊本就不是一 分卷阅读555 般的人——不是走一般的路子的人。 前有贾瑛,后有周雨,中间有他自己一路所见所闻的判断。 【黄河沿岸,甚是不乐观。】 哪怕今年不是几十年一遇的暴雨之年,只要有京城去年夏天的雨量,封丘河堤,就危矣啦。 是日,就连贾政和两位吃瓜主事都觉得,李大人和封丘县令的模样显示出,事情很严重的样子,遂并不敢多言语,老老实实听他们说。 这样子,也给李文渊省事,在他眼中,没什么文官武将的差别,所有官员就分为贪的、不贪的、聪明的、蠢的四大类,其中一二和三四并不冲突。 很幸运,宝玉在他分类中是二三,封丘的县令也是。不贪的,又能干点实事,李文渊还算是欣赏这类人。 若是换个别的人,也许会觉得贾瑛这一路风头太过,一味表现他自己。可是李文渊不是,他完全不觉得贾瑛有逾越的意思,还恨不得带出来的人能够个个都和贾瑛一般能干呢。是故经过一夜考虑,他征得贾瑛同意,把两人这一路研究黄河历年泛滥的记录等等资料整理成册,加上禁卫军队黄河河道附近地形勘测图,以及周雨的预测(周雨能瞒着周翁出来求见,就是想要露脸的意思,李文渊根本不需去问对方,便将之名字添加在奏折里,想来正中周雨下怀,富贵险中求)一一上报与朝廷。最后,提出黄河也许有可能改道。 这封奏折里,还添加了李文渊补充的另一种可能:【两部中人带着禁卫军已经分段去检查、修缮黄河河堤了,现如今还是六月初,如果时间再充裕一些,等到七月黄河雨季起,黄河与淮水几乎重叠的一段,也有可能因为河道坚固而挺住了,但是今年四月起,就小决堤过一次的菏泽则不同了,届时,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即黄占了运河河道,那时候,若是黄河水南下,江浙一带将成泽国!】 ………………………… 八百里加急名不虚传,李文渊奏折以最快的速度入京,引起小朝会上的轩然大波。 卫阁老本就是不太赞同这样大张旗鼓派那个油盐不进的李文渊去巡查黄河河堤,现在眼见对方不仅仅是参当地官员,还开始妖言惑众了……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启禀陛下,微臣愚见,李御史所言之事,恐怕言过其实了吧?黄河自开天辟地以来自成一道,千百年来未曾有变,虽然偶有决堤,但是天佑我大明,自先皇登基以来,黄河两岸风调雨顺,并无大灾,想来李御史许是并不精于此道,被前朝妖人骗了也未尝可知。”开口说话的是卫阁老,因为小朝会里头,拢共就八人个,卫阁老没办法示意下头的人带节奏,只能自己撸袖子上。 既然卫阁老都开口了,要是蔡阁老不表态,六部尚书也不好抢答,于是蔡阁老也出列一步,他的观点却与卫阁老不同:“臣以为卫大人此言差矣,” &&&&&&&&&&&&&&&&&&&&&&&&&&&&&&&& 不论从公从私哪一方面来说,蔡阁老对李文渊的好感都是要远远高于卫阁老对这个硬脖子御史的。因为蔡阁老自身行得正,虽然觉得李文渊有时候太会破坏朝会气氛,说话强硬不留情面,但是李文渊行事的本心,蔡阁老还是能理解的。更不要提,其中奏折还有个贾瑛贾玉谨的名字 “臣以为,李大人和贾总兵都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兹事体大,他们明知道上报朝廷会惹人非议,却依旧如实报来,足可见一片公心为国为民,我等不应尚未求证就怀疑对方用意。至于那周雨其人,其祖父原先不过是前朝正八品官位,并且乃是钦天监中……若按照卫阁老所言,这样官职的人都被算作是前朝余孽,未免也太荒唐可笑了些。” 蔡阁老如是说,礼部尚书周世安首先附议。剩下几位尚书虽然未直接表态,不过显然也觉得卫阁老刚才为反对为反对,理由是一点都不充分。 且先不论那个并不太重要的周雨是个什么人物,就说李文渊,此人固然好名,但是事关黄河、事关黄河两岸千千万万百姓,若是猜测有误,最多也就是户部多出了点计划外的钱修河堤;若是猜测真成真,哪怕是今年没成真,明后年赶上了,那么在李文渊和禁卫军震慑之下修建的河堤,绝对要比往年拨款子下去让当地征民夫自己修的要坚实得多——这一点,在小朝会的八位大臣,无人敢反驳。 蔡阁老和卫阁老不同,他原先就是先帝时期陈阁老之下的第二位,到了今上当政,便是当之无愧的首位(虽然因为种种原因,三位阁臣一直没被补齐,至今空着一个位置),而且他为人大气正派,自和卫阁老不同,卫阁老在先帝时期可是有名的唯唯诺诺,也就是今上,除了有些抠门之外,对大臣们的容忍度比先皇好多了,于是卫阁老才慢慢挺直腰杆的。 现在两位阁老直接有了不同的意见,两厢一论,卫阁老的话实在单薄,只是要么说此事有诈,要么说李文渊等人受了蒙蔽,要么说按照他们的提议是劳民伤财。 蔡阁老只往前两步,逼问一句:“既然卫阁老认定今年黄河不会决堤,那么敢否立下军令状?若是因朝堂延误,导致黄河中下游地区蒙受损失,一应责任,由卫阁老,您来承担。” 卫阁老一下子又差点被打回原形,然后故作强硬地说:“微臣一切的信心,都是建立在李大人等人巡视黄河河堤全无疏漏、贾大人教人烧制的水泥牢固耐水流冲击的基础之上。只要李大人恪尽职守、贾大人毫不藏私,微臣立下军令状又有何不可?” 这话说的……叫人没办法接。 最后,因为十六绝对信任小伙伴的判断、蔡阁老等人觉得防患于未然趁此机会好好修缮河堤……等等原因,除了卫阁老有些私下的怨言、钱尚书心口痛了两天,最后,发出京城的旨意,便是给李文渊一行拨下款项和人去。 此事并未在大朝会上声张,但是朝中自有耳目聪明的人打听到其中一二消息,传出去之后,越发是说得严重了,倒是叫跟着李文渊出去的户部工部的那些人家里颇为担心。 但是再担心,也没有荣国府的人担心得厉害,毕竟二房的老爷和二爷可都去了! 一时间,荣国府差点又开始流行搞封建迷信了。 便是在京城忐忑不安的气氛之中,修护黄河重点河段封丘县城的专款专项出京了。押送银钱的也是禁卫军,直接从京城送到封丘,半点没经过中途地方,到李文渊手里的时候,一两未少。 随行另有钦天监官员二人,钦天监台正虽不知道为何陛下还要派专人出京,但是看宣旨太监的脸色也知道定然干系重大,遂点了下属中最有本事的二人,而非最年轻力壮的二人,并再三叮嘱,一定要好好完成 分卷阅读556 差使,叫人看到咱们钦天监的人确实是有能耐的。被点的二人却是年纪都不轻了,要不是跟着禁卫军一起出京,禁卫军安排得妥当,恐怕不小心还得交代在路上,此为后话。 封丘县令听闻京中拨款来,又见到押送银钱的禁卫军,虽然前头初见贾总兵和他所带领的禁卫军风姿之时就已经是震撼万分了,如今又是感慨不已:【倘若每一次朝廷拨款都是这样的速度,那么天下的百姓该少受多少苦!不不不,除了拨款快、无层层盘剥之外,还得地方上有我这样清廉的官儿才是呢!】 封丘县令暗暗地夸了自己一回,然后就开始投入李大人的封丘县城外河堤改造计划中来了。 贾政认命地带着封丘附近的驻军开始教他们烧水泥,工部和户部的主事还有新来的两个钦天监官员和封丘县的周雨比贾政更惨,天天被禁卫军拎着,跟着李大人上山下河的,好似在勘测地形。 路不好走,就连李大人自己,都不时需要贾总兵搀扶才能免于摔跤。 这种情况下,贾政还有什么话可说呢——一行人就他的差事看着最轻松,根本不需要去风里雨里地翻山越岭,纵使当地的驻军真的笨得可以,比使唤禁卫军的时候困难得不是一星半点,贾政也无人可诉苦。 因为,李文渊等人,真的很忙很忙,从一开始勘测封丘周边地形开始,每天天不亮就得出门;等到了封丘周围地形都已经尽被工部之人绘下之后,便要继续将勘测范围扩展到附近县城,将附近几个县城的地形都摸透,这样才能测算出,万一黄河水满,哪几个地势低的县城会率先遇到水灾。 谁还耐烦听贾政诉苦? 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最不希望发生的‘万一’。 六月末,众人爬到某不知名山顶之时,宝玉虚托了李文渊一下,这个硬脖子御史刚才脚下一滑,差点没摔下去。 不过最近滑得多了,他倒是不咋担心——每一次贾瑛都能接住自己,这身手也不是一般地好。 李文渊冲着宝玉点点头,这个情节因为发生了太多次,二人熟悉得连道谢都可以省略了。宝玉回以一个微笑,他看着李文渊的惨相,觉得李大人这副打扮,要是让京城中他的老冤家对头们看到,一定会乐得晚上睡不着觉——又黑又瘦,哪里有半点文人风骨的样子,分明就是村中老农! 当然,一旁的封丘县令还是哎呦哟地喊了一声:“李大人当心……贾总兵真是太厉害了。” 李文渊伸出手擦了擦汗:“这一路,确实多亏了贾总兵。” “哪里,李大人辛苦了。”说实话,宝玉还是很佩服李文渊的,对方固然好名声,但是他在追求自己名声的同时,能够坚持自我,为百姓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便是比另一种虽然好名声但是更好面子的人(譬如贾政)要强多了。至少宝玉知道,但凡换了一个别的御史来,自己想要弄出预警让对方上心并且相信,都需要花更大的心力。 而李文渊那样,愿意坐下来认认真真听一个‘武夫’分析,已然是很不错了。当然,宝玉也知道,李文渊愿意听,很大一部分原因,提出想法的人是自己。 李文渊摇摇头:“别谦虚了,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这一路,也不知道摔多少次……依你们之见,咱们,来不来得及?” 一旁上气不接下气的钦天监官员和周雨面色都不太好,越是到了这样空旷的高处,他们观测天时受到的干扰就越小,然而这两天,他们所得结论,并不乐观,西偏北方向不时星辰闪烁,恐有大雨将至。 宝玉最近也晒黑了一些,但是在众人之中依旧白皙,他虽不懂看天时,但是自有一种直觉,这种直觉告诉他:今年黄河中下游……真的很悬。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抢时间修缮河堤了。”宝玉如是说着。 李文渊点点头,对着封丘县令说:“如今黄河的水位已经远超往年了,本官担心,再来一场暴雨或者前头河段来水过多……万一水漫过河堤,未免水入运河,势必要从中牟、兰考、通许选址开口子放水的。这几个县做的准备如何?” 封丘县令面有难色:那三个县的人指定是不愿意的,毕竟他们觉得他们距离黄河远呢,凭啥河水猛涨就要往他们那儿泄…… 李文渊一看封丘县令的表情便知了,狠狠地骂了一声:“鼠目寸光!”又转头对宝玉说:“此事,还需要劳烦贾总兵跑一趟。” 因为李文渊要坐镇封丘,封丘县令与那三个县令都是平级,无法说服,李文渊担心自己的政令过去,那三个县阳奉阴违,便打算叫贾瑛带着禁卫军去传令。 宝玉应下。 ………………………… 七月初七,本该是乞巧节,女儿家对月比手巧的好节日。但是自本月初起,潼关就开始下暴雨,等到了乞巧节当夜,莫说是月亮了,就连一颗星子都没有,阵阵惊雷响彻天际,是一场一大雨。 降水时间长达三天三夜,到乞巧节,城外黄河水已经漫过了新潼关建成以来之后有过的最高水位线。 潼关的官员和当地驻军章将军倒是开始庆幸:【幸好先前李御史一行人来此,花了大工夫把地下水道和城墙都修缮了一遍,不然城内恐怕还真的会有积水。】 等到七月初八,大雨第四天了,还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城中不少房屋已经开始坍塌,幸好当地驻军学会烧水泥之后,因为水泥廉价,不少人家当时都买了这稀罕玩意去修修补补家里的屋子,所以情况比预计的要乐观一些。不少人家都说,等这场大雨过去,自家也要去买水泥盖房子,牢固呢! 再过了两天,七月初十,潼关众人,再也乐观不起来了。 黄河干流潼关河段出现最高洪水位已超出有记载以来最高水位,立在黄河岸边度量水深的巨石已经完全没顶了,而暴雨,仍未停歇。 虽然地下排水道已经被重新修整了一遍,但是即便二十四条全部通畅,也来不及排水,因为排出方向的潼河,已经漫出河道了,此时潼关城内低洼处,积水继续加深。 潼关奏折尚未入京,但是附近河段都已经传开了,说潼关危矣。 一时间,人心惶惶,就怕潼关决堤,殃及附近县城。 镇守潼关的章将军早几日前,翻出李大人留下的防洪策,早早开始组织军中人手灌装沙袋,加固城墙,望着被泡在黄河水里的城墙,章将军万分庆幸原本的青砖皮被御史大人他们给发现揭穿了,若不然,泡了这么久的水,那些青砖墙皮早就泡掉下了,水冲泥墙,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就指望着这水泥,能够坚持到天放晴吧。】章将军知道,城中不少富户在一开始不对劲的时候便跑出城去高地势处避难去了,甚至于, 分卷阅读557 现在城内那些当官的都动摇着想要弃城。 章将军想:怎么能弃城呢?现在,只是水位暴涨而已,河堤依旧稳固,只要继续加强巡防,不间断地补上沙袋,潼关,还是可以守住的。 也许是老天终究垂怜潼关众人,七月十三,大雨停歇,七月十四,天空放晴。 潼关城内积水已达三尺深。 这三尺,是结结实实的三尺,和从前因为排水不畅累积的一尺水深刻完全不同,因为此时地下排水都已经满负荷了,只能一点一点靠着潼河水往下游走使得城内水位降低。 潼关的官员长出了一口气,章将军却开始为下头河段的人担忧…… ……………………………… 宝玉得令,带着禁卫军去了封丘附近的中牟、兰考、通许三县,果然,先前封丘县令差人来传达李文渊的意思之后,三县没有一个肯照办的。 第3o3章 六月底的时候,封丘县令差人与附近的中牟、兰考、通许三县传达了李御史的意思,然而三县没有一个肯照办的,问起进度,只在推诿,说县中并无银钱也无人手等等,又或者说,正是农忙时节(瞎说)。 这四个县城,中牟和通许靠近淮河支流,其中中牟在前,通许在中,再是封丘,接着是兰考,这一河段,兰考位于黄河一个比较急的转角东南边,可以说,若是中牟形式不好,这三个县中的百姓接下来也无处可逃。 李文渊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便点了宝玉带着禁卫军去,是督促,也是震慑。 宝玉领命,骑着长风,带着禁卫军,只两个多时辰,抄近路沿着河堤狂奔,就抵达了中牟县城门口。 宝玉带人,快马赶到中牟县城大门口的时候,中牟县令还正在吃午饭呢,他听闻护送李御史来巡查黄河的禁卫军总兵率人亲临本县,连嘴都是边跑边擦的。 虽然禁卫军总兵是武将,和文官不是一个系统,但是抵不住人家是正二品啊,中牟县令可自觉没那个胆子去得罪。 待到出城恭迎总兵大人,见到对方带着一大群的禁卫军,个个都是龙精虎猛的好小伙子,来势汹汹,中牟县令心下一个咯噔:【这这这,看着是来者不善啊!莫非,竟是要强迫本县配合封丘么?这这这简直是荒唐啊!黄河三年五年就泛滥,大家都已经习惯了,怎地就今年的这位李御史特别挑剔,又事儿多,叫人非得遵从。凭什么因为封丘有可能遭灾,就让自己等县做好为封丘泄洪分流的准备?】 虽然心中不满颇多,但是,禁卫军总兵亲自到来,对中牟县令来说,无疑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的——对方强硬地要求提前征调了秋季的民夫,去疏通淮河支流河道。 中牟县令倒是不想答应,可是宝玉身后的禁卫军是吃素的?都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整整齐齐地跟在总兵大人身后齐步走就可以了。 再说了,宝玉手里捏着李文渊的政令,于情于理于法都站得住脚跟。 中牟县令是无奈了,但是中牟县城附近的百姓倒是没太大意见。 还是那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因为封丘那边有人传消息过来了,御史大人是个大大的好官儿,本次征调超出服役期限的,人人都能日结银钱回去。哪里有给朝廷做事,既包了三餐、回头还能往家里拿钱回去呢?这样的好事,千载难逢,中牟县的百姓原来还可惜没轮到自己这边呢,如今有了机会,很是积极地报名。 反正就在家门口干活,而且只要是个人都能看明白,疏通附近的河道,日后对自己县城也有好处,最明显的,就是县中排水更加通畅了。 ………………………… 中牟县热火朝天地干着,宝玉知道,到了这个时候,时间尤为重要,再也浪费不起,遂督促着禁卫军也分散到民夫之中,顺便让民夫们学一学禁卫军中的一些应对危机的紧急机制。 程峰不太懂,遂悄悄问朱犇:“你说,总兵大人怎么这次挑民夫的要求就放低了这许多呢?”先前在潼关等地,可都是找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子的。 朱犇头也不抬地说:“潼关多大,中牟才多大?能凑出这么多劳动力,已经算是不容易了。”再挑剔,连这千把人都凑不齐。 程峰一想,也是,然后又小声地问:“你说,冬天结冰的黄河你见过了,如今夏天涨水的黄河,和冬天比起来,咋样?” “我上回过的河段才多宽?现在潼关以下的河道有多宽?能比么?我知道你想问啥……”但是咱们心里有数就好了,说出来,平白叫人瞎操心,总归总兵大人怎么说,咱们就照做。 程峰除了好奇心重一点之外,并无别的什么大毛病了,至少按他这个官二代的出身居然半点也不喊苦——放在早几年,初入禁卫军的他压根就没想到如今自己也是个能上山下海的汉子了! 朱犇可没管程峰叉腰得意笑是为了个啥:【反正这小子从一开始脑子就有点‘不太好使’,习惯了。】 朱犇带着人,拿白色石灰粉将原先画好的线条补上,然后指挥着民夫继续按照这条线挖,并且盯得仔仔细细的,将沟渠挖得又宽又好,然后不久前送到的麻袋装水泥灰就被倒出来调和搅拌,抹到了沟渠两旁,空下来的麻布袋也没浪费,禁卫军叫民夫再往里头填了沙石,并摞起来靠在城门口,很是壮观。 不多时,到了吃中饭的时间,旁边大锅饭煮着,白菘肉片酱菜汤,杂粮米饭大馍馍,中牟百姓觉得香喷喷的,但是禁卫军中的人却觉得,这伙夫的手艺,比辅兵火头军大厨的手艺可差远啦。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时间紧任务重,没那么多可挑剔的——就连总兵大人,都和大家在一个锅子里吃饭呢。 程峰叹了一口气对朱犇说:“咱们总兵大人这一趟本就是吃力不讨好的,那个封丘县令看着态度是好呢,又配合,但是要不是李大人在那里呆着,我敢保证他也就和中牟县令那孙子一样,玩得一手好阳奉阴违。” “说这么多干什么,总归现在咱们在这儿盯着,快点把中牟县料理好了,赶去下一个县才是。” 宝玉带着禁卫军在中牟呆了七天,快马加鞭赶去通许县,又如是重复‘强权主义’——既然先前封丘县令传李御史令过来并没什么卵用,那么带兵的武将还是直来直往,以势压人比较有效率。 于是通许县城的县令也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大霉了:【作为一个中县,今年稻子好不容易有望丰收,偏偏朝廷派下来的御史还是个吃饱了撑的,整天给咱们当地的找事情。现在更是直接叫禁卫军来督促了。什么什么拓宽河道?什么什么预设蓄水库?不都是需要人手么?还要将秋季的徭役给提前征调了,等到了农闲之后,自己今年原本计 分卷阅读558 划修桥铺路什么的,便不能够征调民夫来干了,这……自己创造政绩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宝玉不知道中牟、通许县城县令对他的腹诽么? 自然是晓得的。 便是晓得,又如何?因为各人站得角度和高度不同,宝玉没办法一一解释今□□迫他们做的这些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事情来日到底会起到什么作用。更是因为强硬作风得到的回报比好声好气地同当地县令商量更加来的有效率。 总之,非常时期,宝玉和李文渊所行,都是非常之事。 禁卫军们到了通许县,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了,划分民夫、各队分片区干活等等,速度比在中牟的时候快了些,只花了五天时间,便带着民夫大致达到了总兵大人要求的水平。 宝玉带着禁卫军又奔赴兰考,此时,已经是七月十二了。 通许县令在贾总兵和他带着的禁卫军奔赴兰考之后,还特意差人去给中牟县令送信,信件虽然隐晦,但是透露出来的抱怨之意还是不少的。 然而,这封信,并没有成功送到中牟县令的手里,因为,中牟县上游五十里处,黄河小决堤了。 当送信的衙役屁滚尿流骑着马飞奔回通许县的时候,守城门的大头兵还笑话衙役呢:“看看,骑个马还像屁股下头长了刺一般,可真是怂包。” 衙役和守城的大头兵并不是一个系统的,一是皂吏,一是兵丁,但是一个县城也就这么大,两方人相互看着倒是并不看对方顺眼。 然而骑着马的衙役一路跑一路喊:“黄河决堤了!黄河决堤了!” 守城的大头兵听了之后,再不觉得对方是怂包了——黄河决堤了!可不就是,天也要塌了么? 县城中百姓听闻此言,纷纷散了往家里跑的也有、没头苍蝇似的往城外跑的也有…… 更多醒悟过来的,是一天前还跟着禁卫军一起干活的民夫,他们每天都听禁卫军那些兵老爷对自己念叨什么‘洪水来了莫要慌,收拾粮食高处走,若是水势实在大,门板木盆要带上……’等等等的,接连听了五天,当时觉得朗朗上口念着好玩儿的,现在倒是一个接一个地镇定下来,招呼家里人打包粮食、整理门板木盆了。 这个乱了心神的衙役并不知道他给通许县城带来多大的恐慌,现在他一路飞奔到县衙,连马都没有下,直奔县令大人后院去。 “什么?中牟县已经决堤了?”通许县令大惊失色,中牟距离通许也就一百多里,要是黄河真的在中牟决堤了,通许这边要不了一天,就得跟着遭灾。 “是,小的快抵达中牟之时,遇到不少往山上撤的中牟百姓,他们说黄河已经决堤。”这衙役其实是没有瞧见决堤景象的,只是见到不少百姓都在撤离,一下子慌了神,就策马掉头赶回来了。 通许县令这下子在也想不起来,半天之前他还在觉得那个禁卫军总兵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了,转而一把抓住衙役问:“你到底看清楚没有,中牟县城现在情况如何?决堤口子在哪儿?现在洪峰已经到了何处了?” 那衙役却是个一问三不知。 通许县令这时候才觉得后悔,后悔前几天没跟着禁卫军跑了全程,而是以自己县衙中有政务为借口,压根就没去看禁卫军带着民夫干了些啥。 然后,这通许县令又悲观起来:这可是黄河之水,才区区五天,就算那贾瑛是共工再世,也没有在短短五天之内整治出抵御黄河泛滥的工事吧? ………………………… 其实,中牟县的情况,倒是没有通许县衙役传回去的那么骇人,因为黄河水也是一点一点涨起来的,慢慢满过了河堤,好歹给他们县中人以准备的时间。 说起来,这也是因为自潼关往下,凡人口密集的县城州府,河堤都被以水泥加固了的缘故,尤其是潼关附近黄河与潼河河道都被李文渊下令疏通过了,排水顺畅,若不然,潼关决堤,下头河道的涨势就不是这么徐徐了。 中牟县是幸运的,他们县城早有驻军日夜巡视河堤,在形势不对的时候通知县里,该撤离的就撤离,该往山上跑的就往山上跑,只是最早往外跑的那些人是胆子极小的——叫通许县衙的衙役看到听到,倒是心生误会,以为中牟的情况大为不好。 也算是错有错招。 原本通许附近的人也懈怠了,驻军也跟着禁卫军干了五天,今天偷着懒,压根没注意到上涨不少的水位。不过衙役从入县城开始的一通嚷嚷,叫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黄河决堤了。 黄河!决堤了! 只是谁都没想到,原本还未到绝路呢,却有人自乱阵脚。 是日,那通许县令卷包袱跑路了,跟在他身后的,是当地不少乡绅富户。反倒是平民百姓,因为十户里头有八/九户都抽走一人去跟着禁卫军干过沟渠的活儿,又有当地驻军还都守在河堤上,所以几个耆老自发组织起人手来,给沿岸河堤的将士送麻布袋装的沙石去。 ………………………… 此时的京城尚不知道千里之外发生的这一切,十六刚收到了潼关来的奏折,道是皇恩浩荡、天佑潼关,使得潼关城经历了千年难得一遇的暴雨洪水冲袭,仍旧屹立不倒。 朝中人现在开始,终于停下每天就参一次李文渊的趋势,转而开始观望。 因为潼关及其附近的奏折叫远在京城的十六以及文武百官知道,黄河流域真不是一般地多雨水,这才刚进入七月,实在是不容乐观。 而潼关的奏折,明明白白地写了:“……幸得御史李大人等严加要求,修整排水,才使得潼关免于水淹之灾,潼关千万百姓叩谢陛□□恤民生,感恩李大人、贾大人、贾总兵鞠躬尽瘁……” 这是李文渊等人的功劳,再往上深究,是一意要李文渊出使巡查黄河的万岁爷的功劳。 原本有些不看好李文渊本次差使的人,纷纷开始准备替高瞻远瞩的陛下歌功颂德起来——只待李文渊等人回京。 然而,他们才接到潼关安然无恙的报平安奏折没两三天,就收到后续的折子: 先是中牟县上游黄河小决堤——这倒还好,很快抵达的中牟县第二封奏折告知京中,因为中牟县在十多天之前刚刚加挖了排水沟渠,引流分流,并且由于决堤口子并不大,当天晚上就被堵上了。用灌装好沙石的麻袋一袋一袋子往下填,这时候,中牟县令亲临决堤口,眼见口子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于在心里忍不住念菩萨保佑。这时候的他,对几天前离开的贾总兵和禁卫军就只有感激的。决口被堵住之后,沙袋还剩不少,中牟县令却不敢懈怠,下令府衙中人,继续准备沙袋,以防近日还会出现洪峰。因此,奏折上写得也是漂亮,只说万众一心,抗击 分卷阅读559 洪灾,不负圣恩,守护中牟。 接着是通许县的折子,这份折子就叫人看得有些恼火了。却原来,通许县衙役走了半道,知道中牟决堤之后,便屁滚尿流地跑马回了通许,当地县令和乡绅听闻上游黄河决堤,根本来不及去打听到底是个什么境地儿,就纷纷开始准备逃跑了……幸好有当地驻军和绝大部分的民夫保有理智,一面组织城中百姓撤离,一面留下人手打探中牟的情况。等县城空了一大半之后,才知道,原来中牟那边不过是虚惊一场。便是因此,通许原本也只是水漫河堤而已,生生耽搁了抗洪的时间,使得通许以下,封丘和兰考受到了影响。 “那么封丘与兰考到底情况如何?”十六着急地问。 怎么能不着急呢,李文渊和宝玉都在那里。 送奏折八百里加急的将士一气儿喝了温水,就被带到殿前答话了,初一知道陛下心里头记挂着这事儿,哪里敢放人送到了信就回驿站去休息?叫宫中禁卫军搜了此人身之后,便带着这人进宫了。负责搜身的禁卫军将士要不是顾忌到此事重要性,早就想忍不住问一下他们的总兵大人现在情况如何了。 却只见殿下之人灰头土脸地说:“末将赶来京城的时候,封丘与兰考皆遭水淹,尚未有人传信出来……” 蔡阁老只觉得这人实在是太不会说话了,也不多添补几句,这样传出去,岂不是要引起恐慌——毕竟一个御史、一个总兵现在被洪水困着下落不明,岂是小事? 坐在最上头的十六脸色不太好,虽然他很相信宝玉的能力,可是洪涝之事毕竟是天灾,和原先与人搏斗又并不相同了。 【真不知道,宝玉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朝堂上的人各有思量,大多数官员还是痛恨那通许县令贪生怕死,延误了抗洪的最佳时机。但是追究罪责还尚可延后再翻旧账,现在最重要的,是早日确认了李文渊等一行人的安危。 自潼关险些被水淹之后,京城中人就知道黄河发大水了。户部工部不少官员的家属都替自家老爷担心着呢,现如今清晨八百里加急从南边送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盯着皇宫的方向。 这消息果然还是很快就传开了。 荣国府里头愁云惨淡,贾珠和贾琏商量过之后,决定先瞒着老祖宗,再等等看南边传来的消息再说。毕竟老祖宗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 倒是宝二奶奶的表现叫人吃惊。府里众人原以为黛玉听闻这个消息,怎么也得大哭一场、大病一场之类的呢,没想到,她眼眶是红了一下,但是没掉一滴泪珠子,反而中午就抓出了几个嚼舌头的下人,全部捆起来交给李纨去了,这其中就有(主要就是)大房邢氏院子里的人。 这事儿,可真是打了邢氏的脸,她自觉是黛玉的长辈,被这么下了面子,便带着丫鬟准备去荣庆堂找老祖宗哭诉。 邢氏才在屋子里想出这个法子,就被院子里的婆子告密与王熙凤了,王熙凤打赏了这个婆子之后,差平儿去与王氏说了一声。 要么说呢,虽然王氏不是很喜欢黛玉,可是她更不喜欢这个同自己比较斗气干了三十多年的妯娌啊,更何况那邢氏居然治下不严,放纵她院子里的下人诅咒宝玉! 王氏原本还躺在屋里搭着帕子哎哟哟呢,老爷和二儿子都在河堤旁边没个消息,她早晨觉得天都塌了。现在听平儿这么说,一骨碌爬起来,横眉怒目地带着彩云彩霞等人,叫上健壮的仆妇拎着大棒子,堵在老祖宗的荣庆堂外。 然后,邢氏差点没被乱棒子打着了…… 这番闹腾之后,自然是瞒不过老祖宗,没想到老祖宗倒是镇定,先发落了不着调的大儿媳,叫她回院子‘养病’去。 再批评了二儿媳:“听风就是雨,办事不过脑子。”是觉得一等将军夫人仗势欺人痛打白身长嫂的消息不够劲爆么? 接着点了点李纨:“这种碎嘴的,直接捆了打发去庄子,过一阵子卖远远的便是,不必滥发慈悲。”珠哥儿家的,做事还有些太优柔寡断了,却没想明白,当家哪里能面面俱到,都不得罪呢? 回头夜里的时候,贾琏听闻白天的事说:“林妹妹发起狠来,也不含糊啊。” 王熙凤白了贾琏一眼:“那是自然,宝玉还在外头呢,咱府里就有人说这三七不着调的话,林妹妹和宝玉自来感情就好,听见这话,能不上火?也幸好,抓了人没往我这儿送,不然太太一哭二闹,我倒是不好下手打杀了这几个贱蹄子。” “林妹妹聪慧,纵然她没想到,她院子里的那个钱嬷嬷也不是吃素的,肯定不会把人送来咱们这儿,叫你为难。”贾琏从小就知道宝玉身边的奶嬷嬷能干。 “唉,希望宝玉快点有消息传回来。” “唉。” 以上,是很多人心里共同的念头。 皇宫里的皇帝夫妻如是, 老祖宗如是, 王氏如是, 贾珠如是, 薛蟠如是, 武家如是, …… 黛玉更是,她当夜抱着萌哥儿,把小奶娃拍睡着了之后,啪嗒一下,没忍住掉了豆大的泪珠。 &&&&&&&&&&&&&&&&&&&&&&&&&&&&&&&&& 时间回到三日之前。 离开通许,宝玉给手下的人鼓了鼓劲儿:“我知道你们这些日子辛苦了,这些天的一切,我也都看在眼里。待忙完最后一个县,就能休息几天,待回京之后,我定然会按照你们这些天出力的多少,给你们记下功劳的。现在么,再坚持一下。” 程峰捧场地欢呼起来。 从通许到兰考,骑马不过两个多时辰,这还是因为官道并不是直线的,宝玉带人才抵达兰考县城,这县令表面恭敬实则内心在叫苦连天,知道自己下辖的这个下县终究是免不了要被京城来的大官儿折腾一番。 果然,方到了县衙,贾总兵就点了人,叫县令县丞主簿等等聚集一堂,把李御史奉旨巡查河堤的事情说了一说,然后又道兰考地势低洼,位于黄河大转弯南边,很不能在雨水丰沛的年头放松警惕,这便要立即着手巡查等等。 兰考县令知道,早晚也是要轮到自己这里的,前些天中牟和通许那边早就来信抱怨过了。故而在程峰等人看来,这兰考县令老头儿倒是识趣,端是三个县令里头最配合的一位了,却不知,是前两位县令自以为是地将京城来的总兵大人每到一县首要做的事情都在信中讲给兰考县令听过了。 这便省了宝玉重新清点民夫的时间。 兰考县令以为,轮到自己这边,坚持个五六天,也便能送走这尊大佛了,但是没想到,他眼中没事找事的京城“陛下眼前红人总兵大人”当日,便救了他的命。 话,要 分卷阅读560 从当天中午,宝玉清点完民夫开始说起。 前头就说了,修缮沟渠,开挖河道,在当地县令看来,这是吃力不讨好而且见不着政绩的事,但是民夫们却很喜欢,不仅顶了秋季的徭役,能吃三顿干饭,还能拿银钱,所以大家伙儿都盼着京城的御史大人快点来。 然后,宝玉也没整虚的,中饭后便叫禁卫军们动起来,带着这一群依旧是什么都不会的民夫从零开始。 兰考县的沟渠,是三个县中保存最完好的,禁卫军指点着民夫干起来的时候,觉得比前些天省力得多。 不过好景不长,被分配去带着衙役和兵丁巡逻的程峰指着河岸,与这两拨人讲:“最近黄河是雨季,咱们总兵大人的指示便是不论白天还是黑夜,都要安排人在河堤上巡逻,时时刻刻关注河中的情况。你们两边的都抽人出来,组成巡逻队伍,相互监督,有偷懒的直接举报……要注意的是,一旦出现河水浑浊冒泡、旋涡增多、上游漂浮物增多等情况,要立即敲响预警锣并组织百姓往高处转移……哦,对了,还有就是牛啊羊啊狗啊若是躁动不安、蛇虫鼠蚁纷纷出动,也要上报并且立即派人去观察水位情况……” 兰考县的衙役头头张大着嘴,指着河里头,着急地啊啊啊说不出囫囵话——泡沫、旋涡、漂浮物。他身边的百户也直冒冷汗,却是盯着另一个方向:原本被乖乖牵着的军马,全都不知怎地了,开始焦躁地刨着蹄子,甚至想要挣脱缰绳往外跑。 方才程峰每说一条,就叫兰考的衙役和百户的心更下沉一分,他们根本不怀疑这些禁卫军教的会是错的,但是此刻内心却万分希望,对方说的也有不准的时候。 但是程峰的表现,却叫这些人没了万一的奢望。 程峰转头看了河水和军马,连骑马都不骑了,拔腿就准备跑去找总兵大人,好在被河堤下头带着民夫的朱犇瞧见了,制止了对方没头脑的举动,然后朱犇掏出脖子里挂着的哨子,嘟嘟嘟地吹起来,三声长、两声短,情况紧急。 方停,周围所有的禁卫军都动起来了。 隐约听到哨声的兰考县令就看到那年轻俊美得不像话的总兵大人,嗖地一下,消失不见,再仔细一看,对方已经跑出了百步之外。 宝玉不留余力飞奔至河堤上,一二三四更等人都被抛在了后头,唯一能跟上他的,也只有长风而已了。宝玉上了河堤,再看河水,心下就是一跳,虽然他上辈子上上辈子都没参与过抗洪抢险,但是现在直觉告诉他:危险,这里很危险。 朱犇等禁卫军只觉得一阵劲风从身边卷过,然后总兵大人就站在了河堤上朗声说:“兰考县城衙役听令,即刻进城,让百姓收拾东西,去附近兰考山避一避。带上吃的喝的,家中门窗紧闭好,一个时辰后出发,超过时间还不走的,生死自负。” 然后他眼珠一转,又看向衙役旁边的驻军百户:“至于你们,兰考县郊外一路敲锣打鼓喊过去,就说黄河发大水了,叫乡亲们上山躲灾去,务必尽可能全部通知到乡里。” 紧赶慢赶被一二更架着过来的兰考县令尚且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闻总兵大人带着一丝丝寒气说:“本将授权二尔等,大灾当前,若是有趁机作乱劫掠的,杀!” 兰考衙役头头和那位百户犹犹豫豫地应了一声。 兰考县令还想问几句呢,被宝玉一个眼神给冻住了:“程峰,你带一队人协助衙役;朱犇,你带一队人协助赵百户。” “总兵大人!那您呢?” “剩下禁卫军,众人听我命令,脱下铠甲,扎紧裤腿袖口,准备沙袋。” “总兵大人!”程峰和朱犇急了:总兵大人怎么能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呢?! 宝玉沉声说:“这是军令!” 作者有话要说: 给你们推文好了 今生我要做好人,耽美主攻 惑国妖后,言情女主快穿 龙阙,言情男主 红包洗完澡再发,差点忘记了。 第3o4章 程峰和朱犇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想着,总兵大人的命令,即便是侯参将和吴参将在这里,他们都是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的。 毕竟每天每天早起第一遍,睁眼看见的两个字就是——服从! 又因为今时的总兵大人和往日全然不同,禁卫军们知道轻重,多年来养/成的服从性让他们从下一刻起,就以完成任务为第一要务。 禁卫军两个小队立即紧急集合,不到半刻钟就出发了,并且是赶着兰考的衙役和驻军一起走的。 兰考的衙役头头和驻军的百户到出发的时候还没想明白:【怎么好好儿的,禁卫军就说黄河要发大水了呢?到底是谁给了他们这样的底气说自己的判断是没有错的?那个年轻的、打算留在河堤上的总兵大人么?怎么……咱们就听那总兵大人的命令往城里/乡下跑了呢?】 一开始带路跑,后来大多被禁卫军带着跑的衙役和驻军纷纷吐着舌头,望着距离自己等人越来越远的禁卫军——他们还穿着全副铠甲、腰间佩着兵刃呢,怎么能跑得这么快?! ………………………… 兰考县县令等到两队人马出发之后才回过神,这时候,他完全顾不上追究为何总兵大人越过他直接给衙役指派了差事、为何衙役们半点异议都不敢有直接接受了差事,而是纠结着、担心着问出了衙役和百户们心里的疑惑:“总兵大人,这……黄河,是真的要发大水了么?” 宝玉看了对方一眼,一面继续指挥着留下的禁卫军脱去铠甲,堆放整齐:“我也希望是我看错了。” 兰考县令伸出袖子擦了擦汗,又不死心地说:“下官在此地为官五年了,每年都安排民夫疏通河道、加固河堤,自问是不曾有懈怠……依总兵大人看,这附近河堤可以顶住么?” “一路走来所见,兰考的河堤确实是比较牢固的,但是……水势如何,还得看上游雨量和上游分流量。我并无万全的把握。”宝玉心道:如果前头几个县分流得当,那么到兰考的水势减缓,倒是还有缓和的余地,不然,恐怕真的不太乐观。 兰考县令想了想:【事到如今,就算自己再有所疑虑,这消息都已经传出去了,城中乡下,势必要引起恐慌的。但是摸着良心说,我还是祈祷着洪水不要来的好——这样百姓不必受流离失所之苦;至于这位报错的预警信息的总兵大人么,听说他是陛下心腹,如是犯了错,最多也就是被贬黜一番吧?】 ………………………… 宝玉不知道,兰考县令还在心里暗搓搓地期盼他的估计是错误的,他已然开始清点人手、分配任务了。 先前李文渊将工部户部的人 分卷阅读561 分出去的时候,六千禁卫军散了五千出去给那些两部官员做助力了,宝玉身边只带着一千人,又留在封丘二百,这大半个月便是带着八百人辗转三个县,如今又分了程峰一百人、朱犇一百人去‘协助’当地衙役和驻军,留在兰考县河堤上的,加上宝玉自己,一共六百零一人。 宝玉并没有指望依靠着剩下的六百人去干什么与天斗其乐无穷的事,他只是打算,尽可能地为尚未准备好的兰考县百姓,多争取一点时间罢了。 说是说一个时辰之内叫县城中和乡下的人都往高处去,可是宝玉知道,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全部都通知到;即便真的没有遗漏,也会有那顽固的人,并不愿意因为一个并不确切地洪水预警而离开家园的。 前者,能救多少救多少;后者,宝玉管不了那么多。 时是午后,但是天色却开始昏暗起来,宝玉抬头望望天上,却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天边有浓厚的云朵,遮天蔽日;而河里的水,越发翻滚浑浊了。 “众将士听令,检查颈间哨子、焰火;腰间、腿间布条;水性好的往前一步走。”宝玉再三确认了一遍。 虽然当初挑选人出京的时候,就以会水优先的,但是禁卫军小伙子毕竟都是北方人,从两万五千多人里头挑六千个会水的实在是有些难,最后便稍微放宽了要求,会下水扑腾两下的也算进来了。 当下情况危急不是开玩笑的,宝玉需要的,是真正会水的人而不是半吊子。 如是,宝玉又挑了二百多人,是自称水性好的,按照一个带两个的分组方式,将另外两个并不太会水的禁卫军与擅水的人编排在一个小组之内。 “我不想多说什么。就一句话,我和你们一起守护河堤,你们在,我也在。咱们是六百零一人,现在是、明天、后天……依旧是。我把你们带出京城,一定也把你们带回去。” “诸位,兰考县城百姓的逃命时间,就靠我们给争取出来了。”宝玉说这句话的时候,兰考县河段的水位又上升了寸许,哗哗奔流向东而去的水里,不乏枯枝断木。 哐当一声,金属落地。 兰考县令眼见贾总兵一把扯下他身上的铠甲和头盔,露出里头白色中衣,然后,对方又将袖口与裤腿扎起来,变成了一身雪白的短打。 禁卫军都动起来了,分工分配,效率极高。 兰考县令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该干些什么——搬沙袋么?他连半袋沙石都扛不起来;可是一走了之?那等今次过去,自己也没有什么以后可指望了。 幸好,那年轻总兵立即给兰考县令找了差事,让他带着一二三四更去确认附近最适合引水泄洪的路段,做万一打算。 一更等人原也是不肯离开二爷半步的,但是宝玉抬眼:“你们四人,是我的小厮,也是我的亲兵,难道竟是打算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带着长风一起去。速去速回,也是为我解了个大难题。” 一更等人无法,于是架着兰考县令离开河堤,自有五感比人敏锐多,并且比一般马儿也敏锐多的长风带路,原本躁动不安的几匹马跟着长风,总算是可以驮着人驰骋了。 这时候,不是留手的时候,宝玉带着禁卫军将士疯狂地开始准备沙袋。 过了小半个时辰,水位又上升了两寸多。 二更等人带着兰考县令回来了,道是东坝头往东,是个狭长口袋装的山谷,因为山体陡峭,故而几乎无人居住,方才一更骑着长风,将那山谷跑了一遍,把里头的两三户人家都说动搬走了,现在一更还在回来复命的路上。 兰考县令本就是文人,哪里经受的住颠簸,这会儿回话的都是二更,他只在旁边点头便是。 点着头,看着已经一身汗水泥水但是仍旧不减半点英姿的贾总兵,兰考县令觉得,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刚才那个小厮,在百姓不肯相信、不肯搬走的时候,直接掏出大银锭子的作风,可真像是干惯了这用钱砸人差事的、跟随在纨绔身边的狗腿子啊……谁知道竟然是这样一个神仙公子身边的小厮呢?】 下一刻,对方举重若轻地一手提着一个不下七八十斤重的沙袋,很随意地就抛下码好的动作,叫兰考县令觉得:【神仙公子……的力气还是真大啊!】 又过了一个时辰,一更和长风都回来了,因为一更将整个山谷又走了一遍,把那些拿了银子的人全部归拢起来,带在身后带出来了——不然对方极有可能在一更离开之后,依旧回到家中。 【毕竟不要想着和家无恒产的百姓说什么言而有信。】这是一更跟在二爷身边走南闯北学到的。 宝玉相信一更办事的能力,拍了拍一更的肩膀和长风的脖颈,这辛苦一路的一人一马顿时觉得什么疲惫都不存在了,还要帮着去扛沙袋呢。 这时候,黄河的水位已经超过了历年最高,并且还有上升的趋势——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河流中,还夹杂着不少生活用品,锅碗瓢盆之类,一看就是上游冲下来的。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上游有地方决堤了,并且决堤的口子没有被马上堵住! 这,是宝玉设想过的,最坏的情况了。 【只是不知道,决堤的口子在哪里?】宝玉这么想着,禁卫军也这么想着。他们对他们赶工半个月的所作是有信心的,就担心当地人手忙脚乱,丢了原本还算是牢固的河堤。 但是兰考县令就不同了,他看到这些东西,对禁卫军带人加固的河堤顿时担忧起来——上游河段,可不就是禁卫军才加固好的么。这……到底有没有效果呀? 这时候的县令大人,倒是万分庆幸,两个时辰之前,衙役和驻军就去驱赶百姓离开县城了。 他想着:【反正最坏的打算就是河堤拦不住了,那就往东坝头放水!】 这么想来,无论接下来到底是哪一种可能性,自己这边都有应对之策。 只是不知,最艰难的时刻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 时值黄昏,突然迅猛起来的水势,叫所有在河堤上的人心头都一紧:来了! 洪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回去上班,不知道高速会不会堵成狗。 以及傍晚看到朋友圈,今天晚上六七点的时候,我上班的那个地方爆炸起火,距离我的店大概二百米……卧槽,吓死人了。 好像是餐饮店煤气罐爆炸。亲们要注意安全哦。 我是租房的现在偶尔做饭用的都是电磁炉,觉得比较安全,一罐一罐的液化气太危险了,尤其饭店的液化气应该更加大瓶吧 第3o5章 兰考县一段原本河床就高,自今年开春,水量就比往年大一些。但是这个‘一些’也算有 分卷阅读562 数,并没有特别骇人,兰考县令自觉这五年多,他对于河工一事还是尽心尽力的,故而并不很在意——他觉得,和前头的中牟、通许、封丘等等县城比起来,兰考县城的河堤能算得上是牢固的了。 也确实如此。 就好比中牟县的河堤终究在在今个儿清晨被冲开一个小口子、通许县的河堤则是中午的时候失去了调度指挥的人,耽搁了分流泄洪,于是也被冲开了更加大一些的口子(当然,这两点,兰考县中的人尚且都还不知道);兰考县的河堤,一直坚持到了黄河水与河堤持平,依旧坚/挺。 如是,一个下午的时间,六百禁卫军早已准备好上万袋的沙石,硬生生将兰考附近的河堤加高了一尺、宽三尺。 一尺的高度,按照现在水面抬升的速度,理论上可以顶半个时辰——但也只是理论上而已。 因为水面的抬升并不是匀速的,洪峰冲击河堤的力道也并不是被分摊平均的。要是下一波洪峰比前一波更强,也许这沙袋垒起来的河堤,就撑不到下下次洪峰来临了。 兰考县令这一下午,从不知所措到镇定心神被一更扛着调度指挥百姓撤离工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禁卫军展示出来的能力,叫他有了几分底气:【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还能怎么办呢?贾总兵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吧。】 等到他再一次被那位唤作一更的小哥和名为长风的白马驮来河堤,见到那一身白衣早已脏污不堪,唯有眼神依旧坚毅明亮的年轻总兵大人,兰考县令定了定心神,向之汇报说:“好叫大人知道,城中百姓已悉数撤离,乡下的也都被通知到了。” 说着简简单单几个字,实际上回想起来,兰考县令是真后怕不已:【要不是有禁卫军跟着一块去疏导百姓,那些个趁乱小偷小摸的、耍无赖不肯走的、甚至有想趁乱干一票大的……单是靠衙役和驻军,还真是没办法安排得井井有条!单单是不肯放弃家里破铜烂瓦的人,就有十之七八了……只是,禁卫军的手可真黑啊,一下子砍了三个人!眼睛都不带眨的……】 宝玉不知道禁卫军在城中的作风把兰考县令给吓坏了,他听闻对方这么说,又抬头看了看一更。 一更现在也是脸上一道水一道泥的,喘着气对着宝玉点点头:“十有八/九都走了,剩下一二成的人,实在是顽固,我请程队正花了点小力气。” 兰考县令听闻此,又是心有余悸地点头附和,心里想的是:【那可不是小力气,那简直就是纨绔拆家啊……】 岂不知,程峰在没落到宝玉手里之前,就是京城中有名的小纨绔,这种非常时期,好声好气与百姓讲不通,还是他这样简单粗暴地以势压人才最有效率。 程峰和朱犇倒是也想在完成任务之后就去河堤上与总兵大人汇合呢,但是一更传去的口令叫他们看好已经搬往高处的百姓——免得前脚禁卫军刚走,后脚衙役和当地驻军就控制不好局面,叫人偷偷跑下山去了,白费了半天功夫。于是这二人咬着牙,把所有下山的路口都看得牢牢的,还叫县城中人相互结队,两刻钟报一次数,缺了人,全队挨揍……也是非常时期的非常方法了。 眼见水满河堤,地势低处的人都被迁移走了,兰考县令又问总兵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 眼见着,天色越发昏暗了,方才抵挡住了一波洪峰,可是再想要如法炮制下午灌装沙袋垒河堤的做法,已经是不能够了。 第一,天黑视线不好; 第二,众人累的人仰马翻;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沙袋没有了。 宝玉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今天下午,能调动的人都被自己调动起来了,到现在,足足三个多时辰,河堤上的禁卫军众人根本就没有时间吃晚饭,依旧按照分组,兢兢业业地守着每人两米的河堤段,目前报来,东坝头下游的蔡集护滩堤承受压力最大,已经加至二尺高沙袋了。 第二次洪峰已经过去了,如果说,中午天光亮的时候来的第一次,水里只是锅碗瓢盆而已;那么接近黄昏时候的第二次次,就险要得多,枯枝、死掉的家禽家畜等等大件东西都开始出现在河水里头,禁卫军们花了大力气,甚至还派出水性好的,身上捆着绳子,去打捞一些大件,避免蔡集护滩堤部分被堵塞。 仅靠六百人和沙袋,将兰考将近三里长的河堤坚守了三个多时辰,已经是极限了,再守下去,意义并不大,干堤所能承受的水压已经濒临极限。 现在要考虑的,是在蔡集护滩堤前段分流出一部分河水,好缓解下游的压力,毕竟蔡集护滩堤下方对应的是良田成百上千亩,比起来,东坝头段对应的山谷,正是最适合分流泄洪的段落了。 更重要的是,再往下游去,不到二百里就是菏泽,而菏泽今年春夏交替之际,已经被水淹过一次了!上游的洪峰不知还会不会再来,但是菏泽赌不起这个万一了。 …… 脑子飞速地将下午就想好的几条都过了一遍,确认可行之后,宝玉下了一个大胆的命令:“咱们在东坝头开一个口子,分流一部分水出去。” 这是下午兰考县令第一次被驮出去的时候就落实并确认过的位置,可是真到了贾总兵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兰考县令又有些犹豫:“总兵大人,也许,这水势头也就这么过去了?”真的要开口子分流,冲坏了自己管辖下的地,总归是叫人心疼,这都七月中了,没多久就能秋收了呢!还有,这口子开起来容易,堵上该多困难啊…… 总的来说,就是因为兰考县令下午都在外头被马儿驮着跑,并没亲眼看到河堤上危急的情况,所以有些想当然了。 宝玉念其心是好的,并未怪罪,飞速给对方讲了缘由,成功在顷刻之间说服了兰考县令——当然,他可以选择不解释,不过看在兰考河段河堤坚固的份上,宝玉愿意给对方理由。 而这期间,禁卫军却是一丝不苟地开始执行总兵大人新下达的命令了。 不问缘由。 绝对服从。 天已经黑了,禁卫军们行军带着的火把不过每人两根而已,每五根被扎一束,点燃起来,就算再省,也只能照一夜而已。 物资匮乏,时间很紧迫。 宝玉从前段抽了五十人过来,赶到东坝头一段,由这五十人负责即将挪开垒得结结实实的沙袋,每人腰间都捆着绳子。 火光之下,并不是人人都不畏赴死的。 宝玉看着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心想:若不是跟着自己,这一群禁卫军从开始到现在都不必吃这些苦,依旧是皇城里头,人人羡慕的少爷兵。 不过……有畏惧却没有退缩,宝玉觉得,自己这些年在外人看来禁卫 分卷阅读563 军训练和军规“不留情面、严厉太过”等等的评价,都无所谓了。 宝玉知道,若是自己下去,定然更有效率,甚至他可以依靠位面交易系统,一个人搞定这件事。可是作为将领,不仅要能够身先士卒,更重要的是要能把握全局。 相比较而言,他在河堤旁指挥,比下水让成百上千的禁卫军在上头担心进而畏首畏尾、日后更有可能遇到难事就不思进取要强的多。 宝玉挨个拍过即将下水的禁卫军的肩头,并且叫他们嚼碎吞下了一更兜里拿出来的老参片,好补充体力:“我有几分力气,你们都知道的,下去之后,但凡有觉得扛不住的,就吹哨,水上水下,我必定第一时间将你们拉起来。去年七月学的闭气方法还记得?好好用上,有你们的好处!回京之后,我请你们喝好酒!” “好!总兵大人说话算话!”要知道,禁卫军当值期间是绝对不能沾酒的,轮休的时间又每次都只有一天,要是不想第二天宿醉去训练拿个老末位,那轮休的时候也不要放开了喝才行。如是听闻总兵大人最后“解禁”的话,下头起哄的禁卫军美滋滋的,仿佛已经看到回京之后的美好生活了。 “自然!” 临下水前的一番哄笑叫众人心情都不再那么一直紧绷着了。 这些禁卫军吞了参片,觉得一股暖流从小/腹升腾起来,半天奔波、大半天搬运的疲惫全都飞走了,他们相互之间撞了撞拳头,最后确认了一遍绳索的牢固程度,然后慢慢开始搬走东坝头垒着的沙石袋子。 尽管是小心再小心,但是水的冲击力很大,当原本严丝合缝的沙石袋出现缺口的时候,这边就突然承受起了比之前更甚二倍、三倍的水压。 垒着一尺高,三袋(三尺)厚度的沙石袋子被挪开两袋之后,第三袋在河水的冲击下,等不及禁卫军动手,突然动了动,然后被一股水流冲开。 这一个袋子的缺口仿佛叫奔腾咆哮无处泄愤的黄河水找到了发泄口,它们浪卷着旋涡,嘶吼着大力撞击着已经出现的缺口。 而这些禁卫军们要做的,就是以人为墙,顶住压力控制住分流口子的大小,以便在总兵大人下令堵住口子的时候,第一时间能掐断分流。 听着简单,做起来,却万分艰难。 水流巨大的冲力叫这些人咬紧牙关才能站稳,一个一个手/拷/着手,相互依靠着站。那样大的冲力,仿佛撞击在他们身上的并不是水,而是千钧巨石…… 其中有一人脚下一滑,瞬间被卷入水中,并且在倒下的时候,顺势将他身边绳子连着的禁卫军也带歪了身子,他左右两人眼见也是摇摇欲坠! 这要是一个一个都没站稳,原本用来保险的绳子,却是会成了众人的催命绳! 夜已漆黑,火把能照的距离有限,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一道白色身影迅如闪电,一把扯住了第二个、第三个要坠河的禁卫军。 第3o6章 兰考县令可算见识到贾总兵的本事了:对方不愧是先皇钦点的武状元!这身手,比他的相貌还要出众十倍百倍! 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或者说,只有被牵连着即将要坠入河中的两名禁卫军才发出的“啊”声之时,还没人来得及吹哨子示警,那迅如闪电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上前,成功拉起一手一个,两个加起来可是有约摸二百斤的汉子!就这么被轻轻松松地拉回来了。 两名禁卫军从几乎脸贴着河面的姿势给拉回来了,端是松了一口气。 禁卫军两两之间连着的绳子约摸有一丈长——这也是为了行动方便,若不然,太短了,束手束脚,倒是不方便干活了。 要宝玉说,牛筋绳会更好,只可惜造价太高,户部不给批费用。 …… 宝玉的反应速度岂是一般人可比,他脚尖飞速点了几下,就几乎以瞬移的速度赶到将两人捞回来之后,一把扯住他俩身上的绳子,把落水不过四五个呼吸功夫的那个倒霉禁卫军给拉起来了。 百斤的石锁对宝玉来说都不是个事儿,何况百来斤的汉子?即便有水阻,也是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松,就将人一下子拽出来了。 所幸,对方入水之后就开始屏气,虽然到水下之后被冲得有点懵,也有碰伤、擦伤等等,不过因为及时得救,除此之外,便是稍稍有些呛水,并没更严重的伤势。 这小伙子还打算继续‘轻伤不下火线’呢,便被宝玉拎走了,换了替补的顶上。 经此一事之后,禁卫军们原本就满满的信心这下子更加爆棚了——怕啥?咱们都会水,又有绳子拉着,刚才那是一回生,没个心理准备,等下哪怕再掉下去一个,待会儿指定能反应过来,不需要总兵大人亲自来救! 然而这二回熟的机会,禁卫军们是没机会用到啦。 ………………………… 天开始下起雨来,尽管是七月里,但是雨水浇在身上、全身又都没有干的地方,也有些寒意。 如是放了一个多时辰的水,未免手下的禁卫军小伙子们在水里泡坏了身子,宝玉每两刻钟便下令换一批人,下头的禁卫军也换了三批,眼下站着的是第四批的五十人了,再换下去,可就该是不擅水的人下去了。 兰考县令瞧着河里已经降低到沙袋一半左右的水位,面色是越来越着急,脚步不停在原地打转,生怕放多了水,东坝头下游的山谷蓄不下,漫到别的地方去呢。 可是宝玉根据往年看黄河书的水量,并测了下如今的水流速度便知道,这还远远不够:“一更二更,生火煮姜汤。三更四更,去程峰和朱犇那里让他们分批次送点吃的来。” 幸好有雨水,不然澄清河水还得花上一点功夫。 此时戌时刚过(晚上九点左右),禁卫军们已经四个时辰多没吃饭了,虽然每个人的油纸袋里都有肉干,不过今天这么紧急的情况下,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哪里有时间吃东西? 一二三四更领命。 这么危急的情境下,他们四个是最不愿意离开二爷半步的——阿九他们还在西域保护二爷的岳父林大人呢,二爷先前又说他平日除了府里就是禁卫军中,不需要那么多家丁——实则一更知道,爷这是给阿九他们留着位置。现如今,爷身边得用的就自己四人,若是…… 【若是咱们的功夫再好一点就好了!】一更等人再一次生出这种念头,往常他们觉得能够在处理杂事方面为爷分忧解难便是足够,也自觉在阖府小厮中算是出类拔萃的。但是现在看看,爷的天地那么广阔,爷需要身边伺候的人也不仅仅只是会伺候人而已,要是自己只是老老实实地做个小厮,以后,也就只能是个小厮罢了。 【还得像阿九他 分卷阅读564 们那样,得爷顾念着,才能不被别人顶替了。】 一更二更紧挑了河堤附近,支起了油布开始烧水。 三更四更去向地势高、有光线的山坡去。 幸好朱犇是个思虑周全的,早先等乡下的那些百姓安顿好之后,便出了这样一个主意——给他们找事情做!只要手头有事情忙着,这些人也就不会闹腾了。 于是他不仅自己这边督促着兰考百姓做干粮饼子,还差人通知程峰那边,也用上这个法子。 当然,这一切都是银钱开道的,按照比市价略高一些收饼子,兰考百姓下午见到天色还挺不错,倒是都没想到如果真的决堤了田地被淹没了之后吃什么,便是看到了眼前的小利,纷纷开始做饼子了。 等到天黑之后下起雨,禁卫军那边已经收了两三千个饼子——再多的,百姓就开始犹豫着不想卖了。 因为这么大半天的时间,倒是个傻子也明白过来——这还真不是官老爷吃饱了撑着把大家赶到山上溜着玩儿,而是真有可能要发大水了。 好在朱犇知道,手头有这些可以顶两三天的饼子便足够了,于是阻止了程峰想要再用点手段多收饼子的念头。 故而三更四更才发出,就遇到了朱犇、程峰那边派来的二十个禁卫军以及二十个当地百姓,背着箩筐,里头是饼子和山上的果子。 领头的禁卫军长者小圆脸,会说话,叭叭叭地说这是兰考的百姓自愿来帮着带路的,倒是叫兰考县令的面上也有几分光彩。 而看着那二十个缩手缩脚的老汉,宝玉见此,哪里还有不清楚的,这是朱犇那个小子要引导一下舆论呢,毕竟他们今天打杀了兰考县中的地痞流氓,百姓对他们畏惧便是有的,如今叫百姓亲眼看到禁卫军这些好小伙子们在兰考县的河堤上是怎样奋战的,待会儿回去,一传十十传百,便能抹去了先前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带来的负面影响。 【这小子,倒也是个人才了。】宝玉咬着山上不知名的野果子如是想着。 显而易见地,那二十个在宝玉看来,已经上了年纪的老汉对于京城来的官兵老爷亲身下水之事,还是很受感动的。并且在兰考县令讲了分流的水是往东坝头的山谷放的之后,这些人的面色更加轻松了些,想来他们都不是住在那山谷的人吧。 程峰和朱犇的手下各十人送完吃的,还想留下帮忙呢,宝玉也没拒绝,从原本队伍中挑了一部分轻微擦伤的,叫一更二更带下去用开水、纱布擦一擦,包扎是来不及了,好歹药粉抹一点。 被点名出去的禁卫军,又是一阵感动:【原来,咱们做的一切,都被总兵大人看在眼里呢!总兵大人可真是关心爱护我们呀!!!】 ………………………… 眼见亥时都过半了,开口子放水足足两个时辰。 按照宝玉心算来的,五十人一组,每隔着十人开一个二米宽的口子,便是相当于一共开了四个口子,共计八米,按照每秒三米的水流速度算,两个时辰,大约放出了三十多万立方米的水。而东坝头下方的山谷的最大容积,差不多也便是如此了。 若是再要继续分流泄洪,恐怕兰考县令的担忧倒是要成了真的。 宝玉头一次在天灾面前感受到了个人的能力终究是有限的,哪怕手握金手指,连云谷子前辈都说了,须臾之间移山倒海的法术确实有,可是宝玉这边的世界本就对法术有桎梏,往日用点小符咒(慎言)、小法器(缩影珠)便也罢了,那是存储着云谷子那个位面来的法力。而移山倒海除非修真之人亲临,否则借助载体传送过来,需要的法力十分之巨大,云谷子不愿意做这样的交易(除非宝玉交易滚滚。可是位面交易系统不可交易活的动物,于是最后一点可能性也被抹灭了)。 【便是这样,那就老老实实地堵不如疏,再竭尽全力地将河堤口子给堵上!不就是人力泄洪么?现代几次特大洪灾的时候,哪次不是人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的?现在水流速度减缓了,我就不信,一直填沙袋,还能堵不上!】 先前挪开沙袋危险却又容易的,现在想要堵回去,要抵抗的水压便是不得了地大了。 幸好禁卫军们心齐,终是成功堵住,叫兰考县令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很快发现,这口气,他松的有些早了! 乌漆嘛黑的上游飘下来一些人! 人! 可再不是什么死鸡死鸭了,那是人!好像,还是活的! 【哪里来的人?!】 在场众人尚不清楚顺着水漂下来的有几人、是什么人,宝玉就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那趴在门板子上的,不是自己的便宜爹贾政又是谁?那门板子四周两搭着板子竭力游水的,其中一个还是吴钰呢! 再往远处凝神看去,后头还有几块门板子,上头是跟着李文渊的那两位主事。 倒是李文渊他本人,档次稍微高一些,坐在一个大木桶里…… 封丘县这是……怎么了? ………………………… 随波逐流的贾政等人也瞧见东坝头河堤上的火把了,贾政顿时扯着嗓子喊救命。 吴钰比贾政终究是有脑袋些,便把脖颈间的哨子拿起来吹了。 哨声一响,河堤上的禁卫军便晓得了,水里头的,都是自己人啊! 不管怎么了,先救人要紧。 禁卫军们还想往水里跳呢,宝玉一个眼神飞过去:这是嫌黑灯瞎火的水下人不够多,要去凑数的么? 然后他与一更二更说:“拿长杆子来。” 这才叫禁卫军们晓得:先把十七八根长杆子伸到河面上去,能绊住几个是几个,便是有如李文渊那样全程都在大木桶里,体力充沛的,自己扶着杆子,也能慢慢挪近河堤来了。 然而再一会儿,宝玉发现自己错误估计了上游漂人下来的速度和数量。 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最靠近河堤,正在努力往岸上够的李文渊说:“白天水位过高,我带人在封丘分流泄洪,日落之前,水势突然增大,竟将烧水泥的山包给淹了大半,那时候贾大人和两位主事都在山包上,等到了晚间,水势还未减小,咱们无处可避,便被冲到下游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泄洪水量别听我瞎扯……考据不出来的文科生 第3o7章 这其实说来也是阴差阳错。 封丘以上,乃是李文渊亲带人巡视过每一处河堤的,又是巡黄河起初的一段,端是质量过硬,除了乞巧节那几日,潼关大雨,水淹潼关之外,便只有中牟、通许两处小决堤。 如此一来,倒是有好也有不好。好的便是这一路都没有州府县遭遇大决堤;不好的就是,河道里的水没处泄洪,于是河面越来越高,越是到下游 分卷阅读565 ,两岸河堤的压力便也越大。 中牟的小决堤发生在今个儿早上,中午便在中牟县令和当地驻军的指挥下,将之拦截、分流、堵上了(这就是兰考县傍晚遇到第一波洪峰); 通许的小决堤发生在今个儿下午,因为那县令慌了神竟然丢了县城就跑了,耽搁了治水的时间,故而到了天黑之后,兰考遭遇的第二波洪峰却是比第一波要强多了,里头杂七杂八堵塞河道的杂物也更多了。 须知道,通许在封丘的上游,封丘在兰考的上游,既然兰考都受到影响颇大,何况是封丘? 李文渊命封丘县令带人抵御了第一波洪峰,但是第二波冲下来的时候,河水中杂物太多了,渐渐就淤塞了河道,若是不清理杂物并分流,恐怕河水有四溢漫出的危险。 说起来,封丘比兰考富裕,当年造河堤的时候,还留下了六个涵洞,封丘的衙役、驻军和民夫倒是比兰考的禁卫军们要省力得多,只需小心翼翼地打开对应位置的涵洞们泄洪即可。 按照兰考县令的意思,便是开六个之中的四个涵洞,便可以大致解了河堤将被淹之围。 问题就出在了涵洞上! 谁能想到,这涵洞二十几年没用,里头早已经中空了呢?竟然是样子货而已,根本经不住百年不遇的高水位高水压的冲击! 然后…… 然后,李文渊和贾政他们就被中(封)空(丘)的涵(县)洞(令)给坑惨了。 方打开了第一个涵洞的一半,水流冲力何其大,直接把涵洞冲开了,冲开还不算,带着回旋的水流,竟然起了卷挟之势——诸位能理解接满水的洗脸台子突然被打开了排水口么? 便是那样了,奉兰考县令命去开涵洞的几人真是不走运,尽管他们是挑选过的水性好,可是河水破涵洞的千军万马之势,夹带着碎石,第一下就拍晕了不少人,再一下就把那些晕乎的给拍到了河底下头去,当时不远处紧盯涵洞的封丘县县令就傻眼了,他身后的衙役们么直接架起老爷就往高处跑! 幸运的是,第一个涵洞在比较偏僻的河堤段,即便水冲过去,也不会淹到县城中,下方的百姓要逃命还是来得及的。 不幸的是,百姓是基本无伤亡了,但是被冲垮的地方,就在贾政带人烧水泥的那个小高地附近。涵洞垮掉的时候,李文渊、贾政、两个主事都在那里,全部给一锅端啦! (题外话,封丘县令跑远了之后才想起来李文渊等人也在那附近,再回头命人划着船去,却已经找不到李御史等人了。封丘县令脸都白了,剩下的一百多禁卫军也六神无主,只能分出一半的人,沿着河岸往下游去追,剩下一半的人还要带着当地驻军捞河道的杂物并且补上先前的涵洞。除了路上禁卫军沿河而下,还有封丘县令找了多年在黄河讨生活的老船夫,驾着小舟去寻人——那可是御史,要是真交代了在封丘,嘶,不敢想象!】封丘没有大船,封丘县令许下重金,派出的一艘小舟战战兢兢地在黄河上漂流,半路就翻了,幸好船夫水性好,才勉力游到岸边。) 不幸中的万幸,水流速度虽然比平时快,但是李文渊和贾政身边自有禁卫军跟着保护,皆是好手,甚至连出行队伍中身手仅次于宝玉的、从小被他亲爹吴涛水里火里摔打的吴钰,吴参将也在。 然而……因为宝玉留下的禁卫军二百人事发当时好一部分在封丘不同河堤指导当地驻军迁移涵洞附近的百姓呢,留在小高地的,只有三十人。 三十人。 在6地上,个个都是可以以一当十的好手,下了水么,以一当三、当五也没问题。 可是,现在面临的并是不与人搏斗,而是与黄河搏斗! 可是说,若是没有宝玉从去年京城暴雨之后就开始抓紧禁卫军水中训练的话,今天水满小高地,也许这三十禁卫军就不是全须全尾的了,更不要提还要保护四个战斗力全部不足o5鹅的文官! 说李文渊等人战斗力o5鹅还高估了他们,至少鹅会水,这四人,没一个会水的! 【幸好总兵大人算无遗策!】由吴钰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剩下二十九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大水来的瞬间,吴钰就做好了分派,十个人保护李文渊、九个人保护贾政,剩下两位主事,每人五个禁卫军护着——吴钰作为禁卫军目(三十人)中前官职最高、水性最好的,调度指挥,掌握全局。 虽然吴钰觉得总兵大人他亲爹贾大人此人平时实在是有点难以沟通,对着禁卫军的态度也有些太不客气,虽然没表现出什么,但是那股子优越劲儿是瞒不住的。 但他毕竟是总兵大人亲爹,平时再讨厌,这时候势必要保护好的——尤其人家还是工部右侍郎呢,官职也不低,于公于私都必须保护好。 吴钰在禁卫军中也颇有权威,瞬间就做出了人手安排。禁卫军们即便是落了水,身上的装备也是能用的,尤其是做军帐的油布,防水性极好,早在当年发下来的时候,总兵大人就逼着众禁卫军务必百分之百掌握军帐的十八种用法,其中落水之后,如何靠军帐做临时浮球求生也是极其重要的一条;再然后,就是人人都必不可少的绳索,被浪头、旋涡、暗流卷着,若是没有绳索牵着,夜黑风高,丢了几个人都难以发现;再便是哨子,黑夜中以哨音相互联系、传达讯息,比扯着嗓子喊要有效率多了,也节约体力……更不要提每一位禁卫军都会随身携带的肉干干粮和应急药丸等等。当初一开始军容军纪军规革新,规定就连出操都需要佩戴齐全这些东西的时候,十有□□的禁卫军都是在心底抱怨新来的总兵大人屁事多,即便后来对宝玉很信服之后,也觉得这样的规矩有些多此一举。直到跟着宝玉两次出行,禁卫军才认识到,总兵大人平时的训练和让人养成的生活训练习惯有多么重要,简直就是能在危急时刻救人一命的! 遂,危急时刻,身为巡查黄河御史头一人的李文渊得了最优待,能够进大木桶去;贾政作为技术骨干,也被分到了单独一张大门板子;剩下两位主事稍微要困难一些,只能享受和禁卫军一样的待遇了,两人只能扒拉着禁卫军临时用军帐油布撑起来的圆球(总兵大人说那叫跟屁虫,当时大家伙儿都觉得这个名字好笑呢),靠着这浮在水上,还得一路时不时靠着禁卫军拉一把才能不沉下去,现在两位主事都觉得自己二人要被泡胀了。 但是偏偏这么一群七拼八凑的杂牌军似的可笑队伍,这一路竟然顺顺当当地飘了百十里路! 虽然这一路,好几次差点被旋涡卷进去,或者又差点被暗流掀翻,但是一木桶一门板三十二个气球,三十双腿踩水,同心协力,作为一根绳上的蚂蚱,居然蹦跶了 分卷阅读566 半个时辰多! 其中待遇比较次的两位主事不止一次被河里的漂浮物给撞了胳膊腿之类的。 不过没人敢在这时候抱怨,尤其是……他们眼见随行保护众人的禁卫军们一路试着想要扒住两岸河堤,将众人推上去所做的多番努力之后,即便不会看脸色如贾政,也闭着嘴,在心里默念三清祖师、如来佛祖保佑。 只可惜,天黑堤陡、风高浪急,眼见两次三番努力到了河堤附近,但是都没办法成功把四人弄上去——若是只有禁卫军,吴钰打包票,早就上岸去了。 水流速度和缓是相对于大决堤说的,实际上,这是黄河,就算在九曲最后一道弯之前开阔河道上,水性一般的人也很难对抗水流之力——更何况禁卫军们不仅仅是他们自己而已,还有四个不及o5鹅的需要被送上岸呢! 就连吴钰,都在一次一次的尝试中,双手全部被磨破,还差点两次被暗流卷下去。 这三十个禁卫军,实在是不容易。 甚至原本推着贾政的门板子中的一个禁卫军小伙子小王实在是运气不好,被小漩涡中打转的木头敲破了脑袋,然后吴钰将对方半个身子放在了贾政的门板上,自己顶替了那个受伤的小王。 这个时候,就连原自诩为清高雅士的贾政都放下臭架子,在吴钰的指点下,从小王怀里掏出油纸包,拿出金疮药给对方脑门子撒上。 天,下起雨来,不仅如此,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都纷纷来给倒霉的李文渊和贾政等人添堵。 无星无月,三十四人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等人漂流到了什么位置,要不是绳索牵绊和不停地哨子确认,甚至他们会连少了同伴都不知道,就好像刚才那个被磕破头的小王,若是没有绳子,当时昏迷了,也就被水给冲走了。 吴钰在半躺在门板上的小王耳边一直说这话,尽管雨水打得他长开眼睛耳朵都很难,他还是一直对小王说:“小王,总兵大人动作快着呢,一定在兰考县了,等咱们漂到兰考,就有救了,你可千万别睡着!” 另一旁的禁卫军小伙子也对小王说:“对啊,你小子可别偷懒,咱们兄弟几个脚都要软了都没睡,你躺着,还有贾大人给你挡雨,你看看这待遇,说出去,总兵大人都要羡慕你!” 一手死死扒着门板边沿,另一手举着一块油布的贾政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是看一道闪电亮过,仰天躺着的小王面如金纸、唇色雪白,眼神有些涣散,心中也有些不好受,于是也清了清嗓子:“你可别睡,睡着了就醒不来了。” 然而风雨中,贾政有些端着名士风度架子的声音根本就无人听闻,就连吴钰,也只是就着另一道闪电,看见贾政的嘴巴动了动而已。 “什么?”吴钰扯着嗓子喊的。要是平时,贾政听到一个莽夫这样的态度同自己说话,定然是要皱起眉头的,但是现在!现在! 贾政突然心有灵犀地转了一个头,然后松开了扒着门板子的手指着某处:“啊!火!那儿!救命啊!有没有人啊!”前半句是对吴钰等人说的,后半句,是冲着火光处嘶喊。 嗓门之大,必须破音。 【堂堂荣国府一等将军、工部右侍郎贾老爷,请问您的文人风度去哪里了?】 ………………………… 以上,便是在兰考县东坝头河堤上奋斗了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的宝玉等人,准备收工却瞧见上游飘下来大活人时候,贾政等人已经在河面上经历的全过程。 远远看清楚了来人,又有长竹竿子抵住一段河道,这三十四人总算是结束了漫无目的的漂流之旅。 当然,救人也是要按照官职高低顺序来的,这就是封建社会,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没有人权。 哪怕禁卫军等三十人,是一路漂来出了大力气的,除了吴钰能够第三个上岸,其余二十九人,只能等到两位主事上去之后,才上岸。 ↑这在兰考县令看来是天经地义的。 却没料到,贾瑛贾总兵飞快几下垫脚踩着河中漂浮的杂物,到了李文渊木桶旁边,将搁浅在长杆处,但是距离河岸还有一丈的硬脖子御史给直接托着腋下拎起来了,然后又如法炮制,踏水无痕地回到河堤上。 兰考县令今天吃惊的次数实在是太多,这贾瑛的身手叫他大开眼见。不过李文渊的落地,叫他松了一口气,放了一半的心——大佛没事!这就好! 然后兰考县令发现,他今天真的不能松口气,每次一松就来坏事——因竹竿长度有限,搁浅了木桶、门板等之后,岸上捏着杆子另一头的禁卫军们手里要承受的力道蓦然大了许多。本来么,逆水划船桨的力气需要多大,长竹竿就需要几何倍数增长的力气——这可是费力杠杆! 然后宝玉带着李文渊半空中跳跃回来的时候,从上往下就见几根长杆逐渐从与河堤是和垂直变成了和顺流方向形成了一个锐角…… 贾政不走运,门板子水阻最大,被冲得已经要滑出长杆子能够着的范围了。 最后的时候,吴钰等人一手扒着门板子,一手抓紧长杆子,想要以人为绳,拉住门板。 但是门板上有两个成年人,水流冲力又大,这一路他们都没对抗成,现在体力耗尽,更是无能为力。 吴钰等人眼睁睁看着自己抓着门板子的手一点一点松开。 岸上的人都对贾政和小王喊往下跳,因为这时候跳下来,还可以抓住禁卫军的手,相互给个力,再抓紧长杆子,就容易上岸了。 可是贾政这一路又是风又是雨又是洪水又是漂流的,绷紧的弦在见到宝玉的那一刻就松开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我儿子能干,我儿子武状元,我儿子得太乙真人梦中传授绝学,我儿子肯定能救我的!】 绝口不提以前在心里喊他‘逆子’‘孽畜’这回事了,再回神过来,却见他儿子先救了李文渊,自己却要被水冲走啦!!! 第3o8章 贾政绝对想不起来以前在心里喊宝玉‘逆子’‘孽畜’这回事了,此刻的他就指望着儿子快点来救自己这条金贵的命呢,再回神过来,却见他儿子先救了李文渊,自己却要被水冲走啦!!! 因此,咱们的贾存周贾大人除了啊啊啊地叫,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怎么办,他可是除了打儿子之外一直奉行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一夜折腾耗费精力,他现在已经不如o25鹅了。 岸上的人着急上火,一个劲儿地喊贾大人往下跳——这时候跳下水,还是可以抓住吴参将的手的,再坚持几个呼吸,总兵大人把李大人放下之后转头再嗖嗖嗖地踏水飞过去,必然能够把贾大人救回来! 可是旁人替贾政喊破了喉咙也没用,一来,风声雨声水声,贾政一门心思就 分卷阅读567 想着自己今天要休矣,根本没听到岸上人的嘶吼;二来,他立时就听见了最近的吴钰呛着水叫自己抱着小王往下跳……可是他不敢! 他手软脚软,不要说抱着小王一起,就是他自己一人,都在门板子上站不稳,更不要提凑近河边看着滚滚河水往下跳了,于是依旧保持着乌龟趴的姿势,大叫宝玉救命。 吴钰抠着门板子的手已经五指鲜血淋漓了,而门板子上一个清醒、一个昏迷的人,还没下来! “快点!”吴钰在咆哮,这时候他才顾不得对方是不是总兵大人亲老爷这回事了,就想着文官真是弱鸡一般地麻烦,再不下来,小王的伤势又要被耽搁了。思及此,吴钰恨不得自己再生出一双手,一只拉住小王一只拉住贾大人。 恰此时,又一个漩涡卷过来,吴钰终于还是没能抗衡过如此巨大的冲力……之前所做,皆成徒劳。 岸上好几百人、水里三十多人眼睁睁看着门板子载着贾大人和小王飘远了。 李文渊才脚踏实地被兰考县令一把扶住,他还来不及对贾瑛表达一下谢意呢,就见对方又折返了,只好高声说一句:“快把两位主事和河里的禁卫军都拉上来!”贾政?贾政这几个呼吸之间都漂出好几丈远了,也只能指望贾总兵能去把他救回来了…… 火把不好用,宝玉便取出了夜明珠照明,他足下不停,踏着河面上的漂浮物往前跳跃。因为能见度实在是太低了,不出一会儿功夫,河堤上的人再也看不清下游的情况,只看到一个月白色的亮光点不停地变换位置往前跳跃,只好在心里头默默祈祷。 李文渊和兰考县令等人是祈祷贾政这个精通于烧制水泥的人才不要在此地殒身了;禁卫军里头的人如吴钰,则是祈祷:【太上老君、乳酪佛祖,可千万不要叫总兵大人这趟差事没结束就回家守孝去了啊。】 咳咳。 看来贾政的安危,还是得到河堤数百人挂心的呢。 …………………… 当门板子从吴钰手里脱开的时候,贾政整个人都傻了! 【儿子呢?儿子呢?能上天入地、打虎捉鳖的儿子呢?咋还没来啊啊啊啊!】六神无主的贾政除了像个大乌龟一样双手紧紧扒住门板子边缘,以防自己被颠到河里去之外,只有一张嘴能够动了。 这时候的他,憋足了劲儿喊:“宝玉!宝玉!宝玉!快来啊,快来救救我啊!” 原本趴在门板子上半昏迷的小王都被这音波攻击给震醒了……朦胧看到了着举着夜明珠而来的总兵大人! 宝玉飞速靠近在河面上随波逐流的门板子,虽然雨夜视线不好,并且更加大了跳跃着前进的难度,不过那也只是针对一般人而言的,至于开了大金手指的宝玉——他甚至还能够在这时候一心两用,思考着当下的情境。 他敢打包票,回头贾政得救之后,定然会觉得今天他自己的表现太过丢人的,只是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恼羞成怒转而迁怒到自己头上来? 心思飞快地转了一圈。 当然,宝玉绝对不会因为可能会成为贾政发泄恐惧情绪的垃圾桶就不积极主动救人的——毕竟喊了对方二十多年的老爷,深刻知道这个便宜爹死板、好面子、装文雅等等等毛病一大堆,但是毕竟并不是心思恶毒之辈,尤其是自己长大(翅膀硬)了之后,便宜爹就算再有摆谱,也不过是关起门训斥几句罢了。 所以说,便宜爹,还是要救的,总不好叫老祖宗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宝玉再借着浮在河面上的杂物几次力,终于接近门板子了。贾政整个人趴着,小王仰面躺着,门板子上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 小王眯着眼睛,透过雨帘,借着夜明珠的光,依稀看到一身白衣的总兵大人,吃力地张张嘴,不过终究没说什么。 他虽然头晕乎着,浑身一阵一阵发冷,但是心里头还是清楚的。说什么呢?有什么可说的呢?论公,贾大人是工部右侍郎,巡查黄河队伍中的高官;论私,他还是总兵大人的亲爹。总兵大人要先救的人是谁,还需要说么? 小王倒不是想要叫总兵大人先救他,只是尽忠职守的念头太过深入,有人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叫人将贾大人带去安全的地方。方才准备开口呢,突然觉得自己差点说了傻话。 只是,终究心里还是有几分失落的——平素住在军营中等闲不能回家,陪家里那口子和孩子的时间太少了,本想着这一趟公差出了之后,能得天的假呢。现在看来,只希望妻子拿到自己的身故之后的抚恤金,能够将儿子培养成才…… 小王完全不觉得总兵大人在救了贾大人之后,还能赶上来再救自己;前些天吴参将他们看地图的时候,特特看了总兵大人要去的兰考县——兰考县东边,就是一个急弯,过了这道弯,便是个小瀑布,看如今的水势,恐怕要把瀑布前头的小字给去掉了。 小王看着总兵大人伸手去搀扶贾大人,勾了勾嘴角,安慰地想着:【幸好禁卫军的抚恤金高。没想到,我竟然会是总兵大人接手禁卫军之后,第一个光荣的……】 ………………………… 宝玉才不知道小王这个小伙子还给他自己内心加了那么多的戏,在他看来,门板子上两个人而已,为什么要救一个放弃一个?自己又不是没那个能力。 然而,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前方哗哗的水声更加大,宝玉知道,那是门板子已经漂到了原先一个小瀑布的边上。 【再快一点,还需要再快一点。】宝玉如是想着,可是有时候,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还有许多力不能逮的地方,就好比,明明便宜爹和小王就在面前了,可是就差一点点…… 噗通一下,是门板子掉下小瀑布的声音。在此之前,幸好宝玉拿绳子套出了贾政和小王。 赶过去捞是来不及了,但是用套马的方法套出这二人的准头,宝玉还是有的。只是贾政被套住了上半身,小王因为仰天躺着,只被套出了脚。 便是因此,宝玉一心二用专注于双手,便顾不上脚下,没了借力的东西,他也落水了。 落水就落水,原本他身上也就没一处是干的,只是——没想到,落水之后,比较麻烦的却是:小王还有勉力划水的样子,保持他自己不沉下去,但是!但是他那个便宜爹,也不知道是不是练习过千斤坠,像个秤砣一样,直接往下沉! 这位置一点也不安全,宝玉只要稍微放松一下,就会被水流给冲下去,重复门板子的故事。 先奋力游一阵远离瀑布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宝玉知道凭自己的本事,给个分钟便足够了,便宜爹……应该能坚持住吧?! 宝玉觉得是能的,他把绳子胳膊上缠了几圈,然后放开手脚逆流而上地 分卷阅读568 游。好不容易离开了瀑布吸力极强的水域范围,宝玉一回头看河面:坏了!便宜爹不见了! 绳子拉一拉,一更沉甸甸、一根轻飘飘…… 【便宜爹哪儿去了?!】 贾政?贾政在后头一百米的水面下当秤砣呢! 他被宝玉用绳子套住了上半身,就是连人带胳膊都套进去的那种,一路宝玉拉着他往前游,却因为贾政害怕挣扎,绳子从他肘关节往上滑,滑出肩膀,那不就放松了么?于是贾政就…… 宝玉叹了一口气,伸手擦了一把脸,然后将小王推上河堤,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一旬,甭管小王现在伤势有多重,反正最近十天是死不了了,然后他一猛子扎进河里,去就便宜爹去了。 【我可不想莫名地就守孝了来着……】没了绳子桎梏,宝玉如鱼入水,飞速往贾政的方向游去。 你到为何这么浑浊的水里,又是黑夜,他也能知道秤砣在哪儿? 因为他含着早年和瑞贝卡交易来的避水珠呢! 以最快速度捞到了贾政,恩,对方显然是喝了不少水并且已经闭气过去了,可以预见,要不是宝玉及时找到他,在过一会儿,荣国府就真的要守孝了。 宝玉想了想,从交易系统的储物格里把另一颗避水珠拿出来,然后摸了一把颈间。 ………………………… 贾政在河里挣扎,是想要努力靠近宝玉,没想到因为水中湿滑,自己把绳子给蹭松了,眼见儿子越游越远,他却只能张嘴咕噜噜地喝水,闭嘴耳朵鼻子全部进水,挥舞着手脚还是往下沉。 他心底不是没有怨言的,觉得儿子行事莽撞,不自量力,一次想救两人,结果把亲老子给拉下了! 带着不甘,贾政就沉下去了,四面八方来的水将他淹没,叫他半点无喘息的机会,那些不甘很快就被恐惧所替代——面临死亡,谁人能不恐惧呢? 再后来,贾政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四周漆黑,只一白衣领路鬼差,散发着幽幽月白之光,在前头飘。 【阴曹地府也发大水了么?现在鬼差都是手牵手引魂的?感觉真别扭……怎么孟婆汤喝完嗓子眼疼?太不讲究了,居然汤里还有头发丝?】 贾政不敢和‘鬼差大人’讨价还价说咱们不要十指相扣了吧。遂只好用右手悄悄伸进嘴里把卡着的丝拿出来。拿出来之后才发现这并不是头发丝,而是丝绦线!给玉佩打络子用的那种! 他定睛一看:【眼熟!怎么好像是宝玉那块通灵宝玉坠着的丝绦呢?】 再一看飘飘荡荡的‘鬼差大人’刚好转头——不是自己儿子宝玉又是谁?! 贾政猛地环顾四周,发现幽幽的光是从宝玉袖袋里发出的,想来就是夜明珠,夜明珠照亮了附近,只见宝玉双眼紧闭,贾政上手一摸,果然宝玉脖子里挂着的东西没了。 消失的通灵宝玉、自己嘴里的丝绦、不省人事的儿子、周遭的环境…… 贾政就算是只猪,也大概能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这是宝玉把通灵宝玉的第三次救命机会,给自己用了!难怪我喉咙眼儿梗得慌!那么大一块玉呢……】 按照贾政原本的想法,父子伦常,这就是理所当然的。 十多年前,他就计划好了通灵宝玉的用处:大儿子用掉了一次,剩下两次老祖宗和自己一人一次——宝玉?不是宝玉自己说的么,梦中有仙人收他为徒,那他肯定还有别的机缘的,这玉的好处,自然该让给家里的长辈。 结果等了这么多年,宝玉除了比别人会赚钱一点、武艺出众一点,别的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甚至在马道婆施法的时候,还是靠通灵宝玉才躲过一劫的!当时贾政的心别提有多痛了,作为一个‘孝子’,他自觉没办法开口和老祖宗抢那最后一次机会的。虽然,后来大家都再不提这块玉的事儿了,可是并不代表他心里没琢磨着这件事。 【现在、此时此地此刻、宝玉把这块玉给我用了?】贾政一瞬间有些茫然,就好像盼望了千年万年等待蟠桃结果,吃到果子之后却发现滋味和自己想象得并不一样。 好在他还不算笨的,见宝玉情况不对,便飞快地箍着宝玉的腋下,往头顶游。 往上一段之后,水流湍急起来,可是贾政发现……自己居然会水了,不不不,会水两个字不足以说明他现在的能耐。 确切地说,他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一条鱼! 【这……也是通灵宝玉带来的奇效么?】 贾美人鱼政噗地一下露出水面,此时雨已经停了。他也不会急救,但是凭着本能,先靠岸,靠岸的过程中,再次享受了一把如鱼得水的快/感。 贾政夹住到了河堤上,再一抬眼,看到先前被宝玉搁在岸边的小王。小王此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他见到贾大人没事而总兵大人双目紧闭,当下心头就是一慌。 好在,他还记得溺水急救,打开总兵大人的口,按压其胸腹,按出许多水来。 在小王打算给总兵大人人工呼吸的时候,宝玉‘成功苏醒’。 小王激动得泪哗哗哗的:“总兵大人……呜呜呜。”你没事就好。 宝玉抬眼看贾政,便宜爹的眼眶……好像也是红的? 【嗯,一颗避水珠也没白给,还解决了越发棘手的通灵宝玉救命问题。】宝玉满意地想着,然后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再次‘晕过去’。 小王吓得立即伸手去摸总兵大人的鼻息,确认还有气儿才松了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的声音还是二重奏呢,小王抬眼,心道:【没想到这几个月我偏听偏信了,原来贾大人才不是那种严苛的父亲呢,他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不,小王,你原来的判断没有错!!! 遂小王很坚定地安慰贾大人说:“贾大人,您放心,总兵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事的。以后,我小王这条命,就是总兵大人的!” 贾政点了点头,并不说话,因为他现在内心之复杂,无人能懂。 恰此时,河堤远处有火光,想来是禁卫军们举着火把沿着河流下来寻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求作者收藏了?来来来,点击章节或文案作者名字,进入专栏,再点击,收藏该作者。 要问作者收藏的用处? 收藏多了文章积分会比较高,自然榜排名靠前。 以及,哈哈哈,以前听说的标准大概就是三千作收在jj算小粉红(现在好像要求提高了),而我这种五六百的,老透明?老真空?老窒息? 这是养号的乐趣,希望有一天,我能够成为大神。当然先来个小目标就是努力爬粉红…… 第3o9章 来人果然是禁卫军,跑在最前头的不是长风又是哪个? 当众人赶到之 分卷阅读569 后,看到的就是神采奕奕的贾政、精神尚可的小王……以及面色苍白的贾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救人的和被救的咋就掉了个头了呢?】 众人皆是一脸懵逼,要不是贾政是宝玉他亲爹,禁卫军中的人指定要质问他了。 幸好贾政这下子智商飞速上线,解释说宝玉是为了救自己,脱力了,在河里的时候发生筋挛,然后自己突然就瞎扑腾不知怎么地会游水——于是拼了老命把儿子一起拉到岸上来。 这个解释…… 众人看向小王,小王眨巴了一下眼睛,觉得事实约摸就是贾大人说的这样的,尽管心里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依旧也点点头。 一更哆嗦着手,上前摸了摸宝玉的脉搏,得了宝玉一个虚弱的安抚之笑,众人见总兵大人还能给出反应,想来应该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 放下心来的大家伙也是各有思量,其中,禁卫军中的人感动得稀里哗啦! 为啥? 因为小王说他是先上岸的!这代表了总兵大人在如此危急时刻还不放弃手底下区区一个禁卫军——当然,小王强调了这是因为贾大人的绳索松开了的缘故,若不然传出去,对于宝玉来说倒不是一件好事。有心人可以攻讦他不孝的。 出来寻人的禁卫军带着三人回去,叫等在河堤上的兰考县令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好了好了,可算是找回来了。要不然,不论是贾大人贾总兵这对父子中的哪一个出了事情,自己这个县令也就当到头啦!】 ………………………… 也别提回县城里了,现在黄河水位依旧居高不下,白天才把城中百姓给迁到山上去呢,遂兰考县令带着李文渊等人,由禁卫军护送着去附近地势高处歇息。 恰要走之时,被长风驮着的宝玉甚是尽职地、十分虚弱地吩咐了安排了接下来禁卫军巡视河堤的事宜:“你们今晚上都警醒着些,若河水再满上河堤,便发焰火报信,若是即将满上沙袋,就连放三支焰火。放完之后,尔等自寻高处避难即可。”反正现在地势低的地方也已经没什么人了,没必要叫禁卫军在河堤上死磕。主要是宝玉想想依旧不太放心,没有自己坐镇,万一禁卫军们死脑筋地要和河堤共存亡,损失了这些人手,终归是会叫他人难受伤心的。 禁卫军们热泪盈眶:【总兵大人!多好的人!老天保佑,幸好总兵大人没事!我们以后一定勤加练习游泳技能!】 ………………………… 兰考县令把众人带到了附近的一座道观,这道观里头,早已是满满当当的人了——是下午朱犇着人从乡下赶上来的,现如今,朱犇就在这儿坐镇呢。 被朱犇安排在外头巡逻的禁卫军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上山的火把,看清来人之后,剩下的人继续巡逻,其中一个人飞速去回禀朱队正,直叫跟着禁卫军一起巡逻的当地驻军追也追不上:【亲娘,这禁卫军都是兔子投生的么,也忒能跑了!】 李文渊等人抵达道观门口的时候,观主和朱犇已经在外相迎了。 进入道观,里头密密麻麻全是人,走廊下、屋檐下坐着躺着的都是当地百姓。现在,这些百姓也知道,今天黄河确实发大水了,上游决堤了好几次(决堤规模的大小他们并不太清楚,不排除是朱犇有意误导的),更知道,今次若是没有禁卫军在,恐怕兰考县城也要遭殃,故而见到衣着狼狈的禁卫军将士们,纷纷主动站起身来退让到一边,面露感况不太好的,不由得开始斟酌起措辞:“这个……总兵大人呛水时间并不太短,现下应当是每一次吐息都捱着钝痛。今夜一定要小心照顾,恐怕会发热起来。接下来这几日还会出现咳嗽、咽痛、胸闷、心慌等等情况,最近几日一定要好好休养,切记劳力劳神。老道这里开一个方子,配合熏蒸,尽早把总兵大人呛的水排出才好,不然一直咳嗽,恐伤心肺……咯血转痨。” 贾政闻言,皱着眉开口问:“如此严重?” “说起来,还亏得总兵大人平素身体底子好,若不然恐怕还有生命危险。现如今最起码也得休息十天半个月的,已然算是康复得比较快了。”那观主这么说完,众人也不敢拿贾总兵的身体开玩笑,一更二更就跟着观主其中一个弟子去煎药、烧水了。 宝玉松开捂着胸口的手,对观主说:“有劳了。我年少时曾与沈千针先生相处过一阵子,不过只对经脉有些研究,药理却是不通,还需要道长费心了。” 观主眼珠子动了动,然后客气地回礼:“总兵大人大人言重了。您当好好休息才是。” 宝玉道:“我奉皇命护送李大人等,如今却险些失职,还请道长给诸位大人看一看,好叫我安心。”却是面色淡然,半点瞧不出才从鬼门关回来的样子。 若不是观主说起,恐怕众人都不知道他每一次呼吸都是煎熬,每一次咳嗽都是痛楚。如此,叫李文渊等人不由得高看他一眼,望向宝玉的眼神都是带着感况给稍微夸大了一些,但是这也是为了咱们道观和对方都好的双赢举措么,多熏蒸一下也没有坏处!无量天尊,希望这次之后,咱们道观的香火能够旺一些,至少要比隔壁山头的秃驴们强才行,不然我炼丹的材料都买不起了。恩 分卷阅读570 ,总兵大人都说了他只会看跌打损伤,应当……不知道我夸大了他伤情吧?一定不知道的!!】 至于后来几人,都无大碍,哪怕是小王呢,观主也只是说休养一阵子便可。 当夜,宝玉喝了药之后,作为伤患,也享受不到单间的待遇,不过观主是个会来事儿的,把他自己和两个亲传弟子的屋子都让了出来,李文渊和两个主事住观主的屋、贾政父子一个屋、吴钰和小王一个屋。 此时都已经快到卯时了,不过劳累了一夜的众人稍作擦洗之后到头便睡,就连李文渊和两位主事也是鼾声如雷。 倒是贾政父子这边,要给宝玉当夜熏蒸是来不及了,有些药还没凑齐,遂一更二更服侍着宝玉喝了药,三更四更继续去帮着烧水,给众禁卫军熬药。 原一二更是打算守夜的,因为观主说了,宝玉今夜睡下很有可能会发热,但是贾政却先把一二更赶了出去。 一更二更相互看了一眼,得了宝玉的眼色,才慢慢出了屋子。 待到屋内没人了,贾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是明知故问地问:“玉佩呢?” 还是直奔主题抱着儿子感动得痛哭流涕呢? 最后,他也没干成那么煽情的事,只是摊开手,给宝玉看他一直捏在手里的丝绦。 皱巴巴的。 一如贾政现在的表情,也是皱巴巴的。 宝玉看到贾政手心的东西,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有些怀念地接过来,笑着说:“咱们父子三人,一人一次……” 笑容中有点苦涩,贾政想着:这小子现在是觉得可惜了么?看在他把玉给我用了,并且如今身体不适的份上,我不与他计较。 但是语气也硬了起来:“你先睡吧。” 宝玉却好似没发觉贾政语气的变化,手里捏着丝绦,躺下就睡了。 贾政的心情啊,一半滚烫一半冰凉。他现在也很纠结矛盾,原本十分的感动现在变成了七分,开始纠结着:【宝玉是不是后悔了?但是纵然宝玉现在后悔,先前在河里的时候,他终究还是把玉给自己用了!所以我现在要是再责怪宝玉,是不是有些吹毛求疵了?】 他原觉得子舍命救父是理所当然的,可是这一切真发生之后,又开始觉得好像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儿子差点一命换一命死在自己面前。要说宝玉是个纨绔子弟,死了也就算了,不做蠹虫,少吃米粮;可是贾政摸着良心,实在是没办法说正二品武将的儿子是废物点心。 两种观点谁也说服不了谁。 直到东方既白,趴在宝玉床边打瞌睡的一更小小惊呼了一声:“二爷发热了。” 可不是,宝玉满面通红,皱着眉头,在床上睡得一点也不安稳,如是,贾政披着衣服就走过来了。 才到床前,就听闻二儿子虚弱的呢喃:“老祖宗,对不起,我把玉给老爷了……” 贾政连忙把一更二更都赶了出去,生怕宝玉烧糊涂了说了不该说的。 一更二更自是去打热水、熬退烧药去。 待到屋内又只剩下父子二人,宝玉还在咕哝:“爹,不不不,不能叫爹,老爷说这没规矩,得喊老爷。老爷快抓紧我,别掉下去了。别怕、别怕,我把玉给老爷了,爹一定没事的。” 贾政在床前呆呆地站着,他想到十五年前,珠哥儿病危的那次,小小的宝玉一身鲜血被自己抱在怀里,虚弱而乖巧地对着自己笑,并且喊自己爹爹的样子。 一如现在。 眉眼都没有变,神情也没有变。 初升的阳光透过窗户纸,洒在宝玉的脸庞上,贾政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我以为,宝玉是后悔了将玉给我用,原来,他是因为担心老祖宗的日后……才面露遗憾的。】 那种面上火辣辣的感觉,大约就是……羞愧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本来想九点睡一会儿,十点起来码字,但是醒来就已经早上六点了……简直可怕! 所以么,这是昨晚的更新。 第31o章 宝玉在道观住了十天。 因为,自那一夜之后,也不知道是黄河河神听闻了众人的祷告,还是老天终于抽出空把天河的窟窿给补上了。 潼关附近河段于停止了降雨,它的下游部分便不必再受到上游来的水流压力了,各个县府只专心分流、排水、泄洪便是。 那一晚,兰考县河段的水位也在慢慢下降,守在河堤上的禁卫军天明的时候等来了换班的当地驻军和衙役——当然,后两者是哆嗦着腿来的,在听闻昨夜河堤惊险境况、目睹东坝头下山谷成泽国之后,生怕今个儿就交代在河堤上了。 当然,事实证明他们是白担心了一场,后来他们也就开始放宽心了。 因为到了第三天左右,兰考河段的水位就下降了不少,预警基本可以解除。 李文渊是个呆不住的,又操心着兰考之后的河段到底如何、先前分出去的两部中人是否尽职等等问题,便带着人手继续往东巡视去了——哦,在此之前,通许县令临阵脱逃的事情也传过来了,于是李文渊还抽空差人去押解通许县令进京问罪。 宝玉倒是依旧挣扎着想要起来随行,被众人以他身体尚未痊愈为由给劝住了。 众人劝说的时候,贾政站在一旁,注意,这个‘一旁’,并没有站在李文渊身后,而是宝玉的床边。 其实这就代表了一种立场和态度——不知不觉间,贾政现在对他自己身份的认知,更侧重于是宝玉的父亲而非巡查黄河队伍中的一官员。 这又和刚出京的时候不同了,那时候的贾政虽然也想着父子纲常,但是更希望的,是用父亲这个身份,在队伍中建立权威,叫巡查队伍中的人提起他的时候,不要总是加上‘贾总兵父亲’这个前提。现在,他则是真真正正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开始心疼病弱的儿子。 李文渊的这个提议,唯一会反对的人都没有搬出一堆堂而皇之的大道理来反对,那么自然也就这么定下了:李文渊带着众人先走一步,吴钰暂代贾总兵之职随行护送,在兰考县留下一二三四更照顾贾总兵、另一禁卫军以照顾小王,等到贾总兵痊愈之后再赶去与大队人马汇合。 托总兵大人的福,小王这次养伤可以多休息几天。 贾政这个无伤无病的烧水泥专业技术人才,自然也是要随李文渊一起走的。 临走前,自有父子独处时间。 前两天,宝玉一直在发烧半昏迷,观主说他这是体力透支过大了,一时间放松心神,风邪入体,所谓病区如抽丝,着急不来,只能慢慢调养。 贾政一方面是真的担心,另一方面也怕宝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胡话,故而守了宝玉两天——虽然喂药喂饭擦 分卷阅读571 身都是一更二更干的,贾政的守只是单纯看着而已,但是叫一更二更看来,这已经是老爷对咱们爷态度最好的时候了。 便是因此,贾政听了满耳朵儿子对自己的孺慕之情,现在对着宝玉,整个人的心态都不一样了,再没有暗暗嫉妒儿子比自己能干——【嘿!总归再能干,还是自己儿子!亲儿子!不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想要得到我这个做亲爹的认可的呢!嘿嘿嘿!】 分别之际,贾政破天荒地伸手轻轻拍了拍宝玉的肩头,对着他提了提嘴角:“好好养身子。” 宝玉的眼神一下子就亮起来了。 这样的神情叫贾政心里头甜甜的、得意极了,嘴巴上还叨叨:“二十多岁的人了,别像小孩子一样爱撒娇。知道不?药再苦,也得喝,才能好得快……” 宝玉一直傻笑着点头。 到后来,贾政自己都被自己肉麻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见儿子还在一直如梦似幻地咧嘴傻笑,而一更二更等人则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贾政尴尬地干咳了一声,觉得自己实在是不擅长说这些温情脉脉的话,于是吧嗒了一下嘴,最后说:“行啦,我先走啦。一更,你们几个,照顾好你们爷,要是宝玉少了一根头发,仔细你们的皮。” 看看,看看,难怪一更等人要惊吓掉下巴么,老爷居然从那夜呼救开始就一改称呼,不喊爷的表字而改喊乳名了——【这,老爷莫不是掉下河里的时候是脑袋先下去的吧?】 一更等人面面相觑,有些大逆不道地如是想着。 贾政才不知道几个小厮是怎么揣测的,他这几日虽然也担心儿子,但是开心也是真的开心,最后对宝玉由内而外地展示慈父模样,也是非常入戏。 他走了之后,宝玉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好了,三天前在河面上将计就计想的这个法子,要是还不能将便宜爹的性子给拧过来,那可得逼我下狠招了……不过,现在看来,貌似效果还不错?】 ………………………… 兰考县令还拍着胸脯、打着包票会着人好好照顾贾总兵的,不过道观观主一脸严肃地建议说,道观清净(百姓都回家了)、用药方便等等,却也极力挽留总兵大人留在道观。 最后,宝玉自己拿的主意,只道,大水退去,县城内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兰考县令近日必定会十分忙碌,自己就不去添乱了。 宝玉才不觉得自己这几天做戏有什么不对呢,从上上辈子起,他就不是小白兔,卖乖卖萌卖惨都是他为了能够得到更多资源的手段,总归又没有祸害人,他干的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再说了,这辈子,小时候的他心理年龄就比贾政打了,还能够面不改色地经常这样对便宜爹发动卖萌攻势的,只是后来搬到前院开始入族学,这招就不能继续用了,不然是弄巧成拙会被便宜爹抽打说没有男子气概。 没想到,成年之后,找了这么一个病弱的机会,倒是比小时候用的更有效果! 当晚,一更二更再给宝玉端来汤药的时候,宝玉正捧着道观观主的手札看得津津有味,听见响动,抬眼,笑了笑说:“之后你随便给我熬一点清热消火的药就是了。” 二更还有些傻不愣登:“爷……” 反而是一更,欢快地应了一声,然后把手里的药往二更手里一塞:“这都不明白?爷这是好了。” “行了,这药倒了浪费,你喝了吧。”一更对二更说完转头又问宝玉,“爷想吃点啥,我去给您弄来?” “哈?”二更端着药一脸懵(苦)逼。 ………………………… 宝玉翻着观主的手札,上头记录了观主先前炼丹、制药、烧制法器等等的经验,其中不乏早年为了建道观,从秃驴们口中争香火用的一些小把戏,譬如说地里埋个三清祖师相,然后下头撒一把豆芽,天天去浇水、或者烧猪骨灰和炭粉等等制作鬼火……简直可以放到现代当一本《破除封建迷信》小册子。 当初宝玉说闲来无事想要看书(众人眼中的伤病员么,总不能说闲来无事想要打拳练剑吧),然后道观观主便说屋内贾总兵之书具可翻阅。他原想让贾总兵看看高深的道家典籍,最好是来道观寄个名或者给家人点个长明灯什么的,没想到对方一拿就拿到了他夹在旮旯头的作法(行骗)心得体会。 观主略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干脆破罐子破摔,不掩饰自己想要拉香火的真实目的了——反正他也看明白了,人总兵大人绝对不是只会看跌打损伤而已,他自己对自己的伤势情况门儿清呢!又因为前些天从小王嘴里听说了总兵大人是会内家功夫的,观主眼咕噜一转,心中猜测却已经接近真相了。 老观主和贾宝玉相互玩着‘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的把戏,但是因为宝玉身份地位更高而且更无所求,所以观主终究占下风。 但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宝玉逐渐‘好转’起来,眼见在山上不会呆太久了,观主着急起来——总兵大人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想要忽悠他信道教,是真的办不到了。但是自己是真的好奇那在夜空中咻啪咻啪的焰火到底是怎么制成的。 更确切地说,在禁卫军点燃报信过之后,观主凭借空气中燃烧物产生的气味,分辨出了硫磺、木炭、硝石等等,甚至这几天已经开始混合这些东西的粉末悄悄去后山试过的,可是总不能制出如禁卫军使用的焰火那般色彩分明的成品。 【这要是能学会,往后真人圣诞节,弄几次,也不需多,每年三次,想来上咱们山头的百姓就会多了许多吧?】内6并且少关隘的兰考县城中普通一道士自然不知道这焰火目前还是全军保密生产制作的,不然也不能打它的主意。 于是当观主期期艾艾地问起焰火的时候,宝玉才知道,原来这老道士打的是这个主意呢! 因为云谷子前辈的关系,宝玉对这个道号云中子的观主还有一两分爱屋及乌的好感,不过这也不能叫宝玉被老道士的绿豆眼给迷昏了头,他严正说了,焰火是军中机密。 云中子挺失望的:【好吃好喝好药伺候这么多人、这么多天,约摸……这买卖是赔了。】 第311章 云中子一脸血赔难回本的表情把宝玉乐得不行,虽然不能够将焰火的配比告诉对方,但是一些后世便于生活的简单化学小常识还是可以讲给对方听的,毕竟,对方虽然有炼丹的习惯,但是和宁国府那边已经吃丹药求长生要飞升,结果把自己玩欢脱的贾敬不同,对方的丹药主要是用于治疗啥皮肤病啊、关节炎啊、伤口消毒啊或者是密封保存物品啊等等的。 于是两人倒是一老一少很投缘,后续几天都相谈甚欢。 云中子见总兵大人不仅不鄙视自己年轻 分卷阅读572 时候坑蒙拐骗的伎俩,还给出一些更加好玩的指点,譬如热气球(这个玩意早两年京城就在元宵灯会上开始流行了,虽然理论上是可以运用于军事方面勘察敌情,但是对工艺要求极其高,倒是不禁、也没办法禁民间制造,毕竟技术含量要求低。只是兰考距离京城千里万里的,又是个小县城而已,尚未见过这新鲜事物)、又譬如金银铜铁之间置换的先后顺序之类,顿时引对方为知己。 【天哪,总兵大人这天赋,不来咱们正一教,可真是咱们的一大损失啊!!!这条路子搭得好,务必不能叫他觉得我是个贪财小人才是!!!】 于是云中子喝着他们道观自酿的果子酒,嗷嗷叫:“那时候我也是没办法,我师父不好俗物,我师兄一心就想娶媳妇,哦,咱们正一派和全真派不一样,咱们是可以娶媳妇儿的。”云中子又添上一句解释。 宝玉点点头表示知道:【我看你演。】 “指望不上他们啦,要不是我用这些小把戏,那些秃驴可就把整个兰考的香火都抢走啦!!!”云中子打了一个嗝,接着说,“哎,可惜了,焰火不能外传;水泥又肯定是要官营的,总兵大人,你说,咱们相识一场,老道我这个人还算可以吧?” 宝玉憋着笑点点头:【是可以的,不拘小节不迂腐但是还算有底线……不过,请继续你的表演。】 “不是我吹,现在的医术,可都是老道我自学成才的,就是、就是现在石脂水能治病的方子,我也捂得严严实实的……不然我怕那些小老百姓,不管有病没病都去吃两口!那可不是人人都能吃得的!唔,等我、等我再琢磨琢磨,看看石脂水除了能治小儿惊风之外还能怎么入药,等我成了说不得我也能成为什么中原神医兰考神医!一定能成的!那黑石头里的石脂水,好处多着呢!”云中子还在嘀嘀咕咕,一脸意/淫的模样,明显是想起了原先‘江南有神医,名为沈千针’这桩话头来。 宝玉侧头看了看对方,这长着一双绿豆小眼的老家伙立刻摆出一副‘哎呀一个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怎么办好焦急’的样子。 “石脂水?嗯?”论起演技,宝玉到这个世界之后就还没遇到过对手呢,尤其是才完成了堪比sss级演技挑战的关卡,现如今对方这么拙劣的钓鱼戏码……真心没办法吃对方这一套,他只是把玩着白瓷酒杯,看这人老成精的云中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云中子等了半天,没等到预料中的反应,于是丧气地说:“总兵大人不愧是总兵大人,年纪轻轻定力忒好。” 云中子试图搞愿者上钩的戏码,可是宝玉根本不按照他的路子走,见到对方还想卖弄玄虚,宝玉笑笑说:“关于这石脂水,我倒是也知道一点。” 绿豆眼眨巴眨巴,似乎不太相信宝玉的话。 宝玉放下杯子,慢条斯理地说:“我曾途经延寿县(现今甘肃酒泉一带)县南有山,石出泉水,大如莒,注池为沟,其水有肥,如煮肉洎,永永,如不凝膏,燃之极明,不可食,县人谓之石漆” “又曾至西北大山中,有如膏者流出成川,行数里入地,如,甚臭,服之,发齿已落者,能令更生,病人服之皆愈……” “及至前些年刊发的《西域西游志》删减版上尝抄录,玉门一带,有石脂水在县南有苔,如肥肉,燃之极明,以草取之,可作烛用。” 宝玉闭着眼,呱呱呱就说了三段,再睁眼,眼见云中子的绿豆小眼瞪得有黄豆那么大:“总兵大人您竟然知道!” 然后云中子半点底牌被掀开、垂头丧气的样子都没有,也不装醉了,转而精神奕奕地说:“您既然知道此物,想必也知道此物的用途?老道最近在琢磨这石脂水除了药用还能干嘛!不想正好遇到了大人,瞬间解我疑惑!岂不是上苍对老道的褒奖么!来来来,总兵大人,咱们再说说这个石脂水……” “能照明。”宝玉说。 “对对对,能照明我知道,还有能治小儿惊风是我误打误撞凑的,后来试过确实有效。只是不知?” “这东西,被你说对了,真是好多着的。道观附近有?” “有,山坳里有,前几天我还在那儿偷偷试焰火来着。”这下的后半句是真不小心说漏嘴的。 宝玉无奈摇头:【这云中子,也算的上命大了……】 遂他给云中子大略讲了石油的特性,云中子听闻之后也开始后怕:我竟是差点就去见三清祖师去了?好险好险!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不是叫我遇到总兵大人您老了么?”云中子立刻开始打感情牌。 “这确实是好东西,不过你区区一个三云观是吃不下的,若信得过我,还是上交给朝廷吧。” 云中子稍微有点儿舍不得:“非得如此?” “兹事体大,更胜焰火。” “好吧。那……”【有啥实惠不?】绿豆眼眨巴眨巴。 “你可撰册一本,上书你发现其的过程及用法,由我带入京中……或者干脆这样,黄河事了,随我一同入京。”宝玉斟酌之后如是说。 【有戏!看来捡了个大漏!】云中子满脸喜色:“我这就去写,很快就能写完的,届时可以和总兵大人同路走,您放心,我食宿自理!不过……石脂水这称呼怪别扭的,还请总兵大人赐名?” 宝玉知道这老道士的小心思,也没推辞,刚好他也觉得这个叫法别扭:“届时我需要急行军,可不知道你是否吃得消,至于这名字么,不若称之为石油?” “石油?脂者,油也。石油!石油!可不就是石头里出来的油么,真是一个好名字!”云中子完全不提吃不吃得消赶路这回事,在他看来,吃不消也得吃得消!没二话! 七月底,宝玉休养完毕,带着一二三四更和两名禁卫军辞别三云观,随行队伍里还有云中子和他二徒弟——三云观的俗物就交给大弟子了! ………………………… 话分两头说,李文渊他们比宝玉早了七天出发,一路往东去,兰考之后是东明县,先前划分区域修堤的时候,这是户部秦主事和冯郎中第二次搭档了,两人各有目的,但是一致都真真拼命,因为其二人‘吹毛求疵’(褒义)的做事态度,这小小县城竟然在两波洪峰之下毫发无损——当然,地形优势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再之后,便是菏泽。 菏泽今年着实有些倒霉,春季的时候就发了一次大水,现在夏季又来一次,前头的窟窿刚补上,后脚又冲垮了一段河堤。 叫人觉得不幸中的万幸就是菏泽人今年遭遇洪水次数多了,逃命比较有经验,故而伤亡并不太惨重,但是比起上游几个县个位数十位数的伤亡,上百人失踪这个数字就显得有些触 分卷阅读573 目惊心了。 山东境内黄河沿岸的几个大州府县都有两部的人在六月底就赶来日夜开工加固河堤了,成效自然是有的。 可是总共就这么些人,山东全境内不可能无死角兼顾,许多人烟稀少的地段就直接被放弃了,重点修建人口繁盛区。 这也是没办法的,时间紧迫,人手不足,当分轻重缓急,这也就造成了山东境内百姓伤亡比河南要大,并且沿岸房屋农田损毁情况也比河南以上严重得多。 宝玉等人快马加鞭,八月中旬在济南与李文渊等人汇合。 这一路,流离失所的百姓有,但是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百姓。 宝玉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感受——因为周围所有人望着飞驰而去的骏马,骏马上禁卫军的铁甲,都露出一种皇恩浩荡、老天开眼、青天大老爷的表情,甚至有人跪地磕头。 【可是明明,从山东境内起,被重修过的河段不足十之三四。】 【明明伤亡百姓数以千计。】 【只这样,百姓们就满意了?】 【所以,从前黄河泛滥是怎样的景象啊?】 在宝玉看来,这次巡查黄河是火烧眉毛的举措,并不能称之为成功,因为李文渊一路留下统计数据,从河南境内起,到山东济南,黄河泛滥淹没田地不下千倾!更不要提山地、林地、渔地…… 地是如此,人口统计下来的数字更叫宝玉看得难受。 却没想到,山东黄河沿岸当地的人居然精神面貌都还可以。 宝玉觉得有些心酸:【这就是百姓,最容易被满足的百姓,哪怕前期河堤不牢固,今次有御史来,叫他们看到了生的希望,他们就感恩戴德了,是多么容易被满足的百姓……】 云中子果然身子骨倍儿棒,跟着禁卫军赶路也吃嘛嘛香,见总兵大人面露不忍,于是开导说:“总兵大人,您是没来过这儿所以不知道,今年是大涝之年,死的人数却比平年都少,百姓能不感况而已,还包括受灾范围及影响,虽然上头的数据一定是经过加工的,但是他也知道,黄河这条脾气多变的河,每年吞噬的生命何其多。 从一开始,他的震撼就不是源于受灾数据。 数据只是抽象的几个字而已。 真正冲击他三观的,是亲眼目睹一片狼藉、大水退去之后的惨像——而这样的惨像,在当地百姓和官员看来,却已经是皇恩浩荡、胜过往年了。 何其讽刺? 这固然是天灾,可是一段一段的补膏药似的豆腐渣工程,又何尝不是**? 【明明,还可以做得更好,还可以将损失再减少的。】 叫宝玉怎么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百姓的跪拜呢? 这不是宝玉不合时宜地突然变得圣父、悲天悯人,而是一个虽然对待敌人能够大开杀戒,可以依然不能把这个时代上层人眼中的‘愚民’性命看做是蝼蚁的原则。 在他看来,每一条命都代表了一个家庭,今年山东境内死、失踪上千人,便有上千家庭支离破碎。 但是宝玉知道,要想改变这样的现状并非是一朝一夕,也非他一人之力可以做到,甚至于,就算有当今陛下十六的鼎力支持也是不够的。 这,需要整个社会转变观念。 宝玉不奢求大跃/进/式地立刻做到整个大明以人为本,但是他希望有这样一个小小的种子,播撒下去,然后自上而下地影响改变,让极其容易满足的百姓不做漂萍、不做鱼肉。 【古人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大约就是这样子吧?】 宝玉拍了拍长风的脖子,慢慢完善了心中的想法,然后专心赶路。 同李文渊等人汇合之后,宝玉从李文渊的言行举止中看出,硬脖子御史李大人对这个情况也不甚满意。 虽然李文渊的不满和宝玉的不满从根本上来说出发点是不同的,但是只要二人的目的相同,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八月底,巡黄御史队伍该回京了,众人从运河乘官船北上,只花了七八天的时间便抵达京城了。 这一趟,一行人出门足足五个多月,各自家中人自然是担心不已的,尤其是从七月起,不断有奏折进京,说哪儿哪儿暴雨不止了,哪儿哪儿水满河堤了,哪儿哪儿发生决堤了……叫一众南下官员和禁卫军的家属们忧心不已,算着御史队伍回京的日子在南边码头、城门边等着呢。 譬如荣国府这样的人家,管事们就是在码头,第一眼确认爷平安抵达,便马上派人回府去禀报的。 然公事为重,李文渊等人马不停蹄地进宫回禀陛下,剩下三云观来的云中子和他二徒弟,宝玉本是想将他俩安排在京城驿站里(这一两日,十六必定是暂时没时间宣这二人觐见的),但是人家说没必要,京城的白云观也是正一派的,他二人去那里落脚便是。 ………………………… 李文渊本就是做事一丝不苟的人,更兼之这五个月,多多少少受到宝玉的影响而不自知,是故回京的第一份奏折洋洋洒洒,皆是数据说话。 罗列了近十年黄河泛滥的次数和趋势,并附带统计了并不完全确切的往年伤亡人数和今年伤亡失踪的确切人数。 是个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今年李文渊这么南下一倒腾,成效显著。 却偏偏,坐在龙椅上的十六居然和宝玉有类似的心情,听闻年年都有这样大的损失、年年都有百姓丧命于此,只恨不得什么时候黄河能够乖乖听话永不决堤才好! 这种场合下,身为武将的宝玉原只需要站着当木桩子便可了,但是十六和宝玉多年的默契,也因为十六想从各个方面听众人说一说此次巡查黄河遇到的问题或者累积的经验,故而将南下之人一个个点名过去叫人说几句感想。 李文渊之后,第二个被点名的就是贾政。还好,贾政这一趟也是干了实事的,虽然说不出他自己的想法,但是总结了一下,便说黄河多处河堤年久失修,本次只是择其重点修补,还有许多地方需要修缮。 听得一旁的户部钱尚书右眼皮一跳一跳的:【贾存周你别闹,今年秋 分卷阅读574 收的税赋还没上来,国库紧张着呢!再说了,今年河南、山东不少地方肯定是要减免弄税赋的……嘶,心口好疼!】 百官也不知道陛下是有意还是无意,再接下来被点名的,便是贾瑛。有如蔡阁老那般抬眼望过去,准备听听这屡次叫人刮目相看的年轻人有何感想的;也有对贾瑛泛酸的…… 然泛酸之人只是一个走神而已,忽然间,整个大殿内气氛就热烈起来了,全都再讨论一个词:以工代赈。 贾瑛说:黄河必须修!最恰当的时机,是赶早不赶晚,今年秋收之后、起冻之前。 贾瑛说:以工代赈,可修黄河。 因为今年李文渊等人巡查黄河征用民夫已经将黄河沿岸不少县州府的民夫今秋徭役都给征过的,而且若是想要花大力气治理黄河,仅靠民夫服几天徭役是不够的。 当然,也可以强征百姓来修河堤——只是除非朝代末年的昏君,不然谁敢出这样不小心就会官逼民反的昏招? 以工代赈。 其实这个概念在八月初的时候,宝玉赶路与李文渊等人汇合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甚至,他也与李文渊说起过(因为宝玉如今的身份和李文渊惯来的人品,倒是不必担心被盗取创意)。当时李文渊就说这是一个好法子,但是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先让朝廷中讨论通过了才能实施。 现如今宝玉借此机会说出来,接在贾政后头,倒好像是替他亲爹描补似的。 要是原先,贾政一准觉得儿子不同自己商量自作主张说这些,是心大了、翅膀硬了、要单飞了,但是现在,二老爷心道:【恩,宝玉也是有急智了,短短时间内就想出这个法子来声援他亲爹我。】 真是一个美好的误会。 之后,工部冯郎中、户部秦主事等等也各有所表,虽然不如贾总兵大人以工代赈的提议来得出彩,但是也足以看出这一趟差事,两部众人都是干了实事的。 最后,众人接受到陛下口头褒奖,然后被批了三天的假,众人各回各家是也。 哦,只二人除外——一个是还要被详细询问黄河河堤情况和沿岸百姓民生的李文渊,另一个就是刚抛下了以工代赈这个概念的贾瑛,被陛下传去与阁老、尚书讨论其中具体操作去了。 剩下散朝官员中有不怀好意的人,凑近了去与贾存周道一声恭喜,说他生了一个好儿子。 倒是叫人吃惊! 原本那贾存周听到这话,都会皱起眉头的,今次居然态度平和地说了套话替儿子表谦虚。 【喂喂喂,贾存周,你变了!你原先不是这样的人啊!】 ………………………… 莫说是朝中的人吃惊,就连荣国府的人也都觉得先回府的二老爷是不是——吃错药了? 当老祖宗问起怎么只有他先回来的时候,二老爷居然和和气气地说宝二爷于朝会上提出的见解颇有见地,所以被陛下留下详谈了。 【我的天!这还是咱们府里出了名的‘严父’二老爷么?】 老祖宗和王氏身后的大丫鬟要不是定力够好,都想伸手揉揉眼睛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然而一旁站着的贾环,他的涵养终究还不到家,忍不住偷偷看一眼老爷,又看一眼,然后就成功引起贾政的主意,被领走考校学识去了。 已经成功考过了武童试,以为自己再也不必被老爷考校功课的贾环垂头丧气地跟在贾政身后:【没错,这还是老爷本人没错。】 ………………………… 宝玉将肚子里所有关于以工代赈的货都倒了出来,剩下的,就该阁老与尚书们去操心完善了,五个多月没见萌哥儿,宝玉怪想他的,自然……也想黛玉。只是京城中不好纵马,再心急也得慢慢骑马回去。 他回府之时,乃是午后,也许是因为现在草字辈的孩子越来越多、也或许是因为宝玉终究是成年男子模样了、亦或者是一回生二回熟的出远门叫家里女眷习惯了? 反正宝玉这次归来,老祖宗和王氏虽然依旧泪眼汪汪的有些激动,但是好歹不像是从前那样直接上手去抱着哭了。 就连黛玉,也只是红了眼眶而已。 给老祖宗和王氏请安之后,贾母就挥挥手叫他快去歇息。 宝玉领着黛玉往自己院子走,他放慢脚步,等黛玉上前来与自己并肩,两人相视一笑。 第313章 宝玉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萌哥儿恰好刚刚午睡醒来。 萌哥儿的奶娘和丫鬟们簇拥着小主子来院子门口迎,白白嫩嫩的小豆丁现在快两周岁了,除非出院子去给老祖宗请安,实在是需要东西横穿整个荣国府,他小孩子脚骨软不好多走,是下人抱着的;不然平日哪怕是去太太王氏的院子,他都是坚持要自己走着去的。 早几天开始,萌哥儿的奶嬷嬷就怕小主子把他亲爹给忘记了——那样的话万一二爷心里不舒坦怎么办?所以那几日,奶嬷嬷和丫鬟们就有意识地引导萌哥儿开始念叨他爹爹。 紫鹃瞧见了一两回,回头对黛玉说:“奶奶,二爷出门这么久,萌哥儿还能记得他不?” 黛玉笑着说:“你倒是忘了?表哥走的当天晚上,萌哥儿就把早先咱们去庄子散完心回来的画像给要走了挂在他小床尾了,这日日睁眼就能看见,我想总是忘不了的。” 果然,萌哥儿瞧见和自己娘亲走在一块儿的男人,眨巴了几下大眼睛,立时就想起来了,然后咧嘴就笑:“爹爹!” 五个多月不见,宝玉虽然稍稍清减了些,但是和小像上还是相似度极其高的,可是萌哥儿就不同了,正在长身体的小豆丁,每十天半个月就大一点点,五个月没见,萌哥儿高了都有两寸了,也重了不少。 萌哥儿边笑边伸手要抱抱。 这么小小的要求,宝玉自然要满足他:【再重,作为亲爹的我也能抱得动!】 总归关上了院子门,谁敢拿什么破规矩对宝玉说“抱孙不抱子”的? 宝玉不只是把儿子抱起来,还亲亲脸蛋举高高,要不是人多看着,还准备带他上屋顶飞一飞。 他深刻理解了,有成家和没成家果然是不同的,成家之后,牵绊多了,出门这段时间,每天忙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也便罢了,等到回程闲下来,在船上的时候,宝玉便不可遏止地开始想念家里人,现在对着萌哥儿是怎么逗都闹不够。 这下子,萌哥儿更高兴了,笑得咯咯咯的,一点也不怕被爹爹举在半空中抛来抛去。 倒是叫萌哥儿的奶嬷嬷和丫鬟急得一脑门子汗,纷纷拿眼睛去瞄二奶奶。哪里晓得二奶奶也是个心大的,半点都不担心二爷会摔着萌哥儿,反而站在一旁抿嘴笑! 眼见萌哥儿身边伺候的人准备大着胆 分卷阅读575 子来一回不合时宜的忠言逆耳,还是钱嬷嬷知眼色,挥了挥手,把一院子的下人都赶去各自岗位上了,并阻止了一二三月和紫鹃等人进屋伺候二爷和二奶奶的举动。 ………………………… 宝玉初回府的时候就洗漱过了,陪着儿子玩闹了一通,又出了汗,黛玉往萌哥儿的小脑门和背后一摸,汗津津的,便嗔了宝玉一句:“玩得也太疯了,这许多汗,还得去洗漱一番,不然被风吹了可得着凉。” 黛玉一面细声细气地埋怨了两句,一面掏出帕子给萌哥儿擦汗。 萌哥儿笑嘻嘻地任由娘亲给自己擦汗,一边动了动小鼻子:“香喷喷!” 说的是黛玉熏了花香的帕子呢。 宝玉闻言,凑过去一本正经地说:“哪儿香,我闻闻。” 萌哥儿不知道亲爹的小算盘,于是很实诚地指着黛玉说:“帕子香,娘亲香。” “是么?我去闻闻……” 宝玉慢慢欺身靠近一样坐在榻上的黛玉,脸越凑越近,十寸、五寸、三寸…… 黛玉早在宝玉突然凑近的时候就停下了给萌哥儿擦汗,等到近得能闻到宝玉身上特有的清爽气味之时,她瞧着对方眼睛里满满都是自己。那样深邃的眼神,叫人心甘情愿地沉溺,然后黛玉忍不住轻轻眨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睫毛轻颤,和她不自觉微微张开的樱唇表达了同样羞怯的邀请。 “爹爹?娘?”萌哥儿的小脑袋突然从他亲爹妈之间挤进去,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爹娘为什么对这个‘你看我我看你’的游戏这么热衷,不过他马上想起来刚才和爹爹说的话题了,于是转头问宝玉:“娘香吧?” 宝玉低头,摸了萌哥儿的脑门子一把,挑起嘴角微微一笑,盯着黛玉回答儿子:“香……” 黛玉的脸如火烧一般,心里暗暗说道:【要死了,表哥出门一趟,怎么变得大白天也如此不正经起来,这还当着萌哥儿的面呢……】 萌哥儿见到自己说的话被爹爹赞同了,顿时又莫名开心起来。 撩完就跑的宝玉伸手也摸了一把萌哥儿的背,里头确实湿乎乎的,于是扬声对外头吩咐:“准备热水,我和萌哥儿要洗漱。” 留下黛玉面颊绯红,咬着唇登了宝玉一眼,说不出的温柔妩媚、婉转缠绵。 宝玉吩咐钱嬷嬷找大浴桶出来,说要和萌哥儿一块儿洗澡,小萌哥儿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这还是萌哥儿第一次和爹爹一起洗澡呢!嘻嘻嘻,好开心!】 父子俩亲水时间过得也是快乐无比,还是萌哥儿终究年纪小,玩累了,在大木桶里就开始点头瞌睡,于是宝玉才将儿子抱出来擦干,交给黛玉。 黛玉好不容易才褪去脸颊的绯红,轻手轻脚给萌哥儿穿好小衣裳,又叫奶嬷嬷抱下去,吩咐了两句,别让萌哥儿睡太久。 才回屋,就看到刚刚出浴的宝玉,一身氤氲水汽、头发随意披散着,领口并未掩严实,她顿时又不自觉开始脸红:【幸好屋里没有别人,表哥这穿着,也太不讲究了……】 可是话还没说出口,黛玉抬眼看到表哥那双无辜的大眼睛——萌哥儿耍心眼子的时候和表哥如今神情倒是一模一样——黛玉最吃这一套了,顿时就忘记了想说什么,改成:“表哥得把头发擦干才是。” “好啊,玉儿帮我擦。”宝玉接话接得飞快,仿佛早就等着黛玉说前头那句话呢。 黛玉看对方坐在床沿边长手长脚地伸着,拿着吸水的棉布巾就是不抬手擦头发,对上自己目光的时候还十分坦然地将双手一伸,递过棉布来。 她低头自觉是无奈地笑笑,然而笑容里是根本就抑制不住的甜蜜,然后黛玉走近两步去准备接过帕子,冷不防被宝玉一个用力拉扯帕子另一头,把她拉到了他怀里。 她站着, 他坐着, 向前扑的她正正好把胸前的柔软蒙在了他的脸上。 短短一个时辰之内,黛玉的面颊三度飞红,本欲出口的惊呼顿时成了个小结巴:“表、表哥!” 最后的哥字极细小声。 宝玉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乖,让我先抱一会儿。” 说话间,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山丘上,毕竟不如现在深厚。 疾风骤雨般使一叶小舟左右摇晃,而风雨渐缓之后水面的余韵依旧让小舟荡漾不已,小舟遂着余/韵一晃一晃,想要拿手去勾住什么、想要用腿去缠住什么,才能叫她在这汹涌的潮水找到靠岸的方法。 而被小舟信赖和倚靠的那人,那人本就是呼风唤雨造就大浪的元凶,又怎么会轻易心软呢? 人说抵死缠绵,也不过如此了。 当夜,二 分卷阅读576 爷二奶奶要了三回水,直到夜半三更,主屋里吱吱呀呀的声音才停下,叫外头守夜的婆子相互看看,隐晦地笑;大丫鬟们羞红了脸,小丫鬟们睡不好觉。 作者有话要说: 如内容提要:玩具车都不可以开哦!不然会锁文哦! 天知道我好想试试自己开车水平怎么样!!!不过我不敢!!!最近很严,站短和qq都接到通知不可以开车吃肉!!! 情之所至都不行,果然是要存天理灭人欲了么? 还是那句话,二更不一定有,如果十二点没发就没有。 我是不敢立fg的 第314章 宝玉回家之后,自然是享受这软玉温香、被翻红浪,无比快活。 偏他亲老子同一时间,不同的院子,躺着辗转难眠! 倒不是说贾政没有提木仓一战的能耐了(他自觉还是宝刀未老的,不然妍春是怎么来的?咳咳),而是他心里存着事儿呢:【那那那,通灵宝玉最后一次救命机会都给自己用了,可是……老祖宗还不知道呢!该怎么开口同老祖宗说哟!】 贾政孝顺老祖宗是真的,因为多年读的书就是这么教育他的;可是贪生怕死的心也是真的,差点被卷到黄河底下喂鱼的经历足以叫他知道意外来的时候有多可怕。 宝玉在他没有知觉的情况下把玉给他用了,实则是解决了他一个大难题,想要这次机会但是顾忌着老祖宗而不敢直接开口要的难题——当宝玉脱离危险的时候,贾政有时间去琢磨这些了,又开始有些心虚起来:不知道回京之后要怎么与老祖宗说。 在回京的路上,他甚至还想过叫宝玉去同老祖宗说这件事,后来很快就自己否决了这个念头,因为这样的行为也太‘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贾政看着时不时冲自己露出孺(精)慕(湛)之(演)情(技)的二儿子,觉得要是真这么一股脑都把事情推给宝玉了,自己是不是有点‘渣’? 通灵宝玉不是金银玉器之类的身外物——那些东西,宝玉每年都会孝敬给贾政。通灵宝玉仙家宝贝,要不是荣国府二房老中青三代人嘴巴都严严实实的,又有慎言的威力,这宝贝都不知道引起多少人眼红。 然而现在,玉没了。 贾政翻了一个身,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王氏早已经进入梦乡了——她现在每天白天主要的精力都花在超黏人的妍春身上,抽空还要与大儿媳斗智斗勇一下,每晚倒头就睡。 虽然睡相很好,也不打鼾,可是悠长的呼吸叫贾政还是觉得不舒服斯基:【憨妇!老爷我快半年没回来了,这就能自顾自睡去,真真是眼里没有我这个做老爷的了!哼!】 夜深人静,贾政想着:【总归我和宝玉有三天假呢,明个儿就是重阳,还是别在这时候去惹老祖宗不高兴了,等十号晚上再说吧。】 恩,没毛病——十号是十六给随行巡查黄河众人三天假期的最后一天,十一号就得上朝去了,拖到最后一刻再去坦白,贾政的心态也是蛮鸵鸟的。 第二天起来,贾政不可避免地挂着黑眼圈,王氏却经过一夜好眠,神采奕奕地迎接新的一天。 这老爷太太不同的精神面貌,看在有心人眼里,却被解读出了不同的意思,至少贾政屋里两个姨娘来服侍老爷太太起身的时候,赵姨娘就差点没咬碎一口牙:【老爷太太都这把年纪了,还这么不节制!难道还想要生个老来子么?不过……两年前太太都可以生出五姑娘,我比太太小呢,没道理我就不行!探春靠不住、环哥儿被宝玉笼络得牢牢的,我看我还是想办法再生一个吧?】 此后赵姨娘开始找机会致力于勾着老爷去自己房里播种,此为后话。 ………………………… 昨个下午,来荣国府的大多是探探消息的,到了今天,上门的人才叫多呢,别的不说,迎春、探春都来了,虽然孙绍祖和孙云飞都得当值,但是早上出门的时候说好了,晚上要去荣国府接人——那不就顺理成章地得留在荣国府吃晚饭的么! 薛家人、王家人、史家人、邢家人、李家人、高大高二、武家人、贾氏宗亲……关系远的,放下礼,略坐了坐就走了,关系近的自然得留饭,一时间,李纨忙得要飞起来。 除此之外,就连文忠郡王府里头的元春,也差人送来几盆菊花。 探春抱着小闺女,眼见大嫂子脚不沾地进进出出,悄悄与迎春使了个眼色。 迎春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探春不要此时作怪,探春挑眉就是一笑:【我又不是个傻的,都已经嫁人生子了,还管娘家嫡母长嫂争夺管家权的官司做什么?我就是觉得这大嫂子啊,先前还真是真人不露相。】 稍微一想,探春就把这事儿抛开了,转而专心逗女儿。 说来也巧,去年夏日,迎春和她前后脚诊出有孕,今年三月底迎春生了个女儿,如今膝下凑了一个好字,探春她四月中旬的时候也生了个女儿。 要说不遗憾,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毕竟孙云飞和她还年轻,众人都说不要急,先开花后结果也是美事。 宝玉与这几个姐姐妹妹还是很亲的,只说这次出行匆忙,错过了两个外甥女的百天了,做舅舅的得补上礼物才是。 探春笑嘻嘻地说:“虽然二嫂嫂早就代二哥送来了,但是如今二哥肯再给一份,我还是先替我们家姐儿谢过她二舅舅了!” 宝玉见探春爽朗一如在府中一般,迎春气色也很好,倒是放下心来。至于礼物?他原先就最喜欢给家里人买礼物了,尽管这次南下正事忙没有买,可是回程的时候官船总是要靠岸补给一下的,便是趁此,一路特产带了不少,分一分正好。 少时,史湘云也到了,如今史湘云终于如愿有了身子,现在五个多月了,倒是可以出门走动走动,她来了之后,骄傲地挺直小腰杆子感叹:“可惜宝姐姐不在,不然该多热闹啊!” 见此,跟在薛姨妈身后的孟氏连忙给老祖宗说了一声,把她家里的三个混世魔王给带到院子里去玩儿,就怕小子在屋内顽皮,碰了史湘云。 白天的荣庆堂是女人们的天下,宝玉稍稍待了一会儿就走了,一同去前头的还有史湘云飞的夫婿卫若兰。 原先宝玉同卫若兰也并没见过几次面,今日一番交谈,倒是觉得对方也是个人物,只可惜怎地瞧着气色并不是很好。 两人终究是浅交,宝玉也不好直接就打听人家的身体状况,不一会儿,聊天说起禁卫军中趣事,卫若兰听得两眼发光,遂宝玉纳闷:“我观卫兄也是文武双全之人,怎么……”要知道,卫若兰是一等侯之子,想要进禁卫军并非难事。 卫若兰苦笑一下,并未回答。 宝玉便不再问了。 分卷阅读577 等到傍晚太阳下山之后,荣国府才真正热闹起来,尤其是万岁爷身边的初一公公带着六盆金丝菊来荣国府送赏赐,把整个宴会气氛推向高氵朝。初一传万岁爷口谕:两盆是赐史老太君的、两盆是贾侍郎的、还有两盆是贾总兵的。 六盆菊花是不值几个钱,但是陛下赐下的东西,能用银钱来衡量吗?!这是荣耀!!!八月十五陛下赏赐百官的月饼是三品官以上家家都有的,可是这重阳的菊花,贾琏塞初一荷包的时候打听过了,只有阁老和六部尚书有,哦,外带一个李文渊。 总之过了这一夜,大家再次认识到陛下对荣国府的喜爱了,这可真是深得帝圣心。 这夜宝玉喝了些酒,微醺的状态也很好,回屋之后又吃了一遍黛玉,满屋甜蜜浓的化不开! 时间紧赶慢赶,就到了十号晚上。 贾政是拖也拖不得了,必须直面有可能会遇到的最坏情况。 他在晚饭后,叫宝玉带上参片,然后带着宝玉一起去找老祖宗。 这么严肃的做派,没等老祖宗开口说话呢,鸳鸯就先把屋里大大小小的丫鬟都打发出去了,然后鸳鸯得了老祖宗的示意,才最后一个退出屋子,大开着门,在外头守着。 贾政啃吭哧吭哧地把整个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没想到老祖宗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一把拉过宝玉,上上下下地摸了一遍,确认她的宝贝金孙真的痊愈才松手——这倒是补上了前两天宝玉刚回府的时候他自以为长大就免了的老祖宗之抱。 这情节走向叫贾政有点不明白:【这可是通灵宝玉的最后一次机会啊,原本应该是留给如今年纪最大最需要的老祖宗的,可是就被宝玉给我用了啊,老祖宗咋一点都不在意呢?是不是没听明白啊?】 于是他期期艾艾地准备再强调一遍。 老祖宗挥挥手说:“晓得了,不就是给你用了么……”后半句:‘这下你也不用惦记了’被她硬生生收回去,免得二儿子恼羞成怒回头又看在场的宝玉不顺眼,转而埋怨:“瞒着我!都瞒着我!才回来的时候怎么说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掉?没掉?俩都掉黄河里泡一回澡了!也就是你们命大!哼!” 老祖宗又后怕又生气,这下子,她总算明白了为啥回来三天,二儿子对宝玉的态度如春风般拂面了,这典型的拿人手短了么! 被这么骂了一顿,贾政反而松了一口气,还觉得老母亲这也不仅仅是关心宝玉,言语之间,还很关心自己的么! 呜呼哀哉,贾政此人,先是宝玉施展演技的对象,再是老祖宗算计的对象。 无知是福! 老祖宗此时心里想的是:【也好,我还担心我百年之后府里没人压制得住老二,现在看来,只要老二的心没有老大那么黑,至少十几二十年,他都得记着宝玉为他做出的奉献与牺牲。十几二十年后……嘿,他早就致仕了,宝玉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至于通灵宝玉最后一次机会也没了,老祖宗自然还是有些遗憾的,可是她的遗憾在于宝玉以后保命的后招没了而不是她自己。 贾政是糊涂的,但是宝玉看明白了。 他眼眶红了红,暗暗下定决心:玉不过是当初紧急情况下的托词,实际的好东西都还在呢,日后自己一定要好好给老祖宗调养身子,叫这个对着自己全然无私的老人家长命百岁。 第315章 贾政担心了大半个月的事情在老祖宗眼里根本就不是事儿——不过老祖宗也不愧是整个荣国府唯二能够跟上宝玉思维的女眷了,虽然不知道这‘献玉与父’是宝玉将计就计的计谋,但是不妨碍老祖宗打算以此给宝玉多谋取一点福利。 遂老祖宗叹了一口气,望着儿子:“老二,你以为我会因为这个事情而怪你?” 贾政低头,面上火烧一般。 老祖宗又说:“用都已经用掉了,难道我会因为这木已成舟的事情来怪自己的儿子?再说了,这通灵宝玉是神仙给宝玉的,宝玉愿意给谁用就给谁用。当时你情况紧急,难道叫他眼睁睁看着你去死么?老二,你就是太迂了点,我都七老八十了,这辈子都活够本了,哪里会愿意在此时白发人送黑发人呢?当然,你能念着我,还是叫我觉得很高兴的。”言辞恳切,满满舐犊之情。 贾政感动啊!感动的稀里哗啦的!他没想到,老祖宗原来这么看重自己!遂他双目含泪、一脸孺慕地回望老祖宗,五十多岁的人了还一把眼泪吸吸鼻子好像一个‘孩子’。 贾母看着二儿子这样,实则是觉得有些伤眼睛的,于是她心说:【我可憋住了不能露破绽,这都走了九十九步了,不差一哆嗦。】 催眠了自己好几遍,贾母语重心长地开口:“须知道,你们能好好儿的,我老婆子就是立即下去见国公爷,也能拍着胸脯说,我替他生儿育女操持家业,我对得起贾家……”最好的演技是什么,是真情流露,这也确实是老祖宗的心里话,故而她说得也有些哽咽。 贾政和宝玉都上前,给端茶的、给拍背的,就怕老祖宗忧伤过度。 过了一会儿,老祖宗缓过来了,拉起儿子和孙子的手,将他们的手交叠在一起:“老二,我知道你的脾气,你人不坏,但是脾气太硬,对你的儿子们要求严格——虽然这是为了他们好,可是当年国公爷也没对你上手揍过吧?即便是你大哥,国公爷也就揍过一次。珠哥儿和宝玉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都是你的儿子,又怎么会是不知上进的呢?你啊,就是对他们爱之深责之切了些,现在他们都这么大了,你该放开手,叫他们自己走接下来的路了。” 又对宝玉说:“宝玉,你是我从小带大的,你的性子我最了解的,聪明能干又重情义……看你们兄弟几个,从小其实你老子就最疼你,几乎从来没有捶过你,唯一的一次闹大了,还是咱们说好的演给外头看的。你老子对你的心,你可知道?” 宝玉点点头:【老祖宗,要不是你另一只手一直掐着我的胳膊,我几乎都要信了你了!】 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总归今晚之后,贾政整个就被彻底洗脑了一遍,深刻觉得父慈子孝乃是家中和乐的第一要义:【没错,我原先责骂儿子都是为他们好;没错,我原先最疼爱宝玉故而责骂他的次数最少……既然儿子这么敬我爱我,那我也要做一个慈父才是!】 想来从此之后,只要老祖宗和宝玉不定时给贾政洗脑一番,对方就能够按照这条被圈定好的‘慈父’设定走下去了。 当然,这对宝玉来说也不是全然都是好的,他俩从老祖宗的荣庆堂离开,居然难得地一先一后走着。 决定开始今天做一个关爱儿子的慈父,贾政平时不怎么动的脑子 分卷阅读578 突然叮了一下:“哎哎,一路随船北上的两位道士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李大人说你还要将他们引荐给陛下呢?” 宝玉点点头——也是贾政不走心,原先尽担心他自己在老祖宗面前没个交代了,现在才想起来和他们乘一艘船来京的两位道士。 贾政严肃地说:“这恐怕不妥当啊。宝玉,你书读得少(宝玉:我?),且还是不知道,历史上也有人想走旁门左道,引荐僧道给陛下,撺掇着历代帝王寻仙问道的,都没有几个好下场。回头还会被史官记载成媚上的佞幸,遗臭万年!” 恩,没毛病,贾政还是那个政治觉悟十分不敏感的贾政,云中子这个道士烧的不是长生丹而是各种外伤药这事儿一路北上的时候两部众人和禁卫军都知道的,偏贾政如今还不清楚状况。 宝玉不会因为贾政不懂装懂胡乱劝诫就懒得和他解释,因为很多事情,不同笨蛋解释清楚,辈分高的笨蛋杀伤力往往是极大的——更何况,和这便宜爹相处二十几年了,宝玉知道现在对方的出发点还是为自己好的呢。 然后,宝玉给贾政讲了讲云中子在兰考县的发现,以及石油被利用起来之后会提升的效率等等情况。 贾政在工部呆的三十来年毕竟不是白呆的,现如今他不仅精通于造房子还擅长烧水泥,听闻宝玉举例石油的用处,顿时瞪大眼睛:这、这、这要是是真的,那又是工部扬眉吐气的时候啊!而作为引荐云中子入朝的宝玉,也可以青史留名记上一笔啦?! 【宝玉所说的话,哪一次是虚的呢?想来他敢带人来,就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了!】贾政有点小纠结了:“你这些年所作所为,外人称一句天纵英才也不为过了。宝玉,咱们当年定下的计划可不是这样的。虽然今上和你情谊深厚,但是伴君如伴虎……我看,要么石油的事情还是缓缓?” 说到这里,贾政其实还是真心为宝玉考虑的,毕竟京城中一直有传宝玉衔玉的事情,虽然现在物证消失不见了,可是这种灵异,就怕人家信其有,那是怎么都解释不清楚的。 宝玉摇摇头:“我知道老爷是为我好,可是南下一行,多地受灾,儿子心中触动很大,若是有能力却不去做些什么,只觉得对不起天地良心。老爷您放心,我……陛下自是十分信任我的。” 趁此机会,宝玉又给贾政下了一剂猛药,将先皇召他入暗卫并以药控制的手段给说了(说蛊怕是会吓坏贾政,还是说药的好)。 贾政当即如遭雷击。 父子两个沉默无语地走了最后一段路,临分别前,宝玉恭恭敬敬地与贾政施礼道别,贾政顿了顿,伸出双手,拍了拍宝玉的肩膀:“这些年,苦了你了。”【我……单以为宝玉是因为出色的能力才得先皇钦点武状元、是因为和今上年少的情谊才能身居高位,甚至还……】贾政为自己从前嫉妒过二儿子而感到丝丝羞愧,不过他是不会表现出来的,只想好了,日后再对宝玉好一点吧。 宝玉扯起嘴角一笑:“不苦。” 回到自己院子,宝玉盘算着——今朝达成任务如下: 【彻底搞定便宜爹,不过对方起意要拦着我上进了,这可真是……】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一个没有时间并且不爱看长剧的人,没看过那年花开,但是扫到一眼之后觉得沈星移真他妈帅帅帅啊!!! 花痴的我该怎么办 以及我今天晚上有个粉红丝带检查,我去照一下,回家应该□□点的,来不及二更了。 , 以及以及再以及,检测回来了,我知道胸部不太好,我是很容易生气着急的性子,有结节,哎 今天字数少了,明天我努力多来点 晚安,不熬夜凑足三千了,吃不消熬夜 第316章 宝玉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萌哥儿刚刚洗香香过了,现正拿着九连环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呢。 小豆丁听到声音,抬起头来,便笑成了一朵太阳花:“爹爹!”这几天,天天都能和爹爹在一起玩,对于萌哥儿来说,可真是太幸福了。 萌哥儿把九连环放好,半点没有小幼儿顾头不顾腚的毛病,这才手脚并用地想要从榻上下来,刚到塌的边缘准备趴着身子以脚探地呢,宝玉挥手叫上前想要帮助萌哥儿的奶嬷嬷退开,自己长臂一捞,把儿子捞起来了。 于是萌哥儿一下子到了空中,一看就知道背后抱起自己的人是爹爹,顿时开心得眉眼弯弯,父子两个嘀嘀咕咕开始说起话来——主要是宝玉听萌哥儿童趣的话语,譬如说今天的点心特别好吃、五姑姑想要自己的九连环、五姑姑特别羡慕自己被爹爹亲亲抱抱举高高…… 黛玉走进来的时候起初脸色不是很好,听闻萌哥儿奶声奶气的话才一下子忍不住没绷住说:“你这小人精儿,今天的酥酪里放的是花田庄子送来的花蜜调味,这都被你尝出来了?晚上可不许再吃了,当心坏了你的小米牙。” 萌哥儿显然有一些失望,但是他也没闹腾,只是认真地同黛玉商量:“那明天早上吃?” “萌哥儿,你要考虑清楚了,一天只能吃一碗酥酪,早上吃了,晌午可就没有了。”经过近两年的学习,黛玉如今也算是育儿老手了,并不因为儿子卖萌就心软给他多吃甜食。 …… 这对母子正在讨价还价呢。 一旁的宝玉恍然大悟:原来萌哥儿童自己叽叽咕咕说的是这个意思!那么看来后头说的,也是颇有深意吧? 果然,一问之下,萌哥儿嘻嘻笑着说:“爹爹,九连环是你送我的,我舍不得给五姑姑。” 宝玉纳闷:【当初我叫一更置办这些东西的时候都是按照双份来的,妍春那里也有呀。】 “五姑姑的碎掉了。”萌哥儿接下来就替宝玉解惑了。 【原来如此……那么亲亲抱抱举高高?】 “五姑姑说她爹不抱她的,五姑姑好可怜,爹爹,你去抱抱她吧?” 她爹?她爹可是你爷爷,这称呼可真是有够乱的。 “怎么,不舍得九连环但是舍得你爹爹?”宝玉问萌哥儿。 萌哥儿狡黠地眨眨眼睛:“九连环送给五姑姑,回头也是要碎掉的,但是爹爹就算去抱抱五姑姑,也还是萌哥儿的爹爹呀。” …… 待到哄睡了萌哥儿,宝玉才笑着对黛玉说:“萌哥儿还是这么小,就会同拟谈条件了,真不知道是像谁的。” 黛玉没好气地说:“像谁,当然是像他爹了!他爹也是心眼子不少,出去发生好大的事,回来吱也不吱一声。倒像个没事人一般,半点不记得家里还有人牵挂着的。” 宝玉抬眼看黛玉,对方神情十分笃定,看来是听闻 分卷阅读579 了前因后果,自己再狡辩也是没用的:【坏了,定是小娇妻听说了自己在兰考时候受过伤的事了……】 于是他摸了摸鼻子,凑近黛玉,揽着她说:“这也原就没什么……我想着这不是什么大事,怕说了反而叫你担心,就干脆不说了,没想到还是叫你知道了。” 黛玉一下挣脱开,板着脸问:“要是我没从太太那里听说了这件事,你是不是就打算当这事没发生过?”——至于王氏,则是后知后觉地今个儿傍晚才想起来叫人从贾政身边的常随那里打听出来的,身为二老爷的正妻,这点子事情,轻而易举,没人敢瞒她。然后王氏傍晚的时候拉着黛玉淡淡地说了一通,大概意思就是宝玉这趟出门吃了苦,最近要给他好好补一补等等(还有言下之意就是叫黛玉不要太缠着宝玉沉溺床/笫之间的事伤元气),要是按照黛玉本来的性子,自然是要不舒服的,但是现在有‘表哥曾经溺水差点不好了’这个前提,太太后来那隐晦的话黛玉压根就没心思听进去了。 【对、对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正也是装的么。】当然,这个话现在是不能说的,因为黛玉的眼眶都已经红了,宝玉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这在他看来,真不是什么大事儿…… “别哭啦,我这不是好好儿的么?就呛了几口水,上岸喘过气儿来就好了,真的。是他们传得失真了,我自己都懂医术的,玉儿你忘记了?要是真的还有哪里不适,我也不会逞强啊。” …… 宝玉花了好一会儿才哄好黛玉,只觉得之后为了不要见到妻子的眼泪,也得尽量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当然,夜深之后,宝玉再次以实际行动证明他一点事情都没有,身体倍儿棒。 ………………………… 次日一大早,宝玉照样神采奕奕地去前院操练了贾环、贾苒和恰好上门来的武安三个武童生一把,叫他们浑身/酸/爽、欲/生/欲/死,然后他自己则是神清气爽地换洗之后准备上朝了。贾环岁数大,被老子和二哥管得严,虽然还没吃到荤的,但是该懂的事情都懂的,如今望着二哥远去的身影,龇牙咧嘴地缓解一下背上的疼痛,深深觉得二哥的肾甚好! 荣国府二房的三位爷便都要出门去了,其中贾政和宝玉是要上朝的,而贾珠现在翰林院担任侍读,职在刊缉经籍,原本应当是为皇帝及太子讲读经史、备顾问学的,不过现在陛下尚未立太子(划重点,陛下自己也不太爱听翰林院讲学),遂翰林院的人便被发派了轮番去给宗室子弟讲课。 贾珠十年之间从从六品升为从五品,升官儿两级,虽然和亲弟弟的正二品武将没法比,但是在文官之中,已然算是一路遂顺、平步青云的类型了,毕竟他岳父——李大人,在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上都已经呆了快二十年了,还没动弹过…… 三人虽然要进宫之后分两处走,但是是同路的,早几年,春夏秋三个季节,都是贾政坐马车、贾珠和宝玉骑马,泾渭分明;冬季的时候则是三位爷都乘马车,一人一辆。 今天早上,宝玉刚要跨到长风的背上去,就被贾政喊住了,叫进马车里。 贾珠和宝玉面面相觑,好在贾珠是了解自己亲爹脾气的人,知道亲爹做什么事情,就代表了是什么意思,绝对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所以贾珠反而冲着宝玉安抚地笑笑,然后自己上了马,半点不像是被冷落的嫡长子。 宝玉进马车之后,果然贾政还说起了云中子等二道士的事:“此时,你要找机会悄悄与陛下说,今日大朝会万万不可提。” ↑这就是贾政再次失眠,辗转反侧小半夜之后想出的‘好法子’——他一方面相信石油这玩意真应用于生活,能带来巨大的改变;一方面还是担心,宝玉引荐道士给陛下,毕竟不是贤臣所为。 宝玉能怎么办呢?这样一个政治敏感度为负数的亲爹,幸好这么多年一直呆在工部,要是去了吏部或者户部,估计早就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吧。 “老爷考虑周全,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作为这样重要的东西,当然是要先小范围的人通个气儿才行啊。 “嗯。”贾政被宝玉拍了一下马屁,很是舒坦,还建议,“陛下知你忠心还不够,百官且不知你(暗卫)身份……你尚且年轻,不要着急太露锋芒,安安心心为陛下当差,抓紧了禁卫军上下,自然就能在朝中站稳脚跟了,至于这石油,若是真如你说的这么好用,想来陛下自会找稳妥且有德行的人去主持,你可切莫心急邀功之事。” 总而言之一句话还是叫宝玉不要冒头,凡是求稳。 也算是一片好心,不过贾政的好心注定是要付诸东流的了。 ………………………… 大朝会之后,宝玉请初一通传一下他要求见陛下,自然很顺利就被放行了——十六等在那儿呢,两位阁老也在。 因宝玉早早就与十六通信说过石油这个好东西了,故而今天是宝玉和十六同唱了一出双簧,给两位阁老讲述了神奇的石油。 耳听为虚,这一对小伙伴在使劲忽悠的同时,云中子师徒也被宣进宫了。 作为已知晓的最早将石油收集起来做燃料和药物的人,云中子的卖相实在是不算很好,进宫之后一双绿豆小眼觉得都不够看了,面圣之时,礼节也不到位,在蔡阁老和卫阁老看来,贾瑛这年轻人啊,做事还是太急躁,没有求证清楚就这样大喇喇地引荐道士,可见是受骗了。 对于此,蔡阁老心痛,卫阁老暗爽。 尤其是听闻云中子磕磕巴巴地说石油至多,生于地中无穷,取之不竭,日后必将替代松木成为最佳燃料的时候,就连十六都没忍住瞟了宝玉一眼:“此话当真?” 作者有话要说: 以及昨天说的结节,其实不是大问题,基本上每个女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点,所以给自己定下的计划是“保十二争十一,不熬夜,为消灭黑眼圈眼袋而奋斗”。 第317章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已发。 石油这种资源到了后世都可以称为液体黄金,整个出产以及周边衍生产物影响十分巨大的工业血液,大明的人要早早树立起观念来,就算现在一时半会儿开发技术有限,也可以先圈起来么! 宝玉可不想十六等人被云中子给误导了,觉得石油这东西是什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然后就开始在利用率极其低下的情况下,盲目大肆开发石油,造成资源的浪费——毕竟地球上的任何矿产资源都是用一点少一点的,他这次带着云中子来京城,更大的意义,是想要借助云中子稀奇古怪的想法,来和工部的一些僵化思维进行碰撞,进而希望能够加快开启大明工业化篇章。 很多 分卷阅读580 时候,并不是工部的人不想创新,而是做到工部尚书、侍郎、郎中等官职的,基本都是入朝二三十年的,缺乏接触新事物的机会,而下头的员外郎、主簿等等,大局观还不够或者说话语权也不够,哪敢随随便便发声?云中子的到来,在宝玉看来,就是给工部注入活水的好时机。 云中子有创意,工部有人力物力,将云中子的创意转化为一些对生产力有促进作用的助力。 故而在十六悄悄看了宝玉一眼的时候,宝玉出列一步,作为在三云观休养了十天,并且最后一日跟着云中子去了他发现石油的山谷(当然,云中子不知道的是早在他带总兵大人去之前,就有一二更趁着下山采买的机会,奉宝玉的命去查探过了)的人,宝玉在这件事情上也有话语权,他略一沉思说:“回禀陛下,臣这一路也琢磨过,既前朝已知煤是远古树木被掩于地下变化而成的,那么石油,又是油脂类,臣大胆猜测,也许是从前的动物被掩盖在地下经过百年千年而产生的呢?” 煤的来源这个概念是前朝初年的名士提出的,经上百年验证,得到了人们的一致肯定,现如今,宝玉说的是石油产生的臆测,可是两位阁老和十六一听,也都觉得有道理。更不要提云中子在一旁连连点头,想来他早先也是这么猜测的。 “既是如此,千百年前深埋于地下的动物、植物也是有数的,千万或者万万,听上去是数目巨大,可是远远当不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八个字了。”宝玉如是说着。 云中子连连弯腰请罪,说自己方才是一时,现在想来在今上的手底下会更加如鱼得水一些——因为十六是一个完全务实的皇帝。 只可惜,阴尚书终究是需要顾忌的太多,不好事事出头,于此,含糊说了几句,就把机会交给两位侍郎。 左侍郎是个比较有想法的人,说句心里话,他等着阴尚书致仕已经等了快五年了…… 工部三人来的时候,宝玉关于石油的见解已经说完了,是以,左侍郎根据前头众人的反应,揣摩着上意,觉得陛下等人对云中子这个江湖术士并不甚在意。 【显然这玩意儿、这石油,说起来顶天了也就是燃料而已!自有木材煤炭,还需要这玩意儿干什么。】在左侍郎看来,远远不及水泥来的重要,甚至还不如他手头修缮今上陵寝的差事来得重要。所以他把皮球踢给了贾政,只说自己孤陋寡闻,之前并未曾听说过石油其物,并美其名曰,贾侍郎这一路与云中子等人同行,想来会有更加深刻的心得体会,或有不同的见解。 这是不想沾‘吃力不讨好的未知’之事,更是悄悄给贾政上了眼药。如此做法,未免叫刚才想要给两位侍郎表现机会的阴尚书有些倒了面子。 当然,贾政成功地没有听明白左侍郎的言下之意,反而很配合对方地跳进坑里去,开始讲他对石油的看法了——这不是巧了么,昨晚宝玉才和他说过这些,现在就复述一遍而已,譬如说:石油燃烧多烟尘,代表其中杂质多,那么是否可以提纯之后在做他用呢?又有,油比水轻,在水面也能燃烧,是否在对付沿海倭寇的时候,可以用上石油火攻呢……等等,倒是有条有理的。 贾政以为宝玉先前已经说过这番话了,现在自己再说一遍,不过是重复而已,没想到宝玉却压根没提。 如是,倒显得贾政对石油是真的下了一番工夫的,不只是阴尚书觉得面上有光,就连两位阁老都高看他一眼——【这个贾存周,人是迂了点,但是对工部事物是真的有天分的啊!】 朝堂上几人对视一就要出定论了。 不几日,宝玉与十六长谈一番,对小伙伴提出了以火力代替人力的概念——当前,水力应用于农田灌溉已经破位成熟,而早年孔明灯被用于商家做广告的做法,也表明了火在燃烧之后产生的效用。 宝玉粗略地提出了工业化的概念,一个与农业全然不同的概念,他稍微花了一些时间,给十六讲清楚,所谓的工业并不仅仅是一群工匠或者工部的人制造精妙绝伦的却难以量产的工具。 宝玉说,水火之力,可以代替驴子骡子马匹甚至人力,可以天堑变通途、可以日行千里、可以…… 十六听得呆住了。 他知道,宝玉是有大智慧的,然而现在,他却万分庆幸,自己有宝玉这样的好伙伴、好臣子! 十六全然没有怀疑,换做是别人,也许就觉得贾瑛此人是在信口开河,可是十六,直肠子直性子,他对他的好伙伴,还保留一颗赤子之心。 当然,想要让大明开始工业化,也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做成的,首先还是得将路给修好!6路修路,水路保证畅通并且造船,缩短交通时间,才是第一步,后续更重要的,还有从土地里解放生产力。 怎么解放?良种、农药、化肥! 任重而道远,宝玉上辈子和上上辈子都不是研究这个的,最多也就是仗着位面交易系统里头农书,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吧。 要说捷径,也不是没有的,宝玉已经开始留心异位面的粮食种类了,不过现在有些拿捏不定,要怎么拿出来,此为后话。 ………………………… 九月底的时候,圣旨至荣国府,是给贾政的。 陛下钦点他再次南下,趁着秋末水位开始下降,南下去修黄河河堤,务必查漏补缺,将先前赶工期挑重点河段修河堤所未曾顾忌的河段也都检查并酌情修筑一遍——当然,这差事必定是得罪人的,陛下点了两千禁卫军给贾政,这回带头的就不是贾瑛了(杀鸡焉用牛刀),便是熟门熟路的程峰和朱犇(实则此二人另有密旨)。 分卷阅读581 当然,两部官员还是有的,其中,户部以秦主事——哦,如今该称秦郎中了,户部以秦郎中为首,下辖二人;工部以贾政为首,下辖二人。 至于京中烧水泥之事,自有孙虎子——这小半年贾政不在,终于叫人认识到,孙虎子年纪小小,可确实是个能干的,现如今,单烧水泥灰和水泥砖已经不是最新技术了,据说孙虎子带人‘现浇’,造的房子和修的路,比原先快了三分之一! 话说贾政接到圣旨,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再来便是狂喜!这一路李文渊是如何威风如何杀伐果断的样子还叫人历历在目呢!现在自己领了差,等于说黄河中下游沿岸官员都要配合自己,两千禁卫军都要听从自己指挥……这这这,简直是贾政梦寐以求的权柄在握! 不得不说,贾政的脑回路和一般人确实是不同的,一般人大约都会想到这是肥差吧? 这一点,十六在看人方面也没有错,至少不必担心贾政这个同样好名声的人会对修黄河河堤的款子下手。当然,十六的信任不全然建立在贾政是宝玉的亲爹的份上,更重要的的是管账的是户部秦郎中、抬银钱的是禁卫军、拨款分派款子的才是贾政,各司其职。 此事对于荣国府来说,也是一场小型地震了——当家人才回京一个月,又要出京,而且这一趟,很有可能是一年两年都回不来的! 王氏作为当家主母,上有老下有小,半点不含糊地表示自己要替老爷在家中尽孝,言下之意是不跟着贾政出门去了,赵姨娘倒是有心想要去呢,但是贾政头一次主领差事,哪里愿意在小处被人抓住把柄?直接同王氏说,莺莺燕燕的一个都不要带出去! 王氏自然是高兴的,哪怕现在她并不很在乎老爷有没有什么新宠——反正都动摇不到她地位了。 另外,贾政出京,对他三个儿子的影响则更大,一个总喜欢指手画脚展示父亲权威的大山被搬走了,想来贾珠宝玉贾环——尤其是贾环,之后的日子要松快许多了。 第318章 作者有话要说: 配了枸地氯雷他定(鼻炎抗过敏)和消炎药(扁桃体肿大) 医保卡刷了一百八十多,话说,枸地氯雷他定真的好贵,一盒就六颗,七八十恩 以及亲说的鼻炎照红光是啥? 这个月的我真是万里fg永不倒了。 明天又要出门去外贸公司仓库,我的口罩呢!我需要抢救一下。 红包已发。 要么人家说距离产生美呢,自贾政接到调令之后,一方面暗暗自得,一方面居然破天荒地开始有些‘放不下’宝玉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带着两千禁卫军出去呢,也不会落单——再有,他试过了,自己自那次之后,就再也不怕水了,竟好似天生就该生活在水里一般,沐浴的时候沉下到浴桶里头去,呆一刻钟都不必出来换气!要不是怕外头守着的人等着急了以为自己沐浴出了什么意外,贾政还想试试挑战憋气的极限呢。 【所以说,这通灵宝玉可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啊……只可惜已经没了。唉,多想无益……】贾政日常遗憾一回。 以上是贾政的美好误会,不过也没关系,避水珠也是个好东西,至少贾政去的是黄河边,就算脚滑再多次,都丢不了命了。 九月三十,宜出行,荣国府里头…… 首先,贾政早起去拜别了贾母,当然,这一天清早,原先已经从偏瘫变为行动不便的贾赦也在呢,哥俩见面,贾赦还假惺惺地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会在家里照顾好老祖宗,照顾好阖府上下的,叫弟弟出门在外不必担忧。贾政扯了扯嘴角,尬笑都挤不出来:你不添乱就不错了,还想仗着辈分对府里头之手滑稽? 还是贾母干咳一声,把话题扯回来,嘱咐着已经嘱咐好几遍的话,叫贾政一定不能辜负皇恩(以及出门在外务必一切小心行事)。 而后便是王氏率众女眷和小辈在二门前恭送老爷,男丁们则是送到大门外,其中贾政的三个儿子更是因为孝道,得一路送之到城外。 到了城外,出行队伍的众人已集结完毕——毕竟贾政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整个队伍身份最高的人,众人等他也是应有之意。 程峰和朱犇过来与贾侍郎见礼,自然也给贾政身后的贾珠和宝玉行礼的,禁卫军众人还相当自发自觉地喊了一声总兵大人好。 直把贾环看得眼热!当然,他只是很单纯的羡慕而已,羡慕自己二哥如此威风的样子。 贾环并没有什么嫉妒的念头,倒是因此生出几分更要上进的心思,虽然他过了四月的武童试,不过五月的武乡试还是没能侥幸通过——这也和宝玉年初的时候同他们三人说的话没差。 宝玉当初说武安、贾环、贾苒三人之中,武安基础好,可是武经不扎实;贾环死记硬背的强了,可是武学基础薄弱;苒哥儿倒是两样都行,天分也好,就是吃了年纪小的亏。所以当初宝玉就建议这三人今年下场练练手,即便落选也不要灰心,主要准备三年后的大比,届时考个武举人是不在话下的。 故而贾环回去之后,并不因为贾政不在而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相反地,因为三不五时想要考校自己的老爷不在家,贾环的心神不会总是忐忑不宁,反而更有效率了些! 总而言之,就是阖府上下,少了贾政并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就是偶尔王氏会分神担心一下,一个姨娘丫鬟都没带的老爷,回头会不会带外头的人回府?然后没担心多久,妍春就定然要闹腾些什么事情出来,叫王氏没空去想这些。 &&&&&&&&&&&&&&&&&&&&&&&&& 当然,因为这个时代信息传递速度的滞后性,西域那边林如海得知他二舅哥居然领了差事出京并且连过年都不回京的时候,已经是腊月里的,而给京城送去西域特色的车队,早在十一月初就出发了,再不能添减。不过,知道也就知道,对林如海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他现在往京里以私人名义送东西,主要也就是记挂着女儿和外孙,当然,老祖宗那里也是重头,其余荣国府两位舅兄,不过是泛泛而已。 要么说呢,腊月里的时候,贾赦得知自己林如海给自己这房送的最值钱的东西也就是一匣子干雪莲花罢了,便很是有些不平,私下同贾琏嘀咕:“你这林姑丈也忒势利了些,打量着现在府里是二房当家了,便给我们的年礼一年比一年薄了。” 贾琏真是头疼,那雪莲花的价值哪个不知道?老爷嘴里抱怨着,方才下手比太太可快多了,生怕雪莲花落到太太手里的样子好像是恶狗扑食。 说句不孝的,他反而开始怀念亲爹偏瘫在床的日子了,至少那时候,自己不必担 分卷阅读582 心老爷这一张嘴张口闭口没个分寸,说出这样叫人诟病的话来——【是,您是人家大舅兄没错,可是顶天了说,也就是风俗里头特特强调的舅兄,实际上,论起辈分,还是平辈。姑妈去了这么多年,林姑丈给老祖宗的年礼是一次都不拉,放哪儿说,都是再念旧情不过的人了。】 贾琏不耐烦听他老爷胡咧咧,于是找个由头出了院子,不用想都知道,自己走了之后,老爷会怎么破口大骂,总归也不知是怎地了,老爷能站起来走动之后,脾气越发阴阳怪气,基本上到达了看啥啥不顺眼的境界。 (然而真相除了宝玉之外无人知道,因为他在贾赦能下地之后找机会给他吃了一整颗的固阳丹,没分丸的那种,和薛蟠的苦逼五年不能起立不同,贾赦吃的那一丸,药效持久达五十年,也就是说,若是五十年后贾赦还活着,倒是可以一口气儿生出十个八个优生优育的孩子。可是贾赦还能活五十年么?如是一来,贾赦院子里的丫鬟们在大老爷偏瘫的时候只是被口头占占便宜,而在大老爷能下地走路之后,也算是得以逃脱大老爷魔掌。) 贾政回到自己屋子里,一室暖风叫他一下子舒坦起来——不,也不单单是暖而已,老爷屋子里炭盆也是足足的,也热乎,可是就透露出一股子陈腐的气味,回到自己房里看到巧姐儿在裁荷包、两个儿子拿着象棋胡天胡地地完打仗游戏。 贾琏脱了大衣之后,随手就把小儿子给捞起来了,秃噜了一把头毛:“蓬哥儿不错啊,这都识字了?”小儿子才五岁呢,贾琏遥想自己五岁的时候,是掀丫鬟裙摆来着?还是捉蝈蝈吓唬二姐姐来着? 芃哥儿稍大些,已经进族学一年了,挺着胸脯给他爹看:“是我教弟弟的。” 于是芃哥儿也被贾琏揉了一通。 王熙凤回来的时候,就瞧见两个儿子的头发都成了鸟窝,而巧姐在一旁憋笑憋得直发抖。 “这怎么回事啊?”王熙凤是忍了又忍才没在孩子们面前开口念叨贾琏,当爹每个当爹的样子。 等到巧姐儿带着两个弟弟下去之后,王熙凤才说:“人家说严父慈母,到咱们这这里,掉了个个儿,儿女们都念着你的好,偏叫我唱白脸。” 贾琏给王熙凤端了一盏茶,然后问道:“怎么了,瞧你回来的时候,好大的火气,叫三个小的都不敢玩闹了。” 王熙凤喝了一口热茶,觉得半点都不减燥,于是伸手拉开了点领子,拿着帕子给自己扇风:“还不是年礼给闹的?太太也不知道捻哪门子的酸,每年都要眼红两三回二房,叫老祖宗骂一顿才安心。回头回来的时候倒是同我摆架子了,说我这个做晚辈的不孝顺,凭她?呸!” 贾琏点头:【这还真是难夫难妻了,我在老爷这边也一样。】 王熙凤接着又说:“那史湘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今儿才晓得,她先前问了珠大嫂子讨要了兰哥儿小时候的衣裳、又问我要了芃哥儿小时候的衣裳,甚至不远千里去信问宝丫头讨要了她儿子的衣裳……偏偏漏下了玉儿!要不是今天上午薛姨妈过来说宝钗来信讲起这件事,咱们还真不晓得史丫头居然办了这么不讲究的事儿,早两个月就先问了宝丫头要衣裳,可真是把宝丫头看得比亲叔婶还重要了。” 贾琏说:“约摸是她粗心忘记了吧,或者是想着一房要一件便足够了?” “你晓得个屁,百家衣千家衣,多拼多福气,哪里还嫌够的?” 要是原先,贾琏听到王熙凤这样说话,定然也是要火起的,不过这些年生意场上混着,还要时不时提点呆霸王薛蟠,贾琏的涵养好了不只一二分,故而只正色道:“你啊就是脾气太急了,好好儿的说话不行么?这要气,也是林妹妹气吧?” “你倒是不知道!她也是,挺着七八个月的肚子还到处跑,上午咱们多忙啊,清点林姑丈送来的东西呢,偏她今个儿后半晌也来了,先是眼珠子乱转,再是支着耳朵也不知道避嫌,还想听礼单子,最后我火了,挑明了这事儿,她还硬推给下人,说许是下人听岔了,弄混了宝二奶奶和琏二奶奶。这不是打人脸么?咱们大房是势弱了点,可是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踩一脚的!” 贾琏听了也生出几分不高兴来,因为史湘云这个做法确实有挑拨荣国府大房二房的嫌疑:“后来呢?” “后来老祖宗发话了,才把这事儿揭过去,不过我看玉儿那边也气得不轻。” ………………………… 气得不轻的林黛玉回到自己院子之后多吃了一碗甜汤才缓过来,她就不明白了,虽然以前在闺阁之中,史家妹妹和自己并不太投缘,可是也没甚深仇大恨的,怎么如今对方竟是如此刁钻。 好在有萌哥儿小人精,虽然不太明白老祖宗院子里一群女眷叽叽喳喳说什么衣裳不衣裳的,但是他瞧出来了自己的娘亲不开心,于是他蹬蹬蹬地跑过去,趴着黛玉的膝盖:“娘,来玩呀!” 待到晚间,宝玉下值回来,也听闻了这事,他回院子之后,见到妻子和儿子正趴在书案上作画呢,倒是没着急说此事,直到晚间,宝玉才说:“史家妹妹夫家姓卫,和卫阁老是同族呢。” 黛玉有些迷糊:恩? 第319章 作者有话要说: 枸地氯雷他定对我也不怎么有效了,我在想,连呼吸都困难的人生,该有多么困难。 黛玉起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然后不多时便领悟了:“爹爹这是要调职了?” 宝玉点头:“岳父大人这几年在西北政绩卓绝,估计来年开春,要动一动了。” 黛玉的眼睛一下子瞪大,圆滚滚的眼睛好似猫儿一般。 ………………………… 可不是,林如海从太初四十三年十一月离京,已经足足四年了,便是从接旨任职开始,也超过了三年。当时他卸任扬州巡盐御史与江苏府台的职位,转而去了西北,虽然官职是平调,但是权利影响力相差可多了! 只占着一个今上重视的名头,一年三番五次有褒奖,才叫人觉得林如海这并不是被‘流放’,而是因为真有力挽狂澜的本事才被调过去支撑西北的。 现如今,西域一地蒸蒸日上,今年,瓦剌那边的脱欢大王子也正式登位成为瓦剌王,有着一路‘共患难’(脱欢单方面认为)的情谊在,脱欢对大明这边的态度十分之友好,榷场也上了正轨,整个哈密如今一片繁华。林如海再呆下去,便有些大材小用了。 首创最难,守成相对容易,有稳重的郝镇抚在那里,即便林如海调走,接任的官员只要不是彻底黑心肝的或者不是一头猪,想来年不会衰败。 十六刚登基的时候没坐 分卷阅读583 稳位置,不想让别的势力插手阁老的任职,便一意将就用着蔡、卫二人,按下朝中选阁老的呼声,就如同按下选秀的呼声那般,任凭朝中怎么谏言,就是死不答应,然后选阁老又和选秀不同,两位阁老也不愿多一个人来分权,故而含糊的态度叫此事一直被搁置了。 现在十六已渐渐掌权,再看内阁时不时两人对着干互不相让,便觉得对于处理朝政的效率很有妨碍,是时候在内阁添‘一条鲶鱼’了。 巧了,宝玉今日被十六召见的时候,十六正好与他说的就是这件事。 “宝玉,林大人的能力我是很放心的,只是若是这样,到时候你禁卫军总兵的位置恐怕就要扎人眼了。”十六也很纠结为难,理智告诉他,现在需要一位新的阁老,好在朝中重建一个平衡的局面,而非现在的两方相争,此强彼弱。 宝玉点点头:“你看怎样安排顺手就怎样,总归要是出京历练一番,对我来说也是好事,毕竟地方驻军和禁卫军是完全不同的,新军规想要真正实施,恐怕不如直隶这么顺利了。” 十六愁眉苦脸:“你看看你,我才说了,许是有可能要将你外调,你就把直隶之内给剔除了,说好的情谊呢!你要是真出京了,以后我该多无聊啊,连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了。” “你这招是和亮亮(十六长子,年方五岁)学的吧?就是皮糙肉厚了点,效果打折扣来着。再说,皇后娘娘听到了这话,恐怕今晚你的夜宵又是甜口的了。”宝玉被十六肉麻出一身鸡皮疙瘩,“再说,我这几年出京时间也不少,现在水泥路都修出直隶外了,路况越好,传信越便利,咱们还是好笔友的么!” “唉……”理智上来说,十六知道,林如海入内阁,作为他女婿的宝玉绝对不能再掌握禁军二万五千人了,不然就是把宝玉放在火上烤;再者,宝玉出京,不论去哪儿,都能清查一遍当地军务,给当地驻军紧紧皮,也方便累积功绩,日后有实料升官,实乃是于公于私都是好事。 “年后再说年后再说,只希望到时候,林大人这条鲶鱼,能在京城也畅游才行。”卫阁老近年,可是越发不讲究了呵,只一个蔡阁老,心眼子不比对方多,竟然最近吃了几个小亏呢。 对于老丈人被十六活学活用比喻成鲶鱼,宝玉不知道该报以什么表情,只希望老丈人以后听说鲶鱼效应的时候,思维不要发散到他自己身上吧。 ………………………… 黛玉自然是高兴的,长年不在爹爹膝下尽孝,乃是她深感遗憾之事,现在骤然听闻爹爹极有可能明年就回京了,今天白日里那几分不舒坦的情绪早不知道被她抛去哪里了。史湘云?那是谁? 宝玉从来都不会因为黛玉是女眷就不和她说前头的事儿,相反地,他觉得,夫妻俩,还是得有些共同语言才是,免得一个柴米油盐(当然,放在林妹妹身上,那就是琴棋诗画)、一个刀光剑影,说也说不到一起去。 “只是,陛下也有意调我出京。”宝玉想着与其让妻子白高兴一场,还不如把话都说明白了。 黛玉一愣:“是领差事出京么?”像去西域和南下黄河中下游一样? “不全是,恐怕得去地方上呆几年。”具体是什么地方,那毕竟是涉密的,不方便现在说。 黛玉眼神一下就黯下来:爹爹回京了,表哥却要出京了么?这可如何是好。萌哥儿才这么小,就要两三年见不着爹么? “……只是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免不得要委屈了你和萌哥儿。”宝玉慢慢拍着黛玉的背脊,如是说着。 “我和萌哥儿?”黛玉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对啊,届时我去了地方,当然要把你和萌哥儿带上。”宝玉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叫黛玉原本十分晦暗的心情又恢复了五分。 “太太那里……” 宝玉摸了摸黛玉的脸颊:“此事暂时还在商榷中,等来年有个定论,我自会说服老祖宗和太太的。上回你不是说很想出去走走看看么?信我,嗯?” “嗯。” ………………………… 小夫妻两在房里讲的话,要是被别人听见传出去了,恐怕整个京城都得震动。 不过宝玉敢拍着保证,整个荣国府再没有比这里更加安全的地方了,首先他现在能凝神听得方圆十几丈之内的风吹云动声,其次他院子里的人最重规矩,压根不会有人干偷听这种事——除了已经被放出去的‘王嬷嬷’。 想到王嬷嬷,宝玉倒是又和黛玉说起这件事了:“育婴堂那边说,王嬷嬷打算回姑苏。”在育婴堂呆了一年,算是顺利融入群居生活的王嬷嬷终于性子也恢复正常了,她和育婴堂的孤寡老太太们不同,她在姑苏的家中已经是儿孙满堂了,而且托她是姑娘身边唯一一个留下的奶嬷嬷的福,在林家老宅庄子里头,他们一家都是体面人,想来,等王嬷嬷回去,作为一家地位稳固的‘大功臣’,家里子女就无一敢轻慢她的。 黛玉愣了愣神,然后点点头说:“这样也好,是开了春走么?” “是,等运河化冻了,我会差人安排她回姑苏林家庄子的。”宝玉拍了拍黛玉的手,也绝口不问黛玉要不要见一见身心恢复健康的王嬷嬷。 而黛玉,踟蹰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开这个口,虽然这事儿错不在自己,却很有几分我不杀伯仁的意思。 宝玉继续轻拍黛玉的手背,安慰着说:“也不必急于一时,之后每年打发人给王嬷嬷送点东西去,她的家人晓得你牵挂她,自然会好好孝敬她的。”至于王嬷嬷的男人这些年讨了的小,宝玉觉得就没有必要让黛玉知道了,只要京城一年往姑苏送一两回的赏赐,王嬷嬷一家子都该知道主子对王嬷嬷的重视,自然就出不了幺蛾子。 “……嗯。” ………………………… 接下来便是准备新年了。 说句实话,过大年,整个荣国府最操劳的无疑还是李纨,她忙得脚不沾地,睡觉都不安稳,嘴里起了泡。偏偏‘管家三年,猫狗都嫌’,并不落得别人说好(这其中王氏的旧班底自然也有传小话的‘功劳’)。 这下子贾珠也看不下去了,某夜与李纨深谈了一番,起初李纨还有些执迷不悟,但是好在她和贾珠之间夫妻感情几十年如一日的,还能听进去贾珠的话。 到了夜深人静,烛火一声哔啵,倒是叫李纨惊觉:【是了,我有多久没询问过苒哥儿武举的事了?有多久没关心茗哥儿在族学中如何了?便是大姐儿……我也疏忽了许多,几个孩子里头,除了兰哥儿被我从小照看到大,后头三个竟然都一眨眼就这么大了?!】 李纨觉得有些愧疚:【这两年太太被妍春给绊住了,确实折腾人的时间和花样都变少了 分卷阅读584 ,那自己是不是不必千万提防着了?是不是可以抽出时间关心照顾孩子们了?】 李纨是相信黛玉的人品的,知道自己分权黛玉还不一定乐意接,可是她不放心的是太太,生怕偏心眼的太太回头会借着指点黛玉的由头,捧起二房——说句不恭敬的,当年老祖宗不也是这样子的么? 有袭爵的嫡长子却没能住正堂的前科在,李纨很担心自己这一房若干年后也变成和大房那么尴尬! 贾珠和李纨的这番恳谈来得迟了,幸好还不算晚,虽然李纨没有明说,但是到底表露出了她自己担心的意思。 贾珠听了之后有些无奈:“咱们关起门来,说句非议长辈的话,你单单只看到了表面,却不想想,我和大伯是同样的人么?再说一句诛心的话,即便太太有那个意思,可是你觉得老爷能同意么?” 这倒是实话,即便贾政对着老祖宗坦白了宝玉为他这个亲爹做了多大的牺牲之后,贾政的表示也是说日后他百年,两个儿子分家,宝玉拿家产的大头——还是没有动过换袭爵人选的心思。 “再说了,茗哥儿都八岁了,咱们是不是可以给他再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贾珠很是聪明地不提叫李纨转移心思给大儿子贾兰快点找媳妇这件事,因为一来有了儿媳妇代表他们这一辈要端架子自重起来,二来婆媳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很复杂不好处理,想来李纨平时愁得就不少了,遂他转而以太太这年纪都能生五妹妹为话,撺掇着李纨与自己再生一个。 “你你……”李纨觉得有几分羞涩起来,但是更多的是庆幸丈夫点醒了自己,不然自己就要错过几个孩子成长的阶段了。最后两人在床笫之间有了更深层次的交流,第二天起床之后的李纨气色极好,在荣禧堂给老祖宗请安的时候,并分了手里的各类杂事与黛玉和王熙凤,在此二人推辞的时候,诚心地请两位妯娌分担一些。 贾母坐在上头,看着三个孙媳妇和和气气,心里头还是很满意的:虽然两个儿媳妇不太拎得清,可是三个孙媳妇都是好的。比起娘家侄孙女那个糊涂脑袋,可是叫人省心不少。 倒是叫王熙凤回自己院子之后与平儿小声嘀咕呢:“这珠大嫂子今天是吃错药了?” 平儿与王熙凤惯来亲近,也是敢说话的,此时说到:“我看,珠大奶奶这才是吃对药了呢。” 第32o章 叫王熙凤和平儿这对主仆看来,李纨原先是霸着好牌,但是太独了些,长此以往,纵然于情于理她十几二十年后是贾府(届时就不是荣国府了)名正言顺的当家妇,可是妯娌之间的关系也就那样了吧——重点是,自家这边大房也就算了,芃哥儿他们还没起来,不知道日后造化;可是宝玉那个小二房眼见前途只有更好的,王熙凤就不明白了,这珠大嫂子捏着对牌那么紧干什么?半点不给黛玉机会插手。 没瞧见老祖宗这些年对她都有些淡淡了么。 当然,王熙凤不是个爱管闲事的,尤其是这是二房的事,弄得不好,好心被当做驴肝肺,所以她也就冷眼瞧着,总归两房都分家了,那边是谁当家对她来说没什么影响,只是逢年过节,分家未分府,两房依旧有很多杂事要相互交代,王熙凤要多操一点心,免得不小心替某些忙翻了的人背锅罢了。 现在好,今年过年珠大嫂子居然心甘情愿放权,王熙凤想到之后老祖宗宴客时候涉及的采买、破损、清扫等等,觉得一人负责一样可比原先两边要凑时间一一对细节进而最容易产生推诿的情况要好多了。 而在黛玉看来,一开始则是觉得大嫂嫂把烫手山芋推给自己,颇为麻烦,毕竟她原先打理表哥和自己院子里头的事情,也算是人多事杂(不仅仅有院子伺候的人、还有黛玉自己的陪房、以及宝玉花田庄子上的人,所涉产出更是农林渔牧全部都有,往来人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荣国府二房小二房已经有部分人单走一例了,比如宝玉禁卫军手下的参将和郎将等等,逢年过节有送礼自然也得有表示,而这些事情,在黛玉和宝玉成亲没多久之后宝玉就交给黛玉了),但是幸好因为长期有规矩在,各有旧例,并且下头的人都是积年的老人,很不必费太多心力。 现在大嫂嫂分权与黛玉,一府之内,纵使只是一桩管采买账,就不得了的纷繁复杂。 而且黛玉心里清楚得很,说是管账,也是管账不管钱的,行事更受桎梏。 不过大嫂嫂态度诚恳而坚决,黛玉又想到前些日子表哥同自己说的话——若是,若是表哥年后真的要外调了,鸡零狗碎的事情还多的呢,自己现在捡起来,也好过到时候手生还要叫表哥操心后宅的事不是? 老祖宗自然是乐得见到下头三个孙媳妇关系融洽的,毕竟隔代亲么,孙媳妇总比儿媳妇顺眼。 虽然王氏那边有心嘀咕想说大儿媳越来越奸诈,居然要拉拢帮手了等等,但是转头还没等她想好要怎么参一手,这边妍春闹着想要骑大马了,叫她愁坏了:祖宗,这个混世魔王也不知怎么就投了女胎,半点不娴静,可是要是自己板着脸训斥她吧,小模样可怜巴巴的,和元春小时候一模一样…… 当然,最后有着强烈移情作用的王氏还是没扭过妍春,她叫彩云等人把二爷送给五姑娘的木马搬出来,看着女儿笑嘻嘻地玩耍,然后不一会儿女儿的小裙子撕啦一下划开一个口子,王氏面色波澜不惊地吩咐丫鬟们给妍春准备衣裳——不过现在先不用换,等五姑娘玩好了,出了一身汗之后擦洗一遍再换便是。 每到这时候,王氏就万分庆幸现在府里头的经济比早年宽裕多了,不然就凭着混世魔王造衣裳的速度,恐怕自己都得愁白了头发。 当然,妍春三不五时穿坏的衣裳也没有浪费,小孩子家家身子见风就长,用的本就是一般缎子罢了,坏了也不心疼,换新的便是,总归是外衫,缝补一下,赏赐下人或者干脆捐给育婴堂都是极好的。 爆竹声中一岁除,今年荣国府过大年,少了一个贾政,但是好像也没什么影响,众人该吃吃该喝喝,就是大年初一祭祖的时候,由贾珠代替贾政原先的位置。 说来也是,随着贾赦偏瘫、贾敬‘飞升’等等之后,现在宁荣二府从文字辈的嫡枝也就是贾政还能蹦跶了,玉字辈,是该承担起阖府兴旺的重任了。 ………………………… 正月上元节之后,依旧有御史上本年经奏折:陛下,今年选阁老否?陛下,今年选秀否? 然后和众人想的不同,十六回了一个字:准。 准?!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原本御史台的御史们在三年前屡屡碰壁之后就开始抽钩轮流给陛下上本,务必保 分卷阅读585 持御史台忠言逆耳的优良传统……今次不过是上元节之后,朝廷第一次大朝会的例行一本罢了。 然后,就被准了? 可是陛下准的到底是选阁老还是选秀?连上本的御史本人都有些懵逼,不过不管怎么说,先前都被驳回来的折子今年轮到刚翰林院散馆之后就进入御史台的年轻御史,头一回上本居然被陛下恩准了——【这是不是代表陛下其实暗中很看重我这个臣子呢?】愣头青御史不禁有些飘飘然。 当然,也只有愣头青御史本人会这么觉得了,至于其他人,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如今寿昌五年,今上登基的第六个年头,选秀三年一度,三年前因为先皇孝期等等搁置了选秀,如今宗室里头嗷嗷待娶的宗亲们又囤积了不少了; 更重要的是,两位阁老的弊端,日渐显现,党争端倪初显,许多政令往往需要花费不必要的时间争执之后才能出结果。不只是两方人的争执,还有十六下达的政令也被两边当做是博弈的筹码,如此,令十六觉得这群没事爱找事的文官们,就是日子太好过了闲的!就好比去年李文渊带人南下巡黄河河堤,那也是多方博弈,差点没立下军令状的,要不是因为十六派了宝玉带着两千近卫军一起去,恐怕李文渊真的在路上因公殉职也不是没可能。 选秀的事暂且不提,按照往年的安排,都是在秋天才开始的——毕竟春天要忙着春耕、防寒;夏天闷热,秀女送进京城多受酷暑折磨;秋天忙秋收……也就秋收之后么,粮食入国库、税赋入国库,兜里有钱可以开始造了,花两个月选完,该老婆孩子热炕头过大年了。 【这才年初,远不用着急……】户部的钱尚书如是安慰自己,但是知道,一份支出是免不了了的,只希望陛下将选秀规模给搞得小一点,毕竟去年李文渊南下一趟没少祸祸钱,还有去年九月领命出京的贾侍郎,如今一直、持续在祸祸钱,每个月飞来京中的预算单子叫钱尚书看得真是肝儿颤。 钱尚书是放心了,但是两位阁老和吏部尚书的心头是一跳。 前二人是知道,陛下终于还是决定要启用他的心腹之人了,后者则是蓦然觉得自己这个吏部尚书当的有些不称职。 此事,最适合开口的自然是吏部尚书了。 王尚书上前一步,自请罪是吏部失职,并表示今晚就会整理好资历足够出任阁老的人员名单。 一份,人人都关心关注的名单。 一时间,才过了上元节,整个京城的花灯还未撤完,最热闹的消息,就变成了甄选阁老。不过这一回没人敢开盘口下赌注了,毕竟地下赌庄最大的靠山醇亲王从前年起,就收敛了风头。他当初自请去守陵,十六没答应,但是醇亲王自己圈了自己,深居简出,偶尔一顶青色小轿,去沈千针门外站一站。 朝中的人终于发现,今上是个和先皇完全不同性子的人,他对于什么名声之类,看得并不很重要,做事也往往直奔主题简单粗暴。但是不可否认,身为天子,本就是万人之上,再加上他身边不乏能人,最重要的是,登基之前,军中对十六皇子的他就颇有好感,登基之后,整个直隶最精锐的禁卫军掌握在他心腹贾瑛手中,堪称可以一力降十会。 说起来,这吏部尚书王策原先和贾瑛还有几分瓜葛,盖是因为他是一个十分刚直不阿的人,当初因为那乌龙的兵部尚书人选,吏部的人去禁卫军中明察暗访,居然没能找到一丁点贾瑛的不是,所以王策实则被人当了木仓使,待到贾瑛金銮殿上不表现出众,以绝对的实力证明了自己并表明心意退出兵部尚书甄选之后,王策的心里头其实是不好受的,他虽然对贾瑛的出身和年纪有意见,但是依旧被贾瑛展示出来的能力和实力而折服。不得不说,事后,兵部年年送来贾总兵的考评,王策都会认真看过去,如是愈发觉得,当初自己那一下,恐怕是耽搁了一个将才! 王策多年都是直性子,说列名单,就直不笼统地全部列了出来,六部之中,资历和政绩足够上的,足有三人之多:礼部尚书周世安、户部尚书钱允颜和工部尚书阴准持。除此之外,还有大理寺卿文远、江苏巡抚莫强鸿、江南水师统领吴涛……以及远在西域的林如海。 十六看到这份名单,心道:【老王这个人,有时候是死脑筋了一点,但是身为吏部之首,正是需要他这种一丝不苟的态度么!虽然这份名单里头有不少人都不可能最终参与角逐阁老之位(譬如老阴、譬如文远),但是老王这一条一条标明了这些人的资历和政绩,一目了然,也能堵不少人的嘴了。】 ………………………………………… 当然,十六都能看出门道的名单,朝廷中其余‘老奸巨猾’又怎么会不知道? 譬如工部阴尚书有因为先皇十五子这门‘好亲事’现在还能稳坐尚书之位都是陛下宽厚了,怎么可能入内阁? 譬如大理寺卿文远,此人资历和政绩是有的,但是朝中风评却有些欠缺,更兼之他还有那个坑哥哥的弟弟甘肃巡抚文进——文进在甘肃多年‘无为而治’虽然是得先皇授意的,可是文进敢摆在明面儿上说?还不是得认下了这两年考评连续为中的苦果? 再譬如江苏巡抚,就是先前接任了林如海官职的那人,都不消多加查探,就可知那是卫阁老一系的人,这种去江苏捡政绩的人叫人颇为不齿…… 挑挑拣拣,剩下的人选,可不就没几个了? 这其中的干系,不是一句两句能说的清楚的:蔡阁老一系将卫阁老的人江苏巡抚给按下去之后,卫阁老那边也不甘示弱,虽然吴涛不是蔡阁老那边的人,但是总归军中出身,天然就和蔡阁老更亲近一些,于是卫阁老那边也想尽办法把吴涛给排除了,于公说江南倭寇除恶务尽,吴统领依旧肩负重任,实则又说吴统领的嫡次子如今是禁卫军参将,父子不应都在京城身居要职。又以及,户部尚书老钱自个儿知道自个儿的事,要说算钱他是拿手,要说统筹要务,就没那根筋了——再大的官儿能有眼瞅着国库越来越充盈要来的叫人兴奋?何况阁老皆是兼领的官职,若是没有三公三少之位加持,品级还不如六部尚书呢! 如是,倒是远在西域的林如海和礼部尚书周世安两人显得出挑了。 第321章 论出身,林如海是探花,周世安则曾是榜眼,虽然说文无第一,两人又是不同年,但是听起来倒是周更胜一筹;论资历,林如海在翰林院呆满三年之后,便自请外调,及至今年,在外为官逾二十年,对江南和西北可说是了若指掌,于民生方面更是擅长,这一点,从六部慢慢熬资历的周世安却是不如他了。 不过,除却 分卷阅读586 他们二人自身能力的考量,还有一些外部条件。 不巧了也都是相当——两人都是翩翩才子,在朝中官声都不错,同年之前情谊也维系得差不多,倒是有一条:这林如海的女婿正是当今禁卫军总兵贾瑛。周世安的儿子、女婿之类的,却没有如此高位的人了。 有心人便开始琢磨了:譬如吴涛和吴钰那样,亲父子之间需要避嫌(当初吴钰他大哥吴钧也是禁卫军中的,还是负责先皇乾清宫安危的队正,因为吴钰是那一科武榜眼,便也在之后调去辽东了,也是为了避免一家之中,亲兄弟都在禁卫军中,有担干系),那么半子关系的翁婿,也需要避嫌的么!不然岂不是林与贾府在京城越发势大? 一时间,倒是传出了一些有鼻子有眼的话,说林家在姑苏乃是极其富贵的人家,巡查盐务多年,心知肚明的收入有不少;又说林如海自去西域之后,每年进京的车队也是金银玉器、绫罗绸缎,奢靡无比等等。 十六不怎么爱用暗卫,更多的是不喜欢以监听换取臣子们效忠的行为,市井传言之类的,有耳报神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挡不住理国公柳彪有一颗想要将功赎罪的心啊,他再不敢对陛下有所隐瞒,将街头巷尾的这些话收集起来,第一时间告知了陛下。 十六知道的同时,宝玉也听闻了这一点。 并且因为年前史湘云在荣国府闹得那一出,叫宝玉倒是不需要花人手去调查,就知道此事背后少不了卫阁老的手笔,当然,他当夜就宽慰过了黛玉,免得妻子担心老丈人。 不日朝会,有御史参林如海以权谋私、中饱私囊,十六压下了折子,留中不发。 这下子,百官哪里还会不知道陛下意属的人了呢。 但是,知道并不代表众人愿意顺着陛下的意思去做,毕竟阁老一职,虽然品级才四品,不算高,但是他们每一日都能直接和陛下面对面交流,可以直达天听,甚至于在先皇晚年开始,内阁渐渐行使起了被六部分化的相权,逐渐成了如今虽无宰相之名但可行宰相泰半职权的官位,令人动心。 所以这一封折子之后,参林如海的折子如雪花一般,当然周世安那边也中招了,毕竟满朝中,也不是人人都支持周入内阁的。 这时候,不乏有人浑水摸鱼,想要公报私仇呢,参人的折子一天比一天多,雪花片儿似的往十六案头上飞去。 周世安还好说,就在京城,第二天便可以自辩,那林如海就吃了距离的亏了,从京城到西域,天寒地冻,快马加鞭也得将近一个月才能传到…… 饶是荣国府的女眷们都在后宅,也因为事关黛玉娘家而第一时间知道了此事。 王氏还去与老祖宗讨个主意,话里话外说的意思是担心林如海真有事了会影响到儿子前程。慈母之心固然没错,可是真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贾母原本都不稀与王氏解释其中厉害关系了,但是想着不好闹开了叫玉儿知道,免得伤了玉儿的心,于是按着自己的额头努力解释说:“不过是几封折子罢了,但凡当官的,有几个没被参过?先前宝玉被人参的还少了呢?” 王氏原想说:我们家老爷就十几年都没被参过,再一想……【老爷当了十几年的工部员外郎,好像确实是不值得什么人去参他了……哎……】 “那,那……”王氏无疑是怕老祖宗的,尤其是怕额角已经开始跳的老祖宗,但是她也担心自己儿子的前程,遂一定想要老祖宗说句实在的。 贾母也是看在王氏是真心为宝玉着想的份上才没直接赶人走的,于是她叹了一口气说:“你放心吧,万岁爷将折子留中不发,就是最明确的态度了。” 王氏走的时候还是一脸懵逼:【我咋不知道万岁爷是什么态度?不过老祖宗这么说,应当就是无事了……吧?】 至于林如海被参的缘由,众女眷倒是只想到也许是林家老爷每年送进京城的车队太惹眼了,除了林黛玉因为宝玉提点过几句之外,倒是没人觉得此事与史湘云有关。 再次日,倒是不妨碍林府留在京城的管家跪呈这些年他们老爷送来京城的一应物件,并附带在西域的采购价格。 林管事没有上朝的权利,但是林如海自有同年在京中,代呈自辩折子,十六看了林府账目之后,冲着下头冷笑两声,先传给了户部尚书看。 钱尚书看了林府账目之后,简直要将林如海引为知己了! 【这这这,采购的价格、时间、地点记录的一清二楚,大宗采购的优势完完全全体现出来,并且附上当地物价自证并未以权谋私!人才啊人才!滴水不漏啊滴水不漏!】 众人一见,林府账目在户部死要钱手里呆了那么久,并且死要钱的表情是十分欣赏,约摸就晓得了,这林如海,在账目(即刻拿出来的账目)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果然再一看,京中价值不菲的香梨罐头等等,在西域的售价仅为京中十分之一!更不要提黄金、宝石、和田玉等等,真是叫人心动。有部分人的心思不自觉地就被带跑了,想着现在去参股西域商队还来不来得及。 闹剧一般的质问就这么过去了,其中多少人咬碎牙齿,暂时不得而知,但是十六至少现在已经知道了,哪些蹦跶得欢的人是哪一边的,便也没必要继续吊人胃口了。 十六并不是玩弄权术和心术的好手,他鲁得很,直接在朝会之后分别召见了两位阁老和吏部尚书,其中首先召见蔡阁老的时候表示自己意属的人是林如海。 蔡阁老愣了愣神:“陛下……?”不按理出牌,怎么直接就同我说这个了? “因为我晓得,你比那卫老头要直几分,私心也没他那么重。”十六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心里头门儿清。 蔡阁老心道:好吧,我就权作陛下您这是在夸我了,可是……“然朝中之人非议确实不可当做未闻,毕竟人言可畏。” “朕知,所以近日兵部收到折子,孙将军欲告老,朕有意调贾瑛出京驻守辽东,这下子,总算避嫌了吧?再者说,阁臣一日不齐,你和卫阁老之间最多就是个势均力敌,而林如海入阁之后,按资历排一排,阁臣之首,非爱卿莫属了。”阁臣之首,原本是陈阁老呢……后来阁臣编制都暂缺,便一直没填这个缺,总归阁臣之首的品级和普通阁臣是一样的,只是说起来好听些,站位的时候站在前头罢了。 但是,人总是那么看不破,位置往前一点代表的含义可不是一点而已。明知道这是阳谋,蔡阁老还是心动了。 …… 想要叫蔡阁老这次站在自己这边,除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之外,十六也不能够什么都不与人家通气,故而蔡阁老知道贾瑛调任的地点是关外的时候还有几分诧异呢,十六表示自己 分卷阅读587 这么做自有安排,又说之后会点了葛参将为禁卫军总兵。 蔡阁老想了想,陛下这么做,倒是叫人没什么好挑毛病的,毕竟接任禁卫军总兵的葛参将可是年纪和资历都足够的。 然后,蔡阁老才意识到,自己开始考虑的这一点,是建立在林如海入阁的前提下的——不然他贾瑛需要避什么嫌? 临出乾清宫,蔡阁老苦笑着摇了摇头:【陛下玩得是阳谋,一个阁臣之首的诱惑和禁卫军那边一招以退为进,把老葛推出来,如此丰厚的条件,怎么能叫人不心动呢?】 明知是阳谋,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往下跳,这就是陛下的本事了。 在他之后的卫阁老眼见蔡阁老出来的时候一脸苦笑,一方面要揣度着陛下与老蔡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另一方面又在暗恨先前得到的后宅消息果然不可信,对林如海来说皮毛未伤!遂在十六询问他对周世安和对林如海各有什么看法的时候,卫阁老含糊着,表示自己更看好周世安。 吏部的王尚书是最后一个进殿的,他的想法很简单:能者居之。 倒是暗合十六的想法。 次日,小朝会上,争执了好几天没个定论的阁臣人选居然明朗化了,当卫阁老那边咬定翁婿需避嫌这一条的时候,蔡阁老站出来,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就算株连九族也没听说要波及出嫁女,翁婿之间和父子之间毕竟是不同的。” 然后十六又很干脆地说,既然这样,那就调贾瑛出去好了么,辽东孙将军旧疾缠身,已经三番五次上折子请求告老了,我看贾瑛倒是可以去那里。 蔡阁老和兵部尚书头一批站出来附和陛下提议。 卫阁老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姓蔡的,看来是已经和陛下有了默契了! 可真叫人,不甘心呐! 第322章 虽然十六不是从小被当做储君培养长大的,但是不可否认,老皇帝最后几乎没有儿子可以选择,又是真心疼爱十六,所以立他为太子之后的一年时间里,在指导十六处理政务的时候,比对当年教肃亲王要尽心多了,尤其是给他逐个分析了当朝几位重臣的性格等等,这对于十六登基之后处理政事、把握朝臣心里很有作用。所以此次,他才能一击即中地将蔡阁老拉到自己这边。 十六以为禁卫军总兵之位的退让为条件,并且平调贾瑛出京(说是平调,但是众人都知道,京中官职向来比外头要高半级,贾瑛原就是正二品的禁卫军总兵,现在调令下来,调去了关外,虽然补的是孙将军的缺,也是正二品,但是两个正二品在别人眼中的分量是截然不同的),腾出禁卫军总兵的位置给葛参将,结合蔡阁老一系之力,捧起了林如海。 圣旨即刻出京,当然,接替林如海在西域那边关于榷场等事物的人选,十六却是点了卫阁老的嫡次子——外放九年回京候职的原粤省巡抚卫若愚。 明眼人都知道,接下来去西域的人可是去捡现成的政绩的,先不说林如海将哈密榷场打理得有条不紊、整个西域这几年的商业税一年比一年交得多;就看几天前林府呈上来的账目便可知了,去了西域,哪怕不贪污受贿,随随便便整点土仪回京城,所得之里也是不菲,当然,这一点众人都不会摆到明面儿上来说的,毕竟有些行商贾事的意思了,有辱斯文…… 如是一来,卫阁老胸口一口气不上不下,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了,最后他到底是接受了来自陛下的安抚——毕竟和同阵营的人比起来,儿子的前途更重要一些。 而蔡阁老,有些失望也有些感慨,失望的是西域那边终究是便宜了老卫,感慨的是,陛下登基第六年,一手制衡是愈发纯熟了。 十六、蔡阁老、卫阁老三方之间达成了诡异的平衡,想来在不久的将来,林如海入内阁,这样的平衡早晚便会被打破…… ………………………… 前些日子,史湘云得知有御史参林如海以权谋私、中饱私囊的时候,登时冒出了一头的冷汗,可是她也不敢去与婆母对质,难道要去问:“您叫我打探林府和贾府之间人情往来价值几何,原来转头就去与堂伯母(卫阁老正妻)说了么?” 那是傻! 史湘云不敢去问的,但是她婆母后来几天却没有给她好脸色,尤其是当林府的账目呈上朝堂之后,那老虔婆还借机敲打了她一番说她往日请安路上同丫鬟婆子说说笑笑,既没规矩又犯多言。 现在肚子里怀着卫府第三代,无异于‘丹书铁券’,史湘云倒是不担心婆母那边,总归也就是念叨几句规矩罢了……【可是,要是叫荣国府那边知道是我回来学了一嘴林家的礼单子,那我日后还有脸面登荣国府的大门么?】史湘云情不自禁地开始咬手指甲,这还是她小时候一紧张就犯的坏毛病。 【不不不,林家人送年礼年年都是那么招摇,那林姐姐从小住进荣国府吃穿用度就比别个姐妹要精细得多,一定是早就招人嫉妒了,那林大人被参,并不会是因为我‘无意’同婆母说笑了几句的缘故。】是不是真的无意,只有史湘云自己知道。 虽然一个劲儿地在说服自己不要担心,自己说过的话都风过无痕的,除了婆母和自己,并没有人听见。然史湘云依旧有些心慌,毕竟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侯府姑娘出身罢了,按照她做姑娘家时候的性子,不论这事儿是不是与自己有关,现在定然是要不好意思上荣国府的门了。 但是,史湘云想到自家婆母在自己面前摆款儿的样子:【自己没爹没妈的,要是和荣国府的关系也疏远了起来,婆母更是要对着我拿架子了。】 便是因为开始后怕,史湘云才发现自己先前因为嫉妒林黛玉的所作所为有多不明智。为今之计,只能咬死不承认。 【想来……想来老祖宗她们一定不会想到是我无意说的林府礼单子。】 史湘云一个劲儿地安慰自己,却难免还是焦心,她本就月份大了,这么自己吓自己,倒是险些动了胎气。 看在她婆母眼里,却又觉得这样的儿媳,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 这纷纷扰扰的事情,和宝玉这个当事人反而没什么关系,总归在别人看来,他就是那个要给入阁的岳父让路的倒霉女婿。 当圣旨传出来的时候,恰是这一天中午,王氏听闻这个消息都要疯了:【老祖宗不是说林家的事同咱们贾府、同咱们宝玉没有关系的吗?怎么宝玉这就要领旨出京,驻守关外了呢?!】 关外那是什么地方? 山海关以北,东北是女真人做地头蛇、朵颜三卫占据草场、西北还有鞑靼虎视眈眈,真是一个三不五时被打草谷的‘风水宝地’。 当 分卷阅读588 然,王氏弄不清楚什么女真鞑靼朵颜三个卫之间的区别,她只知道,那边苦寒得不得了,冬天滴水成冰,出门还会被冻掉耳朵! “我的宝玉啊……”王氏又冲向老祖宗院子去了,赶到荣庆堂的时候,黛玉带着萌哥儿正在老祖宗院子里玩儿呢,王氏如此举动,倒是把正在享受冬日正午阳光的老祖宗给吓了一跳。 “老二家的,怎么回事?”莫怪乎老祖宗不知道,因为王氏心里焦急,跑得比传信儿的婆子还要快。 于是王氏拿着帕子,凄凄惨惨地将刚刚听闻的圣旨讲与老祖宗听。 贾母倒是没很吃惊,因为早在林如海入阁呼声起之时,人老成精的贾母就想到过各种结果了,不过听闻其中一种猜测成真,难免还是有些吃惊。再看王氏不成体统的样子,老祖宗只能庆幸丫鬟婆子们都站得远,自己这边除了鸳鸯和玉儿身边的紫鹃等人,没有不知轻重的丫鬟。 “号什么丧?要不要再大声一点,干脆叫府外的人听到了,再去万岁爷那里参一本,说宝玉要抗旨啊?”贾母眼睛一瞪,王氏便立即噤声,然后又有些焦急地往前蹭了几步,惨兮兮地对着贾母说:“老祖宗,可是这这这宝玉被调职去关外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黛玉这时候能怎么办呢,也只能装作吃惊的样子,但是在王氏看来,却是‘一点也不关心宝玉’的证据之一了。 恰此时,王氏的走哪儿跟哪儿跟屁虫妍春也随后飞奔而来了,找太太呢,倒是叫王氏暂时忍下了怒火,免得吓坏了妍春。 老祖宗顺势吩咐黛玉,把她支开,免得等下训斥王氏的时候叫王氏记恨上在场的黛玉:“玉儿你差人去门上候着,估计不多时宝玉身边的一更就会先回府一趟的。” “是。”黛玉抱着萌哥儿走了,出了荣庆堂之后,她摇头苦笑:【竟然被表哥言中了,爹爹回来,他就要离京……只怕现在太太恨我恨得要命呢。】 果然,不消两刻钟,宝二爷要调动出京的消息就传遍了荣国府。 大房那边除了贾琏夫妇有些替宝玉担心之外,贾赦和邢氏已经装聋作哑很久了; 二房这边,除了一个强忍着哭天抹泪的王氏,还有李纨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哦,另外倒是有神不守舍的一个人,便是贾环。 至于下人们?下人们早就认命了,宝二爷得用的下人早就都在二房小二房当差了,前头院子里的下人们倒是也不担心会被挑着带去关外。因为现如今,荣国府的人但凡是有点上进心的都不怕跟着宝二爷吃苦,只怕没有跟着宝二爷吃苦的机会。 ………………………… 傍晚,宝玉下值之前,吴钰上前吞吞吐吐地问出了众人想问的话:“总兵大人,您真的要出京了么?” “是。”宝玉点了点头,然后他伸手点了点不远处一群装作排着队形无意走过的禁卫军们,“走了这么多年齐步走了,现在还会顺拐呢?” 那一群禁卫军本就是来偷听的,现在因为心神慌乱被抓了个正着,干脆都站定了,以不舍的眼神盯着总兵大人。 宝玉挥了挥马鞭笑道:“看什么,一时半刻我还没走呢,别想着旬考可以蒙混过去呵。” 【嗷……】围观的众禁卫军在心里惨叫一声:【这年后正月的第一次旬考啊!】 ↑大约就是后世学生们开学却发现摸底考试特别难的那种沮丧心情? 然后宝玉就潇潇洒洒地回府去了,剩下一堆哀嚎的禁卫军们,短时间应该不会再想一些关于离别的愁绪了。 荣国府里,经过一个白天的时间,王氏终于认识到,不管自己是什么想法,宝玉出京已经是势在必行的了,故而她开始盘算该给儿子带什么东西出去、带哪些伺候的人出去——至于三个多月前,贾政出京之时她压根就没有这么尽心尽力地去准备——【反正老爷现在也不在京城,没人同他说,他怎么会知道呢?不知道,自然也就不会心里不舒坦了。】 叫王氏看来,宝玉出京是领了差事的,那么必须得把黛玉留在京中给长辈敬孝,但是没想到…… “什么?你说你要把萌哥儿也带走?” 第323章 荣庆堂里,老祖宗、王氏、贾珠、宝玉四人在呢,因为李纨和黛玉这俩儿媳妇都不在,王氏不必摆着婆婆的款,说话也不必顾忌了,直接拿帕子擦着眼角:“不行,我不同意、我不同意。老祖宗,您给瞧瞧,这做爹娘的也太狠心了!舟车劳顿,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宝玉才开口解释呢:“太太,萌哥儿惯来皮实的……” 就被王氏给顶回去了:“皮实个屁,妍春一推他就倒了。”说脱口而出这句话,王氏顿觉有些尴尬,于是立刻强硬把话扭回来,“反正我觉得不行,萌哥儿才这么小!你这狠心的爹就要把他带出去吃苦,你这是要我的命啊!!!要我的命啊!!!” 贾珠倒是觉得自己弟弟的做法其实也可以理解的——现在萌哥儿才两周岁多,宝玉一下子就要外调,没什么特殊情况便是三年起步,把弟妹和萌哥儿留在府里,对他们小夫妻两个确实也太苛刻了,过了三年,说不定萌哥儿都不认识他爹了呢。将心比心,贾珠觉得自己要是外调了,也是不舍得骨肉分离之苦的,所以傍晚宝玉来喊贾珠当说客的时候,贾珠不加思索便答应了。 老祖宗呢,老祖宗理智上是完全赞同宝玉的做法的。调职去关外,宝玉也是正二品,和他老子(干一阵换一个地方)的差事不一样,长期在关外驻扎朝廷有专门配的将军府呢,当然要带齐全老婆孩子和伺候的人。可是从情感上来说,老祖宗也舍不得啊!她舍不得宝玉、舍不得黛玉、还舍不得萌哥儿,整个府里的人挨个点过去,就没有一个人比老祖宗更加舍不得了。 妍春听闻自己亲太太提到萌哥儿,遂抬头孩子气地学舌一番:“要命!” 嗯,还是挺能抓重点的。这么一出声儿,才叫人看到屋子里原来是五个人呢。 贾母今天被王氏给烦得不轻,先是白天要把这个榆木脑袋给说通,尽量阻止二儿媳迁怒玉儿,说了一遍又一遍:“万岁调宝玉出京是器重宝玉,等任期满了之后,宝玉才有拿得出手的功绩;又说但凡想要在朝中日后有个好前程,只有万岁倚重是不够的,要不然林姑爷怎么把那个什么尚书比下去的?不就是因为外任经验丰富、更有资历么!” 王氏听进去多少不知道,但是这么一个下午的时间,老祖宗是已经把自己给说服了。 现在,眼见下午已经镇定下来的王氏又开始叽叽歪歪……老祖宗的心也很累啊:【就不该给她好脸色的,直接骂一顿骂得她没有疑议就算完。】 如果说王氏将 分卷阅读589 萌哥儿当做是命根子这个说法并不太切合实际,是含水分的,但是老祖宗对萌哥儿的疼爱可是实打实的,压根不会因为有个同龄的妍春而分薄了。更不要提,老祖宗心里的头一位心肝尖儿上的宝贝金孙从来都是宝玉,二十三年如一,老祖宗觉得,自己都这么识大体不阻止宝玉上进,不妨碍宝玉前程了,这王氏这个当人太太的,不该操心的时候瞎操心,该放手的时候捏死紧,真是脑子不清楚。 妍春没说话还好,一开口,老祖宗发现,这妍春屋里地上坐着呢,老二家这个当人家娘的还没发现?还哭天抹泪的也不怕吓坏了孩子:“奶嬷嬷呢?带五姑娘回去睡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玩儿呢?” 王氏楞了一下,然后也连连叫奶嬷嬷先抱走妍春,但是妍春小霸王大概是小蝌蚪属性的,短短两年多的人生最执着的一件是就是找太太,现在也不愿意与太太分离。 奶嬷嬷眼见老祖宗脸色不好了,手上一个用力,抱走了小霸王活祖宗,纵使妍春蹭着萌哥儿的便利,吃过她二哥给的灵丹,比一般小孩子要机灵且力大,但是也没到逆天的地步,身为成年人的奶嬷嬷狠狠心,还是把她抱走了。 妍春和萌哥儿的性子可不一样,这时候嗷嗷叫起来,倒是好像奶嬷嬷在虐待她似的,一口一个‘太太救我’都把老祖宗给气乐了:“老二家的,虽然妍春年纪小,可是你也不能这么骄纵着了。” 王氏脸上火辣辣的,盖是因为妍春是她老来得女,更比前头一女二子都要粘人几分,让她最真切地感受到被孩子需要的满足感,故而一直就娇宠着了,于是呐呐地解释:“妍春这是胆子小呢,晚上睡觉都要找我,所以才不想被奶嬷嬷抱走的。一般她不这么哭闹。” 妍春终于还是被抱出去了,远远都能听见她哭的撕心裂肺,王氏心里头可真不好受。 便是因此,老祖宗对王氏说:“你且看着,妍春只是离开你这么一小会儿,就哭着要找太太。宝玉调任出京一呆三年,身为武将,无圣旨宣召不得回京。你将心比心地想想,萌哥儿三年见不着他老子,该多可怜?” 王氏正说呢:“这不是还有黛玉么,萌哥儿有他娘照顾不就行了么?” 宝玉出言道是要将黛玉和萌哥儿一起带走。 也许是因为方才先说带萌哥儿的缘故,王氏心里头有了准备,现在倒是不比刚才情绪那么出众、姿容不俗又怎么样呢,就连小选头一关都过不去了。可是林姐姐不同,自己是公侯之女,但侯当家的是亲叔叔,论起来,自己的里子和面子竟然都不如林姐姐! 尤其年少时,史湘云曾幻想过,姑祖母也许会替爱哥哥聘了自己呢?毕竟爱哥哥那样的人,可是京城不少闺秀暗暗思慕的……但是,林姐姐来京之后,一切就变了。 最后嫁给宝玉的是她,而自己,只能嫁给一个有心疾不能出仕的、空有名头的‘王孙公子’。 ………………………… 史湘云产女的消息传到荣国府之后,李纨自然要打点礼物送去的,按照小二房原本的行事风格,譬如迎春、探春产子,都另有虽然不太值钱但是非常贴心的小礼物送去,李纨还特意差人去问了黛玉,有没有什么要一起带去的。 黛玉想了想: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遂她回话说大嫂嫂看着办,只叫李纨以为黛玉还气的是史湘云怀孕时候闹出的百家衣事件呢。 当史湘云听闻丫鬟报来荣国府送来的贺礼,细细问了,并无分开送的,心下就是一个咯噔,然后她又安慰自己:【定是因为宝玉要调职了,府里都在忙这件事呢。】 当然,荣国府也确实是在忙,宝玉这一出去得好几年,身边伺候的人定是要细细挑了的,别的不说,前头听差的人——一二三四更都是要带走的,还有单大良的长子小单管事如今拿出去也可以独当一面了,还有钱嬷嬷的男人、宝玉的车夫、伺候长风的马夫、杂使小厮、家丁健仆…… 后宅里头,黛玉身边钱嬷嬷不能少,四个大丫鬟都要带着的,八个二等丫鬟也要带着,杂使婆子也得有;萌哥儿的奶嬷嬷早在周岁的时候就打发走了三个,只留下一个,这也是要带上的…… 幸好陛下有旨,令贾瑛细细交接禁卫军诸事,三月启程,这才叫荣国府的人不至于手忙脚乱地收拾行李。 第324章 次日一大早,宝玉去绮散斋的晨练的时候,贾环和贾苒围着宝玉确认消息:“二哥/二叔,你真的要去关外了啊?” 武安今日也来了,眼巴巴地盯着宝二爷。 宝玉点点头:“三月初一出发。” 贾苒哀嚎一声:“这可没几天了,二叔,你离京之后,谁来指点我和三叔的功夫啊……要么,要么你将我也打包带走罢!”贾苒越说,越觉得这是要一个好主意,遂喋喋不休地开始说服 分卷阅读590 宝玉带他一起出去见见世面,美其名曰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宝玉笑了一声:“你不是说最怕读书,才去考武科的么?再说了,过了年你才十四,你爹娘也不放心让你出远门的。” 贾苒犹不死心,一条一条地分析:“就是因为我是考武科才更要出去走走啊,都说关外民风彪悍,擅于骑射,我要是能跟二叔你出去一趟,定是比在京城要进益不少的;再说了,十四怎么了,我已经不小啦,只要二叔你答应,我爹那边肯定没问题!” 宝玉想了想,按照大哥哥的性子,苒哥儿说的真没错,大哥哥多半是放心的,只不过……大嫂嫂肯定不会答应的。 “那你娘呢?”宝玉说了这一句,苒哥儿一下子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低头叹了一口气。 不过很快,半大小子就打起精神来了:【距离三月初还有大半个月呢,我就不信我不能说服我的亲妈!大大大不了一哭二闹三绝食!】 倒是贾环,在旁边一声不吭地听着二哥和苒哥儿说话,好一会儿没有吭声。 宝玉见贾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贾环犹豫着说:“那二哥哥,你看能、能带我出去见见世面不?”可不是,贾环过了年都二十虚岁了,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京郊的花田庄子…… 宝玉想了想,这倒是可以有,不过在此之前是不是得先把贾环的亲事给定下来?毕竟都这么大人了……宝玉觉得自己这个哥哥操得也有半个爹的心,再一转眼,看到一旁的武安,顿时计上心来。 这事儿,应当是王氏的责任,宝玉不好直接同王氏说,便在回院洗漱的时候和黛玉说去同老祖宗提个醒儿。 等到老祖宗听闻此事,不由得又拍着黛玉的手背对黛玉说:“玉儿,你看,宝玉从小就是这么良善的性子,连环哥儿都是真心照顾的。之后你同他去了关外,凡是也要有商有量的,不要什么都自己扛着,知道了么?” 黛玉点头。 这事儿回头就简单了,被提上日程之后,很快,(被强行分派差事替环哥儿相看媳妇儿)的李纨就圈了几个身份相当的姑娘家给太太说道。 王氏听了一遍之后记下,然后又去老祖宗那边学舌一遍,权作是自己打听到的。 贾母也不指望这个能将庶子拖到二十岁都不去上心娶妻事宜的二儿媳能说出一二三来,不过李纨收集的人里头,倒是有一家挺不错的——正是武三师傅的女儿,年方十七。 王氏一听老祖宗说的这个姑娘不过是平民出身,亲爹还是军籍放良的,虽然有个探花哥哥,可是毕竟半点家族底蕴都没有,根本不能和黛玉、李纨比。顿时就觉得无所谓了,不过她觉着,要是能换成另薛家旁支的女儿就更好啦。 对此,老祖宗横了王氏一眼,对王氏说:“那你尽管叫人写信去问问老二,看看他怎么说。” 王氏悻悻死了心:【按老爷的性子,定然喜欢寒门出了读书人的武家胜过商户薛家的。】 当然,老祖宗还是意思意思地叫人去信给贾政说了此事,果然知儿莫若母,后来贾政回信来最中意的人家果然也还是武家。 虽然那个时候,贾环已经跟着宝玉出京了,但是古代么,婚姻这种事情,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也就到了最后一步才需要新郎本人出现(甚至某些特殊情况下,迎亲都不是新郎本人),所以贾环在不在京城并无干系,府里头的长辈做主替他定下了媳妇儿,商议着来年成亲等等,另有赵姨娘得知环哥儿的婚事就这么仓促草率地被定下之后,不是不想作妖的,但是老爷不在,儿子又出京了,赵姨娘半点依仗都没有,很是生了几场闷气才算完,此为后话。 现在的情况是,荣国府和武家有了点默契,虽然没声张,但是武家人口简单,还是全家都知晓了荣国府有意替庶出少爷聘了猫儿;又因为贾环在武家人眼里,抛开身份不说,武师傅和武安对他都很熟悉,也对他的人品比较放心,倒是真比外头不知来路底细的小子要堪称良配中的良配了。 当然,虽武家人对贾环以及其背后的荣国府都是满意的,不过武家男丁难免有一种‘养大的白菜要变成别人家’的憋屈感,遂二月底,武安那小子就约了贾环出去,然后两个人干了一架。 然后,两人龇牙咧嘴地找了个跌打损伤馆叫了个师傅来推拿一番。 武安纠结着说:“我原还想着也同宝二爷出去长长见识,现在你小子日后倒是……嘶,我再跟去,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贾环咬了咬牙:“哎哟……你这人怎么回事,就算之后,我俩成了……依旧也是好兄弟啊!” 弄得给他俩按摩的师傅不动声色地相互看了一眼,还以为遇上了鸳鸳一对。 幸好贾环接下来的话洗刷了他俩差点出现的绯闻:“再说,一码归一码,我二哥对你也有半师的情谊吧,你要是这么见外,倒是扭捏作态了。” “也是……” 再不舍,时间也转眼到了二月底,今年不是闰月,二月只有二十八天,从二月二十六号傍晚起,宝玉就得了假,剩下两天时间,留着处理人情往来。 喝酒是免不了的,男人么,酒桌上才能更好地增进感情,不然凭宝玉的相貌和本事,平时就像高岭之花一样,太不平易近人了——虽然他千杯不醉的酒量依旧是十万分地不近人情…… 一顿酒是禁卫军中将领请的,其中哭的最惨的当属孙云飞了,弄得葛参将——两天之后就是葛总兵了,小声地问侯俊即:“小孙和他姐夫的感情可真好啊!” 侯俊即跐溜一口喝了酒之后笑着说:“哪能啊,您是不知道,小孙这是担心他老爷回来之后要揍他呢。” 是了,辽东调回京城荣养的孙将军,正是孙云飞的亲爹。 宝玉耳目聪明,听见葛、侯二人的谈话,对于他们俩含糊不清的称呼也不以为意,毕竟人走茶凉,葛参将即将成为总兵,侯俊即这个性子,也算是油滑了。 第二顿是四万八公中泛泛之交的勋贵们,这里,倒是柳岩再次出席——谁叫人家既是禁卫军里头的,又是理国公儿子呢。 第三顿酒是武平等人,虽然宝玉没考文科,但是江苏学子对宝玉的观感都挺好,尤其是周博为首的那一群狂生,嗷嗷叫着“铁马冰河入梦来”……然后都被宝玉 分卷阅读591 干翻了。 第四顿…… 第五顿…… 两天,三顿加点心宵夜地轮番喝,没人知道,贾瑛酒量的极限在哪里。 二十八日晚,宝玉喝完最后一场,一更等人欲扶着他上马回府,宝玉笑着摆摆手:“走走,买点桥头卤味回去。” 二更抬头看了看时辰:【这时候还买卤味回去,二爷没吃饱么?府里灶上应该有宵夜吧?】 不过,二爷做什么,众人不需要问为什么,二更这疑问也就脑子中飘过而已。 桥头卤味是老字号了,更因为后来添了十三香,更具风味,宝玉买了卤猪头肉、卤大肠、卤蹄筋和一些豆干、昆布丝之类的素菜。 回府之后,他叫一二更等人自去休息,提着卤味到了绮散斋。 暖盆点起,叫伺候的人去院子外头守着。 不多时,敲门声起。 “进。” 推门进来的,不是十六又是哪个? “好兄弟,真懂我!”要说做皇帝有什么不好的,大约就是衣食住行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不好随意露了喜好吧,偏偏十六又喜欢吃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现在推门进来闻到桥头卤味的香味,原本开口的话顿时变了。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和这一句比起来,显然这一句更加亲昵。 宝玉拿出酒,给十六斟了一碗,也给自己倒了一碗。 十六吃了一块卤猪大肠之后,掀起袍子金刀大马地坐下,执起酒碗:“宝玉,此去关外,天高海阔,任你施展你的本事,我祝你前程似锦。” 宝玉举起酒碗:“定不负君信任。” 第325章 宝玉和十六只喝了一小坛而已,毕竟十六便装出来,平安等暗卫要担负起很大的责任的。 十六自己也知道出来喝酒是没办法尽兴的,做了快六年的皇帝了,十六很多时候已经能克制自己的私欲,譬如说能不吃猪杂就尽量忍着不吃,免得御膳房的人头疼该如何用山珍海味鲍参翅肚去炮制一份猪大肠或者猪肚或者猪头肉。 因此,除了第一碗酒是干掉的,后来这一对好伙伴一直是浅酌,配着有嚼劲又辛香的卤味,边吃边聊。 十六出了一口气:“转眼,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可不是么,宝玉初遇十六是从那年京城朱雀大街一起抓人贩子算起,那年他才七岁,现年他已经二十三,足足十六年了。 十六比宝玉还大六岁,如今只差一岁就三十而立了。 这么说来,两人认识的时间,竟然都超过他们岁数的大半。 便是因此,两人的默契实在是绝佳,十六也不说虚的:“理国公说,关外有些人蠢蠢欲动,想要拿老十五做筏子。宝玉,你知道,我原来讨厌老十五实在真的,就算现在……也不怎么喜欢他。”十六顿了顿,表情很复杂。 宝玉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十六的肩膀表示理解:毕竟老皇帝是先十五皇子压死的么,十六还真没办法把十五皇子留在京城,这么做他估计忍不了多久就想找由头把人给砍了的。 十六接着说:“我这群哥哥弟弟,现在全须全尾地没剩下几个。当初老七和许氏做下那样的事,父皇也没有牵连老十五。并且为我考虑,出圣旨圈了大哥,好叫我不要背上手足相残的名声,我想父皇在天之灵也希望老十五能够就这么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关外,不要再参合进这些破事之中了。” 【这个……还真不一定。】宝玉如是想着,【按照老皇帝小心眼、睚眦必报的尿性,要是当时没被十五皇子压死,估计回头就维持不住慈父的体面了。咳咳……只可惜,十六被他教得太好,或者说,幸好十六从小不是他教出来的,行事一是一二是二,磊落多了。】 当然,再好的朋友也有不便于开口说的话,譬如宝玉对老皇帝始终都是有怨言的,不过他不打算说出来,叫十六为难——反正老皇帝当初的龌龊法子对他其实一点用也没有,并且托了那恶心玩意儿的福,现在宝玉行事大胆一点,完全不必担心被猜忌。 这别的暗卫眼中的悬在头顶的剑,对于宝玉来说却像是免死金牌,能够更肆意地做事。 “你这次过去,先同孙将军交接一下,凭你的本事,我倒是不担心你在关外打开局面会有多难,京城这些老东西,还以为不让你抽调几千禁卫军去是为难你,殊不知你早就与我提了不要带这么多人手。”十六呲溜一口,转而继续说,“京郊大营的人你也都熟悉,那胡守备是个机灵的,你带着他倒是也好。另外暗卫这边,有什么紧急的事体,从镖局走伍毅的路子给我送来也行。” 胡守备,便是当年给武师傅举荐了荣国府武教习师傅差事的人,当年他还只是个千户而已,现如做正五品的守备已经第八个年头了,眼见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但是京城武将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功绩没有背景,要迈过四品这个大关实在是太难,所以他使了法子,也算是自荐,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首先跳出来表明愿往关外发光发热,倒是在十六面前也挂上了号。 另外,早年老皇帝特许拨给十六的伍毅和宝玉也是老熟人了,宝玉更是明里暗里照顾他镖局的生意,倒是和镖局的镖师们关系都不错,虽然如今两边身份差距越发大了,但是宝玉是谁?那外貌那亲和力,他想要同某人搞好关系,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刀口上讨生活的镖师们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替宝二爷收集各地的特色种子、新奇玩意儿,托福还赚了不少,想来之后镖局在关外开分镖局,也是两厢便宜的事。 酒过三巡,外头候着的平安咳嗽了不止一次。 宝玉开口赶人:“你该回去啦。” “沈千针那边,暂时还没什么眉目……宝玉,你别急,有进展,我一定会告诉你的。”十六一口闷了碗里最后一点酒,葡萄酒在空气中搁久了,二月底室内还点着炭盆子,室内温度挺高,催熟了其老化,口感不如刚开起来那么清甜,还微微带涩。 宝玉也饮尽酒水,反手擦了一下嘴角,洒脱地说:“沈千针这个人,心大而且胆大,但凡和医术有关的事情,他上手起来都有些无法无天的,陛下还是不要给他压力,让他徐徐图之比较好,反正这玩意儿对我也没什么影响。” 十六认真看着宝玉:“我是知道你的,你心中坦荡所以不在意这些,可是我却不能当做这件事情不存在,不然十年二十年,日日夜夜叫我记得,总归是我的心结,原本共患难的情谊变成了胁迫与控制,这便变得不是我了。” 此刻的 分卷阅读592 十六,尽管二十九岁了,一如当年十**岁那么天真而坚持,也,叫人动容。 “好。”宝玉伸出右手,抬眼看向十六。 十六也同样伸出右手,两人击掌而过,一切尽在不言中。 保重。 ………………………… 宝玉回到屋里的时候,萌哥儿已经睡了,这几天因为宝玉连番应酬,倒是停了每夜给萌哥儿吹笛子的节目,好在小小的人儿已经半多不多能听懂一些道理了,知道这几天爹爹很忙,而且爹爹要带自己出去玩,所以他很‘大度’地不与失约的爹爹计较。 “怎么还不睡?”都月上中天了,黛玉还给宝玉留着一盏灯,坐在床沿发呆,旁边放着瞧着是明天要穿的里衣,也不知被她翻来覆去叠了多少次,宝玉见此,轻声问了。 黛玉实则是有些紧张,也有些忐忑,毕竟即将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除了表哥之外,便没有人可以依靠了。她倒不是不相信表哥的为人,也不是怀疑表哥的能力,只是离别之际,想到远离了老祖宗和京城一切已经熟悉的事物,多多少少都有些害怕罢了。 她轻轻地感慨了一句:“也不知道爹爹是什么时候到京城……” 宝玉伸手抱了抱她,然后摸着她的头发说:“岳父那边交接的事宜也不少,咱们这回是没办法拜见他老人家了,不过年底的时候,玉儿你倒是可以带萌哥儿回来,见见岳父大人。” ………………………… 三月初一,天还未亮,荣国府就点起了灯,宝玉黛玉抱着睡得迷迷糊糊的萌哥儿去同老祖宗、太太等人道别。 萌哥儿这时候还没完全清醒,让喊人就喊人,让作揖就作揖,乖巧得很,然后等吃完一顿早饭,众人出了中门之后,一阵乍暖还寒的春风吹过,萌哥儿一下子清醒过来:“爹爹?老祖宗和太太不走?” “对,萌哥儿,咱们要出门了。老祖宗和太太要在家里呆着的呢。” “五姑姑?” “你五姑姑也不走。” 萌哥儿闻言,还是有一点小失落的,整个府里,他和妍春的年纪最相近,虽然差了个辈分,性别也不同,但是才两三岁的孩子,没什么好避讳的,两人经常一处玩耍,现在听闻自己要出门,五姑姑不出门,萌哥儿小小声地提议:“带老祖宗和五姑姑一起去吧?” 这话一出口,老祖宗都没忍住,千万辛苦憋着的眼泪珠子就掉下来了。 萌哥儿挣扎着从奶嬷嬷怀里跳下来,蹬蹬蹬地跑到贾母面前:“老祖宗不要哭,萌哥儿很快就回来的。”这小豆丁还以为就像是去庄子上散心或者避暑呢,去一两天就回来的那种。 这话一说,就连王氏都没忍住呜咽一声。 然后后头王氏院子里的奶嬷嬷又抱着刚刚睡醒睁眼没找到太太就开始嚎的混世魔王小祖宗来了,一时间,二门前头哭闹成一片…… 叫贾珠和宝玉不知道怎么安慰长辈才好。 然,万般不舍,终须一别。 女眷上车,宝玉和贾环则是上了马。 最后,贾苒也没能成功说服他亲妈,只好眼睁睁看着环三叔跟着宝二叔走了——更悲惨的是,连武安都走了,贾苒觉得之后自己的日子可真是寂寞如雪。要不是得了亲爹的承诺,说环三叔明年回来成亲之后,若是自己那时候有所进益,便放自己去关外找宝二叔,贾苒还真没办法打起精神头来了呢。 浩浩荡荡的车队出了荣国府,城外,胡守备已经率五百人候着了,这五百京郊大营的士兵,其中四百正兵是护送贾将军北上,顺便再护送孙将军回来的,剩下一百辅兵才是给将军府的配额,也是宝玉在关外任职期间可以使唤的亲兵或者侍卫。 宝玉下马与胡守备寒暄之后,车队重新出发,因为直隶皆是水泥路,倒是没有从前行车沙尘滚滚的场面了。 一路,向北,直指山海关外。 第326章 要说这次,林如海能够顺利入内阁,其实宝玉‘丢’了禁卫军总兵职位这件事起到的作用可是巨大的。 宝玉现在领的是正二品将军的职位,虽然听起来和正二品总兵没差,但是从京城调到千里之外鸟不拉屎的关外,那就根本不是平调两个字可以盖过去的。 京中的人再次开始猜测,贾瑛是不是失去圣心了,又或者是,陛下终于发现,和一个武夫比起来,还是林如海这样老成持重的文臣更加有用,说以翁婿之间,女婿就被陛下给放弃了。 而这些不怀好意的猜测,同宝玉并没有什么关系,此刻的他们,已经出发行走了两天。 宝玉出门次数多了,比较有经验,虽然带着人不比禁卫军那样用着顺手,但是直隶这一段路确实是好走,所以走得相当有效率,眼见今儿是离京的第三天,就要出了直隶啦。 到今天,萌哥儿已经习惯了马车的微微摇晃,并且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次和爹爹出门,老祖宗和太太都哭了:【原来,这一趟出门,真的是远门啊,好远好远!这条路都看不到头呢!】 外头那些从马车车窗往后退去的青山和树木都不能叫萌哥儿开心起来了,小小的人儿坐在车窗边的小软凳上,手托着腮帮子,叹了一口气。 紫鹃正在喂他吃蛋羹(非是萌哥儿娇气,而是因为在马车毕竟不比在家时有桌子,为了避免萌哥儿吃洒了,才叫人喂点心的,以及,他的奶嬷嬷晕车,到后头的骡车里躺着了),等萌哥儿吃完蛋羹,黛玉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嘴,便说:“再叹气也是没有用的,你身子骨还未长成,每天能被抱去骑一会儿马已经是格外宽限了,想要和你爹那样整天在外头?再过十几年吧。” “娘,十几年太久啦……咱们只争朝夕不好么?” 黛玉瞧着笑得软糯可爱的儿子,硬着心肠说:“不行。还有,你哪儿听来的话?” “唔……那不是大前天晚上爹爹对你说的么‘一万年太久,我只争朝夕’。” 萌哥儿才说完,小脑门就被黛玉拿帕子摔了一下:“瞎说什么!” “我没瞎说啊,前天晚上爹爹就是这么对娘说的,娘你忘记啦?”说着,萌哥儿轻咳一声,拉起紫鹃的手‘含情脉脉’地盯着紫鹃,场景重现了一番,压低嗓音说:“玉儿,一万年太久,我只争朝夕,我知道你想念岳父,可是原谅我自私,想要老婆孩子热炕头,朝朝暮暮与你相见,才要你风餐露宿,和我一起赶路去关外。你辛苦了。” 然后又在马车中上至黛玉,下至钱嬷嬷和紫鹃、一二三月都愣神的时候捏着嗓子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个掉底儿:“表哥, 分卷阅读593 你别这么说,我是愿意的,并不觉得去关外有什么辛苦。” 钱嬷嬷都没忍住干咳一声,更不要提四个大丫鬟了,涨红着脸低着头肩膀一直在抖动,可把黛玉羞得不行:这小子,居然会装睡了!看来表哥说得对,往常妍春和他之间,还不知道是谁吃亏呢! 紫鹃和一二月等低头偷偷笑:【萌哥儿出京之后颇为兴奋,这会儿居然把二爷同二奶奶在闺房里说的情话都念出来了……只争朝夕,这话听着怪羞人的。】 …… 马车里头的事情,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只除了在马车旁边的宝玉,宝玉的耳力非一般人可比,一两丈的距离,把马车里头前前后后的对话听了个全,坐在马上顿时觉得哭笑不得:这小子!皮痒了!本来还打算让他在来马背上坐坐的,现在看来,还是在马车里呆着吧! 萌哥儿不知道,他被他爹爹给记上了一笔,从今天起到之后,再也没机会上长风的背上了,此刻的他还想着也许明后天,爹爹就会呆着自己一块儿骑马。 当夜,爹爹在驿站给他吹笛子的时候,萌哥儿忍不住又提了这个要求。 宝玉正色说:“骑马是那么容易的?你且不看看,你三叔这几天晚上下了马走路都是鸭子步呢。萌哥儿你人小骨头软,要是骑马久了,就长成罗圈腿的,什么叫罗圈腿你知道不?”宝玉边说,边拿了快炭条在地上画了一个小人儿,寥寥几笔的简笔画,倒是抓住了萌哥儿的精髓。 萌哥儿看看地上罗圈腿的小人儿,又看了看自己尺把长的笔直的腿,终于还是被吓到了,糯糯地问:“真的会变成罗圈腿吗?” “会。”宝玉骗起儿子,良心一点也不会痛。 …… ‘鸭子步’环三爷第一天出京的时候还是无比新鲜的,尤其和武安,两个人兴奋得一只打马上前又后退,看到天上一只鸟或者傍晚的晚霞漫天都能咋呼一阵子,等到了晚上住进驿站之后,这二人就傻眼了——下马之后,胯下怎么火辣辣地疼呢? 武安这才知道,自己那亲爹临出门前硬要塞给自己的药膏,并且笑着说路上能用到的寓意。 宝玉和胡守备白日里也看到小伙子们兴奋过头的举动了,胡守备当时还琢磨着要不要去提醒一下,看到贾将军嘴边挂着的坏笑于是决定自己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当然,宝玉看够笑话之后,当夜还是叫四更给贾环和武安送去药膏的,包管这二人用了之后,磨破皮的部位第二天宛若新生。 因此,从第二天开始,这二人也悠着点来,再不前后跑动了。 此时这二人哥俩好地从厨房摸了点宵夜之后回来,就见到二哥/宝二爷在一本正经地忽悠萌哥儿,顿时,这二人也信了,由此造成的后果就是后来见到了高丽人的时候,都觉得这些人是小时候骑马骑太多了,才会长成罗圈腿的。 …… 众人抵达冰城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底了。 这期间,一行人越是北上,发现气温越低,穿着就越变得厚实起来,这么一看,竟然比三月初从京城出发的时候穿得还要多! 宝玉等人抵达冰城,准备先去驿站歇歇——毕竟整个冰城只有一座将军府,现在将军府里还住着孙将军,总不能自己才到了,就把人赶走了吧? 不过,孙将军那边却早早派仆从等在冰城城门附近,知道京中新人的贾将军抵达之后,便盛情邀请贾将军等人去将军府住下:“我们夫人从年初知道贾将军要来之后,便将东办边府给腾出来了,贾将军及您的家眷直接入住就好。” 宝玉想了想,不论于公于私哪个角度来说,自己和孙将军之间亲厚几分,都是无妨的,便没有推辞。 到了将军府,大门敞开,看得出,府里是真的精心规整过了,孙家的大管家弓着身子给宝玉请安,并差人给贾将军领路,也解释了一下因为自己主人身子骨尚且不太好,夫人又是女眷,便没能出来接待了。 宝玉微笑着说无妨,并说自己去院子梳洗一番之后,于午后去拜访孙将军。 孙大管家见老爷嘴里念叨了好几天的贾将军这么年轻且和气,又愿意给自家老爷做脸,顿时生出了几分好感,回头指点了贾将军身边的单管事不少府里的事体,此为后话。 宝玉等人到了将军府东院,里头干净整洁,显然这几天日日都有人洒扫的,又有厨房里头米面蔬菜肉类具备,可见吩咐这些事体的人确实精心。 虽然赴任途中三餐不缺,但是毕竟落脚之后的感觉是不同的,譬如说,现在钱嬷嬷就可以吩咐下去叫灶上准备起汤水和点心,如在荣国府的时候一般,可随时供主人取用。 午后,及至见到孙将军本人,宝玉因故知道孙将军和自己便宜爹是同一年出生的,瞧着却足足比便宜爹要老十岁,边疆苦寒,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孙将军告老,是真的因为身体不好了,年轻时候的暗伤如今一到冬天就发作起来,去年腊月严重得几乎不能起身,饶是现在,也需要拄着拐杖才能站稳,这对于一位武将来说,是何其残忍。 老骥伏枥固然志在千里,可是千里之遥,一副沉疴之躯,如何能走下来。 他见到宝玉,笑着说:“我对贾将军是闻名已久了,果然英雄出少年。” “孙将军关外猛虎的名号,才是真的响彻山海关外。”宝玉谦逊地说。 孙将军苦笑着摇头:“老了,不中用了。不说这个……晚上我在将军府设宴了,现在先把冰城的情况给你说说。” “谢过将军。”宝玉手里有一份十六给的暗卫情报,对冰城并不是一无所知,但是孙将军肯开口指点,那又是与暗卫情报不同的了。 第327章 从孙将军的角度来说,他嫡出三子走的都是文科的路子,偏偏只一个庶子云飞从小对从戎感兴趣,不巧了,如今又和荣国府成了姻亲,现在花点时间,给贾瑛卖个好,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利人利己的。 更何况,孙将军和宝玉对于彼此的另一重身份是心照不宣,对贾瑛这个后辈,更加有几分照顾的意思。 话说回来,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贾瑛抵达冰城之后,对孙将军表现出来的尊敬之意之后的。 两人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是都有心交好对方,很快孙将军便以表字称呼宝玉了:“那我便托大,叫你一声玉谨。”毕竟宝 分卷阅读594 玉的庶妹嫁给对方庶子,对方也勉强算是长辈了。 “玉谨,且听我这个糟老头子唠叨一下这黑省诸事吧。” 宝玉点头:“愿洗耳恭听。” 关外分为三个省:黑省、吉省、辽省,其中,黑省靠最北边,府城便是冰城。 冰城,城如其名,一年四季,唯独冬季独占鳌头,夏季凉爽也便罢了,春秋两季竟好似闹着玩似的,一眨眼就过去了,就譬如说宝玉他们现在抵达,虽然已经四月了,但是早晚温差也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刮一阵北风,就得立马再穿上棉衣。 孙将军说:“便是因此,黑省之内并不适合耕种,百姓多以渔牧为生。” 宝玉听闻,心中诧异,但暂时按下不表。 孙将军又说:“冰城内三座衙门——巡抚衙门主民生政务、提刑按察衙门主司法断案、黑省将军府主卫所军事,此三座衙门分掌一省行政、司法、军事,互不统属,为协作关系,各对朝廷负责。” 孙将军至今为止任职依旧是黑省将军(等到与宝玉交接之后,便算正式卸任,这一整座将军府也将换了新主人),负责管理整个黑省所辖区内卫所以及与军事有关的各项事务,平素在将军府前院理事和外出巡查的时间基本是五五分。 当然,孙将军也表示,在接下来的交接时间内,自己会将黑省各地军官以及军务布防都与宝玉一一讲清楚,也好让对方快些上手。 除了日常军务要点,宝玉还得了孙将军的指点,知道了如今黑省之内复杂的关系: 天高皇帝远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关外虽然苦寒,但是又要看是同哪里比,苦寒是相对直隶、中原和江南说的,至少比宝玉先前去的西域要富庶多了,西域那疙瘩,才是真的黄沙漫天地广人稀。 黑省境内有朵颜三卫(蒙古)、女真、吉里迷、苦夷(苦兀)、达斡尔等族人杂居,多以渔猎为生。因为民族众多,并且民风彪悍,并不好如赶羊一般地管理,不然容易引起这些人聚众闹事,所以先帝原先任命各族首领掌其部落世代聚居之地,给予印信,仍其习俗,统其所属,以时朝贡,倒是类似土司制度了。这些民族部落每年要向朝廷进献的贡物有海东青、貂皮、麝香、人参、鹿茸、马匹等土特产品,无一不是好物,那么负责领此差的黑省巡抚自然是少不了好处的;又因为关外平原广阔,交通便利,春夏秋三季来采购药物毛皮的商队颇多,黑省的商税也收得足足的。 反正这王巡抚或者杜按察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今天晚上便可知道了。 孙将军又说:“那巡抚王大人是个好黄白之物的,不过还算是有分寸,倒是没闹出什么民怨;那按察使杜大人,是个和稀泥的,最怕沾事情,不与王大人争风头,却是像个隐形人;说起来,咱们军中倒是事情最少,只一点不好——年年都需要催军饷。不过你来了,也算好事,想来之后要饷银的事应该变得容易起来了。” 宝玉可不敢答应下没口子的话,各处军饷多少,自然有定例,就算自己是今上心腹,想要给下头卫所官兵谋福利,先不说关外其余两省的将军答应不答应,单说户部钱尚书,估计得杀到黑省来…… 孙将军见宝玉不接话,笑了一下,换了个话题,又说起朵颜三卫(蒙古族)和女真——这是黑省内实力最强的两个民族…… ………………………… 如是,在黄昏前,宝玉告辞,还得去将军府东院换一身衣裳,毕竟下午来拜访孙将军的时候,穿得比较低调,而晚上的接风洗尘宴,他是主角,寒酸不得。 宝玉等人离开之后,不多时,孙将军的夫人杨氏带着丫鬟捧着药来了。 孙将军闻到药味儿,就开始皱眉。 杨氏道:“老爷放心,这不是叫你喝的,是药油。方才林夫人听我说起你有积年的风湿老寒腿,便说她送来的土仪里头,有两瓶药油,乃是贾将军亲自调制的,对旧伤暗伤颇为有效,所以我这才拿来与老爷试试。” “怪冲鼻子的……”孙将军有些犹豫要不要用,毕竟晚上还得参加酒宴,要是一身药油味儿,恐怕不太合适。 杨氏一个眼色,丫鬟放下托盘便出了门去,屋里没有别人了,杨氏硬邦邦地问:“你试不试?真要是瘫在床上拉屎拉尿,我是一定不会伺候你的。” 杨氏脸一寒,孙将军无奈地说:“试,试。” “我听云飞说了,这贾将军原先和江南神医沈千针学过一阵子医术,又说荣国府的药材惯来都是好的,这药油,要不是我说起的时候,林夫人面色有些犹豫被我追问了几句,还真叫人不小心就从礼单子上给漏看了呢。”杨氏一面撩起她老爷的裤腿,一面坐在小杌子上给他擦药油。 “这怎么好劳动夫人……”孙将军有些受宠若惊。 “你要是不怕膝盖骨碎了,就叫孙豹来帮你擦。”杨氏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孙将军的小腿骨,叫他老实点不要扭来扭去。 孙将军一想到心腹仆人蒲扇大的巴掌,顿时不吭声了:【我现在只是变天的时候站不住,要是孙豹这实心眼地来给我搓药油,恐怕直接就要瘸了。】 一阵火辣辣伴着凉飕飕的感觉从膝盖处往骨头里渗去,酸爽酥麻,叫孙将军忍不住哎哟了一声。 杨氏立马停手:“怎么?疼了?” “不是不是,是这药油——可真够劲儿的!痛快!舒坦!” “哦,忍着,别瞎叫唤。”杨氏马上变了一副脸,仿佛方才一脸关心的人并不是她。 孙将军有些无奈:“行了行了,夫人快歇歇吧,我已经好多了,这药油真的有效。” “你得了。林夫人说了,这药油得揉开了,到患处发红为止。你别啰嗦。” …… 事毕。 “这药油真的不错?”杨氏边就着水盆子洗手,一边突兀地问了一句。 孙将军感受了一下,肯定地说:“整个膝盖都热乎起来来,再不是凉飕飕地钻冷风。” “哦。” “你咋啦,没事,咱们这不是要回京城去了么,等到时候,留在京城养老也好,回江西老家也好,都是暖和的地方。我指定能丢了拐棍的。” “稀罕。”杨氏甩了甩手,转身出了门。 她出门之后同身边的大丫鬟说:“把库房里那一套珍珠绒羊羔毛的小袄找出来,给林夫人送去。” “是。” 另一厢,宝玉黛玉回屋之后,黛玉说起自己自作主张,在拜访孙将军的上门礼里头添了药油两瓶。 说罢,她抬头看着宝玉,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这个度拿捏得对不对。 宝玉笑笑:“玉儿真是太棒了,可真是我的贤内助,简直和我心意相通!我在前院子瞧见孙将军行动似有不 分卷阅读595 便的时候,就想着回头给他送点药油去,却没想到,果然还是你更心细,准备的上门礼就带着它了。” 黛玉被宝玉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瞧了瞧旁边坐着的萌哥儿(黛玉出门的时候萌哥儿在午睡,所以并未带去将军府西边,小豆丁一觉睡醒爹娘都不在,扁着嘴坐在门槛上等爹娘,现在奶嬷嬷可骗不走,一定要和爹娘呆在一起),就怕他又学了舌,说出去惹人笑话。 宝玉一看黛玉的眼神就知道小妻子在担心什么,遂他一本正经地半蹲下来,面对面地和萌哥儿说:“萌哥儿,前几天爹爹和你说过什么?爹和娘说话的时候,你要怎么做?” 萌哥儿两只胖爪子啪嗒一下盖住自己的眼睛,爪子张得大大的,大拇指堵住耳朵,乌溜溜的眼珠在无名指和小指之间的大缝隙里转来转去:“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嗯,乖。” 黛玉噗嗤一声笑出来:“尽在耍宝。” 不一会儿,紫鹃领着孙家的丫鬟过来。 黛玉看了宝玉和萌哥儿一眼,整了整衣服,去花厅见了。 只听那大丫鬟说:“我们家太太说了,林夫人才来冰城,怕是不太了解这儿的天气,早晚天寒,叫我给夫人您送一件小袄子过来。” 黛玉推辞了一句,但是那大丫头显然是得了杨氏令来的,送上门的东西要是又带回去了,她这个一等丫鬟显得太无能,遂最后,黛玉接受了杨夫人的好意,并叫大丫鬟给带去自己的谢意。 第328章 人情往来,可不就是这样子的么? 就好像在京城的时候,杨氏并不怎么与荣国府亲近(前几年杨氏忙着儿女婚嫁之事,一年倒是有半年都呆在京城),往来之间的年节礼物也不过是走套路而已。 但是现在,在距离京城千里之外的冰城,她却仿佛与黛玉特别投缘似的,不只是才分别不久就叫人送来珍珠绒羊羔毛的小袄,还在晚间酒宴上,特别照顾黛玉,给她一一介绍来的女眷身份、性格等等。 “来,妹妹,这位是王巡抚王大人的夫人;王家姐姐,今个儿我倒是要给你引荐一下,这位京城来的,贾将军的夫人,她年纪小,面皮薄,几位老姐妹可得多关照着点。”杨氏半开玩笑地说着,直接将黛玉拉成自己平辈,显然是不想从庶子那边论亲戚。 王家太太早不动声色地打量过这位年纪轻轻容色出众的林氏了,对她的观感不太好。 怎么说呢?同性相斥吧,尤其是这么一屋子女眷,能因为丈夫地位而坐主位的莫不是人到中年的,偏这林夫人,俏生生地把众人衬得好似嬷嬷一般。 不过王家太太也不会因为些许的嫉妒就把表情带在了脸上,反而亲亲热热地拉起黛玉的手说:“这难怪说京城的水土养人呢,林夫人如此标致,瞧着倒像是我女儿一般了。偏你这个脸皮厚的,还喊人家妹妹。”后头这里,调侃得是杨氏。 黛玉扬唇一笑:“王太太过奖了,一路行来舟车劳顿,我不过是怕晚间见到诸位姐姐们,显得自己气色特别不好,故而用了花想容新出的水粉霜调和了一下面色。怎么能够和王太太两位千金相比,两位姑娘才是真真碧玉年华。” 黛玉轻轻巧巧一句话又把自己抬到和王太太平起平坐的地位上来。 杨氏自然是不愿意自己准备交好的人被王太太给揶揄的,于是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花想容又出新品了?可真是的,偏偏那些行商,从京城带过来还需一阵子,想要买京城时兴的水粉、钗环配饰,都赶不上趟。” “也是巧了,我倒是带了一些来……紫鹃,你回去给杨夫人拿一盒来试试,夫人肤色比较白皙,拿一号色便可以了。还有同色号的蜜粉也拿来,那个蜜粉,以毛刷轻扫,能让妆容更加服帖自然。”黛玉如是说着,说起来,毛刷成为化妆工具,还是她从表哥弄出来的搓澡刷上得到的灵感,试验之后,以羊毛为刷,果然比以手扑粉要精细许多。 后来,粉刷便也成了花想容畅销的化妆工具,不卖,只用来送,送。别的胭脂水粉店不是没有跟风的,但是人家女眷们奇了怪了,就是想要花想容的,也许是因为刷子柄上古朴拙巧的小篆写着花想容三个字,拿出来使的时候特别有面子吧。 “真的?”这下子,杨氏是真的有点感兴趣了,不只是她,周围的女眷,有几个不爱美呢? 话题,不知不觉地就跑偏了…… 王家太太发现,自己身后的两个女儿也在眼睛发亮地盯着新来的林氏。 眼见那一群人说的火热,一时间,王家太太居然插不上嘴。 杨氏这样给林氏捧场解围的态度,就叫人知道了,这新任黑省将军贾瑛的夫人,同杨氏之间的关系并不差。并且,这年轻的林夫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眼见王家太太这就吃了一个瘪,原本想对新来的林夫人摆长辈架子的,结果人家用胭脂水粉糖衣炮弹给轰开了。 带着政/治/任/务来的女眷们,该琢磨的就开始琢磨了,今晚回去得同自家老爷说说将军府后宅发生的事情。 而前院,她们的老爷,此刻的想法也差不多:【孙将军这是一心给新人铺路了啊?】 盖是因为四五个月之前还奄奄一息的孙将军,今天居然丢了拐杖,托着贾将军的胳膊,在地上走了一圈,给他一一介绍来人是谁,这可不是看重对方么? 要不是孙将军膝下并未有待嫁女儿,并且贾将军已经有正妻了,别人还以为这是老孙新得的女婿呢。 当然,孙将军重点要介绍的人物,也就是王巡抚和杜按察使了,毕竟这二人若是没什么意外,就应当是贾将军之后三年内在黑省内的搭档。 和后院不同,前头的王巡抚是真真正正的会做人,身形清瘦修长,留着美须,说话温和周道,让人如沐春风,整一个翩翩中年文人的既视感,恐怕大部分人见了他,都觉得这是一个清官好官吧。 杜按察使则是一脸弥勒佛的模样,未开口就笑嘻嘻的,这才是相由心生的典型。 不过宝玉也纳闷呢,怎么吏部在安排黑省按察使的时候,挑了这样一个和事佬来? 不过在怎么说,这主政和司法的两位文官,一个是聪明人,一个是怕惹事的人,对宝玉来说,都是好事。 今夜酒宴上,作为新人,宝玉喝酒堪称干脆利落,来者不拒,首先就博得了几个副将的些许好感,也打消了别的人想要灌他酒算是下马威的念头。 当夜散了之后,回去的人各有思量。 ………………………… 送走客人之后,宝玉携黛玉再次对孙将军夫妇表示感激,因为来冰城第一天,有孙将军这么带着,能够给 分卷阅读596 宝玉省不少事。 “行啦,玉谨你也喝了不少,快回去歇着吧。明个儿,四位副将都会来点卯,届时,我再与你好好分说一下黑省内的军务。”孙将军今晚觉得脚下特别松快,能够不靠着拐棍走几步了,约摸是贾瑛给的药油真的挺有效,遂偷偷喝了几杯酒庆祝一下,感觉美滋滋。 夜深,表达过一回谢意也便罢了,两对夫妻自往东边西边去。 宝玉尚不知道后院发生的小插曲,不过想来,黛玉想要融入冰城官眷们的小群体里,只靠今晚是不够的。 “有没有人刁难你?” 黛玉是很想摇摇头的,因为她知道,初到冰城,表哥要操心的事情只有比自己多的,她不想让后宅这些琐碎的事情来烦表哥,不过……总归演技不到门,而且黛玉身后的紫鹃和一月等人的脸色也足以叫宝玉知道真相了。 “我想,除了王巡抚和杜按察使的家人,冰城之内应该没有别人敢这么干了。”宝玉握着黛玉的手说:“对方客气,你便客气;对方要是摆架子,玉儿只管负责冷脸就行,剩下的,交给我便是。” “表哥瞎说什么,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不过是女人之间心眼儿小争风头罢了,同前头的不干系。”黛玉一下子就被宝玉给逗笑了,突然觉得出了京城之后,表哥活泼了好多啊——黛玉自己都没发现,就连她,出了京之后,也变得开怀多了。 ………………………… 王家太太气呼呼地拆着钗环:“你是不知道,那杨氏有多可恶,新来的林氏也不是省油的灯,我看这贾将军肯定也不好相处。” 王大人在一旁喝着醒酒汤,并不吱声:【不好相处?不好相处又怎么样,该担心的是老孙手底下那些副将们,同我一个巡抚有什么关系。只要对方是聪明人,两边井水不犯河水,日后见面还是好同僚。】 “你啊,就是脾气太大,拿了人家东西也堵不上你的嘴。” “我就是气不过,这贾将军一家子到黑省了,也不登门来拜访咱们一下,现在几盒破水粉,就想把事儿抹过去了?”王家太太气呼呼地说。 “糊涂。人家是正二品将军!论起来,比你老爷我品级还要高一级,哪里有来拜访我的道理?我看你是在黑省呆的时间久了,忘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我和你说,这贾将军是当今万岁爷的心腹,又是先皇钦点的武状元,这几年带禁卫军,颇出功绩;那林氏,是林阁老的独生女,别把你对下官妻子的那套款拿出来。没得给老爷我得罪了人!” “这这……我……”王家太太被她老爷一顿排头给吓到,顿时不敢再抱怨。 王巡抚喘了一口气,儒雅的脸上倒是有几分阴沉之色:“我不指望你给我增加什么助力,不过是因为黑省之内后宅女眷应酬叫侧室出来实在是没规矩,所以让你出面操持,你要是真的觉得呆腻了,尽管回老家去,反正探听什么消息也不够你这张嘴得罪人的。” …… 同一时间,杜家太太也细声细气地与他老爷说:“林夫人挺好相处的,也很大方客气,就是王家太太说话又不太中听了……” “不必管她们,你自不要偏向任何一方就是。” “是,老爷。” ……………………………… 次日一早,宝玉如往常一般醒来,天还蒙蒙而已,他换好练功服,去到后院自带的小演武场开练。 武安和贾环昨个儿也在前头陪酒,喝了不少,没有宝玉千杯不醉的本事,今天险些睡过头,匆匆跑来的时候,宝玉已经跑完五圈了,他一个眼神,叫这二人战战兢兢:【完蛋,咱们来得居然比二哥/二爷还晚,看来今天要被狠虐了。】 第329章 宝玉倒是没有黑脸(他等闲都不是那种爱冲着别人发火的人),也没有狠狠操/练两个小伙子——毕竟这二人头一回出远门,没有长辈看着,和一群如狼似虎/老成人精一般的人物喝酒,年轻人血气方刚经不起谊,在宝二爷 分卷阅读597 那边挂上号的长子日后不怕没个前程。小单管事觉得他爹说的话一定没错,故而这几年虽然在荣国府里头只领了二等管事的例,也不着急,只管多听多学接待人物,能力却是很不错的,昨天入住将军府东院之后,晚间前院就开始井井有条了,现在二门的规矩也立起来了,前院各处伺候的人手也安排好了,跟着爷的一百护卫也安顿好了,此刻便来禀报:“爷,胡守备求见。” 胡守备,算是京城那群老狐狸给宝玉配的副手,不论此人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来黑省,现在毫无根基的他只能跟紧并且抓紧贾将军这条大腿。 宝玉点点头:“你叫他等会儿,给他上点点心,我换身衣裳,待会儿一起去西院。” 胡守备得了小单管事的话,连连点头,看着盘子里精巧的点心,连连说:“客气了,将军大人真是太客气了,是下官来得太早了些。” ………………………… 等宝玉收拾完毕,去了西院那边,孙将军才在吃早饭——大约是因为昨晚的药油太好用了,孙将军久违地体会到了一觉到天亮的幸福感,夜里居然没有被膝盖的疼痛给磨得醒来次。真是难得! 不过说到底,不是他晚了,而是宝玉起得早。 这样的态度,叫孙将军心里更加受用——凭谁,都希望自己在职期间最后一段时间也能拥有体面,不要人还没走,茶就凉了。 他热情地招呼宝玉一起吃一点:“玉谨你是不知道,咱们北边,春夏还好天亮时间长,到了秋冬,天亮得迟,黑得早,便是衙门里头,当差的时间都要略改改的,等过一阵子,你就知道了。” 宝玉点点头:“是曾听说过。” 虽然宝玉已经吃过了,可是他已然是不客气地坐下又吃了一顿,因为他每天的运动量很大,倒是可以再吃下不少早点。就苦了胡守备,方才在等贾将军的时候,没忍住多吃了几口东院的点心(因为真的很好吃!!!),现在又跟随贾将军的脚步不得不吃,偏偏孙将军吃的早饭分量又比较足,昨晚的酒水没灌饱这个老兵油子,倒是今天早上被早点给撑住了。 饭后,四位副将也来将军府点卯了。 当然,与往常点卯之后便各自忙碌不同,今天,四人都留下来,等着孙将军和贾将军出现。 来的路上,他们四人就昨夜千杯不倒的贾将军给分析了一遍性格,董副将首先就说:年少高位,恐怕傲气有余,不好相与。 剩下三位副将相互对了个眼色,没有赞同,也没有帮新将军反驳的意思。 今个儿见面,四位副将上前给两位将军行礼。 孙将军指着这四人说:“昨夜只来得及给玉谨你介绍他们姓名,现在叫他们自个儿给你说道说道他们负责的区域。” 首先出来的是负责黑省东片的董副将,他管辖的区域内女真人较多,当地军户不少就是女真人,又因为靠近海域,每年夏秋要往城内和京城送不少海产,也有商人在此收海参、珍珠、鱼翅、鲍鱼等等,靠海吃海,黑省东边可称富裕。 宝玉也看得出来这董副将在介绍他辖区范围内情况的时候,带着几分傲气的,再转念一想:【但凡空降,总是会打消了原本副职升迁的希望,想来现在这个打头出来汇报的董副将,就是被自己粉碎的升官儿梦的那一位吧?】 其次出来的是蓝副将,蓝副将是粤省人,不过自来当武将都有这个规定,和文官一样,是不准在家乡任职的,这么多年兜兜转转,从巴蜀到闽南,再到鲁地的时候不小心得罪了人,于是后来的考评成了中下,就被兵部派来黑省了。早年也托关系运作过,不过没什么效果,现在呆了七八年还没动静,已经死心了,觉得自己要在关外呆到致仕。所以他见到新来的贾将军,态度是最自然的,慢条斯理地带着乡音,把他负责的黑省南边情况给讲得一清二楚:地广人稀,水源充足,是整个黑省之内产粮的主要地点,黑省军屯在此开荒种地多年,还算是能够自给自足。 再来的是习副将,他是土生土长的关外人,不过是辽省人,从小因为生长环境,精通女真话、高丽话、蒙古话,也算是不可多得的、多方面发展的武将人才了。只有一点不好,他这个人,在美色方面有点……咳咳,所以这么多年,有着地域优势,却干不过董副将,辖区靠近朵颜三卫和鞑靼的底盘,基本每年都会遇到打草谷,损失不大,但是也没法子剿匪——因为人家明显是抢一回就跑的,地广人稀不好追。(当然,习副将的小毛病是后来贾环和武安打听到的,他本人现在不会自曝其短,孙将军则觉得这私生活上的小缺陷,与当差能力无关,所以也没特意提及,免得有搬弄口舌的嫌疑。) 裴副将负责黑省北边,是最穷最苦最严寒的地方,盖是因为,他原本是鲁地的将领,先皇七皇子意图谋反之事之后,山东大小文武官员基本就被撸了个干净,有问题的都从重处罚了,真清白的,也免不了被老皇帝盖章觉得“无能”,所以他就被发配到这苦哈哈的地儿来了,熬了几年,就算重新熬到了当年在鲁地的品级,也不敢像蓝副将那样去活动了,毕竟今上和先皇七皇子可不是一个娘胎里钻出来的。甚至于,就连先皇十五皇子现在在黑省北部以平民身份被圈着,裴副将都不敢去给他有什么特殊照顾,生怕被人知道了,上报朝廷,说自己有二心。所以他的汇报,是最小心翼翼的,连措辞都可以听出来是经过再三斟酌的。再加上,黑省北部实在是物产匮乏,虽然人说靠山吃山,但是黑省北部的广阔崇山峻岭可不是一般人能靠吃的,里头猛兽众多豺狼虎豹熊瞎子,还时常在青黄不接的时候下山来寻吃的,每年都有百姓被吃。 孙将军从董副将开始说话之后脸色就有些不太好,因为董副将不给贾瑛面子的表现太明显了,这也是不给他面子。 等到后头蓝、习、裴副将皆是以诉苦为主,孙将军觉得自己的脸都没地方搁了——【这这这,黑省不比南边,可是也没这四个老弟说得这么惨吧?玉谨兄弟说不定还会以为这是我示意四位副将不配合他开展工作呢。】 但是就算心里犯嘀咕,孙将军也没着急帮宝玉说话,不然坏了玉谨兄弟立威可就不好了。 果然,宝玉听完四位副将的话之后,沉吟了一会儿,拿手指轻轻点着实木的桌子。 一下一下。 小半刻钟没有人说话,静谧的气氛叫四位副将坐着有些尴尬,转头看坐在最下首的贾将军带来的狗腿子——嘿!对方居然还打了一个嗝!什么意思?下马威? 胡守备:【不管你们信不信。其实我只是吃撑了……】 第33o章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已发, 我 分卷阅读598 花了一千八,还算克制 豆浆机六百,狗粮三百,其余零零碎碎九百多 再就开始等快递了 等到屋子里的四位副将开始觉得忐忑不安之时,宝玉慢条斯理地说:“所以——我听完到这里,替你们总结了一下,东边董副将没有任何问题,兵强马壮;南边蓝副将土地利用不充分,粮食歉收;西边习副将每年秋收都被抢,无法自给自足,北边裴副将多山地林地不能耕种,且有野兽伤人。可是如此?” 董副将觉得这话听上去有些不对劲,但是他确实觉得自己部下一万五千士兵活的是整个黑省最滋润的了——毕竟不是哪个将领都像自己这样,吃了肉之后给下头的肉碎的。 但是蓝副将却不干了:【啥叫土地利用不充分?这罪名,自己可不愿意承担。黑省多少年了,大家都是这么种粮的。】 于是他操着带口音的官话,开始给自己辩解。 “咱们卫所的军屯中,如今种植的是什么?”宝玉听他说了一席天气冷啊,产量低啊等等的理由之后,开口问道。 四位副将想着:【这可真是国公府出来的小少爷啊,怕是半点农事都不知,居然到了黑省,都不知道此地种的是什么粮食。】 于是蓝副将出来解释:“是麦子,春小麦。咱们黑省天寒,不比南边,没法子种冬小麦,故而每年四月播种,八月收获,收了麦子之后,也会再补种一些豆类蔬菜等等,不过等到了冬天,土地都冻起来了,便什么也不能种了。” “今年的麦子已经种下了?” ‘主要负责产粮区’的蓝副将点点头:“下官这边已经春/化完毕了。” 董副将和习副将所管辖区本来屯田就不多,也早早就准备好了。 只有裴副将那边,山地林地,耕地分布琐碎,不种吧,那是一点儿都没有,种起来吧,好歹还能秋天多收几担粮,就是有一点不好,山上的野兽太爱下来祸祸庄稼了,不经常去补种一下,恐怕连蓝副将那边军屯十分之一的粮食都收不上来。 所以裴副将先把自己的困难给说一遍,免得新来的贾将军真以为自己这儿一点困难都没有。 宝玉听完之后,口头褒奖了一下四位副将:“你们四位做得很好,蓝副将和裴副将的困难我也都知道了。不过……” 这‘不过’两个字一起,顿时叫屋内其余六人眼皮子一跳:来了来了。 “不过,我还是得说,这黑省啊,来之前我就看过地域志了,黑省是好地方。为什么叫黑省?因为它土是黑色的,黑色的土,大多都肥沃,要是能好好利用起来,才不仅仅是一岁一季春小麦而已。我认为,当务之急,是要在田间补种一些可与小麦套种的作物,以丰富产出。” 套种这个概念,不是宝玉首创提出的。 早在前朝的时候,粤省南边就开始桑基鱼塘的做法。在池中养鱼,四周塘埂种桑养蚕,通过每年夏、秋季“捻火泥”和冬季清整鱼塘,将淤泥托运到四周塘埂上作为桑树肥料,使桑地长期保持良好肥力,促进了桑叶和蚕茧的增产,同时因为桑树根须牢牢抓住鱼塘附近田埂的泥土,能够保持鱼塘根基牢固。虽然这时候的人说不出这样做具体的科学道理,但是无疑劳动人民的经验智慧不可小觑。 蓝副将是粤省人,倒是知道这种模式,他们那儿一年两熟,冬天还能在田里一直种蔬菜,禁得起折腾,不过……北边,可没有人轻易尝试过这样冒险的方式。 再说得直白点,湖广、江浙等地军屯倒是肥的流油,像是关外、西域等地的军屯,每年都得指望户部拨粮饷来的,不然自己种出来的,哪里够嗷嗷几万张嘴吃?所以军户们有指望,就不愿意开动脑筋。 蓝副将犹犹豫豫地说:“可不知将军大人请来什么样的庄稼把式么?套种之法,下官也曾有所目睹耳闻,只不知道,在黑省之内,该怎么做?” 种庄稼的老把式? 宝玉没有带。 他手下最会种东西的人应该就是一更的爷爷老孙头了,不过老孙头年纪大又上车必晕,还得顾着花田庄子,宝玉怎么也不可能带他来的。 宝玉直说没有,是看农书得的灵感…… 叫四位副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祖宗,您的心和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将军大人,话是这个理儿,不过今年的粮饷还没下来,这麦子又刚刚才下地,接下来四五个月,总不能让下头人餐风饮露吧?”董副将被蓝副将戳了一把,于是开口帮他解围。 宝玉听闻董副将的话就差点没乐了:【感情真把我当二傻子了?】 “去年秋天户部拨下来的粮饷已经耗尽?” “尚未,但是若今年秋收不比往年……”您给去户部多要粮食么? 四位副将脸上就差明晃晃地写着这四个字了。 这可真是新奇的体验,宝玉原本带的是禁卫军,吃穿用度都是精锐,从来不需考虑粮饷问题,因为除了国库拨款,还是十六私库补贴。现在到了黑省,听四位副将变着花样叫穷,也是前所未有的。 然后,宝玉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是了,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我也不是有完全的把握。既然这样,不知道哪一位副将愿意划分试验田来试试套种呢?” 蓝副将首先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幸好,新来的异想天开贾将军也没点他,基本不出所料,点的是裴副将的名字。 裴副将一时间没能管理好自己的表情,险些露出如丧考妣的苦脸。 胡守备能怎么说呢?要不是他在京城呆了多年,又自觉是个细心的人,恐怕也要和四位副将一样,觉得贾将军是个屁股决定脑袋,瞎指挥的人了吧?【不过,也许贾将军在耕渔方面特别有天分也说不定呢?不然现在江苏那边的海蛎子和昆布也不能够依旧是每年都供不应求啊!】 到了晚边,孙将军与宝玉要交接的基本就完毕了,剩下的,就需要宝玉去黑省各处卫所一一核对,才能了解到当地的真实情况。 对此,四位副将表现出来的全部都是坦坦荡荡的模样。 当然,最觉得自己悲催的,莫过于裴副将,他觉得,肯定是因为自己是四位副将中最软的那个柿子,所以才会被贾将军挑中的。其余三位副将也是如是觉得,对裴副将悄悄投以同情的眼神。 到了饭点,自然该留人下来吃饭,昨天的接风宴是孙将军的夫人操持办的,今天礼尚往来,午后的时候,宝玉就差人去同黛玉说了这件事,现在饭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不可否认,贾将军带着的厨子有一手好手艺,但是四位副将显然心思都不在吃的上面,食不知味地吃完一顿京中美食,董副将最后出门的时候拍了拍裴副将的肩 分卷阅读599 膀,权作是安慰。 等到四位副将都走了之后,孙将军才有些担忧地开口问:“玉谨做这些,可有把握?” 宝玉笑着说:“这世上,做事哪有完全的把握才去做的呢?不都是需要一点一点的验证么?” 孙将军点点头:“倒也是我年纪越大,胆子越小了。想来,你挑了老裴那块地方,也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毕竟北边本来就不产多少粮,即便真的受影响,也不妨事。” 大约,今日在场的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吧?想着新来的贾将军,新官上任三把火,挑了裴副将来烧一把。 实则宝玉的盘算如何,除了他自己之外,约莫也只有黛玉知道一二了,因为宝玉的书房里,放了太多太多的书籍,还有随行行李中,各色各样的种子,无一不表明,宝玉来黑省的动作,不只是心血来潮的瞎指挥而已。 时间,会证明所有对的和错的。 不过孙将军能够忍着在白天宝玉说这些的时候给予赞同的表态,已经是殊不容易的了。 宝玉投桃报李,把药油的方子写给了孙将军。 孙将军是粗人,倒是没有深想,而他的夫人杨氏得知此事之后,照例数落了孙将军一顿:“荣国府那种人家,想来秘方不少,你收了这么大人情,该怎么还给人家?” 孙将军心说:不就是药油方子么,不至于吧?“哦,对了,玉谨还给我一袋虎骨,说药油里头用他给的虎骨才更有效。” 杨氏两眼一翻:男人! 随后一阵子,杨氏频频去找林夫人,一股脑儿悉数把这几年在黑省呆出来的心得教给黛玉,此为后话。 ………………………… 几日后,孙将军一家子启程回京了,宝玉去送了他直到冰城城外。 也许是因为 从这一刻起,黑省将军府真正换了主人。 而宝玉也,准备巡视四副将驻扎地了。 宝玉还有一百护卫,他带了一半出去,顺便练练这些京郊大营出来、年年都是禁卫军手下败将的汉子们:“小伙子们,我带你们,去打猎!” 第331章 不可否认,京郊大营这一百士兵被挑出来奉命跟着贾总兵——哦不,现在该喊人家贾将军了——跟着贾将军外调黑省的时候,大部分的人起初心里都是不乐意的。 京城啊,天子脚下,虽然不是‘亲生’的禁卫军,但是身在京郊大营,待遇同外头驻军比,那待遇,也是比下绰绰有余的。虽然一朝是军户,世代是军户,但是大家心里都晓得,直隶的军户比外地的又是不同,除非御驾亲征点了兵或者有人谋逆攻了京城,不然这一辈子,京郊大营的兵也未必有见血的机会。 哦,陪陛下围场狩猎算不算见血?算……吧? 那也是先帝时候的事了,先帝晚年为了证明自己老当益壮,越发喜欢搞这些名堂,叫人把围场里的动物都赶到一起,然后做出老当益壮的样子,猎一些老掉牙或者病恹恹的‘猛兽’。 到了今上这里,一年一次的秋猎被精简再精简了规模,禁卫军都只能被轮番带去了,京郊大营的人这些年就更只能够负责外围巡逻了,所以这一批跟着宝玉来关外的年轻大头兵们(没有家室,没有牵挂),压根连围场都没进去过。 说白了,就是从没出过京城、没动过真刀枪的土包子。 当然,这一百士兵并不觉得自己是土包子,反而觉得关外的人才土得掉渣呢,就拿冰城来说好了,堂堂黑省的省府,路还没有直隶郊外的宽!居然还不是水泥路!再看看当地吃的喝的,单调、匮乏、无趣! 啧啧。 原京郊大营的大头兵们顿时涌起莫名的优越感来,主要是原先对着禁卫军,半点底气都没有,现在猛然发现自己等人出了京城,在入冰城的时候,居然享受到了禁卫军们的待遇——百姓围观、指点、赞叹等等。这样的目光,叫这些人不自觉地生出许多自信来,开始觉得跟着贾将军来关外,也不算是什么苦差事吧! 今个儿听说贾将军要带人去黑省北边,不乏有跃跃欲试的——既然都已经到了这儿了,那就安安心心呆着,老老实实听从贾将军吩咐做,前头禁卫军的例子摆在那儿,少不了自己的好。 当宝玉说,要带小伙子们去北边山上打猎的时候,被挑着的五十护卫眼睛一亮,剩下五十人则用羡艳的眼光盯着他们:【打猎啊!】 说走就走,当天早上送走孙将军,宝玉打算中午就出发。 黛玉指挥着丫鬟帮宝玉收拾行李呢,宝玉看看打好的一摞包袱卷,失笑道:“统共不过快马半天的单趟路程,哪里需要带这么多东西了?” 黛玉瞅了宝玉一眼。 宝玉伸手拉过黛玉,抱在怀里说:“三两天就回来。” “青天白日的,做什么呢。”黛玉听闻表哥说了出门的时间,这才露出笑脸来:【自己也不是存心想要使小性子的,不过想着才来冰城没多久,表哥就要丢下自己跑出去,虽然忙的是正事,自己很不该添乱,可是心里头那份不安还是叫自己不知道怎么宣泄才好。】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黛玉原本在京城‘偷懒’惯了,不必费神打理人情往来,现在到了冰城,身为当家主母,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这些她原本一点也不感兴趣的事情,觉得有些委屈罢了,尤其是冰城里,和她身份差不多的基本都比她大多了,找不到什么共同语言,交流愈发无趣。 宝玉一眼看穿小妻子嘴上说不要心里期待着继续要抱抱的傲娇想法,便干脆揽住对方纤细的腰肢,然后直接压倒在床/上打了一个滚:“辛苦玉儿了。” “呀,叠好的衣服都乱了。” “乱了就乱了,不必带这么多,有两身里头换洗的就够了。”宝玉咕哝一声,将口鼻埋在黛玉的青丝之中,闻到淡淡的花香,“玉儿,我说认真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 “我知道你不耐烦和一屋子女眷叽叽喳喳东家长西家短的说闲话,今后,就不要勉强自己,找投缘的有空下帖子相互约一约便可以了。”宝玉觉得‘夫人外交’只是锦上添花的手段,只要自己有本事在黑省立足站稳,玉儿去不去应酬,都不那么重要。 “……”黛玉不吭声,她想到杨氏同自己说的话,句句都是实心实意的,在这黑省冰城之内,身为一地军事长官,自家表哥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自己要做好对方的贤内助,管理好后院,才能叫表哥没有后顾之忧。 杨氏说的没有错,宝玉想的也没有错,只是他们出发点的高度不同罢了。 从同理心的角度来说,杨氏更能说服黛玉,黛玉想到自己一家三口人在冰城最起码要呆三年,这三年,萌哥儿总不能 分卷阅读600 只在后宅,一个玩伴都没有吧? 女本柔弱,为母则强,黛玉现在能理解当初自己娘亲身子骨日渐不好,为什么会将自己身边伺候的人挑了一遍又一遍了,便是如此,她现在也不忍心叫萌哥儿因为自己的那一份孤傲清高而孤单单地长大。 最后,黛玉抱着萌哥儿,叫儿子同他爹爹挥手告别,萌哥儿死活不肯挥手。 催得急了,小豆丁一把抱住他娘亲的脖子,呜呜呜地哭起来:“萌哥儿不挥手,不要爹爹走。” 得,感情是因为先前离开京城给萌哥儿造成一定的阴影了,现在看到分离的场景就担心他爹爹这一趟也是出远门。 “萌哥儿不哭,爹爹五天之内一定回来。”宝玉轻声安慰儿子。 萌哥儿嘤嘤嘤地喊着泪花问:“五天?”并且伸出了一只手。 宝玉用力地点了点头:“五天。萌哥儿真聪明,会数数了?” 萌哥儿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有些小骄傲地挺了挺胸脯:“萌哥儿会!一二三四五六七□□十……” 他举起两个小胖拳头,白白嫩嫩好似最宣软的馒头,一边数数,一边把短短肥肥的小手指挨个伸出来。 “真乖,回来带你骑大马。”宝玉捏了捏萌哥儿的小胖手,收手的时候很不经意地握了握黛玉抱着萌哥儿的手,并微微用力,扬唇一笑,灿若春花,“走。” 看呆了众人,包括萌哥儿。 萌哥儿还举着两只小巴掌呢,愣愣地看着爹爹身穿武将服走了,瘪了瘪嘴,吸了吸鼻子:【萌哥儿才不哭呢,爹爹说五天就回来,爹爹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五天……好久啊……】 原本在宝玉院子里伺候的人见到二爷和萌哥儿如此亲昵地告别都是见怪不怪的,只一个贾环,目瞪口呆:【二哥对萌哥儿好温和啊,要是老爷也能这么对我就好了!】 顿时,贾环将贾政的脸代入到宝玉方才的表情里,然后成功把他自己:【要是有人这么欺负我哥,我一定也忍不住想要挥拳头的!】 董副将说完之后,放佛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哈哈哈犹自笑了一阵,宝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将他不怀好意的笑看成了尬笑,然后也大笑一声:“那就托董副将吉言,我还没打过熊瞎子呢,若是今次侥幸遇上了,我留一副心给董副将。” 哎嘿?这是骂人吧?是在指桑骂槐说董副将熊心豹子胆吧? 是吧? 不过贾将军已经一骑绝尘了,剩下胡守备等人低头忍着笑从董副将身边打马跑过,隐约传来贾环的声音:“二哥,等你打了熊瞎子,我要吃熊掌。” “想吃?自己打去。”宝玉如是说。 董副将冷哼一声:【这白皮小将军还真以为关外老林子里的熊瞎子是京城围场里圈养的玩意儿了?现在让你狂,等你遇上了,看你怎么哭爹喊娘!】 第332章 一行百余人,出了冰城城门,此地地广人稀,路上连小猫两三只都没有,便可以策马狂奔了。 要说黑省的路其实还算不错的,因为此地地势平坦,多为土,少沙石,原先修的路每年稍稍补一补便可。可是对于已经习惯了水泥路的五十护卫来说,这尘土飞扬的日子还是几年前才有的体验? 两年?还是三年?反正去年整个直隶所有主干道都已经修好水泥路了,等闲东南西北换个防,都不需要吃尘土。 现在冰城外的路,在京中护卫们的眼里,还不如京郊小道呢。 不过这些京中来的护卫也不是狂傲的,更加不敢无视贾将军对行军纪律的要求,只是面上带出几分骄矜罢了。 等到了天色近黄昏,路上的景色又越发不同了,原先在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峰成了近景,满山是深深浅浅的绿色,而这浓淡不一的绿色,却是身姿挺拔的松柏,一眼望去没有边际,只看见夕阳的余晖撒在其间,并没有增添暖意,和着风声让人觉得穿越山林而来的呜咽北风仿佛是谁人的哭声,更叫人心惊。 这就是万顷山林、重峦叠嶂的关外风光。 着实令人震撼。 裴副将领着贾将军一行往驻地去,还没到驻地大门口,便听见嘈杂乱哄哄的脚步声,也瞧见前头路上尘土滚滚,听声音,当是有一支不下百人的队伍骑着马赶来。 习副将看了一眼对方小声说:“老裴的时间掐得倒是准。” 蓝副将笑眯眯地一副‘我懂’的表情说:“没想到老裴还有这一手啊。” 董副将轻哼了一声:“他倒惯是个‘周道’的。” 【怎么回事?我没安排人来迎接啊?】裴副将有些摸不着头脑,也觉得有些冤枉:【即便真是我安排迎接贾将军的人,那也是下官对上峰的应有之礼,这三人,倒是显得我尤其会钻营似的。】 却不料,正主儿贾将军面色一寒:“弓箭手准备。”说罢,他第一个拿起挂在长风背上强弓,反手从箭筒里抽了 分卷阅读601 一枝箭/矢。 裴副将一脸懵逼:贾将军这如临大敌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马蹄声杂乱、刀剑撞击鸣声不断,来者是乱兵。”宝玉一脸严肃地盯着前方,当然,实则他超凡的耳力早已听清楚来人叫嚷的是什么话了,现如今的架势,只是摆出来看看的,不然这么两三百步的距离,纵使他没把先皇御赐的紫檀三石强弓带出来,手里的二石半弓配合他的内力,来人也早就在射程之内了。 …… 不消十个呼吸,等路那一头的人越来越近,能听清楚对方嚷嚷的声音之后,裴副将的脸都变了个颜色。 你道为何?因为那边在喊: “狼群下山了,冲到永宁寺附近啦!快去救人啊!” 【我的祖宗!永宁寺!那不正是先皇十五子、被贬为庶民的那一位现在住的地方呢?】四位副将心头都是一跳。 裴副将再细细一看,带头的正是自己麾下一名勇武的百户,他大吼一声:“怎么回事?” 那百户急忙拉住缰绳,免得冲得太近了,被自己将军身后的一群弓箭手射成刺猬,他伸手抹了一把脸,擦去冷汗,大声回禀:“将军,群狼下山了,包围了永宁寺!我们正过去支援弟兄们!”永宁寺作为‘圈/养’着庶人先皇十五子的敏/感/地/带,平时周围确实是有人守着的,是保护,也是监督。 得,也不用说别的的,才抵达的宝玉下令:“收箭,向后转。” 直接让长风掉转马头,往永宁寺的方向去——至于他为什么知道方位,自然是事先看过地图啦。 贾将军如是举动,后头的人自然要跟上的,于是原本从黑北驻地策马狂奔的一百人现在变成了二百人,并且是宝玉与五十护卫打头,四位副将和他们的亲兵居中,反而是那黑北驻军的百户带着的人在最后了。 黑省驻军和京城护卫第一次无意识较量,后者占上风。裴副将只觉得方才贾将军冷冷地说出口的‘乱兵’二字,如利剑一般,直接插进自己的膝盖……这,可是自己带的兵。 刚才‘错怪’裴副将的三位副将这时候都开始觉得:【老裴这是流年不利吧?不早不晚,偏偏在贾将军刚刚抵达的时候出了这个事情,啧啧,老裴这次,可悬喽。】 【他奶奶的腿儿,青天白日,狼群下山,还去围了永宁寺,我怎么就这么点背!那一位‘庶民’要是真在这里呜呼哀哉了,自己一个失察失职的罪名是跑步了了。我是不是和这一对同个妈生的皇家兄弟犯冲啊?】转而,裴副将又开始阴谋论起来:【不对,狼群这个季节根本不愁吃喝,怎么会下山呢,还单单围了永宁寺?一定是有人想要捣鬼……吓,会不会是这新来的贾将军……】 也不怪裴副将会发散思维,因为先皇十五子来此已经快六年了,一直都好端端的呢,偏偏宝玉前脚到黑省,后脚他就要出事?裴副将胆战心惊地想:【不会这贾将军是得了陛下示意吧……这,这,这也确实不好说,从先皇时期起,十六皇子同十五皇子相互看不顺眼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还听说,先帝驾崩和这位脱不了干系,难道说,万岁爷终于是不打算容许先皇十五子的存在了?】 至于为什么万岁爷对先皇十五子动手要派狼群而不是找人来动手——裴副将在马背上呼呼地被风狂吹着,并没有来得及深入去思考。 这大约就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不好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的脑子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永宁寺原先是个香火旺盛的大庙宇,不过那也是前朝的事儿了,自本朝起,因为先皇并不信鬼神之说,甚至可以说是比较厌恶有人搞迷信活动的,上行下效,对于僧道这些方外之人的贴补便是从建朝起就没有提供过——反正前朝政令概不承认,寺庙的免税田亦如是,要免税?重新报僧侣数、重新丈量土地啊。 因为两个朝代比较起来,本朝僧道的待遇实在是寒酸,后来便66续续有人还俗,永宁寺不过是众多败落寺庙中的其中一个,因为它原先拥有的寺院田众多,后来第一任黑省将军起,黑省北驻军便在永宁寺附近驻扎下来,也自然而然地开垦起这些‘无主’的田地。 至于寺庙里的秃驴大和尚?他们上下统共不到百来人,能有什么意见?敢有什么意见?及至这几十年过去,原先老一批的和尚都归西了,现在剩下和尚不过二三十,除了微薄的香油钱,便是靠给当地驻军提供蔬菜谋生度日。 当六年前,庶民先皇十五子和其妻阴氏来黑省之后,这个烫手山芋便被王巡抚安排在这里了。 ………………………… 去往永宁寺的路,和方才冰城至此的大官道又是不同了,只有窄窄三尺宽,小道两旁杂草丛生。 骤然,嗷呜——的嚎叫,让赶来的众人悚然一惊,因为那叫声近在咫尺! 小路两旁荒草漫膝,狼暗我明;又因为乌金西坠,天色也越发昏暗了,更是叫人担心不知道从哪里会窜出狼来偷袭众人。 “弓箭手!”裴副将再不敢反应慢半拍,立即下令。 那百户等人也算是回过神来了,晓得给裴副将长脸,立即得令,驱马前后跑动,两两背对背地看顾好道路两旁。 不过方才嚎叫的狼好像并没有打算和这么多人类正面杠上的打算,叫过之后,再无声息,却听闻不远处此起彼伏的狼嚎声。 “点火把。”宝玉对胡守备说。 胡守备得令,立即吩咐五十护卫从随身携带的行军物资中将火把点起来。 因为这一批装备是宝玉出京之前从户部钱尚书手里抠出来的经费,他便先用了一把特权,将禁卫军的新装备给征用了一百份,然后直接把户部领钱的条子给了葛参将……咳咳。 经过一路磨合,护卫们勉强能够达到宝玉对于列队等等的要求,现在两两配合,点火把速度也是很可以了,总算没在当地驻军面前丢脸。 这第二回合,黑省驻军和京城护卫反应速度都相当快,算是平手……吧? …… 宝玉令人点火把,自己却依旧飞速抄起了弓箭,闭目听了一会儿,在众人尚未搞清楚什么状况之时便飞出一箭,咻的破空之声响起,足可见射/出去的箭/矢威力之大。 再接着,一声利刃入骨的闷响,路边草丛里,倒出一头似犬的动物。 定睛一看: 是狼! 是一头被一箭从后颈射穿了咽喉、四肢依旧在抽搐的狼。 【这……应当只是巧合吧?】董副将如是想着,但是却没能说服他自己,因为他很快向想起来,面前的白面年轻人,毕竟还是武状元,【莽夫之勇,一定只是莽夫之勇而已!】 董副将硬生生要自己无视贾将军带着的五十人行军的纪律,做一个装睡的人 分卷阅读602 。 接下来的路段,众人皆兵刃在手,草木皆兵,但是并无狼再出现,一马当先的贾将军也没有再出手。 想来,刚才那是一匹望风的狼。 …… 等到了永宁寺的时候,那惨烈的场面叫裴副将知道,这绝对不会是因为陛下想要弄死一个已经毫无威胁之力的废人而弄出来的阵仗,遂先松了半口气:【偷偷摸摸下个药让人病逝多好,这么大动静,应当不是陛下的意思。呼……】 剩下的半口气,还吊着呢。 第333章 裴副将的剩下半口气,在没见到先皇十五子平安无事之前,是不能够放松了。 永宁寺的情况实在是说不上好——因为寺庙年久失修,围墙倒了不少,便是成年男子都可以轻易跃入,想来也拦不住狼群,寺庙外头又乱糟糟的脚印,也有爪印,还有血迹点点和几头狼的尸体。 看来是永宁寺的人和狼群遭遇之后,便在围墙外展开搏斗了,现在唯一让人庆幸的是,围墙外没有人的尸体,而围墙里的火光和嘈杂声表明了里头的人还在与狼搏斗。 这一路来,宝玉已经知道永宁寺的情况了——现在寺内共有和尚二十四人,加上辟出来的后院住了先皇十五子水洪一家三口及下人三人,还有‘保护’这一家子的一百黑省北驻军,统共一百三十人。 当狼群来临的时候,自有驻军放了焰火示警。 但是,焰火这玩意儿在军中传开之后,虽有培训告诉军中传令接令的兵,不同颜色和不同响次的焰火能够包含敌人来向、数量等等的信息,可是没有一种解释焰火的方式有提及——来的敌人它不是人! 这样,永宁寺附近的驻军看到焰火之后,只以为有身份不明的七八十人袭击永宁寺…… 实则,永宁寺的百人驻军面对密密麻麻的狼群,其中不少人不自觉地胆怯了,时值黄昏,太阳一点一点地坠落,眼见着视线就变得昏暗起来,永宁寺附近的一百驻军只能盼望援助的人快点来。 好在他们也不是全然手足无措的,再怎么样,也知道点起火把来,而先皇十五子一家子,更是第一时间就被阴氏带着的忠仆藏到地窖里去了。 …… 再有,光靠着烟火是不够的,策马狂奔往不同方向搬救兵的人,四人中,有三个被狼群堵住,剩下一个运气好,终于成功突围,这便是裴副将等人见到百户之前发生的事。 百户说求助的人描述,狼群规模颇大,大约有七八十头。 七八十头?! 裴副将难以置信地问了三遍,然后恨不得一口唾沫呸在地上:【一般一个狼群也就十几二十头,最多不过三四十,这七八十头是什么概念?是靠近永宁寺附近的几座山头上的狼都聚集到一块儿去了么?】 也难怪说需要人支援了。 距离围墙百步左右的时候,裴副将等人只见那在最前头的贾将军挽弓射箭,以极快的速度出箭两支。 众人的眼力有限,要是目光跟着第一支箭,便跟不上第二支,因为这位年轻将军发箭间隔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前后两支箭几乎是连贯而出的,却偏偏飞往的方向是一东一西。 一部分人瞧着第一支箭呢,一部分人则目光追随着第二支箭,可是无论是哪一只,呼啸带着万钧之势,箭无虚发,两头在围墙视线死角处望风的成年公狼还没来来得及嗷一声,就被贯穿了咽喉。 到这个时候,没人人会觉得这刚刚来的黑省将军方才的动作是因为运气好了。 第一头可以说是运气,到现在,他挽弓两次,射箭三支,无一跑空,全部中了咽喉,三头饿狼毙命,怎么可能是运气好三个字可以含糊过去的? 再不客观的如董副将也不得不承认,贾将军是有金刚钻才来揽瓷器活的。 并且这年轻将军的金刚钻还挺大挺硬。 武将么,虽然也会搞文官那一套弯弯绕的心思,但是再军营之中,尤其是地方上,还是拳头硬的说话的。 宝玉方才露的这一手,就足以叫原本对他有些轻视的几位副将在心底记上一笔。 不知不觉间,本就有些怕担责任的裴副将开始变得很顺其自然地听从贾将军的命令了:“将军大人,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办?” 冲进去吗?那得绕一圈,去大门才行,不然骑着马无法进去。 至于说下马从侧门进去?傻了吗?在马上,好歹还有四条腿,一时半会儿能跑得过同样四条腿的狼,下马之后两条腿,平白丢了优势去和饿狼比拼跑得快吗? 宝玉听着里头传来不绝的惨叫、狼嚎,还有哔哔哔木料燃烧的声音,皱着眉说:“一半人随我进去,另一半人守好围墙各低矮缺口,明白吗?” “明白。”首先响亮答话的,自然是从京城来的护卫们。 裴副将心说:【这姜百户是怎么了,今个儿如此不给自己长脸?】但是既然贾将军要带着他的人表现一番,裴副将也没有阻拦的道理,遂他冲着身边的百户说:“你带人守好围墙低矮处。”又对身边自己的十余亲卫说:“你们等人,随我一起冲进去。” 这是自然的,发生在他驻地范围内的事,如果被人晓得,他任由新来的贾将军冲进去,自己却缩在外头,以后他老裴的脸还要不要了? 至于其余三位,董副将是没有那个陪着贾将军逞英雄的心;习副将因为自小就是关外长大的,很是知道狼群的威力,也不愿进去直面据说六七十头的狼。只剩下蓝副将,对自己的身手还挺自信,也自告奋勇要进去。 瞬间就分好了人手,毕竟时间紧迫,来不及多折腾。 宝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这样的情况在他看来还算不错,毕竟现在四位副将里头,有两位愿意跟着自己进去的。 然后,他对蓝副将和裴副将说:“你们带人先退后一点。” 在四位副将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宝玉直接骑着他那一匹丰神俊朗的白马……从围墙上跃过去了!!! 更确切地说,那匹高头大马,简直就是蹄下生风,如长了翅膀一般,视背上一成年男子的重量如无物,轻轻松松地起跳、腾飞、跨跃……过去了! 留给众人的,是对面落地之后哒哒哒的马蹄声——以及,突如其来的闷响:是什么重物在撞击围墙。 一下,两下,三下。 年久失修的泥土夯墙经不起冲撞,破开一个口子,原本一人多高的墙现在有三尺的口子只有半人高——好了,众人不需要去开大门了,直接从这个豁口进去便是。 尘土散去,叫众人难以置信却不得不信的是,墙内,年轻的贾将军手里拿着的,分明就是和尚做早课敲钟的实木。 【我的天哪,居然仅靠一人之力,用一 分卷阅读603 根圆木敲碎了永宁寺的围墙……】墙外的人深深地震惊了,就连跟着宝玉出京的那五十护卫也不例外,毕竟他们原先并不直属于禁卫军,对贾总兵的能力,只有听说而已,现在亲眼目睹,也是目瞪口呆。外头二百来人,只除了知道自家爷真正本领一二三四更,他们四人心中带着无比的骄傲和自豪,将胸脯挺得高高的,并且克制着彬彬有礼地请二位副将进去。 跟在蓝副将和裴副将之后的胡守备心头狂跳,是为贾将军方才小露的两手,也是为没有做错决定,即将看到美好前程的自己。 剩下在外头依旧目瞪口呆的姜百户等人以及心中涌起不安的董副将和习副将。 ………………………… 后来的事情,裴副将每每回想起来,都无比庆幸,无比庆幸当初自己是四位副将中的软柿子,被将军大人挑选为套种种植的试验地,因此,将军大人才会将黑省北部作为第一处巡视的地点,也才能够,救下永宁寺附近上下一百三十人以及也许后来姜百户带来的可能会命丧狼口的手下们。 当然,此刻,跟着贾将军进入围墙,裴副将差点依旧是吊着剩下半口气的——尤其是看见围墙内,咽喉插着箭的三头狼以及被他们撕咬得面目全非的光头和尚。 无疑,这三头被一箭毙命的饿狼是在贾将军将土墙破开之前干掉的,而从贾将军飞跃入墙内到破开围墙,那么短暂的时间,居然墙外人完全不知道他又干掉了三头狼,足可见其箭法精妙,超凡脱群。 裴副将眼见贾将军毫不犹豫策马往某处跑去,连忙跟上。 因为将军大人跑的方向,是冲着火光冲天的大雄宝殿去的,显然,那里应该有最多的人。 一路狂奔,中途也有在暗处窥伺的狼,但是狼这种生物,狡猾而残忍,倒好像知道这群冲进来的人不好惹,所以并不敢上来硬碰硬——也许它们打算在暗处偷袭呢?可是…… 它们不会有成功的机会。 因为,它们遇到了克星。 …… 论理儿,宝玉应该给护卫们练手的机会,但是今夜毕竟形势危急,永宁寺附近原本的一百三十条性命经不起耽搁,所以宝玉没有留余力,一路所见,见狼就杀,一路射杀十几头,自有有心人记着数。 很快,就到了大雄宝殿门外。 殿外,是乌泱泱的狼群,足足有三四十头。 第334章 如果说一开始,众人还抱有侥幸心理,觉得狼群数目是被夸大了,那么现在,就连一开始并不是单纯因为和裴副将关系比较好而选择随着新来的贾将军进入永宁寺的蓝副将都被吓了一跳:【我的妈,这么多,可不知道狼肉好吃不好吃?要是不好吃,岂不是白来了一趟?】 嗯,来自粤省的他就是这么百无禁吃忌,压根没考虑或者有另一种可能,那便是人被狼吃了,也不知道是对他自己能力的自信还是什么的…… 而这众人赶来之际,这么多的狼在听到动静之后,早早就有一部分扭头转身,盯着来人。绿莹莹的眼睛在夜幕已然完全降临的当下,更显得分外瘆人。这是野兽的眼睛,几十双野兽的眼睛,眼神里头满满都是贪婪和恶意,胡守备相信,若是自己等人这边不是有这么多人马,并且都举着火把,声势浩大,颇为唬人,狼群一定在第一时间就冲上来了。 实际上,狼群里的头狼也正在审时度势,不要以为野兽就是全然没有头脑的,它们能在深山老林之中存活、头狼它能够成为如此大族群的首领,可以说是多智近妖了。头狼正感到奇怪:【这些人类赶来的路上,那些望风的下属呢?是没忍住,跑去别的地方吃鲜肉了,还是被无声无息地干掉了?】 头狼缓缓地环顾四周,最后,把眼神定在这一群不速之客中最前头的那一位。 而宝玉也同样在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狼群中的头狼。 两方对视仿佛过了许久,实则不过是转瞬之间。 然后。 又在同一时间动了。 头狼猛地俯身冲上前来,眼瞧着是冲着宝玉去的。 巧了,宝玉搭起弓箭,瞄准的也正是它。 擒贼先擒王,不论人/兽,都知道这个道理。 一更二更是跟在宝玉身旁最近的人了,对面的头狼一动,一更就驱使着马匹更贴近爷,打算做个人肉盾,二更虽然反应稍微慢了些,但是举动的目的和一更是一样一样的。更有三更四更本就跟在后面,立即也围上来,务必保证爷的背面也毫无漏洞。 但是,那头狼竟然在空中飞快地转动身子,半途改了道,冲着裴副将去了! 却原来,这个畜生早在和宝玉对视了一眼之后,那野兽的直觉告诉他,对面那个领头的人不是个简单角色,于是它其实打从一开始,就决定声东击西,去攻击宝玉身边,同样身份比较贵重的裴副将。 而宝玉射出的第一支箭,便只是堪堪擦着头狼的尾巴过去,箭头从它尾巴蹭过,立即豁开了一个大口子,可见要是这一箭得中,头狼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蓝副将忍不出发出一声叹息,也许是因为这一路走来,贾将军箭无虚发让他高看了好几眼,竟开始期待这位年轻的黑省将军方才能够将狼群的头狼一箭毙命了呢。 另一边的裴副将就没时间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了,因为头狼来势汹汹,尾巴受伤也只是让它抽搐了一下尾巴而已,半点没停下冲过来的势头。裴副将身边的心腹都来不及反应,便闻着一股血腥味冲来。 当然,裴副将也不完全是吃素的,虽然被头狼的声东打西给弄得反应慢了小半拍,但是依旧很快抽出刀来,在马背上摆出防守的姿态——这便是当兵多年的人了,若是一般人,大约第一反应就想着逃跑,那么后背露给了野兽,基本上就死定了。 裴副将有这样的勇气,可惜,他胯/下的马只是普通军马,和见过大世面的长风完全不能比,竟然在头狼飞扑过来的时候,膝盖一软——跪下了! 这么一来,举着刀子的裴副将被毫无防备地摔了下来,要不是他及时将刀子举出去,恐怕还没得头狼上来咬一口,他就先失手把自己给捅伤了。 如此一来,更落于被动的境地。 眼见那头狼就要扑下来。 幸好,宝玉的第二箭、第三箭到了。 那头狼听到破空之声,竟然又再次生生地扭了身子,避开第二箭,不过它在防守地位,终究不如握着弓箭的宝玉有优势,第三箭,射中了它的左后腿。 裴副将便乘此机会一咕噜爬起来,连抽那匹不争气的马几鞭子的时间都没有,继续防范着头狼的进攻。 要说宝玉,方才对着头狼的第一箭居然射了个空,也算是多年未有的 分卷阅读604 失手了,这么看来,四条腿的畜生有时候真的比两条腿的人要灵活得多。 好在宝玉立即补上两箭,这才救了裴副将一命。 后来的事情便简单多了,有贾将军一箭连着一箭,连环不绝,那后腿受了伤的头狼终究是没办法避过,在腹部又中一箭之后,准备逃跑——它明白,今日在永宁寺逞威风的时机已经过去了,这一批刚刚赶来的人类里头,有自己等人的克星。 于是头狼嚎叫一声,另有十余头毛发耸立的饿狼扑上前来,一时间,进入永宁寺的人都开始应对迎战饿狼。整个场地顿时开始喧闹嘈杂起来,人声马声惨叫声……移动起来的人马不可避免地会露出破绽,也不可避免地影响了宝玉的视线。 想来,这是头狼呼唤下属们替它掩护的意思,此刻目的达到了,它毫不留恋地从方才裴副将那一匹软脚马身上越过,并且灵巧地躲过了裴副将身边那些心腹挥来的乱刀,左右突击,竟然脱离了包围圈。 宝玉以前看过赵老师配音的动物世界,他知道,狼是一种极为记仇的动物,今天若是纵狼归山,来日永宁寺附近的人便要一直提心吊胆什么时候狼群再下山来了。 纵然头狼已经脱离了人马的包围圈,但是它一刻不敢停,拖着滴血的身子,左右跳跃躲避背后来的箭支。 这些箭支全部落了空。出手的贾环和武安顿时觉得有些灰心丧气——看来自己二人和二哥/宝二爷比起来,还真是差得远。 宝玉头也不回,对此二人说:“这头狼狡诈,又是狼群中经过多次单挑较量胜出的,你们臂力不够,不能射中也是情有可原。不过剩下的狼群中另有强壮公狼不少,正式你二人检验自己箭术的好时机。”边说话,他边从箭筒中抽出三支箭,一起搭上弓弦。 虽然老皇帝赏赐的紫檀贴犀角三石强弓没带出来,但是手上这一副的射程也挺不错了,虽然头狼一刻不停地避闪跳跃,但是终究逊色一筹,宝玉从他跳跃的几个点,估算出了它下一步可能会落地的点。 三箭齐发,将头狼牢牢地钉在地上。 它还想再起身逃命,但是…… 剩下的狼因为失去首领,一时之间乱了阵型,大部分都转身仓皇逃窜。 宝玉方才空了的箭筒被一更补充足了箭矢,现在更是箭无虚发,嗡的一声之后便有一头恶狼倒地,因为有宝玉在,他专门瞄准那些即将逃出去的狼,保证了没有漏网之鱼。 片刻之后,大雄宝殿前的狼群便被清理干净了,血腥味冲天。当然,自己人等这边也有负伤的——尤其是京城跟着来的这五十人,头一回直面猛兽,要不是有贾将军在前头坐镇,他们许是要忐忑好久。所以一开始凭借优越感跟着贾将军进入永宁寺之后,面对冲上来的狼群,有些被动,难免就被抓伤咬伤,不过幸好都不在要害。 相比较起来,虽然裴副将的坐骑有些怂,但是那勇武百户带来的人确实配合得不错,几乎没什么人受伤。 宝玉看着自己这边举着伤胳膊好似勋章的护卫们,顿时觉得这些小伙子还太不顶用了。 “裴副将,你手下那些没有受伤的人将永宁寺巡视一遍,角角落落有受伤的都抬回来。”宝玉如是吩咐。 胡守备看得分明,也晓得这一回合,护卫们的行事孟浪了,并不给贾将军长脸,遂想要领了这个差事。 不过宝玉回头就对他说:“胡守备,你将受了伤的都点出来,叫他们拿随身带着的急救包给相互给消毒。” 消毒? 消毒? 哪儿有毒? 方才几个还得意洋洋举着勋章的护卫们顿时啥了眼。 倒是那百户,憨厚地说了一句:“是呢,俺们老家人都说,被狼和黄皮子咬了都会得疯狗病的。” 把宝玉的护卫们吓得不轻。 裴副将悄悄瞪了手下人一眼。 百户摸了摸鼻子:“将军,小人这便带人去找伤员了。” 最后,宝玉说:“蓝副将留下扫尾,裴副将你和我去殿内找个人带路,去庶人水洪那边看看情况。” 先皇十五子,现在只能叫庶人水洪了,流放关外之后,便被安排在了永宁寺,平日都是住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落的,不过阴氏带的人并不善耕种,所以一应吃食都是从永宁寺买的;也由于不能随意外出的这个规矩,米面蔬菜都是僧人给送去的。 现在大雄宝殿之围已解,找个和尚带路,也正是裴副将的意思——避嫌!要避嫌! 第335章 也正是因为两人都想到一块儿去了,想着直接带兵去水洪(先皇十五子)那边不太好,这才有机会发现了狼群反常下山的原因——大雄宝殿里,正中间的佛像前,端坐着和尚十余人,皆是双手合十、口念心经,一副要以德行感化野兽的架势。 剩下几个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瞧着打扮都是百姓,裴副将附耳小声与贾将军解释这是佃了永宁寺剩下一小部分田地的佃农,可能是傍晚遇到狼群被困在这儿的。 宝玉点点头,眼神从面前这些人中扫过,然后指着其中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个子汉子说:“你,过来。” 这一指,被点的汉子瑟缩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大人是是是叫小人吗?” 裴副将现在就算心里有疑惑,也不会表现出来了,毕竟方才贾将军可是的的确确救了他一命的,想来现在贾将军也不是随手指了人要问话的。 那个神情畏畏缩缩的农家汉子,一边抖着手脚顺拐地上前几步,一边继续涨红着脸说:“大大大人找小人可不知是什么事?” 裴副将只觉得:【这个黑脸的精瘦汉子有点儿太紧张了吧?难道是贾将军和我长得有这么威严?】 然后,在他晃神之间,只听闻叮的一声——裴副将顿时脸都白了:落在他脚边的,是一根泛着幽蓝光的银针。 再抬眼,那名汉子,已经倒在地上了。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此人居然是个杀手?】 这时候,带着剧毒的银针是冲着谁来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今天在新上司面前已经毫无面子可言! 裴副将觉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疼。 【只觉得自己也许这个副将之位也要当到尽头了。今天这发生的,都是什么和什么呀!】 “一更,去把他下巴卸了。”宝玉对旁边的一更说。 裴副将连忙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于是他的心腹准备上前接手。 宝玉出言阻止了。 裴副将脸一白,想着:【贾将军莫不是觉得我应该要避嫌?】 好在宝玉的下一句话打消了他的忐忑:“我曾见识过类似的暗器,想来此人身上还有不少机关,我这随从倒是学过几手 分卷阅读605 ,勉强能够自保。” 裴副将见那唤作一更的年轻人上前,蹲下伸手朝刺客去,果然,那刺客又微微挣扎着想要动作,但是宝玉方才那一下不是吃素的,牢牢点住对方的穴位。 一更轻轻巧巧地卸了刺客的下巴,并且从对方嘴里小心翼翼掏出了什么东西来,赫然是藏在牙齿里的剧毒。 一更守在刺客旁边,冲着宝玉点了点头。 “二更,去佛像后头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我进殿之后就闻到了血腥味,像是从佛像那边散发出来的。”宝玉这么一说,殿内的人都不自觉地开始抽动鼻子,但是使劲儿地嗅也没发现有什么。 不过二更等人向来是以爷马首是瞻,既然爷说有血腥味,那么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永宁寺的主持还欲站起来,生怕这些当兵的对佛祖不敬,捣毁了佛像,被他身后的弟子们死死拉住:【方才那年轻贵人的举动大家也不是没看到,只一枚铜钱而已,就将人打得动弹不得,我等还是不要以卵击石,惹得对方不快的好。】 永宁寺的方丈苦着脸安慰自己:【佛祖在心中,不在乎泥塑金身这些外物……阿弥陀佛……】 因为是有目的性地去搜寻,二更很快便有了收获:“将军大人,有人在佛像后头掏了一个洞,塞了两具狼崽子的尸体在里头。” 啊! 这就解释明白了为何狼群会一反常态围攻永宁寺的原因了,更是印证了宝玉先前的怀疑——先前被他射死的那几头狼不仅仅是望风而已,想来他们蹲守的点,应该也藏着小狼崽子的尸体或者血液之类有气味的东西! 一旁仰天躺着的刺客用力闭了闭眼睛:【功亏一篑。】 接下来,裴副将就悬着一颗心,听贾将军点了两名和尚带路去后院。 宝玉瞥了地上如死狗一般躺着动弹不得的刺客,对三更四更说:“捆结实了,先放在外头,待会儿一块带回营地去。” 那刺客还想要挣扎,那裴副将依旧忐忑不安。 不过宝玉已经率先迈着步子出了大雄宝殿:“此事贼人早有预谋,这些日子,裴副将都在冰城,对方以有心算无心,心思毒辣,责不在裴副将。” 留下裴副将琢磨了一小会儿:【方才贾将军说这话的意思,是要替自己在圣上面前开脱几句了?】 他今日的心情仿佛过山车一般,顿时又觉得,这事情仿佛也不全然是那么糟糕的? ………………………… 两个和尚战战兢兢地带着路,到此刻,他们哪里不知道自己等人其实受到的是无妄之灾呢? 然而,阿弥陀佛,他们无权无势,又能怎么办?阿弥陀佛! 水洪住着的小院子里空空如也。 众人还没来得及惊慌,宝玉就率先带人去四处打量,最后在灶头间找到了地窖的入口。 裴副将又松了一口气:【是了,自己真是乱了心神,怎么能忘了这儿的人家基本都有地窖的呢。】 果然,几个士兵齐心合力好不容易才把地窖给撬开,就听得下头有人说话的声音。 时隔多年,再见到先皇十五子,宝玉只能说,造化弄人,好好的龙子现在是庶民,想来也只有幼儿心智才能叫他每天过得开怀吧? 当然,宝玉也没有多余的同情心来‘可怜’这位和他同父异母的其余兄弟比起来已经算是很幸运的先皇十五子了,在确认对方没掉一根毫毛之后,他对着阴氏颔首打了招呼,然后说要带同在地窖之下的侍女和老管事回去问话。 那婢女浑身抖得和打摆子似的,生怕出了院子就没了命,眼巴巴地盯着自家主子看。倒是老管事镇定得多,如果走出来的时候没有顺拐就更有说服力了。 倒是把裴副将吓得立即戒备起来:他还记得方才那刺客走出来的时候就是顺拐的! 不过宝玉依旧是一脸淡定,并且伸手轻拍了裴副将的胳膊让他放松一些。 阴氏皱了皱眉:“这位大人,今日这个院子里发生的任何事无不可对人言,大人不必顾忌我等从前如何身份,如今这个院子里住着的是平民一家三口和下人而已,大人既然要问话,不如每个人都问一遍吧。” 这期间,十五皇子一直在扭来扭去,也许是地窖下头不能开火,他现在吵吵着要吃东西。 然后,阴氏的袖子动了一下,胖子水洪就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顿时不敢再呱呱呱了。 宝玉迅速地打量了阴氏一眼:【当初京城中人悄悄感叹阴家的这位姑娘倒是个认死理儿的,现在看来,对方好像并不是传说中那样对先皇十五子用情至深的样子呢。】 既如此,宝玉摆了一个得罪的手势,将院子里五人都带回屋内。 看在阴尚书的面子上,宝玉其实是愿意多给阴氏几分面子的,阴是察觉到了,也领了对方的情,在回忆这几天作息、每日做了什么事、附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等等的时候,颇为配合。 阴氏说完之后,那抖得筛糠一般的婢女和强自镇定的老管事也相继被带进来了,也许是在外头站了一会儿,听两个大和尚念着叽里咕噜的经,他俩都慢慢平复了心情,不再担心这是陛下派来要自己等人性命的官差了,也开始回忆近日发生的事情,说话虽然还有些磕巴,但是能叫人听明白。 宝玉和裴副将听完之后,相互看了对方一眼:【这个院子里,就连仆人都觉得自己的性命随时可能被当今陛下取走,那么别的人会怎么想呢?】 裴副将有几分郝然,因为,他一直就是‘别的人’中的一员。 宝玉时不时开口提几个问题,看起来毫无重点毫无联系,实则前后串起来,刚好能验证这几人的口供。 甚至于就是水洪和他未满六岁的儿子,也和宝玉聊了聊天。 水洪那里,十成十是个傻的,每天只记得吃喝;倒是他儿子,很是早慧,对宝玉这些不速之客防备心颇重,说话之前总是想要看他娘亲一眼。 宝玉问了小半个时辰,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然后再对水洪和阴氏点头示意告辞。 他们走后,不多时,又有一队黑省北地的驻军来了,给送来一些米面粮油和肉类。 阴氏身边的婢女破涕为笑:“太好了,奴婢原正在发愁,外头被那些野畜生弄脏污的吃食要怎么办呢。” 第336章 当水洪闻着味儿过来的时候,拍着巴掌说自己要是锅包肉要吃白米粥,叽叽喳喳的,整个小院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活络起来。 那老管事也是阴氏的忠仆了,有些忧心忡忡地问:“姑娘,这……莫不是新来的贾将军命人送来的?” “山伯,我早说了,不要再叫我姑娘,被人听到了,多惹是非。至于这些米面,自然是皇恩浩荡,同 分卷阅读606 贾将军又有什么关系?”阴氏面色淡然地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夫君如三岁小童一般蹦蹦跳跳,摸着儿子的小脑瓜子,正色对老管事如是说着。 被称为山伯的老管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哎,这先皇赐婚,可不是坑苦了自家姑娘么?别的人家还能合离,偏偏皇家……唉。老太爷当年有一阵没口子地在家里称赞荣国府二房的二少爷是个机灵的好苗子呢,只可惜了,哎,人算不如天算。】 ………………………… 至于跟着宝玉一起出了门的裴副将倒是半点没察觉出那小院里头人各自的思量。他在听闻贾将军吩咐自己给里头这一户棘手的人家送些米面之类的时候还楞了一下,又听闻后一句便是要求加强对永宁寺的巡防安排,于是裴副将连不连的点头,没口子地说还是将军大人思虑周全等等。 宝玉抬眼看了对方一五十的人了,现在在自己面前却一脸地局促。 结合他之前的履历,宝玉哪里还不知道,对方这实在是被皇家的事情给坑怕了,生怕这一回又要被问罪。 【也是不容易。】宝玉想着,更多的一方面,是因为这几天的相处,让他对四位副将之中的这一位,观感还算不错,至少比起桀骜不驯的董副将来说,这一位小心谨慎的毛病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今日之事,尚有许多疑点,事涉先皇十五子,此事得上报与陛下才行,我的意思是,那犯人先严加看管起来,也不要放松永宁寺的安全问题,一切,等京城那边来人,自有上头的人定夺。毕竟,咱们只是黑省驻军而已,本职是守卫疆土……”这些水深的朝中之事,本就不该是军中的人去触碰的。宝玉慢悠悠地说。 裴副将紧跟在他身边等着指示呢,骤然听到这一句话,顿时找到了主心骨:“是是是,将军大人说的是,末将这就加派人手好好保护永宁寺。”裴副将很识相地没有大包大揽把监管犯人的事情也接手下来——他还巴不得这个烫手山芋不要丢到自己手里呢,能在牙齿里藏毒的,又岂是一般的杀手而已?这里头的干系实在是太大了,他才不想知道太多。 至于他们后头的一更等人和裴副将的心腹等人,与两位主子距离不近,并不能听清楚前头的人在说什么,不过并不妨碍他们看明白了各自主子的脸色。 …………………… 当然,宝玉说的并不是骗人的谎话,虽然在那个杀手用毒针暗器之后,他已经基本猜出了对方的来头,可是这种事情……【还是当做不知道,让十六自己去处理吧,毕竟还是他的家事。】 遂宝玉在收尾完毕之后,当晚就给十六写了一封密信,走的是伍毅的路子,好叫十六有个心理准备。 而后,夜已深了,也该好好睡一觉了,即便如今他内力深厚,天不睡,只需要打个坐将内力运行几个周天,照样可以精神奕奕,但是他还是更喜欢保持好优良的作息习惯。 他是安安心心地洗漱睡了,不过其余的人却没这么大的心。 尤其是那些跟着出来的京城护卫们,一开始的优越感,现在都变成了一阵阵的后怕,那些受了皮肉伤的,已经开始担心自己要是得了疯狗病了该怎么办。 胡守备被宝玉留下来处理这些事情,实在是有些憋闷——明明是打算来关外为了更好的前程而奋斗的,跟着的主将也是个前途大好的,怎么偏偏手底下的人就这么怂呢?【都怪京城里那些眼红贾将军的人,不然拨出一百禁卫军,想来今晚的表现就会完全不同吧?】 胡守备在心中暗暗忖度着,禁卫军的名头,现如今可不仅仅是好听而已! 倒是贾环和武安,两人因为毕竟还不是‘编制’之内的,便没有跟着宝玉去小院,而是留在大雄宝殿帮忙来着。这俩年轻小伙子今天可是大开了眼界,虽然没能打了熊瞎子吃熊掌,可是这么多头狼,足够剥下狼皮来做一双护膝护腕什么的,再不然,把狼牙拔下来留作纪念也很好啊! 现在看到跟着二哥/二爷的这群护卫们竟然这么不顶用,顿时觉得这些怂包真是给二哥/二爷丢脸了——像他们,方才就半点担心都没有的!哼哼哼! 遂贾环开口说:“你们这哭丧着脸的样子是要给谁看?晌午时候还和翘尾巴的大公鸡一样,现在被几只野狗挠了几下,就变成这副熊样子?说出去,还真别提是我二哥带的兵。江南神医沈千针知道不?你们现在用的医药急救包里头很多药物都是我二哥豁出脸面拜托他和太医院的人一起琢磨出来的,千金难买。我看用在你们身上,真是白瞎了。别以为我刚才没瞧见,你、你、你,你们几个,在进入永宁寺之后,为什么前行拖沓破坏了队形?你、你、你几个,在狼群扑上来的时候乱了阵脚,露出破绽,才会受伤的!还有你们几个,虽然没受伤,但是你们以为是你们功夫好呢?屁,那是你们站的位置好,运气好,刚好我二哥及时补箭救了你们。哼,这一路从京城到黑省,我二哥训练你们的时候,叫苦我听到了不少,偷懒我看到了不少,还真以为凭借着小聪明小伎俩,就能混个出人头地了是吧?你们看着,就凭你们今晚的表现,还好意思说是我二哥的护卫呢?这真出什么状况了,谁保护谁还不一定!” 贾环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昂着头斜着眼说出这番话,要是早些时候,别人听了许是不当回事,但是今夜,他这位贾将军的庶出弟弟表现得还算挺勇武的,至少比大部分的人要强一些。 遂京中来的护卫们还真吃他这一套,原本惶惶不安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恐光恐水疯狗病发作的人转头就开始担心贾将军忙歇了手头的事情之后要回头和自己等人算账了。反而叫这些人中那绷着的气氛松了几分,不至于把他们给吓疯。 而另一些留在原地敷了药的黑省士兵则乐观得多了,他们在这穷乡僻壤,烂命一条的,每年混个饱肚子而已。今日被这能够三连发射死头狼并且救了裴副将一命的年轻贾将军所折服,连带的,这位环三爷嘴里说的什么什么的奇效药粉更是信心百倍——这可是京城的好东西,江南神医是谁咱们不知道,可是太医院配的药,给皇帝老子和宫中贵人们用的,一定是好东西! 贾环发作了一顿之后,悄悄问武安:“我方才那样可以不?” 武安点点头:“还真像那么回事,和我原先看到的纨绔一样一样的。不过……”武安又狐疑地打量对方:“这不会其实就是你的本□□?” “哪能啊!”贾环没好意思在未来二舅兄面前说自己当年差一点就长歪了成了他嘴里的纨绔之一,要不是有二哥鞭策着,也许自己今天表现还不如那些怂包呢。【恩,这一定不能告诉安子!】 还有 分卷阅读607 没睡好的,自然是原本守在围墙外的董副将等人。董副将的心里还是很纠结的,他又是希望不知天高地厚的贾将军进了永宁寺之后吃点苦头,逃出来求助也好,受点小伤也好……又担心里头情况真的很危急,新来的上峰横死里头,京中要追究自己等人保护不力的罪。结果,等了半天,一根狼毛也没见着;等了半天,有人通知他永宁寺内狼群已被悉数剿灭,要他和习副将继续在外围巡视。黑省之内四方驻军本就不是铁桶一个,里头闹哄哄发生的事情想要完全瞒住外头也是不可能,再说了,还有大雄宝殿内的和尚和附近的佃农,都瞧见了有人想要行刺京城新来的大将军,这事儿,是瞒不住的。 【谁能告诉我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董副将此刻想要进去了,但是接了军令是驻在寺外巡逻,又有老习在,总不好违抗军令,所以一晚上琢磨着里头的门门道道,晨起之后,也挂着两个黑眼圈。 ………………………… 次日天明,裴副将才梳洗一清地带着容光焕发的贾将军来自己驻军地视察工作,经过了一夜,黑省北部驻地的将士对新来的贾将军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但是绝大部分人在看见宝玉的第一回,还是被他的外貌给震惊了——这真的是能够挽弓射恶狼的勇武过人的将军?这这这脸也太白了吧!比豆腐还白! 第337章 大头兵们都是些大老粗,也没有什么文化,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能够一时之间被宝玉的外貌震撼住之下想到以豆腐比喻已经算是很有水平了——当然,从前宝玉在江苏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吹捧他的文人的(因为并不是所有的文人都那么有骨气,能够横眉冷对当时苏北之主的心腹的嘛),那些人夸得就有水平得多了,什么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等等;也不乏好男风的,悄悄在心里描摹一遍又一遍觉得贾长史真不愧是公侯府里养出来的贵公子,肌肤好似剥了壳的荔枝或者鸡子等等。 但是没有人敢当面对当时的贾长史说过任何一句这样类似的话,所以当有人自以为窃窃私语实则连贾环和武安都听见了之后,咱们的环三爷脸都气红了。 不过马上,众人眼中这一位脸比豆腐还要白的贾将军,很快就让黑省北的驻军们知道了什么叫做心比手黑,而手、比墨汁还要黑! ………………………… 清晨,久不擂响的战鼓声响起,黑省北驻军们大多都还在梦乡之中,听闻战鼓如雷鸣,顿时都一个急之下倒是忘了——负责打军棍的人,和刺头中叫得最狠的还是叔伯兄弟…… 然后宝玉笑眯眯地阻止了裴副将,他对迟到的众人说:“动军棍难免有手轻手重,我看这样好了,你们同我这两个不成器的弟弟比一比,同一个手撑地面的动作,只要有一半人能比他俩晚倒下的,我便不追究责任了。” 贾环和武安相视一眼,偷偷一笑:【哦,我的老天爷,想起了这些年被二哥/二爷命令做的平板支撑的恐惧!】 不过那恐惧是从前的了,现在贾环和武安可是可以挺胸骄傲一把的:【咱们有腹肌,八块!咱们腰腹有劲儿!】 他俩二话不说,上了高台做了一个示范,宝玉讲解了一下平板支撑的要领。 那迟到者中的刺头看着觉得这也并不难,遂啪叽一下也趴下开始做了,其余人等也纷纷趴下。 宝玉看着一地横七竖八的不标准的平板支撑,微微地摇了摇头,然后叫一二三四更走下去,拿着木棍把凸出来的屁股和凹下去的腰腹都给划拉平直了。 被戳的人还有几分不乐意呢,但是一抬头看到台上稳如泰山的两平板和自己身边同伴们摇摇缓缓的‘平板’,便觉得确实有些理亏了。 也就是这样,一盏茶之后,横七竖八们发现,这这这其实并不容易!并不只是趴着支着手臂而已啊啊啊!这越来越酸的胳膊是什么回事?这越来越紧绷的腹部是怎么回事?这胸口憋着一股气哽着胸疼是怎么回事? 宝玉才不会好心地告诉他们:【你 分卷阅读608 们这是上肢力量不够、核心力量不够、呼吸没有调整到位。】 两刻钟以后,迟到的百余人,能够坚持到最后和贾环二人依旧在比拼的,不过小猫两三只,而且这两三只还是随时都要塌下变形的摇摇欲坠状。 直到最后的两三只也‘阵亡’了,贾环和武安才在宝玉的口哨声中站起来,轻飘飘地拍拍手上不存在的尘土。 一旁的胡守备很有眼色,以四位副将都能听见的声音问:“这是将军大人训练的独门法子么?可不知道需要练多久才能有二位武童生小爷这样的本事呢?” 宝玉笑笑:“不过是些小技巧,谈不上是什么独门法子,掌握技巧之后,半年便可有所成。” 贾环不失时机地加上一句:“我们俩才哪到哪儿,我二……将军大人可坚持一个时辰都纹丝不动的。” 赫! 不管这贾环是不是在替贾将军吹牛皮,反正胡守备是很捧场地以仰慕的眼神看着将军大人。 高台上的四位副将都在心里盘算,如果是自己,能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不趴下呢? 一个下马威之后,刺头们暂时老实了——怎么看,这小白脸将军应该都有两把刷子,或者说,他带来的兄弟都是有真本事的,咱们兵不与将斗,老老实实听话便是。 宝玉对集合速度并不满意,不过他也知道,一个地方的军容军纪,也不是一天就能速成的,更加没有必要在这些地方军队面前提自己以前带的禁卫军如何优秀,不然也只是惹得地方军队的人心里有怨言罢了。 他就说一番官方的就职话,诸如来到黑省自己很高兴,黑省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希望自己在任期间能够带领大家发家致富奔小康——啊不,是‘兵强马壮威名远扬’。 虽然听的人里头,十有八/九没把这当真,但是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 这还不算完,等到吃中饭的时候,宝玉笑眯眯地在伸手点了下头不是笔直笔直的队伍中的谁、谁、谁、谁等等等人,然后说:“今日有加餐,火头军那边正忙,倒是需要人手去分饭菜,我看诸位精神饱满,便为大家伙儿服务一次吧。” 所点之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恰恰好是方才迟到的众人。根本就不是一个巧字可以盖过的,明显是贾将军将众人都记住了,倒是叫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人一下子觉得有些不妙——这将军大人记性这么好,回头不会再来翻旧账了吧? 加餐的正是昨天打来的狼肉,昨晚火头军的人剥了皮并腌制好,今天大块儿大块儿地煮肉汤,多加调味料和白菘,虽然还有几分腥味,但是有肉吃就高兴的普通士兵是不会苛求太多的。 只苦了上午做了平板支撑的那些人,原本就胳膊酸呢,现在抡着大木勺,一勺肉汤沉甸甸,一队领饭的同伴望不到边…… 好不容易分完了,轮到自己等人,只剩下汤角了,他们还得颤抖着手捧着大海碗舀饭吃,初步估计下午操练的时候也拿不到什么好名次,那么等到晚饭……许是又吃不上好的了。 而下午,将军大人当然还会翻旧账,操练时间,他亲自劲装下场,展示了一番绝对的实力,震慑整个黑省北驻地的士兵,以及昨天在围墙之外的董副将和习副将。 至少董副将此刻已经明白了:【绝对不能和新来的将军硬碰硬,绝对不能!还是要智取!】 ………………………… 第二天早上,鼓声再响之后,众人都学乖觉了,所有人都在鼓声停歇之前赶到了演武场,虽然队伍依旧是不那么横平竖直,但是也是一个不错的进步。 而昨天下午,用武力征服了全场的宝玉,则开始说了本次在黑省北驻地屯田要实施的套种。 两种方式: 小麦和棉花套种。 小麦和油菜套种。 第338章 油菜大家是知道的,这年头也有不少吃不起荤油的人在零零碎碎的田垄旁边栽种点油菜、大豆,吃素油,现在和小麦套种,想来也只是多分一点位置给油菜罢了。这倒没什么。 不过,棉花? 关外冬日长,位于最北边的黑省的冬天更是格外的漫长,而棉花,种庄稼的老把式都知道,那是喜好太阳的作物,在黑省啊,可活不了多少! 【果然贾将军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啊,就算功夫了得,也不知道农田事!这么胡乱下命令可怎么行!】 不少人都这么觉得的。 但是宝玉说:“我曾托镖师们走镖的时候帮我四处搜罗稀罕玩意,有香料种子,有花种子,有果蔬种子,也有农作物的种子,倒是得了一种早熟的棉花种子,四五月间育苗移栽,八月便可收获……” 底下人听了大多是不相信的:【真有这么好种的棉花,哪里能够到现在了,关外人都没发现呢?】 裴副将有心想说什么,但是考虑到昨夜贾将军处置杀手等等事情的时候把自己摘了出去,决定投桃报李,等待会儿人散了,悄悄与对方谏几句实在话,让贾将军不要太冒进。 幸好贾将军后续立马就说今年先搞点什么试验田(裴副将想了想,那就是挑一块地祸祸呗?只要不是一股脑全部改套种就好,挑几十亩百来亩的,也不算啥大事,权当做让支持将军的新官上任三把火,让将军高兴高兴得了),要是一股脑子全部按照他的安排走,裴副将估计又要开始吊着一颗心了。 至于其他三位副将:【反正不是在我们的一亩三分地瞎搞,要是今年老裴这儿遭殃了,明年贾将军自然也没有底气提出再搞什么套种;要是对方运气真这么好,搞出了名堂,明年咱们的军田里也能同样落得好。何乐而不为呢?】 而试验田,在姜百户自告奋勇之下,落在他所管辖的军田之中。 大部分人是抱着异样的眼光看他的,觉得姜百户变了,变得市侩,身为裴副将看好的下属,他居然去拍贾将军马屁了,真是两面三刀,阿谀奉承的小人一个!!! 只有少部分觉得,姜百户这样的举动,没准还真是什么好机缘。 毕竟,不是人人都有姜百户这样的野心和勇气的,只他快人一步抢先表现甘愿在自己辖区军田内搞试验田,让有些真正想要拍新来的贾将军马屁,但是又有些当众抹不开面子的人慢了一步。 宝玉很欣赏姜百户这样的人,识时务。 当然,他怎么可能让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有失败的可能呢? 想来也知道,宝玉回头拿出的种子一部分是镖师们走镖搜罗回来的,另一部分则是同未来科技位面同秦异人交换的。 也幸好秦异人在那个位面也是堂堂影帝,除了公众场合包袱重一点不能随便吃东西免得被不同种族 分卷阅读609 给告了之外,其余不论是想要买什么黑科技基本都能走方便之门——毕竟未来科技位面,生老病死都有黑科技,也除非只有修真位面的长生不老药才能叫科技位面的人心动吧?可是长生不老药?呵呵呵,云谷子前辈说了,这在他们那儿也是一出现就能引起腥风血雨的无价之宝,如果有这个谁又愿意拿去做交易而不是自己吃了呢? 扯远了。 反正宝玉觉得,位面交易系统到了秦异人手里,应该就和一个美食兑换系统差不多了吧。 若干年之后的秦异人:【我宁可只想这玩意儿只当一个美食系统啊啊啊!!!!】 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 在黑省北呆了三天,去下一处巡视之前,宝玉把棉花种子交给了姜百户,并留下一更在此协助姜百户。 一更毕竟是宝玉心腹中的心腹,秉承的理念是爷说什么都是对的,对于爷给的棉花种子,他看得比金子还珍贵——因为爷说这是早熟的品种,和以往的棉花不同,那一定就是不同的。 【什么?你说我们爷不会种地?可是爷会指挥人种地啊,花田庄子不就是爷叫人办起来的么?】一更如是想着。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那个在永宁寺被抓起来的杀手,还得带着一起走,坐等京中的人押解他回去。宝玉想了想,兹事体大,还是自己多费点神吧——于是他拿药把这杀手给放倒了,叫胡守备每天按点给灌点汤药进去,不饿死就算完。省事! 胡守备是聪明人,他来黑省是求前途的,可以说和宝玉是天然的盟友——或者说,按照他的身份地位,连盟友这个词都够不着。但是反正就那么个意思,宝玉百分之九十九确定对方不会在杀手这件事情上给使坏,剩下百分之一包括但不限于胡守备被人穿越等等特出情况。 所以十二时辰不离身看着杀手的还有四更。 接下来去的便是习副将所管辖的黑省西边,因春耕已经开展过半了,贾环悄声与武安说:“怎么一路行来这一大片大片的地都荒着呢?”平白空着不种作物,怪可惜的。 嘿,要说呢,贾环才跟着他二哥出来几个月,已然懂事不少了,至少原本在京城,他绝对不会想到这样的民生问题的。 巧了,前头的习副将也正在与宝玉倒苦水:“每到秋收时候,周围来打草谷的就络绎不绝,王巡抚倒是鼓励百姓出城耕种,但是大家伙儿都被抢怕了,所以就……” 宝玉淡淡看了习副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习副将咽了咽唾沫:【方才这贾将军的眼神怎么就这么吓人呢?不过这也是积年的老问题了,又是地方政务的事儿,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吧?】 在宝玉看来,当然有关系,身为当地驻军,连百信的财产都不能保护好,简直和咸鱼没什么区别! ………………………… 再接着,蓝副将和董副将的管辖范围,军中治下井井有条,这也代表了宝玉想要从此二处插手立威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果然他选择黑省北边入手是对的。 五月初一,众人是在董副将管辖范围内,早早有人报与董副将,驻地外有目露精光的壮汉八人,前来拜见贾将军。 来人正是阿九等人。 他们八人在西域呆了三年多,现在终于完成了二爷交给他们的重任,将二爷的老丈人林大人安安全全护送到京城,然后他们歇了一夜,就日夜兼程外关外赶。 才到黑省,就听说了新任的黑省将军正在巡视军务,于是又直接赶来东边,昨夜连夜赶路,今早上便赶到了。 宝玉听闻二更禀报,连连叫人带阿九他们进来。 阿九等人到了军帐之中,见到许久未见的二爷,屈了膝盖就想跪下行大礼,宝玉伸手一拂,阿九只觉得一股大力将自己的手肘托起来。 “爷,阿九等人幸不辱命,林大人已经在京就职了,我等便赶来,再继续听候爷的差遣!” “好。我等你们,很久了。不过现在,你们先下去歇着,有什么事,睡饱了、吃饱了再说。” 等到午后,阿九等人将自己这些年在西域所经历的一些大事同宝玉一一汇报。 宝玉听闻这八人三年多来替林如海化解了三四次的刺杀危机的详情,不由得问:“给你们捎去的药都用着吧?阿十的胳膊好些了么?十二的腿呢?痊愈了吧?” “用呢!”被问到话的阿十和十二激动得不得了。 “家眷呢?都安排好了吗?” 阿九诺诺地说:“留在京里……” “等我回冰城之后,差人去把你们家小都接来。”宝玉一言定下了。 “谢爷恩典。” ………………………… 阿九想到,离京之前,林大人特意把他们兄弟几人喊到书房,并且问他们愿不愿意继续跟着自己办事。 阿九等人沉默不语,只是跪下谢过林大人的赏识。 也许在别人看来,他们的行为很傻,因为给堂堂阁老做下人和给一省将军做下人,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满朝阁老只有三位,一省将军却有十多位。 阁老,阁老,该就是从前的宰相了吧——而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可没有说将军门前七品官的。 可是阿九等人只知道,他们从多年前起就跟着二爷,二爷给他们学文学武的机会,给他们出人头地的机会,给他们……一个当‘人’的机会。他们说是家丁,实则是被当做左膀右臂培养的,阖府上下,没有人不羡慕他们,没有人不羡慕他们能够跟着宝二爷。 阿九相信,不只是自己,还有一更他们——一更他们如果面临这样的选择,想来也是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第339章 五月初二,宝玉结束了巡视黑省军务的工作,从董副将驻地策马往冰城赶,只需要花一天的时间便可以赶回冰城,还能回将军府休整两天之后,以饱满的精神状态出席王巡抚邀请他参与的冰城端午闹龙舟活动。 回到了将军府之后,首先迎接他的不是黛玉和萌哥儿,而是京城来的人,借着万岁爷端午送下赏赐的名义来了将军府,刚好回程的时候可以把永宁寺里头的那个杀手给接走。 来人也是熟人,正是十六身边的初二,初二的存在感虽然不如初一,但是也是万岁爷身边排得上号的内侍官,仅排在初一、平安之下,想来陛下命他出京给宝玉颁赏,也算做足了样子,让众人知道:虽然在内阁阁臣甄选的时候,为了让林如海进一步,陛下这边的贾瑛退了一步,但是就算退出了京城,他贾瑛,依旧是天子的心腹,陛下看重的肱骨之臣。 初二和宝玉之间也没那么客套的虚话,两人都知道赏赐只是 分卷阅读610 幌子而已,不过宝玉看着初二叫人送来瞧着和现在用的材质稍有不同的宝剑和铠甲,就知道定然是因为石油的应用被提上钻研的日程,工部那边琢磨的高温炉又有进展了。 都不消宝玉吩咐,后头就置办好了酒席,初二知道贾将军出门有一阵子了,便说自己这里有胡守备和贾环作陪足矣,让宝玉去后宅便是。 宝玉也不客气,对着初二拱拱手就托着‘赏赐’回后宅去了。 嗯,迎接他的,是小豆丁萌哥儿一脸的不高兴:“爹爹食言而肥了,好久好久都不回来。” 一旁的黛玉嗔了一句:“是啊,萌哥儿前些日子抓了一只蝈蝈本来想给你看的,结果……”结果蝈蝈自然是养不住的,萌哥还眼眶红了小半天呢,黛玉拿着笔教萌哥儿画蝈蝈,画了好几只才哄好。 嗯,黛玉还是那个黛玉,要是别的妹子,估计现在再怎么装,也要对出了趟门归来的丈夫表现出和煦春风般的温暖的,而不是这么娇嗔着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小性子。 当然,宝玉对黛玉惯来都是很包容的,觉得对方发小脾气也可爱,娇嗔着使小性子也可爱,于是他以袖子为掩护,轻轻地握了握小妻子柔若无骨的手。 黛玉的脸一下子就红起来,瞪了他一眼,便不说话了。 暂时搞定了小妻子,还有站在地上嘟着嘴的倔强小豆丁呢。 不过小孩子终究还是小孩子,还是很容易哄好的,宝玉拿出永宁寺那晚从头狼嘴里拔下的尖牙——当然,早已经清洗干净并消过毒了,然后钻了一个洞,用红绳串起来。 现在拿出来,被洗掉牙垢的尖牙外层是通体米白色的牙釉质,看着还挺有美感的——男孩子特别能够欣赏的美感。 萌哥儿一下子就忘记了自己的小嘴还撅着呢,双眼放光地问:“爹爹,爹爹,这是给萌哥儿的么?” “是啊。” “戴起来!萌哥儿要戴起来!”萌哥儿顿时就要伸手把原本戴在脖子里的项圈给摘掉。一旁的奶嬷嬷怕他扯得着急了,拉伤小孩子颈部的肌肤,于是忙不迭来帮萌哥儿解下。 然后宝玉亲手给萌哥儿戴上了狼牙。 “娘,好看不好看?”萌哥儿眯着眼睛,笑成了小月牙,转头就和黛玉献宝。 黛玉果然还是那个黛玉:“天然去雕饰,好看。只是……”她眉头微微蹙着,没把话说完。 宝玉揽过她的肩膀,小声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黛玉一听,这些饿狼是下山伤人的,而不是表哥等人为了逞威风杀入山中去狩猎得来的,顿时就松开了眉头。 是了,这才是那个曾经怜惜落花但是也不会是非不分的林妹妹。 萌哥儿开始对着屋子里的人显摆爹爹给带的礼物的,一月和紫鹃等人一个一个被他询问过去,又一个一个认认真真地回答:“好看!特别好看!”必须是真情实感的,因为萌哥儿能看出别人说话的时候是不是在糊弄他。 儿子像是小蜜蜂一样打转,宝玉瞧见了黛玉手里的礼单子:“岳父又差人送东西来了?” “恩,府里头也送了些香囊、雄黄酒、五毒来。咱们来时时间紧张,端午置办不出什么像样的,只好在中秋之前准备好给府里和京中需要走人情的各个府邸该送的节礼了。”黛玉皱着眉头,实则还是很想她爹爹的。 顺便提一句,和初二等人一起到冰城的还有荣国府和林府的车队,有一个叨叨记挂着外孙和外孙女的老祖宗、一个叨叨记挂着女儿和外孙的林如海,从京城而出的车队,跟在天使之后,招摇得不得了——刚因为给自家亲戚送年礼的事情被御史参过,也只有林如海能够毫不介意、依旧无所畏惧地一车一车给女儿、女(外)婿(孙)送东西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萌哥儿要出去和赤儿她们显摆了,屋子里的大丫鬟们也都退下了,黛玉给宝玉布了一筷子的鸭脯肉,便被宝玉拉着坐下:“瘦了点,是不是吃不惯这么的东西?还是这些天呆着有些闷?后天端午节,我带你和萌哥儿出去看赛龙舟吧?” 话题转得稍微有点生硬,但是黛玉领了宝玉这份心意:“好啊。” ………………………… 次日,初二把杀手给带走了,走之前还问贾将军要了一份迷药来着——他算是看明白了,这样押送最省事,也不用担心犯人逃跑、更不必担心犯人自戕,只要每天定时灌点汤汤水水保证对方不饿死就完美了。 早先也就说了,端午节,是个大节日。 出嫁的女儿回娘家…… 门前挂钟馗像,迎鬼船、躲午,帖午叶符,悬挂菖蒲、艾草…… 游百病,佩香囊,备牲醴…… 赛龙舟,放风筝,比武,击球,荡秋千…… 给小孩洗苦草麦药澡,涂雄黄…… 饮用雄黄酒、菖蒲酒,吃五毒饼、咸蛋、粽子…… 原先高邮咸鸭蛋在京城畅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十六爱吃,上行下效才流行开的;当然,实际上高邮的咸鸭蛋也确实是好吃。 想来过了今年,关外的百姓也要知道,苏北有这么一个地方叫高邮,而高邮盛产的咸鸭蛋,冒油、红心、又沙又香,一口下去回味无穷,可以做馅儿饼、可以裹粽子、可以就白粥、也可以夹馍馍。 第一步,就是将军府往巡抚、按察使府、四位副将那里送去的咸蛋黄粽子和咸鸭蛋,打开了高邮咸鸭蛋的名声。 ………………………… 早在宝玉巡视黑省军务之前,王巡抚就差人同将军府说了一声端午盛会,并表示,每年划龙舟比赛,三司之间都是有比拼的,叫贾将军务必做好准备。 要说这事儿,王巡抚在临端午了才告诉贾将军,绝对没有要刁难贾瑛的意思,纯粹是因为人家这才刚刚就职呢,再说,端午赛龙舟不就是大家图个乐呵么,又不是什么事关考核之类的事儿——【想来贾将军应该能够看得开的哦?】 王巡抚如是想着,绝对不承认自己心头有几分侥幸心理觉得今年也许是自己任职黑省巡抚多年以来唯一一次靠着天时地利人和夺得端午龙舟冠军的机会了。【以前年年都输给老孙的人啊!】 先前宝玉巡查军务的时候带了五十护卫去,留在府里的另外五十护卫刚好也在巡逻间隙苦练划龙舟,好歹也算有了些默契。 只是想要保持住将军府龙舟年年夺魁的不败神话恐怕还有些困难——因为,三司赛龙舟用的船特别大,需要划桨共计六十六人,也就是说,单单只有原先东一批、西一批还没一起练习过划龙舟的五十护卫都不够!需要再凑十六桨手和一名鼓手! 这其中的默契度,真是不容乐观。 今天已经是五月初四的早上了,明个儿午后,就是龙舟赛,就算三司赛龙舟是压轴 分卷阅读611 项目,那撑死了也就剩下十二个时辰,扣除吃喝拉撒睡,练习的时间不足六个时辰了。 而另两司的队伍,至少在练习时间上就占据大大的优势。 另外两司的人都琢磨呢,今年将军府莫不是要拱手认输?不过将军府围墙高且占地广,又刚换了一批下人,另外两司的人想要打探消息也没有门路。 只能等明天午后,大家见真章。 ……………………………… 等到五月初五这一天,午饭过后,护城河边66续续开始热闹起来了,赶来的百姓都是来瞧赛龙舟的。 先商上场的是各乡村的龙舟,这都是业余把式,瞧个热闹,还有一条船划翻面儿了,惹得两岸一阵哄笑,幸好这时间水不怎么冷了,要是再早两个月,非得把人冻出毛病来。 再上场的是各个乡绅、商号的龙舟,这一组就显得专业多了,竞争颇为激烈,最后是当地有名的夺得头名。 重中之重的比赛自然是三司赛龙舟,人人都在猜这新来的贾将军能不能那群京城来的少爷兵夺得本次龙舟大赛的头名。 第34o章 当三司的龙舟入护城河之后,两岸的百姓发出了闹哄哄的叫好声。 城门高台上,有彩色布帛扎起了棚子,专门招待官眷的,身为黑省三巨头之一的家属,将军府来的主子比巡抚和按察使府来的都少多了,满打满算只有黛玉和萌哥儿是主子,所以萌哥儿被黛玉大喇喇地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王巡抚的夫人见状习惯性想要发些什么酸话,但是又想到半个月多前自家老爷黑着脸发了一通脾气的事,于是强忍再强忍,只皮笑肉不笑地与黛玉打了招呼。 倒是杜按察使的夫人,许是觉得先前林夫人赠与的花想容新款脂粉真是好,又或许是有别的什么深意,总之她见到黛玉的时候,笑得还是很诚心的,并且夸了萌哥儿一通,还伸手抱了抱小豆丁。 黛玉也不是时时刻刻都使小性子的人,至少在外头,还是很能端住架子的,别人没给好脸色,对不起,她不伺候也不贴上去;但是别人待她客气,她也不会不给对方面子,于是和年纪足以做她婶的杜按察使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了。 当然,三司龙舟下水引起的喧闹声成功把高台上女眷们的注意力都引到了下头。 “爹爹!娘,你看,那是爹爹!” 萌哥儿脆生生的一句话,叫附近女眷们都吃了一惊:难道新来的贾将军真的亲自下场了? 须知道,虽然闹龙舟的鼓手一般都是三司钦点的好手或者心腹,但是就连孙将军,也有十好几年没有亲自下场了——这么想来,其实贾将军下场也不算很突兀? 不不不,怎么可能不突兀。 在一众肌肉虬结的壮汉之中,背对众人站在龙舟前头的贾将军显得格外……纤瘦?也不对,不能说纤瘦!穿着武将常服的他其实胳膊和腿部还是能看到肌肉的线条的。只是和面对众人分两排坐开的划桨手比起来,他真的真的是太与众不同了。 这还是冰城的老百姓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接下来最起码三年之内要担任他们黑省武将头头的贾将军,只这一个背影,就叫岸边不少姑娘小媳妇悄悄红了脸,暗自在心里头想着:【若是,若是今个儿将军府的龙舟也翻一次,就好了!】 若是宝玉知道自己‘出战’会引得百姓中有人这么祈祷自己落水湿/身,恐怕得无语了。 当然,他的亲自参与,并不单单只是为了赢得一场赛龙舟的胜利而已。 首先龙舟赛的胜利还是很重要的,从前前任云将军、前任孙将军手里开始,每年黑省冰城端午赛龙舟的头名就没落到其他二司手中去过(在此宝玉十分敬佩其余二司屡败屡战的精神),若是自己头一年来就不能夺下第一,恐怕要让人看轻。不仅看轻自己驭下的本事,更严重的,是看轻了京城京郊大营的兵力。 其次,带出去巡查军务的五十个小伙子因为面对狼群的时候失了方寸,在受伤之后又大呼小,很是失了面子,虽然姜百户手下的人并未明着说什么,但是想来也知道,黑省北驻军知道京中来的将军府护卫是不中用的,那么距离整个黑省的驻军知道也就不远了。他们很沮丧,又叫被贾环给训斥一顿之后,回来大部分都蔫哒哒的,现在得找机会让他们重新建立起自信——不是才来黑省那因为自己来自天子脚下的莫名优越感,而是实打实得了胜利之后的自信,虽然只是初步胜了别的二司桨手而已。 再次,从宝玉自己而言,他需要抓住一切机会展示自己超群的功夫以及调度能力。因为他太年轻,不论做什么事,都容易被年纪束缚,只有在黑省军中尽快建立起威信,才能政令通达,叫黑省的老兵油子们指哪儿走哪儿。 最后,也算是与民同乐一场,叫黛玉和萌哥儿出来瞧瞧热闹,顺便更加崇拜自己一点?(笑) 一举多得! 而不可否认的是,正是因为将军府派出的龙舟有宝玉亲自参与,方才众人上船之时,整个气势就是与别个不同的。 另两司的桨手在得知这年轻俊美的男子竟然是正二品的将军之时,顿时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 宝玉才不管自己的出现会不会给左右两边的船造成一定的心理阴影呢,将军府的龙舟身为去年的夺冠队伍,理所当然地占据了中间最好的位置。 岸边的鼓声起,这是示意众桨手就坐。 而龙舟上的鼓声则是要站着的,并且是面对着桨手。 宝玉稳稳地站着,压根不需要扎马步也能在晃悠之中找到平衡,在外行人(主要是女眷)看来就觉得站如青松的贾将军分外好看!不过内行人或者说只要是个男人就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为了好看吧,这么直挺挺的站着,看龙舟飞出去的时候贾将军要是摔个大马趴,冰城这一整年可就有乐子了。】 宝玉当然不会成为接下来一整年冰城之中的笑柄。 当岸上鼓声渐渐止息之后,一声锣响,三司赛龙舟,这便开始了! 前头的几位,不是阿九等人又是谁? 阿九等八人,分别坐在左右两排的前头,一来喊号子声声音大,二来他们八人同吃同住这么多年的默契自然是一等一的,虽然只加急训练到了一天,但是摆臂、划水的节奏和幅度比别个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大大的龙舟并不笨重,在锣声刚刚响起之时,就都窜了出去。 当然,叫众(男)人失望了,贾将军站得稳稳的,只有束着头发的发带随风摇摆着。并且,他抬手落下,重重的擂鼓声表明着这相比较之下可称纤瘦的身形蕴含了多大的力量。 咚咚咚咚! 一二一二! 一开始,三司三 分卷阅读612 艘龙舟是不分先后的,慢慢地,中间的龙舟开始领先。 一尺。 两尺。 三尺。 前十几二十年吧,将军府的人赛龙舟的时候确实很强,可是也没强大到赛程还未到四分之一,就领先了三尺的距离呢! 领先三尺足以让两岸的人看清楚原本背对着他们的将军府鼓手也就是贾将军本人。 【将军大人长得可真俊啊……嘻嘻嘻……】 【他咋就能长成这个样子呢!哼!】 但是不管怎样,两岸叫好的声音是不绝于耳了。 “爹爹,那是我爹爹。”萌哥儿再次肯定地说,并且对着方才还抱过自己、冲着自己笑眯眯的杜按察使夫人分享此刻的快乐:“伯娘,那是我爹爹哩!” “嗯!嗯!”杜按察使夫人特别配合地应了萌哥儿。 萌哥儿更来劲儿了,扯着小奶音就喊:“爹爹、爹爹、爹爹、爹爹……” 还挺有节奏的。 黛玉呢,黛玉在一旁也紧张得很,手里紧紧地捏着帕子,都攥出了汗,虽不好大庭广众大呼小叫,但是心口咚咚咚地,跳得不必鼓点声要慢。 宝玉稳稳地站在船头,阿九阿十划桨带起的水花飞溅起来,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细细碎碎的光芒,这闪着光的水珠在半空中飞舞跳跃,又跃入水面,再带起一串水花。 宝玉的脸上身上不可避免地被打湿了,但是这不影响他手下不停地敲响鼓面。 咚咚咚,咚咚咚。 他加快节奏了,双手起落之间几乎成幻影。 四尺。 五尺。 六尺。 领先的优势一点一点被拉大。 后头的护卫们都越来越有劲儿,只觉得听着鼓声,能够一鼓作气划去京城都不是问题,啊哈哈哈! 但是反观左右两边的龙舟,就逊色多了,也不知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差了气势,现在他们的鼓手也在擂鼓,可是那鼓声就不如将军府这艘龙舟上的带劲儿。 【那是自然,天下间,再没有第二个鼓手,以内力擂鼓了。】 将军府龙舟的优势越来越大,过半程之后,已经超过左右一个船身了,想来只要不出大岔子,这一届,将军府依旧蝉联龙舟大赛头名。 岔子? 宝玉表示:不存在的。 一鼓作气,直奔终点。 到了终点,他将鼓槌一甩,大叫一声,遂整条龙舟上剩余六十六人也大喊一声,端是威风。 上岸之后,水滴从他发间落下,到眉毛、到睫毛、到鼻尖、到唇峰、到下巴,然后啪嗒一下滴落在他胸前的衣襟上。 宝玉抹了一把脸。 周围响起一阵尖叫,再接着飞来无数带着熏香味儿的帕子:“大人,擦擦汗吧?”“大人,用我的……” 终点设在彩棚之下,宝玉在阿九等人的保护之下脱离了脂粉堆,抬头一看,上头有个小豆丁奶娃娃拍着巴掌在尖叫在笑闹,还有一年轻少妇眼里在笑,嘴角却带着三分醋意。 宝玉冲上头招了招手,然后接过一更二更递过来的帕子擦了脸。 王巡抚摸着胡子同杜按察使说:“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 杜按察使笑呵呵地道:“是啊。” 第341章 端午节过去了,但是新来的贾将军以一种极其具有话题性的姿态闯入冰城上下人们的视野之中,随之传过来的,还有他在黑省北边鏖战狼群的英勇事迹。 街头巷尾的话自然会有所夸大,不过中心思想就一个意思:贾将军,很厉害,那是顶呱呱,龙舟急速前行的时候下盘都稳如泰山的。 至于狼群为什么会在傍晚的时候下山?在一方人刻意含糊的说法之下,也没人去深究。也许它们闲得慌或者饿了呗?总之那野兽要下山,拦也拦不住不是?也不能告诉它们:“嘿,你们最近可别(请念第四声)下山叼人啊,咱们新来的贾将军可是射狼的行家!”人家狼也不信啊! 反正现在,冰城几乎人人都知道了,新来的贾将军,年轻,身手好! ………………………… 赛龙舟头名奖励纹银一百两,宝玉没要这钱,并且又添了三十几两进去,给剩下六十六人每人分到二两。 按照冰城的物价,二两银子能买的东西,比京城足多一倍。 在京城,二两银子是两千大钱,官银成色好,往往还能多兑一两成大钱,一个大钱相当于人民币两块。也就是说,在京城,二两官银的购买力约等于四千多人民币,现在冰城的物价低,可就相当于八千多人民币的购买力。 巨款!妥妥是巨款! 当天晚上,被分批放假的将军府护卫们揣着银子,竟然生出几分自己‘有钱有钱好有钱’的错觉来。 可不是? 一文钱的一个素烧饼,比脸还大!三文钱的肉丝面,料足足的!去小饭馆子点个大荤菜就着大馒头和一壶茶,也不要四五十文——酒?被放风之前,将军就说了一句:禁酒禁赌禁嫖,目前没人敢去以身试法。 纵使吃饱喝足打这嗝,走着走着,路过胭脂水粉味儿浓浓的巷子,看到暧昧朦胧的粉色灯笼,京城来的护卫们也只是跺脚咬咬牙掉头走了:【没看见、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可叫楼上摇着小手帕的姐儿和楼下门口的龟/奴们叹了一口气,顿感失望:多好的肥羊啊,咋就跑了呢? 到宵禁之前,护卫们一个个都回来了,自有胡守备守着一个一个检查过去,确认了每一个人都没有去不该去的地方,才把众人都放回去睡觉了。 而宝玉,他的一整天几乎都献给了萌哥儿——早上萌哥儿手托着腮帮子看着爹爹带人联系划船,中午一起吃了一顿饭,下午萌哥儿在彩棚子里与有荣焉地给众人炫耀自己的爹爹。 晚上,宝玉不能推辞地去参加王巡抚操持的端午晚宴,然后他把萌哥儿也带在身边了。 黛玉同样出席了晚宴,不过是在王巡抚府邸的后宅,今个儿晚上,羡慕黛玉的人可就不少了——北边民风开放,下午贾将军那胳膊腿、那腰杆、那眉眼,众女眷都看在眼里,只恨自家枕头边睡着的那个不比别人好颜色! 更有看看,人比人气死人。 “林夫人,你们家萌哥儿呢?”杜夫人下午是真心喜欢萌哥儿小豆丁,抱着亲了又亲,晚上还想继续抱抱呢,结果没找着人。 黛玉微微笑着说:“我们家爷带他去前头耍了,待会儿再送过来。” 啧啧啧,你说,老子带着儿子一起去应酬,那是在儿子已经长大点儿的情况下,这贾将军的儿子才三四岁,带到前院去干啥?还不是人家当老子的宠儿子呢? 一时间众女眷又想起家里那个死相的,儿子三四岁的时候好像已经被他逼着去 分卷阅读613 启蒙念书去了不是?哪里还会带着一起玩儿! 然后就听闻王巡抚夫人以过来人的身份‘苦口婆心’地劝黛玉:“林夫人莫怪我多言,这萌哥儿这么可爱,你就没想着给他再添个弟弟妹妹?” “是啊是啊。”说起这个话题,刚才一直在心里泛酸的众多女眷终于觉得心里平衡了一点,因为……她们儿女多啊,不论是论嫡出庶出,都能从数量上完胜林夫人! 王巡抚夫人点到即止,但是也足够令黛玉觉得膈应了,尤其是这个话题发散开之后,还有人开始打量站在她身后的一月和紫鹃等大丫鬟,那样的眼神……真真是见不得人日子过得舒坦的。 好在一月和紫鹃心思正,晚宴结束搀着黛玉往外走的时候就开始表忠心。 黛玉笑笑:“我还不知道你们的?不必因为外人嚼舌根而说这些。你们的事情,我和爷都记在心里的。” 宝玉在二门等黛玉,听了个尾巴,好奇地问:“记什么?” 黛玉假笑着扬了扬嘴角,以后头人根本就不可能听见的声音说:“今天记挂着给表哥添二房三房的人可真多!不知道前院是不是也这样呢?” 宝玉摸摸鼻子:得,醋坛子打翻了。 一月和紫鹃在后头偷笑,萌哥儿打了个小哈欠,他今个白天兴奋过头了,又没有午睡,现在已经开始犯困了,被奶嬷嬷接过去之后,只是稍微扭了扭身子,终于还是点点小脑袋开始揉眼睛。 到了自家马车旁,宝玉挨挨挤挤地扶着黛玉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一闪身进来了:“哎呀今天我和多了,头晕,不能骑马吹风的呢!” 一旁候着的长风无聊地刨了刨蹄子:【???】 奶嬷嬷和一月等人很有眼色地上了后头那一辆备用的马车上去。 黛玉被宝玉耍无赖的样子弄得好气又好笑。 回府之后,萌哥儿已经被马车摇晃得熟睡了,于是奶嬷嬷抱着他去了厢房。 一月等人飞速送上热水,又飞速从主屋里撤走。 收拾热水?明天早上再收拾也没事,继续留下来的才叫没眼色呢! 黛玉边梳着头发边从镜子里看到表哥伸手洗了一把脸,抹水的动作和今个下午下了龙舟之后的一模一样! 【哼,尽招惹小娘子!】醋坛子从下午开始就倒了,到了晚上则是彻彻底底地翻了。 “玉儿?”宝玉瞧见妻子在走神,便伸手轻轻掐了一下对方的脸蛋。 “表锅!”这里是口齿不清的林妹妹在娇嗔。 “在呢。”这里是俯身一口含住樱花一般娇嫩唇瓣的宝玉在呢喃。 先是从京城赶路到冰城,一路投宿的地方隔音都比较咳咳咳,然后宝玉出门半个月多,才回来的时候黛玉葵水尚未干净,一直憋到了今天。 小别,胜新婚。 ………………………… 整个五月期间,宝玉都挺忙的,虽然他精力充沛远非一般人能比,但是想要一下子收拢黑省将军的全部权利,还有些困难。 【饭要一口一口吃,咱们定个小目标,今年秋收之前,把裴副将给搞定了。】 就这样,在黑省北部望着三排小麦一排棉花套种已经都布局完毕的百亩试验田皱眉,还不知道,接下来,他的日子可以说是水深火热了。 姜百户才不是别人眼中那种攀高枝的小人,他那一天首先相应贾将军的号召,其中自然也得了裴副将的示意的,现在看到裴副将在叹气,便巴巴地凑过来:“将军,咋啦?” “你说,这棉花,能不能种成?” 姜百户砸吧了一下嘴说:“我看没准有戏,这贾将军给的棉花种子,育苗的时候大多都发出来了,长得蹭蹭蹭的,真不愧是早熟的品种。要是真能成,咱们这儿也能纺棉布了不是?” 裴副将呆过的地方多,见识广一些,想到的可不仅仅是纺织棉布这么简单…… 他设想了一下,要是黑省北部都能种棉花了,那么关外其他比这儿暖和的地方自然也能,可是自己这儿军田里的却是独一份!别人先前都不看好的烫手事,未尝不会变成人人都眼红的大馅儿饼!就是…… “小姜我跟你说,这块田地一定得伺候好了,若是真能成……将军那里,一定少不了你的好。” “哎,是。我可是叫兔崽子们空了就来多瞅瞅的。再说了,我家老爷子,将军您也不是不知道,闲的慌,就爱在土堆里刨,现在他对这些棉花,比我还上心哪。” 两个品级相差颇大的汉子站在田埂边畅想了一下未来,然后听闻裴副将的心腹一路小跑来报:“贾将军来了!” 哈?这不是才走了半个月么?怎么又来了? 宝玉这一趟来,自然是有要事的——水泥路,该修起来了! 从早些年水泥这玩意儿问世开始,其配制秘方就一直掌握在工部手中,确切地说,整个工部,玩得最溜的莫贾政和孙虎子莫属,而水泥窑附近干活的,也不单单是工部匠人,还有细分之后的辅兵们。 反正朝廷中上下难得一致地认为:这水泥的烧制之法想要长久保密是做不到的,但是在有限的时间内,先用军队的人烧制水泥,还是能做到一定程度上对番邦和‘友国’做到技术封锁。 直隶现在实施得很好,水泥路的普及率很高,而去年巡查黄河御史南下那一路,黄河道附近几个省的驻军也基本都学会如何烧制水泥了,现在宝玉来了关外,得到十六便宜行事的手令,要说在这里教黑省驻军烧水泥并开始修路,只要不伸手问朝廷要钱,朝廷中的人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于是裴副将心怀忐忑生怕贾将军突然觉得一百亩的试验田实在是太少了或者又说他有什么作物的种子需要实验播种的时候,骤然听闻:“将军您要教咱们烧水泥?” 这简直就是喜从天降,天降横财,横财姓裴啊!!! 给裴副将看茶的四更偷偷多瞧了对方一眼:这裴副将如此喜形于色,莫不是个傻子吧? “是,纵观黑省道路,依旧是尘土满天,俗话说的好,想致富,先修路,咱们黑省并非物产不丰饶,而是交通多有不便,才不能将满山满河的好东西运出去的。只是,有一点,咱们这儿的冬天实在是太过寒冷,而具体有多冷,我心中实在没个成算,所以这水泥路,今年也不能修太多,得先看看下头的冻土会不会把修好的路给损毁,明年再加以改进或者加大修路力度。当然,学会烧水泥之后,也可以先建造水泥军舍练练手,从实践中改进经验技术,这一点我还是很提倡的。”宝玉的话,只要不是个傻子都听明白了。 裴副将连连点头:【试验路好啊,试验路比试验田还要好啊!想来等老董他们听说了之后,一定眼睛都要红了吧?至于说水泥军舍,好东西啊,将军 分卷阅读614 亲口批下来的,咱们黑省北的驻军要多加练习,谁也不能说咱们是有私心呀!】 ………………………… 于是,整个黑省北的驻军都沸腾起来了。 “听说了么?” “听说啦!” 不同的大头兵见面,必定是以这一句为开头的,并且配上心照不宣的表情,感觉比地/下/党接头还要神秘。 当然,这时候也许还会冒出第三人:“你们也听说啦?” “恩!” “要不要去使使劲儿?” “可是挑走之后是不是就变成辅兵了?”直隶的辅兵不算什么,待遇也挺好,要干的活儿也少,可是这里是关外!是黑省!尤其是同鞑靼靠得这么近的黑省北,一旦有烽烟起,辅兵的折损率可是高得吓人的。 所以虽然人人都知道,学会烧水泥,真当是一门好技能,最起码八年十年在黑省之内是不愁活计(有活计就代表有油水),可是众人还是在观望之中,生怕为了眼前一时的利益,把后半辈子和子孙后代都给赔进去了。 第342章 然而,宝玉很快就知道了黑省北驻军们的顾虑。 说起来,先皇(事实证明也许还有听取那位神奇的长公主的意见的成分在内)制定这个军户制度的时候对军户们确实是过于苛刻了。现在弄得人人都知道一句话: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 甚至人们私下还说:一人投/军,祸害全家。 因为军户制度便是:一人改了户籍,全家都由良民户籍变成了军户,从此之后,若有征战,父死子继、兄死弟替、爷孙都死光,还有叔伯堂兄弟…… 扯远了,反正现在军户们的状态就是:屯军田的收益所需要上缴的税赋比普通百姓要轻,并且额外还能领取一份(被拖延克扣)的军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在本朝初年的时候,确实是待遇不错了,到了如今开国五十多年,这个待遇说不上差,但是也没太诱惑了。 宝玉拿出了直隶军改之后现成的规章制度,并命五十护卫轮流在军中诵读讲解,黑省北的士兵们才知道:原来,直隶的军种早就已经进行细分啦?!原来,烧水泥的还叫、叫、叫工程兵呢?另外还有什么医务兵、侦察兵……细分之后,辅兵也享受正兵待遇——而众人所担心的一旦起了战事,自己等人会不会变成炮灰?条例中明明白白地写着:凡专业兵种,需经过考核才能入围。 也就是说,这是货真价实的香饽饽,原先黑省北士兵想的,自己要是不小心送了命,会不会害得子孙后代都成了辅兵这个担忧简直就是笑话。子孙后代?你想得倒是美,人家可是千辛万苦经过挑选考核才能变成工程兵的好吗?!最起码的一条就是识字!!! ………………………… 所以说,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原本得知贾将军要教人烧水泥的时候,黑省北的大头兵们还有些犹豫;当听闻这个差事不是人人想去就能去,而是需要考核的之后,众人一下子就觉得这一定一定一定是天上掉馅饼、鲤鱼跃龙门、老母鸡变鸭的好机会了。 等等,最后的老母鸡变鸭是什么鬼? 反正大家一改一天前的观望姿态,开始踊跃报名了。 可苦了胡守备和被胡守备抓来当壮丁的贾环、武安二人——当然,说到这一点,宝玉不得不承认胡守备是真的很会做人。因为宝玉带着贾环和武安出来,本就存了锻炼他们的心思,胡守备现在说着自己那里是需要人手帮助,可是叫谁帮不是帮呢?再不济,将军府护卫里头识字的人也有不少,哪里就真的缺这两个还是武童生身份的小伙子呢?宝玉领胡守备这个情,并且在早上晨练的时候叮嘱了环、安二人一句,两个小伙子拍着胸脯说一定会好好帮忙,多听多看多学习的。 当真的去给胡守备打下手之后,贾环和武安才认识到,自己二人是有多么的幸运。 起初,是这样子的。 因为黑省北日常军务不能被耽搁,所以来‘面试’烧水泥的大头兵们都是下值之后来的,有些性子急的,直接一身水一身泥的就来(不包括是有展示自己能吃苦耐劳的良好作风的小心思),讲究些的,便换一身衣服来。 因为宝玉对这个年代文字普及率还是有心理准备的,所以他要求放的很宽,并不是一定要找识字的人,只要机灵点、年纪小一点的,就算不识字,后续还可以慢慢学的么。 关于士兵们文化水平这一点,在京郊大营待过,后来也守过城门,和一线大头兵们相处时间比较长的胡守备也有数。 但是贾环和武安却没有心理准备,他们不知道:原来,原来,识字在这些军户们眼里,竟然是一件比上天还要难的事情。当这些大头兵们看到自己等人拿着纸笔挨个抄录‘面试’信息的时候,眼睛里放出的光芒,是如饥似渴、是羡艳万分。就连那个姜百户…… 没错,姜百户也去面试了。 他因为和胡守备等三人毕竟有过一面之缘,所以态度比别个要放的开一些,再加上那天贾环后来痛骂一顿将军府护卫的事儿听在姜百户耳朵里之后,觉得这个将军大人的弟弟很合自己的脾气,于是他在回答完姓名、年龄、籍贯、从军年头、升迁经历、特长、是否识字等等的问题之后,在出去之前,特意问胡守备:“大人,这位小兄弟写着我名字的条子能不能给我一条?也好叫我这个大老粗多认识几个字。” 这是堂堂百户,尚且如此。 更不要提普通士兵了。 这两天,贾环和武安见识到了太多太多想要改变自己命运的大头兵们,他们满怀憧憬而来,当胡守备摇头的时候,整张脸的颓败之色叫人看着觉得不忍。 如果说,姜百户自嘲着开玩笑的话让贾环和武安只是心里升起一丝的优越感和受到了一丝的触动的话,那么,后来,一个一个垂头丧气出了胡守备军帐、甚至在武安去茅厕放水的时候试图走走他这条路子让胡守备网开一面的人不在少数,则是叫贾环和武安真正认识到,烧水泥这样的差事,在这些人看来,真的是一步登天改变命运的机会了。 武安晚上和贾环说起这事儿,贾环先是取笑对方说:“你还不是官身就有人来贿赂你了,你说那些人真没眼力界儿,咋不找我呢。” 武安捶了一拳回去:“人光知道你是宝二爷的弟弟了,等闲哪里敢往你面前凑?也只有我这个‘小陪练’,兴许会被半两一两的好处给打动了呢。” “不过,那钱我可不敢收。”笑闹之后,武安又正色说,“你我只是来打下手的,要是这么眼皮子浅,那不是给宝二爷丢人么?再说了,那一个一个摸得锃光的大钱,我收下来,怕咬手。”穷当兵 分卷阅读615 的,存几个钱,不容易。 贾环也正色了说:“是啊,这么看来,我原先那几分自怨自艾,被二哥逼着练武时候的怨言,竟全是不知好歹了……”说着,脸上有几分愧色。 武安点点头:“是了,我原先也是想左了去的,觉得宝二爷能做的事情无非就是仗着家世罢了……” 忽而,两人都住了嘴,瞪大眼睛看着对方:“你居然对二哥/二爷有怨言!” 又立马同时辩解:“那时候年轻不懂事,现在我自然是感激我二哥/宝二爷的。” 这么看来,贾环和武安能玩到一块儿去,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 轰轰烈烈的挑人还在进行中,次日,贾环和武安犹犹豫豫地去找了胡守备,说了自己二人的想法。 胡守备面露吃惊之色:“你们打算开课扫盲?” “我们二人现在帮胡大人您打下手,发觉军中识字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您纵然是想从矮子里挑高个子,也着实有些为难,凭一时半刻问几句话决定了要哪个不要哪个,有些不够公允,我想着晚上的时候,开个扫盲班,教些百三千,若是连着学了天,能够不忘记前几日学到的字,那么岂不是说明孺子可教么?胡大人您也不必忧心挑出的人数不够了。因为先前我二哥在京中给禁卫军也开过扫盲班,成效不错……可不知这样做,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当?” 些许小事,又是好事,胡守备想了想:“我觉得,将军那边倒是没什么,不过你们可以去同裴副将知会一声,至于我这边,倒是没事,若你们真的忙起来,我去护卫里头找几个人来帮忙也是一样的。” 贾环和武安点点头,恰好出了军帐遇到姜百户,于是问明了裴副将现在没有什么要紧事务在忙,遂去求见裴副将。 裴副将见到此二人,听闻他们说明来意,一开始有些摸不准是这俩小伙子自己的主意,还是贾将军的意思。 贾环毕竟比武安经历得要多一些,连忙诚恳地解释这是自己和武安两个人的意思。 又有姜百户在旁边帮着敲边鼓,使眼色,裴副将少时便哈哈笑着说:“二位少年英才有这样的抱负是好事啊,姜百户,你你你那边弄个军帐出来,晚上的时候协助一下贾小兄弟和武小弟。” 姜百户愣了一下:【哈?我堂堂百户还忙着小麦套种棉花呢,原本只是想露个脸坑两个呆子来教弟兄们识几个大字的,怎么现在自己也要一起去学了呢?啊喂前天我收来的纸条去哪儿了?是不是拿来当引信给烧掉了喂喂喂?现在再告诉贾小兄弟其实我看见大字就打瞌睡行不行啊喂?!】 当然是不行的,要是被贾将军知道自己如此行事,万一回头恼了自己该怎么办?眼见着棉花杆子可是一日长过一日呢! 于是姜百户硬着头皮陷入了水深火热的学文化生涯。 第343章 当姜百户陷入水深火热的学习之中之后,他家的老爹第一个站起来给新来的贾将军竖大拇指,并且对儿子表示:“去吧去吧,棉花有我带人照看着呢!” 这也是难以避免的,虽然开课是贾环和武安两人的主意,可是在外人看来,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而且——这样的好事,当然要把功劳按在贾将军头上咯。 贾环和武安倒是不在意外头的说法,总归这些天,他们好为人师,简直是要找到了人生的意义啊,要说这两人以前在学堂里都是彻彻底底的学渣,现在居然被人恭恭敬敬称呼一声夫子,那舒爽滋味,简直如大夏天吃了一大碗冰酪一般。 如是过了五六天,胡守备那边终于是能挑出一些悟性好的苗子了,不然真的难凑齐人手,整个黑省北驻军十分之一都挑不出来能得用的。 总之先扫盲,顺便等待京城那边派工部的官员来实地勘察一下,看看小孙师傅琢磨出来的防冻水泥到了关外黑省这个滴水成冰的地方到底能不能使了。 至于另一些医疗兵,人人都知道做大夫是好事,可是做大夫代表要学更多的字啊啊啊,对一群大老粗来说,简直可怕——说起来,那夜永宁寺,姜百户手底下也有人受了伤的,当时那些士兵用上了贾将军叫人拿来的药粉,真真是好得快,不仅没发热,而且伤口的疤都很淡了——最后这一点其实叫那些个手上的士兵还觉得有些遗憾呢,药效太好了,没了同饿狼搏斗的光荣勋章,以后给别人吹嘘自己战功,恐怕少了有力的佐证呢。不过就是这二十几人,在挑选人去烧水泥的期间堪称异类,他们不要做工程兵,要做医务兵!再可怕也要去! 姜百户很惆怅啊:【弟兄们要奔好前程,自己当然是不能拦着的,因为就连自己么,当初也对烧水泥这个差事很心动啊。可是手下百来人,居然又二十多个要去当医务兵,说出去,别人会不会觉得我姜铁头还不如手下人好学?又或者他们感觉就觉得我带出来的兵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啊?】 然后姜百户又被他亲老子给捶了一顿:“老子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来,小时候叫你去私塾窗户外头偷偷听课,你站着就能开始打呼,叫人家夫子走出来把你赶走了;长大了,叫你继承我手艺当个火头军你不干,非要自己闯,现在干到了百户就开始翘尾巴?医务兵怎么了?不上战场杀敌的怎么了?我看二子、愣子他们行,心里有成算,比你强的多,人家到时候学成了,多救治几个弟兄,不比你强?” 姜百户抱着脑袋小声哎哎哎:“爹,轻点,你再捶,我都要把昨天学的字给忘了!” “你!你!你!我捶你这个棒槌哟!” “爹,给我留点面子,别捶脸!!!” 除了这二十多人之外,另有一些真的怕上战场或者想学一门不那么速成能见到钱的手艺或者是真的心怀慈悲想要学医救人的人也报了医务兵。不过总的来说,还是不多。 现在工程兵和医务兵都没分开,统统被送去贾环和武安那里扫盲了,当然,现在扫盲班变得正规正式多了,除了这两位之外,另有胡守备和裴副将点了黑省北军中文书一起,轮番上课。到底是干哪一行,还得扫盲一阵子,等众人的天赋显露出来再说。 宝玉忽然就开始有点发愁了:【早知道,当时就应该和朝中那群老狐狸讨价还价一下,要一些禁卫军来了,这样给医务兵启蒙外伤处理的时候也有人手可以用,不必对着现在黑省的军医解释半天什么是消毒什么是无菌,哎……不过禁卫军给自己当护卫实在是有些犯忌讳,算了算了,还是从头开始吧。真是,心塞!】 却没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因为某些不方便公之于众的原因,十六正下旨着禁卫军一百人去关外保护先皇十五子,现在的 分卷阅读616 庶民,水洪一家子。 当然对外公布的旨意是说护送公布烧水泥的官员去关外并且保护其安全,毕竟现在鞑靼瓦剌高丽等等还不知道水泥是怎么造出来的呢! 旨意已经发出了,出人意料的是,禁卫军之中,几乎是人人打破头的争抢这个差事,最后,小纨绔程峰凭借其最不要脸的架势在吴钰吴参将面前死缠烂打,终于自降品级,夺得外派小队对正的职位,当然,他的好基友朱犇也凭借彬彬有礼日日找葛总兵询问旬考疑难考点成功被打发出京了。 剩下陈淳等人反而落了后,没能赶上这一批,遂他们发誓来年换防的时候一定要再加把劲儿! 所以在宝玉发愁自己本就忙得飞起的如今是不是还要花时间亲自去给黑省北的军医开课的时候,其实有最佳授课人选——多语言人才,朱犇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 五月,是黑省油菜花开的季节。 原本只零碎种植的油菜现在也被规规矩矩地套种在小麦田里,并且因为套种简单,这一点裴副将没有抱着‘贾将军给我面子我也给他面子拨出一百亩让他高兴高兴’的做法,而是在能补上油菜的田地里都补种上了油菜,反正种子是贾将军提供的,将军也说了,届时收获油菜籽之后,只要分他十分之三就好。 十分之三,非常良心的比例了。 现在一眼望去,军屯的田里,特别高的,是一垄一垄的黄澄澄,油菜花开得真真不少,想来可以收不少油菜籽! 裴副将开心地想着。 五月底,京城来人了,禁卫军一百人护送着工部的小吏和巧匠来了。 裴副将是有资格看密旨的人,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顿时想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贾将军——这么多年了啊,陛下都没派人来保护那个烫手山芋,现在终于、自己手下的人终于可以从永宁寺解脱出来的,再接着自己也不必担心永宁寺里头那谁谁万一有个头疼脑热、三长两短的,自己负不起责任了。 于是他欢天喜地以相当热忱的态度接见了来的程队正,没相到,对方见了自己之后,寒暄了两句,开口就问:“总兵……贾将军贾大人不在这儿吗?” 裴副将一想:哦,是了,贾将军原先可是禁卫军总兵呢,这队正来了黑省定是要拜见他的。 遂给解释了一下:“程队正来得不巧,昨日贾将军刚刚回冰城去,不过再过几日,等到该收油菜籽了,他定然是要过来的。” 程峰和朱犇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好失望! 不过皇命在身,他们也不好轻易离开黑省北,遂再三给裴副将留话,道是只要贾将军来驻地了,请务必立即派人去通知他们。 从驻地离开的时候,他俩还瞧见了贾将军的庶出弟弟和原先禁卫军中武平夫子的弟弟。 好么,见不到贾将军,先拉着贾将军的弟弟唠唠嗑也是极好的。 贾环平素和禁卫军也没什么交集,现在见了面才发现,自己二哥在禁卫军中真不是一般地得人心啊!当然,二哥从前的下属这么惦记二哥,让贾环更加崇拜宝玉之外,还生出了几分更要上进的心思——总归,哥哥都这么优秀,自己也不能差太多了对不对?! ………………………… 裴副将说的没有错,现在宝玉开展工作的重心就在黑省北,听闻工部的人和禁卫军到了,他在冰城呆了没两天,又往北边跑。 所幸现在黛玉和萌哥儿也都习惯了,因为宝玉是那种忙起来了也不会把家里人给忘在脑后的。 比如说前些日子,他在黑省北驻地的时候,编了一对草编的蝈蝈,还配上了木制小笼子,栩栩如生,颇有野趣,这是给萌哥儿的礼物——宝玉他亲手做的! 又比如说,上上回,他在河边捡到一块石头,天然带着好似老梅树干的花纹,于是他洗干净拿回军帐中,提笔点朱砂,画成冬雪寒梅图,叫一更抽空花了大半天时间送回冰城,这是给黛玉的礼物。 如是,母子两个隔三差五就能收到费了心思的小东西,有时候甚至只是一串山里不知名的野果、一片风干的叶脉书签等等,但是这种被记挂的感觉让他们也习惯了宝玉一旬之内有七八天都在外头办正事了,甚至有些期待下一次表哥/爹爹出门去,会叫人送回来什么。 程峰和朱犇终于能够见到心心念念的总兵大人了,哦,得改口叫将军……然后,就被抓了壮丁,朱犇要在黑省北驻地协助军医,开展基本的认知人体骨骼、穴位、脏腑等等课程。 程峰羡慕死了朱犇每天可以往驻地跑两个时辰并且能见到将军,恨不能以身替之。 不过…… “你是队正,要对永宁寺的那位安危负全责……” “哦。”【所以当初我为什么要争当队正,让给朱犇也可以啊!!!!】 “还有,你当初上课的时候,成绩不如我,只排在中下,若是来授课,恐怕误人子弟吧?” “……”【我程峰对天发誓从今天起和朱犇友尽!绝交!我要和他绝交!!!!!!】 第344章 程峰最后有没有和朱犇绝交,宝玉是不知道,他只知道,油菜籽,丰收了。 黑省北驻地屯田大约有两万亩,其中来得及补种油菜的,只有一半,而现在几乎每一亩地中,都采出了一百斤左右油菜籽。 一百斤! 就算榨油之后十出二,一万亩地每亩地出二十斤菜籽油那就是…… “二十万斤。”宝玉说出了裴副将二十了半天没二十出来的单位,并且还补充了一句,“而且工部的人就在这儿,咱们可以让他们来看看这榨油机是否还有改进的可能,许是可以提升出油率。” 可能?怎么没可能! 工部今次来的人可是阴尚书千挑万选找出来的,绝对是干实事的人,并且相当之崇拜贾将军当年年纪小小就改良抽水机、不昧下家中家生子烧水泥的功劳等等等,基本上是宝玉的半个脑残粉。 说是半个,也是和禁卫军中的加强版脑残粉相比较而言的,反正裴副将一开始看到工部的人来了之后但凡做事,必定要口口声声念叨:“贾将军怎么还没来啊?”“贾将军你说是不是这样子?”“贾将军您看我这样算对不对?”“贾将军不知道您对我xxx有什么想法?” 【老子还以为新来的贾将军是工部尚书呢??!!】 裴副将后来想想,更是觉得自己走了狗屎运:【这工部来人的态度还不够明显么?贾将军在京城明显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啊,就算大家伙儿都说因为他岳父要入内阁,他被发配到关外来了,可是看看端午陛下还不忘给他送赏赐,看看现在这些平日最难缠的小鬼这么殷勤,就知道,贾将军 分卷阅读617 ,了不得,不得了!我还是跟紧贾将军好了。】 所以,工部两位给永宁寺那一位当幌子顺便来教黑省北驻军如何烧水泥的官员因为带来的工匠授课能力比他们还要好(实际是因为这俩技术宅总是说着说着就不用白话,所以尚未脱离文盲行列的黑省北大头兵们实在没办法听明白),所以这俩还挺空,空得有点儿忐忑。 现在听贾将军说想要拜托(注意是拜托)自己二人试着来改进一下榨油机,顿时就和打鸡血一般,拍着胸部说:“没问题,交给我二人就是了,将军您放心!!!” 然后,这二人还真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发明。 不是改进的榨油机具有跨时代的意义。 而是他们在宝玉提示之下做出的——螺纹。 他们,将螺纹应用到物力压榨菜籽油的工具上,改进了原先单纯靠外力挤压榨油的技术,榨出来的菜籽更加干而且更省力。 螺纹。 外行人也许看着就是几道契合的花纹印子而已,可是对于专业搞技术工具改进的工部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打开了新世界大大门! 有了螺纹的出现,建筑或工具的各个构件之间的结点可以不单单是以榫卯相吻合,还能以螺丝螺帽相结合的方式,构成富有严丝合缝的框架。 “这这这他俩?”【怎么突然仰天哈哈大笑然后又抱在一起痛哭之后又丢下工具直奔屋内了呢?】每天‘无意间’路过工部官员住所次的裴副将目瞪口呆:【这不怪我这个粗人要想歪啊,实在是这俩工部的官员举止有点出格……】 宝玉摸了摸鼻子笑笑:“搞技术的人,总是有点耿直的,裴副将莫要见怪。” “不怪不怪,这他们一开始高兴成那样……是不是?”裴副将想着,总是有了成果这工部官员才会开心成得了失心疯一般的吧? “是的,试造的工具在这里,操作简单,喏便是这样,从这里将炒好的菜籽压结实,然后把这一块这样放下去,再接着……”宝玉展示了一遍如何用螺纹最大程度上产生挤压力,物力榨干菜籽油。 同样是一斤菜籽,榨出来的油比原先老方法多了不只三四成!原本十斤菜籽能出二斤多油的,现在宝玉随随便便一挤压,挤出了将近三斤的油! “当然,榨出的油还有杂质,需要澄清三四天才行,撇除杂质之后,实际出油率许是没能到十分之三。”宝玉补充了一句。 “很多了很多了,已经很多了!哦哦,是的是的要澄清几天要澄清几天。”看到出油量提升了这么多,裴副将只觉得今年自己所辖驻地的士兵们可以过一个肥年了:【就算户部的粮饷再拖沓我也不怕啦。】 这时候别说宝玉讲的是澄清,就算宝玉说的是成亲,裴副将的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这哪里是年轻俊美貌若好女的贾将军啊,这分明就是点水成油的金娃娃啊!!!!!! 金娃娃干活儿做的一手油腻腻,就着一旁的水盆子洗了一个手,然后就看到裴副将快一更一步地殷勤地递上香皂和擦手布! 【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了贾将军!贾将军不来,狼群下山弄死了那一位,我就死定了!贾将军不来,烧水泥的技术还得等三年五年才能轮到咱们这鸟不拉屎,冬天撒尿成冰的黑省!贾将军不来,没人有胆量一下子在黑省北一多半的军田里套种油菜,多收了数百万斤的菜籽!贾将军不来,陛下不会想到往咱们这儿送工部官员,这榨油机也就不能改进了!】 啊……裴副将忍不住在心里无师自通地用起了咏叹调的排比句,看向宝玉的眼神也更热切了。 一更不动声色地挤到宝玉身边隔开了裴副将:【请不要试图抢我的本职工作并且用色眯眯的眼神盯着我家爷,谢谢。】 ……………………………… 黑省北油菜籽丰收的消息传出去了,其余三位副将倒是没有穷怕了的裴副将这么不好……为啥?听说将军夫人身子有些不适,你们这样子急吼吼过去,是探望呢还是探望呢还是探望呢?空手去哦?” “……”【老裴越来越娘气了怎么回事,难道和小白脸贾将军待久了就会这样吗?居然还喝花茶!不过听家里那口子说贾将军是个惧内(宝玉:黑人问号脸?)的,咱们这时候赶去,是不是真的不太妥当呢?】 “还有事没有?没有的话我要去忙了,将军先前吩咐过了,油菜收了之后可以把育好的花生苗移栽下去了。我说你们要是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补种一轮花生!别怪我老裴没提醒你们啊,花生也能榨油!” 三位副将相互看了一眼,是追去冰城还是回去补种花生? ………………………… 明明别的官眷回去对自家老爷是以羡慕的口吻说起林夫人的,说贾将军情深专一不搞七捻三,但是大老爷们直接就理解成了贾将军怕老婆。 不知道自己被扣上了惧内帽子的宝玉确实非常不凑巧地赶回冰城了,原本按照计划,他今天要去建(忽)议(悠)两位工部的官员顺便去改进一下织布机的…… 【但是,织布机是什么?】 当得知黛玉昨个儿午睡起来眼前发黑并且最近食欲都不太好之后,宝玉发现,自己根本无心工作。 骑着长风,将一更等人甩开好几里路,进了冰城之后才开始控制马速并且对往来丢帕子香囊的姑娘们视而不见一门心思往将军府赶去,这一路,宝玉就想着:【这 分卷阅读618 可是自己要相伴一生的妻子……】 虽然知道吃过大保丹的黛玉应该没什么大毛病,但是哪怕是贫血或者营养不良呢?都代表了自己这个做丈夫的最近实在是太不尽责了,和现代那种只忙于工作,除了给家人钱之外别无精神方面关心和关爱的事业型渣男没什么区别! 宝玉在心里好好地反省了一遍,策马到将军府大门口,对听闻声响赶来的小单管事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对。”是小单管事不放心,今个儿城门一开就叫人去给爷报信的。 将长风交给小单管事,宝玉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二门,又奔往主院。 不过……主院伺候的下人看到自己的时候一副吃惊但是又喜气洋洋的表情? 宝玉瞬间睁大了眼睛:【难道说是……】 然后端着几碟子小点心来的一月冲着宝玉笑笑,肯定了宝玉的猜测:“恭喜爷,奶奶这是有了。” 有了? 宝玉低下头,和小炮弹一样冲过来喊着“爹爹”的萌哥儿打了个对视一眼。 萌哥儿对人的情绪和微表情特别敏感,果断觉得现在的爹爹有点儿不对劲,于是他收住脚步,拿脚尖点了点地画了几个圈圈:“爹爹?” 再然后,宝玉笑起来,一把捞起胖儿砸,往空中抛了几下,可把随后而来的奶嬷嬷给吓坏了……不过小豆丁萌哥儿倒是很开心,笑得咯咯咯的。 抛了几次儿砸,平复了一下内心,发泄了一下多余的精力,宝玉正色对萌哥儿说:“萌哥儿,咱们做一个男子汉之间的约定——因为如今你娘肚子里有个小宝宝,所以你以后不能叫娘抱抱了,好不好?” 萌哥儿睁大眼睛,有些小纠结:“娘是从今以后都不能抱萌哥儿了吗?” “当然不是,就一年,等小宝宝出来了,娘就可以抱你了。”黛玉听见外头响动,走出门来,就听到表哥同萌哥儿在打商量,怎么说呢?【恩,表哥这个样子,有点呆。】 “玉儿,辛苦你了。”宝玉上前一步,站在黛玉面前,好好儿地打量了她一番,“还有哪儿不舒服的?怎么会眼前发昏呢?来我给你把个脉……” 【嗯,没错,真的有点呆。】黛玉如是想着,唇畔勾起一朵笑靥,虽然心里在吐槽却是抑制不住地觉得甜滋滋。 第345章 黛玉有身孕的事情让整个将军府后宅都喜气洋洋的,毕竟这时代讲究的是多子多福,平心而论,宝玉今年已经二十三了,膝下只有萌哥儿一个,确实是单薄了些。 也就是黛玉和宝玉是亲上加亲的姑表亲,又有老祖宗压着,这才能够保持着后宅一直不进人的。 但是老祖宗年纪这么大了,难道真的不想多要几个重孙子么? 紫鹃想起离京之前老太太同奶奶悄悄说的话,又想到奶奶到了冰城之后偶尔发呆的表情……【好了好了,这可真是菩萨保佑,这不就是盼什么来什么了么!】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紫鹃无疑是真心实意替黛玉打算的。 剩下一二三月和钱嬷嬷也很高兴,她们伺候宝玉多年,心里的第一主子自然是宝玉,主子子嗣不丰,做下人的能不担心么? 现在送大夫出去的是一月和二月,两人喜气洋洋的样子,倒是叫那老大夫啧啧称奇:【这将军夫人看来为人不错啊,不然身边的丫鬟哪里有真心实意高兴成这样子的?】 老大夫回去同自家老婆子叨了一回这个事儿,他老妻撇了撇嘴:“大户人家的事儿,谁知道呢?也许那丫鬟是觉得当家主母有了身子,不能伺候爷们了,终究还是要抬举丫鬟做通房什么的去伺候爷呢?” 老大夫摇摇头:“不一样,不一样。” “管那么多干甚,总归咱家就是嘴严实才被孙将军介绍给贾将军的,老头子我和你说,你同我多嘴几句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能再胡咧咧了。人家将军夫人还没满三个月呢,定然是不想闹得众人皆知的。” “我晓得,我晓得。” ………………………… 是的,按照现在的风俗,坐胎没有满三个月,很是不应该对外声张,据说是担心小儿没有坐稳,被吓跑了。 先前一二月给那老大夫包了大红封,也有这个意思在里头。 而大夫也说了,夫人最近眩晕不适等等,多半是因为有些操劳了,好好歇歇便是。至于用药,老大夫斟酌了一下,开了几味温和的补药,并且说了,喝两三天,只要眩晕的症状消失了,便不必再喝药了。 方子到了宝玉手里,宝玉看了一遍,这才放心下来:看来这老大夫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 宝玉在将军府住了五六天,白天照旧是要办差的,不过每天傍晚到点了就回家。 私下,赤儿等几个小丫鬟悄悄说:“咱们爷对奶奶可真好。” 被一月听到了,一月板着脸教训了她们几句:“我看你们是太久没被紧紧皮,忘记规矩了,居然敢背后议论爷和奶奶。” 赤儿等人从江苏起就是跟着一二月的,很是知道这个最公正端方的一月姐姐最重规矩,若是今日是被二月姐姐听见,也许撒娇几句就行了,但是一月姐姐那简直就是和钱嬷嬷差不多的存在啊…… 于是几个小丫鬟连连诚恳认错并且讨饶,表示之后再不乱嚼舌头了。 一月点点头:“你们也别觉得我总是对你们黑脸。毕竟能进院子伺候爷和奶奶,是咱们几辈子修来的服气,现在咱们不是在府里,得用的人就只带了这么多,奶奶有有了身子,之后小主子身边要调伺候的人过去……你们若还是这么不稳重,可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赤儿等人听完这番话,整个精神面貌都不同了,约莫是看到了有升职的可能? 所以一月也不是纯然的严厉,还是很有调动手下人工作积极性的技巧的。 钱嬷嬷人老成精,才一个下午,就感觉出二等三等丫鬟们打鸡血的状态,遂对着一月笑笑:“你这丫头。” 一月很无辜地回复:“嬷嬷说什么?” …… 下人们心里有怎样一番计较,宝玉并不关心,他现在想的是:妻子有孕之后成天在家会不会无聊呢?哎,黛玉原先就宅,也就和几个姐姐妹妹走得近一些,现在距离京城千里之外,连个手帕交都没有,我又总是要出去忙活……要不请几个说书杂耍的进府给她解解闷? 然后被黛玉给制止了:“我不喜欢那些闹哄哄的,表哥还是给我寻基本有意思的书啊什么的好了。” 唉,妻子是个纯宅女,也是挺让人操心的。宝玉琢磨着回头等过了三个月,带黛玉去黑省北住几天,不然来了几个月,连门都没出过几次。 于是宝玉打消了去找人来给小妻子解闷的馊主意,转而开始准备各种有利于胎教 分卷阅读619 的音律书画起来的,虽然当初收拾行李的时候没带上,但是收集起来也不是难事——再不济,他还可以抽空晚上自己亲手画。 如是又呆了七八天,眼见裴副将那边往将军府汇报情况的传讯兵是一天一趟的来,宝玉愧疚地对黛玉说,那边已经要开始试烧水泥了,自己恐怕还是得过去盯着。 黛玉笑着说:“我还当是什么事,表哥你自去忙就是了,反正此间不过快马半天的路程,表哥只要记得看到什么好看的花花草草,或者什么奇石怪石的,要与我共享才是。” 一旁埋头吃甜羹的萌哥儿亦是点头:“还有蝈蝈!” ………………………… 经过一个多月的扫盲,那些如饥似渴吸收着知识的大头兵们终于盼到了可以上手练练的机会了。 此期间,他们跟着工部的工匠,先学习如何盖起水泥窑,这么多天,每天都有人跑后山泥巴地里去摔泥巴,当做是在练习建窑。 工部的官员对着大头兵们说哪儿哪儿弧度和支点所以能够撑着水泥窑坚固不倒等等,把士兵们听得一头雾水,好在有工匠,用通俗易懂的话,用各种意想不到的实物解释方法,让这一群才刚刚开始识字的小白们理解了基建房屋建筑等等最基本需要支撑的构架。 之后的事情,宝玉并没有过多地插手,毕竟裴副将才是黑省北驻军的直接负责人,这也是当初贾环和武安想要办扫盲班之时,胡守备建议他们去找裴副将的原因。 现如今,在开始试烧水泥之前,宝玉只是起了一个吉祥物的作用,坐镇在此,好叫黑省北驻军从上到下都能安心一些。 本是说先给裴副将盖小楼的呢,但是裴副将推拒了,连连说要给贾将军先盖个落脚的地方。 最后,工部的官员出来说了:“盖什么盖,地基都没夯实,手艺还没学到家,你们敢给贾将军盖,我俩还不敢让贾将军去住呢。先盖马厩!” 于是,整个黑省,最豪华的马厩就这么诞生了。 到此时,董副将他们又来了一次,浩浩荡荡上千人。 这一次,他们没有跑空。 宝玉问了一遍:“你们的意思是,也要派人过来学烧水泥?” 三人点头如捣蒜:【人都带来了,绝对不麻烦将军您再去咱们那儿挑一遍,忒浪费时间了。】 宝玉慢悠悠地说:“这个倒是不急,我原先同裴副将说过了,这黑省冬天多冻土,还不知道水泥造的房子和路会不会被冻坏,所以今年尚未开始大干一场。你们看这边也只是先造了马厩而已。” 另三人觉得这样的好事赶早不赶晚,尤其是贾将军越是找借口阻拦着,他们就越是想做成,并不相信什么天冷冻坏水泥的说法。 宝玉说了再三,劝不住人家上杆子要带人来,并且是直接带人就在驻地门外扎营了——这可真不是一般的厚脸皮。 裴副将跳出来做黑脸:“开什么玩笑,你们每人弄好几百人来,吃我的?喝我的?打量我才多收了点油,就想来刮油水吗?” 董副将等人为了能让带来的人留下来,便说自然是自备粮草来的。 再然后,裴副将开始好心好意地劝说贾将军接手了这些人吧。 宝玉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回头董副将回程的时候心中自然是有几分自得的:【那小儿想要拿烧水泥的事情拿捏我?呵呵呵,还是太嫩!咱这不就如愿了么?】 蓝副将觉得有点不安,遂小声问习副将:“咱们这是不是强行扭瓜啊?” 习副将缩了缩脖子:“反正咱也不是打头的,再怎么说,有那一位顶着呢。”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一马当先的董副将。 “不管他了,反正人都丢在老裴那里了,想来就算偷师,也能学到个五六七八的吧?” “那是,咱挑的,都是军中最机灵的,包准学得快。” 事实真是如此吗? 在军帐中挥着手目送董副将等人离去,然后裴副将立马转变了一副面孔:“将军,您说,咱们还有几十万斤的菜籽没炒制、榨油呢,这不是正好来了人手?等菜籽油炒好,花生,也该熟了吧……”裴副将摸着长着大胡茬的下巴,不无得意地安排着新来这近千人接下来要干的活计。 那些承载着三位副将的希望并且出发前被殷切叮嘱的其余三地士兵们会不会有意见?当然是有的,可是人在屋檐下、形势比人强、送羊入虎口,除非甩手不干,不然还有什么办法呢? 甩手不干?他们不敢,因为每天他们都能见到那群跟在工部官员和工匠身后的北部驻军,也不是没有动歪脑筋想要偷学的,但是拉关系完全没用,偷跑去学?呵呵呵,上百万斤的油菜籽炒熟了吗?榨油了吗?没有?请继续,干完了,才能出门。门外都拴着恶狗呢,想踏出去一步都不行。 遂这苦命的其余三地机灵鬼们只能想着:【再坚持一下,这肯定是贾将军和裴副将对我们的考验,想要逼走咱们呢!咱们偏偏不走!就是不走!死也不走!】 ↑裴副将表示,自带干粮的劳动力,来啊,快活啊,双手欢迎啊! ………………………… 到了七月份,纵然是黑省,也开始热起来了。 不过这样的气温对来自京城的人来说都还比较适宜,因此,萌哥儿今年可真开心,可以穿着小兜兜在偌大的将军府后院跑来跑去地玩耍,要知道,地广人稀的黑省,一座将军府可比荣国府要大多了——还有宝玉命人给萌哥儿做的一个巨大的木桶子,或者说叫大盆子才是,装满了水,萌哥儿站进去,水也不过是到他胸口,然后小豆丁萌哥儿就可以像胖头鱼一样在里头扑腾啦。 论理说,暑月,孕妇是最难熬的,但是黛玉自来就是畏寒不畏热,又有宝玉特意给她找了几块凉玉,所以半点没有苦夏的意思,在后续休息充足之后,也不晕眩了,肚子里的那个也不折腾人,黛玉的胃口竟然好得很。待好吃好睡过了一个月,她脸盘都稍稍圆润了一些,不过从背后看去,腰身还是很婀娜纤细的。 关于身边伺候的几个大丫鬟,原先没出京的时候宝玉就表示需要劳烦黛玉费神去挑几个好人家,也算是全了一场主仆情谊。结果才来冰城两个月,黛玉的社交还没完全展开呢,这就揣上了包子,这时候肯定不能把身边得用的大丫鬟给嫁出去了,遂黛玉抽了一个午后,明明白白同四个大丫鬟讲了其中的道理。 紫鹃和二月等人听得还很是羞涩,连连摇头说不嫁人。钱嬷嬷在旁边说笑:“尽说孩子话呢。” 黛玉也是笑:【小时后她也想过,若是可以一辈子不嫁人,那该有多好。现在想想,婚后生活,其实也没自己想得那么可怕。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自然是自己的夫君是表哥。都说成亲是女人 分卷阅读620 第二次投胎,自己在父母和姻缘上都这么遂顺,身边几个伺候自己的丫鬟这么多年都很忠心,哪一个摆出来,都是出挑的人物,只是短在了出身上……所以紫鹃和一月等人的婚事,自己还是得好好掌掌眼的。】 ………………………… 七月,黑省北那一百亩试验田里的棉花已经开始挂蕾了,裴副将现在对这百亩套种的棉花比其余万亩地里的花生还要上心。 为啥?因为花生年年都能种成啊,该了。 就连裴副将都是这么想的:纺纱织布,那都是女人的事情呀。咱们就等着看成品就行了,实在要是家里老娘们笨手笨脚,那把棉花晒干转卖给南北货商人也行啊。又能贴补军饷了,嘿嘿嘿。 这个想法被宝玉知道之后,他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姜百户在一旁小声问:“将军,将军?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宝玉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有,只是这棉花用途广泛,还需要与你们分说分说。”【罢了,他们见到棉花只想到纺棉布,却不曾知道后世某一阵子特殊时期,棉花纱布食盐粮食等等可都是战略物资。】 转手卖了?卖原材料是最蠢最亏的事情了。 当夜,宝玉就现在收起来的棉花做了一个安排:三成用于织布、七成用于弹棉花。并且做出详细规划,从棉花里脱出来的棉籽分出来,榨油。田里竖着的棉花杆子拔起来,造纸!!! 既然菜籽可以榨油,那么棉籽也可以榨油这还算挺好理解的; 同理,既然麻类的茎秆可以造纸,那么棉花杆子……似乎说拿来造纸也没什么不对? 不过…… 裴副将弱弱地说:“这造纸的工艺,军中工匠并不清楚啊……”毕竟世间精妙的生宣熟宣造法都掌握在名门世家手中,普通作坊做的是黄表纸、毛糙纸罢了,就是这两种,也不是一般人能学到的手艺。 宝玉看了一更一眼,然后一更就点点头去一本书上哗哗哗地翻着。 裴副将一看这架势,顿时开心起来:【有戏!点水成油的金娃娃、点废为纸的金娃娃!这样的贾将军,咋不早点来呢!!!】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宝玉问,和这些直肠子的人相处,就不能藏着掖着,有什么说明白了,对方便心甘情愿地去安吩咐办事,不然纵使他们不敢违抗军令,可是要是磨洋工起来,宝玉又要花时间去收拾他们,太过麻烦了。 自然是有的……弹棉花是啥? 裴副将等人不知道弹棉花是啥,不过宝玉很乐于教他们。 弹棉花的工具长得像是巨形弹弓,用竹制成,四尺左右长,两头拿绳弦绷紧,用牛筋或者别的什么有韧性的动物筋来做弦。除 分卷阅读621 了这一一弯弹弓之外,另有一张磨盘、一个弹花棰和一条牵纱篾,一更带着图纸都不需要口述讲解,匠人就看明白了,并且做得分毫不差,和将军大人画的一模一样。 这工具做起来简单,甚至都不用找工部的工匠,军中的工匠便可以做起来,并且用料足足的。 次日就做好了,众人围着这工具团团转:“这是啥?弓吗?怎么感觉不太一样呢?” “不是说是弹棉花的吗?我就奇怪了,棉花怎么能弹呢?这又不是琵琶,这是棉花呀!” 十成十的黑省北驻军汉子们是不理解什么叫做弹棉花的,他们有限的想象力无法让他们在脑海中想明白:软绵绵的棉花要怎么弹。 不过贾将军说,不论棉花是拿去织布还是拿来弹,都先得把籽儿给去了,一事不烦二主,昨个儿采棉花的汉子们今天依旧不必出操训练——全部趁着天气好,去把棉籽给摘出来。 大老爷们坐在一堆一堆云朵之中,手指翻飞,用现代人的话说,极其具备反差萌。 一更二更等人跟着爷来视察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回忆起了当初和爷一起去西域,没日没夜在帐篷里搓羊毛线的经历了。感觉,只要是爷调/教过的人,皆是可文可武、可公可母啊……呸呸呸,是可干纯耗力气的活儿,也可干讲求细致精巧的活儿。】 一更二更几乎可以说是和宝玉一起长大的,宝玉看他们的微表情基本就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当然,相对来说,一更二更之中,一更猜宝玉的心思要更准一点,也许是因为他曾经差点就为了宝玉去了这条命吧。 同样看到了爷眼睛里戏谑的笑意,一更有些不好意思,然后借故转移话题,轻声地问:“爷,为什么他们没有让女眷来干这个活呢?” 是啊,为什么呢?明明一定是女眷更加心灵手巧并且做事细致的,为什么不让女眷来,反而依旧这这一群糙老爷们,头顶着几多不知道什么时候随风飘起来的棉花团子,滑稽可笑地差点没捻着兰花指在摘棉籽呢? 宝玉说:“因为这是军田里的出息,是……男人的责任。”在这个京城、江南人眼中,几乎是未开化的野蛮人才呆着的关外黑省,在这个最接近鞑靼、朵颜三卫等蒙古人地盘的黑省北,这里的汉子直爽,但是却不像是南边的人那样自持一家之主的身份,他们也会下厨,操练的时候摔破了衣服也会偷偷摸摸自己补,冬天滴水成冰,他们要么烧热水给媳妇儿洗衣裳,要么偷偷换下来之后就自己冒着刺骨的冷水给洗掉了。 军田里长着的庄稼?庄稼地里的活儿不都是该男人干的么? 于是,一个不小心,往年庄稼地里的力气活今年变成了手艺活儿,这群脑子比较直的汉子们——就这么苦逼兮兮娘们唧唧地,继续,摘棉花籽。 【唔,性子都还不错,品性也都可以。等明年,把手摇脱棉花籽机给弄出来吧。】宝玉如是想着,毕竟今年试验田丰收,明年黑省还会有更多更多更多的棉花,届时要是全部靠人工脱籽,效率也实在是太低下了。【今年?今年就先磨一磨他们的性子,毕竟谁叫我今年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呢?】 宝玉自然不是单纯因为恶趣味在作怪,东风西风的理论,后宅可用,前头男人们之间,也可用,磨一磨刺头们的性子,道阻且长呢。 等到棉籽被摘完,棉花都晒干,拿到了弹棉花的工具之后,姜百户犹犹豫豫地上前一步打算试试,被宝玉给阻止了——这五大三粗的汉子对棉絮碎碎过敏,还是换别人来吧。 于是裴副将一撸袖子,亲自上场。 在开始之前,宝玉示意一更给在场的人都递了一块帕子,于是在场的人全部看着贾将军——看他镇定自若地蒙面,仅露出两只眼睛。 【这这这怎么感觉是蒙面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去了呢?真的不是做贼么?】 宝玉遮好脸之后,看着傻眼的众人说:“怎么不用?待会儿棉絮乱飞,容易引发咳嗽。” 【好的,既然将军您都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了,那么我等也无需在意。】 于是一屋子的人都变成了蒙面杀手的造型,独独裴副将——是摆起架势准备弹棉花的蒙面杀手。 这工具其实简单好用,也没太大技术含量,就是单调重复且费力气,宝玉协助裴副将整理好工具,将弹棉花的弓别在裴副将后腰上,又告诉他怎么拿锤子,剩下的就看他怎么顺手怎么做了。 众人都退后一步,几十双眼睛都盯着裴副将,只等他动手。 裴副将心说:【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心里头瘆得慌呢?】 再一看:【可不是么,十好几个汉子,全部蒙面只剩眼睛,并且目(目)光(露)热(凶)切(光)地看着自己,能不瘆人么?】 他牙一咬,眼一闭:干了! 头一锤子下去,噔~~~~ 一下,还带着拐弯的音。 裴副将有点懵:是这样弹么? 宝玉点点头:“对了,继续试试,连续不断地捶。” 得了赞许的裴副将顿时干劲满满,手起锤落,登登登啪啪啪…… 一声声弦响、一片片花飞,果然碎碎小小的棉絮慢慢都飞扬起来了,幸好大家伙儿都蒙着面呢。 裴副将捶了两刻钟,觉得胳膊有些酸,但是众人还是盯着他看呢,他也不好叫苦叫累——不然显得他这个做副将实在是太弱了些。 又过了一刻钟,宝玉开口问:“你们谁想去试试?” 众人都是好奇的,琵琶咱不会弹,可是今天可以弹棉花呀! 于是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表示要去试试。 裴副将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然后解下后腰的家伙事儿,交给下一个人——谁知道交给谁了啊,都只露出两个眼珠子,说话闷声闷气的。 众人轮番试敲弓,总算把这个需要花大力气的活儿给干完了,剩下则是要上线,这要求比较细致,将已经弹出雏形的胎棉雏形,摆上一个小小的花样,再经过多次的压、磨,一整套工序下来,一条棉被就(主要是)在裴副将的手中完成了。 从弹、拼到拉线、磨平,看着简单,做起来却也挺费时间,屋子里这么多人,除了宝玉之外,全部轮番上去搭把手,现在一直在打喷嚏的姜百户刚才想来也没少往前凑。 最后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块长方形棉被芯子,洁白柔软,绵密规整,怎么也想不出,这是两个时辰之前那一摊乱七八糟的棉花弹出来的。 【可真是神奇啊。】众人如是想着。 但是觉得神奇归神奇,也没见得这样的东西有多好用了,为什么将军说本次收获的棉花七成要弹了呢…… 姜百户看了看裴副将,裴副将心说:【这么多次,我可是学乖觉了,都早早打算 分卷阅读622 好听贾将军吩咐的,现在证明,跟着贾将军有肉吃,怎么都不会是错的,那我何必问那么多呢?贾将军这么安排,肯定是有他深意的,就像咱们这儿的军马一样,能够住上整个黑省最豪华的马厩,不也是托了贾将军的福么?!】 于是整个黑省北啊,忙,人人都很忙。 有工程兵们忙着跟着工部的人盖好了马厩,左看看右看看,没有裂缝也没有塌方,每一匹军马都安然无恙,于是他们开始盖宿舍楼了——对,盖上小三层,可不就叫楼了么? 将军和副将说了,这是让大家练练手的,并不算以权谋私。想着现在盖的是自己将来要住的屋子,众多工程兵每天一身泥灰也不觉得累,太阳落山之后,三三两两结伴去河边冲一下,顺便把衣裳也给洗干净咯,免得家里婆娘念叨。 没被选上工程兵的也忙,除了日常操练之外,地里的活儿少了一部分人,分摊到每个人头上的可不就多了么?再加上今年拔掉油菜之后又补种了花生,现在不只要伺候麦子还要伺弄呢。 姜百户等人最最最忙天天蹬蹬蹬地就在弹棉花,还有分出人去地里手棉花杆子,沤烂了之后,在一更的指挥下开始学造纸的,忙得热火朝天……而他们家的女眷们则是手脚不停地织棉布。 幸好炒菜籽和榨菜籽油的活儿有白得的劳动力给干了,不然人人都要忙得飞起来。 而日日夜夜闻着菜籽油入睡的其余三地士兵们,觉得自己最起码小半年都不想再闻到才有味儿了——若不是、若不是那拔地而起的水泥小楼在眼前吊着,他们可真想甩手走人啊。 当然,裴副将也没禁着他们给他们的主将去信,等他接到董副将等人的谴责信、宝玉接到了那三副将的告状诉苦信之后,裴副将笑嘻嘻地问:“将军,您看?” “快秋收了,叫他们先忙正事。水泥的事,等秋收之后吧。” “行嘞。”还能叫这千把人继续‘心甘情愿’给自己干活,美滋滋! ……………………………… 九月,京城。 今个儿一大早,北城门就迎来浩浩荡荡的车队。 “怎么回事?是有哪位大人回京叙职?还是……”城墙上的士兵还懵着呢,自有眼睛尖的一拍巴掌说到:“这是关外来的车队啊。” 关外黑省来车队的,送来满车满车的好东西,不过装在箱子里,不知道是啥。 就知道有些轻,车辙浅,也许参貂鹿茸? 有些重,车辙深,也许是金银财宝? 围观的百姓都这么猜测着。 当然,事实证明,他们的脑洞不够大。 次日朝会,百官就见识到了套种油菜榨出来的菜油、套种棉花弹出来的棉衣棉被、棉籽榨出的棉籽油、棉杆和小麦杆子叶子等造出来的瓦楞纸。 其中,很多人是不以为然的:【些许小东西,还真值当贾瑛巴巴地从千里之外的关外送来京城?呵,还真是一时半刻不在陛下面前昭示存在感就不舒坦啊。】 但是也有看得深远的,譬如蔡阁老、譬如林阁老、譬如户部尚书钱大人、如张了张嘴最后没开口的工部尚书阴大人等等,他们一针见血地问到了关键问题:“臣想问陛下,贾将军是否有奏折来,这菜油亩产几何?出油几何?这棉花种植多久?亩产几何?” 十六原本是很兴奋的,身为帝王,他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小伙伴在边疆关外苦寒之地也能干出一番业绩而开心,也因为他看到了棉花、油料等等丰饶的物产,决心要重新审视关外、审视黑省的农耕地位。 可是朝廷中总有这么些人,心思不放在正途上,不想着为家国社稷贡献心力,却偏偏尖酸刻薄,眼红别人,除了党同伐异、攻讦异己,还能干些什么? 所以,他的兴奋与欣喜在上朝之后,在听闻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官员唧唧歪歪的嘲讽(宝玉)之后,顿时消散了大半,现听闻终于有脑子清楚的人问到正题了,便给初一一个指示,初一将贾将军的奏折传下去与蔡阁老、林阁老等过目。 第347章 头一个看的自然是蔡阁老,蔡阁老看完之后,满面喜色地将奏折直接越过卫阁老递给了林如海。 这叫刚刚伸手的卫阁老有些尴尬了,他干咳一声,将手收回来,假装是捂嘴摸胡子,不过站在最前头的六部尚书等人还是将这一幕看的一清二楚。 林如海自然也看见了卫阁老的举动,但是他只做不知:刚才喊得最响在嘲讽我女婿的就是你那边的人,别以为那个谁谁谁平时和卫阁老你没什么交往我就不知道了,那是你同乡同年的外甥的妻弟。 所以,林如海看完之后,便很顺手地将奏折递给了伸长脖子的户部钱尚的真性情乃是赫赫有名,只见这个死爱钱死抠门看了奏折之后,面部表情是越来越欢喜,最后竟然忍不住咧嘴笑。 这下子,其他人也开始好奇,这贾瑛报上来的亩产到底如何——如何地好。 犹是有人觉得贾瑛也许是弄虚作假呢,但是一般人都不敢把这话说出来——这也太没脑子了,如果说贾瑛欺君,那么金銮殿龙椅上的陛下颜面何存? 再说了,众人现在算是回过神来了,送东西入京的他不是一般人啊,是贾瑛啊!这么多年,人人都在猜测,贾瑛什么时候会失去帝心,但是从来就没猜中过,只可惜现在地下盘口收起来了,不然这赔率只会越调越高才是。 当然,钱尚书看完之后,将折子传给了兵部尚啊,今年贾将军的考评,要是没有个上上可真不行了啊!” 一旁的韩尚书只能尬笑:【他能怎么办呢,他也很绝望啊,从打一开始,自己这个兵部尚书就来得不够有底气,尤其是面对贾瑛的时候……年底给他考核定等级,不说陛下了,还有个林阁老戳在那儿看着呢……唉!】 吏部尚书王大人最是刚正不阿,曾经怼过宝玉,也曾经替宝玉说过话,是典型的对事不是人,如今听闻钱尚书这么说,就条件反射地皱起眉头道:“钱尚书,凡是当核实之后才可放矢……” 于是钱尚书干脆把要递给兵部尚书的折子拐了个弯儿,转而递给吏部尚书王大人了:“喏,你看看呗。” 王大人做事精心,细细看了折子上何时播种如何耕作收获多少皆是言之有物,便先信了七八分,剩下不把话说得太满也只是为人处世的习惯罢了。 最后,这折子在六位尚书大人手里转了一个圈,还是工部尚书看完之后又还给了初一。 整个圈下来,卫阁老:?! 十六现在的心情平复多了,不是一开始的兴致勃勃,也不是中途被泼冷水之后的愤怒了:“朕知道,你们有些人心里许还猜测,这会不会 分卷阅读623 是贾将军虚报了军田的产出。但是……” 十六顿了一下,并且扫视了下头一遍,尤其在卫阁老和钱尚书头顶多停留了一下。 卫阁老双目下垂,面色波澜不惊,钱尚书却一脸笑眯眯。 “但是,贾爱卿他言明,明年播种,关外其余二省皆可派人去学习观摩。” 竟然如此行事!这摆明了就是真金不怕火炼啊。 钱尚书有些失望:【贾将军怎么不自请削减军费以证其能力呢?!哎!这样今年就可以少拨点钱出去了。】 当然,后来,钱尚书马上就知道了,贾将军不仅没有傻呵呵地自请减少军费军饷,还伙同黑省的王巡抚一起上了折子和户部要钱修路。 钱是要的不多,因为今年只打算试验性地修一条贯通黑省南北的路,并且折子里说路修成之后收取相应的养路费,并附上计划表(这并非贾瑛先创,从前几个朝代起,就有朝廷修桥铺路之后收取往来行人一定费用以赚回投入和后续养护道路),钱尚书看看,这也不是全然地竹篮打水一场空。 最后,当然是批了——陛下直说,若是户部不批,他的私库出这个钱。钱尚书是秉承蚊子腿上的肉也不放过,遂千百般核算了报上来的预算,这才拨了前期第一部分的款下去。 ………………………… 这就要说起冰城半个月之前了。 八月,将军府。 “削减军费?”裴副将眼睛瞪得铜铃那么大,“老董,你不是有病吧?” 八月中秋的时候,宝玉在将军府设宴款待四位副将、部分游击将军、部分千户,以及来黑省之后一直在发光发热实现自己各种设想的两位工部官员,当然,有女眷的人家都去了后宅,由黛玉招呼,黛玉现在已经过了头三个月,在宴会上当个吉祥物还是没问题的,反正一应事体有能干的钱嬷嬷带着四个能干的大丫头呢。 菜谱和酒水单子是黛玉拟的,这方面,杜按察使夫人给出了一些参考意见,黛玉很是感:【黑省北军田丰收,大丰收!现在还在地里的麦子和花生且不提,单单菜籽油这一项,就不下十几万斤。】 【裴副将笑而不语:是二十万斤!】 十几万斤的油!纵然听说要还给贾将军一部分以抵当初提供的种子的价值,在刨除需要上交给国库的……那也能剩下一多半!最起码十万斤! 一斤素油十文钱,那便是…… 董副将喝了点酒,有点儿算不清楚,但是不妨碍他知道,老裴这是要发了,连带地里还没收获的作物,要发了。 虽然董副将自己辖区范围内赚钱的野路子多的是,但是没有一条像是老裴这样,是光明正大从地理得来的,哪怕陛下派出御史来查,也查不出什么不妥。更因为,董副将听说了,今年有不少行商私下商量着,明年要来黑省北看看,看看那水泥路到底能不能成,若是成了之后,同朵颜三卫之间的牛羊等牲畜的买卖能坐起来了、收山货的买卖能坐起来了……就算黑省北驻军吃肉,也能跟着多喝几口汤的吧? 在董副将看来,这群‘三心二意’的商人可恨,要同自己争夺商利抽头的老裴可恨,半路杀出来偏偏不肯安安分分混资历的贾将军更可恨。 “削减军费?”裴副将眼睛瞪得铜铃那么大,“老董,你不是有病吧?” 董副将是举着酒杯笑眯眯并且一副我为你好的样子对着宝玉说这话的,宝玉举着杯子还没碰杯、其余人还没吭声,一旁的裴副将就头一个开口。 董副将听到老裴这么说自己,顿时就想黑下脸,但是裴副将又马上摇头晃脑口齿不清地说:“肯定是我喝多了犯糊涂了,老董怎么可坑出这么馊的点子坑贾将军么。” 是了,馊点子。 因为自请削减军费这件事真的是十分招仇恨。 首先,将士们只知道田产丰收了,今年收成会比往年好,然而若是上头自请削减军费军饷,头一个怨声载道的,就是手底下的士兵们; 其次,附近的驻军也会有意见,因为都在同一个地方驻扎,不患寡而患不均,你贾将军高风亮节主动为国库分忧解难,那么旁边的我们呢?辽省呢?吉省呢?要不要照做?不做,被比下去了;照做,打碎牙往肚里吞。 再次,对于朝中的人来说,你自请削减了十分之一或者多少的军费,今年他们表彰了你贾瑛的功绩,那么第二年呢?还是十分之一?那就没有表彰了吧?除非变成十分之二、十分之三……这样下去,无疑是恶性循环。军田里产出的东西,都是靠老天爷给面子的,若是某一年老天爷不赏脸,欠收了呢?那么你贾瑛前几年自请削减军费的做法,就会变成了笑话! 董副将这话里撺掇的意思,绝对是不安好心的,如果贾瑛是个年轻且冲动的,也许就被眼前的虚名给晃花眼,走了这一步臭棋;就算贾瑛没答应,今夜这番话,传出去,出谁的口、入谁的耳,其中可操作的余地就广了。 蓝副将专注吃菜,习副将隔岸观火,在场众人都没料到,原本最低调做人做事的裴副将会跳出来提贾将军说话。 但是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小半年,裴副将所辖军队,可是受益最深的了。 董副将被裴副将的话憋得心里窝火,但是老裴那个混不吝的,原先这么多年缩着头做人,现在突然高调起来,才叫人发现:这家伙他妈真是个人才啊,这嘴皮子嘚吧嘚吧的,丝毫不给董副将插话的机会。 这一段,就这么过去了,等到次日,宝玉带着四位副将去找了王巡抚之后,给出的黑省主要路段试修计划表的时候,今年为了验证一下低温天气对水泥路的影响,初步决定在秋收之后修建一条自北部开始贯通黑省南北的道路,当然,人工什么的是黑省北的将士们,那么一应的费用,王巡抚这边是不是该核算承担起来? 以上。 完毕。 王巡抚看了贾将军做的计划表,他能怎么说呢?人贾将军也不是他的手下,给出的是计划而不是建议,自己除非有完全不得不提出异议的理由,不然轻易驳回人家的计划,都是一件不太好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给陛下上折子,要多少钱才是。 尤其是王巡抚看了,贾将军的计划堪称周全。第一,黑省东西有黑河和松花江两条走向的河流,比起南北 分卷阅读624 运输方式来说,东西一直在春夏秋季都比较通达,所以南北更有修建的必要;第二,贯通南北,便是要从冰城外经过的,也可以带动冰城经济发展;第三,秋收之后动工,等到起冻之后,便可以直接修建横跨两条大河的桥——因为冬天既是河流的枯水期,也是河面冰冻适合搬动作业的时候。 董副将只觉得鼻子都要歪了——他怎么也想不到,昨晚和自己把酒言欢明明就是一副服软样子的黄口小儿,今天竟然敢!竟然敢拿出这样的计划,直接将自己范围先撇除在修水泥路的第一阶段之外。 贾将军的这份计划表里,和黑省东部的驻军没什么大关系——哦,一定要说,也不是完全没关系的,他写了,秋收之后,可抽调其余三部驻军中多余人手,先参加扫盲班,再观摩学习烧水泥的方法。 这样的做法,放外头哪儿人听到了,都得说贾将军厚道。 但是董副将不稀罕他这样的厚道,他想要的,是贾瑛认识到自己在黑省东边的实力并且乖乖认怂。 然而再生气,木已成舟,王巡抚确实和董副将‘私交’最好,但是这份交情建立在黄白之物上,并不足以让王巡抚因此而做出和贾将军撕破脸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贾瑛这个提议实在是有理有据还有利于冰城乃至整个黑省的发展。没看见杜按察使一直在点头么? 【虽然老杜是个摆设多余实际作用的‘弥勒佛’,但是人家毕竟还是一省按察使,现在摆明了他认同贾瑛的计划,我没有必要和多数对着干。】 于是王巡抚也点头了,点头之后,便是要考虑费用的问题。 这边是开头京城中百官所见到的那几分折子的来历了。 ………………………… 十一月,京城宁国府的几位主子终于出孝了,这其中,最惹人记挂的,便是已故敬老爷的嫡女,宁荣二府序齿行四的姑娘贾惜春了。 惜春出孝之后已经年十九,过了选秀的年纪,可自行婚配了,但是……东府那一团乱糟糟,她亲哥哥贾珍这些年越发胡闹,亲嫂子尤氏这些年越发刻薄,都是靠不上的——要不然当初贾母也不能直接把惜春直接接到荣国府来养着了。 现在叫贾珍和尤氏帮惜春物色夫婿人选?呵呵呵,这二人虽不至于像当年贾赦那样办龌龊事把妹妹明晃晃地卖个五千两,但是也就只是多一块遮羞布罢了。 入画悄悄把自己最近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四姑娘,惜春却只是冷冷淡淡地哦了一声。入画很是着急:“姑娘,要么咱们去求求老祖宗吧?” 惜春只是笔下不停地在作画,入画念叨得多了,她一下子摔了笔杆子:“啰嗦。” “姑娘,这可是事关您后半辈子的大事,奴婢怎么也要说到您上心了为止!”入画伺候惜春多年,倒是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对方几句冷言冷语给吓住,依旧是叨叨叨个不停,也算是个忠仆了。 “求什么呢?左右他们要是敢逼我,我就剃了头做姑子去,岂不是正好清净?” ………………………… 入画想着老祖宗能替姑娘做主,而闲闲的老祖宗也确实想到了这个隔房的孙女:“玉儿算算日子,应该有六个月了?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关外那边冷不冷,不行,得把我库房里的几块狐狸毛给她送去。” 鸳鸯笑着提醒:“老祖宗您忘啦,上回宝二奶奶来信说,叫咱们不要再送料子、皮毛去了,说黑省那边这些东西多着呢。倒是说,想吃京城蜜饴斋的京八件儿和咱们府里厨娘做的豆腐皮鸭肉春芽卷……” 贾母一下子想起来了:“是是,瞧我这记性,玉儿还往回送了不少好料子呢是吧?” “是,宝二爷和宝二奶奶不只给府里送了,还给林家、文忠郡王府、二姑爷、三姑爷、薛家都送了。” “对,惜春那份在我这里,如今她出了孝,倒是可以穿鲜亮一点的眼色了,鸳鸯你帮我记下,回头找裁衣娘子做衣裳的时候,把那些料子拿出来。”贾母越是年纪大了,说话就越慢吞吞,有时候还想到什么说什么,尤其是宝玉黛玉出了京,她生活的重心一下子就没了,要不是现在还有时不时犯蠢的老大夫妻俩和时不时出幺蛾子的老二媳妇,她估计现在睡一觉直接痴呆了都没什么压力。 【然而,不行!还有几个蠢货戳在这里,都是宝玉的长辈,我要是不多清醒几年,万一他们仗着长辈身份坑了宝贝孙孙该怎么办!】 给自己加油打气的老祖宗又问:“那厨娘学得怎么样了?腊月之前,就把她送过去,好叫玉儿过年的时候能吃上想吃的。我记得上一回玉儿生萌哥儿的时候,四丫头恰好也在呢……” “可不是,当时您还说,四姑娘真是个有主见的。”鸳鸯附和了一句,在心里说:妇人生产,一般未经事的姑娘,能像四姑娘那么镇定的,也真是少见了。 第348章 老祖宗说干就干,当晚就把惜春给接过来了。 惜春听说过几日老祖宗要给宝二哥和林姐姐送东西去,便转头叫入画拿了几幅画,是她早先闲着的时候画好的,具是白白胖胖的小童子,用上了光影效果,也上了色,瞧着倒是活泼喜气,更有好彩头的含义。 老祖宗生平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宠宝玉,最爱看别人对宝玉好,她本就可怜惜春三分,现在因为这小丫头片子刚好凑到了她的心坎子上,那欢喜和看顾之情便是从三分变成了六分。也算是惜春的造化了。 回头入画在心里对自己说:【该是你瞎担心,姑娘心里头有成算着呢!】 其实惜春真没有拐弯抹角讨好老祖宗的意思,她只是想要宝二哥看看自己的画技有没有提高罢了…… 趁着今年十一月大雪还没来,去往关外的路还没冻上,没两天,老祖宗就催促人把那厨娘打包打包给送走了。当然,此时要送去关外的,就不单单是一个厨娘和几幅画卷而已,另有听闻消息的王氏、李纨、迎春、探春、薛家人、王家人、史家人等等都送来了小心意,其中薛蟠更是大包大揽的,说自家也有商队要去关外,可以护送府里的队伍一起去。 不知不觉间,宝玉那一小房竟然有了单独交际人情的几分意思再里头。 说起来,老祖宗原先还不想收史家送来的皮子:【敷衍!太不走心了!竟然不知道关外盛产皮子吗?还给我宝玉送这个!啧啧,武家人都比他们仔细多了!】 然后史家那边当家太太,也就是史湘云的婶婶亲自登门来,厚着脸皮与老祖宗道歉。看着侄媳妇儿这把年纪还要伏低做小,贾母想了想,终于叹了一口气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那还不是你女儿,你这个做婶婶的,已经很厚道了。”说到底,史 分卷阅读625 湘云那回偷看林家送来的礼单子,也不是她婶婶指使的,贾母也知道,自己这是迁怒了。 史太太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可不是么,湘云这丫头,从前也不是这样子的,现在偶尔回府来,对着她妹妹几个(史太太生的,史湘云的堂妹)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和她叔叔真不知道是哪里亏待了她,惹得亲人倒是好像仇人一般。” 贾母沉默不语:【谁知道呢?谁知道好好儿的丫头长大了性子就左成了这样呢?要说和宝玉有过相看意思的,也不只她一个,怎么看,薛家人就显得懂事多了——再说了,那都是王氏这个蠢货折腾出来的,看不惯我的玉儿,所以一下子和宝丫头相亲,一下子和云丫头亲近,可是这都是私下的事情,对她们的名声也没有妨碍啊,怎么就偏偏云丫头心里就咽不下这口气呢,倒好似我们折辱了她一般,都怪王氏这个蠢货……蠢货!蠢货!这蠢货这辈子最对的事儿,也就是替我们荣国府生了宝玉了。】 “行了,我也知道你不容易。把眼泪收收,别出了门叫人瞧了笑话去。云丫头那里,我还是那句话,嫁了人,亲爹妈都管不着了,何况你们做叔叔婶婶的?既然她心里对你们有怨,那就远这点,当成一般亲戚处着也就是了。”贾母如今自己膝下孙子孙女重孙子重孙女一大堆,也没那个心思去管别人家的事了,哪怕是自己娘家。 这事儿就算翻篇了,于是史家太太可算是能安心回去了。 ………………………… 谁知道,在老祖宗差人给冰城送东西之前,冰城那边又有东西捎过来了呢? 是今年收获的棉花,因为八月里收的,赶不上做好了给老祖宗当中秋节礼了,宝玉便干脆盘算着当年礼吧,他取了自己应得的那一份,晒干之后也约摸有三千斤。薛家商行如今越做越大(其实是跟着亲戚走,越做越大)倒是想收了棉花呢,但是宝玉自己要送的人可多了。 京城那边,十六那儿得送一份,甭管以公的名义送奏折的时候送过了一次,这次论私交的,必不能少了他。 京城中往来有交情的人家分一分,八百斤就这么没了。 京城那边,收到棉花胎棉的人家,另外还收到一份使用说明——其实棉布大家都很喜欢啊,柔软亲肤,就是瞧着不如绸缎挺括罢了所以很少用以做外衣,现在是使用说明上写了棉布和棉花做夹层棉衣,保暖贴身,那么自然众人就开始吩咐家里的针线人去做起来了。 这比什么绣花绣纹的简单多了,各家快手的针线娘子很快就做好了,穿上之后,女眷们本就在后宅呆着的还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其余譬如林如海、贾珠这样每日要上朝或者当差的人就立即发现了棉花夹袄的好!防风,保暖,比穿一层层的单衣要暖和多了,外头裹着同样是宝玉捎回来的毛披风,这个冬天格外温暖。 当然,宝玉也书写了厚实的棉大衣的做法,不过京中的人没人选择那样干——八斤十斤的棉大衣实在是太臃肿了,相比较起来,还是毛皮更加轻便一些。 由此可以看出,棉花被广泛种植之后,最受益的人群,其实是买不起皮子,往年都穿木棉或者咬咬牙全家买了薄丝绵的普通百姓。 宝玉拿到手的棉花送去京城的还只是小头而已。另外,黑省这边,跟在他身边的一百护卫得分一些吧?还有程峰和朱犇等一百禁卫军也得有吧? 这儿一人给十斤八斤的,就得去掉毛两千斤,这就只剩下二三百斤自家用了。 哪里还有多的卖给薛家商户? 不过宝玉也给薛家人指了路,让他们搭上裴副将的路子,棉花虽然不够多,但是…… 裴副将笑眯眯地说:“菜籽油、花生油、棉花籽油、瓦楞纸、毛糙纸管够了啊喂!” 一旁的宝玉听这话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呢?好像是——“啤酒花生瓜子饮料有需要吗?哈根达斯冰倒是好的。” 下头坐着的王氏抽了抽嘴巴,并不很诚心地笑了笑:【林家人分明是给黛玉送东西去的,和我宝玉有什么关系。】 不过她很快就没空想这些了,因为驿站来信了,说今年陛下恩准,念在贾侍郎修河堤有功,准其回京过年。然后王氏又抖擞起精神,准备应对一切可能被老爷带回来的小妖精和后院蠢蠢欲动的老妖精去了。 ………………………… 冰城的冬天也不是一般的冷,早起的杂事丫鬟、婆子、小厮们哪一个不是被冻得哆哆嗦嗦的? 宝玉和黛玉都不是苛责下人的性子,除了分给府里下人每人几斤棉花做被子之外,还早早命人采买了羊皮,给要在屋外干活的下人们做了两身羊皮袄子,至于贴身伺候的如紫鹃这样的大丫鬟,则是灰鼠皮和兔皮袄子。 宝玉倒是不怕冷,自从他内功有所成之后,基本上已经无惧严寒酷暑了,自己就可以调节自身去适应各种气候,不过看着跟自己来黑省的人接二连三被冻着了,他觉得,明年的棉花,还真是得多多种植才行啊。 说起棉花,今年收上来一万多斤面花,晒干之后不到一万斤,三成织布,七成弹棉花,弹出来的棉被棉袄,其中三成是宝玉的,是他借出种子之后应得的回报,剩下的以黑省驻军的名义(这个时候就不需要分黑省那个区了,总归私下的矛盾不能闹到上头去)给京中陛下送去一部分,余下四千斤,一部分便被做成了军大衣,一件足足十斤重,还有一部分干脆就是打好的胎棉,除了小军官先领了军大衣之外,剩下的胎棉便被当做了年终奖励,分给那些今年某些方面特别突出的士兵们,反正一份还是十斤,加上两斤棉布,收到奖励的士兵爱咋用咋用,爱做棉袄做棉袄,爱做棉被做棉被,也可以做薄棉袄加棉被。 姜百户作为裴副将手底下会来事儿的小 分卷阅读626 军官,分得了一件军大衣;他老爹姜老头因为种植棉花过程中精心仔细,虽然已经不在编了,也得了十斤棉花和两斤棉布,把老头子美的,收到的第一天就和家里老妻说:“分了给你做一件棉袄,再做一条棉被,刚刚好。” 他家老婆子还有些犹豫:“不给柱子他们做?” “几个毛孩子,身上火气大,给他们做了也是穿出去糟蹋。倒是老婆子你,每年冬天都哆哆嗦嗦的,到时候穿了棉衣,就不冷了。” “哎,行吧,老了老了,还奢侈一把,享了你老头子的福!” “嘿,老婆子你这话说的,难道这辈子你跟着我尽吃苦了?”姜老头还不乐意听这话了。 于是他的老婆子抿嘴一笑,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候也是一枝花:“哪能啊,那时候我爹娘给我说同你家结亲,头一句话就是以后我不愁吃喝了。” 可不是,姜老头以前是火头军来着,再怎么样也饿不着自己和家里人。 姜老头方才也是假装生气呢,很快便笑笑:“等今年分了年猪,我给你卤猪手吃啊。” “好。” 平凡的老夫老妻相视一笑,一个裹着军大衣在炕头闻着没点火的旱烟锅子,另一个则是在比划着棉布,看看能不能多出一点,给老头子做一条棉裤。 这关外的人啊,老了老了,总是容易得老寒腿,若有条棉裤白天穿着能够挡风,想来老头子晚上睡觉会舒坦多了吧。 ………………………… 除了棉花之外,未细分之前的辅兵们圈养着的猪羊,也是大家伙儿更为关心的了——因为棉花今年还稀少,不是人人都有的,可是猪羊每年到年末的时候分肉,都是家家户户不落空的。 尤其是今年,听火头军的人说,那一口一口的大肥猪,怕是有长到了五六百斤! 为啥?因为今年榨油多啊,榨干了油之后的菜油籽饼、棉花籽饼子是给这些牲口们管够,这猪啊,吃的好了,可不就一个劲儿长膘。 你说后来补种的花生?那花生可和前两个不一样,花生榨油之后的渣滓可以熬粥也可以参点面粉贴饼子吃,是人吃的,才不给猪吃呢!看今年,黑省北的小娃娃们都白胖了不少,老人家女人家面色也都红润不少,其中花生渣居功至伟。 就是有一点不好,不论什么东西,一开始吃着喷香,连吃几个月,都会叫人腻味,现在黑省北驻地的当兵和他们的家眷已经闻花生渣色变了,后来有那机灵的,拿花生渣和附近百姓换东西吃,这才解决了食谱单一的问题。 等到了该杀猪分肉的时候,裴副将颠颠儿地将贾将军给请来主持大局了。 宝玉:懵…… 好在他知道,这是裴副将给自己示好呢,毕竟分猪肉这种事情,在将士们看来是天大的好事,裴副将愿意将主持局面的事情让给自己,直接地表示了这是让黑省北驻地的将士们记自己的情谊。 宝玉没有推辞,因为这是他应得的,更因为他相信,明年的黑省一定比今年还要好,这份感绪波动,所以她很不好意思地按了按眼角。 宝玉捏了捏黛玉的手,转头问萌哥儿:“萌哥儿今天乖不乖?” 萌哥儿早就站得笔直了,等爹爹和娘说话完,被问话才开口:“爹爹,萌哥儿今天很乖,自己穿衣服、自己吃饭,还跟着娘学背古诗了。” 然后他叽叽咕咕摇头晃脑地背了一首咏梅。 宝玉摸摸他的脑袋表示赞许,然后又问:“那么今天妹妹乖不乖啊?” 谁知道萌哥儿完全没有被绕进去,他一本正经地说:“弟弟也很乖,我在背诗的时候弟弟还同我打招呼呢。” 宝玉:唉…… 第349章 黑省北驻地的人,都觉得,今年格外地不一样。 要说哪里不一样呢? 大约是今年比往年要忙了不少。 不仅仅是地里忙,还有修房子、修路忙,当然,还有不能丢了本职,操练也不能拉下。如是加在一起,可不就忙了么? 另外,再有不一样的就是整个驻地的精神气儿不一样了。虽然忙,可是人人都有奔头,就算大家伙儿一开始不太敢想,没敢奢望那棉花油料能够分下来多少,可是一日比一日肥起来的猪和拔地而起的小高楼那是跑不了的,实实在在能落下的实惠。 然后从秋收起,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新来的贾将军,可记挂他们了,给分了不少好东西。 等到十一月饷银来了,照例是不足额的,但是黑省北的将军们再不像从前那样怨言颇多了——因为东边不亮西边亮,咱们今年过肥年! 炖大肉、包饺子、炸丸子今年黑省北驻地的伙食格外好,食材多得、油水足得,火头军们恨不得使出十八般武艺,为此 分卷阅读627 ,还特意把已经退下去的姜老头请来指点着做几个硬菜,每旬都有改善伙食的机会。 黑省北的普通老百姓们,也同样感受到了今年的变化,那些当兵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十月份起的时候,都拿着花生渣来换萝卜白菘……真是好奇怪。不过就算奇怪,老百姓们还是很乐意做这个交易的,谁家不是囤了一地窖的萝卜白菘呢?整个冬天的蔬菜就靠这俩了,现在突然多了花生渣,喷香油汪汪的花生渣。 换!干嘛不换!不换是傻子。 黑省北的老百姓们一面感还有贾将军参与呢,王巡抚怎么地也得收敛着点。 至于说贾将军会不会和王巡抚一样‘同流合污’? 众人都纷纷表示:【不可能啦,贾将军家里那么有钱!之前套种的种子都是咱们先赊的他呢。怎么看得上这几个小钱。】 即便是最不服气贾瑛的董副将也得承认,人家公侯府出身的贵公子,根本就不差钱,平日瞧着穿的简单朴素,但是讲究。再有,两回去他将军府上,所见所感,如今整个将军府的布局摆设和孙将军那时候又是不一样的。现在的将军府,进去之后虽然不是下人簇拥、描金画银,但是偏偏就叫人能干感觉到其中的贵气和规矩。 【宝玉心说:这其实和我没什么关系,是黛玉的审美比较高大上。】 再加上程峰和朱犇逮着机会就开始宣扬贾将军人好,全心全意为咱们当兵的谋福利; 现在跟着保护的一百护卫觉得自己不能被贾将军的旧人给比下去了呀,于是可可劲儿地吹捧; 还有尝到了甜头的裴副将已经坚定跟着贾将军不动摇的方针,遂鼓励手下人暗搓搓为贾将军说好话。 有这么多的自来水,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宝玉在黑省的形象日渐高大全起来了…… 当然,姜百户认为,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贾将军这外貌长得好啊,都说相由心生的话,贾将军简直就是戏文里的潘安,长这么好看的人,大家都觉得他不会是坏人。 咳咳,就是这么肤浅。 ………………………… 整个十一月,‘家底丰厚不差钱、外貌形象高大全’的贾将军分了大半心神在贯穿黑省南北的水泥路的铺设事宜上。 其实冬季并不是施工的最好时间,但是这年头,春秋两季农耕忙,不论是百姓还是卫所里的士兵,都没有什么空余的时间来做这些。而夏季,夏季太遥远了,就算宝玉等得住,黑省的王巡抚、裴副将等人也等不住了。 在宝玉看来,零下十几度、二十几度的天,叫人在室外作业,真的是非常不人道的,搁现代,高寒补贴得有吧?工伤险得有吧? 但是在王巡抚、裴副将等人看来,这算个啥?不是穿得严严实实地在干活儿么?而且干活了,人都是一直在动来动去的,自然也不会觉得冷了。 由此看来,劳动力,真的是这个世界中最廉价的存在了,哪怕是一头牛马呢,人们对于畜力的爱惜,远远超过于对人的。 【我可算知道,万里长城这样的世界奇迹是怎么建造出来得了。因为这时候的人,干起活来,压根就不把自己当人看啊……】 因为黑省地势多平为平坦,并且这个时候基本不需要考虑交通工具运输超载压坏路面的问题,清理路面也很快很迅速,所以施工面临最大的问题还是低温。 譬如说,已经起冻的冻土。 譬如说,水泥和混凝土的砂浆拌成后,如果受冻,那么水泥就不能进行水化,并且水结冰之后密度变小,体积变大,往往过了一夜,昨天铺设好的路段的砂浆就会遭到由表及里逐渐加深的粉酥破坏。 这些问题,根本不需要宝玉去提点,工部有经验的工匠就先做出规范了: 在工匠的指挥下,勤劳勇敢的黑省驻军们很快就摸索出了开挖冻土的方法。一般是三四个人一组,用铁楔子劈冻土方。其中一人掌铁楔子,余下两三个人轮流打大锤,将冻土按块儿劈开,如此滚动式前进,第一块冻土尚未完全被凿出来的时候,另一组就把第二个铁楔子放在旁边的裂缝上加进去,直至冻土剥离为止。 关于水结冰的问题,施工现场必须排除积水、消除工地结冰现象。 各种原材料必须保持住温度,除了加热砂子、加热搅拌工具等等是一刻也不能停歇出自之外,还要选择保温材料,用保护已经铺设好的路段,修路的工程兵们开动脑经,就地取材,用譬如说稻草杆子、煤炭渣子等等保护铺设好的水泥路。 而这一切防寒工作 分卷阅读628 ,都对燃料有着极大的需求。 好在黑省多煤炭,所幸这时候也不必考虑什么温室效应或者酸雨之类的环保问题。 术业有专攻,宝玉早早就有这个体会,很多时候,他只是给出一个启发性的创意而已,真正落实完善,还需要这个时代的人来开动脑经。授人以渔,这是宝玉的初衷,他从未忘记了自己的目的。 对于工部官员和工匠们提出的这些操作要求,他是十分赞同的,在他看来,若是没有位面交易系统资料库里的资料,自己也不能完善计划做到这么周全。 只不过,他还是强调了众人都忽视的一点——也不能说是忽视,应该说是这时候的人觉得这一点从来都不觉得这需要重视。 那就是安全问题。 宝玉在开工之前不止一次说了,要开凿冻土的士兵们千万注意去掉铁楔子头打出的飞刺,以免伤人。 他甚至还坚持从裴副将手里抠出一部分碎皮子(公事公办,宝玉不是没有钱买碎皮子,但是这要是什么都用自己的钱办了,回头恐怕要被人参一本收买军心),叫黑省北的军属们做了那种可以伸出手指头的手套,防止在凿冻土的时候震坏手。 而凿冻土的,是大部分的民夫和小部分其余三部之中的刺头儿,宝玉这么要求,却让他们觉得:【原来传说中的话还是可信的,贾将军真是一个大好人啊。】 民夫们都这么觉得,其余三部的刺头则是把原本的一些不满情绪都算到了裴副将头上去了。 后来,干了一阵子之后,到了腊月里,宝玉巡视修路进度,还亲自下场凿了几块冻土(十六春耕的时候还得下皇庄去耕种呢,就像前两辈子国家领导人植树节也得去种树意思一下,宝玉真的只是想体验一下并鼓舞一下士气而已,谁知道效果极佳),又一同与大家伙儿吃了一顿杀猪饭,一点架子都没有,有敬酒的也是来者不拒,更叫干这个活的人感动万分。 甚至于后来,三部的刺头们学成烧水泥之后回了原本驻地,在别人说起贾将军哪儿哪儿不好的时候,他们都不吭声不参与了,实在听人说得过分了,还会出言反驳几句。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造成一个美好的结果啊。 ………………………… 等到腊月十几号之后,修路队也停下了,开始收拾收拾东西各回各家准备过年。 第35o章 寿昌五年就这么过去了。 根据史书记载的重大事件和后世各类史料分析,史学家把这一年称为是一个转折点,是大明朝寿昌帝真正开始掌握政权的一个标志。 这一年,林如海入阁,而贾瑛外调关外黑省,在当时看来,是平衡之术,但是后人才能够以宏观的眼光看,这件事实则是寿昌帝对朝中和地方都加强控制的一步绝妙好棋。 当然,这一对翁婿,在后世也是史学家们很喜欢研究的两个历史名人,因为他们前期目的一致,相互合作配合无间,辅佐寿昌帝削弱地方残留的藩王势力、制衡朝中的蔡卫两派党争;后来却有了政见分歧,据说某次大朝会上,林如海还“掷瑛以鞋履”……堪称水火不容。 然而娶了林如海之女的贾瑛一生却从未薄待林氏,他所有的子女皆是嫡出,史书上也没有记载他有妾室(虽然民间野史有不少关于贾瑛的风流轶事,但是考证之后表明纯属虚构)。也许贾瑛真的是一个能够完全公私分明不带前头情绪回后宅的人吧?也许贾瑛对林氏是真爱吧?毕竟林氏也是有名的才女,当世可称林先生。 当然,除了关心历史名人的私人生活之外,每一位将种花家古代史通读过一遍的人都无法否认贾瑛在寿昌一朝大放异彩展现出来的天资和能力。甚至于众人都说,贾瑛这样的人才,年纪轻轻被困在京城做一个禁卫军总兵实在是太过屈才了,而将他调到关外,才是真正地天高任鸟飞。且看,从寿昌五年其至黑省开始,他去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出现了繁华绚烂的奇迹。 当然,现在奇迹的缔造者正在产房外头转圈圈。 寿昌六年,三月初八,六曜大安,诸事皆宜。 今早晨,天还未亮,宝玉正在穿衣服的时候,听见床上细微的呻/吟声,并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表哥,我好像破羊水了。”黛玉感受到两/腿/之间一阵濡/湿,居然第一反应想到的是:【可惜了这床棉花褥子……】 “嗯?”宝玉的袖子才穿了一只,闻言胡乱将衣服扎好,回身掀开床幔去看小娇妻现在的情况。 黛玉半靠在床头,下唇有两个压印,想来是一开始咬唇忍疼造成的,她见到宝玉来了,笑了笑说:“孩子好心急,我还没吃早饭呢。” 【这是,要生了?】 好在宝玉不是第一次当爹的人了,连忙开了一小道门缝,喊了在耳房值夜的紫鹃和一月去准备起来,尤其要准备吃的,然后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床边,轻轻托起黛玉的肩膀:“我抱你去产房。” 产房早早就布置好了,宝玉怀里抱着黛玉,明明百来斤而已,却觉得怀中重逾千斤,短短的距离,他走出了一身汗。 黛玉伸手替他擦了擦汗,又嘱咐了一句:“二月,去把爷的披风拿来。”毕竟这时候的清晨还比较凉。 等到产婆、钱嬷嬷、一月等人都转了起来,整个院子有条不紊地准备当家奶奶生产事宜,黛玉对宝玉挥挥手说:“表哥你出去吧,去陪萌哥儿吃早饭去。” 宝玉一步三回头地看了黛玉好几眼,最后还是外头萌哥儿带着哭腔要找爹爹和娘亲的声音才把他唤出去的。 产婆不是别人,正是当初给黛玉诊脉的那个老大夫的妻子,她还带着她儿媳妇来打下手。而产婆到之前,产房里一切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每一个丫鬟都是穿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指甲碎发、不擦半点胭脂水粉,严阵以待伺候她们奶奶生产。 见此,倒是不得不承认,家里头那个老家伙说得没错,贾将军和贾夫人之间的感情是真的没话说;将军府的丫鬟也确实挺实在。 热水、纱布、剪子……一一被送进产房,哦,当然还有鸡汤和小点心,这是黛玉的早饭。 宝玉一脚跨出门来,差点没把自己亲儿子给踩扁:“萌哥儿,你怎么蹲在这里?” 萌哥儿抬头,小脸和花猫儿似的,含着两泡泪说:“我要找娘哇哇哇……” “娘在里头给你生小妹妹呢,咱们在外头等着、守着、保护着她。好不好?”宝玉摸了摸萌哥儿的脑袋,心知小豆丁是被主院下人们的架势给吓住了,毕竟上回黛玉生产(萌哥儿)的时候,萌哥儿完全不知情啊。 萌哥儿吸了吸鼻子点点头说:“好,我在这儿等娘和小弟弟 分卷阅读629 。” 宝玉:摔!这儿子真的没法要了。 “萌哥儿饿不饿?” “有一点点……” “赤儿,去把早饭摆这边吧。”宝玉对着小丫鬟吩咐。 赤儿愣了愣神,然后点头并且很周到地叫橙儿等人帮忙抬来一个小矮几,然后将军府的主子和小主子就在女主子的产房外心不在焉地喝粥吃早饭了。 当一月捧着一盆水出来的时候,看到蹲在院子里吃早饭的爷和萌哥儿,差点没捧住盆子。 盆子一晃荡,萌哥儿鼻子皱了皱:“有血……哇哇哇娘流血了哇哇哇……娘你疼不疼?”后半句话,小奶音几乎要破音,就连产房里头都听到了。 萌哥儿喷着粥哇哇大哭:“娘,我不要小弟弟了,娘你快出来吧。” 可把里头躺着正在调整呼吸的黛玉给气乐了:“表哥你怎么不把萌哥儿带远一点!” 宝玉看着小花猫儿子,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萌哥儿才五虚岁,难怪会被吓到了。 于是他抱过正在哇哇大哭的萌哥儿,小声安慰他:“不怕不怕,你听娘不是还有力气骂爹爹么?” 恰此时,黛玉放柔了声音安慰小豆丁的话也响起了:“萌哥儿别哭,娘一会儿就好了。” 这话真灵,或者说,黛玉这次肚子里这个也是个乖巧的,半点不折腾人,从天不亮开始发作,还未来到午时就顺利地瓜熟蒂落了。 当产房里传来呜哇哇哇的哭声之时,萌哥儿的小耳朵动了动:“爹爹,弟弟!” 宝玉此刻的心情大约就是彩民等着开最后一注大奖一般:【儿子?女儿?】 产婆把小婴儿擦干净,用襁褓裹好了,抱着去与将军大人道喜:“恭喜将军大人,夫人给您添了一个小公子。” 已经停住不哭的萌哥儿踮着脚想要看看自己的弟弟,不过他实在是够不着。 “爹爹,我要看弟弟。”萌哥儿拉了拉宝玉的袖子。 宝玉回神把小豆丁抱起来。 萌哥儿如愿看到了他心心念念七八个月的弟弟,然后一皱眉:“咿,红皮小猴子。算了,我还是去看娘吧。” 事实证明小孩子的心思也不好猜,念了这么多个月,见了一眼就不要看了?难道是嫌对方长得丑?宝玉望着和自己面对面并且嗷嗷大哭的无眉心人、自己的次子,又看了看一轱辘滑下地要往产房里冲的萌哥儿,以及生长胳膊好像老鹰捉小鸡里头的母鸡一般怕萌哥儿冲撞产房的奶嬷嬷,然后他伸出一只手,揪住了大儿子。 【刚才就被吓得涕泪横飞,现在要是进产房,估计萌哥儿直接要哭背过气去。那么玉儿回头定要找我算账了。当了娘的人啊,玉儿有时候气势越来越足了呢。】 ………………………… 将军府有喜事,借着这个由头给宝玉送礼的人有不少,也许是因为先前传言的缘故,给他送礼的人选择的都是那种低调奢华有内涵的物件,宝玉瞄了一眼礼单子,没有看到特别出格的,也就叫人造册入库了。 当然,其中最有心意的礼物,还是家人送来的。 荣国府那边,估算这黛玉的日子,在开春之后二月里就命人送来各色婴孩要穿的小衣裳小鞋子等等,男孩女孩的款式都有,并且……还送来一封信。 贾政今年蒙皇恩浩荡,得以归京城过年,合家团聚的时候看到二儿子一家都不在,政二老爷心里颇不是滋味。因为这一年多,他在外当差,着实知道在外的苦(当然护送他的禁卫军时常给他洗脑说宝玉的好话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客观原因),现在看到宝玉今年也不能回来,和自己去年的时候一样,顿时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情感——啊,不,是同样被陛下器重的感,指定会说:“大嫂嫂,我和你换啊,我和你换!随便贾兰、贾苒、贾茗(李纨的第三子)、贾梦铃(大姐儿的名字)哪个都比假牙或者假哑铃好听啊!!!” 第351章 其余人都不懂宝玉心里的伤悲,甚至黛玉也觉得二舅舅兼公爹给二儿子取的名字挺好听的——萌哥儿、芽哥儿,一听就是亲兄弟。 宝玉听了黛玉念叨的话,差点又没给跪下——芽哥儿,雅戈尔,恩非常好,二儿子的小名成功撞了后世种花家一个以西服起家的集团名儿。 【能不能有一个正常点的名字了?之后玉儿要是再给我生孩子,我死也要抢到取名的权利!!!】当然,这些呐喊只是宝玉心里想想而已,他没有这个时代的人多子多福的观念,觉得孩子在精不在多,只要教得好,哪怕一个,也比别人一个排要强。 后来,宝玉把信给看全了,又看到了如果是女儿即将拥有的名字,总算是想明白了:【甭管取什么名字,配上这个姓,想要多美绝人寰、悦耳动听都是有难度的。】 这么一想,假牙和假哑铃比起来,也就是搞笑的两个字和搞笑的三个字的区别。 芽哥儿不知道他的名字让他亲爹有多无语,现在他只是一个连真牙假牙都没有、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小婴儿罢了。 并且因为营养好奶水好,很快芽哥儿就退去了红通通的猴子皮,变成白嫩嫩水嘟嘟的奶香馒头了。 现在的芽哥儿人见人爱,尤其是刚刚当上哥哥的萌哥儿,念书也更有劲儿了,最爱背古诗给弟弟听。 宝玉瞧见了,问萌哥儿:“你头一次见你弟弟的时候不是还挺嫌弃的么?” 萌哥儿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没有呀!” 宝玉一脸‘儿砸你这是充分诠释了什么叫睁着眼说瞎话但是你还是骗不过你爹爹我的’表情。 萌哥儿左右看了一眼,确认周围没人能听见,这才小小声地说: 分卷阅读630 “弟弟先前不太好看。” 恩,说的挺委婉的,感情大儿子是个外貌协会。 宝玉一本正经地说:“岂能以貌取人?而且,你小时候也长那样。” 萌哥儿表示受到了惊吓:【不可能,我的亲爹一定是在骗我。】 于是当晚睡觉之前,萌哥儿一直抓着小镜子不撒手。 奶嬷嬷好奇呢,便问怎么了。 “嬷嬷,我刚生出来的时候也是红红的吗?” “是啊,红通通的,可好看了。”【因为这时候说法是刚生下来的孩子越是红通通,回头皮肤越白皙。所以红通通在奶嬷嬷看来是好事。】 萌哥儿设想了一下自己当时的样子,吓得喘了一口气:那岂不是很丑很丑?! ………………………… 最近喜得麟儿的宝玉都不想往外跑,可是贯穿黑省南北的路快修完了,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是得去盯着。 于是他又开启了飞马走黑省的生活,争取日日回府睡,实在不行,也是两三天就回来一次。 好在长风不是一般的马,每天撒欢跑对它来说是再幸福不过的事儿了,所以冰城的老百姓都习惯了,几乎每一天天还没亮,将军府到城门口有一串哒哒哒的马蹄声,天黑之后,同样又是归来的马蹄声。 惹得这一条路边沿街的人家最近家庭生活都不太和谐——无他,因为贾将军实在是一个太太太顾家的好男人了啊! 【再看看自己身边的糙汉子,咿,比哪儿都差一大截!不知道今年端午节龙舟赛,贾将军还会不会上场?嘻嘻嘻……】 ………………………… 事实证明,黑省这样严寒的地方,也是可以铺设水泥路的,虽然一开始的时候,由于工部的官员和工匠错误地估计了黑省的最低气温,一开始铺设的水泥路被冻酥了,但是后来,这些问题都被一一解决。 人工、资源,这都不是问题。当路修到冰城的时候,王巡抚已经开始笑得牙不见牙眼不见眼了,因为这不仅仅是一条贯通全省的路而已,其代表的,更是一种实力。有这条路在,摆在那里铁一般的证据表明黑省的发展与建设远胜过关外的其他两个省。 这是实打实的政绩。 三月底,这条路终于从头到尾都贯通了——确切地说,由于技术原因限制,原本计划的横跨黑河和松花江的两座大桥没能建起来,除此之外,图纸上的路段全部铺设完毕。 宝玉还是觉得有一些遗憾的。 不过转念想想,正是因为没有能够百分百达成设计图,所以工部的那两位又开始埋头钻研了,想来只要有人肯往这方面下功夫,日后不愁没有横跨天堑的大桥! 全路正式通了之后,王巡抚乐呵呵地上书请朝廷人来验收了。 修建完一条水泥路,黑省北的工程兵又继续回去修驻地了,军营的小楼还没修完呢;剩下三部的人也在实践中基本掌握烧水泥的技巧,顺便被强行扫盲了一拨儿,现在回到他们各自的驻地,都是极受重视的人才。不过就是叫其他三位副将有些心塞:【千挑万选选了聪明人去,却没想到其中大部分都被贾瑛的小恩小惠收买了,倒是念叨贾将军的好?!哼,要不是要这些人带着手下人烧水泥,非得让他们知道三心二意是两头不讨好的!】 后续的事情和宝玉没什么关系,他现在看着出现在府里的人,心想——终于有鱼上钩了。 来人是蓝副将,而他来的意图也是很简单粗暴——他是来和贾将军表忠心的。 眼睁睁看着老裴在跟着贾将军这几乎一年的时间里,是怎样从四部驻军中混得最烂的那一个变成了一个有底气和董副将叫板的人,蓝副将觉得,自己不能再犹豫观望了。 这条贯通南北的路,需要士兵去养护、需要人手去征收养路费,北边那一块自然是老裴的,中心的位置王巡抚不会放过,那么南边,自己天时地利,只差人和。 没理由放过。 蓝副将是个吃货,一般,吃货都不是很有节操,譬如说他现在找的借口是说去年将军端午送的咸鸭蛋实在是滋味绝佳,于是厚颜登门来讨要一些。 宝玉不讨厌吃货,更不讨厌聪明的吃货。 先前裴副将死心塌地跟要追随自己的时候就给宝玉分析过,接下来一个容易被打动的,应该就是蓝副将了。配合着孙将军先前给宝玉的分析说蓝副将此人略微保守,但是大体不差的性格,宝玉觉得这时候来,蓝副将还真是保守而不失机灵。 宝玉觉得挺好,至少一年不到的功夫,自己收拢了两个手下——这可和禁卫军中收服参将和郎将们不同,驻扎在外的将领们,就没有哪个是省油的灯。 于是两人笑呵呵地,一个留饭,一个不辞饭,吃了一顿心照不宣的饭,末了,蓝副将还真拿走两大坛子的高邮咸鸭蛋。 蓝副将走了之后,宝玉在书房盘算着,盘算着习副将和董副将。 经过一年观察也基本将对方的心理摸得八/九不离十。 习副将是关外人,在黑省多年如鱼得水,和裴副将一开始的走投无路不同,他不是一般的小恩小惠能够打动的,还需要找契机。 至于董副将——好吧,宝玉觉得,钻了牛角尖的人基本上不撞南墙是不会回头的,董副将应该是对黑省将军这个位置执念太深了,宝玉相信,就算走马上任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有年纪有资历的老将,董副将心里的不忿还是会和今日一样一样的。 ………………………… 等董副将和习副将察觉的时候,蓝副将已经乐呵呵地和裴副将又混作一处,老哥老弟地喊着了——要知道,这二人原先关系虽然好,可是自去年裴副将率先投诚贾将军之后,蓝副将的态度就变得暧昧起来,至少勾肩搭背的情况是没有了。 而现在?! 董副将在心里骂了一句:【有奶就是娘!个眼皮子浅的。】 习副将无可无不可地想:【老蓝这是怕喝不着肉汤?我看没必要,既然南北都贯通了,证明贾将军原先说的什么怕水泥在关外被冻坏都是幌子,那么东西这条路,早晚还是要修的。哪怕贾将军想压着呢,王巡抚也等不急的。不对不对,老蓝精着,绝对不是这条路这么简单,让我想想……】 不过现在的局面,其实宝玉已然是占上风了,因为董副将和习副将知道,他二人之间并无切实利益联系,不过口头几句约定,随便哪一个哪一天反悔翻脸都是轻而易举的。 当然,董副将知道,想反悔的,肯定是对方。 这也没错,习副将琢磨了半天,觉得这么拖下去,自己太被动了,三月过去,要春耕了啊,而那什么棉花的种子,还全部捏在贾将军和老配的手里呢。眼见老董除了年纪比贾将军大一点,别的啥也 分卷阅读631 比不过人家,干嘛还要犟着呢? 【人家说夫妻这样的同林鸟在大难临头的时候还会各自飞,老董,对不住,我觉得跟你混没啥前途。】习副将半点不犹豫地决定要学习裴副将和蓝副将,之后好好跟着贾将军干事。 但是偏偏也就是他自作聪明,又或者是他觉得自己因为关外人的关系,分量要比裴副将和蓝副将重一些,故而习副将他出了个昏招,他不要咸鸭蛋——而是开口和贾将军讨要个丫鬟当妾室。 第352章 在习副将看来,自己的要求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主要是他期待的这层关系落实了,更加能确立他在裴、蓝之中的地位,颇有一种炫耀之意——看看,虽然你们跟着贾将军的时间久,可是都不及我后来居上,更加亲近。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去年贾将军设宴款待大家伙儿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将军府的丫鬟,确切地说,是来前头露过一面的将军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 习副将当时就差点没看呆住,将军夫人是个怎样的谪仙美人儿就不说了,即便是有着身孕也风姿绰约,不过可惜名花有主还是自己上峰的妻子,习副将擦了擦口水,收起不该有的小心思。然后下一刻,他就被将军夫人身后的丫鬟够勾住了眼神——这几个小娘们,也是一等一的水灵啊。 原习副将还担心那是将军的通房丫鬟呢,后来经过他当夜的火眼金睛确认,将军夫人身边的四个大丫鬟不仅都是梳着姑娘家的发型,并且(以他多年采花经验来看)都还是处/子之身。 于是偶尔夜深人静,习副将就馋得流口水。直到最近,他想通了,准备去投诚贾将军,然后蓦然发现……自己真的是太聪明了,居然能够想出这么一举多得的要求。 当然,今天习副将试探性地提这个要求,抱着也是撞运气的心思,他觉得若是贾将军真把自己看得比较重要,要争取自己的支持孤立老董,想来肯定会从一等丫鬟里头挑一个送与自己的,若是二等……也马马虎虎。三等?呵,那就是敷衍自己了。 看看,习副将也不纯然是色令智昏的人,他还想想着从贾将军的反应上猜测自己在对方心里头的分量有多重。 他乐观地觉得,最起码也得是个二等以上的丫鬟吧。 习副将说完这个请求之后,认真地不愿意错过贾将军每一个表情变化,而原本坐在上头的贾宝玉则是楞了一下,然后往回打量他好几眼。 习副将努力挺起胸膛想要展现出自己男子气概和风流倜傥的气质,然而贾将军上下打量他的眼神让他渐渐地觉得坐在位置上有些不得劲。 【是怎么了呢?贾将军在看啥?我菜叶子沾牙上了?还是眼屎没搓干净?】习副将坐在椅子上,强自镇定,却越来越忍不住想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外貌上有什么不对劲的。 …… 宝玉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见到习副将一脸坦然的表情,又恍然想起来:【是了,这时候,上官下官之间送个美婢,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而且文官之间这么干,好像还是风雅之事?】 【正常个鬼!风雅个屁!】先不谈宝玉心里一直有着在这个时代无法宣之于众的人权概念,就从宝玉的私心方面来说,一二月等人,包括赤儿她们,宝玉知道这些丫鬟从跟着自己的那一刻起,一应婚配大事,就由得自己做主了,但是在做主的范围里,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有这么一条,是将自己身边的丫鬟当做物件一样送人的——不只是丫鬟,小厮、家丁也一样,所以当初将阿九等人留在西域,宝玉就讲明了自己身边永远留着阿九他们的位置,去林大人那边,哪怕林如海是他的岳父,但是自己也只是将人手借给他用而已。 人心岂是石头长?宝玉是怎么对身边人的,他周围伺候的人都心中有数,并且深怀感来的。 而屋内,依旧是一直很安静。 “将军,末将不过是小小请求罢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习副将打破沉默,显得有些急切。 宝玉扯了扯嘴角笑着说:“习副将逑得有点多啊,我听闻,贵府上后院不胜热闹。” “将军这是不肯割爱么?” “不过是觉得府上丫鬟粗鄙,配不上习副将罢了。” 习副将真没想到,这么简简单单一个要求,他贾瑛都不肯答应,顿时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为什么天这么安静。 安静得要令人窒息。 “将军……”习副将在做最后的努力。 同时,坐在上位的宝玉终于有动作了,他原本将挂着的勉强微笑突然收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端起茶盏。 习副将愤然地猛起身,面皮抽了抽,很敷衍地拱了拱手,阴沉沉地说:“末将告辞。” 这算是谈崩了,原本十拿九稳再拉拢一个副将的局面被宝玉谈崩了,但是他一点都不觉得后悔。 包括先前,若是裴副将和蓝副将也是需要用自己府里的丫鬟或者别的什么下人来证明他们在自己眼里的重要性,那么宝玉宁可多花一点时间,将这几位副将都替换了去。 【没事,现在,也并不代表要多花太多时间。不过待会儿得和玉儿解释一下,不然她要是听到外头风言风语,误会我了,那就糟糕了。】 习副将气呼呼地出去,出了门之后看到等在门外的姜千户,顿时迁怒地冲着对方冷哼一声。 姜千户看了看给自己领路通传的四更小弟,又看了看几乎要把将军府地砖给踩破的习副将:【在将军府耍威风,这货怕是个傻子吧?】 等姜千户进 分卷阅读632 去之后,行了礼准备落座,宝玉叫他坐到了另一边,并吩咐四更找块抹布,把刚才习副将洒了点茶水的位置给擦一擦。 四更低下头应下。 另一边,姜千户对于坐哪里并没有什么意见,他还不想做刚才那傻子做过的椅子呢,谁知道傻病会不会传染? 默默嫌弃着习副将的姜千户呱呱呱地把来意给说明白了——果然是裴副将差他过来的,为的便是向将军大人讨教一下今年咱们军田里该种什么。 对,咱们。裴副将和姜千户早自动自觉地将自己划分到贾将军这一边来了。 宝玉给出的指示是:不要被现有思维给桎梏了,可以采用多块试验田同时套种小麦和不同作物,控制变量,比较出最优选择,但是需要注意的是要防止在同一块土地上多年连种同样的作物,以免造成土壤肥力流失。 对此,姜千户听得连连点头,恨不得那纸笔记下来。 宝玉笑了出来:“你就别耍宝了,你家自有种田的好手在,我说的这些,你家老爷子都知道的。” “我老爹说是说,可是说的不如您讲的明白,这叫深入浅出、通俗易懂。我老爹……空有一颗想说的心,他倒茶壶煮饺子,有货倒不出啊。” 宝玉又被逗了了:这对父子,日常就这么样,难怪姜老头三天两头要抄旱烟杆子打儿子了。 姜千户看贾将军心情好了,脑子里转过今天出发前裴副将给自己出的主意,遂厚着脸皮开口:“方才说的是裴副将叫我说的正事儿,现在我这个大老粗倒是真有一件私事想要求一求将军您了。” “哦?” “是这样的,我那不争气的大儿子今年已经二十了,小兔崽子小时候也不肯听我的话练武,长大了提刀跑不了三里地,幸好脑子还算好使,现在在军中做个文书。就是有一点,死都不要娶媳妇……这这这,逼急了,打一顿,就说要找个能过日子一块儿说上话的,我问他‘咋样叫能说到一块儿去的’,兔崽子说‘我在咏竹的时候不会只想着论起锄头挖笋的就是’。这可真气死我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 “说起来您别怪罪,我想着,咱们军户里头,要找识字的姑娘家实在是太难了,这不是……来求助将军您了么。您是京城来的,跟在您身边的下人肯定也见过大世面,也不知夫人身边有没有未婚配的丫鬟,不拘样貌,只要性子强一点,识字就行。哦,我家兔崽子长得还不错……也从不吃喝嫖赌,活了二十年连姑娘家的手都没碰过,这一点,我老姜敢对天发誓。”姜千户心一横,把一番话跟滚车轱辘似的说完了。 宝玉就纳闷了:【这是到了春暖花开,求偶的季节么?可是求偶怎么都求到我这里来了?】 “姜千户,你知道不知道,刚刚出去的习副将也想问我讨要一个丫鬟。”宝玉沉着脸说。 姜千户大惊失色:“将军大人啊,我和那傻……习副将可不一样,我这是给我家小兔崽子聘媳妇儿呢,明媒正娶的。那傻……习副将家里小妾都二三十了,他他他……”不是个好东西呀! 宝玉倒是没想到,姜千户还是一个挺有胆子的,他原本以为听闻自己说了习副将的来意,姜千户会改口当没说过想给儿子聘一个将军府的识字丫鬟的事儿呢。 到最后,姜千户走得时候还有点懵:【将军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啊?哎,我就是找的时机不对,怎么就在那个色魔大傻子之后才说了这事儿呢?也难怪将军大人面色不好看了。哎!不过将军大人真是好威严啊,四更小哥擦椅子撒了点水而已,这么就噗通一声跪下了?贼实诚,听得我都膝盖疼啊!】 第353章 姜千户走了之后,宝玉让四更先停了手。 四更有些忐忑地站在下方,他知道,自己今天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爷一定察觉了什么。 宝玉上下打量了一番四更,心道,原来不知不觉间,跟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小厮也这么大了呀。 四更被看得有些慌,刚才被爷这么打量的人是习副将和姜千户,那时候四更还不知道这二人在紧张什么,等到了自己面对爷的眼神之时,才发现上头那一双睿智的眼睛能够居高临下带给人多大的压力。 不过他不敢开口,不敢动。 当四更的脑门子上开始渗出点点汗水的时候,出门替宝玉办事的一二三更回来复命了。 眼见四根现在直不笼统地站在下头,一更眉头一皱:“爷,四更这是犯什么错了?” 宝玉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茶,然后突然开口问:“你们几个,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啊?”这话题答非所谓,二更三更都有些懵。 宝玉又说:“我的意思是,你们的年纪也摆在这里,现在又都跟着我来了关外,总不能让家里人在京城给你们随便找个婆娘吧?” 一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爷您说哪里的话呢,出京之前我爷和爹就说了,叫我跟着您,好好办差,什么婚嫁之事……没那闲工夫的。” 二更三更也开始表忠心。 就四更一个人头越来越低…… 一更等人一下子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扭头去看四更:“你这小子?!莫不是?” 一更上前一步,直接一个巴掌拍在四更的后脑勺,把四更拍了个踉跄,并且被推到一旁去了,然后一更一脸沉痛地问宝玉:“爷,是不是四更……四更他犯了大错了?他和丫鬟私通?还是出去喝花酒了?” 宝玉楞了一下,到没想到一更动手之后四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并且二更和三更也都是一脸责难的表情盯着四更。 “咳,那也没到这个地步。四更,你自己说说吧……”宝玉觉得,一更他们是该对四更有多大的不信任啊,或者说对自己亲自教出来的人有多不信任啊。 四更比起被冤枉私通和去窑子里,自然还是更加愿意说实话的:“我,我,我就是觉得紫鹃挺好的,方才怕爷把她送给习副将,或者指给姜千户的大儿子,一时着急,就撒了茶水。” 哦,紫鹃啊…… 四更这个小子还挺敢想的…… 不过…… “撒了茶水?我看你是撒了脑子才是,这壶茶水放这儿多久了?爷现在喝的是冷茶你不知道?站在这儿犯傻?你是猪脑子?”一更上前两步一看桌子上的茶壶,又看四更鹌鹑般的模样,顿时就来气:【爷是多忙的人啊,不只要操心黑省的军务,还有不省心的董副将要来找茬,偏偏四更这个小子,现在居然因为他这么点点私事,还要叫爷记挂着,真是出来太久,皮紧了!】 把四更训得抬不起头之后,一更侧脸悄悄瞅了瞅宝玉的脸色,觉得爷虽然面色沉如水,但是 分卷阅读633 眼神中并没有什么怒气,接着又得了爷一个眼神示意,于是他心中也有数了,代替爷开口问:“你是私下和紫鹃有接触了?” 四更小声说:“就前几次,爷给奶奶和萌哥儿从东西回来的时候,多是紫鹃来二门拿的……” “那你私下有约见过她没有?送东西没有?” “没有没有,小的绝对没有做逾礼的事情,紫鹃、紫鹃她也不知道我我我……”四更脖子都要摇断了,以证明自己只是单相思。 宝玉还能说什么好呢?出息! 从‘规矩’上来说,四更无疑是犯了错,是个不规矩的。 这时候的下人,哪有什么婚姻自由! 可是若是因为这事情责罚四更,则是和宝玉心中的理念又相悖了,不然他方才也不会那么反感习副将索要丫鬟去当妾室的要求、也不会说要考虑一下姜千户替他长子求娶一个识字丫鬟的要求。 要知道,如果说用几个女人(尤其还是贱籍的奴婢,并不是自己的妻女)可以解决问题,想来这个时代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地用选择用一两个婢女,去解决横亘在宝玉面前的问题。 毕竟,只需要一个婢女而已,可以暂时立即笼络住习副将,这样,黑省四名副将就有三个站在他那一边了;毕竟,只需要一个婢女而已,裴副将看好并且培养着的勇武姜千户就能够对自己心怀感都有些患得患失的。 “不过,紫鹃是你们奶奶身边的人,她要怎样安排,我可做不了主。话先放在这里了。”宝玉补充了一句。 ………………………… 当天吃了中饭,宝玉照例去黛玉房里坐了坐。 芽哥儿已经有七天了,每天都像是长大了一点,难怪老人们都说小孩落地之后是见风就长呢。 而黛玉,因为周围伺候的人精心,有没有别的烦心事,坐月子好好养着,面色也很不错。 “我听说,表哥今个儿在书房里发火了?”这也就是黛玉了,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而回答他的,也就是宝玉了,半点不觉得一个妇道人家问前头的事情是管的太宽了。 宝玉还很乐于和黛玉分享前头的事情。 当黛玉听闻习副将想要讨要一个丫鬟去的时候,黛玉都鼓起了脸:“身为朝廷命官,却如此行事……真是,真是!” 因为良好的涵养和家教,黛玉并不能说出多恶毒的话来,但是对习副将的观感是跌至谷底。 宝玉戳了戳黛玉的脸颊,然后说:“我当然是不会答应的啦,我说,咱们府里的丫鬟,怎么安排,自有夫人做主。不过姜千户所求之事,你怎么看?他家的事情,我倒是知道一点,姜老头是火头军,姜千户是个敢杀敢拼的,偏偏他长子这两样都不喜欢,听说小时候天天去学堂外头偷偷听课,自学成才,现在在军中做文书,我因为去年秋收统计收成的事情,见过这姜泽几次,人还不错,就是有些跳脱。” 黛玉知道表哥评价一个人的时候往往都是比较客观的,于是把这事儿记下:“表哥也真是的,你身边吧,一更他们还没成家呢,倒打量着把家里的丫鬟往外安排去!” 宝玉摸摸鼻子:“是我粗心了,此事全托与玉儿。不过现在你还在坐月子呢,先好好养着,别操心这些?” “天天躺着,人都懒了。再说,不过是问几句话,又不是立时要把她们发嫁了,哪里需要费神?我倒是不知道,四更竟然看上了紫鹃呢。”黛玉原以为譬如一二三四月,是宝玉给一二三四更准备的呢。 宝玉笑了笑:“大约是因为紫鹃性子比较软?”这话倒是不差,从前荣国府里大家都知道,宝二爷身边的几个月,虽然不是搬弄是非好弄权的,但是脾气也不小,原先二姑娘的奶嬷嬷去宝二爷院子里的时候眼神和嘴巴有些不规矩不干净,一月几个也是说骂就骂,半点面子都不给人留,偏偏骂了之后,还叫人挑不出礼来。 二三四更基本都是被一更带着管的,想来,很怕自己日后娶的婆娘和他们一更哥一个性子吧?啊哈哈哈…… 第354章 有些事情,没有被提及的时候,众人都不觉得什么,当一旦被提上日程之后,就会发现其实安排起某件事来,还是很有效率的。 譬如说,将军府将军和夫人的心腹小厮和丫鬟们的嫁娶大事。 当这个风声传出去的时候,不只是将军府的下人们意动,就连跟着贾将军来到关外的一百护卫都有些蠢蠢欲动呢 分卷阅读634 ——想也是,能跟来的大头兵,大部分都是没娶妻生子,没有家眷牵绊的,就算是个小军官,在京城有老婆,那也没带来呢。那总有小军官暗戳戳地想着,凭自己的身份,也许能讨个将军府的丫鬟做二房呢? 当然,一开始是有人这么想的,等到后来,有心人传出小道消息说习副将想要讨要将军府的丫鬟做妾侍,被贾将军拒之门外;然后小道消息就开始横着飞了,又说将军府的丫鬟都是贾将军的禁/脔,只不过贾将军看在林阁老的面子和人脉上,才不抬妾室给将军夫人添堵的;又说贾将军从小就是个纨绔,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小厮皆是貌美,没一个能逃脱他的魔抓…… 当贾环听到这话的时候险些没把鼻子气歪了。 武安拦着他:“你可别冲动。” “不行,这些人嘴巴太臭了,怎么能这样编排二哥,二哥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你能,你能,就你能,挽着袖子想干啥?找散布谣言的人干一架?然后叫全冰城的人都知道将军府仗势欺人?你以为二爷会没听到这些传言?人家什么反应了没有?看看,这就是格局,这就是差距!”武安把原先他亲哥教他的话反过来对未来的妹夫说了一遍,心里头还有点儿暗爽呢,大概是最近教书育人的课程排得少了(回暖之后,工程兵们越发忙碌,又要忙着春耕又不想放慢基础建设的脚步,所以扫盲课程被酌情删减了点),有些犯职业病。 宝玉当然听到这些闲话了,不只是听说了,还立即着人去查源头,没到第二天——当天晚上,他还就知道了闲话的源头:最前头那一条是董副将那边放出来的,后来则是大家插上了想象力的翅膀放飞的消息(其中不乏平时被拿来做贾将军对照组次数多了的男人们想要从私节上摸黑宝玉好叫女眷们看清贾将军的‘真面目’)。至于董副将消息的来源,定然不是将军府——宝玉对自己府这点子掌控信心还是有的。 再细细一查:【哦,那习副将回府之后喝了点小酒,和他地二十房还是第二十一房的小妾抱怨了一番,然后就……人尽皆知了。更要命的是,习副将还以为这是将军府传出去打他脸的,更是恨上贾将军,从他后宅传不出少咒骂贾将军的话语。】 经此事,宝玉倒是更加觉得就算自己没收服了习副将也不是什么损失了——这样在小节方面都不周全不仔细的人,又没有脑子,早晚死在女人肚脐眼上吧。也就是关外这些年太平,并且大部分关外的当兵的都有点憨,不然就习副将这作风,放到京城去,不出一个月就被撸下去。哦,董副将这样小心眼并且眼高手低、不能忍一时之气的,最多也就是三个月的戏份,就可以三鞠躬谢幕了。 至于这些传言,对宝玉来说,不痛不痒。倒是紫鹃和二月等人恨不得再去与奶奶表一遍忠心,见到爷的时候更加不往前凑。 黛玉哪里不了解跟着自己多年的几个丫鬟?见此,还特意在丫鬟们都在屋里的时候,拿来取笑了宝玉一番,惹得钱嬷嬷都要笑起来了。 也是因为有这一出,得知奶奶并未醋了,紫鹃等人对着宝玉的态度总算又自然起来了。 一月?对,上头根本没有提到一月,因为这丫鬟老神在在地训斥了几个嚼舌头的丫鬟婆子之后,被人背后称为母老虎……母老虎是根本就不知道害臊为何物的,也丝毫不惧流言。 不过这流言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宝玉发现原本期期艾艾凑到自己面前想要搭关系讨个丫鬟的军中小将领们都退缩了——一来他们觉得就连习副将都碰了钉子,自己估计也是自讨没趣;二来万一那传言是真的,那前程虽然重要,可是头上一点绿也叫人有些直不起腰不是? 就连在永宁寺肩负着特殊任务的禁卫军等人都听说这回事了,当然,他们气愤之情不比贾环少多少,并且他们能做的最直接的事情比贾环有效多了——贾环若是去和宝玉讨要丫鬟,那就是做弟弟的惦记嫂子身边的丫鬟,并且还有个武安在,估计得把贾环打成猪头;可是程峰等人不一样啊,他们是禁卫军,能管的着他们的总兵、参将都在京城,去求娶将军府的丫鬟,也只是是美谈。 不过…… 程峰还是拦住了朱犇:“你小子家里不是有未婚妻了?别凑这个热闹,将军肯定不喜欢三心二意的人。” 朱犇笑着说:“我家里还有庶出弟弟呢。你才是别捣乱,你家老爷在京兆尹位置上呆了这么多年,指定是不能同意你娶一个丫鬟回去的。” 程峰一时无言以对:【是啊,就算那丫鬟是将军大人府上的,也毕竟是奴籍,自己就算再有心帮将军大人出口气,也没办法亲自下场。】 所以他只能鼓动手底下那些从身家清白的农家子里头挑出来的禁卫军,并且至今未娶的那些人,列了个名单,打算趁着休沐天交给贾将军。 ↑有同样想法的还有裴副将(姜千户心说:你们一个个的别和我抢儿媳妇呀!),手底下光棍多着呢,军户和奴籍,半斤八两,刚好相配。 看来,为了将军府丫鬟们婚事操碎的心的真是大有人在。 休沐日的时候,程峰果然屁颠颠一骑绝尘去了冰城,打着采买的名头直奔将军府。 幸运的是,宝玉还没出门。 “你这是给你手下人保媒拉纤?”宝玉小吃了一惊。 程峰点点头拍着胸脯说:“将军您放心,都是尚未婚配无不良嗜好的好小伙子!” 宝玉是哭笑不得,再细细打量了一下面前无聊的程峰:“你小子……几岁来着?” “二十一……将将将军?”【天哪将军大人该不是真的觉得我一表人才想要把丫鬟赠与我吧,可是我我我我是有原则的人,答应了我家太太一定不在成亲之前勾搭小丫鬟的啊怎么办我要怎么拒绝将军大人的好意啊?】 宝玉一开始没注意到对方忐忑不安的神情,后来发现了,拍了一下程峰的肩膀:“瞎想什么呢。”虽然知道自己院子里的几个大丫鬟比一般的官家小姐都不差了,但是差在身份,这就是死也不能改变的事实,宝玉不至于高举人权旗帜现在做出这么逾矩的事情,挑战这个朝代的士大夫对于阶级二字的容忍度。 “收回去收回去,这么大张旗鼓的,别人还打量我府里的丫鬟是多愁嫁呢。实际上却是我身边的几个小厮还打着光棍,怎么就轮到他们……”宝玉笑骂。 程峰一听,更来劲儿了:“大人,将军大人,这不是我吹,咱们禁卫军的小伙子是什么样的,别人不清楚,您还能不清楚么?都是您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品、前途、身材那都是没话说……” 一旁看茶的四更干咳两声。 程峰厚着脸皮笑着说:“当然,我也不是 分卷阅读635 说四更等几位小哥不好啦,啊哈哈哈哈……”尬笑,绝对是尬笑。 回程的时候,程峰想着:【四更小哥该不会在我茶水里吐口水吧?!】 吐口水倒是不会,但是悄悄在心里祈祷程队正之后有事没事别轻易来将军府了倒是有。只可惜,四更的愿望最后还是落了空——当然,到那个时候,几个丫鬟都定了亲事,四更也算是如愿以偿,他也就不介意程队正继续上门了。此为后话。 现在的情况就是,黛玉出了月子之后,再三确认过,甚至可以说是和几个大丫鬟都谈心过了之后,终于给她们落实了后半辈子的大事。 首先便是一月,一月此生志向就是不做男人附庸,所以她原本的想法就是和爷身边随便哪个(二更三更四更瑟瑟发抖:一月姐姐求放过)搭伙过日子,婚后依旧在后院伺候,做管事婆子来着。黛玉问她话,她很干脆地说:那要么就一更好了。 二月是小事迷糊大事精明的人,说一切凭爷和奶奶做主。黛玉和宝玉商量之后,宝玉便打算抽空问问姜千户现在还想不想替他大儿子求一个媳妇儿去。 三月性格比较温和,年纪也比一月二月小一点,现在知道几位姐姐许是要嫁人了,那么大丫鬟里头,她这个正是‘事业心’强的时候,很干脆地说还不想嫁人。 黛玉私心里和紫鹃是最亲的,也知道表哥身边的四更对紫鹃有意,旁敲侧击之下,得知紫鹃对四更的印象也不错,而且紫鹃是真不想脱籍出府的,于是她和四更的事,基本就定下了。 于是宝玉身边的二更三更还没着落呢,钱嬷嬷的男人同两个小伙子喝了酒,知道这俩小子还没开窍呢。 第355章 众人一致的观念之中,不论是古今,男人被催婚的压力总是比女人小一些,就好比二更和三更,年纪还比一月她们大一些,但是在众人看来,他们是贾将军/宝二爷身边的心腹,找媳妇儿的眼光高一点也是理所当然,现在还没心仪的对象也不着急,再慢慢挑选着就是了——总归宝二爷不会亏待臭小子。 以上最后一句乃是一二三四更的亲爹妈,他们都是这么想的,并且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除了一更他妈妈——宝玉从前那位姓李的奶嬷嬷一开始还稍微有点儿不死心,想要指点着儿子怎么样在宝二爷面前出头,但是随着一更他弟弟孙虎子脱籍之后,李氏更多的心神都扑在更有出息的小儿子身上,想着日后能跟着小儿子去享福,倒是对大儿子降低了指手画脚的频率。一更觉得还是让弟弟多多享受一些来自亲娘的关爱吧(总归死道友不死贫道)。 ………………………… 身边跟随自己的人总是不能亏待的,宝玉想着,在尽可能的范围内,也要让他们家庭和睦啊,再说得自私点,这样子他们才能更加心无旁骛地替自己办事么。就比如说,一月随随便便就决定了要么挑了一更,一更听闻钱嬷嬷透的口风之后,居然也是半点不害羞地点头了,然后表示要准备聘礼,希望钱嬷嬷帮忙操持一下…… 宝玉悄悄同黛玉说:“一更和一月,真的合适么?这两人都是工作狂,会不会是随随便便就决定了的?” 工作狂这个词很好理解,这事儿,反而是黛玉心思细腻看得更通透:“我看这两人就很般配,也未必就是相互无意。” “哦?” “哎呀,这种小女儿的事情表哥你是不懂的。”黛玉细细分说了她留心之后的发现。却原来,一月对着对着丫鬟们是以为首姿态、对着二三四更等小厮亦如是,偏偏对着一更的时候,没有那么强硬呢。 “那就好。姜千户那边对二月也很满意……” “表哥这话说的,一月二月她们几个,是再出挑不过的了,外人敢来挑三拣四?一月配一更是恰恰好,二月若是要出府去,你千万得把好关……”黛玉是真觉得一二月很不错,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做事妥帖,甚至可以直说能干程度是远远超过紫鹃的,尤其难得的是不仅本事大,而且一点花花肠子都没有,不然凭她们几个同表哥的情谊,真要有二心,太容易钻空子了。 宝玉认真地点了点头,毕竟这年头,女子嫁人就相当于是第二次投胎,几个月和他主仆一场,宝玉自然想要尽量让她们有个好前程。 姜千户那边现在的态度是对这件事无比热忱的,半点不因为习副将和外头的谣言而退缩,这一点令宝玉和黛玉都很满意,遂这事儿也就算敲定了。 婚事终究是着急不来,现在一二月等人还需要开始带下头的二等丫鬟们,免得提上来的丫鬟不合主子的意。 而叫宝玉那些“脑残粉们”气愤不已的谣言,不到几日,便被新的消息给取代了。 “听说了么?” “听说了!” “你说,这事儿是真的还是假的?” “怎么会有假,明文公告都出来了!” “咱们真的可以去领取棉花种子?” “不只是棉花种子,还有油菜种子、花生种子……据说都是早熟的品种,最适合咱们黑省这样秋冬严寒的地方栽种了。” 如是的议论,街头巷尾,处处都有,哪怕住在冰城里头的小老百姓其实很多人都是不种地的,但是那也不代表他们没有田地啊——只是生活条件好了,搬来城里住,祖上传下来的土地要么给亲戚种了,要么租出去了,总归还是有一份庄稼出息在的。 冰城因为这个消息都如水入沸油锅一般爆开了,何况冰城之外其余县、乡、村等等?他们眼睛不瞎耳朵不聋,去年黑省北的军户们过了一个怎样的肥年,大家都知道,还有那薛家商户从黑省北运走一车一车的棉花,一车一车的花生油、菜籽油,那么多!那么多!叫在土地里刨食的小老百姓怎么能不激动? 新来的将军好色?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又没睡了咱们的婆娘闺女! 再大的事儿,有庄稼事儿大? 愿意把早熟的棉花种子、提高油菜、花生产量、提高榨油量的法子教给众人,这将军大人就是天大的好人!好人!大好人! 当然,街头巷尾也有闲汉说酸话:“那大好人咋不白给呢?听说这都是借咱们的,秋收了要还哩。” 马上就有年纪大一些的老人家一口呸回去:“叉手闲逛不垦庄稼的懒汉,指望天上掉馅饼儿?你们连地都没有,咸吃萝卜淡操心,莫不是想骗了种子然后转手卖掉吧?到时候吃光用光秋收还不起,怕被大人们问罪吧?” 姜毕竟是老的辣,黑省的老爷子们不是吃素的,用现代的话说,还都是很有觉悟的人,压根没想着要去、敢去占大人物的便宜——当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心态!心态! 宝玉要是 分卷阅读636 真免费送种子,那事情才是真的坏菜了,个中原因,无非就是不花力气白得的多半不被珍惜,又或者被人阴谋论了去,此处不需多解释。 这几天,最受欢迎的就是识字的老童生们了,不断有农户拿着几个鸡蛋或者几块糕点或者几大捆萝卜之类的上门来询问那张贴在衙门大门口的告示是不是真的,到底写了些啥。 然后,这些农户都是惴惴不安来的,又是面带犹豫夹杂欢喜地走的。 当然,有些人家同军户有交情,倒是可以直接去打听:“那棉花种子什么的,新来的将军大人打算让咱们黑省都种呢?” 军户们先是严肃地说:“什么新来的将军……什么称呼啊这是!那是咱们贾将军,将军大人倒是真的和巡抚大人商议过此事,只要有三户相互结保,有里正证明户籍田地,就可以去借种子,到时候,专门有人教你们怎么种,真的,可别小看种田的学问,咱们新来的贾将军,真真是了不起,拿出来的农书,这么厚,四指厚!上面的字哟,密密麻麻看得人眼晕,但是别说,还真是书中自有黄金屋,谁能想到读书人也这么精通田里的事呢,写得可有条理了……所以你们再过几日,一定要记得去领取种子,这指定是真真的,若是犹犹豫豫,到秋收的时候,指定要悔青了肠子的。” 从军户们这儿打听到消息的农户们走的时候要更高兴一点儿,因为他们得到的消息比较多——再过几天就分种子了呢!还不是人人都能借的,得相互作保证明不是那无赖人家呢! 末了,免不得私下议论:“嘿,这老李最近说话一套一套的,还什么什么黄金屋?听说是开始读书了?” “是呵,听说新来的将军在北边和南边办了扫盲班,专门有夫子教这些大头兵识字,将军大人的亲弟弟都在里头当夫子呢。” “嚯,能识字啊,还不收钱?这是这些大头兵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要不是入了军户之后……咳咳,我都想让我家小子去那扫盲班听讲去哩。反正,这个贾将军真是好人。” ………………………… 在百姓眼中,尤其是农户严重的大好人贾将军,在王巡抚的眼里,就是个厉害角色了。 他贾瑛简简单单的一招分种子,不仅仅让冰城中原先关于他的八卦消失无踪转而变成大家伙儿都开始没口子地说他好话,还让王巡抚也不得不捻着胡须承认,这贾瑛给出的饵实在是太香了,自己没那个定力忍住不吃。 听听当时那贾瑛怎么说的:这种子,是他有偿租给农户的,产量在去年黑省北军田中已经得到了验证,但是现在的问题就是他手下的人忙于铺路建房子,实在分不出人来指点农户耕种要领,故而希望从自己这里调些人手去听讲,听完之后再去各乡各村给农户们讲解,如是,这些出力的小吏们自然是不能白白操劳的,将军府那边自准备了一部分种子,王巡抚下发,免费分给这些小吏;除此之外,下乡讲课期间有黑省南北驻军提供军马为坐骑,还有辅兵负责一日三餐。 王巡抚很想问一句:“你不是人手不够么,还能分辅兵出来照顾小吏?要么干粮也与我,我来分下去得了。” 但是看着贾瑛似笑非笑的眼神,饶是混迹官场多年的王巡抚也是眼皮一跳:【这小子是在敲打我吧?一定是的!他肯定是晓得了种子到我这儿,会被我先‘取用’了一部分,所以又另提了三餐补贴的事儿的!】 被看穿的王巡抚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不过他很快就说服了自己:【这贾瑛看破不说破,可见是个有眼力劲的,听说他和薛家商户交情颇深……唔,此人值得一交。】 第356章 宝玉知道王巡抚贪,但是无论是先前孙将军临走前对他说的些许交心的话,还是这一年来他自己所见所闻,都表明了王巡抚这样的人,实则还是要脸面的人。 虽然在上位者看来,贪十分之一和贪十分之九都是贪赃枉法,但是情节轻重相差多了——而对百姓来说,更是大有不同,至少王巡抚在黑省这么多年,还没传出什么王扒皮、王在则天高一尺之类的坏名声,最多也就是下头的官员小吏等等私下抱怨上官抠门罢了。 王巡抚自己也是理直气壮的——他也没克扣下头人的月钱月例,不过是关外交通多不便,地广人稀,有时候派送不及时罢了。这有什么呢?耽搁一两个月,很正常啊。 当然,实情是他截留了银钱一两个月另投与当地富商做钱生钱的‘小买卖’,这又是另一回事了。就比如说,这次贾瑛许诺分给下头小吏们的辛苦费,他王巡抚自然会发下去的,但是发下去的时候总是有损耗的么!少了二十分之一或者十分之一,有什么要紧的呢?谁又真的会去追究呢? 又比如说,这新来黑省的薛家商号,可是金陵大富商,跟贾瑛又有亲,也可以咳咳交流一下的么。 总的来说,这是一件令人皆大欢喜的好事。 首先,最得实惠的便是黑省的百姓,只要稍微胆子大一些的,都去签契租借种子了,当然,出于农民阶级的保守性,他们并不会把所有的土地都套种上,但是只要有五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的可能,等到秋收之后,打下来的作物也足以让他们留起明年的种子了。等到明年,才是丰收井喷的一年。 其次,王巡抚也很高兴,不仅仅是因为可以过了明路地弄点儿油水,更重要的是,农作物丰收,代表今年能收的税也多了,这都是政绩!政绩! 再次,其余三位副将也很高兴,起初尤其以蓝副将为最,这时候恨不得鞍前马后,就想着能不能从老裴那里多拿点种子。其余董副将和习副将还默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觉得老裴会不会听那贾瑛的话,把次一等的种子租借给自己等人呢。所以他俩在出了黑省北之后,结成小团伙,把蓝副将的种子给强行交换了。这样,他们二人一人分一半,蓝副将则是对着这俩臭不要脸的破口大骂。骂完之后又连忙掉头去找裴副将,得了裴副将再三的保证,说三份种子没有好次之分,这才放心。放心了之后,蓝副将还吁了一口气:“这老董和老习,真不是个东西!” ………………………… 当黑省在热热闹闹分种子的时候,京城早就因为一份奏折而闹开了锅。 你道上折子的人是谁?正是贾瑛。 这可真是虽然他宝二爷已经不在京城了,可是京城中三不五时还流传着他的传说。 这一回,贾瑛搞得可是个大的! 他居然!居然上书,奏请黑省即将开展的寿昌六年黑省文科举,允许军户子弟参加。 首先插一句题外话,三年一度的科举,今年是文科的院试(二月举行)、乡试 分卷阅读637 (八月举行)之年,明年则是文科会试和殿试之年,也是武科的童试、乡试、会试、殿之年,故而明年可以被称为大比之年。咱们暂且先不论同样都是科举,文科的阵线拉得比武科长,相比较起来倒是让人觉得武科急促而又不郑重到底是不是错觉。 单说从先帝初年,因为头一次文科院试的时候,关外的考生十有**都被冻出毛病来了(入考场不得穿夹袄、皮袄,只能穿单衣,试想,关外的二月,穿三十层单衣也不能保暖啊),故而后来先皇给了恩旨,关外的院试,推迟到四月底举行,当然试卷是另出的,不单是关外,还有西北亦如是。 也不是没有学子对此表示有疑义,但是……唉,这两地的读书人实在是数量不多,质量也不好,就算是在江南和京城的学子看来,这是皇恩浩荡给这两地的人特殊优待了,不过往往每一届的生员到了八月乡试(这时候可以全国统一举行了)的时候,给的录取名额是较少的,再等到来年二月春闱即会试过了之后,就基本没有这些北边的‘半蛮子们’什么事儿了…… 足可见关外(咱们在此就不说西北了)的文风大大不如江南和京城。所以学子们嚷嚷之后也就罢了。 现在!这贾瑛居然奏请给黑省军如此户恩典,准许军户子弟可参加科举——注意不是来年的武科是今年的文科。 听到这份奏折的时候,大多数人首先脑子里就猜想着:【这关外的冬天滴水成冰,莫不是贾瑛的脑子也被冻住了吧?就关外黑省那人不杰地不灵的地,一般的读书人要考科举都不容易,何况是军户?!】 当然,再之后,朝廷上反对的声音之中,如是轻蔑说这些军户压根就不是读书的料这种话的人到底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抓着规矩二字坚决不同意的。 卫阁老言之凿凿:“自有科举之试起,商人、娼妓、优伶、皂役、胥吏、贱民及其子弟皆无应试权,理法不可违。” 林如海却持相反意见:“先帝设军户之时,道军户乃负保家卫国之责,如今卫所取兵有谪发军和垛集军之分。如卫大人所言,谪发军,即因犯罪而被罚充军役之人,乃是贱籍;然垛集军却是各地征平民所充之军,这亦是如今卫所军士的主要来源。平民一被征为军士,便世世代代为军户,除非考取武科,由兵成将,或升至卫所指挥使以上,乃脱军籍。可是,从没有说过,好好的平明百姓,为保我大明四方安危,入了军籍,便成了贱民。” 是了。军籍这种制度,也是本朝才有的,当初先帝引以为豪的自创制度,并无明文规定,军户不得科举! 既然平民百姓可以报文科也可以报考武科,书生可以报考文科也可以报考武科,那么为什么军户可以报考武科却不能报考文科? 朝会上一时满庭寂静,人人都在沉思。 当然,他们沉思的并不是这四五十年来没有军户报文科不过是因为军户忙于操练根本没时间识字——因为文科根本容不得投机取巧,需要极其深厚的功底才行。他们沉思的是:【为什么大家一开始都被桎梏住了,觉得军户是贱民,所以不能考文科的呢?可是若是军户是贱民,那么武科同样也是科举……】 越是想下去,就越是叫人心惊,因为这涉及的,不仅仅是“军户是不是贱籍”“军户能不能考文科”这么简单,而是要去深究“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军户被看做是贱籍了呢?” 一日朝会并不能争论出什么结果,但是想来马上就会有结果。 如今十六登基第七年,已经习惯了,越是大事,其实解决起来反而越快呢。 退朝之后,去到坤宁宫,郭氏如今也近而立之年,但是保养得宜,看着还是青春少妇的模样。 坤宁宫还未摆,因为已经进学的大皇子还没下课。 说起大儿子,郭氏就有些发愁:【原还能指望着亮亮多看看小贾大人,学得几分斯文俊秀,去年小贾大人去了关外,亮亮入学之后便真是露出了本性。】 ——用偶尔进宫的宜太妃说话来讲:“咱们大皇子和万岁爷小时候真是一样一样的。” 一样一样的不好学!看到书本子就犯困! 这都一年多了,才刚学完百三千,郭氏忍不住同十六说:“爷,亮亮这样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朕也不指望他考科举去,只要识得字了,明事理就好。”十六毫不在意地挥挥手。 郭氏也不过是随口抱怨的,反正她自己也不爱看老古板的书,现在听陛下都这么说了,顿时放下心,开始吩咐中饭膳食了。 ………………………… 今日朝会上所争论之事并不是什么国家机密,故而散朝之后也就传开了,传开之后,震动则只有更大。 有人说贾瑛是异想天开,也有军户真心蠢蠢欲动:【若此是真成,就算自己不行,现在开始逼着儿子/孙子用功,也许还来得及啊!】 而读书人,也分成两派,一派坚决抵制军户乱文科试规矩,另一派觉得圣人都说有教无类,那么军户若是真有学问,考文科又何妨呢? 总的来说,前一种声音是主流。 一时间,宝玉原本就在文人中不太好的名声,现在变得更臭了。 荣国府里,众人也为宝二爷担忧,最懵懂的当属邢氏和王氏这对妯娌,她们还没意识到兹事体大,只是一个幸灾乐祸,一个担忧不已。 王氏找来下了值的贾珠:“你快去找林家老爷想想法子,帮宝玉圆了这事儿,再叫人快马加鞭给你弟弟去封信,叫他别胡闹了!” 贾珠默:【太太,这事儿,可不是一个‘圆’字就能平息的了呀……】 第357章 当然,王氏这时候犯傻的举动都不需要请出老祖宗来,贾珠只要以一种“太太您可消停些吧,您不懂就不要来添乱”的沉重表情盯着她,她就渐渐止住了不着调的话语。 这也是贾珠年纪渐长的好处了,至少在王氏这里,她这个传统的古代后宅女子,已经在基本知道丈夫不是个能看靠得住的人的情况下,不知不觉养成了老来从子的‘好习惯’。 眼见大儿子那不赞同的眼神,王氏有些局促地飞了一会儿眼神:“那个妍春……你五妹妹在找我呢,我先去瞧瞧她又捣啥蛋了。” “五妹妹天真烂漫的年纪,太太不要拘得太狠了。那么,儿子先去老太太那边。”贾珠告辞。 王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叫人去二门把大儿子截胡了过来,贾珠还没去和老祖宗请安呢,遂连连点头:“快去快去……那事儿,顺便再同老祖宗讨讨主意。”不能让宝玉瞎胡闹啊。 王氏后半句说的飞快,生怕再被儿子眼神教育。 幸好,贾珠也知道,虽 分卷阅读638 然太太的提议不靠谱,但是本心也是关心宝玉,便点了点头,叫太□□心——毕竟他本来也就是这么个打算的。 王氏果然就松了一口气,安心了:【有老祖宗在,我就放心了。】 ………………………… 要么说,老祖宗才是真正历经两个朝代,三任帝王的人呢,她中午也听得消息了,但是就是能沉得住气——确切地说,她是相信宝玉做事自然有他这么做的理由。 当上午,那个不成器的大儿子一瘸一拐来到荣庆堂问怎么办的时候,老祖宗是很想笑的:【因为她突然发现,老大很少用到的脑子这下子还真难得动对了地方。也许是这么多年,老大终于认识到大房已经彻底不能起来了,彻底没办法压制住二房了,而大房日后的富贵生活,还都得指望着二房吧。】 当时老祖宗是这么对真心真意在担忧的贾赦说的:“咱们荣国府,从没出过二十余岁任正二品武将大员的人,你老子没做到,你没做到,你弟弟没做到,宝玉做到了,你们这些人,根本就不懂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贾赦这个贱骨头,被老祖宗嘲讽几句,居然也立马就放心了,真是和他弟媳妇一样,对老祖宗有莫名的信任。 现在贾珠来了,老祖宗也是这么对贾珠说的,当然,换了一种表达方式,变得不那么打击人而已。 贾珠点点头道:“老祖宗说的是,孙儿也这么认为。就是担心老爷那边……” 贾政年后又南下修黄河去了,消息不如京中灵通,但是若是有心人想要传过去,万一老爷真的被利用了,上一本什么自参儿子的折子,搞一出大义灭亲,那可真是搞笑了。 老祖宗点点头:“今个儿早上我便差人去给你老子送信了,想来他应该不会这么干。”要是从前,贾母可能也会担心老二给宝玉拖后腿,但是现在么,坦白说二房几个孩子里,贾政现在对宝玉已经算是比较有慈父之心的了,再加上他那做事有些犹豫的性格,就算真有人去撺掇他,他也不会马上做出决定的,一来一去一耽搁,错过这个风口浪尖,也就足够了。 此时,老祖宗和贾珠还不知道,千里之外黄河边的贾政他不是一个人在奋斗啊,还有随行的禁卫军呢,禁卫军的人能放居心叵测的人接近自己等人心中最崇拜的贾将军的亲爹身边?毫不客气地说,贾政想要往外寄信都得托禁卫军去办的,所以贾珠的担心,还真是多余的。 ………………………… 除了老神在在的老祖宗、偷偷幸灾乐祸的大太太邢氏、担忧了一刻钟就抛在脑后的大老爷、担忧了两刻钟就放下心的二太太王氏、一人计短于是去找薛大呆子商量这事儿结果不小心把天聊死了只能回家同王熙凤诉苦可是又被亲婆娘怼了说不够信任宝玉的能力的贾琏之外,操持着阖府庶务的李纨也很担心这事儿——兰哥儿今年十九了,三年前得了生员的功名,但是折戟乡试,今年从开春开始就在准备秋闱,这宝玉如今弄出这样捅破天的大事,在文人、文官之中,颇受诟病,要是他们知道兰哥儿和宝玉的侄叔关系,届时审卷稍微不公正一点…… 李纨是担心,真的担心,比长辈们一刻钟两刻钟的担心都要严重得多,甚至她都忍不住想要差人去娘家(她爹任国子监祭酒多年,在这方面消息还是灵便的)打听消息了,还好被兰哥儿给阻止了,不然恐怕府内还要多一桩是非。 对此,苒哥儿对他哥哥说:“哥,你放心,要是那群酸儒真的刁难你,大不了咱们都投军去!等秋日里三叔回来成亲,咱们一起去黑省呗!” 贾兰心说:【这也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弟弟了,换了别人这么说,自己一定觉得对方是盼望自己秋闱失利的。】 直肠子的贾苒拍了拍贾兰的肩膀:“哥,就这么说定了。我再去找爹问问外头的消息。” 贾兰:【谁和你说定了?不过……】 “等等,我同你一起去。”贾兰到底还是有些担心的。 ………………………… 而另外荣国府的外嫁女自然也是替宝玉担忧的,毕竟这么多年,宝玉从来都是默不啃声但是为姐姐妹妹们做了许多许多,探春就不用说了,她丈夫孙云飞比她还着急;迎春那里,孙绍祖也巴巴地在下朝之后去同妻子说前头的消息,而迎春难得没有端茶送客;便是……便是清冷寂静多年的文忠郡王府,贾侧妃元春听闻儿子水桢放学之后回来说起这件事,也是愣住了。 水桢今年十三了,也算是半大小子了,现在说话有点儿公鸭嗓,等闲不愿意多开口,偏偏今天听说了自己宝二舅舅的事情,着急的很,他也不敢去外出说,只能回来说给母亲听。 一旁和他一母同胞的水媛一下子就呀了一声。 元春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水桢的肩膀:“桢儿,你要知道,你二舅舅……” “我知道,宝二舅舅一定不是他们说的那种沽名钓誉之辈。”水桢握着拳说,他永远记得,自己是从宝二舅舅那里感受到男性长辈的关心和爱护,学会了什么叫男子汉的勇气。 元春欣慰地笑笑:【是,宝玉不是那样的人。他……没负对我的承诺。】 ………………………… 到了第二天,朝会之前,排队进入金銮殿的文武百官,不少人都相互使着眼色,想来也知道,今日朝会最主要的议事方向,还是关于军户能不能参加文科试的事。 走在最前头的,自然是蔡阁老、卫阁老、林阁老。 昨天正面撕了一场的,是卫和林两位大人。 这也比较好理解,卫阁老是世家出身,早先在先帝时期还不显,后来由于陈阁老的不光彩致仕,他便抖起来了,凭借好几件循礼法的差事,譬如给先帝拟庙号,几次为身边追随他的人争夺科举主考官之位,规劝陛下选秀分出天恩等等事迹而活跃在朝堂之上,很是得了一些人的拥蹙。 林阁老去年入阁,但是也不是吃素的,姑苏林家,满门清贵,论起祖宗几辈来,比卫家还要有底蕴。若不是林如海当年先是被先帝猜忌多年,耽误了升迁,后来又因为江苏盐场,除他之外无人能稳住局势而被绊住,再是突如其来计划外的西域哈密卫榷场需要人主持全局,而被耽误了多年,恐怕还能早几年入阁——总归,能从两淮盐商中站稳脚跟并且干出政绩的人,绝对不会是花架子。于公,林如海入内阁之后,需要找到机会夺得话语权,这需要契机,日常鸡毛蒜皮的小事并不能够展露他的能耐(原先一年可以说是林如海蛰伏的一年,最主要的工作是做蔡阁老和卫阁老之间的润/滑/剂,缓和两方直接冲突),此事是他头一次发声直接与资历老的阁老对上。更何况,于私,林如海和贾瑛还有翁婿这一层关系在 分卷阅读639 呢。 其实这事情,经过一天的发酵,众人心里也有几分思量:【不得不说,这贾瑛真是有本事啊,上这折子的时机是不早不晚,恰恰好!为什么?因为三位阁老里头,两位对此事都是持赞同意见的——可别忘了,蔡阁老是武将出身的,这么多年和卫阁老争锋相对,最主要的一个原因不是就争论文武之道孰轻孰重么。若是早一年,林如海没入阁,那么此事蔡、卫还又得扯皮,若是早半年,他在黑省半点成绩都没做出来,军心尚未有归属,贸然上折效果也不好。但是现在么……】 天时地利人和,基本上都具备了。 现在,蔡阁老自然是愿意看到军户能够破除以前不成文的规矩,参与文科的——不管有几个人能考中,至少有那个机会,有那个盼头。 今日朝会,卫阁老就咬死了“本职”二字,说若是军户能够考文科,则若是人人都去勤读四书五经,无人熟谙弓马,则我大明将渐渐无可用之兵,无可战之士…… 上纲上线了,但是不得不说,说的有道理。 第358章 好久不见的伪更啊,说一说理由:今天我弟弟省考(高三,和我相差足足九周岁,刚这个月十八岁成年),他艺术生啦,但不是学渣,是单纯因为喜欢计算机的什么设计类的才考这个的,目标是中国传媒(希望他加油),但是他辅导老师说复旦啊,浙大啊都可以报考试试,等过一阵子省考成绩出来就要去校考了,到时候我也要陪他去。么么哒,我刚到家,真的累虚脱了,明天替换。 另外,那就来久违的红包啊,替换之前留言2分都有红包,算是为我弟弟鼓劲儿吧。 ………………………………………… 我最近是有多么生气以至于内分泌失调啊,大姨妈提早了十天。好了,我终于完成了替换,看到文下居然有好多学霸呢,还有些不爱学习的小朋友,嘎嘎! 我高中的时候吧,也是太会开小差了,天天上课拿着p4看小说,还好成绩还阔以,哈哈哈,挺胸小骄傲。 红包已发,晚安 十六看下头的人闹哄哄,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想起自己从前被赶鸭子上架刚刚立为太子时候问父皇的傻话:“父皇,为何这些臣子们他们不能一心为公呢?” 当时父皇就笑了,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君王不昏聩、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人人都说那就是海晏河清。可是要想做到那一步,根本就不可能。人皆有私心,私心,是没办法断绝的。十六,你只要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不怕下头的人有私心,只要有私心还能为你所用,一样都是好官。为上位者,有时候并不能够事事顺心,但是在大差不离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了。” 当时十六点了头,但是心里却是不服气的,到了今日,十六其实还觉得父皇说的不全是对的,何为公心?民意所向;何为私心?己意所向。当公心大于私心时人即会选择放弃私心,天下为公,这不正是为官的初衷么? 但是深思‘国天下’、‘家天下’等等观念,他又是越想越糊涂,有时候悚然一惊又觉得不应该再想下去了。他和宝玉也讨论过这个问题,虽然说得含糊,但是宝玉却听明白了:【这小伙子是有太过于超脱现实的政治目光啊,他所追求的,那不是共/产/主/义/社会么?真是说出去谁信呢?一位封建君主开始琢磨共/产/主/义的雏形……】但是宝玉没有鼓励十六,因为比时代前进一步是天才,比时代前进一百步的,却基本上只能死在绞刑架上没跑,宝玉知道现在这个社会搞什么共/产/主/义就会和另世的王莽一样,落不到什么好下场的——因为这个世界土地资源利用率低,管理国有资产的政府机构工作效率低下、权力无节制扩张,这两点,就会造成贫富悬殊无限加剧,以及极度的权钱交易和贪污**。 当然,这扯远了,现在十六看着下头的人因为军户到底能不能参加文科举的事情吵成一团,想着:【果然,自己从前设想得真如儿戏一般,若是真的以支持的人数多少来表决每一件政事,那么党乱也就不远了。】 现在,卫阁老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大明江山、为了地方安宁考虑,想要斩断军户考文科的路,而附和者众多,为什么?不就是因为现在科举制度的既得利益者们不愿意将利益分出来给予军户们么。他们认为历届科举得中者有数,再多人参与,则自然就会彼厚则此薄…… 【真真是井底之蛙!】十六很想骂一顿下头的人,但是他忍,为君者最忌讳在情势不明的时候太过直白地表现出自己的立场,想着宝玉的第二封折子上所书内容,他不得不感慨,宝玉的良苦用心!相比起来,更加觉得下头跳梁小丑一般的朝臣们实在是私心太重了:【这些人就是□□逸了,才会觉得断绝军户的考文科机会,他们自己人就能把功名分着玩儿呢?尽想着旁门左道。就这么一盘子一桶子的格局。宝玉不就是想干点实事么,被这群人逼成这样子,真是委屈了他。】 卫阁老眼见支持自己的人声声附和,中立的人也有些意动,顿时觉得底气更足了,他不着痕迹地瞥了林如海一眼,对方却依旧是面色沉稳地站着。 “以上,乃是老臣之愚见。”卫阁老大义凛然地退了回去。 然后林如海站出来了。 他和情绪淡定并不代表他所说的话没有力度。恰恰相反,当林如海上前一步,不疾不徐地拱手畅言之后,百官觉得:【这场景怎么略熟悉呢?】 再细细一听,摆事实、讲道理、举例子,并且深入到前朝初年和本朝各十届文科举入围一甲二甲三甲的人数对比,包含东西南北区域性对比、老中青年龄段对比以及不同户籍类型的对比。 众人一想:【哦,这不是几年前增开哈密卫榷场时候一样一样的么?当时林如海出来也是直接用数据说话,把大家都说得哑口无言,只有信服。今天这架势……】 才走神了一会儿会儿的众人连忙收敛心神,打算细细听下去——毕竟,朝中为官数十载,喊口号谁人不会?尤其是科举出来的,哪一个写文章不是花团锦簇的?方才卫阁老的话,叫翰林院的人来说,能换十种文体,皆是慷慨激昂的。但是真能够像林大人这样一针见血,说动人心的人,却太少了。 林如海的做法很简单,很直白,前朝没有军户这种户籍,初年的科举制度也算是清明,近三十年的文科举子们同前朝初年比,只多不少(当然,前朝末年与本朝初年更加没有可比性,毕竟前朝末年的时候,科举舞弊案都出了好几起)。 分卷阅读640 这说明什么?说明取举子数从来不是恒定的,就好比上届直隶有三千生员参加秋闱,取其中一成为举人,若是取够了三百整,难道再看见精妙绝伦的文章便不录取了么?难道收不足三百人,便要胡乱收取火候欠佳的文章了么? 不不不,下头的文官,尤其是出任过各地主考官的人,怎么能够认下这事儿呢?那就是明晃晃地给御史参自己渎职的把柄。所以他们皆是一脸义正言辞地摇头,证明自己等人为国取人才的时候,都是一丝不苟,兢兢业业,不漏过任何一位饱学之士的,哪怕真超出了当年划定的录取人数,也有破格。 这无疑是直接佐证了林如海所说乃客观现实。 “是故,科举一事,不论是对士人、平民、还是军户来说,从来都不是此消彼长的关系,这是凭真才实学才能被考官挑中的锦绣文章,又岂会因为多了参考人员而少录取了有才华的学子呢?” “再说到军户会不会因为能够参加文科而本末倒置放松操练……”林如海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嘴角一挑,微微笑了一下,卫阁老看的真真切切,这分明就是嘲讽自己的意思!!! 当然,这时候想要争论林如海是不是在金銮殿大不敬已经来不及了,毕竟能站在他身旁看清楚他神情的人就这么几个而已,他那蔑笑又飞快就收敛起来了,卫阁老实在是找不到实锤参他。 林如海自然知道自己的微表情把卫阁老气到了,不过那又如何呢? 他继续说着他的观点:“臣昨夜又连夜统计,每三年即历届武科情况如下……” 众人方才的数据还没消化完呢,现在又听数据,有些心算能力不太好的人或者记忆力已经不行的老大人都要蒙圈了。好在武科的数据要简单明了得多——简言之,就是自大明开国到现在,历年武科中被赐予三甲身份的超过七成是军户。 林如海不紧不慢地扭头问蔡阁老:“冒昧问蔡大人,平直大道与曲折小径,世人会选哪一条?” 哪一条? 前头人们只想到军户参加文科举之后会怎样怎样,这一切都建立在有军户去报名参加的前提之下!文科举,可不是武科那样只要识字、能背出武经七书,再有一把子力气就可以通过童子试的——而过了童子试便是生员,军户户籍自动改变了。 对于军户们来说,考武科童子试比考文科容易多了。 众人一时间茅塞顿开:【是啊,大家遮羞布之下的,无非就是担心军户们都去参加文科了,不愿意好好当兵,想要闹腾着脱军籍,可是摆在他们眼前的,考武科这条路,已经超过了五十年,每一届都有上千武童生,也没见军户就减少了啊。再说,对军户们来说,是考文科容易还是考武科容易——这不是脚趾头都能想明白的事儿么?】 【所以,我们先前在争论来争论去,冒着每天上街被巡街的巡逻的兵丁、出入城门被守成士兵悄悄咒骂、背后吐口水的风险,坚决不同意军户参加文科的意义在哪里呢?】 如果放到现代,林如海一定是一个以事实和数据说话的理科生吧。 因为平心而论,林如海的话比卫阁老的要有客观且有说服力多了。 但是为官者能够站在这个金銮殿上,有时候并不是谁有道理,就会听谁的,譬如说卫阁老的死忠,就算卫阁老说那贾瑛是女扮男装,他们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地赞同。 是故除了蔡阁老以及同他亲近一些的官员们微微颔首以示赞同之外,别的官员并不立即改了口风。 直到…… 直到殿上的皇帝陛下叫初一再拿出一份折子。 这,是黑省将军贾瑛的军令状。 他立下将军令,今年黑省童子试,军户中出了多少个生员,明年武童试就要出十倍的武童生,若不成,则自请卸任黑省将军之位,让与贤能。 底下有人盘算开了,每一届武进士也就五六十人,多则不过百人,武举人二三百,武童生千人左右。这是整个大明的数据,其中一半出字直隶,一小半出自江南,剩下的不到十之一才是关外、西域、西南等地方出来的。也就是说,黑省撑死了三年出十个武童生…… 林如海继续敬业地补充:“太初元年黑省武童生零人,太初三年黑省武童生一人……寿昌元年黑省有武童生八人,寿昌四年黑省武童生六人。” 哦,也就是说,只要黑省军户有一人考出文科举的生员功名,明年黑省就得出十名武童生。 纵观这么多届,黑省出的最多的也就是寿昌元年,武童生八人。 除非贾瑛徇私舞弊,不然怎么能将黑省地方上的军户们脱胎换骨——毕竟那些土包子们,可没有禁卫军的底子。 第36o章 其实军户参加文科试,说多复杂,也没有,毕竟军户里头识字的人多得有限,宝玉需要下头人做的,无非就是督促着筛选一遍,看看今年有多少人能去够一够这个门槛。 至于说董副将和习副将会不会阻挠他们手下的识字兵丁去参加文试? 这果断是不会啊。为什么要拦着?他们还等着手下人多多多地考出生员,三个五个八个十个多多益善,这样子,来年武举,看看那年轻不经事的贾将军怎么样让黑省出十倍数于文科生员的武童生。 宝玉知道准备看自己笑话的人是怎么想的,所以他要做的,反而是将每一名报考、并且被筛选过之后,有资格去结保考文科院试的军户都核对一遍身份信息,确保没有人被冒名顶替。 这其中的整个过程都很严谨,宝玉连轴转着,花了两天时间,跑遍了四个地方,对所有非因罪入军籍的军户们都一视同仁,并且把筛选过的即将要参与文科试的人都带在身边(一共十二人),归拢到了冰城来,据说是给这些人开展集训。 一开始还有些犯嘀咕的十二人当天晚上就立即转了观念,开始对贾将军感激涕零起来。 你道为何? 因为他们抵达冰城的当天晚上,就住进了将军府前院的一个小院子里,晚饭之后,这十二人见到了贾将军请来三位举人。 由三位举人,给这些两眼一抹黑的军户们讲文科试的试前准备、注意事项等等。 这一夜只是粗粗说了一下,从明个儿早上起,才是持续整天整天的学习时间。 三位举人虽然被贾将军的远见和无私所感动,愿意在文科院试之前来给这十二人开开窍(报酬可观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不过总归他们尊敬得是贾将军,又不是眼前这一群军汉子,所以三位举人的态度还是略带骄矜的。 等举人老爷走了之后,四更便出现了,他简明扼要地说了将军府的规矩,并交代了院子里的布局,让此十二人安心住下备考 分卷阅读641 。 没有人问他们剩下这段时间食宿的费用——不是想占贾将军的便宜,而是这话若是真问出口了,才是不给贾将军面子。你想啊,将军大人多大的官,能在乎在三瓜俩枣的?真有心,秋收或者过年前给贾将军备一份有心点的礼也便是了。 当夜,这十二军户两两一个屋,都在小院子里住下了。 和姜泽同屋的也是黑省北的文书,叫李晨——确切地说,这十二人,基本都是军中文书,还是年纪比较轻,有冲劲的那种。 李晨问姜泽:“小姜,你说,咱们这次能考上不?” “我也不知道啊……但是能够来试一试,总归比原先、比原先强多了。”原先可是连试一试的机会都没有,自己当年站在私塾外头偷听偷学,不过是因为既不想做火头军也不想舞蹈弄棒,却是怎么也没想到今日会有这样的机会,或者说,造化。 “也是,哪怕就当是长了一回见识呢,实在不行,明年我就去考武科呗。到时候说起来,咱们也是住过将军府、进过考号的人了。不过你小子,说不定还真能像白天那家伙说的,这两天得空瞅见你未来媳妇儿呢!”李晨促狭地笑着说,他是已婚人士了,带着一点过来人的得意,取笑姜泽。 姜泽正色摇摇头:“将军大人让咱们来好好学习的,我可不敢去想别的什么事。再说了,这前院后院规矩大得很……李大哥,出了咱们屋还是不要和别人闲聊太多才是,不然院子里的小厮听到了,说不定将军大人就知道了,他要是知道咱们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还有时间说笑,定是要对咱们失望的。”当然,姜泽的私心也是不希望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别人口中,还是以这样被调笑的姿态,他白天的时候要不是一直在心里默念出家门前阿爷对自己的嘱咐,恐怕当场就想对那个嘴巴有点欠的人翻脸了。饶是这样,姜泽也在心里骂了一句:【呸,西边的驻军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李晨一听姜泽的话,顿时悚然一惊:【是啊,自己等人住在将军府里,说什么做什么,将军大人自然知道的,自己还真是有些得意忘形了,才这么不谨慎的。幸好姜泽是个不计较的人……】 回神之后,李晨连忙和姜泽道了歉。 姜泽摇摇头并且转移了话题:“李大哥不过是想和我开玩笑罢了,话里的好歹我还是能听出来的。咱们要不要去打热水?四更小哥说这院子里的灶头十二时辰都留着火,咱们去打点热水洗漱了吧,得养足精神听三位举人老爷说说文科试里头的门门道道呢。” “是是,小姜你等等我,我找找我媳妇儿把我的袜子放在哪儿了。” 等到第二天,这些从军户中挑出来的‘文化人’对将军大人已经铭感五内恨不得立长生牌位日日供奉清香了——因为这几位举人还给他们讲题!讲的,是贾将军搜罗的历届黑省文科院试题!用贾将军的原话说,争取在剩下不足十天的时间里,让十几人感受一下什么叫做“三届院试,五次模拟”。 于是这一群人便被关在小院子里没黑没夜的突击集训了,穿的——来的时候就带了两身,够换洗;吃的——小院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厨娘一日三餐按时备着,当然,只是家常菜而已;住的——小院的左右厢房走到大厅不过几步路;每天一睁眼洗漱吃饭后就是去做题;出门?想都不用想,笔墨纸砚都是整刀整刀备着的,老老实实做题吧。 宝玉如此严防死守,于是动了歪心思真的想在这件事情上给姓贾的小子挖坑的习副将只能作罢,为此,他也是深感遗憾。 ………………………… 前院多了十几口人,对于将军府来说也没什么影响。 这些人的衣食住行都是黛玉差小单管事和四更安排的,宝玉过了一眼之后,回头晚上就将黛玉一阵好夸! 因为,小娇妻是真的成长了不少:对这些儿备考军户提供的食宿都只是寻常,笔墨纸砚也是中下等货色,这样子才不会给这些人造成心理负担,也不至于让他们觉得是来享福的,进而发生‘升米恩斗米仇’的情况;整个小院伺候的下人并不多,除了定时有厨娘去之外,便是灶头候着火的小厮了,其余军户们住着的房间卫生,是要他们十二人自己负责的;至于三位举人,享受的吃住待遇自然是高了一等,有机灵的小厮跟着伺候,并且报酬丰厚而且另送中高级的文房四宝,更显风雅。 总结起来,就是黛玉在为人处世接待方面,长进不少,多了不少的烟火气。但是这样的烟火气才叫她显得更加乖巧可爱。 宝玉回握了黛玉的手:“你才出月子呢,别太劳神,这些事情交代给丫鬟们做,让几个大的带着小的练练手吧。” “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哪里就辛苦了,倒是表哥你,最近都瘦了。” “瘦了,爹爹瘦了。”萌哥儿也在一旁一本正经地说。 宝玉无语了:小豆丁怎么还没睡觉……这敞亮的电灯泡哟! 好在小孩子的生物钟还是很有规律的,稍稍哄了萌哥儿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再之后,便是将军府男女主人的少儿不宜时间。 宝玉素了有好几个月了,但是顾念着黛玉的身子,这一次复食荤腥,特别地细致温柔。 黛玉被表哥这样慢悠悠拉长节奏的举动弄得心头痒丝丝的,腰/腹间说不出的酸软。 “表、表哥,啊,表哥!快、快一点……” 轻轻抽泣着的黛玉在宝玉的耳边软声哀求。 “遵命。”得了鼓励和暗示的宝玉这下子也忍不住了,握住黛玉细细的脚踝,将化成春水、面颊绯红的小妻子更加拉近自己身边。 深了。 快了。 同时被潮水没顶,同时发出呼喊。 夜色正好,宝玉今夜十分魇足。 …………………… 如是,十二军户被三位举人操了八天,个个儿都是挂着黑眼圈。 到了最后一天,三位举人再重复了一遍考试必带的物品以及绝对不允许带进考场的物品等等之后,便离开了。 小单管事领着他们去书房见二爷。 这三位举人这八天也受益良多,觉得模拟考这想法真的是神也,准备回去闭关,准备来年京城的春闱了。 宝玉口头谢过三人之后,小单管事叫小厮驾着车将这三位举人送回家——当然是满车礼物的。 还有两天就考试了,当夜晚饭,宝玉叫厨娘给这些人炖了滋补身子的汤水,毕竟这些人最近耗心神、需要补元气。 将军府的汤水就没有不好的,当夜,十二人都睡得香甜,一觉醒来,精神百倍! 第361章 四月二十六,关外三省开始文科院试。 这一天,天还没亮呢, 分卷阅读642 将军府就从西侧门出来一队整整齐齐的骡车。 小单管事和四更在门口相送,对诸位尚未登车的考生说:“那就在此祝各位前程似锦了。” 众人也拱手回礼,整个儿的精神气都不一样。 ………………………… 天蒙蒙亮,宝玉依旧去了演武场,看到嘴巴可挂酱油瓶的贾环:“这是怎么了,这么大人还做什么怪样子?” 贾环没想到今个儿二哥哥居然没去送那些人,还和往常一样,相同的时间出现在演武场,一下子有些呐呐的。 不过他也不想让二哥哥觉得自己这是在和他怄气呢,于是小声解释:“我以为二哥哥你去考场外头候着了。” 宝玉失笑:“我要是真的去考场外头,那么今天那十二人估计也别想安心考试了,冰城其余考生约莫也要发挥失常。再说了,真要那样子,恐怕御史们要参我一本收买人心了。反正我能帮他们的,顺手帮一把,又不是人家亲爹,送到堂前还不够,还得送入洞房么?” 二哥哥/二爷难得开一个荤玩笑,叫贾环和一旁的武安都听得有些不好意思呢。 “什么什么拜堂、洞房的,二哥,你你你变了!”你原先不是这样子的!贾环想到再过几个月自己要回京去成亲,突然一下子就不好意思起来,咳咳。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宝玉吟了一遍,抬眼看懵圈二人组,笑着摇摇头:“你们俩……算了,还是继续打一套拳法吧。” “啊?哦……” ………………………… 忙碌了一阵子,文科院试真开始之后,宝玉又空下来了,去前头转了一圈,处理了一些并不紧急也不重要的军务,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等十二位考生被骡车运回来的时候,宝玉已经在后院吃晚饭了。 这是黛玉今天早上强调了又强调的,让宝玉把今个儿晚上的时间空出来。 而宝玉等到萌哥儿捧着小托盘,小心翼翼地讲一碗清汤面送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是吧?今天好像是我生辰来着? 不过男人么,对这些节日其实不是很在意,哪怕是自己生日呢,算上农历公历,宝玉记得自己最起码有三个不同的生日,才不会特意去记——不过他牢牢记得黛玉的生辰,这么多年从来不敢忘,也算是一个很好的习惯。 但是自己不在意和被家人记挂着终究是不同的,尤其是儿子——萌哥儿,从两个巴掌那么大呱呱坠地到现在三头身的小豆丁,已经能够端着长寿面嘴里说着:“祝爹爹生辰快乐。”这样的话了。 宝玉心里头涌起的感动,该怎么说呢,是一种归属感。原先两辈子,守着大秘密,就算活的再成功,兜里再有钱,也是孤身一人,而现在,在这个世界里,亲人朋友都俱全,连传承着自己血脉的儿子都有俩了。这样的归属感,是在现代的时候从未有过的。 黛玉拍了拍手里的芽哥儿,芽哥儿被脱去小襁褓之后,露出里头的小衣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做的,赫然把芽哥儿装扮成了一个大寿桃。 【好家伙,连spy都玩上了……这一定是萌哥儿的主意!】宝玉想要伸手接过萌哥儿的托盘,但是小豆丁还不让哩。他微微颤颤地把托盘放到亲爹面前的桌子上,因为一滴汤水都没有撒出来,圆满完成一大半任务的萌哥儿小小地松了一口气,然后他从旁边端着水盆子的三月手里接过拧好的帕子,给爹爹仔仔细细地擦了手,再将托盘上的筷子递给宝玉:“爹爹吃面,长寿面。” 黛玉在一旁说:“这是萌哥儿搓的,只一根从头到尾都不断,吊汤的菌子也是他一朵一朵洗干净的。表哥可要仔细尝尝。” 视线四十五度角下方是bu1u1iao/ 文字首发无弹窗ng眨巴大眼睛发射爱的光波的大儿子,视线前方是如花似玉千娇百媚可温婉可娇憨的妻子……以及寿桃同款的另一只儿子。宝玉的心口暖暖的,他伸手摸了摸萌哥儿的脑门,又冲着黛玉扬唇一笑,取了筷子开始吃面。 “好吃么?”异口同声,是黛玉和萌哥儿一起问的。 宝玉点点头:“面汤清甜不油腻,是鸡汤松茸底,小火煨了许久吧?面条粗细均匀,萌哥儿拉得好;面很劲道,揉面的人也辛苦了……” 果然,萌哥儿还小,憋不住话——确切地说,是在自己最亲近的爹娘面前也完全没有憋话的意思,马上就替自己娘亲邀功:“是娘揉的面呢!也是娘说把弟弟打扮成寿桃的样子让爹爹高兴高兴的。” 咳咳,黛玉很想捂住萌哥儿的嘴——后面这半句就不用说了好吗? 等到吃碗面,哄完小孩子,夫妻两个贴在一起说说体己话,不可避免地就说到今日开始的文科试。 黛玉信任宝玉,但是信任不代表不担心,遂她迂回地问:“表哥觉得这些人中,能考中几个?” “他们虽然是军中识字的,但是毕竟基础不如从小读四书五经的人扎实,我看着一回,能过的,也就两三人吧。”宝玉摸着黛玉丝滑的头发,有些心不在焉地说。 很奇怪,表哥这么说,黛玉就这么信,压根没想过——表哥连生员都不是,怎么能这么肯定地猜测呢? 大约还是因为,宝玉说出来的话,从来就没有不兑现的吧。 ………………………… 这一头,将军府的主子们和乐融融、浓情蜜意,另一头,考生们则无暇他顾。 县试,府试,十二人里刷了六个下去,被刷下去的人也还没有走,因为将军大人说了,叫他们在将军府里先呆着,把这两场考试的试题默出来,再写上一份心得体会。 等到四月最末两天的院试过去,无论是先前被刷的六人还是多参加了院试两场的六人都已经精疲力竭了。 当然,这时候依旧是有将军府独家出品别无分号的滋补汤水,保管第二天这群人起来又是活蹦乱跳的。 考试既然已经结束,那么剩下就该等成绩了。 这一点,也是将军府内外——或者说,是整个黑省、整个关外、整个大明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十万分之关注的。 因而,今年的阅卷比往年还快了三分,除了主考官与副考官之外,其余评卷人由黑省外另外两省的书院山长或幕友当任,同理,黑省书院的山长等人自然是去了辽省和吉省评卷。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有资格参与院试的六人之中,仅有两人成为生员,一则是董副将那边的文书,姓瞿,居然还得了禀生,另一人则是姜泽,成绩虽不如前者优异,不过也叫人庆幸是增生而不是附生。 【也就是说,今年黑省军户中出了两名生员,等到明年的武科,军户们必 分卷阅读643 须有二十人及其以上考出武童生,他贾瑛才能保住黑省将军的职位。】 【二十人,啊哈哈哈哈……】 董副将在自己书房内听到心腹回禀这个消息的时候就笑了。 笑完,还得做另一手准备,乃是暗示下去,明年的武科,自己帐下有真才实料的,一个都不准去报名参考! 巧了,西边的习副将也做出这样的决定。 只能说,董和习二人,为了给贾瑛使绊子,也是使尽浑身解数。 ………………………… 当然,已经投诚宝玉的裴副将和蓝副将二人想的则是和董、习相反,都想着明年要不要把身边的亲卫也派出去考武科,这样子,也许凑个二十人的成算能大一些……此为后话,现在摆在众人眼前的,是瞿、姜二人喜中生员,对此二人以及他们的家庭来说,是天大的喜事了,上门道喜的人络绎不绝,瞿姓那位且不说,姜泽现在可依旧是没有定亲的状态,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将军府后宅。 钱嬷嬷倒是有些替二月担心,毕竟那婚事也没定下来,若是姜家人反悔——在世人看来,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二月自己倒是很无所谓:“这有什么,难道除了他姜家,就没别的好人家了?再不行,二更和三更不是还没说亲么。” 一月笑笑:【这小妮子,倒是一贯都心宽。】 也许是心宽的人自有福气,钱嬷嬷才担忧了没两天,端午之前,姜家人就来给二月下聘了,一番说和之后,婚期定在八月底,秋收之后好办喜事。 这下子,整个将军府后宅的气氛又为之一变——可不是,二月姐姐要变成秀才娘子了呢! 除此之外,京城也有喜事传来,却原来,是惜春与程峰的婚事也被敲定了。 不论京兆尹程大人是打算‘低价买入’,还是真的对贾瑛有十分的看好,总之这个时候能将嫡子的妻子人选决定了贾家人,宝玉还是领他这份情的。 当然,在京城中不少人看来,却是觉得是程大人这是精明一世,糊涂一时,这时候想对贾瑛玩什么雪中送炭的戏码,居然敢把嫡子的婚事都押上去。 第362章 所以说,寿昌六年也许真的是宜婚嫁的年份吧,这一年五月,姜泽和二月的婚事敲定了,并且于今秋收后成亲;六月,程峰和朱犇换岗回京,换了陈淳和沈林带人过来,程小纨绔的婚事在回京之前就被定下了,来年三月成亲;八月底,贾环和武安回京城去了,因为贾环和武家姑娘的婚事就在今秋;腊月之前,一更和四更也终于抱得了美娇娘…… 再此,要特别说一下的,是贾环的婚事。 贾环这个小家伙,可以说,其实从出生到现在这二十一年过得都挺不容易的——不是物质上,因为荣国府之前在怎么说,也是瘦死的骆驼,贾环在吃穿上并没有被苛待,这里的不好过指的是心理上。 他是庶子,前头两位嫡出兄长都是很有出息的,偏到他这里,文不成武不就,亲爹不疼嫡母不爱,还有一个拖后腿的亲妈,要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姐够机灵劲儿,在宝玉那里刷够了亲情分,宝玉后来也未必会主动去拉庶弟一把。 宝玉当时的举动在贾环看来就是心怀不轨、想要欺负自己,在别人看来(这个别人特指王氏)是多管闲事、惹得一身骚。 不过到现在,人人都说一句宝二爷重情义,倒是误打误撞了。 因为贾环的亲事在九月里,所以八月初,他便要动身回京城了,同他一块儿走的,还有武安。 临走前,宝玉把二人叫到书房嘱咐了几句,要他俩回京之后也不要放松对自身的要求,明年开春回来检查功夫若是有懈怠,一定会重罚。 此二人乖乖应下,宝玉又拿出一些书籍,部分是武经的注解,剩下一本则是一些拳脚招式,宝玉叮嘱两个鲁莽小伙子:“不要自己瞎练,有不懂的,去和你爹/你未来老丈人(武三师傅)请教,知道不?”至于说内家功夫的相关,宝玉还不敢给他们,就怕这两人囫囵吞枣贪求速度反而不好,其实从先前,宝玉就已经开始引导这两人感知内力了,现在这两人回去小半年,只要天天复习,也尽够体会了。 说完功夫和课业,便是宝玉要和贾环说些兄弟间的私房话了,武安很有眼色地抱着一堆书籍先回院子。 “二哥,你放心,我回去这几个月一定不会偷懒的!”贾环只差没拍着胸脯发誓了。 宝玉点头:“你争取明年考个武举人出来,之后若是再考武进士也好,谋个职位也好(同文举人一样,到了武举人这个功名,便可以直接授官了,就是官职和日后前程都有限),总归心里要有点成算。都二十一岁的人了……”宝玉说着,伸手拍了贾环一下:“别的我也不多说,日子过得怎么样,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对人家武家姑娘好一点。二哥这里,也走不开,没办法去京城喝你的喜酒了,就先给你一份贺礼,没走公中的,你自己放好了。”意思就是不必叫别人知道。 贾环犹犹豫豫地接过宝玉递过去的木匣子,打开一看,连连退回去:“这怎么行,二哥哥,这我不能要。” “拿着。日后小家柴米油盐过日子,你以为还是你一个人吃饱随便瞎混的?那反正我也就只添补你这一回,别乱花了啊。” “我不要!”哪里有当弟弟的要哥哥这么多钱的!这又不是几十几百两,一看就好几大千,贾环觉得拿着烧手——就算知道二哥哥钱多,他也不好意思要。 “长能耐了?二哥哥的话都不听了?叫你拿着就拿着,矫情什么!”宝玉脸一板,贾环就条件反射地服从了。 等从书房出去,他想着匣子里放着的一叠银票和几张地契,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努力再努力,争取明年把武举人给考出来,日后好帮衬二哥哥。 ………………………… 宝玉给贾环塞私房钱的事儿是和黛玉知会过的,要么说,也只有黛玉这样的性子才不会计较这些身外之物了——给庶出弟弟随便就是一万两银票和两个庄子,一般做媳妇儿的真会和自家丈夫翻脸。 说起来,贾环的婚事其实也挺寒酸的——当然是相对于几年前宝玉成亲来说。 首先,贾政这个当亲爹的还在南边修地球,就不可能赶回来了;宝玉也不能回京…… 贾环本就是庶子,别人来喝喜酒,大多还是看在贾政贾珠贾瑛的面子上,结果现在三个缺二,所以不少人都是来了份薄礼意思一下。 而王氏这个嫡母又说妍春这个粘人精最近换季了上火胃口不好等等,反正这事情就是落在了李纨的身上。 李纨倒是无所谓,反正规矩摆在那里,贾环不是自己嫡亲小叔子,婚礼的 分卷阅读644 排场不越过宝玉,谁也不能挑礼。老祖宗不在意,二太太压根不想听一句,李纨凡是全部自己拿捏主意,做得很顺——哦,除了偶遇了两回赵姨娘,瞧着姨娘好像是想要插手来着。 还没等李纨打算放点儿无关紧要的事情给赵姨娘手里,探春就回府小住几天——再然后,赵姨娘就没声儿了。 最后,贾环的婚礼,虽然不能说冷清,但是也就普通勋贵人家的庶子规格吧。 好在贾环现在也有二十出头了,心理方面已经成熟了,再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觉得不公;也好在武家也只是一般人家,反正这国公府的婚宴在武家的亲友看来,也已经是够奢华了。 两厢倒是都还算安稳。 贾环从此之后也算是成了家,只等日后立业。 要说贾环成亲,谁最高兴,不得不提的就是贾珠和李纨的嫡次子贾苒的,这小子,去年就想跟他二叔一起去关外的,但是当时被他亲妈以年纪小、莫要瞎添乱为由头给拦住了,苒哥儿好险没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当时是贾珠发了话,让贾苒等到贾环成亲之后,再跟贾环一起出发去冰城。 于是贾环带着武氏第二天起来拜见长辈、接见小辈之后,苒哥儿眼巴巴地就问贾环什么时候启程。 “年后啊,苒哥儿你不知道吗?年后开春了,等四妹妹婚事办了之后,我才走呀。”贾环如是说着。 贾苒:【啊,这么说来我岂不是又要再等半年?!亲爹坑我好惨!!!】 贾珠默默:【呵呵,你还嫩着呢。】 不过等到关起门来,贾珠还是认认真真地同李纨说了一遍,李纨终于认识到,自己有时候管束太多,对儿子们来说并不是好事,也松口让苒哥儿明年去冰城让宝玉教半年。 【回来武举人的把握也许会更大一点?】这几年,李纨也是很犹豫的:【到底要不要让苒哥儿走武科这条路呢?】 然而这一年半的努力,想要二儿子‘迷途知返’充实四书五经,却是一点效果都没有,苒哥儿铁了心就想去关外,以及兰哥儿对自己摇头悄悄说实话:“二弟的心思根本就没办法沉下去念书。”李纨终于还是死了心:【罢了罢了,就如了这泼猴的愿吧,总归宝玉在前头领着,能少走点弯路。再说了,宝玉连贾环都能照拂了,想来日后苒哥儿这个亲侄儿应该不至于没个好前程。】 ………………………… 而关外这边,到了十一月,一更和四更也终于抱得了美娇娘。 时间的脚步从不以人的意志而停留。 在众人期盼中,寿昌七年来了。 第363章 寿昌七年,后世史学家在研究寿昌帝在位三十余年时间内的各个重大事件之时,把这一年和寿昌十年进行过的两次科举制度变革视为整个大明朝能开创出昌平盛世(特指寿昌帝及后来继位的承平帝两位帝王在任的前后六十余年时间段内)的一个重要内部原因。因为这两次变革,军户、商户、皇亲都能参加科举,为大明招纳贤能拓宽了来源,并且正是因为多阶层的人进入了朝堂之中,能够为不同阶层的人发声争取利益,使得整个大明上下王公贵族或者贩夫走卒都活得有奔头。 巧的是,这两次变革,站在风口浪尖的人物却是同一个——也是后世被史学家们戏称“一个人可以养活考古界半数人”的贾瑛。 当然,这一切的深远影响,现在是无人知晓的。 …………………… 三月里,惜春和程峰的婚事如期举行,给惜春操办的是贾珍的妻子尤氏,也是惜春的嫡亲嫂子。 如今这宁国府的倒是奇了怪了,下人们都说老爷(贾珍)的做派倒是越发和已故老太爷像了,虽然没烧丹吃散,不过也开始变得不近女色起来,天天抱着佛经参详来世今生、因果报应(实则宝玉从秦氏死了贾珍那癫狂的样子开始未雨绸缪,怕他会坏事,随便瞅了个机会给他下了和从前薛蟠吃过的那个固阳丹,不过是足量未分丹的,薛蟠当时是十分之一的丹药,素了五年,到了贾珍这里……就算药效过去之后有利于优生优育,但是咳咳,五十年的养精蓄锐期过去,贾珍应该只剩下地底下的骨头架子了。对于这种一点也不阴毒的药物,宝玉下得完全没有心理负担,要不是亲大伯贾赦的身子骨已经虚得不需要下药就已经举不起来了,贾赦估计也逃不脱来自宝玉的‘关爱’。反正如是做了,也是给宁荣二府的主子积德,免得更多黄花闺女被贾赦贾珍之流糟蹋了);府里蓉少爷又是个没出息的,捐了官之后还是到处混着吃喝玩乐,蓉少爷的继室底气不足,竟叫尤氏在东府逐渐称大起来。 便说惜春的婚事,给惜春添妆的人是不少的,老祖宗看着惜春可怜的份上,都养了她这么十几年了,也不差最后一份梯己;元春迎春探春几个姐妹女儿家知道女儿家嫁人后的难做,就更不说了;李纨、王熙凤也各有表示,即便是远在关外的宝玉黛玉也在去年过年之前给府里送年节礼的时候把要给惜春添妆的物件一起送去了。 【都是好东西。荣国府那边如今可真是不一般了。】尤氏看着入库的好物件对着清单,如是想着,不免有些眼红。她请示了贾珍之后,按着三千两的规格去操办惜春的嫁妆,对于一个没落的一等将军府嫡出姑娘来说,也不能算薄了。当然,尤氏原本是打算照例抽点儿辛苦费的,又被那些好东西迷了眼睛,想着换一些出来,也是无妨,没想到平时闷声不响的惜春居然是个会咬人的狗,直接请出了老祖宗,现在贾母可是东西两府都可说一不二的人物了,老祖宗看了尤氏给惜春准备的衣料子、香料等等之后,二话没说,就派了王熙凤说:“凤哥儿去,给你珍大嫂子搭把手。” 后来一场闹剧便以贾珍训斥了尤氏一顿而结束,惜春的嫁妆置办便实打实被贾珍托付给了王熙凤——实则是交给经常在外头跑的贾琏去办的。 尤氏觉得自己很冤枉,又气得不得了,特特差人去同惜春说了一回:“四姑娘年纪轻,怕是不知道这姑娘家嫁人之后,娘家的重要□□?若是没有娘家人倚仗帮衬着,夫家那边,可要把你看轻一头。” 惜春不阴不阳地对尤氏身边的陪嫁妇人说:“你回去转告嫂子,她这是瞎操心了。我自然知道娘家的重要性,就譬如尤家二姐嫁人之后七月产子,不也是有嫂子这样的娘家人给她撑腰的么?” 咳咳,打脸太狠,尤氏听闻身边婆子回来学嘴之后差点没气吐血。 倒是这话传到荣国府那边去,王熙凤拿眼睛剐了贾琏一眼:“成亲七月产子,那岂不又是一个喜当爹。” 贾琏想起年轻时候干的糊涂事,差点因为一个尤二姐而休了凤姐…… 分卷阅读645 于是讪讪地笑着说:“这还真看不出,四妹妹也是个烈性的。” 王熙凤点到即止,没有再挖苦贾琏,转而说起惜春来:“四妹妹可不是性子强,是真的心硬!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去吧,按照单子上的买起来,咱们送佛送到西,就当是给巧姐儿出嫁做准备,先练练手。” “巧姐儿才十三,你着急什么?”贾琏颇不是滋味地说。 王熙凤眼波流转就是一笑:【该,到这年纪才知道养女儿的不容易了,才知道当个慈父了?早些年干嘛去了?哼!】 怎么说呢,贾琏如今纵使应酬也多,可是再不是早年那般荒唐了,日日都是回来过夜的,虽然身边通房还有几个,不过总归没有招惹外头的香的臭的,王熙凤对他也算是比较满意,只是有时候忍不住想起年轻时候的事情,还是要忍不住刺他一下。 有王熙凤操持惜春的嫁妆,加上荣国府这边本家的添妆,四姑娘的嫁妆抬去程府晒妆的时候,还是有些看头的,也叫一开始对这桩婚事就有些意见的程家太太在亲友夸赞的时候,找回了几分面子。 整个婚事,最淡定的人大约就是新娘子本人了,入画觉得自己真实那啥不急太监急。 好在姑爷那边瞧着是靠得住的,成亲当天挑开喜帕之后眼都直了。入画觉得:【姑爷虽然听说从前是个纨绔,可是这一定是外头人讹传的,就像宝二爷,那么能干,不是还是被人嫉妒污蔑?所以房里干干净净一个通房侍妾都没有的姑爷一定不是纨绔!而且姑爷对姑娘多好啊,成亲头三天,时时刻刻都黏着姑娘,尤其听说姑娘从前还和宝二爷宝二奶奶学过画的时候,拍着胸脯说以后休沐一定带姑娘出去到处转转,采风!】 入画不管采风还是采雨,只要姑娘别再提:“嫁人?要是不快活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得了。”这些话就行。 等惜春三朝回门的时候,惜春带着程峰意思意思地在宁国府坐了坐,然后中饭前就直奔荣国府了。 给老祖宗请安之后,程峰被贾琏和贾环拉去了前头,老祖宗看了看惜春的气色,便也放心了。 而前头,程峰和贾琏、贾环还是很有话聊的,前者是纨绔们之间那点吃喝的事儿,后者是关于接下来的武举的期待——期待二哥哥/将军大人大杀四方,叫那些说过风凉话的人全部屁都不敢放! 程峰拍着贾环的肩膀说:“环三哥下个月就启程了吧?” 贾环点点头:“是,回京小半年,真怕回关外的之后二哥哥说我松懈了。” “哈哈,将……宝二哥是这样的性子,但是就算咱们松懈了训练,他也不会发脾气,就是直接把训练量加倍了,站着看咱们累成狗一样。”程峰一下子改口,叫宝玉为宝二哥,内心真实说不出的爽啊爽:【从今以后,我不仅能见到将军大人,还可以年年都来他府上拜年,名正言顺!陈淳那小子不如我吧?朱犇那小子不如我吧?嘎嘎嘎嘎!】 三月底,贾环、贾苒等人就开始准备出行的行李了,这么多年下来,整个荣国府二房的老少爷们没少因为公事往外跑,现在收拾起行李来,是有条不紊,吃喝拉撒具备俱全。 四月初的时候,贾环、武安带着贾苒,又多出了两车行李并七八个下人,一行人随着薛家商队一起去冰城了。 至于贾环才到手小半年还没焐热的妻子,则是留在京中替贾环在老祖宗和太太面前尽孝。 听着很不人道对不对?新婚燕尔就要两地分居。 但是这才是这个时代最常出现的情况:男人们出门在外拼搏,把媳妇留在家里伺候一家老小。 也只有像是黛玉这样娘家硬气并且婆家长辈心疼她,以及夫婿说话有分量的,才能够随着丈夫一起赴任。 对此,武氏虽然心里有一些不情愿,但是在贾环轻声细语哄了几晚上之后也就好多了,更是因为老祖宗发话叫贾环陪着武氏回娘家住了几天,武家阿奶和武氏她娘开解了武氏之后,达到了和谐。 所以贾环等人出门的时候,武氏也就是眼眶红了红。 ………………………… 要说今年,黑省人最关注的是什么,自然是四月的武童试了。 什么?二月的文科春闱?黑省驻军们表示,唯二考出了文科生员的瞿楷和姜泽去年秋闱都折戟而归了,春闱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倒是武童试……万一要是没有二十军户考过,那贾将军岂不是要辞去黑省将军的职位了? 大部分的将士们都是不希望出现这样的情况的。 因为人都有心——有良心,从前年四月至今,看将士们的待遇——套种之后庄稼里的麦子谷子年年丰收,还多了油菜、花生、芝麻、棉花等等的进项,养的猪羊也更多了,还有住宿环境也更好了,甚至军饷发放,也及时起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贾将军来了黑省! 这一点,黑省北和黑省南的将士们体会更深。当然,也并不代表黑省东和黑省西的将士们对此一无所觉,毕竟当初董副将等人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头一年派去老裴那里想要偷学少水泥的不少士兵都被“洗脑”了的,对贾将军的观感不错,在心里偷偷羡慕黑省北的将士们。 所以黑省之内,其实希望贾将军能够留下来的人才是多数。 可是这大多数却没有足够的力量,除了黑省北、南两地驻军是上下齐心之外,东西两地最上头的人发话示意了,不准有真本事的人去报武科。下头的人敢怒不敢言,不仅仅是为了可能会被坑走的贾将军,也是为了他们自己——武科三年一次,错过了这一次,三年之内会有多大的变数呢,也许原本能今次考上的人,到了下一次便因故失手了。那么,影响了人的一辈子以及子孙后代。 董副将和习副将手下的人,真的心甘情愿因为上头施压,便不去报考武科了么?尤其是那些三年前去考过,觉得这一届自己把握更足一些的士兵们,这是他们三年一次改换门庭的机会。 人生,有几个三年?! 第364章 要说裴副将和蓝副将呢,他们原先也是很为贾将军担心的,毕竟跟着贾将军吃上了肉,要是贾将军真的因故请辞了,回头再来个黑心肝的或者干脆老董真的爬上去了——那手底下士兵的待遇等等情况且不说,就老董那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心眼儿,曾经投诚贾将军的自己二人一定会被穿小鞋的。 所以从去年开始,他二人是卯足了劲儿,不止把前三届参加过武科(没考过)的人全部扒拉出来动员他们再去参考,还瞪大眼睛,叫手底下的人好好观察了,有没有那骨骼清奇的人才,也许有过武童试的可能! 嘿,别说,还真有不少。 自前年扫盲班到现在,不 分卷阅读646 少大头兵们也真的就脱离的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文盲范畴了,并且坚持到现在还能够继续的,大多是对识字真心热爱且有天分的。 扫盲班主要教的也是武经,这么一扒拉,裴副将手底下就可以凑出一百多人能够比较流利地背诵武经——其中三成是医务兵也就是未来的军医,无他,因为医务兵需要学医术看医经,所以文化水平更高一些;就是蓝副将那边也不甘落后,虽然扫盲班的开课时间比老裴那里迟一些,但是他从各种旮旯头找啊找,也凑足了八十八人,人数很吉利!不比老裴的一百零八差多少。 所以今年黑省就出现了一个怪现象:黑省军户报名参加武科的足足有三百多人。要知道,往年最多也就是一百多人顶天了。 这三百多人里,除去裴副将那边的一零八和蓝副将那边的八十八,剩下一百多就是董副将和习副将那边凑出来的‘乌合之众’。说乌合之众,都是抬举了这些人。 当四月初,所有待考考生在黑省北集合集训的时候,姜千户看到黑省东西两地派来的人就皱起了眉头。 他升职之后,接替他出任百户的是他原先手下的总旗也姓姜,和姜千户是同族的兄弟,见此就问:“大哥,咋啦?” “来的这些,没几个好的,具是银样镴枪头。” “不能够吧?我看那个、那个、那个都很结实,喏,那几个长得也挺壮啊。”新任姜百户不太理解为啥同族大哥这么说。 姜千户啧啧了两声:“小子,你还有得学。看那几个脚步虚浮,眼神飘忽,也就是样子货罢了。再看那几个,走路是有劲儿了,但是牙黄手黄,一看就是老烟枪,暗娼门子没少跑的,身体检查那一关就过不了。没意思,我就知道……”东边和西边要给贾将军添乱! 后半句,姜千户没说,姜百户也心知肚明,整个黑省北驻军的人,心里都有数。 姜千户看出来的,宝玉也看出来了,不过这本就在他预料之中,在他看来,董习二人找来的这些人不只是样子货,在考武经那一关基本就会被刷完;更重要的是,这些人中,不少心思不纯的。 当然,宝玉也不会没有防备,他命人在分派住宿的时候,并不是像文科先前那十二人一样混着住的,而是分来源分开住。理由也很充分,去年的十二人好管理,现在三百多人,都是参加武科的,要是不分好屋子,万一推搡起来,年轻气盛又手上不知轻重,还要不要参加考试去了? 除此之外,宝玉站在军营门口对黑省东西两部来迟了小半天的待考生说:“全部把行李放下,去澡堂子那边脱光了,先体检,体检完再洗个澡。” 于是原本吵吵嚷嚷说黑省北驻军欺负人的几个刺头顿时结巴了:“体、体、体检是啥?” 上午到的黑省南边考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上午是咱们几个脱成白斩鸡,现在轮到后来的人了,哈哈哈! 裴副将眼看面前的一百多人嗡嗡嗡的样子就来气:“吵什么吵?不愿意脱的,现在就给我回去,将军大人搞个集训还把你们给惯的,出毛病了?不知道啊,考文科武科之前都得检查考生身体,有无隐疾恶疾,那些什么花柳病菜花病的人就别来了,来了当众扒了裤子也是丢你家八辈儿祖宗的脸!哦,别以为可以蒙混过关,不怕告诉你们,我黑省北,别的不多,(需要练手的)军医是多得很。可以给你们一对一细细检查!” 如是一说,该心慌的人自然心慌,倒是显得下头一副众生相。 不过也有人站出来,哗啦一下解了衣裳:“往哪儿走。” 宝玉多看了那人一眼,略清瘦,看着不像是习武之人,但是下盘又稳当……再看看资料,是习副将手底下的人,姓杨,叫杨火,括弧小字备注杨火的姐姐是习副将的妾室之一。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宝玉如是想着。 【怪白净的。】新任姜百户干咳一声,指了路:“往这边。后面的不要乱,排队排队,排两列纵队,东边的一队,西边的一队,不要站错了啊。” 不要站错,因为,刷下来的人要是弄错了,不是打错了人的脸么? 一个时辰之后,黑省东全部通过,黑省西刷了七人下去。 澡堂子门外的实习期医务兵们收拾着自己的医药箱,边小声说着:“你那边还好,我这边直接就是两个菜花,可把我给恶心死了。” 另一个开口说:“好个屁,你去闻那个狐臭,简直要命了!” “脚气也很要命啊,这些人都不洗脚的么?脚趾甲都要烂掉了还说不痒,蒙谁呢?” 说完这句话之后,二十几个医务兵突然想到,自己等人没开始学医之前,也是挺邋遢的来着,冬天两三天不洗脚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顿时觉得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天啊,原来以前咱们曾经和这些病靠得那么近?幸好没得这些病,不然可没资格去考武科了。】 集训也很简单,宝玉作为曾经的武状元,有不少干货可以给这些人讲讲,还有上届得考过的几人,纠正了一些考生的细节。 当夜,裴副将去找了宝玉:“将军,你看来的那些人……真的不退回去?”刷了七个之后,剩下的也多是半文盲啊,根本不可能默写出武经的。 “我心里有数。”宝玉点点头。 裴副将看了看坐在上头的将军大人的脸色,看不出什么来,于是安慰自己说:【这一年来,将军大人带兵的能耐大家也都见识到了,不就是二十个武童生么,即便老董和老习那边来的都是烂泥,靠我手下的这些,也尽够了!!!一百零八人里头考出二十个,也就是、也就是五个里头挑一个,一定可以的!】 压根忘了前两次武科童生试整个黑省都不超过十个人能过这回事,裴副将突然心里头就涌起了万丈豪情:【干了!我老裴一辈子小心翼翼,不还是被牵连调到关外?再小心下去,都该成乌龟了!】 ………………………… 当宝玉听说,冰城的盘口已经把赔率调到一比十一的时候(确切地说是考过九人一赔一,考过十一人一赔二,考过十二人一赔三……以此类推),顿时失笑:【这些人怎么就学不乖呢?】 赌博不好,但是这种时候,身边的人要给自己摇旗呐喊,宝玉也不会责怪的。 于是乎贾环直接买了五千两(正是他婚前宝玉给的银子,贾环临出京前将银票交给武氏,武氏又拿了一半出来给贾环说穷家富路,遂贾环这等于说是将带来的所有银子都押下去了。宝玉知道之后,只是默默给贾环加大了训练量:还是闲的!);贾苒今年刚出京,贾母和李纨给他准备好多下人,不过银子是直接叫他身边的嬷嬷收着的,每月领用,倒是贾珠给儿子塞了一二百两,于是 分卷阅读647 贾苒这暴脾气,到了冰城之后,知道冰城人居然这么瞧不起自己宝二叔,一下子也投了全身所有现银子(宝玉依旧是回报以训练加倍);武安钱少些,买了十两;姜千户等黑省北的小军官和大头兵们也悄悄集资买了……不过这些满打满算不超过一万两,在冰城的盘口还还真是老祖宗能够做出来的。】宝玉失笑:“那玉儿就少少买些吧。” “可是……”黛玉觉得,既然要买,就要买大的呀,才好叫人知道贾将军也不是没有拥趸的。 “可是如果买了巨额,盘口就要调整赔率了,冰城毕竟不是京城啊。”宝玉点到即止。 黛玉也恍然大悟,是了,冰城毕竟是小地方,一万两万的没关系,五万十万的砸下去,倒是平白叫人多生出几分揣测自家家底的恶意,遂最后黛玉也只是意思意思叫人投注了一万两——即便是当地操纵盘口的地头蛇知道这一万两是将军府投的,也不以为意,他们只觉得这是将军夫人(或者就是干脆是贾将军本人的意思)想要争面子的行为。 直到—— 直到武科第一轮放榜,默写武经七书这一关,黑省驻军过了一百五十人。 一百五十人??? 一百五十人!!! 要知道,往年一百多人报考武科,在童试的笔试这一关,往往就刷下十之七八了,剩下二三十人才是能进行下一场比气力武艺的。今年过笔试的居然是往年的六七倍之多! 这这这,阅卷真的没问题么? 或者说,考生们真的没有舞弊么?比如说打小抄什么的?毕竟这是在黑省考的,考号前后基本都是军户挨着坐,天时地利人和,要作弊应该不难吧。 第365章 而第二天之后,黑省的人就不是下巴脱臼这么简单了,简直是人人都要去地下捡下巴。 因为力气武艺的考校之后,居然有足足一百二十人考过了!其中军户一百一十八人,另两人是百姓出身。 听到这消息的人都惊呆了:“难道不是多说了一百两个字吗?是十八人吧?” 前一个传消息来的人翻了一个白眼:“一百一十八,红榜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姓名籍贯呢,老子一个一个数过去的,错不了。” 错不了。 因为在张榜公布之前,考官们就已经商讨过好几次了,最后精简再精简,只取了其中一百一十八人。 这消息出来之后,冰城地下盘口的人差点没忍住想要卷款跑路,但是对方想了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还有那么多在自己这儿下注的黑省士兵们、还有将军府的众人,终于还是不敢做这种事,只能捧着账册和算盘,扒拉着看看自己到底这一局要赔多少出去。 然而,还没等庄家为即将到来的倾家荡产而痛彻心扉,有一个传言便在街头巷尾传开了: 这次武科童试,黑省有舞弊行为! 这话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你们想啊,从前每一届也就六个八个武童生就顶天了,怎么这次出了一百多个?哦,你说贾将军厉害,教导有方,这我信;不过,再厉害,他也就是个人而已,要是真这么厉害,他那庶出弟弟、那侄儿不也只是武童生的功名罢了么?怎么上届没把武举人、武进士都给考出来?啧啧,这里头,水深呢。” “考官是辽省的?不可能徇私?哟,这就是你太天真了。咱们黑省现在什么有名?黑省工程兵烧水泥的速度有名!黑省早熟棉花有名!黑省套种庄稼有名!你以为吉省和辽省的人不眼红?他们早想要学了,卖贾将军一个好,他们就可以学全了哟。” “你说他们早就派人过来学了?哎,教这个事情,用心和不用心还是差很多的好吧?不然咋那两省的产量都不如咱们呢?我跟你们说,这贾将军,年纪轻轻,就是急功近利了点,不然别弄得这么夸张,二三十个,也没人来怀疑他啊!” 当然,也有持反对声音的:“贾将军不是那样的人!” “这明明就是扫盲班的成效。”等等,不过相比那些绘声绘色的传言,这样的辩驳实在是太过无力了。 出去走了一趟的贾苒眼睛都红了,还是贾环按住了他才没让苒哥儿才来冰城小半个月就在街上当众殴打百姓。 “环三叔,你干嘛拦着我!他们这是污蔑宝二叔!污蔑!!!” 贾环看着贾苒,却仿佛看到了去年的自己,那时候关于二哥哥的桃色消息在冰城的街头巷尾满天飞,自己也想去揍人,不过现在,成家以后稳重多了的贾环劝说着:“你以为咱们都听到的谣言,二哥哥会没听到?他一定有自己的盘算的,就好像去年……唉,反正你还小,做事不能冲动,不然你前脚打了人,觉得是给你宝二叔出气,后脚别人就能上本参你二叔纵容亲戚当街行凶,你不能给你宝二叔添乱。” 宝玉,宝玉当然知道这些传闻,他还知道制造流言的人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听闻贾环笑着打趣贾苒,顺便也是为了让自己放心,他带这二人出了门,到了与别人约定好的地儿。 一个茶楼的包间里,宝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杨火,你觉得,我该不该相信你?” 瘦弱的年轻人一派镇定,若是衣袖里的手没有过于用力地攥成拳头会更有说服力一点:“将军大人想要在黑省军令通达,迟早要动东边和西边的,现在,小人送上习副将的罪证,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除去一个眼中钉肉中刺。小人不需要您给小人什么,只要您一个保证,在小人考出武举人之后,将小人全家迁往江苏也好,哪怕西域也好,总之只要不留在关外,这样,别人也就不知道小人姐姐曾经的身份,届时就说小人的姐姐是寡妇,在当地找一户人家嫁了,也不是难事。” 宝玉在杨火找到自己之前,就关注上了此人,不仅仅是因为那一日,他是第一个脱了衣服坦荡荡去体检的人,还因为他是一百一十八军户中很特殊的一个存在——一百一十八军户考出武童生,其中裴副将手底下九十人,蓝副将手底下二十七人,董副将处零人,习副将处一人。这个一,就是杨火。 按照习副将原本的计划:像老董那样,把人全部按下去未免太假了,不如放出一两个自己人,若是贾瑛未达成二十人,自己手下有考过的也算不太失面子;若是贾瑛达成二十人的军令状,那么自己手下这些人则另有用处!就好比那几个得了花柳病的老兵油子一样有用处——虽然令人遗憾的是那七人甚至都未能入住备考院子都被赶回来了。 不过习副将相信,只要有恒心,机会还 分卷阅读648 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像是现在虽然那几个得了花柳病的老兵油子没能祸祸了黑省北的待考考生。不过,杨火,自己地十八房小妾的弟弟,这不就考出了武童生么? 【第二计划,可以实施!】 只是习副将没想到的是,杨火自小就是有主意的人,被他半是威逼半是利诱之后,杨火反而更加坚定了不能跟着习副将混下去的决心。 遂他在成绩出来的第一时间就请求隐秘地拜见贾将军,并且奉上投名状:乃是他姐姐从习副将那里听到的习副将酒后说的自己干的贪赃枉法的那些事儿,其中最严重的一桩,该是偷运盐铁往朵颜三卫和鞑靼去。 杨火不只有证言,还有证物,说是她姐姐偷出习副将的信件,他临摹之后,又让姐姐将仿信放回原处,现在呈到宝玉手里的,是习副将和鞑靼那边通信的原件。 “那人叫我攀咬黑省北的备考军户,说亲眼见对方做小抄等等,但是小人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做这样的事,故而辗转反侧之后来告与将军大人,好让大人早做准备,毕竟当初那人应当不只找了小人一个要挟去作伪证的。以上小人所言,全部属实,若有半点欺瞒,则必不得好死。”杨火眼见贾将军面色沉静瞧不出喜怒,于是干脆发誓自证。 宝玉挥挥手说:“你……不必如此,杨火,你能明辨是非、弃暗投明,我很欣慰,我也愿意信你。但是兹事体大,我需要去核实一下,在此期间,你先不要轻举妄动,就假装已经按照习副将的吩咐做了,我与你个人的户籍一封,乃是你考出武童生之后应得的户籍,其中一份现在提早与你,落户地是空白未填,此事一了,一式二分我具给你填上。” 杨火得了这个,心下大安,遂点点头:“小人全听将军大人的吩咐。” 等杨火走了之后,宝玉叫出里间的贾环和贾苒:“你们两个,对这个人怎么看?” 苒哥儿点点头说:“这杨火是条坦坦荡荡的汉子!”就像话本里写的,虽是小人物,却依旧有赤忱之心! 贾环却有些犹豫地说:“我怎么觉得这人,有些不对呢?” 宝玉赞许地看看了贾环一眼:“继续说。” “按照他的说法,是为了让她姐姐摆脱习副将,日后嫁个好人家,可是她姐姐现在还在习副将的后宅里头,要是这习副将里通外敌的信件抖落出来,他姐姐恐怕凶多吉少……”贾环自己也有就姐姐,而且是一个很护短的姐姐,他年少不懂事的时候经常叫姐姐担心,后来长大了才能体会到探春的苦衷,故而这些年姐弟关系颇为融洽,他出京之前还拜托了探春多下帖子请武氏出府透透气。将心比心,要是自己遇到这事儿,在没有保证三姐姐安危之前,是根本不敢拿出杀手锏(信件)的。 “这人,依我判断,当是野心不小。他姐姐不过一普通军户之女,因为颇具姿色而被习副将纳了,即便听得对方酒后几句话,不知道事情严重的,转头忘了,知道厉害的,也该吓得烂在肚子里,没有人多次撺掇与配合,怎么可能轻易偷到信件?方才他说习副将派他污蔑考生,作伪证,那说明习副将也是十分信任他才会委以重任于他,这事儿非心腹不能做,说明他杨火从前在习副将面前也是个人物,当然,方才他用忍辱负重、虚与委蛇一言带过了,只强调自己不愿同流合污,说话很是有技巧,你看,苒哥儿不就被感动了?” 贾苒的人生观简直受到了冲击:【这和我刚才听到的完全不一样!话本里也不是这么说的啊!】 贾环点点头:“我说呢,总有哪儿觉得不对劲……正是,他应该就是习副将得用的人了。” “那么他觉得宝二叔你会信他么?”苒哥儿弱弱地问。 “他不需要我信任他,他知道,我需要的是习副将的罪证。而且他说的所求也未必是假,习副将是关外人,此事真了了,杨家在黑省是待不下去了,只有我能够将他们迁走。看,江苏或者西域,杨火不是很了解我任职的经历么?定然是有准备才会来找我的,此人心思缜密,胆大心细,是个人才。”宝玉继续说到。 贾苒很懵:“那宝二叔你说他有野心,又说他是人才,他到底是不是好人啊?” “傻孩子,有时候,看一个人,不是简简单单的好或者坏可以形容的。你出来这一趟,一定要多看多学才是。本来按照我设想的,你年纪还小,再压三年,下届直接考个武进士出来,不过……”不过你娘,我大嫂嫂怕是等不住。 贾环知道这一趟带苒哥儿出来,大嫂嫂那边给二哥哥的压力有多大,遂笑着说:“这样不是也好?三年前我和苒哥儿叔侄一同考虑武童生,今年再一同考武举人!还可以冲击一下武进士!” 第366章 贾环的话只是他和贾苒的美好希冀,也是为了活跃气氛才这么说的,毕竟武科举也不是荣国府开的,怎么可能说中就中。 不过他两人知道有杨火的投诚之后,对自家二哥/二叔在这场舆论战中的成算又多了几分信心,只是暗暗忖度着接下来的日子一定要好好努力,争取秋天考武举人的时候给二哥哥/宝二叔长脸。 剩下的话,不用宝玉嘱咐,他们也知道,今日所见所闻必须深深烂在肚子里,于是两人做了一个紧闭嘴巴的动作,悄悄退下了。 而宝玉这边,他原本就已经掌握了董、习副将部分罪证,现在再加上杨火给的信件,刚好可以作为最有力的佐证。 【拔去一个眼中钉肉中刺?不不不,这并非是我的私人恩怨,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应该是一口气把黑省的两个毒瘤都拔出了才是。】宝玉稳稳当当地坐在包间里喝茶,不多时,又进来一人,赫然是从前荣国府中的另一武教习、后来又自己开了镖局的伍毅。 当年,伍毅被老皇帝送给十六,也算是过了明路,不知道有多少暗卫羡慕他,而他也没有辜负十六对他的这一份信任,纵使娶了跃然茶楼(乃是肃亲王妃即原太子妃秦氏的嫁妆铺子)掌柜的女儿,也依旧尽忠职守。后来肃亲王坏了事儿,丢了太子之位,肃亲王妃便把跃然茶楼给捐出去了,日常所得皆送往育婴堂,也算是为了弥补从前肃亲王造的孽。跃然茶楼的掌柜也告老了,倒是伍毅,原先怎么对他婆娘,后来也一样——毕竟她对个中内情毫不知情。不知情也是一种幸福吧,总比她那告老之后没多久就中风的爹要幸运多了。 当然,伍毅永远都会记得,自己的孩子能够有爹有娘地长大,还是多亏了今上——刚刚被册封为太子的时候为自己婆娘说情。 所以他心甘情愿为今上奉献自己的全部忠诚,与蛊无关。 对于贾瑛,伍毅是羡慕并且佩服的,只 分卷阅读649 要贾瑛所做的一切乃是对今上别无二心,伍毅愿意给予其最大程度上的配合。现在看来、至少现在看来,贾瑛确实是今上不可或缺的臂膀,也是一心为大明好的肱股之臣。 就比如,长在关外黑省的两颗毒瘤,若不是贾瑛发现及时,恐怕日后会酿成祸患。 “伍总镖头辛苦了。”宝玉拱手,以茶代酒。 “哪里话,接下来就看宝二爷的了。”伍毅举杯,内心还是很佩服这些当官人的脑子的,居然能够因为些许小事而看得这么深,重点是,还真的找到了蛛丝马迹,和扳倒对方的机会。 两人相识一笑,倒是有几分默契。 ………………………… 当武科有舞弊的传言愈演愈烈之后,王巡抚忍不住去找了杜按察使:“老杜,你看这事儿?” 杜按察使也没个主意,他在黑省这么多年了,和摆设差不多,从来不主动找事——没想到临了,再熬一年也许就能挪位置了,还遇到这么大的事儿! 科考舞弊啊。 哪怕是武科并不如文科那般被人重视,但是科考都是为朝廷选拔人才的程序,一旦有舞弊嫌疑,只要开始彻查,哪一次不是腥风血雨的?就说先皇时候好了,也不是没发生过——那一回,前前后后多少人掉了脑袋?! 杜按察使当了大半辈子的鹌鹑,现在也慌了神:“咋办?还是请朝廷派御史来查吧?” 王巡抚一看杜按察使的样子就知道这人不想担责任,遂暗啐了一口心说:【自己这是什么狗记性,居然来找老杜讨主意,还不如直接去找贾瑛呢。】 不过王巡抚也就是想想而已,他精明得很,哪里看不出这些谣言的来源呢?既然是黑省驻军内斗,作为主管民生的自己还是不要去插手比较好,这节骨眼,纵然自己从贾瑛那里间接得了不少好处,也不足以让自己这就和他站到一条船上去。 再不几日,黑省武科有舞弊之嫌的消息已经传入京城了,好像自来不好的流言总比喜讯传播得要快。 十六早就收到宝玉和伍毅的秘折,知道这一次能挖出两个大蛀虫,起初的时候,他看到两封折子所说,是真的要气炸了肺,只觉得这些利欲熏心的人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真是觉得天高皇帝远了么?是觉得管辖一地驻扎一地便可以圈地攫利了么? 气愤过之后,十六便是深深的无力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文官武将都不贪财、不怕死呢?】 回到后宫之后,他听闻大儿子亮亮磕磕巴巴地背着《礼运大同篇》:“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是谓大同。 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知,以功为己……是谓小康。” 十六听了几遍,反复咀嚼,终于还是变回了那个豁达的十六:【要想有改变也非一朝一夕之功可促成,至少现在宝玉就帮自己整治了黑省的军务,不是么?黑省一地,汉人与蛮夷混居,又有女真、鞑靼环伺,若是兵无常勇,器无恒尖,恐怕不出百十年,关外江山易主也未可知。所以现在一点一点的改变也很好,至少关外的路畅通了,京城与关外的联系增多,也加强了对关外的控制力。以前我总是不明白治大国如烹小鲜这句话,这么多年下来,感觉自己可以做一名出色的厨子了,还是擅长烹小鲜的那种。】 冷静下来之后的十六召集了三位阁老商议此事,对于黑省武科童试到底有没有舞弊一事,除了林如海坚决地站了宝玉之外,蔡阁老都有些犹豫(毕竟这一届的武科成绩好得不像话),更不要替基本上已经和林阁老撕破脸皮的卫阁老——他现在是彻彻底底的倒林倒贾派,义正言辞地说科举事关整个朝廷人才选拔,一定不能有任何纰漏,不可放过任何钻空子的人,以免寒了别的考生的心。 嗯,卫阁老只差没有指着林如海的鼻子说:“你女婿一定是帮助手下的兵作弊了。” 对此,林如海自然不会默不吭声就这么认下的,须知道,在朝廷上打嘴皮子仗有时候也是一种讲究,输人不输阵么——何况根据林如海对女婿的了解,宝玉六七岁时就是那么足智多谋,不可能在立下军令状,众人都关注武科童试的时候出这种昏招,他更倾向于宝玉是在去了黑省之后就有了布局,军令状不过是顺势而为,他一定是有把握在今年的武科上让手下的士兵们斩获不匪成绩的——譬如说猜题? 咳咳,不能怪林如海,他也只是个文人而已,真的没亲自下场去考过武科。 两位阁老吵架,倒是比朝堂上唧唧呱呱一群人要有水平得多,这两人吵了一刻钟左右便瞅着陛下的脸色,暂停了,然后异口同声要求陛下明鉴。 【明鉴你个大头鬼。】十六现在看卫阁老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太小家子气了,难道以前被压制得狠的人,一朝得势,都会忘记自己从前是如何小心翼翼地做人、为官的么?】 一番紧急商谈之后,十六遂点了限制级人形兵器——御史李晏(字文渊)出京彻查此事。随李御史一同出京的还有京郊北大营参将孔武及二千兵丁,一行人即刻出京,不得有误。 一时间,众人都在猜测,这贾瑛是不是真的要坏事儿了,不然陛下怎么点了铁面无私李御史,还直接带兵去了呢?莫不是要把他押解回来吧?再不济也许是就地免职? 可是却有少许知道内情的人才晓得,当年李御史南下巡黄河河堤,欠了贾瑛一条命! 也只有远在江苏的吴涛和登基以后的十六才知道,孔武是和贾瑛同一批受到暗卫考核成为乙册暗卫的人,并且当初易了容的两人交情还不浅。 而这一切,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却是陛下由于卫阁老一系的压力和蔡阁老一系的袖手旁观,要调查贾瑛了,一时间,原本蒸蒸日上的荣国府突然“门前冷落鞍马稀”起来。 王氏又不出人意料地慌起来,拉着大儿子就想讨主意,被贾母一顿训斥:“老二家的,你怎么年纪上来了,反而更加不稳重了?陛下的旨意是差御史去查证,又不是去问宝玉的罪,你慌什么?” 而同老祖宗想得一样,贾珠这一次也是半点不担心,甚至还没去年四月那次紧张呢,毕竟去年宝玉可算得上是挑战现有文科科举制度,一个不慎,被人抓住把柄,就算是陛下也未必能保宝玉全身而退——事实上也是如此,军户能够参加文科,是牺牲了宝玉在一部分文人中的名声和背着军令状的风险换来的。而今年这一次沸沸扬扬的黑省武科舞弊,在贾珠看来就像是一场笑话,因为他了解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弟弟,对于他的能力 分卷阅读650 和人品具是深信不疑。 【宝玉不可能舞弊,既然他都不可能干,我担心什么?是非自有天明鉴!】贾珠如是想着。 ………………………… 李御史等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因天气好、路况好,日夜兼程,不到七天就赶到了黑省。 此时的冰城陷入一种诡异的境况之中,众人竟好似都默认了贾将军真的要倒大霉了,街头巷尾痛斥莽夫误国的也有,但是更有人在奔走着,那是黑省南北二部的军户,在扫盲班呆了不少时间的工程兵等人,在修路铺桥接下造房舍等工程的时候,顺便日日宣扬贾将军是好人是大好人这个观念。 有给贾瑛泼脏水的,也有给贾瑛正名洗白的,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黑料摸黑贾瑛,也有无数英雄事迹给他高大全的形象增光添彩。 李御史等人到了黑省之后就直奔冰城,十几日前负责黑省武科的考官们都还没得离开此地,考生们也都被分隔‘看管’起来了。 好在贾将军对王巡抚说此事是因为自己而起,便是希望王巡抚这边好好招待考官(当然,将军府这节骨眼不适合送银钱米面,但是日后自有补贴王巡抚今日的破费),并且请王巡抚下管辖的衙役们全方位保护考官和考生,毕竟这都是人证。 王巡抚爱钱但是也不是个死抠门的,十几个考官,三百多考生,刚好全部安排到文科的考号里去,也是这时候天气好,每人加一条被子也便够了。 一日三餐,考官吃的稍微好些便是四菜一汤,考生便是一荤一素,多留十天半个月的也破费不了百两的,王巡抚琢磨了一小会儿,心头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回贾瑛胸有成竹的样子,说不定还真什么事儿都没有呢。于是他便接下这重任,操起了这个心,倒越发觉得自己的直觉是对的了——因为还真有人妄图翻越考场,图谋不轨! 当然,那个敢顶风作案的人才爬上墙头,就被考号里的考生看见了,须知道这时候考号里的考生都是考武科的,眼神明亮、身手不凡。 也阖该是这个翻墙的贼人运气不好,发现他的人箭术高超,从小玩得一手好弹弓,这几天闲来无事,就在手里盘石子儿玩,直接咚的一下把贼人砸出一对乌青眼儿,并且喊来人将那人捆起来了。 经此之后,王巡抚心里倒是更信了贾瑛七八分——因为那被抓起来你贼人是习副将的心腹啊! 如何审问暂且不说,反正王巡抚最后在心里嘀咕:【这老习,这么沉不住气,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斗得过贾瑛哦。】 王巡抚却不知,习副将正是因为自己先前安排的‘人证’都联系不上,又听闻京中又铁面御史来,想要找机会再和杨火串通一番——然而他却不知道,杨火早就‘弃暗投明’把他给卖了,只以为是王巡抚老奸巨猾,站队贾瑛了呢。 所以习副将派出的心腹身手了得,但是还是被一‘平平无奇恰好主动占据了杨火本该呆着的考号’的考生李晨给拿下了。 至于李晨,便是今次武童生的头名,也是去年文科试未过之后,埋头苦练得了贾将军数次指点、身手才能过突飞猛进的幸运儿。 第367章 要么说习副将瞧着就不是干大事的人呢?不早不晚,偏在李御史即将抵达之前沉不住气,派出心腹去联系被‘保护’在考号中的杨火,想要再对一次口供,结果那身手了得能够高来高去的心腹当晚就没能回来。 习副将也是慌的,他想过好几种可能,最坏的可能就是翻墙的人被逮住了。 好在后半夜的时候,府里人收到了一封信,上头是杨火的字迹,写着那心腹见了杨火之后,两人深谈一番,并深觉杨火说的有道理,准备去收买/要挟考生的家人,也算是多一重保险,免得事到临头有人会迫于御史的威名而说了实话。 因为原先杨火就给他出过不少主意,足智多谋,很是能干,所以习副将半点怀疑都没有,当夜还去了杨火姐姐的屋子里,喝着小酒夸对方有一个好弟弟。 真是叫将这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宝玉和伍毅觉得……习副将这脑子,这一回他不死谁死…… ………………………… 第二天一早,李御史等人抵达冰城,早有候着的人了。李文渊也不与他们多做寒暄,甚至在面对贾瑛的时候也是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倒是跟在李御史身后的孔参将,在听闻贾将军开口说的时候,瞳孔猛然缩了一下:【这不是……】 孔参将没忍住往贾将军那边多瞧了一眼,对方极迅速地闪过一抹笑意。 【是他!】孔武看到对方这表情,顿时就确认了这人就是当年跟自己一起接受考核的,只是没想到,原来对方竟然是贾瑛!赫赫有名的贾瑛! 他乡遇故知,孔武还是很开心的,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等人好像是来调查贾瑛的,顿时又升起几分斗志:当年和他比,我输一筹,不知道今次有没有交手的机会?啊呸呸呸,算了,我还是指着点他好吧,要是真交手了,这不是说明他抗旨不尊了么。 孔武从前心眼儿就不多,这几年有长进了,不过乍然遇到旧人一下子差点忘记正事,稍稍分心之后他立即收敛心神专注眼下。 眼下,李御史开始着手调查此事,首先便一一传了考官询问考试时候的情况。 没有任何疑点——即便是考官们,也不愿意背上科考未能发现舞弊行为的昏聩名头,否则,日后他们的仕途和名声也算是全完了。所以十多名考官这几天单独住在屋子里,也没人能说说话,都在回忆考试时候的点滴细节,等李御史相问的时候,事无巨细地说得明明白白,一整个上午过去,李晏身边的几个文书手都快抄断了,李晏问他们:“都对比过了么?” 领头的文书回答:“回大人的话,都比对过了,基本无二致。” “不能用基本,我要的是确凿,你们再细细看着。” “是。” 下午,是考生们被问话,这里,三百多武科考生中倒是有一大部分都不约而同地干了一件事:他们在考号里,小小四方天地呆着,更是无聊。既不能串门,也不能交谈,只能要些书本纸笔打发时间,于是来自黑省北和南边的考生居然有志一同地在这十几天内,写了自证书,为证明自己科考的清白,并且最后的签名都是以血为墨的。 这一出,宝玉根本就不知道! 他作为整个事件中风口浪尖的人物,为了避嫌,这十多天根本就没有去过考号附近:【谁知道,这群小伙子们就这么傻气呢?用什么器具割破手指的?要是破伤风了怎么办?亏得其中不少还是医务兵呢!】 现在李御史要见这些考生了,他们才奉上书信。 宝玉皱起眉头, 分卷阅读651 满眼地不赞同。 李御史瞥见贾瑛的神色,心中一动,暂时按下不表。 李晨作为武童试头名,第一个被传上来问话,上午考官们的待遇还算不错,下午到了考生这里,就相当一般了。毕竟现在秉承的原则是将此事当做是有舞弊嫌疑而进行审查的,所以李御史沉着脸,摆出官威,严厉问训。 三百多考生,前头的近二百人全部是十分坚定的态度:我们愿意对天发誓以证清白,我们没作弊,哪怕是重考一次也愿意。 倒是剩下的一百多人,畏畏缩缩,犹犹豫豫,躲躲闪闪,但是真的要问作弊一事,没人直接认下——为啥?就算他们想认,首先也得有人信! 不然说出去叫人笑掉大牙:哦,你们作弊了,但是作弊了还没考上? 这情况,叫下午记录的文书们觉得黑省的这些人也太好笑了些吧。 李御史本就是身负密旨来的,查舞弊不过是做做样子,密旨上写着叫他来了冰城之后,一切行事配合贾瑛贾将军,他现在把戏做足了全套,咳嗽一声,按照原先和贾瑛说好的:“既然如此,本官以为,这很简单,黑省的武科童试再考一次。但是考试需天时地利人和,这大家也明白,要想同前一次一模一样是有些强人所难的。这样吧,重考一次,只要依旧有一百人考过了,这便证明黑省先前的武科考场是清清白白的,相应的,本官也会上奏,给所有武童生奏请免除三届乡试费用。若是未足百人,我想,是什么后果,也不必本官多说了。贾将军以为如何?” 宝玉身后的裴副将和蓝副将都有些担心呢:重考一次,要是这些小兔崽子紧张了或者什么风寒啊,吃坏肚子啊怎么办? 便是稍远一些站着的董副将和习副将心里也有些嘀咕:重考一次……这些人莫不是真的是凭本事考出来的吧?不能够吧? 由此可见,平日和宝玉接触比较多的裴副将和蓝副将其实对考生们还是挺有信心的,而因为某些原因,尽量避免与贾瑛有直接接触的董、习二人却对贾瑛的能力和黑省南北的士兵成绩有怀疑。 虽然李御史问的是贾将军以为如何,可是并不是在征求贾瑛的意见,这一点众人都知道。 重考一次,以证清白是势在必行的了,对于考生来说,其实这是一件好事情,只要他们真的没有作弊,保持住上一次的水平,往后三届乡试费用被全包了,三届即九年,也差不多是一个考武科人的最强盛年纪了。 ………………………… 重考一遍,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这才三百多考生,雕版之后,印刷卷子不用半天就能印完。 而李御史这个不走寻常路的,直接否了王巡抚提议的印卷子事宜,转而叫人准备了几刀白纸:“默,直接默!” 他的意思是,借了将军府的演武场,三百多考生直接像被放的羊群一样赶过去,全部席地而坐,就这小几,由李文渊他亲自出题,念一句头,让考生默接下去的武经。 几位副将都没想到李御史居然这么粗暴,但是实际上,这才是最能堵住众人嘴的方式——重考二字说得容易,要实施却很难,今次若不是武科童试而是文科,纵然李文渊官声不错,也会被文人,骂个半死。但是偏偏这一次是武科,其中考生三分之二是心向着贾将军的,虽然也另有些小心思觉得上次自己只是差一点火候,没准这次隔了十几天重新考,自己这些在考号里背诵无数遍武经,没准就能考过了呢?! 考生这边没意见,贾瑛也没意见,于此,李文渊还开口要求王巡抚、杜按察使、四位副将以及冰城其余大小官员留下做个见证。 王巡抚小声议题:“李大人,是否要先做歇息,明日再考呢?” 李文渊摇摇头:“宜早不宜迟,就辛苦各位了。”辛苦各位继续干等着。 其余人能怎么办呢,自然是口说不敢不敢,总不能对着奉皇命来的御史说:“天快黑了,我们散了吧?” 没瞧见李御史都命人点火把了?摆明是择日不如撞日,就要今天验真伪。 四月底的黑省,好在不是昼短夜长了 反正武科的第一场笔试很快就能结束的。 ………………………… 也许这个时代很多考生会有考试综合症,但是显然不包括黑省北和南的这一百九十多人,因为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他们就经历了大大小小数十次模拟考试。天快黑了算什么?被一群官员围着看自己默写武经算什么?能有在成百上千人面前背武经可怕?能有日常训练时候被恶狗追着跑可怕? 这一考,就考了一个时辰,从天将要黑考到了天黑。 结束的时候,所有卷子都被孔武带来的人收起来,并当场糊名,另有一队人搬来文房四宝以及朱砂墨等等,看样子,是今个儿就要直接阅卷了。 习副将的心里有些着急……这都在将军府耽搁了这么久了。他的那明心腹说是去找考生家人了,但是这都快一天一夜了,还没有回来,而方才开考之前,杨火与他半点眼神对视都没有。 习副将觉得咋有些不太妙呢? 同样心里觉得有些不安的,还有董副将。他原以为自己等人只是来核对自己部下人员信息确认没有人冒名顶替等事宜(顺便看看能不能亲眼见证贾瑛这黄毛小子今个儿被御史从将军府直接拿下)便可,谁知道两场审问问不出个屁,还要全程围观考生考试。这便罢了,看李御史的样子,就连阅卷也要在今天一并举行——至于这么着急么?!这事儿好像有些古怪! 不论有人觉得不太妙或者有古怪,都已经不能够离开了,因为天黑了,孔武带来的人举着火把,将将军府的演武场围了一圈,照的亮堂堂。 三百多份卷子,都是默写李文渊抽中的段落,连分析注解都不需要,纯然都是客观题,只要看默对了没有就行,批改起来也不费时。 每一份卷子都保证有三人以上审阅,并且每一名审阅人都在卷子上签过记号,以示负责。 两个时辰之后,宵禁时间都快要到了,文书与李文渊汇报:“回大人,笔试过者……一百九十七人……” 众人都傻眼:多少? 一百九十七人!比上一次通过笔试的还多出了四十七人! 文书确认了再三才敢同李大人汇报的,现在见这么多人质疑自己说的话,顿时又中气十足地重复了一遍。 一旁先前负责围观以及本次继续担起阅卷职责的考官们小声说:“先前下官等人阅卷的时候,便是卡得特别严格,但凡卷子有污损、涂改过多等情况,皆被刷下,是故当时虽然有一些卷子默写无误但是也未能通过;今次亦是如此评卷,不过今日的卷子少有污损涂抹,所以通过的人数就比前次要多了。” 分卷阅读652 李文渊问下头人:“诸位大人还有什么想说的?” 众人面面相觑:说?说什么说?这一次的笔试明晃晃在大家眼皮子底下进行的,从出题、默写、糊名、阅卷,全部都是公开的,怎么作弊?出题的是李御史,他帮人作弊?考生全程寂静别说交头接耳了,就连咳嗽都没有,怎么串联作弊?糊明之后,考官阅卷,所有卷子都陈列在现场,供人任意翻阅,怎么收买阅卷考官? 如此严苛严谨迅速的一场考试,怎么作弊? ………………………… 当宵禁的更声响起的时候,众人才回神:这可要怎么办呢?第一场笔试重考,就考出了这么个结果,那要是武艺再比一场,是不是一百一十八人要变成一百二十八?甚至一百三十八?一百四十八? “既然今日夜已深,那么我等便先告辞了,明日再来……”王巡抚想着要回府呢。 王巡抚的话被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打断。 却不知是什么人再见将军府里头居然穿戴铠甲,手持兵刃——虽然只有区区数十人,但是这样精锐的士兵,从面部武状到脚趾,叫人无法忽视其中深深的战意:“回禀将军,我等幸不辱命。” 宝玉微微一笑,轻抬手,这一身铠甲的小队人马便立即分散开来,冲着冰城官员们跑来。 怎么回事! 大家都慌了!就怕是贾瑛一不做二不休生出什么不好的念头要把大家都干掉。 孔武突地伸手握住刀柄,抽刀而出,却被李御史阻止了。 那些铠甲士兵却是目标明确,直接冲着董副将和习副将去的,这二人因为全程围观重考,既没有带兵,也没有着甲,只有随身佩戴着长剑,寡不敌众,很快就被制服了。 在铠甲士兵动手之时,宝玉上前一步,朗声说:“诸位稍安勿躁,我想,这武科到底有没有舞弊之嫌,诸位已经心知肚明了,贾某人这里倒是另有一件事,需要董副将和习副将留下帮着解惑。” 话音落,其中一位铠甲士兵脱去头盔:“已擒拿住嫌犯,请李大人、将军示下。”此人,赫然就是去年六月和程峰换防,驻扎于永宁寺附近的陈淳,另一重身份便是皇宫铁甲禁卫军右郎将。 李文渊点点头:“好。” ………………………… 习副将是懵的:【这铁面御史不是来查贾瑛的么?怎么把我给抓起来了?】 比他更懵的是董副将,董副将保证这一次武科,自己只是从军中挑了些草包去,甚至都没吩咐他们去使坏(因为他已经知道老习肯定会出损招的),怎么自己也被抓起来了? 懵逼之后,两人心下都是一慌:【是了,在武科这件事上,自己等人确实没有动手,确切地说,是没有任何人动手舞弊,便是继续查下去,最多也就是查到自己二人在流言后头煽风点火。可是……别的事情,自己并不是那么干净的……如果说,御史本来来黑省,就是以查科考舞弊为幌子的呢?】 【那么……】 董副将和习副将对视了一眼:【坏了!】 第368章 虽然他们都不知道彼此坏哪儿了,但是自己屁股底下有什么不干净的,还是装不了傻的。 习副将被人制着,抬眼就想去找杨火——可是方才笔试完毕,考生们就被带下去了,这时间,放眼整个大厅,根本就没人能救他! 董副将犹自镇定着想要挣脱开押着他的禁卫军,疾声说:“松手,你们这是以下犯上!” 不过押着他的可是皇宫铁甲禁卫,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被这话给吓到?尤其是压住他右胳膊的沈林,来黑省快一年了,没少从黑省北的弟兄们那里听说:【就是这两个人,蔫坏蔫坏的,仗着在黑省资历深,不知道在背后污蔑将军大人多少次了!】 沈林见这董副将要挣扎,还敢拿愤恨的眼神去瞪将军大人,于是手下加了力气,把对方给勒结实了。 董副将挣扎几下,却被制得更加牢了,并且被那两禁卫军往下压着背脊,这叫风光几十年的他难以接受,面皮都涨成了猪肝色,是气、是恼、是怒、是恨。 但是看在宝玉和李文渊眼里,是色厉内荏而已。 “李大人,这……”王巡抚觉得今天自己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一句了。 李文渊对着王巡抚和下头懵逼众人安抚地点点头:“奉陛下密旨,彻查黑省走私案。先前未逮捕重要嫌犯,不能打草惊蛇,现在主犯已被拿下,但是此案牵连甚广,不少人参与其中,在证据未完全整理完毕之前,委屈各位先在将军府住两天,放心,本官带的人手充足,定然会以最快的速度还诸位大人一个清白的。” 习副将和董副将却一下子瞪大的眼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竟是因为这个!】 习副将的心理素质明显差一点,一下子就面如土色;而董副将不知道是真还是假,张嘴就要喊说自己是被诬陷的。 沈林伸手在董副将某处轻点,董副将就只能张嘴不能发声了。 要是平时,这一手一定会被人关注,但是现在,李文渊方才说的话太过骇人听闻,倒是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铁甲禁卫军对董副将干了什么。 宝玉赞许地看了沈林一眼:【小伙子点穴功夫不错,这些年没松懈了。】 沈林忍不住得意地迅速笑了一下,露出一口大白牙。 而一旁的王巡抚和杜按察使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王巡抚能怎么说呢?虽然现在的情况不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但是形势比人强,人家手里有圣旨还有士兵,自己等人只能配合从命,为今之计,为希望这李文渊不要真如传言中那样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才好……不然,说起走私,王巡抚冷汗涔涔。 ………………………… 却原来,李文渊等人昨日还未赶到冰城,夜间歇息时便有陈淳潜入御史队伍中给李文渊传信,信上所书正是对董副将和习副将两人部分罪名的罗列,最后注明需要李大人次日的配合,绊住此二人,方便禁卫军去这二人府上搜查罪证。于是才有了李文渊铁面无私重考武童试笔试这回事,只是出乎李文渊意料,这重考,居然比前一次还好这么多…… 当然,现在么:“还是辛苦诸位,现在将军府安心住下,明日重考武童试第二轮。”宝玉对众考官拱手如是说着,这便是表示对这些考官无任何怀疑了,并且这样的安排,才能叫黑省东西二部中董副将和习副将的心腹不起疑,以为主将是在冰城监考——更为李文渊收集罪证,明日突袭抓从犯争取的时间。 考官们松了一口气:【名声没被污了就行。】 倒是那考官中有一老翁,大着胆子问:“可不知明日重试,若是考过者超过上次…… 分卷阅读653 ” 李文渊看了贾瑛一眼,然后掷地有声地说:“算数,前次考试与重考,有一次在榜,皆算考过。” 那老考官松了一口气,冲着李文渊拱手作揖:“御史大人正直高义。”又对宝玉说:“贾将军辛苦。” 可不辛苦?现在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了,这贾将军根本就没受到陛下的怀疑呢,你看人家,明明是配合着御史抓人的。这说明什么?说明先前传得沸沸扬扬说贾将军有操纵黑省武科,纵容舞弊等等消息,都是假的,贾将军是清白的。 老考官可没胆子对宝玉说一声贾将军受委屈了,只能道一句辛苦,大家心知肚明。 不过宝玉无所谓,他对名声本就看得不很重要,尤其是文人中的口碑——拜托自己这辈子走的是武将的路子,已经在禁卫军和黑省驻军中收获不少迷弟了,要是在文人中还赞誉满满的,就算十六心宽全然信任自己,朝廷里的大佬们也容不下自己。 之后的事情,便是顺理成章: 禁卫军抬进来一箱一箱的物证,叫人瞠目结舌:【这一个白天加晚上,区区几十人的禁卫军,是将两位副将的府邸都拆了么?】 当然,最心惊的还是董副将和习副将,他们看到那些眼熟的东西从自己面前过去,心头一阵一阵的发凉:【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被找到,我明明藏得很好,这世上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找到!】 对此,陈淳和沈林等在心里想的是:【从前总兵大人教我们的反侦察、反伪装、反藏匿是真的很实用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觉得挪一挪花瓶打开密室门就无人知晓呢——墙砖实心空心很容易分别啊,同理可得地下密室也很容易被发现;怎么会有人觉得把书信夹在大部头里并且糊上就无人发现呢——太简单了这划拉一下翻过去手感就不一样啊;怎么会有人觉得什么狗屁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光明正大摆着反而不引人注意是个好主意的呢——我一走进去就看到了一盆珊瑚石,我又不是瞎,一定回去翻一翻盆子啊……】 诸如此类,反正董副将和习副将藏在书房里的物证全部被找出来了,虽然有些不确定是不是,但是只要有可疑,禁卫军秉承“宁可多拿,不可放过”的原则,基本搬空了两位的书房——还是不带声响的那种,不过算算时间,恐怕撑不到明天这两府的人就要发现老爷的书房不见了。 于是,宝玉走上前两步,对孔武说:“接下来的事情,就要麻烦孔参将了,这两府中人,暂时不能出入,需要你带人去将之围起来。”一旁的李文渊对孔武点头示意对方照贾将军说的做,显然是在这个问题上他是和贾瑛达成共识的。 孔武心说:【我这一路都以为自己是要来和京城原先有名的迷途知返的纨绔小祖宗干一架,到了冰城之后,好不容易确认这贾瑛居然也是乙部暗卫,还是原先处处强过我,考核也强过我的那一位,原以为能再比划一番,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大圈,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来给人家打下手的?】 当然,孔武的吐槽没有任何恶意,他打从心里还是高兴的,毕竟原先和易容过的贾瑛同苦共苦几个月,之前自己还想过,不知道这小子去了哪儿呢!没想到人家比我能耐多啦! 孔武呲牙很小幅度地笑了一下,并拱手道:“但凭贾将军吩咐。” 这么一笑,倒是有几分八年前在水师中的老兵痞的样子了。 ………………………… 当天,将军府的灯彻夜未熄。 考生们重新被赶回考号去了,自有王巡抚安排的衙役巡逻,到了宵禁之后,还另有一队人马赶来支援,那衙役头头原本还想说什么的,但是来人奉着王巡抚手谕和李御史手谕,经验证之后无误,衙役等人混迹官府底层多年,很是灵敏地觉得情况似乎有些不对:【这来人分明是是将军府的侍卫啊,不是说将军府要避嫌的么?怎么如今……哎,不去想不去想,总归手续齐全,和我也无甚关系!】 考官们则是也辗转反侧,他们原本只是想着洗清自己身上不察舞弊的污名,谁想到直接目睹了御史捉拿堂堂黑省副将的场面呢?还一捉就捉了俩!这事情要是传出去,足以叫黑省的地抖一抖了。不过为了老命着想,这十几名考官打定主意:【这事情了结之前,咱们不走,就在将军府呆着,这样就不会有泄密的风险了吧?】 王巡抚和杜按察使为首的黑省官员们也难以入眠,走私!呵,说句不好听的,临近边界的省份,哪一个省不走私?谁叫咱们大明地大物博、物产丰富呢?那旁边的番邦人吃的穿的用的,哪里是他们能够自给自足的呢?但是李文渊今天二话不说就抓人,这代表什么,代表董、习二人私下贩出去的,可不是一般的东西!一定是掉脑袋的大罪了,不然堂堂正三品副将,怎么可能还未被审讯定罪就直接被缴械关押起来?大事,这一定是大事。 王巡抚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秃了,他死命回忆着自己这些年,贩卖私物做过几票?卖了些啥?想了大半宿,他突然心底有几分感激贾瑛起来了:【要不是贾瑛算得精,去年给自己这边的种子都是有数的,自己没能扣下多少,也许去年就被女真人送来的黄金给打动了呢,幸好不够多!我原是打算今年丰收之后留够种子在卖一部分去那边的。幸好!这才四月底,我还没答应那边!】 杜按察使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白了,他身为黑省按察使,负责一省刑名,考核一省吏治,监察省内文武官员及吏胥,如果说先前科考有舞弊嫌疑他不敢擅专,请求朝廷派御史彻查是他办事谨慎,还算可以圆回去;那么李文渊等人来,却实际为了黑省副将走私案的——身为当地按察使,先前一点苗头都没有发现,等到御史拿人了自己都依旧是在状况之外,那就堪称失察失职之罪。 李文渊也无眠,因为他忙着查证今夜禁卫军缴上来的物证,其中有信函、有账目、有名单、还有实打实的赃款赃物。虽然前头那些文字类的,都是暗号或者暗语,不过李文渊身边带着的自有刑部的老手,还有宝玉从旁协助,倒是不难破译,只是破译出来,越看越叫人心惊:是谁说关外苦寒的?来看看,且来看看,单习副将一年走私就能赚万两;更不要提董副将那边了,东边临海,物产丰富,董副将不仅走私盐铁粮食,还控制了好几个渔村,专门有人为他采珠、捕参鲍翅肚!从董副将密室里搜出来的海珠,比贡品还要圆润大颗! 打开箱子,这些作为物证的赃物,满屋珠光宝气,皆是百姓膏粱! 李文渊从破译出第一本账目开始,脸色就一直是铁青的,他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身居高位却中饱私囊、鱼肉百姓的贪官! 一时间, 分卷阅读654 他倒是没忍住心头的怒火,转而对一旁的贾瑛说道:“贾将军来此任职两年多,竟是对手下人贪赃枉法之实毫无所察么?” 宝玉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有账可查起距今依有十二年,近两年走私货量骤减,鞑靼、女真那边多有不满,频繁来信催促,这才被我手下人发现。” 其中代表了什么,很明显。李文渊一时语塞。 夹在此二人中间的文书一不小心把墨水滴在了账目册上,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宝玉依旧盯着李文渊,但是手下却不停,直接接过文书手里的毛笔,在一旁撇去多余墨汁,又盲书将被墨点盖住的几个蝇头小字写在旁边留白处:“可以了,你继续,接下来仔细点。”竟是一心两用全无障碍。 那文书悄悄看了一眼李大人的脸色,立即低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第369章 当然,宝玉也没有要把李文渊给噎死的打算,虽然对方是个御史只负责‘参’文武百官,并不太懂地方官之间的弯弯绕绕,更加不能理解一个空降到关外的年轻将军要想驭下是有多大的难度。但是想着对方也是出于公心才出言责备的,宝玉便点到即止。 很快,那被夹在中间的文书就试图来缓和一下气氛——其实也不能说是缓和气氛,因为他这边破译了董副将的书信之后,递给李文渊看,把原本脸色青青白白的李文渊气成了铁青:“他居然敢!他居然敢!” 气氛更加凝滞了。 宝玉伸手从桌子上捞起李文渊啪啪拍得作响的书信,上下扫了一眼:【果然如此,这人哪,最怕的就是欲/壑难填。】 宝玉生怕这铁面御史真的一下子背过气去,于是递了一盏茶水,顺便安慰对方:“他只是有这个打算,还未做成。” 但是有这个打算,就足够大逆不道了——因为那书信上所说,董副将居然答应给女真人那边想办法弄点焰火去。 焰火是什么?是现在整个大明都严防死守不愿意把配方和制作方法让外族人知道的秘密武器,专门用于信息和情报的传递,其制作是由工部专门的作坊负责,能在作坊任职的都是精挑细选祖宗三代身家清白的工部官员(并且都是那种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牵绊着住在一块儿的,有专人负责保护的),其中的工匠就更是直接从死牢里拉出来的死刑犯,就一直在作坊里头干,只要能干的动,便免除了砍头,在作坊里干一辈子——相当于是死刑变成了劳改无期。而制成之后的焰火数量、规格全部登记造册,然后比对各地驻军按量派发,每月查库,即便是有受潮或者污损的,也不允许地方驻军私自销毁,而是要在每月检查之后统一的时间内统一集中在库房总领和三位守备一同见证之下,泼水泼生石灰销毁处理。 总之一句话,整个朝廷从上到下为了焰火的制作工艺不被窃取,是想尽了各种办法。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并不是能够永久保密的,不过总想着能防一天是一天,但是现在!却有人因为蝇头小利,昏了头脑,主动想要把焰火给卖到外族人手里去,简直和叛国无疑。 董副将能一直爬到现在的位置,不可能是单打独斗的,若是别的什么贪污之类的罪名,还真不能令其伤筋动骨,所幸,现在抓到了他如此大的罪证,更叫人庆幸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弄一部分焰火出去给女真人。 【真是万幸也!】李文渊如是想着,喝着温水,总算是把堵着的一口气给顺过来了。 至于到底是不是万幸的幸运,天知地知宝玉知。 夜已深,小单管事带着一二三四更亲自给这边送来宵夜,李文渊本想板着脸拒绝的——他恨不得把每一刻都掰成两刻用,但是如是一天,确实又乏又饿,便是在誊抄罪证的文书们,也手抖,遂他便勉强没有驱逐了“不相干的闲杂人等”。 许是喝了热汤真的熨帖了熬夜的众人疲惫的身心,歇了一刻钟之后继续干活,总觉得没有先前那么累了。 二十几文书熬了一晚上,在天未亮之时终于整理好了董副将有关的罪名和罪证,其俨然是在黑省东如土皇帝一般,将当地军户和不少渔村的产出视为囊中之物。 而等到开始整理习副将罪证的时候,众人居然生出一种:【啊,原来他只是贪污和欺男霸女而已啊……】的想法。 果然凡是都是需要对比的吧。 当然,在李文渊看来,因为下属妾室或者女儿容色出众就要强取豪夺,习副将这样的行为和畜生无异,也是不可饶恕的。 宝玉附耳与他说了杨火的身份和在收集习副将罪证过程中的积极作用,并且讲述了杨火一家的诉求,李文渊表示这事儿他心中有数,不会在折子里提及的——毕竟参了这么多年的官儿,李文渊知道保护人证的重要性。 宝玉也算是把给黑省西边驻军军户中的杨家人迁到关内去这事儿给过了铁面御史这边的明路。 次日,别人都以为今个儿重头戏依旧是御史责令重考武科武试,于是主将依旧未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更兼之到了傍晚,自有人报与四方众人知晓,重考之后,黑省今年武童生一共一百四十人,比先前那一回还多了二十二人,这足以洗脱贾将军身上的嫌疑,故而明天晚上,他在将军府大摆宴席,宴请御史李大人,并请王巡抚、杜按察使等人作陪,而四方将领,凡是正四品以上皆在受邀之列——当然,明面儿上的理由则是为这一百四十名武童生庆祝的。 一开始,某些谨小慎微的人还不太敢去,想得多的,担心是不是宴无好宴、请君入瓮等等,当然,大部分人都没有这样多疑。 等到第二天早上多思多虑的人打听到不只是自己这边,黑省北和黑省南受邀的人则是更多,还包括那些武童生的家人等等,更自己主将身边的人传回来的消息说,这一次黑省东边和西边的考生实在是拿不出手,估计这次去会吃一些排头,越是这样,原先心里还有几分怀疑的人就越是放心了:【这才对么,就算今年黑省的武科考得特别好,和我等也没什么关系,要是贾将军不当着御史的面儿给董将军/习将军上眼药,那才是叫人起疑。罢了罢了,不过是被训斥一顿,赌咒发誓三年之后定是要手下人有出息一些罢了……三年之后,谁知道谁在哪儿呢?】 于是他们就放心去了。 再之后,该拿下的拿下,该吃宴的吃宴,将军府大门内外,就是两重天地。大门外,是源源不断地被蒙在鼓里的人,大门内是进门之后一部分被缴械直接押走的,一部分则是小厮恭敬有礼领走的。 前者大部分来自东西,后者大部分来自南北。 被押解的人当然要反抗,但是埋伏着的禁卫军们真的 分卷阅读655 并非一般人能够相敌的,所以每一批都□□脆利落地捆好带走;而一旁笑眯眯的小单管事和一二三四更则是恍然几丈之外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命小厮给其余同批次进来的宾客引路。 两天之间,整个黑省驻军内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先前还在驻地作威作福的武将转头就被下了监狱,这其中,贾瑛身为黑省将军,调度人手,运筹帷幄于将军府内,势如雷霆万钧,慧眼明辨忠奸,但凡犯下大罪,无论来赴宴的和没来的,一个都没跑掉。 王巡抚和杜按察使看得胆战心惊,尤其是王巡抚,深觉自己前两年还想着仗着自己年长资历深,又是文官,贾瑛行事不得不给自己面子的想法简直就是找死……看看现在,贾瑛已经令人去衙门抓人了,还龇了一口白牙对自己说:“因王大人下辖部分官吏也牵扯其中,需要请来配合调查,贾某多有得罪了。” 【真的好可怕!】 ………………………… 其后,李文渊命人八百里加急往京城递送黑省情况,而董副将和习副将坏事儿的消息终于还是在几天之后传出去了——毕竟一下子两地驻军少了二到三层的将领呢,就连那两地的官员都被带走一些,再说抓捕的时候也没避着进了将军府的人,所以消息还是慢慢传出去了。不过就是不甚明了,没有具体透露这些人的罪名。 当然,这也是宝玉先前就和十六商议好的,模棱两可地透露一些,叫女真人、鞑靼人去猜去受惊吓一番吧。 等到八百里加急入京之后,整个朝廷又为之一振,大家都还没来得及吃惊于黑省的武童试居然没有半点水分,再李文元旦监督之下重考成绩依旧是这么惊人,就被李文渊大手笔给吓坏了——一下把两个副将给下了狱,现在来奏折参了黑省从上到下,三司中几乎所有的人! 在其中董、习二人的罪名和罪证被大白于朝堂之上之后,谁还有心思去关注区区一省的武童试?一百四十人?便是四百一十人又如何?能有两名副将同时被捕来得严重?能有关外武将勾结番邦,私下贩卖盐铁粮食来得严重? 一天之后,便有吏部、兵部、刑部等官员快马出京,奉旨带回董、习为首的犯官,回京三司会审。 朝廷上的文武百官其实对于一般的诸如贪墨之类的罪名,都有一定的容忍度,毕竟大家爬到这个位置,谁的屁股底下都不可能是干干净净的,就连李文渊,也不可能之靠俸禄过活。但是私贩盐铁与外族人这就与贪污的性质截然不同的,前者在战时,可以说是通敌资敌!哪怕现在,鞑靼与大明关系还算和缓、女真更是自愿成为大明属邦(确切地说女真人现在连国都没有立),但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一点,绝大多数官员都是能拎得清的,也是立场明确、态度坚定的:严惩!必须严惩! 人证物证确凿,只看如何量刑了。 而宝玉对这些都不关心,倒是很好奇,接下来填了黑省两个缺的人,会是谁呢? 第37o章 黑省新的副将不是说选就能选的,因为一般的惯例就是把副职提拔上来,但是董、习二人原先手底下的人不少都与那些违法乱纪之事脱不了干系,黑省东西中高层被带走一大批之后,中低层根本没办法胜任此职,日后显然是需要从外调人来任职的。 现在,只能辛苦宝玉,多往这两处跑一跑去两边坐镇。 当然,因为这两处一在东边一在西边,宝玉再能干,也得有轻重缓急地来,所以他把情况相对不那么严重的西边交给了胡守备哦,不,从去年开始已经要改称人家胡将军了。当初抱着投机的心理跟着宝玉出京的胡守备官升一级,成了游击将军,也算入了将领的流。 胡将军得此重任,自然不敢掉以轻心,虽然他知道,凭他的资历,也就是现在暂代一下黑省副将的职位,想把代字去了,还得多努力几年,但是他知道,只要现在有这个机会,在一个三年,下一届考评之后,自己升迁的可能性还是大大地。 于是他精神抖擞地去西边料理事情了,务必争取把习在任期间欺男霸女的罪证都收集齐全! 而宝玉去的东边,情况要复杂一些。 前头也说了,董副将手底下很是控制着一些渔村,他为人精明谨慎,并不盯着土地里有限的出产,而是将目光放在大海之中,海里有珍珠珊瑚玳瑁鱼翅等等珍稀海产,不论哪一样,在京城、在江南等富庶之地都是极有市场的,品相好的可值千金。 【可是,这是农耕时代!这个时代,这些珍宝都是纯天然的,那么采摘、捕获的过程自然不是像后世那样下海在沿海随便捞捞便是,都是需要人扎猛子下水的。】宝玉如是想着。 珍稀珍稀,正是因为难得才珍稀。宝玉知道这个时代想要采珠、捕鱼、取珊瑚等等是一件多么凶险的事情,原先他在江苏的时候,也见过那边沿海的渔民,只有比农民更黑更瘦更苍老的,每年出海都有许多人不能归来,永远留在海中,譬如说射阳县十里坡原先的坟头地,埋的都是葬身海底的那些渔民的衣冠冢。 尽管在心里已经有了底,但是宝玉带人开始巡视黑省东驻军驻地的时候,还是为眼前所见而感到心痛和悲哀。 董副将很聪明,前头就说了,这人能爬到这个位置,不会是没有本事的,但是他的聪明才干用在了这方面,才叫人更觉可恶。 譬如说几个被他视为生财之地的渔村,大多是流放至此的罪民及其子孙所居住的村落,还有一部分是偏远的、人少的渔村,以及少部分军户,这些小渔村的人们无权无势,如无根的浮萍一般,纵使受到压榨也无处伸冤,只能任由别人鱼肉。这零零散散十多个小村落,就是董副将等人攫取带着血腥味财富的主要来源。 当宝玉带人一一核对过去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张麻木的面孔,听闻的是每一年死伤比别处三年五年还多的数据。 怎么死的?死在海里的。采珠的时候一口气闷住了没上来、捕鱼的时候遇到的大风浪、采珊瑚的时候割破了手回来发起高热、捞海参的时候遇到了鲨鱼……这十几年来,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两个死在海中的人。 跟着贾将军的文书们记录着董副将等人犯下的累累罪行,听得顿起怜悯心,贾环贾苒武安等人也是一脸愤慨,就连年仅六虚岁的萌哥儿都小脸儿严肃。 是的,过了年,萌哥儿就六虚岁了,明年便可以进学,这两三年宝玉忙着黑省的军务,萌哥儿的启蒙便是黛玉教的,当然,凭黛玉的学识,教萌哥儿是绰绰有余。宝玉搬走这两大块阻碍黑省军务整顿的大绊脚石之后,接下去只会更忙,但是他在征得黛玉同意之后,便开始把萌哥儿 分卷阅读656 带在身边,争取这近一年的时间,让萌哥儿多听多看多思考。 这在众人看来并无什么不妥,贾将军也是一片教子的苦心么!有机灵的就开始盘算了:【要不要隔三差五趁着军务不繁忙的时候把自家的臭小子也带来?唔,还得看看年纪最好也是五六七八岁这样子,性子不能霸道的……】 当然,众人没有意见的一部分原因是宝玉如今在黑省军中已经建立了绝对的权威,第二个原因则是萌哥儿很能吃苦,小小的人儿,被一更或者贾环抱在马上,怎么颠簸也不哭闹,到了黑省东的渔村之后,因为董副将剥削的那些渔村都是最偏远的,路也很不好走,很多时候人都必须下马步行,萌哥儿也坚持自己走,每次都是宝玉估摸着儿子的极限了,才叫一更等人轮流抱他。光是后面这一点,就叫很多人觉得这可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更不要提在第一个渔村,萌哥儿立下了大功! 话就要从头说起了。 当他们抵达第一个渔村——是流放至此的罪民聚居村落,原先董的爪牙被抓走之后,便换了另一批人看守着他们。 但是看守他们的,也是当地黑省东的士兵,对这些罪民,天然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这些罪民已经七八天没有出海了,常年高强度的干活,一朝突然停了下来,众人都无所适从。 宝玉带人来之后,便是要询问具体情况,统计这十多年内渔村上缴给董的大致物值以及渔村的伤亡比例——毕竟先前李文渊等人来的时候,时间紧迫,只查抄了董的书房,具体到罪名细节等等,还需要宝玉汇总上报朝廷。 所以说,宝玉一行人其实是来替这些人主持公道的,可是常年受到压榨的人,对于黑省驻军是一点信任都没有,在他们看来,无非是走了狼又来了虎罢了。 哪怕宝玉带来蔬菜米面肉食分发,这些人来领取的时候也多有畏惧的神色。因为是按人头派发的,所以全村老老少少都来了,有稍小一点不懂事的,跟着爹妈一起来,就去瞅着一旁白白净净的年画娃娃萌哥儿——毕竟是同龄人么,渔村里的娃娃都黑,猛然来了一个这么白嫩的,总叫小娃娃们忍不住看一看,看看对方再看看自己,然后心头是无比的羡慕。 小娃娃胆子大,但是他们的爹妈怕事儿啊,见到自家孩子眼神乱飞去看不该看的人,生怕惹来祸事,于是一把提起孩子就要走。 拉扯的动作很粗鲁,劲儿也很大,但是被扯走的鼻涕娃却不敢哭,只是抽了抽鼻子就低下头了。 再接着,那鼻涕娃就看见眼下多出一只手,比白面馒头还要宣软的小胖手,那手心是一颗圆圆的白色小珠子,很漂亮……也很香。 鼻涕娃抬头,就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年画娃娃,再抬头,又看到本来扯着自己现在不得不停下,一脸漠然(眼带忐忑)的亲爹。 “是奶糖。”萌哥儿看对方并不伸手,便又往前递了递,直接送到鼻涕娃嘴边。 “咕噜……”奶糖的香甜之气让鼻涕娃的肚子都要造反了,这鼻涕娃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回事,也许是因为对面的年画娃娃实在太干净太好看了,在他面前肚子叫都显得自己特别丢脸,但是再丢脸,奶糖的诱惑力还是巨大的,鼻涕娃不由自主地张开嘴。 萌哥儿投喂鼻涕娃,成功。 其余跟在爹妈身边算人头的小娃娃们看得眼馋,但是谁也不敢乱动,更不敢冲过来讨要。 萌哥儿回头看了看自己爹爹,爹爹对他露出赞许的微笑,然后不一会儿,一更叔就给他送来一个大盒子,里头满满的都是奶糖。 萌哥儿欢腾地给每一个小娃娃都塞了奶糖。 小孩子的幸福其实很简单,此刻嘴里有香香甜甜的奶味儿,在他们看来,就是比过年还要幸福的事儿了。 于是,萌哥儿打破了尴尬局面,渔村的罪民们看到贾将军的儿子这么乖巧,也不嫌弃自家娃子脏,顿时心里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总有年轻一点的、对生活还有盼头的人在吃了热粥热饭之后,心怀希冀地想着:【如果说大人会作假,那么这么小的孩子总不会伪装吧?既然贾将军的儿子都这么和善,也许贾将军真是好人呢?毕竟他来黑省这三年,外头百姓都说他可有钱可有钱了,一点也不盘剥人的。现在,贾将军带人来了,说那恶鬼一般的董副将已经伏法,以后渔村的出海皆有计划,谁也不能强迫他们在大风大浪的天气出海了。】 一路走来,萌哥儿作用巨大。 萌哥儿的成长也很明显。 ………………………… 至于说规定出海时间。 宝玉确实有打算这么做的:日后黑省东驻军所在海岸线,海参珊瑚珍珠玳瑁……就连鱼虾蟹等等皆需要按季节按重量采摘,不许开采过渡。 开采过渡是什么?小吏解释说,就是不准采太多。 一时间,渔民们有欢喜的也有哀愁的。 欢喜的是原本那些被董副将强迫着下海的人,因为他们之前无论所得多少,统统被收走,只留一日两餐的糙米掺谷糠而已。 哀愁的是原本就是自由身的渔民,他们指望着大海的产出吃饭呢,要是之后连捕鱼都不许太多,那他们吃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懒惰使我不敢看问下的评论,还好,没催更的。 4号搏击课之后,手指最下面就是握拳凸出的关节好疼啊 没错我本周二四六都去上私教课了,简直不要太棒! 下周照旧走起! 阴谋诡计少走点,接下来我们还是搞基建好了。 第371章 关于禁渔,古来就有这样的概念。 譬如说有“夏三月,川泽不入网罟,以成鱼鳖之长”的规矩,又有“川泽非时不入网罟,以成鱼鳖之长”的说法。但是其中并没有一个朝代真正地制定了律法明确了什么时间不能在江河湖海里捕鱼。 大多靠的是江河湖海边的老渔民们代代相传的老规矩,可是老规矩也只有在丰年的时候才能真正落实下去,一旦灾年,吃饭都成了问题,莫说是留什么小鱼小虾米做种了,为了活命的百姓们就连能吃的水草都不放过。 所以现在黑省将军郑重地提出禁渔这个概念,并且听说已经上书给朝廷了,不日就会有批复,这叫靠海吃海的黑省东渔民一下子不能接受。 对此,王巡抚也亲自跑了黑省东一趟——毕竟渔民中一部分是罪民组成的村落,是由当地驻军监管的,但是还有一部分是普通百姓呢,他老王是需要对这一部分人的生计负责任的。 要是几个月之前,王巡抚一定是派人过来,就算不是责问,也会有‘你这武将太多管闲事’的意思在里头,但是现在,王巡抚已经被 分卷阅读657 吓破了胆子,对着贾将军,可再不敢像从前那样摆架子了,所以他亲自跑来黑省东,好声好气地问:“可不知贾将军对渔民们的生计有何安排呢?我们衙门的库房里倒是尚有一些多余的棉花种子,要么分发一下,让他们在禁渔期都去耕种去?” 看看,被吓坏了的老王都舍得把原本准备昧下转手卖给辽省和吉省的种子给拿出来了,足可见董、习二人被抓给他多大的示警!转卖种子是大罪,卖给外族人是死罪,卖去旁边的省也不安全,要是人家转手又卖去了番人手里呢?那追查起来,源头还是在自己这里,也逃不了。王巡抚并无那么多的地,现在捧着这些种子,觉得真是棘手,还不如趁此机会把种子往衙门库房一放,也好摆脱烫手山芋。 对此,宝玉给出了最直接的方案:“海边的沙土不宜栽种作物,我这里倒是有一些不太成熟的想法——想来今年还是现在这些渔村先试行。毕竟禁渔也不是立刻就可以实施的,总要给渔民缓冲的过程,让他们看到禁渔之后,再开网的好处,他们才能信服。所以我前几日上奏朝廷,恳请划出试验区搞海产养殖。” 王巡抚连连点头:“贾将军想得周全【不是一下子下死命令不准出海就好,不然我真怕渔民要乱起来】!可不知……”话说至此,老王的脑子一下子冒出一个念头,然后不由自主地开始哆嗦(况和当年又是不一样,贾瑛现在不是总管藩王属地的长史,而是一省将军,只负责省内军务,其余事情与他又有何干呢?要么我再给他服个软?】 只听得宝玉再说:“我这些天走遍黑省东沿海的小渔村,倒是发现此地多产海参,倒是不失为一个好的养殖点子。” 什么叫做峰回路转?什么叫做大悲大喜? 王巡抚此刻的心情不外如是了:“海、海、海参?” “对,海参,还有鲍鱼和扇贝,参鲍贝混养。”宝玉看着王巡抚说,“当然,这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能不能成尚且两说,所以我打算先划一个试验区……”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只有宝玉自己知道,自己有作弊开挂的农林渔业工具书,还可以从不同位面找到促进生物生长的药剂,养什么活什么,绝对没有问题。 但是这个时代的人,还是农耕时代的中期,虽然基本上实现精耕细作,可是收成依旧是要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叫他们想着去养海参和鲍鱼,绝对不亚于告诉他们今天外头下的是铜钱雨——异想天开。 谁知道,下一刻,王巡抚居然摇着头不赞同地说:“贾将军,我觉得咱们可以不这么保守,既然要搞,就搞大的,这样子,我也去上书一封,阐明其中利害关系。参鲍养成了,渔民多了进项,自然也就能够遵守禁渔的规矩了,咱们黑省的何愁不欣欣向荣呢!” 奇了怪了,王巡抚一贯都不是,开始四处找参苗和鲍苗,哦,成年的也不放过,贾将军说见十留五,把成年的参鲍贝类也收些进来,有利于今年明年繁 分卷阅读658 育小苗。 ↑贾将军说的都是对的! 其中整个流程,宝玉并没有时时刻刻都去盯着,毕竟到了他这个位置,知人善任比能者多劳要重要。 他从王巡抚那边挑了从前就是专司渔业的官吏,又从黑省东的军中找出几个品行过得去的,再把贾环、贾苒和武安也打发过去长长见识,然后甩了几本农书给他们,其中三更四更原先在江苏专门负责海蛎子和昆布养殖,有些经验,所以宝玉也把这两人派过去,整个‘黑省东参鲍贝养殖部’的架子就搭好了。 收集参鲍的成体和苗与划分海域、打桩子准备笼子等等等是同时进行的,毕竟已经五月里,再不加快速度,海参都要夏眠啦! 养殖区选在海区潮流畅通、无大的风浪侵袭、无生活污水的海域。 参苗体长为一寸半到两寸之间,成年超过三寸的也被投放期间,密度为二百到三百头每笼并有一定比例的鲍鱼和扇贝,每个笼子都做了记号,参鲍贝不同比例混养的生长情况都会被记录下来日后便是宝贵的经验。 吊挂水层在两丈到三丈之间,笼间距为一丈左右,之后会随着参个体的长大渐疏密度,并随时检查网笼的破损情况。 饵料为藻类、昆布及人工配饵。便是因此,黑省东的渔民们还顺便把昆布也种上了,弄起筏子,将指导养殖的官员小吏嘴里念叨的昆布‘包子(?)’塞进去,据三更四更小兄弟说这玩意儿好养的很。 忙碌了半个多月,大家就连端午都是囫囵过的,今年的冰城女眷们可伤心了,因为贾将军很忙,忙得都没时间来参加端午龙舟赛! 参鲍混养正式开始,宝玉需要做的,就是在视察的时候,趁人不注意在海水里撒点儿提升参鲍对环境变化适应性、并且促进其生长的肥料,时间不用久,有年便够了,想来到时候,当地渔民自然会摸索总结出一套养殖方法,现在他做的这些,只是为了避免前期一朝病害,参鲍贝全部阵亡,打击渔民的积极性;也是为了让前头几批参鲍贝快点出产(毕竟正常养殖海参得四年才成年,渔民等不起)。 这消息一传出去,裴副将和蓝副将可不干啦,这二人把军务给副手们一分派,然后嘚吧嘚地策马赶来黑省东,睁着水汪汪的小眼睛看着宝玉:“将军,你可不能偏心!” 宝玉好险没被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好好说话。” “您、您可不能忘了咱们黑省北呀,咱们那儿可穷可穷了,比东边穷多了!” “黑省南也是!咱们弟兄们也穷啊将军大人!” 宝玉上下扫了一眼蓝副将从去年开始到今年至少又涨了两寸的腰围,除了呵呵,无话可说。 第372章 最后,裴副将和蓝副将是灰头土脸地走的。 因为他们被贾将军狠狠地削了一顿:“你们俩是不是忘记自己的职位和职责了?你们那儿的情况能和这边一样?想要富?我早说了,想要富,先修路,你们俩手下人在干的就是踏踏实实的大好事,惠及子孙百年的大实事。黑省的主干道全部通了吗?” 裴副将和蓝副将顿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没完成还想着来哭唧唧?想着抢差事?当初谁拍着胸脯和我说三年修完黑省南北主干道的?”宝玉的眼神扫过,裴副将和蓝副将不由自主地又矮了一分。 【是我说的……】裴副将默默地低下了头。 蓝副将在一旁可不敢幸灾乐祸,大气儿不敢出地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不过宝玉显然是没打算放过他的,伸手点了点一个,又点了另一个:“打量着当初是没立军令状,完不成后果也不严重;还是干脆就觉得我这次是要自动辞去黑省将军职位的,所以从上月开始就松懈了?” 裴副将和蓝副将立刻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生怕被将军大人给误会了。 “想要改善手下人生活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们要时刻谨记,你们手下带的是兵,第一要务是保家卫国,而不是锱铢必较想着如何发财。再者说,修路这个差事难道没有让你们两部的日子好过起来?” 被训得和鹌鹑一般的两位年龄加起来已经超过九十岁的副将顿时有些心虚:【怎么可能没有好过起来?但凡动到大工程,人人都知道其中有油水。哪怕因为本身心不黑,又对道路质量有要求,所以收得少一些,但是摆在明面儿上的那些因为修水泥路而先‘试造’的军中高楼,可都是几乎没花钱买水泥的。这两年手下人的日子和从前比不止好过了一星半点!】 这两人原本着急的主要是是东边西边现在没人主持大局,将军大人过来之后,把事情都揽下,自然就分薄了原本投注在南北二地的心血和精力了,想要多闹腾点好处不过是顺带的。但是今日贾将军当头棒喝,倒是叫他们都一个况都不满意起来了呢?是贾将军多次出手指点,南北驻军地生活蒸蒸日上起?是南北二地的知府知县等等地方官都开始对自己等人客客气气起?还是老董老习已经倒下,就算再有人调过来,从资历上也压不住自己二人起?】 【一个不注意,我二人倒是差点就要开始步上老董和老习的旧路!果真是满招损、满招损啊!】 当裴副将和蓝副将一脸心有戚戚焉的表情离开黑省东宝玉临时办公地点的时候,胡将军也来汇报这一阵子在黑省西的工作情况。 他情况要比黑省东好一些,至少原先那个姓习的没有胆子大到直接控制好几个村落为他私人领地,不过有一点倒是——对方实在是太好色了些,这任职十多年,被他一眼看中然后‘纳’了回府的小妾就不下三四十人,更不要提心情上来,就地采花的举动了,粗粗一算,黑省内的黄花大姑娘,被他糟蹋的不下百人。 为此,胡将军花了不少时间去整理苦主信息,因为并不是所有人在吃了这个亏之后都愿意声张的,这些年黑省西默默病逝的女子并不少。 宝玉翻了一翻胡将军呈上来的证词,实在是没有办法心情愉悦:“这份资料,送往京城之后,咱们这儿就不要留底了。那些已经病逝的姑娘家,回头给好好修一修墓。” 胡将军有些犹豫。 宝玉立即知道了对方犹豫的原因,开口补充道:“是了,未出阁的姑娘家死了之后是不是连祖坟都不许入?那便将她们都葬在一起吧,寻一个风水上佳的位置,算一个吉时;至于他们家人那边,我会上奏请从习安康(习副将名字)被没收的资产中拨出一部分来分下去,这钱,你盯着点,有敢伸手的,爪子全部给我剁下来。” “是。”胡将军点头,心下决定,等这个补偿银钱 分卷阅读659 到位,自己一定要盯好了,别让人对着死人钱伸手! ………………………… 董、习二人被抓的影响在军中已经基本消散,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贾将军的雷霆手段,第一时间就抓走相关的从犯,剩下的人虽然一开始忐忑,但是很快发现,那些被抓走的都是平日嚣张跋扈确实干了违背军纪之事的人,而老老实实当兵当差的,一点事儿都没有;不仅如此,反而因为那些被抓走的人,军中空出了新的职位,虽然副将之位要等着朝廷任命,但是什么百户千户等等,却是现在就可以提拔起来的,中下层士兵们,只要没有黑历史,人人有机会! 等到七月,朝廷上关于来黑省任职的二位副将人选也终于有(吵)了(出)个结果。 说来也巧,这二人与宝玉都有几分渊源、 一位叫韩聪,原先是江北大营洪总兵手下的副将,也是如今兵部尚书韩悦的弟弟。他给洪总兵这个大老粗做副将这么多年,在为人处世方面很有一套,纵然兄长是兵部尚书,也有不少军中将领愿意不避嫌举荐他。 另一位叫吴钧,乃是江南水师统领吴涛的嫡长子、和宝玉同科的武榜眼如今禁卫军参将吴钰的亲兄长。他原本是先皇乾清宫禁卫军,自前些年弟弟被提拔入禁卫军之后,便自请调职,当时被调到关外了,轮了几个职位之后,对关外驻军各项事务了若指掌。吴钧家世背景有的、资历也有的,现在黑省有了空位,身为将门虎子,他便顺势被提拔起来了。 七月的调令,此二人最晚要在八月之前抵达冰城报道。 宝玉想,无论如何,来人也不能够比原先的董习二人更加不堪得用了吧? ………………………… 在此不得不提一句,六月的时候,在永宁寺负责‘保护’那一位的禁卫军又轮换了一番,陈淳和沈林等人回京去了,程峰和朱犇等人回来了。 程峰是带着惜春一起来的。 这对冤家,去年成亲之后,一直还没喜信儿,程峰的爹娘可都着急啊,于是他娘也不愿意做那个棒打鸳鸯的恶婆婆,一开始就明说儿子出京办差事的时候,儿媳妇不需要留在京城中侍奉自己。 倒是叫程峰开心的出门前几天对自己亲妈一口一个好太太。 惜春身边的大丫鬟入画也很为主子高兴,帮主子收拾行李的时候也格外有劲儿。 “行了,都少带点,行李太多也不像话。”惜春看大丫鬟都有搬家的架势了,顿时出言制止。 入画摇着头说:“那可不行,去年环三爷可说过,关外的冬天滴水成冰,皮子一定要多带点,棉袄也棉被也得带上。” “去那儿买不是也成么?偏你麻烦。”惜春挥挥手走了,表示眼不见心不烦,但是也没有强硬阻拦入画的意思。 入画在她身后偷偷一笑:【姑娘自从嫁人之后,被姑爷带的,性子倒是活泼了不少呢,所以说,姑爷和姑娘真是天作之合!嗯,宝二爷真是大好人!】 宝玉不知道千里之外的入画给自己发了一张好人卡,他听闻这个消息,倒是觉得挺好:玉儿又多了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了。 第373章 刚到七月下旬,原就在关外就职的吴钧首先到了冰城报道,三十多岁的年纪,能升为一省副将,足可以当得起一句年轻有为——当然,和一路逆天开了挂的宝玉是不能比。 吴钧和他弟弟吴钰是截然不同的性子。吴钰是嫡次子,从小又天资聪颖、骨骼清奇、学武也很有天赋,所以被家里人宠得有几分天真,而吴钧是嫡长子,坦白说,天赋并不如弟弟,但是这么多年能够兄友弟恭而不生出嫉妒的心思,这一点就说明他的人品还是过得去的。 经历磨炼之后,吴钧性子就更是沉稳多了——不然当年也不能在先皇的乾清宫当差。 说起来,宝玉和吴钧也不是第一回见面了,但是两人对从前初次见面的情景都闭口不提——毕竟那是乾清宫被逼宫时候的事儿呢,并不值得回忆,知情人都恨不得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 两人打了罩面之后,宝玉对吴钧的观感还不错:眼神清明、言语磊落、行事利索,若是真的表里如一,想来日后共事也能合得来。 而吴钧那边,其实从那场不可说的逼宫之后,对贾瑛就有几分崇拜之情,毕竟不是随便一个武将能够拉开三石弓隔着‘千军万马’射中敌首而且极有分寸未直接取了对方性命的;再加上后来自家那个傻弟弟回家就爱说贾总兵怎么样,贾总兵怎么样,吴钧对贾瑛是神往已久了。 两人年纪都不大,吴钧首先就没有说什么客套话,在行礼之后,便开始攀关系起来,从弟弟从前多受贾将军照顾等等开始说,一下子就拉近了二人的距离。小半个时辰,可以说是相谈甚欢。 ………………………… 又过了七八天,赶在七月最后一个休沐日之前,韩聪也到了。 “贾将军别来无恙!”韩聪年近五十,在武将中也算是年富力强的年纪,时隔多年再见贾瑛,不禁在心中感慨:半点不能想象,这是当初那个见了血都会忍不住转头的少年。 “韩副将一路辛苦,明日便是休沐,你先好好休息,明晚来我这儿吃顿便饭,我再与你引见其余三位副将。”宝玉不管对方心里怎么想到,反正人已经来了,先好好招呼着。 “全凭贾将军安排。” 一番照面下来,宝玉令人带他去冰城内的副将府休息。 韩聪的夫人也不是那种足不出户的妇人,到了落脚处之后,便开始风风火火地令下人打扫房舍里的浮尘。她眼见自家老爷面色轻松,遂问到:“老爷这下心情可好?” “尚可尚可。”毕竟今日贾瑛是足够客气,一点也没有要给自己下马威的意思,叫韩聪稍微安心了些。 “我就说么,江苏一地现在还在传颂贾长史人品才干一流,怎么也不会是将私人恩怨置于大义之上的,分明就是大哥想太多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韩夫人后半句没有说。 “哎,毕竟当初兵部尚书的位置……罢了罢了,不提了。过几日我去了黑省东,你在府里要是闲的无事,可以去吴府多坐坐,总归是一起后来的,也算有话说。”韩聪如是对自己夫人说。 韩夫人一扭身子:“我还要多去将军府呢,你不知道,林夫人真真是个仙子一般的人物,见着她,我心里就欢喜。” 韩聪大感头疼:【自己这妻子,没别的爱好,就爱看美人儿。但是因为老夫少妻,两人相差了十岁的年纪,这么多年自己又是常驻军中的,府里一应事务全部是她辛辛苦苦地打理,自己平时也不忍苛责她,竟让她这个‘小毛病’越发严重了。】 “你你 分卷阅读660 你,可得悠着点,只准看,千万别上手摸啊!”韩聪心里想着:【这叫什么事儿啊,别人家都是夫人担心老爷被外头的莺莺燕燕晃花了眼,到了自己这里,还得担心自家夫人看到貌美女子,然后对之上下其手……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老爷放心,我一定克制住自己。”韩夫人不无遗憾地说。 ………………………… 另一头,宝玉也回了后院,今个儿事已毕,便是早退一个时辰又何妨?总归这时候上班也不打卡。 七月底,冰城还是有些热的,不过比起京城的闷热来说,这样的夏日一点都不难熬,至少家里两个胖娃娃,谁都没有长痱子。 “萌哥儿呢?”宝玉随口问了一句。 “去玩水了,这个夏天一过,黑得像个小泥鳅。”黛玉刚说完,趴在榻上的芽哥儿就鹦鹉学舌地说了一遍:“小泥鳅。”压根不知道自己趴着就好像一只小乌龟一样。 “谁是小泥鳅啊?”宝玉坏心地问。 芽哥儿眼珠子转转,想了想刚才爹爹和娘的对话,然后很肯定地说:“哥哥是小泥鳅!” 笑过了一番,黛玉叫奶嬷嬷抱芽哥儿下去了,小儿子现在处于听到什么都喜欢学的年纪,要是再闹出当初萌哥儿那样把他俩闺房中的话说出去的事情,可就尴尬了。 “明日还需玉儿费心,我打算宴请四位副将,也算是一块儿给吴副将和韩副将的接风宴。”宝玉一边喝着消暑茶,一边说。 “吴副将是京城人,韩副将是江西人,应当喜辣……两位夫人及所携少爷姑娘也不知好什么口,甜咸都备,表哥看?”黛玉飞快就盘算开了,并且对两位新来的副将府中情况一清二楚。 宝玉听得微笑:“玉儿考虑得最周全。” “尽油嘴滑舌,这明明是你先前叫四更打听的消息,不过是紫鹃再和我学一嘴罢了……不过,真希望这吴副将和韩副将都如传闻那样,是正派的人,不然……”黛玉剩下的话没说,但是这半年多的风风雨雨,纵然她在后宅也悉数皆知,更何况还有前两个月,萌哥儿被表哥带在身边,回来之后顿时成长不少原本就不是奢靡浪费的性子,回来之后连吃蛋羹都特别小心翼翼,还盯着一岁半不到的芽哥儿吃饭,不许弟弟浪费。当然,萌哥儿也给黛玉说了东边渔民的惨状,黛玉也是心善之人,听得大儿子所说,恻隐之心顿起,她是真心实意希望,表哥整顿了之后,再来的副将,不是黑心肝烂肚肠的人;希望黑省的罪民和军户能够过上好日子。 宝玉安慰黛玉:“这两人风评都不错,再说了,刚刚打了两条蠹虫,现在御史的余威犹在,魑魅魍魉还不敢出来。就是下个月我又得出去一阵子了,东边的军务还需要交接一下。” “没事儿,表哥只要记得十五那天赶回来吃晚饭就行了。”黛玉半点不矫情地说,“到时候要不要把四妹妹喊过来热闹热闹?” “行啊,看程峰那天当值还是休息吧,若是休息便一块儿喊来。” “嗯。”黛玉记下此事。 说话间,小泥鳅萌哥儿回来了。 嗯,真是黑了不少,也瘦了一些,但是看起来还是一个结实的小豆丁,从白面馒头变成了灰面馒头。 “爹爹,娘,弟弟呢?我找到一块石头可漂亮了,还是个小马的形状,我要送给弟弟。” 宝玉看着萌哥儿手里抽象派的‘小马儿’,觉得孩子的审美实在是不太好懂:“你弟弟去吃点心了。明天咱们家里有客人来,你得帮着招呼小客人,有问题没有?” “有。” “说。” “我招呼得好了,爹你后天能不能带我去东边,我要去找大发。”大发就是宝玉等人到了第一个罪民渔村,萌哥儿第一个递了奶糖的鼻涕娃。 “可以。但是你要告诉爹爹,去找大发做什么呢?一起玩儿吗?”宝玉以对着大人的态度问大儿子。 萌哥儿摇摇头:“大发要帮家里干活的,我是想把我的零嘴带给他,大发可爱吃奶糖了呢!我还能帮他干活!”说到最后,小泥鳅骄傲地挺了挺胸膛,想让爹爹夸夸自己。 一旁的黛玉和丫鬟们都纷纷出路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这些天萌哥儿悄悄藏起的零嘴儿是为了这个!】 当然,宝玉是不会吝啬于对儿子的夸奖的,他摸了摸萌哥儿的小脑袋说:“我们萌哥儿真棒。” 萌哥儿就羞涩地笑了。 “可是,奶糖吃了之后就没有了,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宝玉继续循循善诱。 萌哥儿的小脚丫子不安地动了动:“我原本想把我的压岁钱给大发的,这样他就有钱买衣服买好吃的了。可是、可是那样子,感觉好像把大发当成了要饭的一样,就不是萌哥儿的朋友了。” “你的想法很对,你看爹爹也没有直接给渔民们发钱,而是教他们怎么样养参鲍贝类——这就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萌哥儿想想,如果你想吃鱼,是希望别人给你一条鱼,还是希望别人教你捕鱼的方法,从此以后你想要什么时候吃鱼,就能吃上鱼了呢?”宝玉细心地解释,倒是叫一旁的黛玉也收起微笑,正色听起来。 萌哥儿若有所思。 宝玉并不打扰大儿子的思考。 几个呼吸之后,萌哥儿糯糯地说:“我要学捕鱼的方法。” “对了,这才能不用指望着别人给你鱼。” “那,那我给大发奶糖,是不是也是不对的?”萌哥儿的眼神湿漉漉的,像是做错事的小奶狗。 “不不不,愿意和大发分享你的零嘴,是朋友之间的情谊,做得很对。但是,你有没有问过,大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的?”宝玉继续鼓励大儿子发表他自己的看法。 “我,我……” “不要着急,你可以好好想想,你和大发认识也这么久了,你觉得他最需要的是什么呢?想清楚了再告诉爹爹,不管说得对不对,爹爹都会带你去看大发的,带上你的奶糖一起。好了,去找你弟弟玩儿吧。”宝玉微笑着说。 萌哥儿点点头。 到了弟弟所在的房间,看着满地爬的芽哥儿,萌哥儿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弟弟,你要是想吃鱼了怎么办?” 芽哥儿现在嘴皮子溜得很,伸手一指一旁护着自己的奶嬷嬷:“嬷嬷做鱼泥。” 【我就不该多嘴问我的傻弟弟。】萌哥儿顶着蒙圈的眼睛走了,连小马儿形状的石头都忘记给他弟弟了。 第374章 第二天天未亮,宝玉照旧去演武场,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根本不会因为寒暑变迁而中断。 比他早一脚到的是贾环、贾苒和武安。 这三人再过一个月就要回京城考武科举人了,现在务必要抓紧一切时间,如饥似渴地希望从 分卷阅读661 二哥/二叔/二爷这里多学一点。 也许是因为今年黑省军户中考出的武童生真的不是一般的多,所以贾环等三人一方面觉得万分骄傲,另一方面也隐隐有不小的压力。 骄傲的是,众人皆知这一百多武童生,绝大多数是经过贾将军指点之后才开了窍的;担忧的是,这些军户的武童生不过是受到贾将军断断续续的指点,才一年多的时间就顺利考过武童试,那么自己等人这么多年下来,本届若是不能考个武举人出来,是不是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朽木,也不想让外人怀疑贾将军调/教人的能力,所以这三人都憋着一口气,目标是希望今秋能够以前几位的名次通过武科举人试。 对此,宝玉喜闻乐见:【男人么,就要能够承担压力,有压力才会有动力。三年前这些小伙子们还差点火候,现在又过了三年,自己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们(洗髓伐经的药物是没有,但是强身健体的补药没少给他们吃),再加上基本天天不拉地指点着,这三人中,就武安稍微落后一点,其余贾环和贾苒这对叔侄都已经摸到内家功夫的门槛了,想来今年只要不是遇到武科考试的惊天大黑幕,我相信这三人都是能顺利考出武举人的。】 虽然心中笃定,不过宝玉也没告诉这三个小伙子,主要是苒哥儿实在是性子跳脱,要是知道自己对他评价有这么高,可能就不能静下心来磨练他自己了。 天亮之后,穿着小号窄袖窄裤腿练功服的萌哥儿也来了,他前几个月开始主动要求和爹爹一起晨练的,但是宝玉考虑到萌哥儿毕竟还是小孩子,就让他晚半个时辰再来。 为此,当时萌哥儿还有些小失落呢,宝玉告诉他,等到长过了五尺(约现代一米五)之后,就能够和自己一起晨练了。 当时,只有三尺五寸的萌哥儿看了看自己和爹爹之间的身高差距,落寞地叹了一口气。 今个儿三尺半寸多个零头的萌哥儿来,瞧着似是精神不太好。 贾苒瞧见了,冲着萌哥儿挤挤眼睛。 萌哥儿冲着苒哥哥,在爹爹看不见的地方吐了吐舌头,然后认认真真地去慢跑热身去了。 等一整套日常练习的流程走完,将军府厨房的炊烟已经冉冉升起。 贾环等人恭恭敬敬地与宝玉告辞,然后回了外院;宝玉摸了摸萌哥儿背后说:“今天出汗有点多,快快回去换一身衣裳,免得着凉。” 萌哥儿却是好不容易忍到现在,再也憋不住了,把昨晚翻来覆去想了好久的话告诉爹爹以求肯定:“爹爹,我要给大发带书去,对么?” 对?也不对。 宝玉拍了拍萌哥儿的肩膀:“洗漱完,吃完早饭,爹爹给你说说大发家的情况。” “好。”再好奇,萌哥儿也是听爹爹话的乖宝宝。 于是父子两个一同往正院去了,一番洗漱之后一家四口聚在一起吃早饭,黛玉看着大儿子,有些心疼:“萌哥儿昨晚没睡好?” 萌哥儿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我想事情呢。娘不要担心,爹爹答应待会儿与我分说大发的情况的。” 黛玉能怎么办呢?大儿子虽然才六虚岁,但是俨然一副把自己当做小大人的模样,尤其崇拜他爹爹,什么事情都愿意听爹爹的——而他爹,自己的丈夫——黛玉不得不承认,关于儿子的成长和教育,表哥是真的很尽心,虽然他平时很忙,但是再忙,只要有空,他就会与萌哥儿一块儿玩耍、谈心、听萌哥儿的童言稚语,和现在那些讲究‘抱孙不抱子’的大老爷们完全不一样。而且显而易见的,萌哥儿现在的表现很出色,表哥的教育方式是对的。 所以黛玉也只是稍微有些许的小心疼,很快收起来,也正色点头说:“好,那待会儿你把今个儿要背的古诗背完了就过去吧。” 是了,目前萌哥儿的文化课启蒙都是黛玉手把手教的,宝玉很放心,并且完全不插手,听闻妻子这么说,也道:“那我先去书房,一会儿萌哥儿再来找我。” 约摸半个时辰,萌哥儿就来敲书房的门了。 不要觉得萌哥儿背一首古诗花的时间久(一个小时),因为黛玉要求他的背诵,不只是小和尚念经式地背而已,还要了解其中意思,以及虽然不要求全部会写但是要认得其中大部分的字。甚至黛玉还会随手画几幅写意,让萌哥儿看图背诗,回顾前些日子学的内容。 宝玉曾经围观过一次大儿子上课,觉得黛玉要是放在后世,一定是特级语文教师。 ………………………… 爹爹的书房,在萌哥儿看来,是一个非常神圣的地方,虽然他以前也曾进来过,但是走进来玩儿和走进来听爹爹的教诲——重点是这个过程中,爹爹唯一面对的人是自己,这让萌哥儿有一种‘虽然我还是三尺半不能够天不亮就起来练武但是我已经能够在这个身高的阶段来到爹爹书房与爹爹谈正事了呢’的骄傲。 萌哥儿有蜜汁骄傲的小表情,宝玉基本上用脚指头都能猜到大儿子心里骄傲个什么劲儿,他很能理解小朋友想要快快长大的心情,他也乐于在儿子成长过程中做一个陪伴者而非保护者。 现在,就是在萌哥儿入学之前一年,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不如意,也有那么多残酷的现实,希望萌哥儿能正面去面对它们。 “坐吧。”宝玉示意萌哥儿坐到椅子上去,以平等的姿态面对自己。 书房的椅子对萌哥儿来说有些高了,但是他身手敏捷,在二更欲抱他上去之前一下子爬上了椅子坐好,小短腿努力想要够地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宝玉添了一句:“让他自己来,你们先出去吧。” 于是一更二更就先离开了书房,出门后,一更小声对二更说:“爷这是要锻炼萌哥儿呢,你瞎伸什么手!这点眼力劲都没有?” 二更缩了缩脖子:【天哪,一更哥成亲大半年了越来越有威严了,一月姐你快给一更哥生个儿子吧,别再让一更哥把我训的像孙子一样了。哦,生个孩子得十个月,或者更快一点的,三更四更你们快从黑省东回来啊,我一个人承受不来一更哥的特别关爱啊!!!!!!】 书房内。 “萌哥儿,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宝玉开口。 “好。”萌哥儿乖巧地点点头,虽然他年纪小,但是该有的礼节和气度都不缺,至少比很多成年人都强得多了,有些人,也许听闻宝玉这么说,第一反应就是:正事不说,扯什么有的没的,还讲故事?(贾政在千里之外打了几个喷嚏) “我大明除士、农、工、商四民以及军籍之外,另有一种被称贱民的阶层,包括官贱民、私贱民和罪民。官贱民又分为官奴婢、官户、杂户、 分卷阅读662 工乐等;私贱民又分为私奴婢、部曲、客女、随身等;罪民,是贱民中的最低等,是罪犯本人及其后代的统称。此三类人,不能拥有私产、不能和四民通婚、不能行商、更不能参加科举。”宝玉的声音有些低沉,听得萌哥儿不自觉地正襟危坐。 “在此,爹爹要告诉你,贱民这种称呼,极具有侮辱性,爹爹是为了给你解释清楚才这么说的,平素,你万万不可心生轻贱之心,将之挂在嘴边。不然爹爹身边的一更等人,你娘身边的紫鹃等人,都会伤心的。” 萌哥儿点点头,然后又轻声问:“所以……爹爹,一更和紫鹃都是?大发呢?大发也是?”因为宝玉强调的话,萌哥儿就连现在都无法把贱民两个字说出口。 “我大明朝立国五十年,先皇登基之初,依旧有不少前朝节度使割据作乱,先皇花了十几年的时间,一一平乱,将那些人的部下贬为罪民发配关外,故其子孙无寸土,惟船于家,男作船户,女多流娼,只能从事从事捕捞、撑船、背纤等种种苦活,而官家有事还要应召服役。大发家,就是其中的一户。” “所以,大发不能看书识字?”萌哥儿呆呆地问。 “不是不能,而是他目前最迫切的,不是这些。” “那是什么?” “锻炼身体,强健体魄,早日投军。”投军,就从贱籍变成了军籍。 第374章 第二天天未亮,宝玉照旧去演武场,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根本不会因为寒暑变迁而中断。 比他早一脚到的是贾环、贾苒和武安。 这三人再过一个月就要回京城考武科举人了,现在务必要抓紧一切时间,如饥似渴地希望从二哥/二叔/二爷这里多学一点。 也许是因为今年黑省军户中考出的武童生真的不是一般的多,所以贾环等三人一方面觉得万分骄傲,另一方面也隐隐有不小的压力。 骄傲的是,众人皆知这一百多武童生,绝大多数是经过贾将军指点之后才开了窍的;担忧的是,这些军户的武童生不过是受到贾将军断断续续的指点,才一年多的时间就顺利考过武童试,那么自己等人这么多年下来,本届若是不能考个武举人出来,是不是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朽木,也不想让外人怀疑贾将军调/教人的能力,所以这三人都憋着一口气,目标是希望今秋能够以前几位的名次通过武科举人试。 对此,宝玉喜闻乐见:【男人么,就要能够承担压力,有压力才会有动力。三年前这些小伙子们还差点火候,现在又过了三年,自己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们(洗髓伐经的药物是没有,但是强身健体的补药没少给他们吃),再加上基本天天不拉地指点着,这三人中,就武安稍微落后一点,其余贾环和贾苒这对叔侄都已经摸到内家功夫的门槛了,想来今年只要不是遇到武科考试的惊天大黑幕,我相信这三人都是能顺利考出武举人的。】 虽然心中笃定,不过宝玉也没告诉这三个小伙子,主要是苒哥儿实在是性子跳脱,要是知道自己对他评价有这么高,可能就不能静下心来磨练他自己了。 天亮之后,穿着小号窄袖窄裤腿练功服的萌哥儿也来了,他前几个月开始主动要求和爹爹一起晨练的,但是宝玉考虑到萌哥儿毕竟还是小孩子,就让他晚半个时辰再来。 为此,当时萌哥儿还有些小失落呢,宝玉告诉他,等到长过了五尺(约现代一米五)之后,就能够和自己一起晨练了。 当时,只有三尺五寸的萌哥儿看了看自己和爹爹之间的身高差距,落寞地叹了一口气。 今个儿三尺半寸多个零头的萌哥儿来,瞧着似是精神不太好。 贾苒瞧见了,冲着萌哥儿挤挤眼睛。 萌哥儿冲着苒哥哥,在爹爹看不见的地方吐了吐舌头,然后认认真真地去慢跑热身去了。 等一整套日常练习的流程走完,将军府厨房的炊烟已经冉冉升起。 贾环等人恭恭敬敬地与宝玉告辞,然后回了外院;宝玉摸了摸萌哥儿背后说:“今天出汗有点多,快快回去换一身衣裳,免得着凉。” 萌哥儿却是好不容易忍到现在,再也憋不住了,把昨晚翻来覆去想了好久的话告诉爹爹以求肯定:“爹爹,我要给大发带书去,对么?” 对?也不对。 宝玉拍了拍萌哥儿的肩膀:“洗漱完,吃完早饭,爹爹给你说说大发家的情况。” “好。”再好奇,萌哥儿也是听爹爹话的乖宝宝。 于是父子两个一同往正院去了,一番洗漱之后一家四口聚在一起吃早饭,黛玉看着大儿子,有些心疼:“萌哥儿昨晚没睡好?” 萌哥儿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我想事情呢。娘不要担心,爹爹答应待会儿与我分说大发的情况的。” 黛玉能怎么办呢?大儿子虽然才六虚岁,但是俨然一副把自己当做小大人的模样,尤其崇拜他爹爹,什么事情都愿意听爹爹的——而他爹,自己的丈夫——黛玉不得不承认,关于儿子的成长和教育,表哥是真的很尽心,虽然他平时很忙,但是再忙,只要有空,他就会与萌哥儿一块儿玩耍、谈心、听萌哥儿的童言稚语,和现在那些讲究‘抱孙不抱子’的大老爷们完全不一样。而且显而易见的,萌哥儿现在的表现很出色,表哥的教育方式是对的。 所以黛玉也只是稍微有些许的小心疼,很快收起来,也正色点头说:“好,那待会儿你把今个儿要背的古诗背完了就过去吧。” 是了,目前萌哥儿的文化课启蒙都是黛玉手把手教的,宝玉很放心,并且完全不插手,听闻妻子这么说,也道:“那我先去书房,一会儿萌哥儿再来找我。” 约摸半个时辰,萌哥儿就来敲书房的门了。 不要觉得萌哥儿背一首古诗花的时间久(一个小时),因为黛玉要求他的背诵,不只是小和尚念经式地背而已,还要了解其中意思,以及虽然不要求全部会写但是要认得其中大部分的字。甚至黛玉还会随手画几幅写意,让萌哥儿看图背诗,回顾前些日子学的内容。 宝玉曾经围观过一次大儿子上课,觉得黛玉要是放在后世,一定是特级语文教师。 ………………………… 爹爹的书房,在萌哥儿看来,是一个非常神圣的地方,虽然他以前也曾进来过,但是走进来玩儿和走进来听爹爹的教诲——重点是这个过程中,爹爹唯一面对的人是自己,这让萌哥儿有一种‘虽然我还是三尺半不能够天不亮就起来练武但是我已经能够在这个身高的阶段来到爹爹书房与爹爹谈正事了呢’的骄傲。 萌哥儿有蜜汁骄傲的小表情,宝玉基本上用脚指头都能猜到大儿子心里骄傲个什么劲 分卷阅读663 儿,他很能理解小朋友想要快快长大的心情,他也乐于在儿子成长过程中做一个陪伴者而非保护者。 现在,就是在萌哥儿入学之前一年,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不如意,也有那么多残酷的现实,希望萌哥儿能正面去面对它们。 “坐吧。”宝玉示意萌哥儿坐到椅子上去,以平等的姿态面对自己。 书房的椅子对萌哥儿来说有些高了,但是他身手敏捷,在二更欲抱他上去之前一下子爬上了椅子坐好,小短腿努力想要够地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宝玉添了一句:“让他自己来,你们先出去吧。” 于是一更二更就先离开了书房,出门后,一更小声对二更说:“爷这是要锻炼萌哥儿呢,你瞎伸什么手!这点眼力劲都没有?” 二更缩了缩脖子:【天哪,一更哥成亲大半年了越来越有威严了,一月姐你快给一更哥生个儿子吧,别再让一更哥把我训的像孙子一样了。哦,生个孩子得十个月,或者更快一点的,三更四更你们快从黑省东回来啊,我一个人承受不来一更哥的特别关爱啊!!!!!!】 书房内。 “萌哥儿,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宝玉开口。 “好。”萌哥儿乖巧地点点头,虽然他年纪小,但是该有的礼节和气度都不缺,至少比很多成年人都强得多了,有些人,也许听闻宝玉这么说,第一反应就是:正事不说,扯什么有的没的,还讲故事?(贾政在千里之外打了几个喷嚏) “我大明除士、农、工、商四民以及军籍之外,另有一种被称贱民的阶层,包括官贱民、私贱民和罪民。官贱民又分为官奴婢、官户、杂户、工乐等;私贱民又分为私奴婢、部曲、客女、随身等;罪民,是贱民中的最低等,是罪犯本人及其后代的统称。此三类人,不能拥有私产、不能和四民通婚、不能行商、更不能参加科举。”宝玉的声音有些低沉,听得萌哥儿不自觉地正襟危坐。 “在此,爹爹要告诉你,贱民这种称呼,极具有侮辱性,爹爹是为了给你解释清楚才这么说的,平素,你万万不可心生轻贱之心,将之挂在嘴边。不然爹爹身边的一更等人,你娘身边的紫鹃等人,都会伤心的。” 萌哥儿点点头,然后又轻声问:“所以……爹爹,一更和紫鹃都是?大发呢?大发也是?”因为宝玉强调的话,萌哥儿就连现在都无法把贱民两个字说出口。 “我大明朝立国五十年,先皇登基之初,依旧有不少前朝节度使割据作乱,先皇花了十几年的时间,一一平乱,将那些人的部下贬为罪民发配关外,故其子孙无寸土,惟船于家,男作船户,女多流娼,只能从事从事捕捞、撑船、背纤等种种苦活,而官家有事还要应召服役。大发家,就是其中的一户。” “所以,大发不能看书识字?”萌哥儿呆呆地问。 “不是不能,而是他目前最迫切的,不是这些。” “那是什么?” “锻炼身体,强健体魄,早日投军。”投军,就从贱籍变成了军籍。 第375章 宝玉的一席话,几乎将他大儿子从出生到现在的人生观都打碎了重组一遍,到现在萌哥儿还有些木木的:“投军吗……” “当然,这也要看大发家里愿不愿意。毕竟投军之后成了军户,说不好,就是要上战场的。”而上战场,是要死人的。 又过了一刻钟,萌哥儿眼睛亮亮地说:“爹爹,我懂了,我不能替大发做决定,大发现在还小,也没有办法替自己做决定。所以我要问他,等他长大了,想要做什么,然后再去帮助他。” 萌哥儿所思考的,比宝玉预计得要更深入一些。 宝玉身为亲爹,感觉很欣慰:“是了,不过现在,咱们该去吃午饭了,吃过午饭,萌哥儿先好好睡一觉,不然晚上对着咱们的客人打哈欠,可就失礼了。” “嗯。”萌哥儿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又从椅子上爬了下来,对着宝玉行礼,“那么爹爹,我先出去了?” “去吧。” ………………………… 等到未时过半,便66续续有客上门了。 来得最早的是吴钧一家子,吴钧的长子和次子都留在京城念书,吴夫人带着年仅两个四五岁、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来了。 萌哥儿落落大方地站在爹爹身边,同上门来的伯伯、伯母打了招呼,还像模像样地吩咐赤儿照顾好两位小妹妹——至于他本人?男子汉还要陪着爹爹招呼别的客人呢! 紧跟在吴钧之后的是韩聪一家子,这一家子可就比较声势浩大了,韩聪身边跟着一对双生子,瞧着也就十一二岁,长得就是一副机灵模样,另外,吴夫人身边的奶嬷嬷手里还抱着一对两三岁的小娃娃,瞧着打扮是小姑娘。 倒是叫才见到韩夫人的吴夫人在心中啧啧称奇:【这韩夫人也实在是太好福气了,居然两胎生了一对双生子、一对双生女!】 随后到的是裴副将和蓝副将。 裴副将到了将军府门口就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新来的两位也太殷勤了吧,不行,可不能让贾将军被他们的虚头巴脑的假象给蒙蔽了,我一定要好好表现,让将军大人知道,我老裴才是整个黑省最得用的人,最听他话的人,最爱戴他的人!!!】 蓝副将前半段想法和裴副将一致,后半段直接跑偏:【啊,不知道今个儿将军府的晚宴上有什么好吃的?去年腊月尾牙一顿佛跳墙,叫老蓝我惦记了大半年啊……那美味,简直永生难忘!吸……】 …… 不管怎么说,新来的两位副将赶在裴副将和蓝副将之前到达,都是表达出了新来的该有的意思。裴副将和蓝副将也就是腹诽了一下子而已,要是吴钧和韩聪真的来得比他们二人还晚,那才难办了——说明来的是刺头啊。 于是乎,新来的态度谦逊端正,老人们也不好太过骄矜,一路从将军府前院走过,到了正堂的时候,气氛已经和谐多了。 相比较前头大老爷们之间还要相互试探等等等的过程,后院的女眷们就直接多了,尤其是有韩夫人这个‘好女色’的人在,她盯着黛玉就开始吃吃地笑:“今儿见林夫人,比昨个儿更美三分,这口脂的色号是花想容新出的吧?我托人怎么买都没买到,现在看看,就算买到了,也不适合我,这嫩如春花的颜色我还真衬不起!来来来,大妹二妹,多看看这位漂亮婶婶,争取日后长得也这么好看!”说着就要把自己一对女儿往前凑。 话虽然糙,但是是不是真心说的黛玉还是能分出来,再加上韩夫人这个‘看谁长大像谁’的概念倒是叫黛玉想起了宝玉和她说的,早年陛下和皇后娘娘总是挂在嘴边的玩笑话,让大皇子多看宝玉好长得俊 分卷阅读664 ,于是黛玉抿嘴笑了笑,并未因为韩夫人说话不够文雅而生气。 如是,韩夫人还误打误撞合了裴夫人和蓝夫人的性子。 剩下的吴夫人书香门第出身的,一开始被关外的鲁作风给吓了一跳,好在她人也温婉,虽然不太习惯但是也并不会看不起韩夫人的做派,只在一旁凑趣儿笑笑,也很和谐。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为着第二天当差考虑,众人都克制着没有喝多,等到各自散去归家的时候,各家的老爷们都还是清醒的。 韩副将回到府里,还没梳洗,就问他夫人:“我晚间听你在屏风那边笑得可欢了……你你你没有原形毕露吧?” “老爷怎么说话的,我又不是妖精,还现出原形?”韩夫人哈哈一笑,被她老爷的话给逗乐了。 “别和我打马虎眼,你知道我说的啥,你没喝多了对将军夫人非礼吧?”韩副将着急啊! “几杯葡萄酒我哪能醉了?放心,克制着呢。”韩夫人嘀咕了一句,然后又说,“裴夫人也是个妙人,虽然年华逝去,但是行事利落,大气得很;蓝夫人就更逗了,整个席面上吃得最多的人就是她了,偏还叫人生不出厌恶之心,觉得和她一起吃饭胃口都变好了呢。” (韩副将在一旁默默说了一句:这么巧,蓝副将也是……真是一家人才进一家门啊。) 韩夫人继续说:“要是早十年,吴夫人也是顶个顶的大美人。可惜了,我看她今天还带着庶女一起来,可惜了一个美人生生被规矩困成了贤惠人,那庶女和她的嫡女就差半岁呢……哎!” “你,你,你,人家的家事,你可惜个什么劲儿!” “所以我管英姿阅/女/无/数,目前最心悦的还是林夫人!冰肌玉骨、一派风流……啊!老爷你掐我干嘛。” 【掐你让你回神,让你擦擦哈喇子。】韩副将简直要无语了,他真该庆幸今夜两桌吃饭还隔着屏风,不然自己夫人瞧着林夫人的样子要是被贾将军给看见了,也许自家女眷就再也没有登将军府大门的机会了。 ……………………………… 第二天一早,宝玉就带着萌哥儿出发了,韩副将在城门外候着,即便见到了贾将军带着六岁稚儿,也没有任何不妥的表情——殊不知,现在韩副将对着贾将军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感呢,大约是因为自家夫人实在是太‘好色’了些,他有些担心贾将军和自己去黑省东办交接,万一自家夫人去将军府小坐的时候克制不住上手摸人家林夫人了该怎么办…… 韩副将抛开脑洞比天际还要大这一点小瑕疵之外,确实是个人才,因为在洪总兵手下多年,性子以及和各方协调的能力好得是没话说,宝玉冷眼看着,韩聪行事确实比吴钧行事要老辣得多,黑省东交给他,目前看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自己都已经给继任的副将规划好大致方向了,只要不是来了个自作聪明的,想来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宝玉如是想着,因为他还需要忙正事,便在中午吃饭的时候问萌哥儿是要等着自己,还是先去找大发。 萌哥儿一直都知道爹爹很忙的,哪怕现在爹爹忙完了,回头又有许多别的事情还等着爹爹处理呢,于是他拍着小胸脯说:“爹爹放心,萌哥儿都六岁了,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去找大发就是。” 宝玉也真的是放心的,就嘱咐了一句:“听一更的话,不要去危险的地方,知道了没有?” “嗯,好的爹爹。” 韩副将围观全程,不得不表示:【贾将军也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啊……】 一更行事周全,带了数十护卫,策马去了渔村,接近村子的时候,便放慢了速度。 村头有人瞧见来人,便凑过来围着马儿打转——都是些光着屁股蛋的小娃娃,家里大人都干活去了,就任由小的在村里野。小娃娃们还记得白胖的年画娃娃,虽然年画娃娃现在黑了点,但是还是比他们要白,更重要的是,年画娃娃的口袋里能变出好吃的。 一更下马之后,把萌哥儿抱下来,那群光屁股的小娃娃们就开始盯着萌哥儿,然后不自觉地吮手指,当萌哥儿掏出奶糖的时候,好多人咽口水的声音都变大了。 不过再怎么馋,他们也不敢上前去抢,因为年画娃娃身边跟着骑着高头大马的人腰上都挂着刀呢! 才过去四个月,纵使是四五岁、五六岁的孩子,也都还记得曾经看管他们村子的兵丁是如何凶神恶煞的。 自有人知道将军大人家的公子是来找大发的,于是不一会儿,原本在沙滩边捡贝壳的大发就小跑来了:“萌哥儿!” “大发!”萌哥儿加快了分奶糖的动作——主要是这些小娃娃特别怕大人,要是把奶糖交给一更,他们就不敢上前拿了,所以萌哥儿一边分一边说,“大发你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嗯哪。”大发点点头。 等到萌哥儿分完奶糖之后,有几个小娃娃才开心地走了没几步,便被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稍大一些的孩子给劫道了,哇哇的哭声响起。 萌哥儿楞了一下:【这是从前从未出现的情况啊,该怎么办呢?去把大孩子给抓回来?】 大发看了看不远处,皱着眉说:“没用的,他们抢走之后马上就把奶糖嚼碎吃掉了。” 一更带来的护卫的职责只是保护萌哥儿,所以他们对面前发生的事情也无动于衷;倒是一更见此,眼神一动,心下盘算回去得和爷说这个事儿。 没想到还没等一更回去禀报宝玉,大发就小声地开口了:“萌哥儿,你,你以后还是别来找我了。” “为什么呀?”萌哥儿不明白,先前几次自己来找大发,他不是都很高兴的吗?“是不是你不喜欢奶糖?我知道啦,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你,你(以后)想要(做)什么的。” 大发涨红了脸,他肤色黝黑,要不是脖子红了,恐怕还真不好发现:“不不不,我什么都不要,你就别来找我就是了。” “那到底是为什么呀?!”萌哥儿也急了。 “我们身份不一样,你不应该来找我玩儿的,你应该穿的干干净净的,去找那些小公子玩,而不是来帮我这个罪民之后在沙滩上捡贝壳、抓虾爬子、挖洞找螃蟹……”大发越说越小声,他想过了,爹娘说的对,萌哥儿和自己就是天与地、白云与泥土那么大的差别;再说了,萌哥儿来村里次数多了,村里人都在说闲话,说自己家要发达了,还有二叔、二婶昨天居然来找爹,说要把堂妹送给萌哥儿当丫鬟…… 大发不知道什么叫做发达,也不知道做丫鬟有什么好的,更加不想以后见了萌哥儿就讨好地笑(二叔和二婶叫自己这么干),所以他干脆狠狠心,今个儿对小伙伴说:“反正,你不要就再来找我了。 分卷阅读665 ” 萌哥儿眼眶红了,他被小伙伴连着拒绝了三次,也伤心了,于是转头对一更说:“抱。” 一更也是看着萌哥儿长大的,现在小主子受了委屈,纵使目前的情形和自己原本的打算是一样的,他也很心疼,于是他抱起萌哥儿上马,一行人又扬鞭走了。 当晚,大发家在吃晚饭,隔壁的二叔二婶又上门了:“大发,大发!” 二叔二婶进门之后就开始呱呱呱:“我怎么听说今个儿将军公子来了一会儿就走了?你不陪他玩?” 大发赌气地说:“我叫萌哥儿以后都不要来了。” “大发你是不是傻?”二婶伸手就吧唧一个大巴掌拍了大发后脑勺上。 大发的爹妈在一旁看得皱起了眉。 “大哥大嫂,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傻?将军府的公子,找他玩,他居然把人赶走了?”二婶呱呱完大发又对着大发爹妈呱呱。 “我看,大发不是傻,是忠厚。” “得了吧,忠厚能当饭吃?能当衣服穿……穿?”大发二婶这才发现不对,这声音不是大发他那个一脉相承的蠢爹说的,是从门外传来的! “将将将将将将军大人!”大发他二婶两眼放光。 第376章 宝玉忙完了一阵之后,才知道萌哥儿他们早早就回来了。一更前来禀报:“萌哥儿哭了一会儿,现在累了,刚刚睡下。爷,我看那渔村,萌哥儿不适合再去了。” 宝玉抬眼,让一更继续说。 “人都说孩子心思无垢,可是有些人,从小就被教歪了,耳濡目染,学的尽是些不好的。罪民聚居的渔村里头,自有不少心思叵测的人,萌哥儿前几回去,那些小孩子还是畏畏缩缩的,这一次越发胆子大了,居然在萌哥儿面前抢东西,估计再这么几次,他们吃准了萌哥儿性子好,直接撺掇萌哥儿给金银财物也未必不可能。升米恩,斗米仇,萌哥儿不能再去那里了,免得被嫉恨。”一更把渔村发生的事情了,没有添油加醋,虽然他觉得大发是个品性不错的孩子,可是在一更看来,那也仅此而已,品性再好,能有萌哥儿的安危重要? 说完之后,一更顿了顿:“要不……小的先送萌哥儿回府去?”哭累了呢,还是送回去让二奶奶安慰一下吧? 宝玉摇摇头,这种情况,他从一开始就想到了,萌哥儿从小就不是小气的性子,他有什么玩具,妍春一把抢走玩儿,他也是无所谓的,转身自己去找别的玩具。但是罪民村里的人可不是妍春,就算小孩子们不懂事,只是想要好吃的好喝的,可是村里的大人们就不一样了…… “过半个时辰,咱们再走一趟渔村。”宝玉道。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宝玉婉拒韩副将留他了在黑省东驻地吃饭的好意,并且把个中缘由解释了一遍:“倒是能够赶回来同韩副将吃一顿夜宵。” 韩副将一听:【贾将军这并不是因为不喜我而找的借口,你看,这不是还约我吃夜宵么?】 于是他也放心了,还对宝玉说:“萌哥儿就是太心善,想要找玩伴,买几个小厮就是了……” 韩副将能说这个话,其实倒是有几分想要拉近两家人私下关系的意思了,于是宝玉笑笑:“萌哥儿的小厮都是府里家生子,突然见了外头的孩子,好奇么。”说到这儿为止,也没有多加解释,毕竟有些话,自家人知道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去强求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人来认同自己有些惊世骇俗的观点。 甚至,宝玉和萌哥儿相处的时候也很注意,不要直接灌输太过新颖的观点,因为萌哥儿现在还小,正是受家长影响三观的时候,要是自己太心急,教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斗士”,恐怕萌哥儿这一辈子就被自己给毁了。 ………………………… 宝玉抱着刚睡醒的萌哥儿,翻身骑到长风背上。 萌哥儿伸手揉了揉眼睛,糯糯地带着小鼻音问:“爹爹,咱们要回家了吗?” “没有呢,爹爹还要忙好些天,萌哥儿想回家去了?” 萌哥儿楞了一下,因为睡了一觉有些迷糊的小脑袋慢慢清醒过来了,睡前哭了一场的引子也被他想起来了,他扁了扁嘴,觉得好委屈啊! “我,我想去找大发!”萌哥儿嘟着嘴说。 “哦?”不得不说,萌哥儿的这个回答其实并没有让宝玉吃惊,毕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是什么性子,宝玉还是了解八/九分的。 萌哥儿说了开头之后,便越说越大声:“对,我要去找大发,问问清楚,他为啥叫我别再去找他了!我看大发明明还是很希望我去找他的!” 理直气壮的小奶音,连黑省口音都冒出来了,宝玉颠了萌哥儿一下,让他在自己身前坐稳当,然后笑着说:“那么爹爹现在带你去找大发,问问他,为、啥、不要我们萌哥儿去找他了。好不好?” “好!”原本就已经积攒了一定勇气的萌哥儿得到爹爹的支持之后开心极了,“不过不会打扰爹爹办公么?” “真乖,爹爹现在需要跑跑马,休息会儿,公务可以吃了晚饭再办。” “嗯!”萌哥儿开心了,因为在他看来爹爹是万能的,爹爹出马,一定什么都能解决了。 ………………………… 当宝玉他们策马进入渔村之时,正是晚饭时间,基本上罪民们都在家里吃晚饭呢——这还是托了宝玉的福,要是从前?呵呵,在董副将管辖之下,这些罪民一天就只能吃一顿,哪有什么正正经经开火做晚饭的?! 马蹄声哒哒哒,有人探头一看:是贾将军啊。 于是丢了碗筷,远远缀在后头的人可不少,尤其是他们发现将军府的护卫们并没有驱赶的意思之后,罪民们就跟得更近了。 大发的二婶声音极具穿透力,宝玉等人在‘观赏性’大于实用性的木门前头,就听到结结实实的一声啪叽。 推门进去,就看到一背对众人的妇人刚刚把手从大发后脑勺上拿下来。 萌哥儿悄声说:“那是大发的二婶,她坏,打大发。” 在宝玉出声之后,萌哥儿见识到了大发嘴里那个“最会骂人,什么都要争是她赢”的二婶一瞬间变了一副面孔——对着自己爹爹。 萌哥儿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叫做谄媚,但是他很不喜欢大发的二婶这样看着自己的爹爹和自己。 尤其是当大发的二婶推搡着大发往前走了几步,然后伸手掐大发的胳膊叫大发给自己赔礼道歉的样子,真的好可怕。 萌哥儿看着大发,好像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大发今天会这样拒绝自己。 宝玉皱眉:“好好说话,别搞什么小动作。” 于是大发的二婶就立马收回了手,涎着脸笑着说:“将军大人,你看,大发这性子木愣愣 分卷阅读666 的,也不会说话,还惹得府上的小公子不开心……罪妇家里儿女双全,都是机灵懂事的,甘愿献出来,给小公子跑个腿、当牛做马也行!” 哗! 弯头偷听的罪民们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大发一家人觉得面皮火辣辣的,大发亲爹小声对用牙缝里呲出来的声音对着自己二弟说:“管管你家的婆娘,胡咧咧什么?!” 但是大发二婶敢说这个话,就代表她不是那种被丈夫管着的人,更何况,大发二叔觉得自己婆娘说得没错啊,这主意简直顶呱呱地好! 宝玉没理会这对利欲熏心的夫妇俩,他对着一旁小小只的大发招招手:“大发是吧,你过来一下。” 大发有点害怕,虽然他原先和萌哥儿处得不错,但是萌哥儿的亲爹是整个黑省的将军,他开口同自己说话,那种感觉,好像对面是一只老虎……大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觉得自己站在他面前,有一种想要把五岁尿裤子、六岁偷麦子烤着吃、七岁和隔壁村的娃子打架抢海螺等等事情给全部交代了的冲动。 大发他二婶见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嘀咕着:【怎么好事情就落在这傻子头上!】,但是依旧推着大发往前走:“将军大人叫你呢,犯什么傻,快去快去。” 宝玉把大发带到院子里,护卫们在他眼神的示意下往外走了一圈,于是原本挨挨挤挤偷听的罪民都跑远了,而大发的家人也不敢凑近过来。 大发看着萌哥儿有点红的眼眶,就是一个哆嗦:【将军大人是不是觉得我欺负萌哥儿了?】 “萌哥儿说,你叫他以后别再来找你?”宝玉不咸不淡地问。 大发听不出将军大人到底生不生气,只能很轻很轻地点点头。 “可是因为萌哥儿来得次数多了,村里有些人说风言风语?” 大发在将军大人面前不敢有丝毫隐瞒,于是又点点头。 “我这里有两个办法,第一,你来萌哥儿身边做小厮,这样萌哥儿就不必经常跑来找你了,而且,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忠心听话,十年之后,你便是我荣国府的管事,吃穿不愁。”宝玉觉得自己这时候特别像个大反派。 大发磕磕巴巴地问:“我、我爹娘他们呢?” “他们……我就没有办法了。” “那,那我不要这样。第二个办法是什么?” “第二个办法会很辛苦很辛苦,可是你爹娘一家人都能够吃好喝好,还不会被村里人嫉恨。”大反派开始卖安利了。 “我不怕苦。”大发依旧小声说,但是很坚定。 然后,大反派卖了个关子:“可是这个办法,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两个月以后,你就知道了,到时候,你再想好了要不要走第二条路。在此期间,我会叫萌哥儿先别来找你,两个月以后,我派人过来,你可以告诉我答案。在此期间,今天我和你说的话,都是秘密,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那,那萌哥儿不是第三个人?”大发没学过算学,但是手指头够的数,还是能数清楚的。 宝玉略有些小尴尬,清了清嗓子说,凶狠地说:“萌哥儿不算,我指的是你们家和村子里的人。若是传了出去,你知道我的厉害的!”【反派真的不好当啊!】 大发其实听得有点懵,但是他听明白了,这是将军大人和自己约定的秘密,不能说给家里人和别人听的,不然自己一家人可能就要整整齐齐的了,于是他颤抖着点点头:“好的。” 至于两个月?大发觉得,将军大人只是骗骗一旁的萌哥儿吧,毕竟萌哥儿那么小(大发你别忘了你就只比萌哥儿大三岁),只要有了新伙伴,说不定很快就会忘记了自己……说不定根本不用两个月。 等护卫们撤走,大发的家人第一时间赶出来,大发的亲爹娘是上下打量儿子有没有事儿,他的二叔二婶则是眼睛冒精光地问:“快快快,刚才将军大人和你说啥了?” 大发张了张嘴:“不能说。” “你这傻孩子,一家人哪里有什么不能说的?”他二婶伸长脖子看到外头有看热闹的村民越来越近,于是一把拉起大发进屋,“好了好了,你二婶我你还不知道,我就是嘴巴坏,可心是好的啊!” 不拉不拉,大发二婶说了一堆,大发依旧是闷声说:“不能说。” 这咋办?总不能把他嘴巴撬开吧?打一顿?人亲爹妈在一旁看着呢。 最后,大发的二叔二婶悻悻地走了。 大发的娘犹豫着问:“大发啊,真不能说?” “不能说。” “好了,大发说不能说,那一定是将军大人的意思,你就别问了。”大发的爹皱着眉道,“吃饭吃饭。” “爹娘,两个月以后我就和你们说。”大发保证。 大发的爹娘本来就是老实人,也不逼迫孩子,听到这句,也不好奇了,就闷头吃饭去。 ………………………… 两个月后…… “先皇太后七十冥诞,今上大赦天下!”【1】 “先皇太后七十冥诞,今上大赦天下!” “先皇太后七十冥诞,今上大赦天下!” 消息从京城传出,很快传到了黑省。 第377章 寿昌七年,十月。 “先皇太后七十冥诞,今上大赦天下!” 因为这还是今上登基之后的头一遭大赦,听说和以往先帝在位时期的大赦又是有很大不同,所以消息飞快地从京城传出,传遍四面八方,很快传到了黑省。 众人都觉得陛下这做法太突然了。 只有宝玉知道,因为他自五月摸清楚罪民生活现状之后,就给十六去了密折,十六看过之后,很受感触。 前头也说过了,十六这个小伙子吧,真的可以说是封建王朝的一朵‘奇葩’,他由于小时候被娇惯着自由生长,青少年时期是苏北土霸王,成了太子之后丝毫不用担心皇帝忌惮等等原因,他的性格中无疑是带着一些天真的。 并且在他整个三观塑形阶段,受宝玉影响很大,居然已经开始思考国体政体很多年了,虽然不得其门而入,但是有一些思想,乃是发生了质变就不会再变回去的。 譬如说,对于他父皇给前朝的官员和本朝初年依旧反明的那些人的部下定性为罪民这件事,他一开始没多大感触,看了宝玉的密折之后才知道,这些罪民,俨然成了流放地官员攫取利益的无本万利劳动力。这就是十六所不能忍的了——在他看来,这些罪民其实比那些贪赃枉法□□掳掠的人要好得多(说句诛心的话,他们现在这个下场,也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可是这么四五十年过去,当初的那批人早就老死了,现在活着的,都是那些人的孙儿辈、重孙辈甚至是玄孙辈,几十年前,因为先人站错队的惩 分卷阅读667 罚也差不多了吧? 十六是这么想的,但是却不能这么直接说,要不然,满朝文武估计都会觉得坐在金銮殿上的陛下是疯了。 所以,他才会再接到宝玉密折之后,辗转反侧,开始开始深思,并且深刻反省,觉得自己先前登基这么多年,居然都没有注意到关外还有这么一群人生活极其凄惨,很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当然,十六没有明说,宝玉却再对方的回信里看出了好伙伴自责的意思。他自然是要宽慰十六的。 除了宽慰之外,宝玉并没有多说什么,他相信,区区罪民的安置问题,十六还是可以处理好的。 果然,七月的时候,十六就忍不住和小伙伴嘚瑟了:大赦! 其一,他心里还记挂着好几件大案需要重新彻查,其二,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理由了,其三,他也是真心想要为他母后祈福。 十六相信,以母后的仁慈和善良,一定会赞同他的做法的。 宝玉看到大赦天下四个字,心头先是一跳,然后又静下心来将信看了个遍。 十六原先对大赦天下这种事情是最嗤之以鼻的,哪怕是他登基或者他二儿子出生亦或者是他的生日,也不是没有溜须拍马的官员建议大赦天下的,但是那时候几次都没成! 头一回十六登基,提议大赦天下的人被蔡阁老和卫阁老一起联手喷了一顿——才经历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监狱关了多少相关的人,这一赦,先前刑部衙门等花费的心力岂不是都白费? 当然,那一次大赦天下的提议被驳回也可以看做是老臣对新皇的一种试探,当时老臣们都觉得新皇是难得的好性子,应当比心思叫人难以捉摸的先帝好相处多了。 【后来纷纷被打脸的老臣们:呵呵呵!】 后来几次,再有人提大赦天下,十六便说了,皆是家务事,不值当劳师动众——这一点,阁老和尚书们都是赞同的,毕竟陛下现在还年轻,要是这时候过寿辰就需要大赦了,之后二十年陛下岂不是要上天? ………………………… 所以这一回,十六一反常态地想要大赦天下,主要是为了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平反他父皇手上一些尚(冤)有(假)争(错)议的案子、还有就是改善一下那个罪民制度。 从十六自己冒出这个念头,到十六自己心里盘算了一遍,再到拿到朝廷里去商议,整整花了两个多月。 这期间,自有阻力,最大的阻力,不是该不该大赦天下,而是该如何大赦天下。 因为朝中一些上了年纪的重臣,还有不少记得当初先皇后在世时候的好,先皇后不插手前朝事,但是最能够在先皇暴怒的时候去灭火,也会规劝先皇虚心纳谏等等,反正文官武将在很多事情上都有分歧,少有一致,但是对先皇后“贤后”的称呼是毫无疑议的。 今上要尽孝,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赞同(叫宝玉觉得讽刺的是,先皇驾崩那年也恰好是先皇的七十整寿呢),但是今上居然说要翻查从前的一些旧案? 这…… 这…… 这…… 这毫不客气地说,牵扯的利益就大了去了,譬如陛下说的:四十多年前拓跋军全军覆没之责、三十多年前倭寇登6定海之后被追责的官员们、二十多年前齐郡王一手查办的科考舞弊案、以及这十多年来,盐田法问世之后海盐产量猛增但是这几年盐税为何平平…… 每一桩每一件,提出来都是当时震惊朝野的大事,要说每件事背后都是干干净净的,那就连要喊如今江南水师统领吴涛一声舅舅,也就是喊定海战死的吴老将军一声舅姥爷的皇后娘娘郭氏,这个后宅妇人都不信。 更何况朝中人精? 相比这些,十六提出的适当给予罪民们一些改过自新的机会这种事儿简直都不是事儿。 最后,一番扯皮,和大赦天下这个大消息一起发出去的,还有两桩悄没声息的事儿——陛下要查当年定海之战内情,还要重审当年科考舞弊案案卷。 朝中百官对于陛下不经意提起大赦天下被附带的这一条:【罪民?罪民可投军,成为辅兵?有问题吗?没有任何问题,愿意去做炮灰辅兵,还是关外的炮灰辅兵,那就去做好了。】 第378章 四十多年前拓跋军全军覆没之责、三十多年前倭寇登6定海之后被追责的官员们、二十多年前齐郡王一手查办的科考舞弊案、以及这十多年来,盐田法问世之后海盐产量猛增但是这几年盐税为何平平…… 四件大事,其中因为拓跋军当年被坑杀的地址在黎朝与大明的交界处,现如今大明基本上已经完全无力掌控那一块地方,要调查取证很困难,而且一来一回就得大半年、一整年的功夫,所以朝中众人并不太愿意冒着再与黎朝交战的风险派人去边界;而最后那一件,盐税,其中牵扯的人就更多了,尤其是林如海自请去了西域之后,盐税增长就极其缓慢,这江苏盐务从上到下,干净的人可没几个。现如今只是十六敲打下头人才提出来的,就连他自己都没有要动真格再次大动盐场的打算。 于是剩下两件事,今日被重提并且得到了超过半数多人的赞同,也自有巧妙的地方。 其一,吴家如今可算得上是大明武将的中流砥柱(吴涛极其两个儿子在军中都身居高位),吴涛本人更是暗卫乙二(乙一依旧空缺,他实际上就是乙部的头儿),当初吴老将军虽然血战沙场、战死保卫定海,但是一直都背着战计不慎泄露的名声,实乃是白璧微瑕。 如今,陛下钦点提刑按察使、刑部尚书、御史台台正三方共同参与,查定海惨案。 又点了林如海主理、吏部尚协助,彻查当年让齐郡王在文人中声名鹊起的科考舞弊案。 前者的难度是要远远大于后者的,毕竟齐郡王现在早就化作一坯黄土了,还是被皇室除名、不得入皇陵的罪人,而齐郡王一系也被先皇大清洗了一遍,现在林如海带人去查当年的案,想并且有能力阻拦他的人寥寥。对此,卫阁老只觉得这是陛下要给林如海送功绩,心中很是有不愤。 当然,这一切和远在关外的宝玉并没有什么关系,和黑省的众人也没什么关系,包括黑省在内的关外三省人最注意的反而是被附带的大赦罪民之事。 因为罪民村落,可以说是关外‘独有’了。 ………………………… 要说大发爹娘原本已经忘记了两个月前的事情了,但是大发还没忘,当这个罪民可以投军成为辅兵,并且累积军功之后可以转为正兵(即不再是罪民贱籍)的消息在罪民村传开之后,大发愣住了。 他想到两个月前萌哥儿的将军爹爹对着自己一脸凶神恶煞(宝玉:?)时候说的话 分卷阅读668 ,然后发现,人家真的没有骗自己。堂堂将军大人,真的没有骗一罪民小崽子——真的,还有第二种选择。 这一整个下午,大发在海边捡贝壳的时候都是呆呆的,当然,像他这样失神的人,今个儿罪民村子里比比皆是,只要稍微懂事一点,知道罪民身份真正含义的人,此刻都如同熬了千万年的黑夜,突然在一片漆黑中看到星星点点的灯火,他们不知道这灯火是指路的明灯还是吸引飞蛾的恶火,但是总有这样的年轻人,他们不甘愿一辈子、不甘愿子子孙孙(只要大明朝还存在),受这永世不得翻身之苦,所以心头蠢蠢欲动。 当晚吃饭的时候,大发家特别的沉默。 吃完之后,大发的娘去洗碗,大发的爹犹豫了半天,把大发喊到里间去了。 “大发,你说,将军大人和你说的两个月期限,到底是咋回事。” “我,我也不晓得啊。”大发心里有一点点猜测,但是又觉得那说不定是自己瞎想的,将军大人怎么可能因为自家的事儿就让皇帝他老人家大赦天下呢?戏文里都说了,皇帝,是天子,比将军大!必须得是将军听皇帝的。 “那你从头说说,那天,你对将军府的大少爷说了些啥?”大发的爹原本一直没问这些,只是从二弟家的嘴里听了几句,说是大发和将军府的少爷闹别扭了,当时大发的爹也没往心里去:【小孩子么,总是猫一天狗一天的,闹别扭不是很正常?再说,闹别扭了也好,省得家里还要担心大发带着人家金贵的少爷到处疯,要是磕着碰着了,那还要吃挂落。不往来了也好!】 【谁知道……】大发他爹觉得:【好像现在看来,大发不只是和将军府少爷闹别扭而已啊!】 大发原本并不想多说什么,因为他觉得这事情说出来,会叫家里人担心。可是亲爹都这样问了,大发也无法,就把那天如何拒绝萌哥儿的场景给复述了一遍。 大发他爹听完之后顿时吸了一口凉气:“大发啊,人家少爷要你陪他玩,你就小心陪着就是了,这样直接拒绝人家,人家面子上过不去啊!再说了,那将军少爷身边的家丁小厮肯定得给将军大人告状啊,我说呢,那天将军大人怎么就突然来了咱家……我说呢!你这孩子,你这孩子真是鲁啊,亏得将军大人大人有大量没和你计较,不然咱们一家子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大发倔强地说:“可是萌哥儿再来咱们村,只会让更多人说咱们家闲话,就连二婶都说爹你是打算把我和妹妹送去将军府做下人。你和娘明明不是这么想的!” “他们说就由他们说便是了,咱们关起门来又听不见。唉,你这孩子,从小就是脾气硬!”大发他爹就是这样的性子,说得好听了是憨厚老实,说得直白点就是胆小怕事,现在得知今天传到渔村的消息,他也是犹犹豫豫,“那你说,将军大人同你讲的保密两个月的,到底是不是这个事儿?” 大发无奈:“我真的不知道。” “当真不知道?”大发他爹又问了一遍。 “我也不……” “他爹,有、有人找大发。”大发娘本来在洗碗呢,听得敲门声便叫女儿去开门,结果女儿开了门之后呲溜一下跑回灶头间,问是谁也不说,大发娘探头一看,可不就就结巴了:【这是将军大人身边的管事么,一看衣裳就能认得。】 来人是一更,两个月前,一更亲眼目睹这个罪民村里的小娃子大发是如何拒绝萌哥儿的,也见到自家爷是怎么威吓大发的,两个月后,他奉命来问大发如今的意愿。 “大发,将军大人问你,这第二条路,你考虑得怎么样?” 好了,这下子,大发确定,两个月前,将军大人就知道了皇帝他老人家会大赦天下的。 他本就思考了一下午:【若是这真是将军大人嘴里说的第二种选择,自己该如何做?】 想了半天,竟然发现,这是最好的选择,不会被村里人嫉妒,也能堂堂正正地让家人脱离贱籍,当然,年少的大发并不知道军功的累积有多么难,他只知道,这是黑暗中的星火,是希望。 到现在,大发想到:因为贱籍,这么多年自家辛辛苦苦种田,一年到头却没有一粒米是属于自家的、因为贱籍,爹爹冒着生命危险出海捕鱼下海捞参,却没有一钱银子是自家的、因为贱籍,娘缝补衣物却没有任何绣庄肯收娘的活、因为贱籍,自己别说进学堂的,就连读书识字都是妄想……再想到他爹片刻之前畏首畏尾的样子,大发咬了咬牙对一更道:“我选今天这条路。” “啥?啥这条路那条路的?大发要去哪儿?”大发他娘既是害怕又是担心,于是从刚才一更他们进来开始就没洗碗了,躲在厨房门后偷听,现在忍不住悄声问一旁的人,一旁是她的小女儿,只有六岁,哪里知道哥哥说什么呢,小女娃子抬着头眨巴眼睛,懵懂可爱。 一门之内的大发他爹却是听明白了:【自己儿子要去做辅兵去!】 【这怎么可以呢,大发才九岁啊……】 不要说是让大发去了,便是大发他爹他自己都是很犹豫要不要去的,他原本还想着晚上去同他二弟商量,总归两兄弟中去一个就是了,没去的那个还能帮着照顾家里人。他知道,遇到皇帝老人家大赦天下,允许罪民投军,这对于罪民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可是要是家家户户的男丁都投军去了,田地怎么办呢,渔获怎么办呢?只靠女人和小孩去干这些活,根本不能凑齐每个季需要交给官府的赎罪钱粮。 “大发,别胡闹。”大发他爹缩手缩脚地从屋里走出来,许是因为今日没有将军大人亲临,所以他的胆子稍微大了些,拉了一把儿子并且对一更赔笑说,“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轻重,您莫要当真。大发,投辅兵是大人的事,爹会去和你二叔商量的。” “爹!”大发最恨他爹这样,不不不,也不是恨,而是一种……无力感。 这种性子的人,在罪民村中不算少见,一更见得多了,也不吃惊,不过他倒是觉得大发爹娘这样的性子,能够养出大发这样的孩子,还真是难得,于是他善意地提醒说:“倒也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年纪大的不要,脑子不活泛的不要,倒是十来岁的少年是最合适的。” 大发他爹这个死脑筋一听,松了一口气:“我们家大发九岁,九岁!” 一更:……感情我刚才说的人家根本听不懂? “我的意思是,大发九岁,和十来岁没差,倒是可以去试一试,这次招的辅兵,很不一样。”一更言尽于此,临走前,他看了大发一眼,这孩子眼睛里的火光他很熟悉,当初在江苏渔村的时候汪小鱼、汪小虾两兄弟也是这样的眼神,现在人家两兄弟已经是射阳县海蛎子和昆布养 分卷阅读669 殖场的管事了。 第379章 一更等人走后,大发他二叔二婶就过来了——这两口子方才在隔壁探头探脑张望了半天,可惜啥都没听见,所以干脆过来问问,将军府来人又是咋回事。 大发他爹张张嘴,还没开口说话,大发就抢先说了:“上次萌哥儿的弹弓拉这儿了,将军府管事是来拿弹弓回去的。” 大发他二叔二婶还有些不相信:“不能够吧?人家将军府那么有钱,将军府的小少爷能缺这一个弹弓?大发你是不是昧下了人家的好东西,现在叫人找上门来了?”大发的二婶其实更想问的是:【那还了没有?没还能够换钱么?】 大发的二叔扯了一把自己的婆娘,小声说:“你瞎说个啥!大发怎么能是那样的人?” 二婶这种程度的泼脏水大发已经能够平常心地应对了,二叔每次马后炮的描补在大发看来一点儿也不令人感动。他就当做刚才二婶放了一个屁,二叔打了一个嗝。 “那是将军大人亲手做的。”拉下弹弓这种事当然是子虚乌有的,萌哥儿每次来找大发玩,他身边伺候的人都很仔细不说,大发也会费心看顾着,不让白白嫩嫩的年画娃娃在这儿‘丢’东西,免得村里那些坏孩子更加变本加厉,想要更多。不过当初萌哥儿拿出弹弓来的时候,确实是眼神亮晶晶地说,那是他爹爹亲手做的。当时大发试过了,真的很好用,虽然不是别人想的那样用金子银子做的,但是比自己爹从前给自己做的好用多了呢。大发还是有点小羡慕的,那时候萌哥儿还说要送给自己,不过他没敢要。 【哦,这样的话还算说得过去。】大发二叔二婶如是想着。 不过他二婶还是酸溜溜地说了一句:“将军府的大少爷这么得将军大人宠爱,大发你现在后悔了不?那可是一步登天的好机会。” 【有啥好后悔的。】大发闭嘴不说话。 他二婶最讨厌大发这幅死样子,不说话,就看着你,好像能看透你心里的盘算。 大发爹被儿子打断话头之后,倒是没有主动再提方才将军府来人的事情了,因为这个老实的汉子本能地觉得,二弟的婆娘嘴巴不劳,要是传开给村里人知道了,对大发来说不是好事。 而关于投军之事,大发他爹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拿不定主意。不过刚巧,他二弟现在来了——他方才吃了晚饭正准备去找二弟商量一下呢。 大发他爹开口之后,大发二叔二婶就楞了一下:【大哥现在说这罪民可投军的事情,是个什么意思呢?莫不是想要去搏一搏?】 这两夫妻心怀鬼胎,不过方才在家里还未达成一致就因为隔壁的响动而冒头,现在大发二婶悄悄给她家男人使了个眼色,于是大发二叔就皱着眉说:“我来找大哥,主要也是为了这事儿呢。大哥你看,咱们可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那种,从小,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你都让给我,现在我都这么大了,你看,孩子们也都这么大了,我哪能够还要大哥继续这么照顾着我呢?我看,这个好机会,大哥你就安心的去吧,家里有我照看着呢。” 大发: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大发娘:嗯?小叔子这次怎么这么好心? 大发二婶:嗯???当家的这是脑袋里塞了牛粪么?瞎说什么啊! 大发他爹:感动!这就是亲兄弟,呜呜,真感动!不行,一定要让二弟去。 谁都知道,罪民可投军这是好事,但是也有限制:一户最多只能有一丁,并且出过一丁之后,十年内都不允许罪民再有投军。 所以可以毫不客气地说,罪民们知道成为辅兵之后,一旦起了征战,很可能就会死,可是大家依旧是只等后几日乡里统计好人数,经过查验,早早出发去黑省驻军报道。为什么?且不论这么四五十年了,大明关外就从没起过大战事,单单罪民成为辅兵之后,便可以领辅兵一半军饷,表现良好一年以后可以领全饷的消息就让无数罪民蠢蠢欲动。 他二婶险些没从凳子上跳起来,还好,大发他二叔接下来又说:“哥,咱们当初分家,也没单独分了户的,论理,一户只能出一丁,你要是去了军中,我自然会照顾好大嫂和大发他们,不过你也知道,弟弟我从小身子骨就不如你,干活也不如哥你利索,不过哥放心,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叫大发他们饿肚子,大不了,我叫这蠢婆娘和家里那个赔钱货少吃点。” 大发的二婶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于是嘤嘤嘤地开始抹眼泪儿,配合自家男人的演出。 【对啊,二弟从小就不是干活的料啊……叫他去军中,他万一身子熬不过可怎么办呢?】再接着,大发的爹便很是惭愧地说:“是我这个当哥哥的考虑不周全,黑省北那边又比咱们这儿要冷得多了,二弟你恐怕真的吃不住,我去!我去,但是关于我去了之后的吃穿分派,怎么能叫弟妹和小妮饿肚子?这不行不行。” “怎么不行,我说行就行,谁让我没本事呢,种田打鱼都不是什么好手……饿,一定得饿她们娘俩,哥你放心,饿不死的!” “二弟二弟二弟,我听说了成为辅兵之后头一年领半饷,第二年开始,表现好的就可以领全饷了,到时候我在军中少吃一点,把省下来粮食和银钱都寄回来,一定不会让弟妹和小妮饿肚子的。”大发他爹内疚、愧疚,长这么大,头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亲兄弟的温暖!于是他脱口而出这么一段话。 大发他娘:嗯?怎么就变成寄回来给小叔家了呢? 大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二叔只要来哭穷示弱,爹就会忘记了咱们自己家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不行,绝对不能让爹去投军,他要是真的为了多省一口粮食,把自己饿出毛病了该咋办! “我去,爹,我去。”大发开口,“我去,爹和二叔还是能和从前一样种地、捕鱼了,就是我去了,不能给家里捡贝壳添个菜了。” “大发,你太小!” 一大家子人因为这个事情,争先恐后,没个结论,但是除了大发之外,其余人好像都忘记了,能不能去,不是他们自己可以决定的,而是要黑省北的人来审核之后才能出结果的。 ………………………… 最后,得了贾将军示意的黑省北姜千户来查罪民户籍的时候,稍微使了点手段,就叫下头人把大发他爹给换下去了,换成了大发。 这消息一出来,大发一家和他二叔一家都是懵的,但是在外人看来也不算稀奇,因为投军的要求前几天就有人来说明白了,辅兵中需要人干采药材、分药材的活,识字能认图的,再不济也要年纪小、头脑灵光、手脚灵巧的。可想而知,罪民里头认识字的人不过寥寥,而且那寥寥都 分卷阅读670 只是认得天地人等等不超过一百个的简单的字罢了(大发正在其中)。 所以大部分人家都把家中十来岁的小子送去,而且都是十一二岁的那种。因为十五六岁的小子就顶得上全劳力了,放在家里能多干活;而十一二岁的只是半劳力,吃得还不少,不如直接送去领半份辅兵粮饷呢! 所以大发夹杂在里头,并不太显眼。 而罪民村最终有资格投军的罪民都去了黑省北,也是自有道理的。 因为这些罪民原先的村落都在黑省东,被原来的董副将带人压榨得狠了,对黑省东的士兵们没什么好感;其二则是因为黑省北是最早开始烧水泥的军队,现在人手只有不够的份,最需要补充辅兵;最后,不得不说,裴副将一次又一次地在宝玉面前刷存在感还是很有效果的。宝玉实则知道,四位副将之中,自己下达军令,老裴一定是其中那个完成得又快又好并且不问为什么的人了。 大发去了黑省北,和同村的、不同村的、认识的、不认识的罪民少年们一起,除了两身衣裳,其余的什么也没带——既是因为不允许带,也是因为家徒四壁也没什么好带的。 这一群心怀期待但是又万分小心的人到了黑省北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被赶去洗澡,彻彻底底的洗干净。 姜千户带着的军医虽然已经将这群人的身体状况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恶疾,但是这卫生状况么,当时在罪民村就没有办法强求了。 好在黑省北驻地现在的硬件设施那是没话说,早两年就盖好的大澡堂子,有好几个三尺深的池子,从旁边烧水的隔间里自有源源不断的热水沿着凹下去的轨道流过来。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在黑省北,现在不论是冬是夏,洗澡都是一件叫人身心舒坦的事儿,平时训练完毕,几个大老爷们勾肩搭背,拿着香皂和擦身布,泡泡热水、相互搓搓背、再吹吹牛皮,简直不要太美滋滋。 到今天,十月初,被赶鸭子一般赶来黑省北的罪民少年们哪里见过这么大的澡堂子,要不是里头还有原本就在洗漱的黑省北老兵,怕是不少少年都以为这是要把自己等人洗干净了直接在这里炖汤呢。 洗干净之后,众人又被赶着去了住处,叫宿舍。 【我的乖乖,这么整整齐齐的房子,这么高!这么大!真的是给我们住的么?】这些平均年龄比较小的罪民们哪里见过如此整齐规划好的住所?在他们看来,这怕是要和那些当大官的人的住处一样气派了吧?【就是每个屋子里的人住得多了点。】 确实,上下铺八人间,在这些古人看来也是挺不可思议的。 ………………………… 黑省北新来的这一群特殊的辅兵们在开始训练之前,还有大半天加一个晚上的时间调整一下,这时候,同村那些认识的就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了,聊的,无非是他们日后会过怎样的生活。 大发是其中比较不合群的那一类,大约是因为他从小就和别的罪民小娃子不一样,别的小娃子因为吃喝抢夺起来、打斗起来的时候,他都是远远避开不参与的,甚至还有人看到他悄悄在自家院子里的石板子上用木棍蘸水写字。 这在罪民村里,是多么与众不同的存在。这种与众不同,并不会给大发带来别的小娃子对他的崇拜之情,反而因为这样,其余同龄人觉得大发是异想天开的癞□□。 大发从小就是这么不合群长大的,现在自由活动的时间,他消失了,也没人在意。 实则,大发是被一更带走了。 第38o章 罪民头一天来军中也算是不小的事情了,宝玉自然是要来黑省北的,顺便,他把萌哥儿也带来了。 萌哥儿得知大发从今以后就在黑省北军中呆着了,很是高兴。他一开始的高兴是因为觉得大发距离自己更近了(因为萌哥今年起跟着宝玉到处跑,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裴副将所管辖的黑省北),以后找他玩儿会更方便;但是后来,宝玉同他谈了谈之后,萌哥儿终于明白,大发来黑省北军中,是为了讨生活来的。 萌哥儿小时候在京城,根本就不知道国公府外的百姓们过的是怎样的生活,还是来了关外之后才增长了见识的,才知道原来并不是人人都能一日三顿吃最普通的白米粥——同样如此的还有贾环和贾苒这对叔侄,所以这么比起来,萌哥儿才六岁就能够耳闻目睹这些,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 大发见到一更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吃惊,他想着,自己选择了将军大人给的第二条路,投了军,日后总是避免不了要见到将军大人的(事实证明他是想太多,宝玉很忙的好吗,分出百分之一的精神去关注了一下儿子的小伙伴已经是殊为难得了,之后怎样,当然就看他的造化了),既然前几天一更管事都来自家寻自己,说明将军大人还记得自己,或者,也许,萌哥儿还记得自己。 时隔两个多月没见,原本因为总是在日头下玩耍的萌哥儿已经白回来了,而大发却因为这个夏天帮着爹娘干活,晒得更黑。 一黑一白,站在一起,黑者更黑。 萌哥儿见到大发还是很高兴的,至于两个多月前大发拒绝他的事情,他已经从爹爹那里知道原因了,所以早先的失落早就不见了,只留下想念。 大发其实觉得很愧疚,因为一开始,他与萌哥儿交好,确实抱着一丝丝的别的想头,譬如说可以仗将军府的势让二叔一家子不要再这么欺负自己家了,但是后来,大发很快就想明白,二叔一家那样的性子,知道自己和将军府的少爷关系不错,只有更加巴上来,绝对不会因此而心生畏惧远离自己家的。天长日久的相处,大发觉得萌哥儿真的很好,不只是长得像年画娃娃,性子更是像观音娘娘身边的仙童。萌哥儿待他好,他渐渐忘记了一开始不纯粹的初衷,转而也对萌哥儿好了,直到后来蓦然发现萌哥儿再来罪民村,也许日后会受到伤害,他才忍者失去唯一好友的痛,赶走了萌哥儿。 大发如是复杂纠结的内心,一般大人都难以想象,更何况是小孩子?要不是宝玉一眼看破讲给萌哥儿听,恐怕萌哥儿头一次主动地出去与不同‘等级’的孩子进行的交际就要这么夭折了。 萌哥儿高兴但是也只是笑眯眯地从小马扎上站起来往前走了一小步,而才进了屋的大发则是万分之局促——因为将军大人正坐在上头呢,看样子似乎是在办公,大发拿不定主意自己要不要出声。 在大发终于打算噗通一下跪倒给将军大人行礼的时候,宝玉抬起了头,只是抬了抬手:“军中不兴跪拜,而是要行军礼的,等到明天开始训练,你便知了。” 将军大人说的话总让人不敢违抗,但是又不能 分卷阅读671 这么笔直地站着对着将军大人吧?大发犹豫了一下,他还不知道怎么行军礼——就算今天看见不少老兵对着姜千户行礼,也看见姜千户对裴副将行礼,但是大发可不敢保证自己照葫芦画瓢是对的。故而纠结一下下之后,大发对着将军大人深深地作了一个揖,几乎要以头点地了。 宝玉坦然接受对方的大礼,然后对大发说:“这一次也便罢了,日后再见本将亦不必如此。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陛下皇恩,对于渔村的人来说机会均等,只是恰好你识字,便是自己争气了。” 大发总觉得将军大人这样的说法有些不对,但是又不知道要怎么反驳,等他吭哧着想要对对方表达感的时候,发现:【哦,方才将军大人的意思就是说“别谢我,和我没关系”?】 宝玉挥挥手对萌哥儿说:“去隔壁间玩儿吧。” 萌哥儿这才往前几步拉起大发的手,然后对宝玉恭敬地说:“爹爹,我先退下了。” “将军大人,大发也退下了。”大发说这些的时候口齿并不是很流利,看来先前宝玉对他造成的心理压力还是挺大的。 坐在上头的宝玉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实则心里想的却是:【啊,时间过的可真快啊,一转眼,萌哥儿都到了有了小伙伴就不那么黏爹娘的年纪了呢,等明年萌哥儿入学有了更多的朋友……幸好还有芽哥儿陪着玉儿,不然我见天这么在外头忙碌,玉儿在府内该多寂寥啊。】 隔壁间,萌哥儿拉着大发的手叽叽咕咕地说话,慢慢地,大发也不那么拘谨了。 ……………………………… 大发走之前,还是来宝玉这边的屋子里,给将军大人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他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感也大好,挤呀挤地凑到宝玉身边说:“爹爹,我给你磨墨。” 小豆丁说是帮忙就半点不含糊,花了大力气给宝玉磨了又浓又匀的墨汁出来。宝玉提笔写折子,试了试墨水,刚刚好,遂对着萌哥儿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不错。” 萌哥儿比自己吃了奶糖还要甜。 两刻钟之后,宝玉站起来走动一下,萌哥儿也像是小尾巴一样跟在爹爹身后:“爹爹,我磨墨的水平还不错吧?” “嗯。”宝玉应了一声。 “这说明我的臂力也还行了吧?” 【小子……】宝玉就知道大儿子打得是什么主意:“行了,三日之内背出《孙子兵法》的始记篇,我便答应开始正式教你习武入门。” “好哒!”萌哥儿开心极了,因为爹爹给他出的这个根本就不算难题,他有信心明天,不今晚就把孙子兵法始记篇给背下来,毕竟先前他缠着娘亲教自己通读过一遍孙子兵法,差不多能够背出七七八八了呢!就是这么骄傲! …………………………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每天天亮之后,原本只是跟着小跑的萌哥儿开始练习站姿、出拳、出脚等等了——只是想要和大人们一样的作息,宝玉还是不答应的,毕竟小孩子拥有足够的睡眠才是长身体的最好方式之一。 十一月的时候,将军府的人开始着手准备出行回京的行李了,却原来,一眨眼,宝玉已经任职黑省将军三年,今年正是要奉诏回京叙职的年头。 不过因为只是普通叙职,基本上所有黑省人都心知肚明,黑省军务整治正在进行中,万万没有半途换主将的道理,贾将军最起码还要再黑省呆满下一个三年的,所以将军府的人收拾起来的时候很迅速。 宝玉回去,自然是要把黛玉带上的,还有萌哥儿和芽哥儿,说起来,芽哥儿出生都快两年了,京中的长辈都还没见过他(贾环和贾苒除外);至于伺候的人,宝玉则是带上二更和三更,因为一月和紫鹃都有身子了,所以宝玉令一更和四更留在冰城多点时间陪家人;黛玉身边的丫鬟们也不必全部带上,譬如说赤儿等人不是家生子,回京过年和在冰城过年并没有什么区别,故而黛玉就带了三月等人;钱嬷嬷一家子都在冰城,黛玉吩咐赤儿等人后宅若是有什么拿捏不定的事就去找钱嬷嬷;小单管事倒是离家三年了,这次趁着一更留下,他可以走脱回京去见见他爹单大良,顺便,他还打算把留在府里的儿子也带上,明年萌哥儿要上学,身边小厮还没配齐呢。至于说萌哥儿会不会留在府里的族学上学?小单管事自问看了三年,宝二爷是绝对不会同意这么干的。 另外还有要一同回叙职的,有胡将军,虽然是个杂号将军,含金量和贾将军的‘将军’二字不能比,但是他已经是很满意了,毕竟先前守备的职位上,他可是呆了有十多年。 当然,三年前跟着宝玉一起出京的一百护卫也得带部分回去,该探亲的探亲,该解决个人问题的解决个人问题,留在冰城的,便继续守好将军府。 ………………………… 这一路回去,和三年前北上时候的景致又是截然不同了。 萌哥儿从小记忆力就特别好,这时候坐在马车里头,居然还对三年前的事情有印象,指着外头的景色,与弟弟分说这是什么山、那条河又叫什么河,像模像样的。 到是叫黛玉身边伺候着的三月暗暗心惊,无他,这萌哥儿说的居然全部都是对的,实在是太聪慧了。 虽然十一月,外头已经起冻了,但是现在水泥路已经通了京城,一路走来,每一段路都有专人打理,马车走在上头,比三年前不知道平稳快速了多少倍;再加上几辆坐人的马车、骡车都是好料子打的,抗风不说,里头大棉被铺了厚厚好几层,人人手里都抱着一个小暖炉;最重要的是,一群人是从北方往南边走,自然是越走越顺畅。 等到了京城北城门的这一天,正是大雪后初晴的好日子。 守城的将士不住地跺跺脚哈几口气,想要身子暖和起来,恰此时看见了遥遥行来的车队,举着黑省驻军的军旗,绣着大大的一个贾字,军旗之后是一匹纯白骏马,通体无一丝杂毛,在大雪之后几乎要和雪景融为一体,要不是上头坐着一位身披猩红色披风的武将十分惹眼,还真叫人一下子没瞧见这一匹好马。等到一行人越走越近,那披风在北风中扬起又落下,和着猎猎作响的军旗一个节奏,军旗下是一位气质比玉更清冽动人的青年男子,新上来守城的士兵都有看呆了的,被旁边的老人捅了一下才回神。自有认识这‘人间绝色’的老兵,悄悄给傻瓜似的新兵蛋子显摆:【这一位是三年未归京的荣国府二爷、京中女眷们娇滴滴称一句宝郎、现任黑省将军的贾将军是也!】 荣国府的人早在十天前就开 分卷阅读672 始在北城门候着了,等的是宝二爷,谁敢偷懒?就是下头的小子们叫小林管事去旁边茶楼坐着暖和暖和,小林管事也就只坐了五六天,等到后来几天,再如何也不肯去茶楼了:【开什么玩笑,宝二爷一行人回来,对荣国府来说,可是比天还大的事儿,算算就是这几天了,自己还敢去茶楼坐着?要是宝二爷到的时候小子们眼拙没瞧见呢?要是小子们牵马的时候粗手笨脚惊了主子呢?要是……小子们太机灵,露了脸,那自己被抢了功劳该咋办呢?】 【这不是,幸好今天就没去茶楼么!】 “来了来了,宝二爷他们到了!”在众多百姓围观之下,荣国府的小子们昂首挺胸,倍感自豪:【看见没有,这一队人马都精神的车队是咱们荣国府的,是咱们荣国府宝二爷回来了!】 守城门的将士半点不为难宝玉一行人,但是也很尽职地核验了车队的身份,宝玉对此半点不耐烦都没有,反而与胡将军说笑:“我看城门现在这样的规矩就很好!”胡将军原先正是北城门的守备,见此,很欣慰地点了点头:【嗯,我的老部下给我在我的现上峰面前长脸了。】 入城之后,宝玉便瞧见了刚刚赶来的初一,初一笑着同宝玉拱手并传达了十六的意思:“陛下让两位将军先回府休息,午后再入宫。” 此二人口念谢恩,不过胡将军知道,自己这一定是沾了贾将军的光啊! 至此,荣国府的小林管事终于可以带着小子们上前来,簇拥着宝二爷一行人回府去了! 第381章 宝玉身为荣国府老祖宗的宝贝孙孙(虽然前几年因为萌哥儿出生这个身份有点岌岌可危),一走就是三年,今年得知圣上召宝玉回来叙职,整个荣国府从刚入冬开始就没闲下来。 尤其是宝玉他们院子,下人们本就是欢天喜地的准备着各处洒扫,还要时不时被老祖宗关心一下屋子有没有定期通风、被太太念叨几遍院子里的下人不可偷懒、被珠大奶奶询问院子是否还缺用度,上好的银霜炭有没有归置好等等。当然,下人们每一次被询问都是开心的,毕竟自己的主子要回来了可是天大的好事,最直接点就是今年给院子里下人的红包一定比前两年厚了啊! 更不要提府里的几位爷们,也是隔三差五就来关心一下宝二爷院子里东西齐不齐,弄得李纨前一阵子的时候忍不住对大儿子贾兰抱怨:“我晓得你爹从来都是对你宝二叔‘长兄如父’的,他不放心,天天来烦我也就算了,你……你二弟这是凑什么热闹?打量他成了武举人了就以为自己是个大爷了?还想对我指点后宅的事情呢?” 其实,李纨原本是想吐槽贾环的,贾环虽然没有上门来烦自己,但是时不时叫人给宝玉院子送东西的举动可瞒不了人,前几天是什么木马、昨天是羊嘎拉…… 【真是显摆他与宝玉亲近么?】李纨差点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及时收住了嘴,好在贾苒这些天也确实是往后宅跑得勤快,贾兰没怀疑亲娘原本真正想要抱怨的对象。 既如此,贾兰点点头说:“我会去同苒哥儿说的。” 与贾苒疯狂崇拜宝二叔不同,贾兰虽然也觉得宝二叔厉害,可是未尝没有觉得‘宝二叔的厉害仅限于在武艺方面,要是论起诗词歌赋策论就不是他擅长的’这种想法,故而他是真觉得要是亲娘因为弟弟这样子‘胳膊肘往外拐’的态度伤了心,那么自己很应该是去将他揪回正途上来的。 李纨听了之后觉得很窝心:【还是兰哥儿好啊,从小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就和自己最亲,只是这婚事一直悬而未决,叫人担心。哎,要是考中举人的是兰哥儿就好了,这样子给他说亲事,也能再往上找找。偏偏是苒哥儿运气好啊,你说,苒哥儿年纪这么小,即便晚三年中举也来得及,要是这能举人的功名能让该多好啊。】 此时的李纨选择性地忘记了年初的时候二儿子去了关外之后,她在心里嘀咕着要是苒哥儿此去一趟没有半点长进,自己该如何说服老祖宗和自己丈夫,不要让苒哥儿去耽误宝玉干正事(不要被宝玉耽误年纪)了。 想到这里,李纨便开始盘算:【今年过年的时候,是不是让宝玉带着兰哥儿一起出去走动走动?虽然宝玉从前交往的人三教九流都有,但是不可否认,自己这个小叔子在交际方面比他哥哥强一些,很是认识一些权贵(武将)、清贵(林家亲友圈)人家。多见见些人家,叫人知道兰哥儿的上进和优秀,这对于兰哥儿挑媳妇,也是有好处的。】 贾兰答应得太快,叫李纨一下子没能够阻拦,于是从十一月初起,年少得志中了武举人的贾苒就陷入了水深火热的生活之中:“哥,我的亲哥,你要不去教茗哥儿吧(李纨第三子,年十一)。” 不过贾兰要是能被贾苒说动,也就不是贾兰了。 所以当这一天,贾苒依旧一个头两个大地在描摹字帖的时候,听闻外头人说:“宝二爷回来了!”之后,乐得把毛笔一丢,大叫一声:“我去迎迎宝二叔!” 这是正礼儿,贾兰没有制止的理由,因为他也得起身出门去迎接,所以眼睁睁看着二弟飞也似的出了书房的门。 跑出书房的贾苒站在院子门外等他亲大哥,即便是外头的空气冷冽,也让他舒坦些,他不无委屈地想着:【自己也不是真的一点也不爱读书,而是任凭谁被逼着天天抄来超抄去就是四书五经,也是乏味,毕竟我更熟武经啊……】 ………………………… 贾苒等人小辈飞速地赶到荣国府大门口去迎宝玉,而荣庆堂内的老祖宗,要不是王氏等人再三拦着,并且也担心传出去对宝玉的影响不好,老人家恐怕也要在大门处站着了。 饶是如此,王氏、李纨等人也拦不住老祖宗在二门候着不停地向外张望。 当宝玉一家四口进了二门之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含泪望着自己,嘴唇哆嗦着,手也哆嗦着。 【一别三年,老祖宗又苍老了些……】宝玉上前一大步就说:“怎能叫老祖宗在二门处候着孙儿呢?这么冷的天,您啊,就应该在暖烘烘的花厅,等着我带玉儿、萌哥儿、芽哥儿来拜见您的呀。”语气轻柔,像是在哄小孩子。 老小老小,已经八十七的老祖宗确实需要宝玉好好哄哄。 “我哪里等得住?我哪里还等得住!”老祖宗推开搀着自己的王氏和邢氏,一把拉住宝玉的手,“瘦了,瘦了。玉儿呢?快来来来。” 说着,老祖宗又用另一只手拉过黛玉,上下打量,含泪说着:“好啊,回来就好。” 一旁的王氏不小心和妯娌邢氏对上了眼,然后两人又飞快地转开眼珠子。 分卷阅读673 于是王氏原本觉得老祖宗偏心黛玉的心思顿时就成了:【偏心偏得好,总归黛玉也是我宝玉的妻!哼,气不死那个扒着咱们二房的二皮脸。】 邢氏则想的是:【宝玉从小就伶俐,要么我去走一走黛玉的路子,让黛玉劝劝老祖宗,把花想容的分红重新与我吧?】 这对妯娌也算是天生绝配了,彼此看不顺眼,却没办法干掉对方。 ………………………… 萌哥儿对这个白发老祖宗还有印象,蹬蹬蹬地上前来,顺手还拉着弟弟,快两周岁的芽哥儿走路已经很稳当了,奶嬷嬷只是稍微在一旁候着点便行。萌哥儿着急带弟弟来见老祖宗,却没想到,芽哥儿这个实心眼的,只记得这一路爹爹和娘亲对自己说:“见到老祖宗要磕头问好。”于是也不管还在寒风凛冽的室外,噗通一下就跪下团手行礼了,嫩生生地喊:“芽哥儿给老祖宗请安。” 也亏得芽哥儿裤子厚,不然在青砖地上这么来一下,膝盖指定要乌青。 老祖宗正泪眼汪汪呢,抱着孙子和外孙女心肝肉儿地叫,原还没想起另有两块心肝肉重孙子,突然被冲出来的落地小团子给吓了一跳,老人家眼神不太好,没看清芽哥儿是自己跪下的,还当是人多手杂,伺候的人不经心。 老祖宗马上收起眼泪,转头对着萌哥儿身边的奶嬷嬷喷火:“怎么照看哥儿的?这都让哥儿给摔了?哦哦,这就是芽哥儿了吧,来来来,到老祖宗这里来,老祖宗心疼心疼……” 可不得心疼么?从出生到现在就一眼也没见过的重孙子,才一见面就是小重孙摔倒在地的小可怜样子! 萌哥儿忍不住想要捂脸:【这真不是我亲弟弟吧?我记得我小时候没这么傻!】 ………………………… 细细数来,这个世界的宝玉和原著中的宝玉有太多太多的不同,其中最直接的表现就是这儿的宝玉有过太多次的出门与归来,每一次的出行都承载着家人们的祝福,每一次的归来,迎接他的是以老祖宗为首的一众女眷欢喜的眼泪。 这是牵绊,是负担,但是也是温情。 当然,等到黄昏之后,荣国府另外两位男主人回来,气氛也就没有这么软绵绵而温情脉脉了。 是了,贾政比他二儿子早一个月回来,修了四年的黄河河堤,贾政的变化也是很大的,从原先那个有些天真迂腐的书呆子变成了政治素养基本合格、专业方面堪称精通、尤其擅长建造房屋修河堤下水道等等的工部右侍郎。外出四年,贾政黑了瘦了,也精神了,那是一种从内而外透出来的精神气,就连眼神都和从前不一样了,变得锐利起来。这样子的贾政还是让宝玉觉得挺欣喜(慰?)的。 夜晚家宴的时候,因为府里子孙繁盛,所以一桌都坐不下了,开了两桌,不过都是自家人,也没搞什么屏风,男的一边、女眷一边热热闹闹地吃饭吃酒。 男人这边,贾赦依旧是告病没出现,贾政坐上首,宝玉要起身与便宜爹斟酒,贾政持杯,稳稳地接下,并在碰杯之后饮尽,伸手拍了拍宝玉的肩膀:“吾子勉矣,以待未几之光。” 宝玉笑着应答:“谨遵教诲。” 端一副父慈子孝,可是谁又能知道,从原先‘仿若隔世仇人’到如今这样寻常人家的父子亲密,宝玉有多么不容易? 【当然,过程不重要,结果是不需要动那些不好的手段,基本掰正了便宜爹,这便足够了。】 宝玉重新落座之后,再就是同辈之间碰杯、以及草字辈的小辈们来给宝玉敬酒了,其中贾环举杯的时候,悄悄与宝玉说:“二哥哥,你也被老爷吓了一跳吧?这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啊。” “促狭,我看你还是回京之后课业少了。”宝玉二话没说先饮罢了,于是自知失言的贾环也举杯只喝酒,不论长辈是非了。 席面上,萌哥儿和芽哥儿可是女眷们关注的重点,原本萌哥儿是坐在男人们这一桌的,但是因为芽哥儿年纪小,在女眷那边被转手抱来抱去,萌哥儿这个当哥哥的看着眼神已经开始蒙圈的芽哥儿有些心疼,所以跑过去给弟弟解围了。 因为这对兄弟实在是太有趣了,萌哥儿从小文静聪慧,谁知道芽哥儿是个十分实心眼的小娃娃,问什么答什么,给什么吃什么。 这样一对性格反差巨大的兄弟,偏偏哥哥又爱照顾弟弟,弟弟也亲近哥哥,再加上结合了宝玉和黛玉相貌优点,真真是粉雕玉琢,叫人怎么都爱不够。 就连贾政,被女眷那桌的欢声笑语吵了之后也不恼,反而招手叫萌哥儿、芽哥儿过来与自己说说话,出人意料的是,从来严肃的政二老爷居然十分喜欢芽哥儿。 李纨在一旁看着人爷孙和乐,悄悄琢磨:【莫不是因为芽哥儿的名字是老爷取的,所以老爷才特别喜欢他?吓,那萌哥儿的名字可是陛下赐的……】 第382章 当然,李纨这种想法也并非是一点科学依据都没有,一般来说,名字包含了取名的人的憧憬与祝福。 但是凡事总有例外,确切地说,以前贾政就是例外中的翘楚。要是谁给人取了名字,就会特别喜欢对方,那也没见贾政特别喜欢贾环啊。 事实上,如今二老爷特别喜欢芽哥儿却是因为芽哥儿的性子好,老实!贾政活了大半辈子,最喜欢的就是老实+听话的晚辈。如今他出门四年,历练颇多,也增长了见识,对待儿子们虽然不再是阶/级敌/人似的态度了,但是冷脸二三十年,突然叫他给‘逆子们’好脸色,贾政还是放不下面子。 【那么就对孙子辈温和一点吧。】 巧了,芽哥儿是贾政孙子辈中唯一一个先前没有见过他的(也就不知道亲爷爷原本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要臭又硬的脾性,因此不会畏惧他的。别人譬如胆大如贾苒,见了贾政也如老鼠见了猫,改不了害怕得哆嗦的条件反射),只能说芽哥儿比他爹和叔叔伯伯哥哥们都幸运,赶在了最好的时间,遇到了最‘和蔼’的爷爷。 ………………………… 宝玉这次回来,才到家住了一个晚上,门房收到的帖子就不计其数,无非是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黑省今年的考评一定是上,尤其兵部给黑省军中的考评必然为上上(若不是上上,韩尚书当年和贾瑛争兵部尚书之位的‘趣闻’又要被人翻出来说一遍了);还有则是贾瑛依旧为陛下所看重,抵京头一天就叫乾清宫总管太监赶去北城门的事情可是瞒不过京城中这么多双眼睛的。 再看看顷刻间垮台的董、习二人,几年前的时候嘚瑟吧?原先在孙将军手下的时候也有底气与孙老将军叫板,结果到了贾将军手里。这年纪轻轻的贾将军脸上笑眯眯,也不与这二人在小事上计较,不声不响, 分卷阅读674 憋了两年,来了个大招,直接把这两人给弄得翻不了身,此二人是今年秋后处斩,现在都死的透透的了。 以上种种足以表明:这贾瑛啊,是众人就算巴结不起也别去得罪的人物! 所以除了荣国府的人日日在京城北边城门守着,另有不少人家盯着荣国府的大门呢。 单大良拿着门房送上来的帖子,瞅着时间,在宝二爷下朝归来之后去讨个巧儿,没想到啊!没想到! “阿诚啊,这些是门房收来,求见或者要邀请宝二爷赴宴的帖子……”单大良见了长子,打了个招呼,便想要往宝二爷的书房走去。 “爹你交给我就是了,待爷下值之后,我会告知我们爷的。”没想到单大良的长子笑嘻嘻地说着,然后拦住了亲爹的路。 单大良挪了几步,发现儿子确实是故意堵自己的,顿时被噎了个好歹:【前个儿去城门口迎宝二爷一行人的差事就被林家的老小子给他儿子抢了先,现在自己这个长子也是榆木脑袋吧,居然堵着他老子我去宝二爷面前长脸的机会!】 单大良不太高兴地走了,回头和他婆娘嘀咕的时候,被他婆娘喷了一顿:“我看你这几年被人叫一声单大管事叫得要飞上天了,和自己儿子也要争功劳?阿诚现在跟着宝二爷,忠心耿耿有什么不好?你以为做点表面功夫能欺瞒过宝二爷?还不是阿诚去了关外用了三年的时间打动宝二爷的?你看看你,越活越回去,年纪都长到狗头上去了。” 被自己婆娘一顿骂,单大良一下子清醒过来:【是啊,我和自己儿子争什么啊?!真是老糊涂了。】 单家里头发生的事情外人并不知道,反正宝玉在书房打草稿,想想叙职的折子该怎么写,就看到小单管事呈上来那一摞的帖子。 他也只能无奈笑笑:【这都是人情往来啊。】 小单管事小声说:“爷,我已经替您分类过了,您再看看。” “行,辛苦你了,等腊月里,我给你放个长假。” “那可别,本来一更和四更老弟就没跟来,您身边也不能短了人伺候,要是被我爹知道我居然要了个长假不精心伺候着您,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单诚半开玩笑地说。 宝玉一想也是,平时最知自己心意的一更被留在冰城,二更和三更毕竟还是不如单诚老练,而且二更和三更的人生大事也该解决一下了,这年前年后的,事情颇多,还真不能少了得力的帮手,遂他点点头:“那就回头给你个大红包。” 爷说是大红包,就绝对少不了。小单管事跟着宝玉三年了,也知道这位爷的底子,那估计是阖府最厚实的了。黄白之物谁不爱?尤其是来的光明正大的! “那小的就先谢爷赏了!”小单管事欢欢喜喜地退下,打定主意,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务必要让爷发现自己更多的优点——倒不是他要排挤一更等人,而是他毕竟是半路才跟着爷的,不比一更他们从小跟爷一起长大的情谊在,所以要是自己是可有可无的,那么日后成为宝二爷身边大管事这个目标,可就很难达成了呢! 说是帖子多,但是有面子邀请宝玉上门的倒没几家,因为现在宝玉毕竟是镇守一方的武将,朝中的重臣还是要和他保持距离的,所以来的帖子多半是宝玉从前三教九流类的朋友,也多是上门求见的。更有聪明一些的人直接走了贾琏和薛蟠的路子,期期艾艾地说搞了个酒宴,邀贾将军品今年的葡萄酒云云,宝玉笑着看完,抽到一旁,倒是打算去一去。 再细细看了看,小单管事分类得很好,宝玉便换了衣裳回后院——下朝之后思绪太多,坐了半个时辰,也该吃晚饭了。 后院里,黛玉面前的帖子可不比宝玉收到的少,毕竟妇人家之间的交往倒是不需要避讳太多,所以譬如蔡阁老家眷啊、兵部尚书家眷啊、工部尚书家眷啊等等避讳着没有请宝玉的,反而都给黛玉下了帖子。 “玉儿若是觉得麻烦,挑着去两家便是了。”宝玉知道黛玉的性子,加上冰城三年呆着,黛玉这个将军夫人可以说是黑省隐形的第一夫人了,等闲的人都不必花心神去应酬,自有的是揣摩她意思、附和她说话的女眷们,现在来了京城,就是晚辈了…… 谁知道黛玉却笑着说:“我看去了还是挺有意思的。” 宝玉稍加思索就想明白了,顿时笑笑:“也行,你觉得有意思就好。萌哥儿、芽哥儿呢?” “老爷回来得比你早一脚,差人把两个小的喊过去了。说是要考考萌哥儿在关外都学会了些啥。”黛玉笑笑,给了宝玉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是了,实则是贾政对芽哥儿爱不释手,拿考校萌哥儿当幌子罢了。 “过两天休沐,我带你们去花田庄子散散心啊?” 黛玉原想说这么冷的天懒得动弹,再想想表哥回京之后忙成陀螺的样子,于是开口就是:“好啊,芽哥儿还没见过滚滚呢,也不知道滚滚现在多大了?” ………………………… 滚滚啊,当初被宝玉救下来的时候就有两三岁了,现在好吃好喝在花田庄子过了这么多年,壮的不得了。 并且现在人家已经不是孤身一熊了,有宝玉一早就拍板放权,老孙头操办,物色多年,终于在去年给滚滚找了个伴儿,不过运气不太好,不是母的。 当然,这也就是花田庄子的人觉得滚滚有点儿可怜,恁大年纪了还没媳妇儿——毕竟最早伺候滚滚的老孙头徒子徒孙们都已经成家了,就连后来跟在孙虎子等人都已经是半大少年了,这作为花田庄子的吉祥物,连个媳妇儿都没有,真是惨。 这是人们的想法,实则等到宝玉带着妻儿一家来庄子上的时候,看到憨吃憨玩的滚滚,宝玉觉得:【这胖小子活的还是很快乐的么,看到和自己一起来的长风,居然一下子吓得打嗝……然后瞬间屁颠颠地站起来,一副狗腿样子对长风谄媚。这‘向大哥致敬’技能都过去三年了还没冷却呢?】 再问老孙头另一只猫熊呢? 老孙头说那一只性子不好,等闲不敢把它放出来,怕伤了人。 于是宝玉把滚滚交给长风看着:“长风你注意着点,别让滚滚压着芽哥儿。” 长风咴了一声表示都交给他了。 另一只猫熊在隔壁间,这么短的距离,宝玉倒是对长风和自己的身手都有信心——对滚滚的智商也有信心,所以放心黛玉带着两个儿子不远不近地看着长风(单方面)和(虐)滚滚玩耍。 新来的那只猫熊比滚滚小,不仅是年纪小,体型也小,还有些脏兮兮的。 老孙头说:“这个不让人给它洗澡,每次都是滚滚洗完了撅它下水才能泡一下。” 宝玉点点头表示理解。 说起这只猫熊,当初还是 分卷阅读675 薛蟠打听到有某家富商不远千里弄来了蜀中特色——大猫熊,但是谁也没想到小时候瞧着那么可爱的家伙会越长越大,而且还颇有攻击性,抓伤了那富商的下人——这还了得,若是抓伤主人家怎么办?所以那富商原本是打算把这猫熊给打死了事的,不过又想到这是花了重金弄来的,直接吃了熊掌未免太亏,所以放出风声要转卖。但是这富商家里头也不是什么铜墙铁壁的地方,稍微有人打听一下就知道这是猫熊伤人了,要转手呢,富商卖不出去,很是生气。 最后,薛蟠倒是听别人讲笑话似的说起这个事儿,他想宝玉不是有一只么?再买一只给宝玉的那只送去做个伴儿也好哇! 于是,薛蟠兴冲冲地从账上支了钱,做了富商眼里的冤大头,把这只伤人的猫熊给买下来直接送来了花田庄子。 宝玉去年看薛蟠的信还看得有些囫囵,今天再听老孙头补充了几句,便知道事情经过了。 对于薛蟠的做法,宝玉失笑不已:【那出昏招的人怎么也没想到薛家呆霸王是这样子的性子吧?】 说曹操曹操到,外头自有小厮来报:“琏二爷和薛家大爷到了。” 第383章 这两人也不是什么外人,宝玉不在京城这三年,贾琏和薛蟠偶尔也会来花田庄子借地儿摆宴招待客人——无他,因为这花田庄子经过老孙头这么多年的栽培打理,实在是比京城中一般的园子都要好看,而且地处城郊,背山向阳,独门独院,开阔又大气。最重要的是,这是荣国府的院子,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贾瑛贾二爷的院子,能进这个院子吃酒,对于只够格和贾琏、薛蟠他们交往的商人或者小官来说,有面儿! 薛蟠人未到,声先至:“啊哈哈,这就是芽哥儿吧,长得果然好看,和表弟小时候一模一样的。来来来,萌哥儿、芽哥儿这是伯伯给你们的见面礼,拿好!” 萌哥儿看着薛家伯伯怼到自己面前的大金锁,抬头去找自己娘亲:【这这这,到底是接还是不接呢?】 黛玉也拿不准,她隐约晓得什么十三香、葡萄酒等等,明面上是薛家同大房的琏二表哥合着弄的,但是每年薛家商户往自家送的银票也不少,论理说,两个金锁也不算什么,不过…… 宝玉及时走来,笑着就是一句:“薛家表哥的金锁是实心的吧?” “是,就是京城今年最时兴的,我找**居的掌柜的让多年手艺的老师傅给打的,上头是豆子发芽的图案,和我两个大侄子名字正合呢,包管是京城,不,全大明独一份。”薛蟠得意地说。 “是实心,不是时兴!”贾琏无语。不过他也习惯了,这么多年和薛大呆子搭档,现在的贾琏对着儿子们的脾气特别好,堪称是慈父中的代表。 “哦哦,那当然啊,我大侄子怎么能戴空心的?太丢份儿了!”在京城这许多年,薛蟠已经半点没有金陵口音了,说起官话倍儿棒。 贾琏继续翻白眼:“这是我侄子,你喊得倒是亲热。” “一样一样,宝玉是你弟,也是我弟弟么!来来,萌哥儿芽哥儿接着。”薛蟠是打定主意要把全大明独一份的大金锁给送出去的——以前他妹妹就有个金锁,自己当时想要呢,还被爹给揍了一顿,所以前些年他家里三个小子出生之后,他给仨儿子一人打了一个大金锁!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每个孩子不论男女,都应该有一个大金锁!包括他妹妹宝钗这些年在西域那边给他添了俩亲外甥,薛蟠也差人送去两个实心大金锁——毕竟妹妹的金锁只有一个,不够分的么! “行了,我就先替两个儿子谢过表兄了。”宝玉的话刚说完,芽哥儿就听懂了:爹爹说可以要这个金灿灿哟。 于是小豆丁欢快地伸手——啪叽,哐当。 没接住。 芽哥儿愣住了。 萌哥儿不忍地捂脸,然后认命地替弟弟把大金锁捡起来——我天真的好沉。 薛蟠还哈哈大笑来着,然后对皱眉的萌哥儿说:“萌哥儿别担心,这摔不坏。” 【要不是这是自己的长辈,而爹爹教育过自己不能当众给长辈难堪(私下可酌情处理),我就要生气啦!!!!!!】 萌哥儿最后也只是抿了抿嘴说:“谢谢表伯伯。” “哈哈哈哈,宝玉你儿子真逗,居然叫我表伯伯!”薛蟠的笑点是真的很低,半点没看出来萌哥儿这是郁闷呢。 “好了萌哥儿、芽哥儿,你不是想看滚滚的弟弟么?蛋蛋就是你薛家伯伯送来的。”宝玉摸了摸大儿子的脑门子,至于傻乐的小儿子——蛋蛋这个名字正是芽哥儿取的,听到蛋蛋两个字很是兴奋,挥舞着手说要看蛋蛋,顿时忘记了接不住大金锁带来的悲伤。 “不算啥,可惜没找到母的猫熊,不然给萌哥儿芽哥儿生一窝小猫熊才好哩!”薛蟠心里想的是:【要是真生出小猫熊,给自家三个皮小子要一只也好的。凭我和宝玉的关系,宝玉指定能答应。可惜是只公的!唉!】 ………………………… 贾琏和薛蟠既然来了,宝玉也不能晾着他们。 他倒是不介意黛玉见外男——再说贾琏也不算外男,只是薛蟠略尴尬而已。不过黛玉觉得琏二表哥和薛蟠来自是有正事,便先退下了,带着萌哥儿和芽哥儿去看暖房里的花。 薛蟠这时候倒是乖觉了,飞快差人去把家里的孟氏喊来给陪宝玉媳妇儿说说话,顺便把三个小子也拎来,在他们宝二叔面前露个脸。 京城薛宅的薛姨妈听了哪里会不应,还嫌儿媳妇动作慢,恨不得飞快把人送出门去。 薛家三胞胎比萌哥儿刚好大一周岁,去年附了贾家族学,因为有孟氏教导着,倒是比他爹当年入学的时候好一些,没太过惨烈。 宝玉看这三个孩子虎头虎脑,眼神明亮,都是活泼孩子,再看举止,虽然有些跳脱但是大面儿还是不错的,生在薛家居然没被宠坏,可见孟氏真是会教子。 匆匆一个罩面,也不能盯着人家媳妇儿看,宝玉心中有数,晓得孟氏果然如先前他派人查探的那般差不离便是了。 倒是孟氏,看到黛玉手边的两个大金锁,只能尴尬而不是礼节地笑笑:【这么艳俗,一定是自家夫君送的……也亏得人家林夫人不嫌弃。】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便分了两桌,屏风隔开着,里头是孟氏和黛玉带着孩子们一起。 孟氏是个聪明女人,不然也不能把薛蟠这样性子的人拿捏得死死的,要是放在从前,黛玉未必会喜欢这种说话小心翼翼、不着痕迹奉承别人的女子,但是关外三年,成长得又何止是萌哥儿呢?黛玉的心胸也开阔了不少,自然知道,不是人人都能像她这般幸运,从前有爹爹护着,婚后有表哥护着的。故而在冰城见多 分卷阅读676 了那些不如意但是偏偏还要装作大度的正妻们,对于某些妇人的言谈,她虽不能苟同,但是再也不会当面就给人难堪了。何况孟氏只是有些圆滑而已,并没有什么别的不好的,所以女眷那边吃得还算和乐。 宝玉这边就更加了,薛蟠从来就不是会冷场的性子,而前几天没能找到机会和宝玉好好唠唠的贾琏也不想和宝玉疏远了关系,要不是宝玉拦着,这两人能够当场表演背账本……不过宝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在贾琏开了一个头之后就表示这些账目年底自然有账房去操心,自家兄弟吃饭别说这些扫兴的,所以此二人唱双簧似的把京城最近的新鲜事都说了一遍,末了,薛蟠又讲述了一遍大猫熊蛋蛋的由来。 宝玉问:“那原本买了蛋蛋的富商呢?” 薛蟠咧着嘴幸灾乐祸地说:“他不是觉得我是冤大头么,开口就要五千两,我可没仗势欺人啊表弟,我就让他赚!不过后来这家伙也够倒霉的,做啥赔啥,现在好像是在直隶种田?” 贾琏一看宝玉的脸色,顿时觉得不好,于是在下头悄悄踩了薛蟠一脚,薛蟠一个,心头一紧,抬眼看到贾琏和薛蟠簇拥着一位年纪轻轻相貌不俗的年轻人进来,那人面容如玉,但是一双眼睛扫过来却好像能看透人心。 ……………………………… 想要挑拨薛蟠和自己关系的人不过是小问题,宝玉花了半天时间就搞定了,无非是一些商户眼红葡萄酒中的利益,不满薛家靠着荣国府吃大份的,所以翻出陈年旧事,本想让薛蟠想起当年城门外被抢熊之辱的,没想到人家直接很光棍地给贾府送去了……这简直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根据他们的分析,薛蟠此人应该是很要面子的才是啊,这么多年被贾府压制着,肯定心里是很不服气贾瑛和贾琏的! 查了半天,查到那从中挑拨的吴姓商人同原先的桂花夏家有点关系,贾琏悄悄与薛蟠说:“没想到还是你的桃花煞啊!”薛蟠曾经差点与夏家姑娘议亲的事情,贾琏是知道的。 【薛蟠:啥? 孟氏:没事,乖,咱们来困觉啊。 薛蟠:媳妇儿,我我我我神医说我得禁欲,咱改天吧? 孟氏:也行,改明天。 薛蟠:松了一口气。 子时刚过。 孟氏:好了,已经第二天了,来啊。】 ………………………… 这不过是小事而已,不费宝玉什么心神。 不过到了正月,另一大问题摆在他面前:萌哥儿,该入学了。 贾家的孩子不论是荣国府还是宁国府或者是旁支的,只要满七岁就要进族学,原本族学是乌烟瘴气的,后来经过(宝玉直接促成的)整改,这几年的向学气氛还不错,几乎每三年都能考出一两个生员来(不完全是贾 分卷阅读677 家的,也有来附学的人考上)。所以宝玉没法昧着良心说族学的先生不能好好教导萌哥儿。 可是…… 第384章 从宝玉和黛玉的角度来说,自然是希望萌哥儿能够跟在自己二人身边长大的。宝玉是觉得父母的言传身教对孩子来说是最好的教育,黛玉则是舍不得,真真切切的舍不得,因为她少年时寄居荣国府更加知道那种爹娘不在身边的寂寥,所以她舍不得萌哥儿 但是从这时候整个社会主流做法来看,宝黛二人再次出京不出意外又是一个三年,留下长子在京中给祖父母和老祖宗尽孝也是很有必要的——再说,从萌哥儿的学业方面来看,京城名师众多,哪怕是在贾家族学念书呢,再另外单独请一个先生或者干脆择一大儒拜师呢,也远远要比在关外那么偏远的地方念书要好多了。 提出这个意思的是贾政,就连贾母都有些意动,更不要提理所当然觉得就是应该如此的王氏了。 众人都是这么想的,就连黛玉的亲爹林如海对女儿的打算也持否定态度,林如海对黛玉说:“玉儿,你现在是当娘的,万不可任性妄为。萌哥儿留在京城,我能够替他访名师,可是关外有什么?宝玉忙着军中事物,府里操持都靠你,芽哥儿又还这么小,别说你可以教萌哥儿,你学识好爹爹不否认,萌哥儿现在会了百三千,会了孙子兵法,会背上百首古诗,但是并没有循序渐进地学四书五经……由此可见,学识好和会不会教书育人是两码事。你听爹爹的话,把萌哥儿留在京城吧。别的不说,再看看你老祖宗的年纪,留下萌哥儿替你和宝玉尽孝,万一这两年她老人家有个春秋,别人也不好苛责你们。” 你看,连林如海都这么说,可想而知,宝玉黛玉二人面临的压力有多大。 ………………………… 一时间,新年的喜庆还没有过去,荣国府里的气氛就有些不欢快。 贾政虽然开明了许多,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觉得自己提出的建议并无任何不妥,反而还是为了萌哥儿好呢【要是芽哥儿能一块儿留下就更好了!】;王氏则是因为几次三番都在黛玉那里碰了软钉子,已经开始不耐烦起来;就连老祖宗也是盼望萌哥儿可以留在京城的。 过了初八,离启程离京的日子越发近了,这事儿也不能再拖下去,毕竟该收拾行李了。 黛玉最近心情很不好,最后,反倒是疼爱她的老祖宗劝她:“别听你舅舅瞎说,这萌哥儿还小,哪能不和爹娘在一块儿的?!我看宝玉在黑省三年、最多六年也就回来了,到时候萌哥儿刚好可以考生员去。叫你舅舅和你爹看看,黑省的先生也不差!” 贾母难道真的舍得吗?才见了最喜欢的重孙子一个月,就要又分离三年? 她不舍得,但是她更加不舍得自己看着长大的孙子和外孙女难过呀,所以老人家巍颤颤地说着违心话,说得自己还能长命百岁一般。 当众人以长辈姿态要求黛玉留下萌哥儿的时候,黛玉是满心愤懑的;当老祖宗强颜欢笑说着‘没关系,别担心你舅舅和你二舅母,有老祖宗呢’等等话的时候,黛玉却心软了。 她知道,自己实在是太任性了,可是她还是不忍心丢下小小的萌哥儿一个人在京城,尽管京城有舅舅、舅母还有爹爹、老祖宗,但是这些人都不能替代自己和表哥在萌哥儿心中的位置啊。 宝玉看着夜夜睡不好,好不容易养出一点肉的妻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到十天就瘦了一圈,又看到聪明早慧的大儿子也沉默寡言,遂招手喊了这二人进书房。 这是萌哥儿第二次正式地进爹爹的书房谈事情,他依旧是一本正经地站好,得了爹爹允许才坐下。和上一次比起来,他上凳子的速度快了些,坐好之后脚尖距离地面也近了些。 宝玉清了清嗓子,开口:“萌哥儿,你知道,过了上元节,爹爹就要回黑省了,关于你念书这件事……” 萌哥儿认认真真地听着,从爹爹嘴里说出来的,比他这些天从下人们的只言片语中瞎猜的情况要好很多:【爹爹和娘亲不是不要自己了,而是很纠结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来问自己的意见呢。】 父子间这般正经地谈话,要是传出去,贾政第一个就要掉了下巴,就算二老爷这些年开明了些,也决计没有开明到直接和七岁小儿商量事情并让对方自己拿主意这个地步。这就是贾政和宝玉本质上的区别。 黛玉看着萌哥儿乖乖巧巧地听着表哥分析现状,又看着萌哥儿正色用尚且带着稚气的嗓音说了自己的意见,忍不住红了眼眶,但是她没有出声打扰,而是继续默默聆听着。 ………………………… 最后,这件事情不可避免地被十六八卦了一回,正月十二,他散朝后,留下宝玉,谈完正事,便问宝玉家事处理得如何。 这一问,却得到一个叫他大吃一惊的回答。 “你真的舍得把萌哥儿一个人留在京城啊?”十六扪心自问,自己是肯定舍不得的,当年他还是藩王的时候就设想过,要是后来兄长登基,要挟制诸藩王,命人送质子入京的话,他肯定不放心自己孩子留在京城的,那么干脆自己一家都搬来京城算了!当然,后来他这些瞎想的事情也没机会实现——一家人还是在京城,但是换了一种当初谁也没想到的方式。 宝玉看着好伙伴一脸‘你真是个狠心的爹啊,萌哥儿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啊’的吃惊表情,无奈笑笑说:“这是萌哥儿自己的意思。” “他才几岁,懂个啥?你们府里最近肯定没少说这事儿,萌哥儿肯定是觉得他叫你们难办了,才这么乖的。但是小孩子哪里知道分离的真正含义?你们走了天,他后悔起来,说不定要整晚整晚哭着找爹娘呢。”十六真是对宝玉服气了,这么大的事儿叫孩子决定,这不是坑娃么? “要么我把你爹换个差使,派出去修长江?”十六试探性地提议,他知道,整个荣国府最逼叨逼的人就是贾政了,没了贾政,有贾府老祖宗在,萌哥儿要跟宝玉出京应当没什么问题。 “您可别,修陵的事儿都拖到现在了,再不动工,就连蔡阁老都要坐不住了。再说了,修长江要钱,您是要逼死钱尚书么?”宝玉连连摆手,要是因为自己儿子要不要留京的原因使得十六又搁置了他百年之后安息之所的修建工程,那么莫说是卫阁老和蔡阁老,就连岳父林如海都要参自己‘奸臣误国’了。 十六叹了一口气说:“唉,我是真觉得皇陵修铺张浪费得很,压根就没必要,越是多的陪葬就越是招贼惦记么,但是我一说简葬,下头的人都好像我第二天就要去死了一样,真是烦人。” 宝玉摇头只觉得好笑:【是 分卷阅读678 啊,十六的可爱就在这种地方,登基多年,一如既往地‘抠门’。】 说到皇陵,这时候的人并不避讳提及给自己修陵墓的事儿,反而都是很早就开始修建的,就比如说先皇,登基之后,尚未完全一统天下,就开始修他的陵墓了,66续续修了四十多年,直到入土落下断龙石才算完。 遂十六还饶有兴致地问:“要不要我在旁边圈块地,让你百年之后以功臣之名葬入皇陵?就是不知道咱俩谁先走,哈哈,要是我先走,我会叮嘱亮亮,叫他给你封谥号的时候写上这回事的。”十六也只有对着宝玉的时候才能这么放心地说起这些,要是外头的人听见这句话的只言片语,一定会翻了天的!大皇子水旭现在还不是太子呢!!! “咱别扯远了好么……”两个加起来才五十多岁的人,居然有模有样地在讨论什么陵墓啊、陪葬的,叫外面别的平均年龄超过知天命的尚书侍郎们听见(三位阁老都不用提,平均年龄都快上古稀了),非得以头抢地才是了,“我老爷这个人,迂是迂了点,但是对建筑质量要求还是挺高的。原先是抹不开面子去捞钱,现在……我家底你也知道,现在他是不差这几个钱,有什么大工程叫他去做,他定然是很乐意为陛下分忧解难的。” “这我知道,黄河修了四年,没少给我省钱,我发觉,把你老子和李文渊放在一起,简直太好用了,整个黄河不只是河堤,就连漕运都被理了一遍。就是他实在是管得太多,我听说他不只想要萌哥儿留下,还想把芽哥儿也留下?”十六也不避讳暗卫有人留在荣国府给他传消息的事儿,直接大喇喇地这么说,毕竟贾政对芽哥儿的喜欢,非荣国府后宅的人不得知道的。 “没影子的事儿,成不了。”宝玉心说:留我一个儿子就够割肉了,还想要俩?老祖宗那边都不会答应便宜爹这个提议的。 “行吧,反正我也打算今年把太子给立了,干脆顺便选了东宫陪读,萌哥儿刚好可以凑一个,你就放心吧,宫里名师多得是耽误不了你儿子。”十六啪啪啪地盘算着。 要是别的武将也许就觉得这是陛下忌惮自己在边疆手握重兵,想要拿捏一个人质呢,但是宝玉太了解十六了,十六根本就是不屑于这么做的人,所以宝玉关注的重点反而是:“这就把亮亮拎出来?” “是啊,再不立起来,那些老头儿能作妖作出朵花儿来,还以为我是不喜欢亮亮呢。天知道我只是想让亮亮多松快几年而已!”十六无奈地说。 最后,宝玉也没装模作样地婉拒十六的好意,反而笑着说:“也行,亮亮小时候总是去我院子吃饭现在叫萌哥儿来皇宫吃回去。”说的是当初郭氏叫亮亮多看看宝玉学学君子风姿这件事呢。 宝玉从养心殿出去,送他的是初一,初一方才也听到了陛下和贾将军的谈话,送至乾清宫西门的时候,初一小声说:“贾将军您放心就是,萌哥儿这边,陛下定然会多加关照的。奴婢也会盯着下头伺候的人,必不会怠慢了萌哥儿。” “有劳你了。”宝玉和初一也没什么好客套的,直接说到,“入宫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回头我给陛下送特产的时候直接给你捎一份。” 初一眉开眼笑:“那就先谢过贾将军了。”初一不稀罕什么金银财宝,但是贾将军从从前还是贾长史的时候,送礼就很妥帖,初一收得不扎手而且很开心。 ………………………… 又过了三天,乃是上元节。 荣国府众人赏了花灯,又吃了几杯酒,当做给宝玉践行。 夜深之后,各回各院,宝玉留下了请安完毕的萌哥儿,又挥退了伺候的人,一把抱起大儿子:“走,陪爹爹泡个澡。” 这对于萌哥儿来说可是非常新奇的体验,大大的浴桶,萌哥儿脚下踩着小竹凳子才能把胸脯以上露出来,热水蒸汽腾腾的,萌哥儿的小脸蛋一下子就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宝玉看着大儿子认真地洗香香,又递给萌哥儿一块帕子:“帮爹爹搓背。” 这么一来一去,萌哥儿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绪倒是被调动起来了,尤其是当洗完澡之后,萌哥儿得知今晚可以和爹娘一起睡的时候,他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并且,托他的福,芽哥儿今晚也能在主屋留宿。 看着大儿子满怀希冀的眼神和小儿子乐得在床上打滚的姿态,宝玉深刻觉得这个时代的教育,或者说贵族家中对子女的养/成教育和现代根本就不能比啊。这也就难怪了为什么越大的家族之中,有些亲情观念反而更单薄——因为人家的孩子从小就是奶嬷嬷和丫鬟带大的,连晚上睡觉都不和亲爹娘在一起,能亲热得起来么? 但是这样的教育方式也不能说不好,毕竟这个时代对于成人的定义和后世可不一样;这儿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这儿只要有能力,甘罗十二岁也能拜相;这儿,权贵家中教育出来的孩子早熟,穷人家的孩子也早熟,萌哥儿留在京城,就是宝玉和他谈了半个时辰之后,年仅七岁的萌哥儿自己拿的主意。 睡前,宝玉给萌哥儿吹了笛子——他已经好久没有给萌哥儿吹笛子了,甚至于芽哥儿还只是在周岁之前才听过爹吹笛子哄他睡觉,因为董、习二人倒了之后,宝玉后来实在是太忙了。 一曲吹完,芽哥儿已经闭起眼睛打着小呼噜啦,萌哥儿却是趴在床上,一下又一下地伸手戳着弟弟的胖肚子。 黛玉在一旁通完头发,有些僵硬地抿嘴说:“别弄你弟弟,待会儿他醒来该闹了。” 萌哥儿被娘亲的语气给吓了一跳,呐呐停手了,瞧着怪委屈的。 宝玉摸了摸萌哥儿的发顶:“该睡了,这还是咱们一家四口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呢。” 黛玉还是有些不自然的,宝玉下床走到梳妆台前,扶住妻子的肩膀,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颊,一片湿漉漉。 萌哥儿坐起来,叹了一口气说:“娘,你别哭,三年很快就过去的。”小大人似的还安慰黛玉。 这么一来,黛玉怎么忍得住呢,更是泪如雨下。 “行了,咱们躺好了,说说话吧。”宝玉伸手拿起一旁的帕子将黛玉的眼泪一点一点擦干,然后托着她到了床沿。 黛玉看着盘腿坐在床沿的大儿子,又看了看已经滚到大床最里头去打小呼噜的二儿子,终于还是躺了进去。 这一晚,萌哥儿很迟很迟才睡,因为他知道,天亮了,就要和爹娘分别了,所以他想天亮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 再如何不舍,分别依旧会到来。 昨夜还小大人似的很坚强地安慰娘亲的蒙萌哥儿早上起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但是他接过了三月的活儿,认认真真地服 分卷阅读679 侍了娘亲擦脸洗漱。 一家人穿戴整齐之后,去到荣庆堂吃了早饭。 该启程了。 老祖宗带着众女眷送宝玉一家到了荣国府二门,接下来是贾珠等人将宝玉送至大门边。 随后,贾珠要去上朝了,贾环带着小辈们和萌哥儿继续送宝玉,至于京城北大门。因为武氏有了身子,贾环暂时先不去关外;武家的二儿子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他现在是武举人的身份,愿意婚配与他的好人家女儿也不少,所以今年他得配合家里把媳妇给讨进门,也不能即刻跟着宝二爷出京;不过贾苒还是这一次一起去的(李纨心绪复杂)。 保重的话说了千万遍。 萌哥儿站在贾环身边,望着爹爹翻身上马,娘亲弟弟登上马车,那个笨弟弟啊,居然还天真地开口喊着:“哥哥来啊。”芽哥儿不知道,他哥哥这次不能一起走了。 等到马车的轮子开始滚动,车厢里的笨蛋弟弟哭了起来:“娘,哥哥还没上来呀……”然后是娘哄弟弟的声音,温温柔柔的。 萌哥儿一直很坚强地站着,目送爹娘远去,直到整个车队都不见踪影,他含在眼眶里的眼泪才啪嗒一下,落下来,砸在青砖地上,晕开大点大点的痕迹。 ………………………… 宝玉回到冰城之后,便找来一更谈了一次话。 对于爷希望自己回京去照顾萌哥儿这个提议,一更是拍着胸脯表示:只要他在,就不会让萌哥儿出一点儿事! 宝玉松了一口气:“你最稳重,你回京城,我能放下一大半的心,一月这边,已经三个多月了吧?从冰城请一个大夫同行,慢慢回京,这事儿,且不那么着急。” 结果一更当晚回去和一月说了这事儿,直接被一月给否了:“慢什么慢,萌哥儿最要紧。你快马先走,我随后慢慢来就是。” 于是第二天,一更说了和家里人商量好的法子,宝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走下来拍了拍一更的肩膀:“辛苦你了。” 得到爷这一句话,一更和一月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 ………………………… 时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转眼就到了秋天。 而秋天,是丰收的季节。 第385章 这三年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黑省逐渐有了关外粮仓的美称,虽然这边气温低,冬日长,但是这边同样拥有关内所无法比拟的肥沃土地,尽管只种一季粮食,但是所获居然可以媲美三分之一个湖广!另外再算上套种的作物,能采棉的、能榨油的、能做饲料的等等等,整个关外三省农民们这几年可称是感受到了老天爷的眷顾,风调雨顺年年大丰收。 再加上水泥路已经修到了关外三省各重大城镇、重要镇口,交通便利的好处,不是一时之间展示出来,但是三年多的时间,也足够哪怕是黑省一普普通通老百姓都能念叨一下“要想富,先修路;多生孩子,多种树”这个道理了。 当九月份,第三季的黑省政务总结呈到京城陛下案头的时候,朝中的文武百官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哦,什么?关外粮食丰收?好事啊,既不用赈灾,也不用减赋,丰收了就颗粒归仓么;】——就是要多交朝廷,明白波? 【哦,什么?关外奏请工程兵继续修路?争取通路到县、乡级?好事儿啊!但是朝廷毕竟这么大的摊子,不可能只顾着发展关外啊是不是;】——就是准奏,但是人你们有了,钱自己想办法,明白波?朝廷这边么,可以给点优惠政策相抵。 【哦,什么?罪民养殖海参、鲍鱼、扇贝大丰收?好事儿啊……】啥大丰收来着??? 看到最后一条,莫说是一般的官员了,就连三位阁老和六位尚书都傻了眼:这还真,养成了?不仅成了,还大丰收?大丰收是什么概念?有当初苏北的海蛎子那么样的渔获么??? ………………………… 有,怎么没有。 黑省的王巡抚,一开始是信心满满的,想着贾将军从前有指导苏北渔民养海蛎子的经验,海参鲍鱼定然不在话下。遂他每一旬都要往罪民村跑,可是跑了十几次,发现笼子里的东西一点动静都没有(拜托人家是夏眠了),王巡抚的心里就有些嘀咕了。到后来,他想着还是重点关照田里的耕种之事吧,毕竟原先每年增产一成都是定数,多在此花点儿心神,争取增产两成,可不比还在海里飘的参鲍要靠谱? 和王巡抚飞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不同,当时罪民村一开始搞海参鲍鱼混养,村民们心里是不太有底的,但是想着如果真的开始养了,至少这两三年,不必被人逼着下海去捕捞,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呢?所以他们就干了。听从将军大人身边的两个年轻人和渔村为数不多的老人的指点,一点一点摸索着来,可别说,在去年秋天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有干劲儿了,因为笼子里养着的参鲍,真的有长大! 当时,大发他爹被人鼓动着小心翼翼地去问三更和四更:“大人,今年要不要捞一些参鲍和贝壳上来?”三更四更则是得了宝玉指示,说今年长成的太少了,先不捞起来。最后,去年冬天,罪民村的人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这些‘祖宗’深怕它们一个不留神被冻死了——将军大人说了,好好搞养殖,干出成绩来,他才可以上奏奏请改善咱们罪民村的待遇,再不济,多准一次罪民投军也是好的。这种念头,在去年过年的时候,那些被精挑细选选为黑省北辅兵的罪民村少年轮流回来过年的时候更是兴起来!因为这些少年,经过大半年的时间,都产生了巨大的变化,且不说高了壮了这些肤浅的,还有精神气,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不同了!再不是畏畏缩缩的,行事说话也有章法,不知不觉间,回来的这些少年,他们的爹娘都没办法再把他们当做孩子看了,而他们的兄弟则是更加羡慕他们,羡慕他们的穿着、羡慕他们能带回来粮食、棉花和猪肉。 等到今年秋天,要是宝玉再说等一年,估计就算如今并不太了解渔村养殖情况的王巡抚同意,渔村的罪民们都要有意见了。 三更四更看了养殖笼里的情况,回报宝玉之后,宝玉大手一挥:捞起来称重吧。 参鲍贝壳这些玩意儿和庄稼不同,庄稼□□就死了,而它们离水一会儿还死不了,所以称重完之后立即放回海里,基本没啥折损。 好家伙,这一捞,就惊动了党/中/央啊不,京城百官啊! 跟着第一批奏折入京的,是几大筐冰鲜的参鲍贝类,当晚,十六就请几位重臣吃了个肚儿圆。 如果单单只是海货丰收,朝中的人也不会是这么大反应,可是跟着海货丰收的消息一起传来的,还有参鲍晒干后的保存方法和年限以及市场预估,最最最重要 分卷阅读680 的是,原本作为添头的贝类,居然开出了珍珠! 这代表什么?不仅参鲍可以养殖,就连珍珠,也可以‘种’出来! 这里头的利润何其丰厚? 户部的钱尚书都迫不及待想要带人去关外亲眼盯着这些海货上岸了。 农司的人也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这参鲍养殖和海珠养殖的秘法了。 剩下的人则是盘算开了:那王巡抚是不是在黑省呆了好几届了?关外苦寒,人上了年纪,该调动一下了! …… 朝中众人的盘算黑省的人现在还不知道,黑省东边的人都沉浸在:嗷嗷嗷,参鲍真的能养大、海珠也可以从贝壳里种出来! 行动最快的是行商,早早就商人候在黑省东:朝廷要这么多参鲍干什么?给百官发年货么?今上登基都第九个年头了,谁不知道万岁爷是个节俭的?就像射阳的海蛎子一样,多神气的效果,陛下也没把那玩意儿列为贡品,而是招了不少经销商卖到各处去……现在这些参鲍,多半还是会出手的,且看着吧,薛家的人都在这儿等着呢,这事儿有门! 正正经经的商人只知道参鲍丰收,可是另有一些门路的人,则是眼红贝壳养珠的法子。一时间,黑省东最近出现了不少的陌生面孔,要不是因为罪民渔村是海岸线边最偏远的,又有驻军看管着,恐怕这些打着如意算盘的人已经潜进来不少了。 饶是如此,还是有人铤而走险,想要在夜黑风高之时偷偷乘着小船去参鲍养殖区看个究竟,当然,未遂,并且被夜间巡逻的黑省东士兵们从海里救起来,关押待查证身份。 如是两三批人被关到黑省东驻军监狱之后,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暂时偃旗息鼓了——黑省东的士兵们今非昔比,身手很是不错,还是不要去硬碰硬好了。 至于被抓到的那些人,原本就是收了钱财的游侠儿之类,也说不清楚指示的人,只是说口音不似本地的,有南边的、也有北边的。 第386章 当这些夜闯黑省东罪民渔村海域的不速之客被黑省东的士兵们抓起来之后,渔村的人可是吓了一大跳——毕竟前一阵子,将军大人已经命人来将养殖笼网里的海货过磅称重了。 这么些日子下来,海里的参鲍之类只有更肥硕的,不可能变轻,要是真被偷走一部分,等到朝廷的人来了再称重,发现缺了斤两,自己村里人可就有理说不清了。 所以自那夜之后,还有不少罪民们自发组织起夜间去海边巡逻的,倒是因需要防备外来不怀好意的人,原本罪民和黑省东将士不睦的关系有了破冰。 黑省东的将士把此事报与韩副将,韩副将皱着眉吩咐下去一定要在朝廷派来的人到来之前加强防范,务必保证不被人探查到养殖区的情况,然后他转头就去与贾将军禀报了此事。 宝玉听了之后,无奈地说:“自来这些人的鼻子就比狗还灵,又躲在后头不露面,现在黑省外来行商这么多(秋收之后来买棉花、花生油、菜籽油等等的行商),一时间查探不清楚,咱们除了勤加巡逻,也无别的法子。” 韩副将点点头,表示自己会上心的,又说:“王巡抚那边也很热心地说要派人手过来,您看……” “王大人也是一片好意,白天和外围的巡逻差事交给当地衙役也无妨。”这就是说王巡抚那边的衙役们并不十分可信,重点养殖区还是得避着点,韩副将心领神会。 说完了正事,韩副将又一脸惭愧地说:“前些日子内子又来叨扰将军夫人了,还连吃带拿的,这这这……” 宝玉笑笑:“不值当什么,都是些京城小吃,韩夫人从前没尝过才觉得新鲜而已。” 韩副将手心都出汗了,心道:【幸好贾将军不知道女眷们交际时候的场景。不过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要是叫他知道我那婆娘看见美人就走不动的性子,并且昨个儿还对林夫人说什么‘看着夫人,我都能多吃一碗饭’等等的话,自己这个副将是不是要做到头了哟喂???】 所以宝玉果真不知么? 作为一个对自家宅院有着百分之二百掌控力的主子,将军府每天有什么人出入自有小单管事主动自觉地汇报,尤其是今年,小单管事的儿子成了萌哥儿的小厮,自正月起同宝玉一起再至关外的小单管事犹如焕发了事业的第/二/春(第/一/春就是他四年前随着宝二爷离京,不再是他老子手底下的副手,而是成为独当一面的管事),为了让爷能够放心地忙前头的正事,不夸张地说,要是将军府今个儿飞进飞出的苍蝇蚊子比往日多几只或者少几只,小单管事都能记下来,瞅空汇报给爷! 所以宝玉自然知道韩副将的夫人有多爱带着孩子往将军府跑,也有耳闻这位韩夫人区别于一般妇人的性子,但是只要黛玉能开心,宝玉觉得这样直性子的妇人多与玉儿往来也不是坏事…… ………………………… 不到十日,朝廷的人来了。 关于如何处理黑省东丰收的参鲍,朝廷上下很快达成共识——此等好事,一定要快点去接手啊,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兵部、户部、农司的人来得很快,随着这一队三群人一起出京的,还有朝廷对黑省参鲍的出路安排:卖!必须卖!当场就在黑省卖! 倒也不是没人提议先把这些参鲍收拢到京城再卖了的,但是十六和钱尚书都以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对着提这个建议的言官:运输成本呢?路上死掉的损耗呢?败家老爷们,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卖,从黑省当场捞出来就卖!】这类东西,不是粮食盐铁,卖起来完全不需要顾忌,而且货值高,堪称是致富好路子,闻讯赶去黑省的商人越发多了。 要不是秋收的税赋需要入国库,户部的钱尚书恨不得自己亲自能来黑省一趟,好好亲一亲这个去哪儿都能生钱的金娃娃——人家哪里是假宝玉啊,明明就是个真宝贝! 九月底的时候,京城浩浩荡荡的人抵达冰城了。 王巡抚现在心里有底了,也是乐得天天合不拢嘴的,见此就要招待来人。 户部这回来的是左侍郎李大人,这李大人简直就和钱尚书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大手一挥:“谢过王大人好意,不过差事为重,还是先办差吧!”吃啥吃?干活去!盘点去!收钱去! 农司的人跟着点头:吃啥吃?快去看看那参鲍到底有多少!快去看那贝壳里开出来的珍珠成色咋样才是正经! 于是一群人在冰城连凳子都没坐热,就直奔黑省东去了,身后缀着的尾巴是闻风而来的行商们。 择日不如撞日,这便开始收获,笼网子里的东西多啊! 多得叫人傻眼!就连已经被震撼过一次的黑省东士 分卷阅读681 兵们和罪民村的人都二次傻眼。 因为前些天是一箱一箱的估重,今个儿可是起出来了——把长成的都捡出来,小的都放回去。饶是这样,也叫手捧着真金白银的各地商人们看直了眼:这辈子,凭谁,能够见过鲍鱼海参堆成山的样子? 有底气足一点儿的商户,譬如薛家的管事,在一旁边看边拍大腿:“哎哟哟,这得快点儿处理起来,要是死了,可就卖不上价喽!” 旁边是跟着点头如捣蒜的商人们。 不过这还用得着提醒? 自然有罪民村的老少妇人们和开工,该剖的剖,该煮的煮,该晒的晒。 旁边被士兵们人墙隔着一段距离的商人们恨不得能亲身上阵,只觉得这些渔村的人手脚实在是太慢了。 看过了丰收,李侍郎终于安心了,他指点着手下的主事们去登记造册,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几丈之外的商人们,琢磨着该怎么样叫这些人多掏银子出来充裕国库。 一旁的商人们莫名地打了个寒颤,但是目光依旧火热。 李侍郎终于可以安心吃饭了,他盘算着:要是这售卖之后所得全部归了国库,该多好啊! 当然,上述想法他只敢在心里偷偷转个圈,尚书大人都说了,不能可着劲儿将一头羊的毛都薅完了,所以,黑省军队截下十分之一的海货银钱,是陛下和朝中大臣们都答应的,自己就别再心疼了。 【哎,不行,这么一想心还是好疼!】 户部的李侍郎又是笑,又是抽气捂腮帮子的怪模样叫兵部来的人则是不得不感慨:【这贾将军,真是个人物,以前黑省的驻军们是什么样子,大家心里都有数,现在一看,这黑省军容军纪再不是昔日可比的……难怪尚书大人在咱们几个出京之前嘱咐过,来了黑省一定要客气行事,原还以为是因为此地的韩副将和尚书大人是兄弟关系的缘故呢。现在看来,啧啧啧。】 ………………………… 王巡抚则是知道今秋所售参鲍,银钱部分,十之九收归朝廷,十之一留与黑省北驻军(不是直接给,而是折算成军饷,今年黑省北多发一部分),竟然半点都与自己这边没关系之后,顿时就着急了。 他承认自己这两年对此事是不经心了一点,但是最后有宵小窥伺养殖区的时候,自己手下的衙役们也是出了力气的! 遂他连夜去与贾将军卖惨。 但是宝玉表示,这是朝廷的决定,自己一介武夫,根本没有置喙的余地。 王巡抚碰了个软钉子,很是不解:【这么多年不都是好好的么?怎么贾瑛这小子突然翻脸不认人了?!】 先不提王巡抚的郁闷与不解。 反正黑省今年海参鲍鱼大丰收,意外之喜开始摸索人工养殖海珠是一派欣欣向荣之相。 就连那些渔村里的罪民都有干劲了——自己等人掌握了这一门手艺,再也不必冒着大风大浪出海了,而且京城来的大官说了,待全部收获完毕之后,养殖有功的人家会额外分得一些出息。 赶来黑省的商人们也很满意,因为显而易见的,这一批肥厚的海货在晒干之后贩售到内6去,自有那钱多的富豪人家愿意掏钱买!而且这玩意儿又小又不占地方,一车海货,可比一车布帛或者什么别的要值钱多了。 ………………………… 黑省的人生活美滋滋,与黑省西隔着大兴安岭的朵颜三卫和鞑靼那边,日子可不太好过。 其实他们并没有过得比往年凄惨——草场还是那些草场,牛羊还是那些牛羊,不够吃的粮食和盐巴依旧是不够吃——但是凡事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和他们隔着大山的大明人这些年居然日子越过越红火了,听那些翻山越岭偷偷去卖毛皮的行商们说,黑省如今条条大路,纵横交错;每家每户都养鸡鸭猪羊;庄稼地里遍地都是粮食;就连东边的海神,都特别眷顾他们,给大明人送来最肥美的海参和鲍鱼。 【当年大明老皇帝打江山的时候,咱们朵颜三卫也出了不少力呢,现在想想,就只要了外兴安岭这边一块地,是不是亏了点?该把黑省也要来的才是,若不然,现在的棉花、油菜、海货都是咱们的,部落的勇士们就能吃饱穿暖了。】当年和老皇帝做了交易,甘愿成为其‘雇佣兵’的朵颜三卫首领在燃灯节(十月)的时候一个碰头,不知道谁先提起了东边大明人如今美滋滋的小日子,三卫的首领们就觉得嘴里的马奶酒都没有什么滋味了。 第387章 朵颜三卫的人喝酒没滋味,还有一个原因——原先黑省西是习副将的驻地,老习被押解回京之后,其中,三司审出来一直未公布天下的一桩罪名便是私卖盐铁与朵颜三卫、鞑靼(因为一旦公布出来,朝廷必须要面子的,要对朵颜三卫和鞑靼发布相应的问罪文书,这个就会从大明内部矛盾上升到外部的外交矛盾,比较棘手,故而朝廷隐忍不发,只是整顿关外与番邦接壤的驻军而已)。 朵颜三卫助力先皇打江山有功劳,得了外兴安岭那边的一块儿地,与关外的黑省、吉省都接壤;大明人说起来都知道这三支蒙古人的骑兵是咱们大明的好朋友——但是再好的朋友,也是异族! 更不要提一直对大明北边虎视眈眈的鞑靼了,虽然现在还算是大明和鞑靼的‘蜜月末期’,但是已经显露不少矛盾了。 综上可知,虽然大明和番邦交往的时候总爱显示自己大方,但是,盐铁是战略物资,哪怕人家纳头便拜口,称儿子也不能多卖给人家! 盐吃足了,草原汉子有力气;铁器多了,草原部落可以融兵器……别看大明表面上对那些来朝拜的番邦很客气,每每都是好吃好喝供着的,但是给回礼的时候——哪怕是先皇那样好面子的人,宁愿给金银财宝也不会多给粮食、盐、铁、铜等等。 朵颜三卫起先也没觉得什么,但是前些年,被那姓习的养大的胃口,骤然发现:【哦,原来口口声声说是自己老大,以后有福同享的大明朝其实一点都不厚道,尽够的盐巴也不肯卖与我们,我们都不说送了,毕竟我们朵颜三卫是学习过汉人文化的,和草原深处的那些只想着蛮抢的野人不一样(鞑靼:你这是说我咯?)!可是这么多年了,才发现,人家大明早就休养生息飞快地发展起来了,并且压根没想到给自己等人好处!】 【汉人狡猾,言不可信!】 喝着酒的朵颜三卫首领越发生气,就着这欢天喜地的节日,眉眼一对,来了默契:【干一票?】 【会不会不太好啊?】 【干!先前又不是没干过!】 ……………………………… 当黑省东还沉浸在海货大丰收的喜悦情绪之中、黑省驻军几乎人人都知道今年年 分卷阅读682 末发的军饷绝对是足额并且还会比往年丰厚之时,黑省西的吴钧吴副将接到一个坏消息:今日清晨,有人来他驻地范围内打草谷了。 吴钧道一声晦气,偏偏是这个节骨眼!他策马就往遭了殃的村子赶去,不停地夹紧马腹,并压着怒气问:“具体情况如何?” “回吴将军的话,那群强人只抢了一个村子……” 吴钧皱眉:【就一个?这不是蒙古人打草谷的风格啊!】 果然,传信兵的声音越发小下去:“村子里有未弹的棉花一万余斤,原是准备用来做军大衣的……” 吴钧狠狠皱眉:【艹这是老子手下人的冬衣!】 “除此之外呢?”吴副将腮帮子动了动,显然是在咬牙,既然是抢了一个就跑,那说明本次收获令那些强人们满意了才是。 传信兵继续说:“村里的粮食被扫荡一空,地里补种的蔬菜基本被踏毁,百姓伤八十七人,亡六人;距离该村最近的驻军赶去拦截的时候,对方、对方已经全部撤走了……”越说越是小声,越说越是觉得窝囊。 【感情连人家的屁都没吃到!】吴副将听完,气得又往后空抽了一下马鞭,于是他的坐骑便甩开身后的亲兵和传信兵,一马当先地赶到那个倒霉的村落。 家园被洗劫一空的百姓如何伤心、家中有人或被强人马蹄踏伤、或躲避不及时枉死的幸存者如何痛哭暂且不说,吴副将在关外这些年,这种场景一年少说也要见回的,也就是来黑省之后一年多了,头一回遇到,故而虽然同情,但是依旧以正事为重。 只见他在村口直接蹲下,研究地上的马蹄掌印子——因为蒙古人中,不同的部落,给马蹄钉上的马掌形状不尽然一致。 随后慢一步赶来的吴副将亲兵和传信兵也下了马,传信兵并不知道吴将军在看什么。 倒是吴钧的亲兵之中,有一人原就斥候出身的,乃是原吴老将军身边家将的后人,对观辨车辙、马蹄印等等特别精通。 这亲兵也下了马,直接单膝跪在地上伸手比划马蹄印,比划完之后,又一声不吭地往角落走去,蹲下用树枝拨弄着什么。 ………………………… 黑省西边一村落清晨天未亮之时被强人洗劫一空并且死了几个村民,伤了数十村民之事两个时辰之后,未到午时便传到了冰城,宝玉直接同户部李侍郎、兵部和农司的人告罪,从冰城快马赶赴黑省西。 “胡将军,你先埋锅造饭;姜泽,你让医务兵去给受伤的百姓包扎;李百户(黑省北那位原本考文科没中,去岁春天过了武童试,秋天侥幸成为武举人之中的孙山,武进士落榜、和姜千户长子姜泽关系不错的李晨,成为武举人之后他知道自己斤两,选择回到军中效力,现被任命为百户)你带一队人,跟着长风身后走一段,看看有什么发现;吴副将,来说一下具体情况。”宝玉带了稍许的粮食,大约够这个三四百人的村子吃一顿,身为武将,他要是把赈济百姓的差事也给干了,那么恐怕百姓中传出好名声之前,朝廷的言官先要炸一回。是故从头到尾,他在黑省行事都拿捏着一个度,不越界但是尽量为百姓的生活谋福利。今日带的粮食,撑一天,想来傍晚或者明早,王巡抚就该派人送粮食来了。 吴钧见贾将军脸色还可以,遂松了小半口气。 进了临时搭建的军帐之后,吴钧讲了早上勘察之后的结果:“回禀将军,虽然马蹄形状是鞑靼某某部落的,但是我等从马粪中翻出来,这些强人的坐骑吃的草料中有野苜蓿……关外多产紫苜蓿,据末将所知,这种野苜蓿,乃是当地特有的牧草,分布在木里吉河谷,隶属朵颜三卫中福余卫的地盘。” 宝玉静静地听着,听着吴钧把所见所想完,这才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今晨劫掠此地的人,是朵颜三卫中人?” 是,**不离十。可是吴钧不能这么直接说,因为这话说出口,传到朝廷中,弄不好,就是一宗祸事、一宗挑拨友邦与大明关系的大罪。 宝玉理解,所以问完之后,摇头苦笑一下:“是我失言。” “将军大人只是心忧边疆百姓而已。况,这些年蒙古人确实蠢蠢欲动,末将原在吉省,也遇到过打草谷的强人,说来奇怪,是鞑靼人的打扮,但是马蹄却像是朵颜三卫中的泰宁卫。”吴钧心念一动,也说了交浅言深的话。 聪明人之间,一点就透,宝玉看了吴钧一眼,然后点点头说:“吴副将再说说村中情况如何……” “是。” …… 李百户和二更等人从村子出去,一开始沿着着马蹄印子走,后来入了山中,便难寻痕迹了。幸好有那嗅觉比狗子还灵的长风带着,一行人悉悉索索,越走越是往西北去,就快到了木里吉河谷——正是朵颜三卫中福余卫的地盘! 至此,便不好在追踪下去了,一小队人立即返程。 ………………………… 并非朵颜三卫的人不小心,而是他们根本就没预料到还有这样的操作,还有这么通人性的马儿,比一般的猎犬还要厉害,居然能在茫茫大山之中找出三四个时辰之前分散走的自己等人的踪迹。 再说了,他们觉得自己等人行事很小心(业务很熟练),去得突然,撤得迅速,这事儿闹得也不大(没杀什么人),想来大明那边追查不到人,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的。 此时的福余卫勇士们,这一行得了不少好处,很是开心,有余朵颜卫和泰宁卫的人今次本是来参加节日庆典的,来的勇士不多,所以参与打草谷的也少,现在分赃起来,他俩部落便只能拿小头。 对此,朵颜卫和泰宁卫的人很不满意。 “这有啥的,过一阵子你们再去抢一次呗。”福余卫的首领如是说着。 泰宁卫的人哼了一声:“最近干了一这票,想来黑省西的人都有警醒了,想要再来一次?非得个把月才行,那时候天寒地冻的,咱们的马儿可跑不动了。” “你傻呀,明个儿你回你地盘了,不会去吉省西捞一把?那边听说也是个丰收年。”福余卫的首领如是说。 朵颜卫的人说:“这样会不会不太好?黑省西还好说,可以栽给鞑靼人,要是到了辽省和吉省,那摆明了就是咱们三卫的人干的……” “那又怎么样?”福余卫的首领眯了眯眼睛,“当年那些汉人是怎么答应咱们的?向咱们借用六千精骑兵,当时说,日后酬谢咱们的时候,会把大宁卫(今承德市、平泉县、建昌县及老哈河流域)割让给咱们。还会开设榷场互市,给我们提供低价的盐巴、茶叶和布匹。结果现在呢?哼哼……” 三卫之中最南边的泰宁卫之人想起旧事,也冒出了几分火气:“后来,莫说是 分卷阅读683 大宁了,咱们的部落土地就止步于撒叉河(宝玉语:可不就是傻叉河么?)!榷场倒是开了,但是盐巴是少量的,茶叶是陈次的,布匹只有死贵死贵的绸缎!咱们整头整头的牛羊,只能换回一条羊腿那么多的丝绸!” “所以说,是该给大明人提个醒了,咱们朵颜三卫,可不是吃素的!”福余卫首领做了个总结。 位于两卫中间的朵颜卫首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还是有些忧虑:“这怕是不妥吧……万一大明那边恼怒之后要出兵呢?” “不可能,那些汉人是什么性子咱们和他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了,还不清楚?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才不会动干戈的。何况,他们现在那么富有,咱们只是去‘借’一点吃的而已!”泰宁卫的首领想通之后,蠢蠢欲动,恨不得趁大明那边不防备,再去多抢几次。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生一个很尴尬的事情,我陪朋友去买东西(因为行情我熟,陪她逛了四个多小时),她开车的,我没开车。 她把我送回家之后,我开车门下车,她放在车门那个置物地方的手机掉了,我俩都没发现, 后来,应该就被人捡走找不回来了 我真的超级不好意思 想给人家手机钱的,人家不要。 回头我过年后给她儿子买点玩具吧,不然我…… 有点伯仁与我的感觉。 嗷嗷嗷,我是那种性格,就是非原则问题我宁愿吃亏一点也不想朋友吃亏的那种…… 第388章 宝玉关于黑省西村落被劫掠的请罪折子还在快马飞往京城的路上,没过几天,吉省西边的百姓也遭了殃——不用怀疑,就是朵颜三卫中的泰宁卫干的。 一开始,他们的人还是遮遮掩掩地打草谷的,等到如是占了三两次的大便宜之后,他们蓦然发现——大明人的生活真的有了很大的变化,从前粮仓里也就一半一半的存粮陈粮,现在居然抢了几个村子,粮仓都是满当当的!更不要提这些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有养得壮壮的大肥猪(因为菜籽饼棉籽饼等等油料渣子是最好的猪饲料)! 朵颜三卫的人不开心了:【便是这样,大明的朝廷还那么抠抠搜搜的,每年赏赐与咱们的东西都不顶吃不顶喝!可见人家根本就是把咱们当外人防备着的!忿忿不平?那就去抢,抢到咱们也吃喝不愁过个好年,就平了。】 有一个理论,叫做破窗效应。 因为那些被抢回去的棉花粮食牲口等等终究是要拿出来吃喝用的,虽然朵颜三卫的人已经够小心了,可是草原上可没有墙,什么风一刮,转瞬别的部落就能知道。 再接着,来打草谷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并且由于吉省驻军反应比黑省的要慢,在焰火升空之前,乔装改扮的泰宁卫之人甚至已经一天之内扫荡第三个村子了!而等吉省西边驻军集合出发之后,每每都慢了别人一步,赶到第一个村子的时候,人家已经去第二个村子了;等看到第二个村子的示警之后,赶到第二个村子,这时候第三个村子也遭了殃! 可以说,虽然泰宁卫的人不是干了今年第一票,但是论起收获,绝对比几天之前最先动手的福余卫要多得多。 一时之间,吉省的将军和当地巡抚真是要急白了头发。 不过由于黑省的驻军从第一次被劫掠之后就警醒起来了,所以后来黑省北冒出的那一伙强人,直接被英勇善战的姜千户抓了十来个活口! ………………………… 宝玉折子入京的速度比出京去黑省视察核对海参鲍鱼养殖情况的两部一司的人要来得快。 十一月一号,大朝会,十六直接把宝玉的折子甩给下头站着的文武百官看。 对于此,扯皮总是难免的。 武将们的意思是,一个字:【揍!】打到人家服气为止。 文官的态度两个字:【教化!】方能彰显我泱泱大国气度。 反正阁老和六部尚书还没说话,下头的其余官员已经自成三派开始唇枪舌战了——其中一派是和稀泥派。 这是大朝会的日常,仿佛要是没什么重大事情拿出来吵一吵,身为食君之禄的臣子们就有多么不尽责似的。 【实则,这些人要是能少一点套路,我那些忧心的事情才是真正被分担出去了!】十六的眼神从下头那群比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妇人们还要热闹的百官身上扫过,然后微微摇了摇头,开口点了蔡阁老,问其有什么看法。 要是按照蔡阁老年轻时候的性子,一定二话不说就支持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的,可是……现在么:“老臣愚见,当加强布防。” 原本卫阁老都打算在老蔡开口之后习惯性反驳的呢,现在一听:【唉?老蔡这次说的话,不像是他的性子啊!莫非是有诈,想要诓我去支持陈兵关外?哼,我才不会上当。】 “回陛下的话,臣以为,蔡阁老说的是。”卫阁老亦这么说,倒是叫下头原本吵得不可开交的百官都停下了争执。 “林爱卿以为如何?”十六面色难辨喜怒,转而问林如海。 众人的眼睛也全都改为盯着林阁老(的后背),想看看,这位每每都能和他远在黑省的女婿一唱一和、配合默契的林阁老,这次会怎么说。 叫众人更加大吃一惊的是,林阁老居然也赞同蔡、卫两人所言。 这还是三位阁老补齐之后,开天辟地头一回,三位大人居然在某件事情上达成了一致! 叫原本就涨红着脸的文官们扬眉吐气:【打什么打?打打杀杀是野蛮人做法!看到没有,三位阁老都言加强布防,可见是从咱们大明自身入手,只要咱们的驻军铁板一块,保护好黎民百姓,纵使那些番人想来抢东西,也无处下手!】 武将们则是犹不甘心:【放屁!你们这些拿笔杆子的懂个屁!关外本就是地广人稀,村落分布稀疏,驻军怎么可能面面俱到将每一个村子都保护起来?!】 吵了一天,没个结果——也不能说没结果,因为从第二天起,前一天打朝会结束之后,悄悄摸摸串联过一回的文官们第二天转了风向,开始参贾瑛了,参他失察失职。 这消息传到荣国府的时候,连王氏都不像以往那么惊慌了——任谁一年最起码听到回儿子被参的消息,一连听了这么多年,都没法子慌乱…… 更何况,现在萌哥儿是大皇子伴读,就刚刚昨个儿还得了皇后娘娘的褒奖,得了一套羊毫湖笔,这怎么看,也不是他老子要倒霉的样子。 反而是贾政,前些年都在外头修黄河河堤呢,这算是回京之后头一回见折子纷纷如雪花地往陛下案头飞去,参的都是自己那个二儿子,下朝后回复有些神不守舍。遂,难得地,王氏在二老爷面前居 分卷阅读684 然带上看一点儿的优越感:“老爷大可放心,从前的日子里,眼红咱们宝玉的人可多了,不过每一次,那些人都不能得逞。万岁爷心里头明白着呢,老天爷的眼睛也是雪亮的!”王氏一边伺候贾政宽衣,一边略骄傲地说。 贾政却是不相信后宅妇人,尤其是自己这个多年来见识一直没有怎么长进的妻子说的话,他换了居家的衣服,便招来人问:“珠哥儿呢?” “大爷当值还未回来。” “等他回来之后,叫他来我书房一趟。”贾政甩甩袖子走了,王氏在后头哎哎了两声:“老爷,点心还没上呢?” “不吃了。” “不吃便不吃。去,把妍姐儿叫来,今个儿有杏仁豆腐和浆酪。”王氏对丫鬟吩咐道。 …… 贾政在外书房等着翰林院当差的大儿子回来,等到贾珠将王氏的话以文绉绉的用词说了一遍之后,贾政已经稍微放心一些了,再等到不一会儿,林府也有人送来口信与贾政,二老爷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不在京城这些年,二儿子居然这么被人羡慕嫉妒恨?! 要是从前,贾政一定觉得这是什么苍蝇不叮无缝蛋等等,肯定是自己儿子行事乖张的错,但是现在,二老爷已经不在是死,在外修黄河河堤三年多,要是再没学到一些人情世故,他早就被黄河沿岸的州府县大大小小的官员坑了无数次了!故而如今的他倒是能够想到重点:【宝玉被人参,并且被这么多人参,一定是因为他做的某些事情,妨碍了朝中人的利益了么!不过老祖宗、珠哥儿和林妹夫都说没事,应当……就没事的吧?】 没事? 当然有事!不过有事的不是宝玉,而是别人! 过了两天,户部李侍郎等人回来了,风尘仆仆但是面带红光——凭谁都知道,这一趟去关外,虽然路上是辛苦了点儿,但是实打实的是美差,且不说这是为国库增加收益的大好事,单单是“试吃”参鲍品质的那几天,就让李侍郎等人觉得自己见天地被滋补了个够! 不过李侍郎是个有分寸的人,试吃可以,拿要这种事儿是绝对不会干的。他带回京城的不仅是海货丰收,当场卖了出去,收了白花花的现银子(运送银子的车队则是行进地更慢)这个好消息,还有一本折子!李侍郎,他,要参人一本! 叫人惊掉眼珠的是,户部的李侍郎要参的人并不是最近被参得火热的黑省将军贾瑛,而是黑省巡抚! 却原来,李侍郎这次去黑省,不只是因为参鲍丰收,还因为奉陛下密旨去查黑省这些年的税赋账目,这一查——王巡抚从前的一些中饱私囊、受贿的证据也就查出来了,虽然这些年收敛了点儿,但是前些年累积的罪证也挺可观。 虽然查王巡抚是朝中不少官员所希望并促成的,但是当时大家关注的重点是海货丰收,想着既然不是正常的三年一叙职,那就找找看王巡抚的小辫子,让他腾位置出来。现在小辫子有一把,但是在派人去摘明年的果子之前,首先得把朝中人对于已经不知道到底有那几个部族反正估计草原上的那些蒙古人十有七八都参与进来的打草谷事件给搞清楚了,不然派去的人不是镀金,而是填坑去的! 第389章 所以这个时候,黑省西某村落被不知名强人劫掠的事情更是需要好好处理。只有处理妥当了,原打算派人去黑省镀个金的人才放心安排自己这边的人过去呀。 十一月六日,小朝会。 当跑题远至十万八千里,依旧在讨论贾瑛到底有没有失察失职这个问题的时候,又有一个坏消息传入京城了——短短十余日,关外三省频频被打草谷的人光顾,造成严重的财物损失及一定的人员损失。 这一天,八百里加急入京,一路飞奔赶往皇宫,送到了正在上朝的陛下手里,金銮殿上的万岁爷看了之后,直接就恨恨地大骂:“欺人太甚!” 【这是咋啦?陛下好久没发这么大的火了哎!】 下头原本闹哄哄的都安静下来,伸长脖子想要从接过加急奏折的蔡阁老身上看出个究竟,当然,看人家蔡阁老的后背心只是徒劳而已。 蔡阁老看完,沉默不语,转手将折子递给了卫阁老。 卫阁老心下一个咯噔,然后接过来,一目十行地看过去,看完之后紧闭嘴巴,又把奏折交给林如海。 林如海原本是担心女婿那边又有什么变故,待看到奏折头一句“末将李云有负圣恩……”便放下了一大半的心,再继续看下去,却又把提早放下的心给提起来了——这是吉省将军李云的请罪折子,和前几天宝玉发来的格式大差不离,并且更加情深意切,更加真心忏悔,因为黑省是一个村子被劫,吉省是足足三个! 十六很生气,于是不等六部尚书慢吞吞看过去,直接叫初一把李云的请罪折子给念了一遍。 这下子,满朝哗然:这些蒙古人是疯了吗?以前也有来打草谷的,但是那都是灾年,而且不会这么连着来——现在这个举动,对方难道真的不是想要挑起征战吗? 等到第二日,朝中众人的疑惑就被解开了。 十一月七号,又有八百里加急军报飞来:一是好消息,是黑省北驻军生擒了十余个想要去黑省北某村子抢劫一番的蒙古人,现等候陛下发落的旨意;另一则则是坏消息,吉省那边,与强人交锋的时候,驻军弄丢了焰火三枚,并且被抢走棉花种子、油菜种子若干。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狼子野心! 这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即便是文官,其中也有不少人觉得前几天自己等人嚷嚷着要感化这些野蛮蒙古人的行径真的有点傻。 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边境村子?!居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居然敢觊觎我大明的传讯焰火和良种?!!! 事关军机,再不是财物的损失而已,朝中大部分官员都是有这个觉悟的:【是该给这些蒙古人一点颜色瞧瞧了!不管是朵颜三卫还是鞑靼,都是狼子野心!】 不过…… 户部的钱尚书有些肉疼,因为可以预见,军队一旦有什么动作,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守或者是单纯陈兵示威,都是花钱如流水的呀!眼见这几年,国库逐渐充盈起来了,这一下子要花大钱,钱尚书的心肝脾肺肾都觉得抽抽地疼。 ………………………… 还没等钱尚书头疼完呢,也没等大明这边讨论出该如何给这些番人们一些教训——朵颜三卫,就反了。 哦,确切地说,人家那不能叫反,因为从先帝时起,朵颜三卫接受先帝册封,得了封地,是画地为王的,不受大明统治,没有大明驻军,他们依旧保持原先的生活习性,逐水草而居,只是相比鞑靼和瓦剌,朵 分卷阅读685 颜三卫接受汉家文化要更多一些,所以平时大明人说起他们来,也更亲近一些,哪怕是十六呢,每年颁赐东西的时候,也会给他们丰厚一点。 然而,人心不足。大明朝廷自觉对朵颜三卫已经是够意思了,可是在朵颜三卫看来,大明老皇帝当初的允诺并没有完全兑现,明廷不允许三卫蒙古人南迁到大宁地区驻牧——当时冠冕堂皇地说,大宁草场枯萎,水土流失,不适宜放牧,遂给他们指了外兴安岭一片,现在几次劫掠,看看关外大明百姓!日子何其富足!哪里是‘土地荒芜,难以开垦’的样子? 【汉人狡诈,言而无信;汉人狡诈,说着与咱们朵颜三卫亲如兄弟,但是好东西都藏着掖着不肯分享!既不肯,那咱们就自己抢好了!】 当一千二百里加急再次入京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下旬了,这一回,随同西北方凛冽地寒风一起来的,是更叫人心寒的军情: 朵颜三卫蒙古各部,打着“要求大明朝廷兑现当年承诺”的旗号,为了获得大宁地区的驻牧权,联合了鞑靼,纠结了十万骑兵,准备南下!!! 鞑靼的首领阿鲁台(从前是鞑靼丞相,前些年政变成为鞑靼首领)甚至还发了“告草原各部书”,将他们这一次主动进犯大明的举动解释为福余卫数十牧民无故被大明驻军抓走并进行虐打,忍无可忍之下奋起反抗的正义之战。 当然,这篇狗屁文章传到大明之后,也不是没有不长脑子的人发布不长脑子的言论:“黑省驻军怎么能乱抓人呢?要么放了人家牧民呗,再道个歉呗,免得大过年的还要兵戎相见。” 上述脑残言论多发于京城及南边,关外三省的人跟蒙古各部打交道的比较多,没有被阿鲁台的谎话给蒙蔽。 当朵颜三卫有异动的时候,最快做出反应的,是黑省驻军。 黑省西大营立即进入战备状态,黑省北和黑省南所有工程兵全部被召回营地之中,并且被抽调至黑省西,日夜不分、冒着严寒,三班倒地构建工事。 所以当蒙古人十万大军(虚指,实际大家心里都有数,朵颜三卫老弱妇孺全部加起来恐怕还需要牛羊马,才够十万之数)准备先到传闻中关外最富足的黑省干一票大的时候,发现黑省西零散的村落中空无一人,反而有不少造成蒙古骑兵困扰的小机关,气急败坏一的朵颜鞑靼联军再往东推进,发现黑省西的城墙竟然比乌龟壳还要厚实!!! ………………………… 京城那边并不知道,黑省西驻军已经进入战时准备。 自先帝平定江山之后,已经有三十多年未有大战发生了,现在北边情势一下子紧张起来,竟叫大半个朝廷都有些惶惶。 【毕竟当初那些勇武善战的老将们都不在了,现在关外三个将军,黑省的贾瑛才二十多岁!!!吉省的李云是主动搞丢了焰火的糊涂蛋!!!看来看去,也只有辽省的萧猛,年富力强,经验丰富,堪当大任……吧?可是辽省驻军却是离蒙古人最远的!】 【这该如何是好!】 【临阵换将是大忌,派别的将军过去,对关外驻军的士气是一种打击,更何况,那个贾瑛好歹是个武状元,原先带禁卫军也很有一手的,现在他手下的四名副将,三名老成持重,一名将门虎子——也是他最先抓住了去黑省打草谷的蒙古人。所以,若是贾瑛为主将,就算他欠缺经验,只要不干扰四位副将,那么守好黑省,应当是没问题的吧?】 白关门惴惴不安,但是十六却觉得胸口堵着的一把火终于烧开了:好好好,你们要战,我大明岂会不应?宝玉,黑省,我便托付与你,你定然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 那是自然,宝玉从来没有叫十六失望过。 十一月底,再入京的军报上说的,就是黑省士兵们牢牢守好城池,朵颜鞑靼军队寸步难进的好消息。 这个时候,钱尚书心肝脾肺肾也不疼了,也不会舍不得国库里的银子粮草了,转头就带着户部众人做了粮草调度安排。 关外的冬天,不适合作战,可想而知,生活在更北方的朵颜和鞑靼人打得就是这个主意,想要凭借自身对环境的适应性,在战争中占据优势。 不过么……看来好像计划进行得并不顺利。 因为他们先前只知道大明修了水泥路,现在才发现,水泥这个东西还能拿来建城墙!一夜之间三丈高的城墙就可以拔地而起!简直像是神仙手段! 大明人躲在高高的城墙上头,蒙古人拿他们根本就没办法! 阿鲁台建议朵颜三卫放弃黑省转攻吉省,不过怄气的福余卫首领暂时还不肯答应。 说起来十万蒙古大军要南下,居然在黑省僵持了四五天!简直如儿戏一般,阿鲁台觉得,自己找的盟友,似乎不太靠谱。 ……………………………… 一开始,京城的人也是非常担心的,担心关外战事情况,可是左等右等,硬是没有等到开战的消息,反而茶楼酒肆,说书人到处在说蒙古人外强中干,现在是骑虎难下了,等到天再冷一点,他们便会主动撤军的。 (阿鲁台:呵呵呵……) 第39o章 对,自古以来,关外有战争,鲜少发生在隆冬时节,但是本次朵颜三卫也是骑虎难下——他们一开始真的只是想抢一些粮食布匹之类的,速战速决,趁人赶来之前就快跑了事。 谁知道黑神北的大明士兵这么厉害?福余卫的人居然失了手被抓大明人抓住了十几个?! 谁知道吉省西的大明士兵这么粗心?泰宁卫的人回去那么一盘点战利品,不知道哪个手快的,把大明军队中传讯利器:焰火!给撸来了三个。 被抓住的人是福余卫中的勇士,但是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之中的人能够全部抗住大明的威逼利诱——从前打草谷也就算了,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可要是这次摆到明面儿上来说,朵颜三卫可就是没有底气没有理儿的! 再说情节更严重的,泰宁卫这边撸来焰火也就算了,想来吉省的李将军若是稍微私心重一点,把此事瞒下不报,那么大明那边不知道, 偏不知道泰宁卫的哪个傻子还为了讨心上人喜欢,夜里去放了一个! 艹!放了一个焰火讨姑娘家喜欢!!!你咋不把自己当天灯点了叫姑娘高兴高兴呢??? 当迷人绚丽的紫色、金色与红色在夜空中绽放之时,泰宁卫的人,只要是在户外的,全都看见了,并且都长大了嘴:“……” 原本正在毛毡帐篷里喝酒吃肉款待鞑靼来使的泰宁卫首领差点没忍住脱口而出一个妈卖批!但是当着鞑靼人的面,他绝对不能失态,他本想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可惜鞑靼人的鼻子比 分卷阅读686 豺狼还要灵,眼睛放光地表示:若是泰宁卫这边可以提供大明的焰火,那么鞑靼那边还可以加派人手过来助威! 泰宁卫的首领暂别了帐篷一小会儿,回来之后,咬着牙答应给鞑靼一枚焰火,但是不用对方加派人手,只要指挥骑兵的权利和一百匹好马。 反正就是一番扯皮,最后鞑靼那边答应了泰宁卫首领的要求。 由此,朵颜三卫(以福余卫打头,泰宁卫卫中坚,朵颜卫完全是被迫跟随其余两卫一起行动)和鞑靼的十万大军就这么凑起来了。 阿鲁台当年在大明新皇登基之后,大明朝纲未稳之时,想要和瓦剌联手挟制大明朝廷,但是没成,现在找了朵颜三卫,两厢正有此意,也算是得偿夙愿了。 浩浩荡荡的大军皆是骑兵,骑兵,奇也!日行千里也! 但是才出发没多久,就碰了硬茬子。 阿鲁台虽未亲临,但是也将王帐迁到了南边一点来,以便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听闻飞鹰传信,恨得牙痒痒:【贾瑛,又是这个贾瑛!】 ………………………………… 北风卷地白草折,十一月,黑省已经很冷了。 城墙之上,李晨李百户带着人在巡视,正在轮岗的士兵一动不动地站在城墙之上,落下来的雪花在那年轻士兵的帽子上积了厚厚一层。 李晨皱了皱眉:“将军大人不是说了,每一刻钟都活动一下手脚,免得冻伤!” 被批评了一句的大头兵有些委屈地说:“俺不怕冷。”这不是听说今个儿将军大人要来么,俺的军姿这么标准,若是能叫将军大人看到了,再夸赞一句,那俺这辈子就是一个值字了喂! 李晨哪能不知道大头兵的小心思?因为从去年起,将军大人往黑省东跑得比较频繁了,所以最先跟将军大人的黑省北士兵们心里头也有些小想法的呢! 不过这种争强好胜的小念头是好事,李晨其实自己也有小情绪,所以他就改口问:“热水喝没喝得?” “有的有的,就是……就是天冷,喝多了总想着去茅厕。”后半句还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早几年大家站岗放哨,想要嘘嘘了,就去角落解决一下,但是贾将军来了之后就不准大家这么干了,说有碍军容,被抓现成就要罚的。 李晨自己原先也有随地小便的习惯,也是被罚狠了才改过来的,但是现在身为百户,他不能在手下人面前丢了面子啊,于是正色道:“这都是为了咱们好。咳咳,你们几个,要去放水,就轮着去,别一下子都跑完知道不?” “这个俺们知道的,百户大人您放心,俺们就算是撒尿,也睁着眼睛看蒙古人那边有什么动静呢!就是,就是兄弟们都好奇,这蒙古人,到底是打还是不打来着?” “你问我?我咋知道!”李晨也很郁闷啊,这一天天缩在城墙上头,安全是安全,不过怎么感觉有点儿憋得慌呢! 殊不知,对面的蒙古人也很郁闷,黑省是距离鞑靼和朵颜三卫最近的大明省份了,他们本想着出其不意地在黑省拿下几个城镇,既打击了大明的士气,也可以作为补充军需之所。没想到,才推进百里就发现原本几个靠近边界的小村落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没人也就算了,连一粒米都没有这就叫人更加恼火了!遂蒙古人大军不信邪地继续东进,遇到了水泥高筑的城墙。 从一天起,自有会说汉话的人,几十个一起大声宣喊,说的是他们师出有名,为了解救被大明军人掳走的可怜牧民……连喊了两天。 (墙头的李晨听得直翻白眼。) 这也不是个事儿,摆明了是要激城墙上的大明士兵失态。 今天是第三天,也是阿鲁台给出建议的最后一天。原本,在黑省碰了钉子的朵颜三卫和鞑靼大军应该第一时间转移攻击目标的,但是阿鲁台实在是太恨贾瑛此人,而福余卫也是想要挽回被抓走十余勇士的面子,所以再黑省边境多呆了几天,打算今日最后羞辱一番大明人,然后就去吉省那个怂包李那里讨点好处。 想法是很美好,但是今天宝玉来了。阿鲁台的想法,终究只能是假想。 ………………………… 姜千户身为‘凶残欺压福余卫牧民’的大明军人,转头看向登上城墙的裴副将和贾将军,有些憋屈地说:“这些人喊了两天了,将军大人,咱们要不要冲出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宝玉还没说话,裴副将就骂了一句:“兵法读狗肚子里去了?人家是骑兵,来得快,撤得快。咱们的骑兵有多少?去和人家拼?” 姜千户心说:【我没读过兵书啊,小时候在私塾门口偷听百三千我都要打瞌睡,还是将军大人来了以后,强制军官扫盲,我才认识了几个囫囵字的……】 宝玉耳力极好,将远处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而蒙古人那边,也有眼力好的,看到了城墙上多了几位穿着全副铠甲的将军出现,所以那些喊话的蒙古大汉得了示意,开始说些不干净的话,问候对面主将的祖宗。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 宝玉皱眉,直接向旁边伸手。 贾苒一脸狗腿地递上他从出门起就替宝二叔扛着的三石强弓,另有二更奉上直径半寸的铁木削制的箭矢。 朵颜三卫和鞑靼大军的先头部队在城墙八百步外,此时宝玉要了弓箭,就连惯来是贾将军脑残粉的李百户都有些忐忑:【将军大人准备干啥?这么远哩。】——不过裴副将和姜千户都是老神在在的,因为他们当年才见到将军大人的第一天,就见识过对方射杀恶狼的本事了。 远处,一群蒙古人依旧操着不甚标准的汉话说些污言秽语,试图激怒城墙上的大明将士。 然后…… 然后只见城墙上的大明人居然挽弓了! “哈哈哈哈,这个小白脸以为自己是飞将军呢!”飞将军是千年前的名将,传闻力拔山兮,箭可破石。 “哈哈哈……嗝!” 眼见从八百步外的城墙上飞下来的箭矢逝如流星,过了六百步依旧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这时候,蒙古人这边已经开始慌了,站在最前面的人谁也不想去试一试这支箭到底能不能射中自己,遂立即调转马头,要往后撤。 七百步,箭枝已经带着呼啸之声逼近了。 拉着缰绳的蒙古人乱了阵脚。 八百步。 箭矢插/入冻土地中,入地足三寸,箭尾彩羽还在震荡。 还没等退后几步的福余卫中人庆幸,紧接着,第二箭来了。 第三箭来了。 如是三箭,将原本嚣张的蒙古骑兵逼退一丈。 远处城墙上,是大明将士的咆哮:“勿谓言之不预也,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勿谓言之不预也,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勿谓言 分卷阅读687 之不预也,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这呼喊,震天动地,振飞落雪。 一时间,原本聒噪的蒙古人全部闭嘴了。 福余卫的首领在后方营地也听见了,他与朵颜卫、泰宁卫首领面面相觑,心头生出了几分不安:【我是不是太莽撞了?我怎么会突然就和大明翻脸了呢?】 第391章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已发,么么哒 回复天花乱坠:没有把稿费都发完啦,嘎嘎嘎,还够买化妆品的 谢谢亲们,我今天吃了很好吃的烧鸭饭,心情回温。 当夜,僵持在城墙外八百步远处的鞑靼和朵颜三卫驻军就撤走了。 他们是黄昏时分撤走的,这么多的人马,这么大的动静,当然瞒不过城墙之上居高临下的大明人。李百户去向上级请示该如何应对,虽然他心里头也晓得,该消息上报之后,不论是将军大人还是裴副将都不会下令让士兵们出城追击的。 事实果然亦是如此,就算姜千户请命出城,也裴副将被喷回去了:“天黑之后的风雪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迷失方向怎么办?万一被包饺子了呢?这个责任你承担?咱们现在守着城,这个冬天,那些忘恩负义的蒙古人根本别想靠近黑省半步,这就是大功了!” 姜千户郁闷啊:“就是因为这些蒙古人,咱们最后一批萝卜还长成呢,全部都□□了。”多可惜啊!冬天里唯二的两个蔬菜呢! 郁闷是很郁闷,但是姜千户也不是真的无脑之辈,被裴副将骂了一顿之后,准头也用军营中讲道理的方法,同样将手下请战的人给臭骂一顿。 同一时间,宝玉得知鞑靼和朵颜三卫的大军撤离之后,立即下令,给吉省驻军传讯预警。 望着三名传讯士兵将封了火漆的密信收好,并穿戴严实,骑着一匹马,带着两匹马上路之后,贾苒这才开口问:“宝二叔,为何不燃放焰火传信呢?” 宝玉道:“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蒙古人联军未必就真的会去攻击吉省,若是直接燃放焰火,造成百姓恐慌,这责任就大了……再说了,焰火传讯还是用于敌袭预警的,也没办法传达这么复杂的情报。” 贾苒恍然大悟,然后又问:“那蒙古联军真的会转而南下去进攻吉省么?” 宝玉肯定地说:“十有八/九。朵颜三卫原先对大明只是稍有不满,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突然今年开始翻起先帝时候的事儿,拿那时候大宁盟约说事儿,显然是有人从中挑拨。” “鞑靼!”这下子,苒哥儿的脑子转得很快,“一定是鞑靼,不然鞑靼骑兵不可能这么迅速地就集结起来并且赶赴到咱们边境的。” “是的,鞑靼现任汗王阿鲁台是个野心家,从前就没少在大明搞事情,当初他还是鞑靼丞相的时候,就给那时候的鞑靼大王出主意,想要联通瓦剌和咱们对着干,可惜功亏一篑。后来因为鞑靼原汗王的几个子孙都没甚本事,阿鲁台干脆在老汗王去世之后发动政变,当时咱们大明的态度是阿鲁台得王位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在其登位大典之前,也没派遣使者、送上贺仪,最近几年他收拢了鞑靼的各方势力,用的是铁血手段,威望是有了,不过不太得人心,想来挑拨朵颜三卫在前与咱们大明对着干,他便可黄雀在后,稳固其王位。”【这不就是用外部矛盾(对外战争)来解决内部矛盾(统治阶级内部矛盾)么。】宝玉把其中道理掰开揉碎,讲给苒哥儿听,在教苒哥儿的时候,和当初教贾环又是不同的方式,不仅仅是因为苒哥儿是比贾环还要年轻的武举人,更是因为苒哥儿是嫡出,天生比贾环要能走得更远的——这就是现实。 苒哥儿没有再问鞑靼黄雀在后图谋什么,因为宝二叔把话说到这里,已经够直白了:【无非就是朵颜三卫如何败。大败,鞑靼吞并朵颜三卫;小败,鞑靼既可以占大明的便宜,又可以对着朵颜三卫扩张地盘。】 至于大明输?苒哥儿根本就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大明怎么可能会输?朵颜三卫和鞑靼才多少人?咱们大明有百万雄狮!再说了,我宝二叔在关外呢!】贾苒如是十分蜜汁自信地想着。 ………………………… 贾苒这么乐观地想着,但是不远邻省的吉省将军李云却很郁闷,收到贾瑛的来信之后,他苦着脸吩咐下去要西边和西北边的将士们打起精神。 要说李云,其实个人能力也只是平平而已,原先吴钧就是在他手下的,对于这个主将的评价并不是很好,当蒙古联军直奔吉省的消息传开之后,吴钧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为那些原先在他手下的将士们担心,不过想想有水泥这样的利器在,守城的难度大大降低,应当是无大碍……吧? 吉省将军李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阻挡了鞑靼和瓦剌联军三番五次的骚扰进攻,如是僵持了七八天,从西北方向又一波寒流袭来,一夜之间,滴水成冰。 李云在城墙上方哈着白气,不无庆幸地说:“快小寒了吧?” 小大寒时,饶是朵颜三卫和鞑靼这些祖祖辈辈都在北边生长的游牧民族,也吃不消在户外走动了,战事务必是要停下的。 这一点,蒙古联军和大明人都知道,所以天冷之后,蒙古联军那边便开始偃旗息鼓了,不过可惜了原先的一些村落,村民们被迁到城内来了,他们的房子带不走啊,现在全部便宜了蒙古联军。 ………………………… “是,还有三天,就小寒了。”黛玉手里针线不停,那是她给远在京城的萌哥儿做的衣裳,还差一个袖子就收尾了,“今年的年礼因为军情,被耽搁下来了,表哥,你看……” 宝玉想了想说:“如今官道已经不在运输粮草了,我明天再确认一遍,如果可以走官道,叫二更去通知一下薛家商铺的管事。顺便在把咱们的东西都送去同济镖局冰城分局。” “也不知道萌哥儿长高了多少?”黛玉从前做针线的动作就……挺慢的,后来和宝玉成亲之后,也只是偶尔替宝玉做一做中衣,是一点花纹都没有,最是简单。现如今,因为大儿子萌哥儿小小年纪,孤身一人在京城呆着,黛玉的慈母之心顿时就泛滥起来,从开春就张罗给萌哥儿做衣裳,但是春天凭感觉放的尺寸做的夏装,寄过去之后,居然都短了半寸,故而现在给萌哥儿做的是来年的春装,黛玉还是拿捏不定尺寸。 宝玉故作吃味地说:“就是短了又怎么样?玉儿你给萌哥儿做的,他怎么也会穿上身的,就像他爹一样,只会满心欢喜。只可惜,萌哥儿的爹爹最可怜,妻子就记挂着儿子,半点不关心她夫婿还有没有衣裳穿。” 黛玉噗嗤一下笑起来,原本因为捧着萌 分卷阅读688 哥儿的衣裳生起的思儿之情也散了一些:“怎么没有,我用前些天拿来的熊皮给你缝了护膝,原先孙夫人说了,在关外这么冷的地方,你们又要见天地往外跑,要是冷风钻了骨头缝,以后可是要吃苦头的。钱嬷嬷说给你做虎皮的吧,你还不要……” “不是,主要虎皮实在是太花哨了,感觉我穿着虎皮护膝像是齐天大圣的虎皮小短裙啊……太风/骚了。”宝玉一本正经地说。 黛玉也听表哥说过齐天大圣孙悟空这只神奇的孙猴子的故事——当然,那是表哥说给萌哥儿听的,她在旁边顺耳听了几句。 次日,宝玉果然问清楚了军需处的文书们,最近已经没有朝廷拨来的粮草辎重了,遂中午,他叫二更传信回将军府,可以把年礼打包起来了。 同济镖局一开始是伍毅为了配合贾瑛行事而开的分局,没想到开了之后,生意火爆得不得了,闲了半年多之后,就不停地押送什么棉花菜油花生油粮种之类的,每每叫整个镖局唯一知情的伍毅看着越来越丰厚的盈利无话可说。尤其从今年秋天开始,同济镖局冰城分局还拓展了业务,专业运送海货来着……哦,当时贾瑛那小子笑着说这是‘生鲜专送’。 虽然同济分局的管事不知道贾将军与自家东家有(都是为陛下办事的)这么一层关系在,但是不妨碍他知道,贾将军是跺跺脚整个黑省都要摇一摇的重要人物,所以听说贾家和薛家又有货要押送,顿时乐颠颠地摆出最好的服务态度来迎接二更小哥。 ………………………… 原本,今年就不是宝玉能够回京叙职的年。 □□月的时候,十六曾经私下书信说要么年底找个由头把小伙伴喊回来好了,不然萌哥儿这么小怪孤单怪可怜的。结果现在好了,因为那些打草谷的狗皮倒灶的事儿,宝玉身为黑省主将,忙翻了天,就连每月往京城寄的家信在十一月的时候都停了一回,当然,那时候还好有萌哥儿在宫中有皇后娘娘和大皇子的青眼,众人这就知道,这两位主儿代表的是陛下的意思呢! …… 腊月初的时候,原本被军队运送辎重而征用的官道水泥路终于解封了,算着时间,若是冰城那边同时得了消息,到了月底,也该有信儿过来了。 腊月二十二,荣国府接到黑省那边送来的年礼,随车队一起来的,还有厚厚一叠书信。 其中有给老祖宗的、贾政的、林如海的、贾珠的、还有给萌哥儿的。 因前些日子整个朝廷都在说关外要起战事了,萌哥儿在宫中,更是听得不少消息,尤其难得的是,萌哥儿小小年纪,沉稳得很,不论是真心替他爹爹担忧或者只是想要瞧热闹的人凑到他跟前说起远在冰城的贾将军,小豆丁都能够正色道:“圣人云:天地君亲师。不妄议,不妄念,吾父保家卫国,小子尚须努力也。”叫真正担心萌哥儿的人很欣慰,叫原本看萌哥儿不习惯想要打击他的人很郁闷。 萌哥儿算着日子,知道这几天该是爹爹娘亲来信抵京的日子,傍晚快下学的时候,忍不住带上了一两分的神色,被上头的讲学学士叫起来背了一段书,幸好萌哥儿张口便来,才不至于被讲学学士批评。 终于捱到了下学的时候,萌哥儿飞快地收拾书本和笔墨,坐在他前头的大皇子转头便说:“萌哥儿你怎么了,今天总是走神,我都给你打好几次掩护了。” 萌哥儿不好意思地笑笑:“今天我想要早点回府去呢。” “啊,不留下来吃饭么?母后说今个儿有新鲜的黄羊腿呢,切了片烫锅子吃最好了。” 萌哥儿继续笑眯眯:“不了不了。” 大皇子耸耸肩:“好吧,我知道了。” 一旁的别的宗室子弟看得眼热不已:【贾萌这小子,真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他偏偏还敢拒绝大皇子的邀请!真是不知好歹!】 水桢也是旁观之一,但是他倒是可以理解:【应当是宝二舅舅送东西回来了吧,所以萌哥儿才这么着急想要回去的。也不知道宝儿舅舅那边情况怎么样?娘也很担心呢。】 水桢如是想着,不由自主地望向萌哥儿,却见七岁的小表弟冲自己笑笑,眼神里头尽是温暖与欢喜。 水桢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以口型对萌哥儿说:‘快回去吧。’ 萌哥儿便同大皇子行礼告辞,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儿一般。 第392章 除了迟一些之外,冰城那边送来和往年无二致的年礼,甚至因为人人都知道,今年那边的海参鲍鱼大丰收了,宝玉和黛玉还送了不少海干货和珍珠来,不可否认的是,这些东西就算黑省东大丰收,摆在京城,依旧是金贵物件。 王氏等女眷收到珍珠的时候,乐得笑哈哈的,不由得想起早年间,宝玉还是那么丁点大,花想容铺子有了分红,就记得给家里的女眷买礼物;现在他长大了,成家了,则是以黛玉的名义给老祖宗太太、嫂子、弟媳和姐姐妹妹们送去。 至于家里的男人们,一盒子肥硕厚实的淡干海参之绝佳的补品。 便是因此,荣国府这一对政治觉悟并不太高的当家夫妇都安心了——能如常送年礼来,还有厚厚的报平安的书信,那宝玉在黑省指定没什么岔子。 王氏还有心思叨叨着说:“这芽哥儿也快四岁了,宝玉媳妇咋还没个动静?我看很是应该给芽哥儿添个弟弟才是啊。” 贾政皱了皱眉:【这婆娘,这些年越发喜欢同自己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真是不知所谓。】 王氏也很郁闷:【老祖宗疼爱黛玉,自己要是在老祖宗面前说这个那绝对是找骂的;自己那个妯娌现在瞧着自己眼红得不得了,恨不得咱们二房有什么不和睦的;我总不能去和大儿媳妇或者妍春说这些吧!哎,真是的,我那姐姐本来还能来陪我说说话,偏偏儿媳妇又有了身子,据说又是多胎,这下子也没空来坐坐了,我的这些话,不同老爷说同谁说?】 “老爷,你说,开春了之后,要不要叫人从府里带几个丫鬟去关外?想来是因为关外的丫鬟都粗手笨脚的,不得人喜欢吧……”王氏想一出是一出,这就开始盘算是不是因为黛玉和自己那个短命的小姑子比较像,身子骨太软了,不能给宝玉开枝散叶呢。 贾政瞪了王氏一眼:“我看你是好日子过久了,没事找事!现在关外是什么情况还没个定数,你就想着往宝玉那儿送女人去?是打量明年那些御史不知道找什么由头去参你儿子吧?” 王氏噎了一口气:这不是才收到年礼,一个兴奋,给忘了么,再说……“不能够吧,我听说蒙古人他们都撤走了啊,外头都说咱们大明是必把蒙古人打得落花流水的,难道 分卷阅读689 那些蒙古人明年还要再来?” “妇人之见!妇人之见!我同你说不清楚,你要真想当一个慈母,我看也别给宝玉和珠哥儿塞人,环哥儿那里,你可问过他,领着庶子的分例,现在人情往来开销可够?环哥儿媳妇这也快生了,丫鬟婆子奶嬷嬷都配好了没有?” 王氏一下子就不愿意说话了:【我管他够不够?这府里的钱都是我两个嫡亲儿子的,为何要分薄与那妾生子!还要多出这么多伺候的下人,哼,我儿还在关外吹冷风呢,他倒是要享福?】 当然,面上她自然不会这么说,而是笑着商量:“老爷说的是,虽然现在都是珠哥儿家的在理事了,但是没考虑到环哥儿屋里的情况,依旧是我的不是,珠哥儿家的做嫂子也不好管到小叔子房里去。要么,我指两个可心的人儿去伺候环哥儿?毕竟他媳妇儿现在身子重,不能吃力,有人帮着分担一些也是好的,不是?” 这个倒是可以,贾政面色和缓了一些道:“你看着办吧,不要弄那些妖妖娆娆的去。” 王氏点头应下,心说:【我给珠哥儿和宝玉物色的那两个好生养的老实丫鬟才不能便宜了贾环这小子呢!】 当夜,贾环回家之后,看到自己院子里多了弱柳扶风的丫鬟,登时眼睛瞪得比牛大:“这这这嘛啊?” 武氏扶着腰,笑眯眯地说:“太太疼你哩。” 贾环差点没一个踉跄,看着媳妇儿抱着圆滚滚的肚子笑得一脸杀气,他转头去找老爷了,当然话,说的很好听,先是谢过了太太的慈爱之心,再是表示自己要专心准备后年的武进士考试不能分心。 话说到这儿,贾政一个叫心神畅快:【自己两个嫡子已经是一文一武一门双进士了,要是连庶子都能够……那么说明我荣国府的人多么上进啊!不行不行,这两年之间,一切要让环哥儿分心的事物都不能出现,什么蛰蛰蝎蝎的小丫鬟,打发走打发走!】 遂贾政这时候又觉得老妻给庶子送去丫鬟是不安好心了(王氏吐一口老血:老娘不来管了!)。 这两个原本要去伺候环三爷的丫鬟在环三爷院子里还没呆上半天就被领走了——原本有贾珠和贾兰这对父子珠玉在前,更是有一个远在关外都依旧让府里不少丫鬟小媳妇挂念的宝二爷,贾环在荣国府就不是丫鬟们的钦慕对象,这下子,更加没有人把主意打到环三爷的院子里了。 叫赵姨娘知道之后又生了一场气,不过也没人在意她的想法就是了。 …… 傍晚的时候,李纨身边的素云附耳对大奶奶说了几句,李纨神色莫辨地道:“咱们这个三奶奶,也是个伶俐人呢。”能让爷们自己出面去拒了太太送去的丫鬟,可不伶俐? 素云是李纨的心腹丫鬟了,从前在李家的时候就陪着李纨,后来陪嫁来了荣国府,便自梳不肯嫁人,就连李纨有身子的时候想让她伺候大爷,她都躲得远远的,所以如今在李纨面前最是得用。她劝说自家奶奶:“奶奶何必把些许小事放在心上?总归这一次,太太在环三爷那里碰了一鼻子灰,被老爷训斥了,现在短时间内也不好再提给咱们大爷指人来了,奶奶现在只要稳着,等明年兰哥儿媳妇进门,太太就算再如何,也不会不顾着规矩,在孙媳妇进门之际给儿子指丫鬟的,老太太那边也不会准的。”若不然,就是叫兰哥儿媳妇看笑话了。 李纨一想:【也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开年后兰哥儿的婚事!贾环日后终究是要被分出去单过的,区区庶子而已,她武氏在精明能干,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第二天,从荣国府侧门出去的好几辆牛车,载着丫鬟婆子和小厮去荣国府的姻亲世交家里送东西,就连贾兰未过门的未婚妻都收到了几块极好的皮子。这也向外传递了信号:咱府里的宝二爷好着呢!咱大明的黑省好着呢! ………………………… 关外这边,天寒地冻,大家伙儿都知道,这时候,蒙古联军基本上是不会在进攻了,不过这个年过得也特别警醒——毕竟基本也不是绝对,万一人家真的冒着鼻子耳朵被冻掉的危险在大年三十儿搞一场突袭呢? 临了,临了,黑省固若金汤的城墙可不能在过年期间被蒙古人给破了。 要说下头人这个年过得不安生,那么吉省和黑省的驻军将领们也很焦躁,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回鞑靼和朵颜三卫是不从大明咬下一块肉不甘心的了,那么开春以后,一场恶战势必难免。 而且开春之后,龟/缩战术就比较被动了,大明不可能真的抛弃城外的村落与良田,那是不战而败,主动向内推进了边界线啊——再说了,被暂时安置在城里的百姓也不会愿意以往的家园就这么被人给占了的。 如果说,十一月的时候,宝玉随机应变的战术暗合了当时朝廷众多大臣们的想法,那么年后,恐怕他还是要让那些一意觉得可以和蒙古人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文官们失望了。 关外风声鹤唳,京城也不怎么太平,虽然大家都想要在辞旧迎新之际表现出一副天下太平的样子,但是朝中的暗涌不是说压就能压下的。 就在陛下封笔前一天呢,文武百官还在争论“蒙古联军到底是真的有止战的意思还是因为天气恶劣想要蒙蔽我朝军队”呢。 文官大多觉得人家肯定是因为没有在黑省和吉省占到便宜,被咱们大明的国威所震慑了,所以知难而退 武将则是觉得,这群野蛮的蒙古人不可能这么快就想要和咱们和谈的,不然他们两方合作纠结了十万大军岂不是成了笑话? 论嘴炮,舞蹈弄棒的当然比不过摇笔杆子的,所以先前一时间,就连京城百姓都知道:【哦,蒙古联军?不是说不打了么?要撤了么?等天暖就撤了么?】——王氏当时就是听信了这个传言,才脑袋发昏想要给二儿子千里送小妾去的。 叫一众以孙老将军为首的、真的在边关呆过的武将很是痛心疾首:【不可能啊不可能,蒙古人是狼子野心,出刀必想要见血的啊!】 好在,后来,不知怎么地,茶楼酒肆、秦楼楚馆自有说书人或者戏园子开始主动讲/演一些励志人心的关于保家卫国的名将戏剧,一阵子之后,民间的声音又变了,百姓们开始有了愤怒感和危机感。 斯文——礼部主客清吏司员外郎(教坊司)之子——悄悄找了朱犇:“朱兄弟,我手下的人不错吧?” 朱犇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斯文的肩膀:“斯大爷果然是和几大梨园的班主交情深厚,这回多亏了你了。” 斯文屁颠颠地说:“可别这么说,我这都是当年得了宝二爷的指点,才能够混出点名堂来的。”【当年这家伙是跟薛蟠一起混的纨绔子弟,不过是其中秉性稍微纯良一些 分卷阅读690 ,不光光只惦记让呆霸王付钱的人,后来某次夜游得了宝玉青眼,宝玉点拨了对方几句,斯文便利用其父官职和从小耳濡目染的本事,在京城各大戏班子中混开了。】 朱犇拱手道:“不论怎么说,还是辛苦斯兄弟了。此事……”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 至于朝中的争论,在陛下封笔之前,最后也只得出一个‘令关外诸将领提高警惕,便宜行事’的中不溜旨意。 十六对此很是无奈,他因为有暗卫和宝玉私下的书信,对关外的消息反而更加清楚一些,可是这些都没办法拿到明面儿上来说,尤其是当朝中某些人是铁了心觉得战事起是劳民伤财、自己支持武将就是好大喜功。 二月,冰雪初融,蒙古联军的前头部队在吉林省和黑省外分散的村落中猫了一个冬天,更加体会到住房屋的好处,比在草原上住蒙古包可舒坦多了!还有炕!虽然一开始大家不会烧炕,可是后来多烧几次,也便认识到了这土炕的好处! 【汉人的生活真的是太好了,更加衬托得咱们蒙古人过得凄惨。长生天一定希望他的子民也能生活美满富足的!】其中朵颜三卫的将士们都是这么想的。 这也是鞑靼的阿鲁台希望看到的结果,他可不愿意好不容易挑拨起朵颜三卫对大明的不满之后很快就被化解了。 不过……黑省是硬茬子,还是应当先攻吉省才是! 第393章 吉省将军李云个人能力一般,但是好在他还算有自知之明,在被蒙古联军连着攻击了三天之后,他算是明白了:感情自己所在的吉省在蒙古人眼里,就是那好捏的软柿子!人家打定主意想要从自己这儿咬下一块肉来了! 水泥城墙牢固,大家都知道。 可是再牢固,一味地防守终究不是办法——尤其是敌多我寡。 蒙古联军经过一整个冬天的休整,也在想要拿水泥城墙怎么办,于是早早伐木准备好了撞城门的大木桩子,还有登云梯,因为朵颜三卫的首领和鞑靼的阿鲁台给手下人下了重金利诱:一旦攻下大明一座城,里头所有的东西,只要拿能到手,就归那人所有。 而相比起来,吉省这边因为有个战斗意志不太坚定的主将,以及不敢越级指挥战斗的副将,眼见着最西边的白城就要顶不住了。 须知道,白城之内有百姓三万余人,另外去年被强行迁入城中的附近乡下的村民一万多人,共计约摸五万人,可称是吉省西第一大城了。而且白城原本就水路八达,后又是水泥路通吉省最西边的城廓,从白城快马加鞭走水泥路,不到一天就可以抵达长春——吉省巡抚、吉省按察使、吉省将军府所在地,那里是关外三省的中心地,也是关外最重要的交通枢纽之一,一旦长春被围,不但是黑省自南方来的补给通道被切断,更重要的是,蒙古联军南下只要闯过辽省,便直逼直隶了。 李云最近是生生老了十岁,他在白城城中问:“黑省和辽省那边有回信没有?” 李云的亲兵相互看了看,艰难地说:“回将军的话,目前,还没有。” “唉,唉。成副将那边现在如何?”李云再问。 亲兵道:“成将军说,他手下的士兵伤亡情况倒是还好,就是如果再这么没日没夜地守着,不能从城墙上换防下来休息,恐怕,就不太妙了。” 李云何尝又不知道呢? 蒙古联军虽然是虚张声势的十万人,但是比起吉省一省的兵力,还是要强多了,何况吉省只有西面临番邦,不比黑省三面都是异族人,所以操练有所松懈,也是在所难免的。现在蒙古人源源不断地来攻城,还有足够多的人生火造饭休息,反观自己等人这边,能上城墙的壮丁都已经上去了,城内普通百姓人心惶惶,人心不齐。 只是说一千道一万的理由,现在说出去,别人都只会道是他李云的借口,更何况,弄丢焰火的是他吉省的士兵,若不是临阵换将乃是大忌,李云知道,自己必然是要受罚的。 说话间,吉省西的成副将又来求见了,只有一个要求:增援。 李云道:“黑省和辽省暂时是不用指望了,去信之后半点消息也无。昨天北边和东边的人抽来多少?都派上去了么?” 成副将胡子拉碴,显然是好几天没休息好了:“来了,可是……” “既然来了,就先拉上去,替换一些人下来么!” “才来了四千人,能顶多久?将军!李将军!将军大人!咱们不能这么困守在白城了。”身为武将,没有几个愿意在战事起时,窝囊地不出城迎敌。 “你要我怎么办?我连亲兵都已经派到城墙上去了,没有陛下的旨意,我若是莽撞出城迎敌,一旦白城失收,我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李云这几天心理压力太大了,一时间有些失态,可是他也不想想,黑省和辽省的将军没有陛下的旨意,出兵增援吉省,也是背负重大责任的。 成副将其实是有些看不上这样的主将的,但是现在自己的手下人困马乏,已然是错过了同蒙古联军交战的最好时机,除了守,等朝廷旨意,别无他法,成副将默默做了盘算,打算等天黑之后,将家小先送出城去,以防万一。 …… 蒙古联军那边,泰宁卫的首领对着福余卫的首领,那神情是得意万分的:“看,虽然黑省是个硬茬子,可是老弟你也不要灰心,等咱们拿下白城和长春,两面夹击,他贾瑛只有一个人,顾得了西边也顾不了南边,定然帮你出了先前的那一口气。” 福余卫的首领却并不领情,只是不甘心地说:“论起运气,我是不如你好,谁能想到大明吉省的驻军这么孬呢。” 朵颜卫首领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叹了一口气说:“一个姓李的不行,不代表大明别的将领不行,怕就怕黑省那边的贾瑛,要是派人来增援吉省,那咱们可就难办了。” “不可能的。”此刻掀开帐篷说话的人是融雪之后亲临吉省边境的阿鲁台,他径自走到了帐篷中间,也不管朵颜三卫那三个首领的面色有多么难看,继续说道,“大明的武将,和咱们草原上的勇士不一样,他们是被套了嚼子的家驹,自有一群虎视眈眈的文官盯着,根本不敢擅自行军。咱们突袭吉省,此刻大明的皇帝恐怕都还没来得及得知这个消息,那贾瑛若是现在派兵增援吉省,定然是要被问罪的!” 朵颜三卫和大明接触的时间其实更多,但是还真不如鞑靼的阿鲁台了解大明——也许因为只有对手才更了解对手吧。 虽然阿鲁台刚才直接走进蒙古包之中很是失礼,但是看在对方说得有道理的份上,泰宁卫的首领决定大度地不与这个糟老头子 分卷阅读691 计较了,福余卫和朵颜卫的首领看了对方一眼,倒是有志一同地对这阿鲁台没什么好感。 另外,朵颜卫的首领还觉得有些不安:【吉省真的没有援军了么?咱们真的可以在长生天的保佑之下,以最短的时间攻下白城、拿下长春么?然后有资格与大明朝叫板,重新划分关外疆土么?】 ………………………… 当然,是不可能的。 黑省。 蒙古联军连夜撤走之后,宝玉就召了黑省南边的蓝副将密谈过一次,拿出陛下密旨,上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一旦关外军情变化不及回禀,兹授与黑省将军贾瑛全权调兵遣将之责,以卫疆土……” 等到蒙古联军正式进攻吉省白城的消息传出之后,宝玉直接大声喝问蓝副将:“我令你火速增援白城,尔可有异议?” “末将愿往。”蓝副将这一辈子就好一口吃,自早先在贾将军府上吃过几次新奇菜式和点心之后,简直愿意把一颗红心捧给贾将军;除私事方面之外,这么多年,他老蓝也不是瞎子,贾将军和万岁爷是什么情谊,他一清二楚,现在有这份密旨,贾将军怎么行事都是有倚仗的;就是真的日后被问罪,这不是还有一句‘将在外’么,都是可大可小的事儿——单看陛下有没有心保下被参的人就是了。 至于自己这个奉命办事的,蓝副将还真不是看不起自己,要是那些文官一意是要参贾将军的,必然集中针对人家,自己不过是小鱼小虾;要是这事儿真是陛下占了上风,自己说不定还能得赏呢。 蓝副将走了之后,宝玉又召来胡将军(原先的胡守备)和姜千户:“你们不是早早就嚷着要迎战蒙古人么?现在,我给你们这个机会……”同样拿出密旨,胡将军与姜千户谊。 一个不得不纨绔的嫡出小皇子和一个不得不纨绔的国公府小少爷,相识于一场乌龙的打抱不平,深入了解于一场共患难,又一起挥洒年轻人的意气,在苏北将沉疴已久的盐务搅了个天翻地覆,并且一点一点重新构建苏北美好社会,挥斥方遒……再然后,一朝风云突变,纨绔小少爷又一次救了纨绔小皇子,直接让对方有机会成为一国储君、一国之君。这其中跌宕起伏,简直可以供斯文去写一出新的折子戏了。 莫说是蒙古人了,就连大明朝廷之中,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前任总管太监平安、理国公柳彪等暗卫中人)之外,别人也不太能够理解陛下为何这么器重并且信任贾瑛。 而宝玉,自当没有辜负十六的信任。 这五年,他在黑省不仅整顿军务,还要循序渐进地发展民生,现在一朝兵事起,手下无一不是猛将精兵,军令之下,令行禁止,如蓝副将,如胡将军,姜千户,全部得令既出,无有半点犹豫耽搁。 蓝副将带人增援白城,端是一个出其不意,使得差点要着急上吊的李云免于自戕;也免除了白城守将继续血洒城墙;更加使得白城免于城破之后被焚毁成废墟。 胡将军和姜千户则是带兵偷袭朵颜三卫老巢,直接抄了最北边的福余卫和中间朵颜卫的后方,把他们的人马和牛羊全部捆起来拉回黑省去了。 事已至此,打是打不下去了,除非福余卫和朵颜卫的人能够无视自己后方的家小。 阿鲁台因为先前的猜测全部错误而恼羞成怒,现在见两卫首领生出退却之意,却还得隐忍着好言劝说:“大明人素来都自诩是礼仪之邦,绝对不会做出坑杀老弱妇孺之事的,虽然贾瑛拿下了贵两部老老小小,但是只要他还要自己的名声,就绝对不敢苛待他们,两位尽管放心。黑省来的援军有数,咱们只需要再进攻两次,定然可以破了白城!” “不放心不放心,你先前已经猜错一次了,这一次要是再错,你不过是嘴皮子上下一秃噜,我家里头老娘、婆娘、小兔崽子都在那里,有个万一,谁赔给我?”福余卫的首领老不客气地说,然后直接掉头就要走,“我得赶回去了,反正我运气不好,部落距黑省最近……” 说话间,朵颜卫的首领也犹豫了。 【这怎么能行?一走两卫,整个蒙古联军也就基本溃散了!】 阿鲁台猛然摔了一个杯子,然后有数十彪形大汉冲进蒙古包,直接拿下了朵颜三卫的首领。 莫名其妙躺枪的泰宁卫首领:【我也没说我要撤啊,咋连我也被抓起来了呢?】 ………………………… 半个月后,朵颜三卫想要和谈的意向正是传到京中,众人知道,这一回,那些蒙古人可是真真正正要认输了,而不是像三个多月前,因为天气缘故,他们装出来的退缩假象。 朝中的人无疑是欢欣鼓舞的,不过文官武将的矛盾依旧存在。 文官主张见好就收,大不了在和谈的时候多谈一点苛刻的条件,让人家年年纳贡好了,但是再打下去就没必要了吧? 武将那边则是觉得这是极好的机会,乘胜追击,为我大明开疆拓土! 文官又说,开疆拓土固然是伟业,但是关外苦寒,蒙古人所在更是不毛之地,庄稼都不能生长,只能养牛羊,打下来之后如何治理?难以治理! 武将们又喷回去,从前你们就说关外苦寒,可是不是忘记了,这两年把黑省比作关外湖广的,写了不少边疆秋收诗的,也是你们喂! 咋办? 先谈,谈不拢再打。 当然十六只说了前两个字,后头五个字,他去信与宝玉,让他做好准备,若是使团和朵颜三卫不能达成友好共识,就打成一致吧。 巧了,使团领头的,是宝玉的老丈人,林如海。 林如海此人,早些年病歪歪的,一副要追随自己亡妻而去的申请架势,但是一直都没死,宝玉知道,老丈人当初那副姿态就是为了麻痹齐郡王等这些贩私盐的幕后黑手,要是论起为公来,宝玉觉得自己是不如老丈人的。 就比如说,才到冰城,林如海连将军府也不入,直奔城外,与朵颜三卫谈判去了。 当然,结果很令人欣喜,朵颜三卫许是因为老巢被抄了,又因为鞑靼的人突然反悔撤走骑兵,所以现在都是垂头丧气的,对林如海提出的要求半点无异议。不仅答应撤兵赔款,还答应把去年抢走的物资全部退还给大明朝。 ………………………… 李晨觉得挺遗憾的,姜千户奉命去直捣福余卫老巢的时候没点了自己一起去,不 分卷阅读692 过现在能够带兵出来接收这些蒙古人赔偿咱们大明的物资,也是一件倍儿有面子的事! 【看看,去年冬天被抢走的一万余斤棉花,出去多少,人就得赔多少,不够的拿羊皮凑!】 第394章 朝廷派来的‘谈判专家们’到了黑省之后,很是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原本,十六挑的人就是从气死人不偿命的初衷出发的,他想要自己等人真刀真枪地拼杀占据了优势就这么被抹去了?这些文官还真以为他们的嘴皮子能够叫朵颜三卫的人乖乖听话呢?】 但是硬是碍于使团的正职是贾将军的岳父,黑省的几位高层将领才没有对着这些文官翻脸的。 但是护送使团的任务,他们都不愿意去了,这就落到了李百户身上。 和谈的地址在福余卫与黑省的交界处,距离当初第一个被抢的村子仅一百多里。 文官之中,也不是没有人抱怨的,说黑省的武将目中无人,不过林如海一句:“和谈期间,边境仍需保持戒备状态,岂能让军中将领随同我等一起?况,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若是朵颜三卫真无视他们部族的老弱妇孺,我等便是有千军万马护送也是枉然。” 【好么,这儿官职最大的是林如海,人家还是黑省将军的岳父大人,既然人家对于这个女婿不亲自接送都没有意见,自己等人还是省点力气吧,免得叫别人觉得自己是在挑拨。】 李百户的脾气自不是一般的好。京城的来的官员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没发现啊! 林如海所带的人有些真的是想要对黑省驻军发发脾气的,但是看到这么一个憨直的汉子,不论怎么冷嘲热讽人家都是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依旧是笑眯眯地答话,两三次之后,这些人也觉得没意思,欺负人家一个百户,实在是没什么意思,遂磨合一天,这队人马也算是相处和谐了。 林如海一行人的谈判十分顺利,顺利得叫人有些吃惊,林如海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其余人等却觉得这是自己这些人的功劳,是他们唇枪舌剑,使得这些笨嘴拙舌的蒙古人节节败退的。 【也许是我想太多了吧……不管怎么说,割地赔款这样的条款朵颜三卫的首领都答应了,也签字了,那么日后就算他们想要抵赖,咱们大明出兵也算是师出有名了。】林如海如是想着,然后盘算着,自己这一趟差事完成得这么顺利,可以在冰城多呆两天,见见女儿和二外孙呢。 【看看,去年冬天被抢走的一万余斤棉花,出去多少,人就得赔多少,不够的拿羊皮凑!】李晨看着自己手下人押送着的长长队伍,觉得倍儿有面子。 带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回来,就连那些原本喜欢找茬的文官看起来都不烦人了呢。心情大好的李百户决定,还是不要让这些京官儿知道自己前些天是装傻充愣好了。 ………………………… 大明使团走了之后,朵颜卫的首领一下子瘫倒在地。 而泰宁卫的首领则是冲着蒙古包的隔间叫喊:“大明人那边提出的要求那么过分,我们也答应了,现在,他们也已经把东西都取走了,你们是不是该把解药给我们了?” 从隔间出来一个全身都包得严严实实的人,站在蒙古包的大门边,这人看朵颜三卫三个首领都一脸惊惶,阴阴地笑了一声:“解药?什么解药?天花可是从来都没有解药的。三位首领,还是向长生天祈祷,能得天眷活下去吧。” 言毕,此人便打了个呼哨,原本在外巡逻的‘朵颜三卫’士兵居然都牵了坐骑,跟着此人一起策马飞快地跑了,只留下蒙古包中的朵颜三卫首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如死灰,而整个他们所在的扎营地,安静得可怕。 那一群人跑出百里地,便有人问那全身包的严实的人:“大人,咱们现在该去哪里?” “咱们和这些人处了几天,也不知道到底得没得天花,找个山谷就地扎营,等过一阵子,确认没人发热起疹,再回族里去。”若是有人发起了疹子,那自然是要往大明跑的。 “是。” 这些人是阿鲁台培养多年的亡命之徒,被他以重金许诺,家人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才愿意担这个风险,干这个九死一生的事。那日,阿鲁台知道,朵颜三卫的人已经无心再战了,这次浩浩荡荡的蒙古联军就成了一场笑话,大明人死伤并不惨重,很有可能在之后反攻,于是他立即改变策略,摔杯为号,将朵颜三卫的首领抓起来,以他们的名义给大明发了求和信,实则将早先收集起来的天花病人的痂粉从层层密封的盒子中拿出来。 阿鲁台知道,这样的做法很阴毒,但是——【长生天在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鞑靼能够成为最强盛的国家。】 ………………………… ‘谈判专家’们美滋滋地往冰城赶路,最现实身体出现不适的,是林如海的副手,鸿胪寺卿,冒炎章。这个倒霉催的,因为身子骨较弱,谈判持续两天,等到返程当天的中午,就开始发起高热来。 一开始冒炎章还不想给众人添麻烦,就叫随从去问林大人要了些姜——早年他和林大人一起出使瓦剌的时候可是知道的,荣国府的姜汤特别有效,想来身为姻亲,林大人那里应该也有。 谁知道这次,姜汤也没甚作用了,又过了半个时辰多,冒炎章开始打寒战,一边寒战,一边继续发着高热,甚至出现了惊厥昏迷的症状。 这下子,他的随从也慌了神,赶紧去找林大人。 林如海等人此行可没有御医跟着,不过他倒是听那李百户说过一句,黑省军中每百户都配有一军医,如今还在行进的路上,也只能让军医过来瞧一瞧了。 林如海来了,不一会儿军医也来了,身后跟着的是听闻此消息之后也不放心的李百户,一下子,马车里多了三个人,显得有些拥挤。 李百户看着烧糊涂了的冒大人,心里不得不感慨:【这些拿笔的,身子骨就是弱啊!】 赶来的军医是宝玉来黑省之后便招收的第一批医务兵,不止会处理跌打损伤,对一般的头疼脑热也是很在行,当初李百户被分到这军医的时候,还很是高兴的。 现在,军医将冒炎章的手腕子露出来,便开始诊脉,诊脉花了颇长的时间,而军医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等军医从冒炎章手上收回手,冒炎章 分卷阅读693 的亲随便忍不住开口问:“大夫,我们家大人怎么样?” 年轻的军医并没有回答,而是从身上掏出手套和口罩,分给林如海、李百户和冒炎章的亲随,然后自己也戴好。 所幸,马车里的人都不是不知道轻重的,见此便依样画葫芦,把口罩戴起来。 再接着,军医翻看了冒炎章的眼皮、舌苔,对着三人说:“情况不好,林大人,李百户,请让队伍停下来,就地扎营吧。我看,冒大人……也许是天花。”边说着,边挽起冒炎章的袖子,只见其小臂大臂分布着点点红斑、丘疹。 【果然……】军医哪怕戴着口罩,眉头也皱得死紧,正是因为学医,他知道此事的严重性,然后又强调了一遍:“请立即扎营,停止前进。” 天花?! 天花是什么?是疫症,是每次爆发便会死千万人的疫症。 现在,此刻,行进的队伍已经进入大明境内,军医说,冒炎章并不是风寒,而是……天花? 这不仅仅是给昏迷中的冒炎章判了死刑,就连这个马车中的其余四人,基本上也逃不过了——并且,冒炎章是什么时候感染了天花的?期间还接触了队伍中的哪些人?那些人会不会也已经染上了天花? 一个一个的问题从林如海的脑中冒出来,不论是哪一个问题,都相当严重,事关生死,此刻的他居然万分冷静:“传令下去,就地扎营。” 再往前,便是城镇,队伍,不能再继续前进了。 李百户一开始还有些愣神,等到林大人发话之后便很快回神:“是。” 此刻并不是吃饭时间,也不是每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整个队伍停下来,自然叫人议论纷纷。首先坐不住的是那些着急到冰城同贾将军交接物资之后,回京复命(领赏)的官员们,他们催促士兵们继续前进,只差没上手去亲自赶车了。 这消息,瞒是瞒不住的,但是传开,势必会引起恐慌,这个时候,林如海终于真正认识到宝玉带兵有方到底表现在哪里。 同样都是得知了队伍中有人感染天花,从京城跟着他出来的这些文官们,从一开始的不肯相信,到后来的一个个都惊慌失措,再是几乎人人都想尽办法想要脱离队伍早日回到冰城去,短短时间内,哭嚎失态者不在少数;而李百户带着的士兵们,则是在极短暂的沉默之后,第一时间燃放焰火召唤最近的驻军,然后默默地戴上了口罩,开始扎营并且守好营地,不放一人一马出去。 等到最近的驻军赶来,一里之外早就插着李百户叫人放置的预警小旗子,上书队伍中出现的情况以及需要的物资。 来人自然是大惊失色的。 天花,谁人不害怕?! 但是赶来的驻军还是有秩序、有纪律地,一面通过喊话的手段,确认李百户这边的情况;一面派人去冰城给贾将军送信,当然,小旗子上写着的药材以及纱布、陈醋、生石灰等等也即刻有人去准备了。 事态紧急,不到半个时辰,宝玉就收到了这个情报,饶是金手指开得巨大,他也皱起了眉:“单诚,开黄字号库房,取药。二更,你去二门传一声,我最近有要事,先出府几天。” 宝玉是想先瞒着黛玉的,一来免得她担心,二来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换好衣裳,翻身上马,一边往外跑,一边继续吩咐事宜:“全省戒备,一旦发现可疑人在街头巷尾传播耸人听闻的消息,便先关押起来审讯。王巡抚那边……胡将军,你亲自去与他说,若是不想乌纱帽不保,就拿出点手段来,给我控制好黑省的舆论,安抚好黑省的民心。” “是。”胡将军领命。 宝玉另又令将军府侍卫快马加鞭去京城请沈千针来。 长风一路疾驰,将侍卫们甩开好远,他奔赴黑省西,对正六神无主的吴钧说:“李晨做得很对,现在,你带人将他们扎营地包围起来,任何人等,没有我的手令,不得出入。” 第395章 不管是古代现代,只要是出现大范围传播的疾病,当机立断要做的,就是隔离,区别只是在于古代的隔离可能更加残忍一点,基本上就是把病患或者疑似病患驱赶到一起然后任由其自生自灭。 这也就难怪,这一群刚刚从朵颜三卫处志得意满离开的官老爷们再得知自己等人之中出现了天花病患,并且自己一行人即将被隔离起来的时候爆发出巨大的恐慌——天花加隔离,在他们看来,已经是必死无疑了。 然而实际上,在莫军医和李百户等人看来,隔离是对尚且健康的人的生命安全负责,也更方便对已经感染的人开展救治。 ………………………… 宝玉策马赶到林如海等人驻足所在,经过一个半时辰,原先那些想尽办法想要突出重围的官员们已经没力气再折腾了,但是嘴里依旧是骂骂咧咧,仔细听来,无非就是一定要参这些大头兵们一个无视尊卑,以下犯上的罪名。 当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那些官员顿时又打起精神来,想要闹腾一番。再探头一看,来人是黑省将军贾瑛,这些人便觉得自己等人离去有了希望:“贾将军,你来得正好!还不快叫你手下人放了我等……”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百户打断了:“将军大人请止步!莫军医说冒大人情况不太好,咱们这儿需隔离起来。” 此时宝玉距离这队人马大约一里路,他驱使着长风又往前走,李百户立即扯着嗓子再喊了一遍,语气中满满是担忧:“请将军大人止步。” 李百户身边的莫军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让对方放轻松一点。 宝玉走进直至一百米时,被他甩开一段距离的侍卫们和吴副将也追上来了,在后头大喊:“请将军大人止步。” “这些大人缘何没有戴上口罩?”宝玉拉了拉缰绳,让长风先站在原地别动,然后看着那些个想要冲着自己跑过来却被李晨带人用长/枪逼退的官员。 李百户自己戴着口罩,也第一时间让手下人从随身携带的行军装备中拿出口罩戴上,并且把备用口罩给这些京城来的官老爷和他们的随从们送去。他手下的人自然是完全听令的,老老实实全部戴严实了,也不问为什么——可是那些官老爷们就不行了,人家先是说这口罩是白色的,不吉利,硬是不肯戴;等到林大人和莫军医一同出现说了情况危急之后,这些大人们压根就不想着戴口罩,而是一门心思想要离开黑省驻军圈起来的隔离圈子。 李百户条件反射地想要往前一步回答将军的话,然后又缩回脚,咬咬牙说:“备用口罩已经分给众位大人,但是大人们并不愿意戴上,我等也不好直接动手,得罪大人。” “莫大山,《疫症 分卷阅读694 详解》中述,天花是通过什么传播的?”宝玉开口问到。 被点名的莫军医答曰:“是通过共食、共衣、出入口舌之气传播的。” “诸位大人可听见了?让你们戴口罩,是为了你们的性命着想,若不然,我手下的人戴着双重口罩,岂不是更加安全一些?今日,我不妨就把话放在这里,这隔离,是一定要隔的。不管诸位大人有什么意见,我身后站着的是黑省千万百姓,是关外千万百姓,天花之症,绝对不能传播开!以及,诸位请稍安勿躁,大半个时辰之前,我已命人一千二百里快马加鞭,加急去京城请江南神医沈千针来此,在此之前,我也将府里原先沈神医配给我的一些强身健体的药物都拿来了。隔离,乃是为了让诸位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最妥善的照顾。”宝玉一番话,软硬兼施,随着他说话期间,吴均带来的人在宝玉身后迅速地搭建板房,这原是工程兵们修路造桥时候的临时居所,拆搭都十分容易,现在有上千人动手,一下子就建好了可以容纳林如海为首的一百多人和李晨手下的一百人共计二百三十四人居住的房屋,当然,外围的栅栏也同时搭建完毕,瞧着比李百户方才叫手下人勉力维持的人墙要牢固多了——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应该根本就没办法徒手攀爬丈高的栅栏。 再加上林如海率先带着口罩,走过宽两丈,刀尖相对的、统统带着口罩的士兵们组成的人墙通道——作为这次出行的官职最高者(还是人家贾瑛的岳父),都不得不遵从这样的安排,其余人等便是知道了,自己今天,哪怕是以性命相逼,都没有办法改变现状了。 不少人心里是怀着怨恨的,这种怨恨之气,在看到冒炎章被他亲随和李百户用门板子抬出来的时候倏然变成了畏惧:【是了,自己心里头想得再多日后要如何如何叫贾瑛这个小子好看都是枉然,首先,自己得有命活着离开这个鬼隔离圈才行啊。】 ………………………… 就算现在关外到京城通了水泥路,但是凭借人力和马力赶路毕竟中途还是要扣除吃喝拉撒的时间,哪怕是从黑省开始到吉省换了人,再到直隶的时候又换了人马如是三轮不歇,日夜兼程,赶到京城的时候也已经是四天后了,这已经是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这样的速是累死好马十余匹,累死传信兵三人才达成的。 事关天花、事关派去关外的大臣的生死、甚至还有可能事关成千上万百姓的生死……若是一个不慎,天花疫情蔓延,危及京城呢?! 所以关于此事,朝中众人是第一时间达成共识:派人去!不止沈千针,还有太医院几位精通治疗瘟疫的御医也派去,务必务必务必把天花的传播范围控制在最小。 同时,护送这些大夫出关的还有京郊大营将士两万人,领兵的是王子腾。 人数一多,想快也快不了。 沈千针最不耐烦这些,于是带着茯苓就说要先走,王子腾起初是不肯的,毕竟他很是了解沈千针的医术,此行其一任务就是护送神医抵达黑省。 “就你们这个速度,走到黑省,人也死完了,还要我去干什么?验尸么?”沈千针的毒舌是一如既往。 茯苓也是数十年如一日地替他师父善后,可怜他是与宝玉同岁的,也早就当了爹了,现在跟在师父身边打圆场的模样,依然和孙子似的。 王子腾原先还真没被沈千针怼过,现在是强压着怒火,然后指了自己身边的亲兵护送神医高徒先走一步,他则是带着太医院的御医紧随其后。 ………………………… 宝玉算过,就算京城那边再怎么迅速,一来一回最起码也得十天。 十天 他等得住,隔离圈里头的人等不住,最先发病的冒炎章也等不住。 所以再隔离圈建好的当天傍晚,从军中抽调的一批军医和依旧在学习的医务兵就到位了,先开始按照对一般疫症的情况开始备药。 隔离圈外三丈处,一大群穿戴严严实实,嘴巴鼻子全部被捂住的医护人员在熬煮汤药,分为三种。 第一种乃是隔离圈内外,人人都要喝的,生脉散合六味地黄加,其中成分有党参、天麦冬、五味子、生地、山萸肉等,为补益剂,具有益气生津、强身健体的作用。 第二种,是有人一旦开始或者疑似开始发热时,必须服用的桑菊饮加减,乃是辛凉解表的解表剂,需要用到的草药有桑叶、菊花、杏仁、连翘、薄荷、桔梗、甘草和芦根,这一副药具有疏风清热,宣肺止咳的作用; 第三种,是像冒炎章那样,体表已经出疮或者肤白者出现暗红色团印,这一类病患喝前两种汤药已经无甚效果了,需要饮用升麻葛根汤加减; 这些方子,都是从古到今历朝历代名医总结出来的,对天花最对症的方子。不能说这些方子不好,但是也只是对症而已。 宝玉知道,要是这些方子真的能够药到病除,那么这个时代的人也不会闻天花色变了。 身为后世人,基本上稍有常识的都知道种痘可以成功免疫天花病毒,而这个时代自然是没办法提纯疫苗的,最迅速最现实的方法,还是遵循医学发展规律的那样,以牛痘为过渡,让人成功对天花产生抗体。 可是,天花的痘疮本就是让人避之不及的,如果现在宝玉提出要让人种牛痘——虽然最终的目的是让人得了牛痘而避了天花——可是听上去就不是很靠谱,再加上宝玉这样行伍出身的人,根本就专业不对口,提出这样的法子,无疑是文人杀猪,张飞绣花,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 宝玉当夜就住在当初被福余卫第一次劫掠的村子里,现在这个村子被黑省西征用了,因为这儿距离天花隔离圈的距离适中,不论有什么万一,都是最能够随机应变的。 入住之前,有小兵问了一句,那从朵颜三卫那边拉回来的物资怎么办,宝玉看了那些东西一眼:“先原封不动,不许任何人接近,明天天亮之后再去查验。” 吴均悚然一惊:“将军的意思是?” “我也不确定这些棉花有没有被动过手脚,我希望是没有。”不是因为被动手脚的棉花不能用了而可惜,而是因为李晨手下的人押送物资,和这些棉花接触时间久,若是物资有问题,那么那些士兵…… 当夜也不适合再说牛痘的事情,宝玉想着第二天看看情况——毕竟自己拿出不少药效奇佳的好药材,没准能将隔离圈内的人们免疫力提升一大截呢? 可是天不遂人愿,情势越发危急,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冒炎章浑身都开始长痘疮了;除此之外,同行官员中,另有三人开始发热;军中方面,更加严峻一些,有十三人开始发热,其中包括李百户。 更有雪上加霜的消息, 分卷阅读695 黑省之中,有人在散布谣言,说黑省西已有不少人得了天花了,那些当官的还准备瞒着这消息云云。 王巡抚这一回脑子很清醒,让手下衙役配合黑省驻军把这些居心叵测的人有一个是一个全部抓起来。但是这种消息,传播得很快,冰城之内,人心已经有些动摇了。 【来不及等沈千针了。】 宝玉第二天中午,便在军中发布公告,召志愿者种痘,上头清清楚楚写了牛痘防天花的猜测以及可能出现的危险。 牛痘,一时间,在黑省军中成了一个人人皆知的词。 这是二更三更从昨天开始跑遍大半个黑省,好不容易找到的几头出痘的牛。 众人犹豫之时,有人第一个去种痘处登记了姓名。 ………………………… “你可考虑好了?”一年长军医温和地问来人。 大发点点头:“考虑好了。” “你爹娘能同意么?” “我乃是军籍,从投军第一天起,生死都为大明,爹娘那边,他们会理解我的。”大发才十二三岁,原先瘦瘦小小的,自从到了军中之后营养跟上了,现在才长得有成人胸口这么高,老军医有些于心不忍,便让大发稍等,请托人去与贾将军回禀此事。 这是时隔两年,宝玉再一次听到大发的名字。 第396章 自大发之后,倒是也有不少人自愿成为牛痘的试验者,首先反应过来的,是黑省北的裴副将,他原本就是黑省之中最先成为宝玉脑残粉的,现在被一个辅兵少年抢在了前头表现,很是觉得遗憾,遂他当天晚上就飞奔到黑省西的小村子去找将军大人表忠心;另外,姜千户、姜千户的大儿子姜泽等等都积极响应。 这倒是出乎了宝玉的意料——毕竟兹事体大,这时候的人不相信自己才是理所当然的,。 牛痘,在别人看来,也就是牛天花,种牛痘之后,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呢?宝玉原先都已经盘算着要么让自己身边的人先成为第一批种痘的,好给黑省的人做个榜样。 至于说为什么不是他身先士卒……即便是他想,周围的人,别的不说,二更三更、阿九他们一定会死谏的。 现在这样也算不错,尽管在不少人看来,这些黑省北和随后也踊跃报名的黑省南驻军将领们是疯了疯了,居然敢拿自己的性命去开玩笑;居然敢为了博一个前程,把生死置之度外。但是裴副将等人知道——不是的,或者说,不仅仅是为了一个前程而已。他固然喜欢升官发财,可是没有一个人不惜命,这个时候,愿意站出来,自己不仅仅是想拍贾将军的马屁,还是因为,他真的信任将军大人,相信将军大人不会在这种事关生死的大事上开玩笑,也更不愿意自己等人守护的黑省,爆发天花。 再譬如说,李百户带着的那一队人之中,现在有十几个开始发热了,剩下八十多人竟然绝大部分都有志一同地在知道了(莫军医主动宣讲的)将军大人需要志愿者出来尝试种牛痘之后,愿意试种。因为他们知道,试一试或许真的可以博一条命,但是不试一试,自己队伍中的那些兄弟以及李百户,也许就真的是只能在等死了。 最后,经过军医筛选,被隔离的八十多人是死马当活马医,全部要种牛痘;另外还有罪民村出来了二十余人成为试验者;还有一些黑省北和黑省西驻军之中,主动报名的、身体素质过关的,一共凑了二百人。其中最后近百人中,有贾将军身边贴身伺候二更、阿九等四个家丁,则是叫那些成为牛痘试验者的人更加安心了一些。 至于只有二更等人则是因为二更三更他们觉得要是自己一次性就去种了牛痘,爷身边就缺人伺候了。┓(`)┏ ………………………… 天花在黑省西出现的消息被严严实实地捂住了,这个时候,宝玉才深刻认识到,有时候消息的不透明也是善意的,尤其是现在资讯传递这么落后,要是真的贸贸然让黑省百姓知道了天花疫情,反而会引起黑省乃至整个关外的动荡——这是目前绝对不能出现的,因为这场天花出现的蹊跷,目前看来,是这一行人从朵颜三卫那边感染得的,但是实情到底怎样,还需要查探。敌暗我明,如果内部乱了,则是正好如了敌人之意。 很显然,宝玉联合乌纱帽摇摇欲坠好几次可是每次都有突发状况来不及坠的王巡抚在黑省尤其是几个重大城市加紧巡逻,抓捕造谣生事者还是挺有效果的。因为这些年宝玉接手黑省军务之后,将黑省里头的细作都梳理得挺干净,再加上当初董、习二人被撸下来之后,又清理了一批在黑省境内居心叵测的外族人,所以现在敢冒着大风险传播谣言的人并不多。因为衙役和驻军动作迅速、王巡抚一如既往地点卯上堂、贾将军依旧在黑省西迎接谈判即将归来的京城大官(以及他老丈人),黑省一切的一切都如往常一般,绝大部分的人都不相信天花是真的出现了。 绝大部分人之中,并不包括黛玉。 因为宝玉的这一趟出府太匆忙,而后,二更三更等人也忙得不见踪影,更加重要的是,后续军中的军医拿着表哥的手书和信物来府里拿走不少药材。 黛玉不能不担心,不论到底是不是天花,都说明本次情况很严重。【可是,既然表哥没有说,那我更不能添乱,我一定要稳坐将军府中,做出一切如常的样子。只希望,爹爹和表哥都能安然无恙,也祈祷随行官员和将士们平平安安。】 紧紧地抱着芽哥儿,黛玉十分担心但是却强撑着,想要从小儿子身上汲取一些力量。 钱嬷嬷作为府里的老人了,库房等等的事情也瞒不住她,她上前几步给黛玉端了热羊乳:“奶奶您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打理好府里,整个府里可都指着您的吩咐呢。” “嬷嬷说得对。”黛玉咬咬嘴唇,坚定地说:【这个时候,我不能上前去帮表哥的忙,可是也不能给他添乱。既然表哥希望的是黑省内一切如常,那么我们将军府展现出来给大家看的,就应该是风、平、浪、静!】 钱嬷嬷很欣慰,她亲眼见证了二奶奶从原先的小孩子气到如今一点一点承担起一位当家主母的责任,感觉之后,从小被他奶大的二爷能够轻松一些了。 ………………………… 当沈千针率先赶到的时候,二更和大发他们已经种痘七天了。 和黑省之内一般的大夫不同,沈千针绝对没有在刚听闻贾瑛召集人试验种牛痘之后就觉得这是贾瑛草率行事、草菅人命;和军队内的军医不同,他也不是‘只要贾将军说的肯定什么都是对的’的这种脑残粉,他抵达的第一天,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便直接戴了口罩穿好厚实的棉布衣,直奔隔 分卷阅读696 离区。 叫他身后的三更伸直了手拦也拦不住:“沈大夫,您不等等我们家爷么……” “等个屁,他又没得天花,我看他干什么。”沈千针一边戴口罩,一边闷闷地说。 茯苓赶忙给一旁的三更和几位士兵们陪笑:他是真的担心自己师父走出门就被黑省驻军套麻袋了啊。 沈千针固执地首先进了隔离区。 第一个去看最先发病的冒炎章,冒大人依旧还活着——只是全身都是疱疹,又因为疱疹很痒,莫军医怕患者忍不住下手挠破皮肤,所以莫军医和医务兵们用布条把对方给捆起来了,此刻冒大人瞧着有些狼狈;以及因为长期高热,冒炎章有些迷糊之外,居然半点没有要死的样子。 另外几名官员也挺凄惨,一身可怕的脓疮,不过大体一时半刻也死不了——沈千针原话。 再看了看后来发病的李百户等人,情况则更是要好一些,虽然瞧着都是满身脓包的挺恶心,但是神智都是清醒的。 见此,沈千针立即要来最近的药方和汤药渣子,看过闻过之后,倒是面色平平地对李百户说:“也是你们运气好,贾瑛是个舍得给你们用好药的。” 李百户等人知道,自己这些天喝的药很多都是将军大人命人从将军府库房直接拉过来的,现在又听神医这么说,怎么能不感动呢? 一旁候着的莫军医等人眼巴巴地看着整个大明都赫赫有名的江南神医,想要听听对方有什么更好的建议。 沈千针却说:“行了,这方子继续吃着,听天由命,能再熬个十天半个月的,就基本死不了了,最多落个□□脸。再带我去看看种了牛痘的人。” 二更和大发等人的情况,瞧起来并没有比冒炎章和李百户等人好多少,因为牛痘的初期症状和天花比较相似,发病急,体温骤升,有烦躁、头痛、咽痛、四肢酸痛、寒战、呕吐、便稀等症状。不过他们是全部神志清醒的,比那些个文官要强多了,可见牛痘虽然和天花相似,但是毒性应当是要弱一些。 沈千针来的时候,这些种了牛痘的人已经过了皮疹期,和丘疹期,渐进入疱疹灌浆期了,痘疮渐成脓疱,有痛感,周围红晕加深,体温也开始再度升高,但是其中大发、二更和阿九等人,却比别的一百九十几人要情况更好一些,他们体温渐降、脓痂渐干缩或破裂结痂,已经开始形成痂盖,倒是像那些得过天花之后,能够侥幸活下来的人,想来再经十天到二十天,痂盖全部自然脱落,稍微落下点痕迹,便可算痊愈了。 并且,自从发现天花的第四天起,黑省李百户手下的人全部种了牛痘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得了天花的病患了。 反倒是‘谈判专家们’那一行人,前几天死也不肯种牛痘,后来66续续又有三四个个人倒下,现在就剩林如海和另外几个身体强健的依旧在忐忑等待结果。 这说明什么?说明种牛痘确实能够预防天花!就好像是给一个人每天喂一点点□□,天长日久有了耐药性,再遇到猛药,说不定一下子就死不了了。 沈千针不无遗憾地想着:【当然怎么就没收了贾瑛这个徒弟呢!】 等到沈千针从隔离区走出来,却发现自己压根没办法直接面对面地见贾瑛了,因为进了隔离区,就不能再出来了啦。 好在隔着一段距离喊话也算是方便,而且沈千针关于肯定种牛痘以便于预防天花这个法子,是持肯定态度的,这叫两旁听着的人都觉得更加安心了不少。 等到又过了三四天,王子腾带着大部队来了,几个老御医差点没颠散架,到了黑省之后却发现基本没他们什么事儿了,那些得了天花的病人依旧吃着药控制病情;而沈千针……呵呵呵,这医疯子,自己给自己种了什么狗屁牛痘,现在一脸丘疹!!! 宝玉看着这几个微微颤的老御医就觉得牙疼:来的这几位,看着就年老体弱,要是一个抵抗力不好,因公殉职了,原本黑省这次‘有惊无险无一人死于天花’的大新闻可就要流产了喂! 【能咋办?这些来了的老御医,大部分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虽然弱了点,但是医德可敬。弄点人参林芝给人补一补呗,总不能真让人家交代在这儿了。】宝玉如是想着,并且从安全性考虑,把照顾种牛痘的志愿者的任务交给这些老御医,也有真的一心想要为大明医疗防疫事业做贡献的,哆嗦着申请去照顾天花病人,被沈千针被喷回去了:“行了,这种严重的就交给我吧,你们几个不是好奇牛痘么,去去去,尽管去琢磨去,弄好了,才是功德一件。” 几个老御医面面相觑,终究是没忍住对牛痘的好奇心,转而去研究这个能够预防天花的疾病了。 ………………………… 巧了,这阵子,一脸丘疹的沈千针带着莫军医等人已经把那些从朵颜三卫拉回来的物资给检查了一遍,那些放着棉花的大麻袋,最靠车子外边的,都不干净。 不干净,有奇怪的粉末。 当时莫军医伸手就想去捻,被沈千针一个巴掌拍掉了手:“不要命了?” 却原来,这些粉末,是天花病人脓疮挑出来的东西晒干之后所得,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李百户的人比林如海所带的官员们发病要多的原因。 这个重大发现当天就上报与了贾将军。 一同旁听的裴副将和吴副将当即是暴跳如雷:【这些朵颜三卫的人,真是蛇蝎心肠,亏的这么多年咱们这些年还把人家当好兄弟。】 宝玉微微摇了摇头:“这事儿,是蒙古人做的,但是却不一定是朵颜三卫做的。”因为如果说,李晨等人是被物资里头的脏东西感染的,那么最先发病的为何是冒炎章呢? “将军您的意思是,朵颜三卫中的人也有感染了天花的?”吴副将的脑子转的比较快。 宝玉琢磨着说:“很有可能,朵颜三卫的首领都不太妙了。而能做到这一步的,只有……” “鞑靼!”这一回,裴副将不甘落后,立即抢答。 鞑靼!一开始和朵颜三卫组成十万蒙古大军,后来朵颜三卫因为部落中的老人小孩女人牛羊等等被黑省驻军给抄走了,所以要求和。这期间,鞑靼人去哪儿了?朵颜三卫要求和,鞑靼人难道就真的同意了吗?真的如朵颜三卫所说,鞑靼人见势不妙,先撤走了么? 【阿鲁台。】宝玉想到这个人,就想到当初那一双老狼一样的眼睛。 ………………………… 又过了十天,最早那批种了牛痘的志愿者居然半点事儿都没有,全部都健健康康地出了隔离圈的小屋子,并且由于半个月没辛苦操练干活,这些人都白胖了不少——只有一个倒霉催的,实在是没忍住痘疮的瘙痒,挠了几下,现在胳膊上落下了一 分卷阅读697 些麻点。 甚至于,最先感染天花的那一批人,也基本快要痊愈了。 这简直就是奇迹。 这时候,原本被死死瞒着的消息终于开始传开了,不只是黑省,就连京城那边,也到处在传颂因为皇恩浩荡——所以天花这样的绝症都被找出了治疗痊愈的方法。 直到此时,荣国府众人才知道,原来,黑省差点就爆发出一场天花之灾。 老祖宗明知道前阵子是陛下和几位阁老尚书下的封口令,也忍不住有些埋怨王家,就连王氏自己都觉得亲哥哥这事儿做地不地道。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更关心的,是宝玉一家子在黑省的安危,虽然明明知道,这时候朝廷能够大大方方地把消息公开出来,说明真的已经没有大碍了——并且宝玉作为堂堂一省将军,若是他真的有事,朝廷那边也瞒不住。 可是理智知道如此,感情方面,该担心还是得担心,就连萌哥儿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都失眠了好几夜,再又一次被讲课的学识褒奖,当时陛下正在检查皇子所之中宗室子弟们学业的时候,也夸奖了他,并问小豆丁想要什么奖赏,萌哥儿犹豫地说:“想见见父亲、母亲和弟弟。” 当时差点没叫十六当着他亲儿子亲侄子亲外甥等等小辈的面红了眼眶啊!!! 【多乖的孩子啊,多么孝顺的好孩子啊!】但是现在,十六没办法满足萌哥儿这个愿望,遂他摸了摸萌哥儿的小脑袋说:“你还小,长途跋涉身子骨吃不住。” 萌哥儿虽然失望,可是也不是不讲理的,便乖巧点头应了,改成要给父亲写信。 遂十六拍着胸脯保证,今个儿萌哥儿写的信,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去他爹爹手里。 第397章 当天傍晚,萌哥儿回到荣国府,自然又去老祖宗那里把今日皇宫中发生的事情同老祖宗说了一遍。 贾母听闻这些之后,终于更加放心了一些——想来也只有是宝玉这个当爹的在关外能抗事儿,萌哥儿这个做儿子的,才能在宫内受到优待。 恰此时,鸳鸯道:“珠大奶奶来请安了。” 贾母点点头,叫萌哥儿先去自己屋里的碧纱橱去复习功课,待会儿吃了晚饭再回前院。萌哥儿准备起身进去的时候与李纨打了个照面,便也团手与大伯娘请安。 李纨敷衍地问了一两句萌哥儿如今的学习情况,就想拉着萌哥儿再坐一会儿。老祖宗使了个眼色与身边的大丫鬟,鸳鸯便上前笑眯眯地与李纨道了个恼:“老太太方才还说,萌哥儿要是今个儿课业不能完成,回头二老爷回来,定是要责罚他的呢。” 李纨见鸳鸯面上一团和气,但是阻拦自己的手却半点不往后退,再抬头见炕上坐着的老祖宗眯着眼睛打瞌睡,显然是不打算如自己的意,便略尴尬地说:“是我想的不周全,萌哥儿快快去。” 等鸳鸯带萌哥儿往里间去之后,李纨便忍不住微微往前凑了凑上半身:“老祖宗,孙媳妇想着,兰哥儿当初就是定亲晚了,现在都没能有个一儿半女的,如今苒哥儿也有十八了,勉勉强强有个武举人的身份也拿得出手,倒是很应该相看起来了,不然再拖下去,说不得比他哥哥成亲还要晚。老祖宗您说……” 贾母看了李纨一眼,这一眼简直要看到李纨心里头去,然后她不紧不慢地开口了:“武举人怎么了?兰哥儿不也是说要压一压明年二月再去考会试?咱们荣国府的地位可是老国公爷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可不能和那些酸儒一样,搞什么重文轻武的,文举人、武举人,都是举人,苒哥儿是和兰哥儿一样有出息的好孩子。依我这个老婆子看,苒哥儿明年秋天的武进士未必就不能成,再过一年也不过十九罢了,若是真考上了武进士,可以结亲的人家又岂止是好了一星半点?所以,你也别顾着想苒哥儿。爷们想要有一门好亲事,主要还是得靠自己有本事。反而是大姐儿,今年也十五了,珠哥儿的品级不够让大姐儿去选秀女的,要是真去选了宫女,咱们这样的人家倒是要成了笑话。我听说,大房那边都在替巧姐儿相看起来了,大姐儿还比巧姐儿大几个月呢,你这个当娘的,倒是半点不操心?” 【当然不是不操心,这不是因为苒哥儿的事更急么?】李纨还欲再说些什么,想要叫老祖宗改了主意,但是贾母眼皮一抬,就对琥珀说:“去看看,二太太和五姑娘来了没有。” 李纨着急啊:【老祖宗这话说的意思,不就是让自己二儿子继续在黑省呆着,让宝玉调/教么?可是黑省又是什么太平地方?这都要闹天花了!再不早点回来,万一有个万一,这不是要掏了自己的心肝么?】 李纨的小心思,老祖宗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天底下就没有得意时候沾了光,危险时候跑得快这么好的事儿,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府里的男儿想要有出息,就不能整天在后宅厮混,一定得吃苦! 【我的宝玉小时候吃了多少的苦啊,这才有今日的成就。怎么我的孙儿能在黑省呆着,你这个做嫂子的,就只想着自己的儿子。还想在这个节骨眼把苒哥儿叫回来?别的不提,现在有多少人的眼睛盯着黑省呢,真是见识浅薄。】老祖宗平时是觉得李纨这个大孙媳妇还挺不错的,至少比儿媳妇辈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都识大体,现在这么看看,这人呐,心果然是偏的。老二家的再拿不出手,也是宝玉的亲妈,今个儿也是操心大半天,还主动打发人去王家打听消息,对比之下,这大孙媳妇行事就有些不厚道了……看来之后府里的事,也不能让珠哥儿家的一家独大。 等到琥珀帮王氏和妍春打了帘子之后,李纨就闭口不提想要苒哥儿先回来这事儿了。 老祖宗慢悠悠地说:“今个儿倒是有个事要说,我看兰哥儿媳妇进门也有些日子了,把兰哥儿院子也是管的井井有条的,玉儿又常年在关外,府里的事情全部压给你大儿媳也不好,老二家的,当初因为妍春离不开你,所以让你躲了几年懒,现在,你还是出来操点儿心,好叫你大儿媳多点时间去办正事。” 王氏一听:机会来了啊!我被老祖宗闲置多年,被大儿媳架空多年,现在终于又有了掌家的机会!简直就是时来运转啊,要是宝玉一家子能够平平安安早点回京,那就是十全十美了。 李纨面上火辣辣的,虽然老祖宗给她留了面子,没把兰哥儿媳妇喊来当着她儿媳妇的面说这些,但是只要有太太在,想来自己被分薄管家权这件事,不用过夜就可以阖府皆知了。可是,她没有办法反驳,因为这是长辈的意思,是整个府里老祖宗的意思,遂她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还要微笑着谢过了老祖宗和太太体贴自己的好意。然 分卷阅读698 后找个由头说要去安排晚饭,先告退了。 等到李纨告退之后,王氏对着老祖宗翻来覆去用她比较匮乏的词汇将贾母歌颂了好几遍,把老祖宗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连一旁八岁的妍春都听不下去了:“太太午后的时候不是还在念叨说下个月是二哥哥生辰了,要给二哥哥做一身夏衫去?” 王氏很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没说过这个话吧? 不过当坐在上头的老祖宗满意地点点头,并且对自己说:“你惯来是个慈母,很好。”的时候,王氏果断点头:“老祖宗可别这样说我,这都是和老祖宗学的。再一个,妍春也到了该学针线的年纪了,怎么也得给她两个哥哥做个荷包、做个扇套什么的。” 妍春:我的好太太,真是萌哥儿嘴里的‘好’队友! 老祖宗看着中午愁眉苦脸还在担心宝玉安危的、下午得知能够伸手再得一部分管家权就开始笑眯眯的王氏,心道:【这世上,还是蠢人活得乐呵。】 以上,后宅事宜,不过是东风和西风的关系,然而不论氏东西南北哪个风,老祖宗稳稳当当坐在最中央,想让哪一方强,哪一方就能压倒另外一方。 荣国府众人听到这风向又变了,不知道珠大奶奶是哪里惹得老祖宗不痛快了,反正这一切和大房没啥关系。二房里头的小三房武氏快临盆了——就算没有怀孕这事儿,管家也轮不到她一个庶子媳妇,她乐得轻松;兰哥儿媳妇是新妇,闻言倒是有些惴惴不安,但是老话说的好,隔辈亲,王氏对李纨虽然是各种挑剔,但是对大孙子的媳妇儿还是很温和的,所以兰哥儿媳妇对于要分摊到一些管家权这件事,总的来说还是喜大于忧。 不过不管哪个当家,同萌哥儿都没有关系,他是二房小二房留在京城唯一的苗苗,又是每天都要进宫陪大皇子读书的,整个府里,他的待遇堪比他大伯贾珠了。 ………………………… 萌哥儿的信走得很快——是和十六的旨意一同发出去的。 十六明旨,天使抵达冰城之后,对现任王巡抚、贾将军下令,查清天花来源之后,务必要令造此大孽之人对此事作出一个交代,若是己方心怀叵测之人,则押解回京,三司会审后斩立决并连坐;若是…… 这是自今上登基之后,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头一次用这么严厉的措辞,头一次明旨提到株连。 可见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天花之疫,足以动摇国本。 黑省的几位将军收到旨意之后,都是有些迫不及待了:【陛下这个意思,再结合最近查探天花来源得到的眉目,那么关外,迟早还是得有一战。不是去年冬天玩笑似的相互试探,也不是去年冬天那么憋屈地只能趁着天黑高筑城墙缩在里头当王八,而是为咱们大明的官员和驻军们讨回公道,名正言顺地出兵去要个说法!】 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只等一声令下。 如果说大明黑省这边已经是在摩拳擦掌了,那么朵颜三卫那边的情况并不太好,因为他们首领三人是的的确确染上了天花的,在林如海等人离开的当天就发痘疮了,如今二十多天过去,福余卫的首领已经死了,泰宁卫的首领奄奄一息,剩下一个朵颜卫的首领情况也不太妙。 因为他们只有巫祝之类的巫医,原本很多时候有族人生病,都是什么吃吃草灰喝喝符水的,这种医疗水平,在面对天花这样的瘟疫之时,根本就毫无招架之力。 其实若是大明这边没有金手指粗得堪比金箍棒的宝玉在,这一次的天花之灾会使得关外人口锐减,并且在原本的历史上,朵颜三卫也几乎族灭,阿鲁台原本是雄心壮志想要南下的,因为年岁已高,还未实现野心的中途老死了,最后便宜了黑省东北方向的女真人,女真部族由此壮大发展起来……当然,大明的历史从十六当年在宝应县被绑却又得救开始,就拐了一个大弯,现在已经奔向未知的未来了,所以女真部族想要捡漏发展,是不可能的。至少这一次,是绝无可能的。 第398章 十六的圣旨在四月初抵冰城,此时,一场原本会死万千人的瘟疫已经被黑省众人上下齐心给掐死在预谋之初,正是军心齐的时候,恰此时,又得了陛下的背书,只差查明真相就可以痛痛快快地将幕后黑手绳之以法/一网打尽了。 要知道,去年冬天形势不好的时候,户部的钱尚书就忍着心痛做了预算,拨了粮草来关外,再加上本次和沈千针、几位御医一起来黑省的王子腾还带兵两万,黑省现在可谓是粮草和人手都很充裕,绝对可以经得起一场大战。 而最后,查明真相的过程简直容易得叫人发指! 却原来,是那一批奉命挟持了朵颜三卫首领的鞑靼人——他们有些是阿鲁台的死忠,有些则是被阿鲁台的重金利诱,才来干了这基本上九死一生的险恶差事——当日事毕之后,他们也没有赶回鞑靼,而是就近找了个山谷藏起来了。 说这些人,倒是算运气很不错的,他们知道自己等人先前随身携带的东西有多么危险,所以接触的时候都万分小心,并且在后来同伴之间,都没有靠近一丈之内的距离过,所以只有几个中了招。原本他们想的是若是有感染了天花的,就把人安排到大明里头去,继续祸害人家,但是真的叫这些人看见天花的可怖之后,原本就侥幸逃出生天的鞑靼人反而有些退却了——当时汗王给的差事就是控制朵颜三卫首领并且让大明的人多多接触朵颜三卫的人,顺便把脏东西撒进要送回大明的物资里,可没有包括在事成之后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扛着同样感染天花的同伴走好几百里的路去大明——什么?叫那些感染了天花的病人自己去?当初鞑靼的领头人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真看到手下人天花发作之后才知道自己想的太天真,这头两天就烧糊涂的人,是能骑马呢、还是能走路呢、还是能赶车去大明呢?叫他们凭自己的本事混到大明的城池里头去,根本是不可能的。 那么剩下活着的人就盘算着,给这些已经发了天花的兄弟一个痛快,直接毒/死了埋掉。然后再派人去黑省打探一下情况,好回去给汗王复命。 而黑省,一开始被宝玉整治得如铁桶一般,留在里头的细作才冒头就被抓起来严刑拷打了,这群鞑靼人(括弧,非专业细作出身)好不容易混进城里,还没来得及打探,就被来了个瓮中捉鳖,捉到三只。 那鞑靼人左等右等等不到回来的人,心里很是不放心,于是又派了五人去打听,第二次派去的人不只是去黑省,还有去吉省的。然后毫无意外地,去黑省的三人只是再一次给黑省西边的驻军送功劳罢了。反而是吉省的军务确实有疏漏,派去 分卷阅读699 那儿的两人飞奔赶回来,带回来的消息则是说大明那边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关于天花的传言。 鞑靼这一队的领头人心知不妙——因为这些天花痂粉是再不会出错的,不然朵颜三卫的人和自己手下的人的病症该怎么说呢?可是奇就奇在,为什么大明那边一点风声都没有?难道是大明使团发病太早了,全都死在了半路? 【不,不可能。】鞑靼这边的小头领对于黑省的消息是两眼一摸黑,他还是有些不死心,遂再派人从吉省入境,想要转道去黑省打探消息。 但是派出去的第三拨人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消息是:大明近日有军队调动,京城派了大军来关外,目的不明。 【所以么,黑省肯定是出事了,我还以为这些大明人是百病不侵的呢!】鞑靼人小头领很是得意,准备回去给阿鲁台汇报这个好消息,告诉汗王,大事已成,再过半年一年,等关外成了死地,咱们鞑靼大军随随便便就可以占下大明关外的不少城镇了。 却不料,几次三番有鞑靼人打探天花这个关键字眼,早就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所以每来一批探子,只要进了黑省,都被抓住了,哪怕如王巡抚,也自知手下人并不善刑/讯(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前阵子差点就丢了官,要是在这事上还不多加配合贾瑛,恐怕是真的要完蛋)便把人交给贾将军了。 时隔多年,宝玉再次用上刑/讯的法子,倒是叫黑省的驻军们先是吓了一跳(因为他们没想到虽然武艺高超但是斯文俊秀的贾将军居然擅长这个,而且这么血腥暴力还带着美感),而后便是用心记下,打算以后学以致用(毕竟黑省是三面临外族之地,防细作特别厉害,所以军中的人多会一些刑/讯手段,不过现在更是眼界大开),至于说同情这些鞑靼人或者是觉得贾将军的手段太残忍?开什么玩笑,对敌人仁慈就是对己方残忍,何况这一回这些鞑靼人都用出这么狠毒的计策了(刑/讯出结果),难道咱们大明人还要和和气气你地把人家请到监牢里,指望人家良心发现说出真相? 也亏得宝玉的厉害手段,第一时间审出了这三批人的口供,然后直奔鞑靼人藏匿的山林,把准备启程回去的鞑靼人全部捉了个齐全。 人证物证俱全:天花,是鞑靼以朵颜三卫为传染源,目标直指大明的恶毒手段。 还有什么可说的? 黑省四大副将直接请命,肯请带兵成为先锋,攻打鞑靼;吉省将军想要将功赎罪,也摩拳擦掌开始点兵;便是护送太医来,原本肩负别的任务(黑省若有不妙就要弃车保帅)的王子腾,也琢磨着,能不能走走亲外甥的关系,捞一点军功——须知道,他这些年听着是好听,总代天子巡边,可是实打实的军功已经二十来年没捞过了,而且武将到这个地步,越是高层越是难升,这今次来黑省,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好事,王子腾实在是不想放过。 但是宝玉却没有答应他们,反而要上奏京城。 众人皆是不解:【陛下明明已经给您旨意了啊,查明真相之后可便宜行事!您怎么还这么磨蹭呢?行事也为免太小心了吧?】 宝玉看着坐在自己左上首的亲舅舅,和坐在自己下首的四位副将,这五人的脸上倒是一致的渴望神情,他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鞑靼的阴谋是天花祸害我们大明,同样中了他毒计的还有朵颜三卫,进攻鞑靼最近的路程必须穿过朵颜三卫的草场,若不然就要北上从女真借道或者南下至大宁出兵。” 北上从女真走,人家十有**是不会同意借道的,毕竟人家不只是担心天花,还担心大明军人进出他们腹地绘下地图以图日后呢;而从大宁发兵,需穿过吉省,辽省,直到直隶,大军行进这一路最起码得半个月功夫,这还是急行军加水泥路,这不是瞎折腾么? 更重要的一点,王子腾和四位副将想到了,说也不敢说——几万大军从黑省直奔直隶,万一领军的人是有二心或者被人攻讦有二心呢?毕竟直隶可是京城所在,大军压境,即便一路的省肯配合,京城百官也不会答应的。 不过重点是:“也许,朵颜三卫那边的情况还行呢?”【那咱们的人就不用担心在穿越朵颜三卫地盘的时候染上天花了。】王子腾说完这句,也觉得自己这是太心急了怎么能问出这么没有水准的问题——朵颜三卫怎么可能没事,要是朵颜三卫能够成功躲避这一场天花之灾,那说明什么?是天保佑他们还是……黑省有人给朵颜三卫提供了种痘良方? 满室寂静了一会儿,然后裴副将第一个站起来道:“将军大人思虑周全,我等惭愧。”嗯,拍马屁,还是资深脑残粉业务最熟练。 ………………………… 宝玉飞进京城的折子自然不仅仅是汇报审讯结果和申请出兵这么简单,还有附上黑省的种痘良方以及已经痊愈了的沈千针。 如是一来,京城也可在沈千针的主持下开展种痘了。 当然,第一批种痘的,是牢里的死囚等等,便是为了再以防万一。 其结果自然是喜人的,基本上,大明已经可以骄傲地宣布:天花不再是绝症,而是可以预防的疫症! …………………… 在此之前,先说回冰城,宝玉摆平了急躁的手下、劝说了同样浮躁的吉省将军和舅舅王子腾,然后拿着萌哥儿随圣旨一起来的信去找黛玉:“玉儿,萌哥儿的信……” 踏进将军府后宅主院,宝玉便看到钱嬷嬷和三月等人给自己做杀鸡抹脖子的表情。 然后只见眼眶肿成烂核桃的黛玉一个扭身,背对自己:“表哥还来做什么?亡羊补牢?” 宝玉略不安地摸了一下鼻子:糟、糟糕了…… 第399章 是了,黛玉本就是聪慧多思的性子,从有黑省驻军近来一次次奉表哥手令取药开始,她就觉得不对劲;等到二月来请安的时候,她稍微问了几句二月婆家的近日日常,就心头有了五六分的确定;再等到冰城街上开始戒严,那还没来得及扩散就被掐灭的关于天花的流言等等,足以叫她知道,黑省情势不妙。 黛玉左等右等,等了大半个月,只等来二更匆匆忙忙来前院拿了宝玉的换洗衣裳,而……而她叫钱嬷嬷扣住二更,然后去前院询问当下情况的时候,二更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黛玉便又问京城来与朵颜三卫谈判的官员们(林如海等人)如今在哪儿,二更一下子就急出一头汗。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然是凶多吉少了! 所以说,起初,宝玉是好心,因为事关天花,并且得了天花的人是和林如海同个队伍的,为了不让妻子自己吓自己,他决定干脆等疫情警报解除再告诉妻子。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也 分卷阅读700 是因为之后他实在是太忙了,疫情控制住之后,他差二更去和府里通传了情况,只听得二更说当家主母面色淡然地点头表示知道了,没注意到二更说这话时欲言又止的表情。 等他发现冰城的府里已经很久没给自己送衣服、送点小吃食,或者送几贴解乏的膏药之时,已经是四月下旬了。 【坏了,玉儿一定是生气了。】忙于工作的钢铁直男宝玉原本就不太会哄人,更因为这么多年,和黛玉相处的过程中,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现这么大的‘危机’,现在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是好:【反正是我的错我的锅,还是得我赔礼道歉才行。】 幸好同圣旨来的还有萌哥儿亲手写的家书一封,上头详详细细地写了他这几个月的生活学习情况,并且在信中对爹娘表达了十分的想念之情,宝玉看了都心软,想来黛玉看了之后,更加会被勾起慈母之心吧。 宝玉想着:【有萌哥儿的信,玉儿应该可以消消气了吧?】 只可惜隔离圈里头还有几个体质较弱的文官还没康复,林如海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事,但是他说他身为本次出使的主官,不能在这个紧要关头抛下手下人,所以他坚守隔离圈,每天早上都隔着窗户问一次里头那几个病号昨夜情况如何。所以林如海还不能来冰城见见女儿。 按照老丈人的话说:“你本次用这隔离圈的做法虽然行之有效,但乃是先斩后奏,难免叫人诟病……我知陛下定然不会怪罪于你,可是这朝中文官们若是日后听说,却极有可能觉得你行事霸道,重武轻文,是故今次,免不了老夫从中替你调和一番,你须记得,待到这些人都痊愈之后,要备一份丰厚一些关外土仪,也好给这些老大人和老御医们压压惊。” 宝玉知道老丈人这是为自己好,遂也恭敬应下,不过他心里想的却是:【要不要给这几个病怏怏的下点灵药,让他们药到病除?好让岳父能和我一起回冰城,令玉儿更加高兴一些呢?】 当然,最后因为这笔买卖实在是不划算——云谷子前辈前些年因为收集了不少滚滚的毛发,做出了一个迷你版的大猫熊,如今正到处去找合适的山野精魄,想要炼出一只活的猫熊(猫熊的外壳,里头的芯子是什么就说不好了)以慰相思之苦,所以很是没空上位面交易系统来,目前宝玉的灵丹妙药是用一点少一点,宝玉是打算备着给家里人用的,若是为了躲一顿妻子的小脾气,给这些平素就喜欢对着自己唧唧歪歪的文官用,他还真是舍不得——为了让这次天花之灾能够在最快速度之内被扑灭,他的库房可是少了不少好东西,那都是没处可诉苦,没处可报销的。 ………………………… 踏进将军府后宅主院,宝玉便看到钱嬷嬷和三月等人给自己做杀鸡抹脖子的表情。 然后只见眼眶肿成烂核桃的黛玉一个扭身,背对自己:“表哥还来做什么?亡羊补牢?” 宝玉略不安地摸了一下鼻子:【糟、糟糕了……看来情况比预估的还要严重些啊,也不知道玉儿这样子,需不需要用眼霜来着。】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娘子,不如先看萌哥儿的来信吧?”早在宝玉进门之时,他就挥手让钱嬷嬷和丫鬟们先退出去了,顺便抱走了芽哥儿,现在屋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他可以毫无压力地卖萌卖蠢求原谅。 果然,真是因为这样油腔滑调的表哥和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样子反差实在是太大了,黛玉一个没绷住,原本酝酿了好久的情绪散了一半,不过她伸手接了信之后,看到萌哥儿一笔一划认真写着的:【父亲母亲在上……】先是讲了京城诸位长辈们一切安康,再是介绍自己最近学习生活情况,最后关心远在千里之外的爹娘和弟弟是否一切安好…… 黛玉看萌哥儿上书【儿听闻关外有恶疾,幸圣上皇恩浩荡,得天庇佑,未酿恶果,但不能亲再父母膝下侍奉,依然觉得万分羞愧……】分明就是也听说了天花之事。 【就连远在京城的萌哥儿(八岁小儿)都知道了,而表哥,却还瞒着我!】黛玉顿时又想起来自己被蒙在鼓里的这件事了,于是她哼了一声,还是继续看信。 宝玉在黛玉身旁坐下,伸手想要拿着另一半的书信同妻子讨论一下大儿子最近的书法又精进了些等等,但是黛玉并不买账:“臭烘烘的,别靠我这么近。” 宝玉委屈地闻了闻自己的咯吱窝:“没呢,回来之前才换的衣裳,我特意叫二更看了,他说‘爷还是很英俊潇洒的,并没有因为熬夜过多而憔悴’。现在想来,二更这小子大约是骗我的,我一定是芳华不再了,不然玉儿怎么会这么对我……” 半撒娇地说着这些话,宝玉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加油,玉儿的睫毛已经在抖动了,再努力一把,她就会搭理我了。二更,对不住啊,其实你也是纯爷们,不过现在爷我都后院起火了,就委屈你一下,让你做个逢迎拍马的下人好了。】 果然,黛玉虽然依旧不转身,但是没好气地问:“熬夜,熬什么夜?” 宝玉趁此机会把最近的辛劳都说了一遍,当然,血腥暴力部分隐去不提,还特意说了说大发:“这小子,我看是个有前途的,心性不错,也有胆色,我想着等到岳父大人回京的时候,把我的折子带回去,给头一批自愿成为牛痘试验者的人申请奖赏,尤其是大发等人,想来这次的功劳,足以让他们脱籍了。” 黛玉原本侧对宝玉的,结果听宝玉说这段日子的经历,越听越是害怕,忍不住就慢慢转身面对宝玉了,等听到宝玉说,隔离圈内一夜之间有数十人发起高热的时候,忍不住身手紧紧揪住帕子;等听到这其中并无自己父亲的时候,她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但是眉心依旧是紧紧蹙着,为其余的人担忧;再听到自己夫君当机立断叫人找出过牛痘的放牛人来问话并且把发痘的牛痘集中起来的时候,她又开始悬起一颗心……总之,饶是宝玉把这段时间的经历缩减过了,在黛玉听来,依旧是那么惊心动魄。她再抬头细细看了表哥:他憔悴了,真的是憔悴了,眼下一片青黑色,可见他最近的睡眠有多差。再往下打量,原本合身的衣裳现在都有些空荡荡的,黛玉忍不住开始心疼。 尤其是听宝玉说,现在已经真相大白,一方面等陛下圣裁,一方面黑省军中还要继续种痘。她就知道——一场大战,终究是避免不了的了。而战事一起,身为一省主将的表哥,一定是最忙碌的人。 “表哥,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要是我再能干一点,你就可以放心在前头,而不用还顾虑我的想法了。”黛玉如是说着。 宝玉伸手握住黛玉的手:“可是,身为男人的责任,不就 分卷阅读701 是让一家老小平安喜乐,无忧无虑么?” 黛玉终究是没忍住,回握了宝玉的手。 …………………… 等又过了六七天,隔离圈里头剩下的几位也痊愈了——虽然落下了麻点,可是好歹有命在啊。 以冒炎章为首的,得过天花的人无一不是带着逃出生天的心情从隔离圈里头出来的。出大门的时候,自有火盆和柚子叶给诸位去晦气,并由黑省西驻军引着这些吃了大苦头的大人们去附近被征用的小村落里洗个热水澡。 差不多同一时间,第二批种了牛痘的人也基本脱痂了,两批一共近六百人,无一人有性命危险。 五月初,第一批由出过天花痊愈的人和种过牛痘的人组成的黑省先锋军全副武装地进入朵颜三卫的草场范围查探情况——情况很不妙,昔日水草丰美的朵颜三卫中福余卫的领地,竟是死寂一片。 第4oo章 不不不,也不能说是死寂一片,因为那些平素有人驱赶驯养的家畜们此刻都找不到自己的主人了,但是长期被圈养的本能和一些依旧兢兢业业在工作的牧羊犬们,使得这些大家伙们白天跑出去吃草觅食,晚上又老老实实地回到圈里睡觉——当然,其中也有因为被野兽猎食或者走失走散的一小部分,不过这些对于家畜们的原基数来说,不值一提。 李百户作为得了天花又成功痊愈,只是留下一些麻点的人,无疑是百分百不会再感染天花的(这一点,从古时医书就有明文写;民间也都知这个常识),他又是出天花和种牛痘人中职位最高的,便当仁不让地是这一支队伍的带队人。 “你们几个,悄悄潜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要太深入,查探一二,确认一下福余卫的人是不是也得了天花即可。至于咱们,先隐蔽起来……”李百户其实心里头已经有了结论的,但是头一次带兵出来,还深入福余卫草场了,怎么着也得小心谨慎一些。所以他先点的四人,皆是出过天花的,也是原先他手下最机灵的。 大发略不安地伸手拉扯了一下有些憋闷的口罩,然后竖起耳朵准备听听百户大人对自己等人有什么安排。 却得的是原地伪装潜伏的命令。 ………………………… 等待的时间最叫人焦心,幸好现在还是五月初,这一群大明士兵们就算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上还披着草编的伪装也还算熬得过去,就是……不远处那只黑色背脊、黑色尾巴、白色肚皮、白色四肢、头像包公脸谱的犬,一边心不在焉地驱赶着羊群中贪玩、想要掉队的小羊羔,一边用虎视眈眈的眼神盯着这一片和普通草地不一样的区域,那眼神,可通人性了,仿佛在说:【我盯着你们呢!】 大发心说:【幸好这只狗把羊群往别的方向赶了,不然这么一大群羊群跑过来,把咱们的伪装给啃完了不说,这羊蹄子踩在身上,咱们是跑还是不跑呢?虽然百户大人说,作为军人,就要有军人的样子,为了保证任务的完成,就算是烈焰焚身也不能够有丝毫动摇——不过我才从五月初一从辅兵变成正兵,我我我……真的能做得好么?】 许是因为天高地阔,气候宜人,暖洋洋的太阳晒着人背上也暖烘烘的,而不远处那一群悠然自得地吃草的羊儿和那一只机灵抖擞的犬都让大发生出有前所未见的新鲜感——毕竟,在他有限的十几年生活中,从前大半的大半见的都是海天一色,是下海捞贝,是一身盐巴湿漉漉地踏着嶙峋的礁石,寻找一口两口的吃的;而不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要不是正在执行任务,大发真的想抱两只小羊羔回家——最好是一公一母,这样子就可以养大了下崽子,一对变一群,家里有肉吃,还有羊奶喝——羊奶的滋味可真好啊,大发回想起在隔离圈里头的日子,除了发痘有些难看,别的也没什么了,没开始之前,大家私下传得说进去之后有多么危险,其实根本就不是这样的。至少大发觉得,在隔离圈里头,每天有肉有蛋有奶有米面,简直比过年还要幸福,虽然隔离着单独住一个小间,身上难受的时候是真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这样的情况很少很少,因为外头的军医和医务兵们很细心,时时刻刻观察种痘人的情况,然后像大发这种进辅兵已经一年多的人,年纪又轻,已经认识不少字了,便有免费的字帖和笔墨等等,让他们临大字解闷(虽然这在城里那些贪玩不学好的孩子们看来,这根本就不是解闷而是上刑,但是对于军中的人来说,识字,是考文科或者武科的必要条件,只有日后考了文科武科,才能脱了军籍,是天大的好事),大发没想到太长远,那时候的他还是罪民籍贯,他想的,就是多看多学,争取早日脱了罪籍。 【没想到,我原以为需要为之奋斗十几二十年的目标这么容易就达成了。】大发趴在草地上,一动也不动,留着两只耳朵听周围的动静,以便第一时间接到百户大人的命令,而心思却依旧不受控制地飞远了:【这次主动成为牛痘试种的第一批人,自己这就替自己和全家人都脱了籍。二叔一家都成了良民了,就是自己家,因为我的身份,还落在军籍里头,前几天探亲假的时候,二叔二婶说话的语气可真令人觉得厌恶啊,居然这就摇身一变开始看不起自己家了,说军户世世代代都是军户,还说什么好男不当兵,要送堂弟去学堂念书。终于把我那好脾气的爹娘给气倒了……其实这样也挺好了,二叔他们家日后想要种地或者做小生意,那都是他自家的事儿了,爹娘再也不用担心因为二叔偷懒,在养殖海参鲍鱼的时候犯了错误被罚。周围的人说起来,也只有说咱们家厚道的,毕竟二叔一家也算是占了自己的光才能脱了罪籍。只要我能在军中立功,或者过几年考了武童生,咱家也可以脱军籍的!我还要继续考武举人呢,当军官!像百户大人一样!像千户大人一样……像将军大人一样!】 ………………………… 李百户不知道他身后趴着隐蔽的大发居然思绪飞出了这么远,他只在担心,派出去的那四人能不能成功打探到消息并且顺利归来呢。 两刻钟过去了。 四刻钟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当太阳从当空变成西坠的时候,李百户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回来了一人。 此人和李百户同宗,名叫李勇,李勇带回来一,叫人难以置信的消息,或者说,是带回了一份叫人见了之后大吃一惊的东西——朵颜三卫的降书。 李百户是正宗武举出身的,当初还去试过考文科举呢,自然是识字的,他也顾不得有没有诈,把降书拿起来, 分卷阅读702 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再说一遍?说明白点!”李百户看着眼前的族弟,顾不得自己背上还全是草木叶子,一下子跳起来。 李勇说:“事情是这样子的……” 此地已经是福余卫草场,虽然如今大明也可算是师出有名了,但是为免将鞑靼打草惊蛇,李百户等人也是悄悄潜入的,等接近福余卫首领帐篷所在地的时候,更是都做好了伪装。 被李百户派出的四位都是老兵,平时训练也很得章法,这一路,他们骑着四个蹄子包着布的马儿,小心翼翼地接近蒙古包群。 等到了一定的距离,不得不下马潜行了,却发现,这一路走来,实在是太过容易。 此四人约定好暗号和碰头时间,便分散开从不同方位潜入福余卫营地之中,原以为会不会是什么外松内紧的计谋,但是事实上,这蒙古包群是外松内也松,这里头,空空荡荡的。 看着真的有些瘆人。 而再往里走,却继续只见一个一个空荡荡的蒙古包……好不容易终于见到了人影,乃是瘦弱不堪的数十人,不知道为何,在一个一个蒙古包之间游荡,定睛一看,这些在游荡的人,皆是满脸麻子,而且痘疤清晰,比大明这边出完痘的人要丑得多了,显然是没有得到很好的护理。 潜伏在暗处的李勇不敢乱动,生怕引起这一群蒙古人的注意,没想到这些人却半点也不警醒,而是继续游荡——哦,再看了一刻钟之后,李勇发现这些人并不是漫无目的的游荡,而是从另外一些帐篷中,抬出一个个布袋子往外走。 等这一批人走远之后,李勇悄悄掀开蒙古包的一个角,里头的场景却差点令他吐出来——是尸/体,痘/脓/横/流已经腐/烂的尸/体,看穿着打扮,是朵颜三位中的人无疑。 就算带着厚厚的口罩,李勇都仿佛要闻到这一股腐臭味,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没勇气再看了。 李勇这才知道刚才那些行尸走肉一般的蒙古人,抗走的,是蒙古包里他们同族人的尸/体。 【所以,福余卫的人果然没有躲过天花之灾。并且十室九空伤亡惨重。】李勇强忍着不适,又翻了几个蒙古包,得出这样的结论,然后看看天时也差不多了,准备回集合点,去等另外三人汇合。 恰是最后一个蒙古包,他以为也会是空的,掀开一个角,李勇一下子惊了,因为他掀开的角里也有一双眼睛往外看,两目相对,他花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没有出声而是一下子伸出匕首准备将隔着一个蒙古包小窗的人割/喉。 对方的身手很灵敏,一下子躲开了,并且小声问了一句:“大明人?”——虽然也是一张□□子脸,但是两个月前跟着族兄来接手物资的时候,李勇站的位置比较靠前,见过朵颜三卫首领的面,眼下这一位瘦弱不堪的,不就是当初那个话最少的朵颜卫首领么?叫什么?巴图温都苏? 李勇觉得,今日自己怕是不能善了了,于是准备燃放烟火给其余三人报信,谁知道,下一刻,朵颜卫首领垂目苦笑:“你来得正好,这是我们朵颜三卫的降书。” 啥? 李勇一下子有点懵:【不会这降书上还有天花吧?】 再一想:【哦,我都已经得过天花了,还怕个啥。】 却原来,当日,大明使团离开之后,鞑靼的人也飞速撤离了,只剩下惊惶不定的朵颜三卫首领和被蒙在鼓里的福余卫勇士们。三卫首领一意安慰自己,这一定是阿鲁台那个老贼吓唬他们的招数,因为天花这么恶毒,若是真的在草原上传开了,他鞑靼能落得什么好?然而,事实证明,他们想得太过于乐观,发热、起痘都不是能作假的,营地附近,一大片人都如此症状,不是天花,也是别的什么可怕瘟疫。 按理说,这里是福余卫,朵颜卫和泰宁卫的首领可以回去了,但是那个时候,谁敢回去——说得昧着良心一点,真要发天花,那就只发在福余卫好了,至少他们俩的部族还能平平安安。福余卫的首领看到两位老兄不走,哪里不知道对方的盘算?可是这个时候,内讧已经毫无意义了,反而是他自己也开始庆幸,幸好大明人前阵子抄了自家老巢,把老人女人和小孩走抓走了——这样子,福余卫的根子还能留下。 朵颜卫的首领也不知道自己是运气好还是不好。说运气好,是因为他居然能在得了天花之后还活下来了,虽然容貌变得有些,但是好歹命还在,总比一个蒙古包里呆着的福余卫首领和泰宁卫首领运气要好,这两位,可是没撑住,先一步去长生天了;说运气不好,是因为活下来之后,他现在也无比虚弱,但是福余卫、泰宁卫首领临死前对自己的嘱托和这部巫医在临死前对自己的警告都不可无视,他,还得将那些同样得了天花枉死的勇士们安葬下去。 想他原先好歹也是堂堂一部首领,哪里需要干这种给人收尸的活?可是他不敢走,其一,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完完全全地康复了,不敢让自己的族人受到天花的威胁,只能继续兢兢业业地在福余卫,组织存活下来的人安置那些前一阵子病死了也没人管的尸首;其二,这里最接近大明,他还打算过一阵子,等到脸上的麻子好一些了,再去打听打听大明那边的情况,若是大明伤亡不惨重,那么朵颜三卫的降书奉上,自己部落的人应该不会被大明迁怒怪罪吧…… 朵颜卫首领夜里的时候,甚至会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要么干脆大明的人打过来,把这一片地都占走吧,这样子,这些责任就不是自己的了。 不过他想,福余卫这边的人都十个不存三了,大明那边,恐怕也不太好吧? 【难道真的是要便宜了阿鲁台那个老贼?】 而今天,大明军人居然进入了草场深处,进入了蒙古包群,朵颜卫首领看着对方脸上的麻点,知道这也是个得过天花的人。 同样都是得了天花,大明那边现在已经能够组织人手出境了,而自己这边,连同伴的尸体都还没收完,可见天花之害与其谁轻谁重。 【大势已去,时也命也。不如早早归降吧。】朵颜卫首领觉得,自己当初真的应该在福余卫首领提议对大明打草谷的时候就坚决否决的;再不济,做什么要去挑衅大明朝呢?大宁这个地方,这几十年不也是没给咱们么,去翻几十年以前的旧账干啥呢?这下子,都中了阿鲁台那个老贼的毒计了,别说是享用大明的锦衣玉食,就连命都搞丢了,自己也变成这么不人不鬼的样子……真的是何苦呢? 投降书早早就写好了,现在朵颜三卫的首领只活下他一个,他一人拿起三人的信物,盖了章,这一份投降文书,即刻便生效了。 李勇不是个死脑筋的,他带上降书 分卷阅读703 ,奔赴集合点,让其余三人每隔四十里一站守着,若是蒙古包群里有异动,即刻燃放烟火示警——不过这三人也探查过此间情况了,里头的活人不超过两百个,还都是病歪歪的,实在是难以对百里之外的自己人构成什么威胁——【最大的威胁就是天花,可是咱们已经不怕这个了!】 李勇一路飞奔,还注意着掩藏行踪,就算福余卫基本族灭,谁知道人家会不会想着鱼死网破拼一把呢?所以回来的时候耽搁了点时间。 对此,他的族兄也是长官李百户表示了赞许,不过对于他和朵颜卫首领交手没能占上风这事儿表示稍后清算…… 大发和其余继续伪装的人看着李勇回来而其余三人未归,以为探路的人遭遇了什么不测,又见百户大人眉头紧锁,表情狰狞,还派人飞速回黑省,都以为,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 第4o1章 再接着,李百户带人继续潜伏。 等啊等,一直等到了天黑。 好在这一批派出来的人,大部分都是老兵,剩下一些从辅兵里头挑出来的,如大发一般,也够机灵劲儿,并没有觉得不耐烦,反而更加全神贯注地戒备,晚饭吃了些馍干和肉干对付了一下。 李百户心中虽然也是忐忑万分,但是在手下人面前半点不露怯,稳如磐石地趴在最前头,那随风摆动的牧草尖尖都格外醒目一些。 趴在地上趴了一整天,眼睁睁看着日落之前,那一头黑白花的犬把羊儿们又全都往回赶,没能抓一公一母回去,心里很是遗憾的大发在听到地面上传来微微震动的时候,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来了!来了!】 不止是他,这个时候,所有这一片的牧草们都仿佛活了过来,从草的尖尖都透露出一种压抑且紧张的情绪,倒是有一些老兵头上的草尖尖很快就放松下来:呵,听响动,这来人的方向,是咱们后方。 后方。那便绝不可能是朵颜三卫的人抄了咱们的后路,因为后方沿路也并没有焰火示警——所以,来人是自己人。 马蹄声越来越近,近得慢慢不需要侧耳仔细听便能叫人听见了,到近前之时,却放缓停下了——因为来人知道已经进入李百户等人的伪装区,再不停下,恐怕要踩踏了自己人。 李百户这边,自有岗哨在最前头喊着‘布谷布谷’的口令,来人也毫无障碍十分流畅地对上了。 虽然叫后世的人来看,这显然是滑稽而又可笑的一幕——望远镜呢,远红外感应仪呢,无线电联络设备呢……还这么原始的通讯全靠喊话么? 但是当下,这已经是一整套有节奏、难破译的军中专用暗号了,岗哨们背熟还花了不少时间。 【确实是自己人。】 马背上的胡将军对身边的姜千户说:“小李这伪装做的可以啊。李百户,带你的人,都出来吧。”后半句,加大了嗓门。 但是,没有,李百户很倔强地没有动,然后姜千户笑呵呵地说:“看胡将军您心急的,这不是口令还没对完呢。” “是,是,是,是我心急了。”胡将军点头:能不着急么,原本以为派出来的人是来摸点小鱼小虾的,谁知道摸了一条大马哈鱼回去。朵颜三卫首领就活了一个啊!活的这一个主动递交降写的多么有眼色,还恳请大明出兵保护他们这些备受鞑靼欺凌的牧民们啊!为此愿意主动让出道路供大明军队行进啊! 【这不是瞌睡就送枕头来么?】胡将军有些着急也是难免的。 于是,又是一轮啾啾啾咪咪咪的各种动物叫,直到口令全部对完,李百户才下令解除伪装。 这一路策马赶来已经在心中盘算过无数回的胡将军立刻拿出令牌:“将军大人有令,。李勇何在?” “在!” “由你在前头带路,李百户,尔等前去接人,我与姜千户会在此地接应你们。” “是。”李勇挺起胸膛,大声应下。 此时,李百户才转身对着手下众人说:“我大明国威远扬,朵颜三卫不敢再犯边,现如今,朵颜卫首领巴图温都苏已经献上降书一封,我等奉将军大人之命,‘护送’巴图温都苏至屯河西岸。” 屯河岸,乃是福余卫和大明的边界线之一,河西边是福余卫地盘,河东边是黑省。可是屯河上游才不过几丈宽,可以说,只要巴图温都苏到了屯河西岸,那便是到了大明的嘴皮子边、手心里头,爱怎么吃怎么吃,爱怎么拿捏怎么拿捏。 【这到底是发生了啥?咱们不是来作为先锋探查朵颜三卫情况的么,怎么不费一兵一卒,人家就投降了呢?投降也就算了,还要咱们去接人,该不会有诈吧?】众人都是懵的,因为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消息,可是正是因为太好了,所以叫人难以置信。 ………………………… 已经在大明边界之外的李百户的手下人是懵逼的,黑省诸位将领却心头一片火热:这是货真价实的降书!用了朵颜三卫首领的印信,之后不论再出什么变故,这份降书都是实打实的。 裴副将不愧是跟着宝玉比较久的了,头一个反应就是:“将军大人,请容许末将回黑省北进行点兵。” 吴副将也不甘落后:“将军大人,鞑靼人其心险恶,险些令天花在黑省西扩散开,末将恳请领兵做马前卒……” 剩下蓝副将和韩副将可难受了,他俩的驻地并不同朵颜三卫连着,就怕这一次真的起战事了,自己二人连肉汤都喝不上,遂皆是殷切万分地盯着宝玉。 宝玉被四个大男人的火热眼神看得毛骨悚然,不过他也能够理解身为武将,总是有一颗想要驰骋沙场的心的——甭看他们几个这些年修路搞基建什么干的火热,但是他们时刻未忘记,自己是军人,战场,才是军人最想去的地方。 还没应付好四位副将,二更又来通传,说王将军来了。 哪一位王将军?自然是王子腾。 裴副将头一个拿看叛徒的眼神扫了另外三位副将一遍。 宝玉苦笑着说:“老裴你别这样,降书不可耽搁,方才已经送去京中了,王将军此时得了消息,也是正常的。” 果然,王子腾进来之后,便是一副红光满面的神情:“宝……贾将军,老夫不请自来,你可不要嫌弃啊。” “王将军客气,请坐。”一番相互抱拳见礼之后,宝玉指着右边上首的位置如是说。 王子腾眼皮一跳,然后继续哈哈哈,却不肯坐下,而是站着拍了拍宝玉的肩膀:“看来,鞑靼行事张狂、欺人太甚、其心可诛,宝……贾将军,可要心里有数。” “这是自然。也谢过王将军好意提醒。” 裴副将等人本来还担心将军大人会对王将军如前些天 分卷阅读704 那么客气,没想到,自王将军进屋之后,将军便半点不替前头的事儿了。 王子腾打探了几句,都没探出什么有用的,有些不愉地走了。 四位副将还待再说什么,二更又来通传了:“林大人有请。” 【得,刚才是将军大人的舅舅,这下是岳父了,咱们还是先撤吧。总归真要干一场,按照将军大人的脾性,也不会宁可用京郊大营的人也不用咱们自己人的,大不了,大不了就是分薄一些功劳出去么。】四位副将如是想着,倒也算自己安慰了自己一番。 ………………………… 林如海这一趟来关外,虽然没吃什么大苦头(生理上),但是(险些经历了一场生死)心境也算是有了长进,更何况,亲身来到了黑省,见到了这里的兵强马壮,这位实打实的文人岳父也不禁升起几分戎马意气:“降书之事,我已经知道了,朝中必不会再派人来,朵颜三卫那边已经不成气候,若是一切属实,恐怕他们还寄希望于咱们大明出兵替他们报仇。对鞑靼,势必有这一战,我料想陛下必定会重用你。若是从前,或许我还会觉得,这是陛下年轻气盛、任人唯亲,但是西域之行一趟,如今又是这样鬼门关边走一趟,我瞧了黑省的军容军纪,瞧了你在军中的令行禁止。你有多大的本事,我现在心中有数了——真可谓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你没有堕了上两辈老国公爷的名头。只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年纪尚轻,如今已经官居二品,我观同鞑靼一战,我大明占大义之所在,天时地利人和皆不缺,观你……你也是成竹于胸,一旦得胜,便是一个跑不了的从一品甚至是正一品。但是宝玉,你想过没有,你才不到而立之年,就走到朝中绝大部分人一辈子也难以到达的高度,而我,目前乃是三位阁老之一……我林如海无子,你是我的女婿,便是我的半子,你我二人一文一武,现有蔡阁老和卫阁老当前立着还尚可,但是两位大人皆年长于我,再过五年,朝中想要找我们这对翁婿麻烦的人,不在少数啊。” 宝玉点头:“我知。” 林如海点点头:“你也莫怪我自私,实则是,今上虽然年纪轻,有时候行事率性,但是胸中自有沟壑,为人臣者,便是希望能有这么一知人善任、有气度的君主,我虽已过知天命的年纪,但是早些年却瞻前顾后颇多,如今得以在朝中施展拳脚,心中抱负尚有万千未能实现,实不甘退隐山林。你怪我不怪?” 宝玉淡然摇头:“殊途同归。我敬佩您的。” 林如海愣了愣,他没想到女婿会是这样的反应,不过正是这样不落俗套的反应,让他更加放心——“哈哈哈,好好好。日后,你且小心了。” 翁婿两个相视一笑,倒是像一只老狐狸和一只小狐狸,更是和十多年前,林如海进京述职时候宝玉拿起那本《春秋》时候的情境如出一辙。 ………………………… 当朵颜三卫的降书先一步进京之后,京城众人都惊呆了:这,这些人原本不是叫嚣着要拿回合先皇盟约中约定好的大宁地区的么?怎么不仅不再提南下之事,反而还自愿后退二百里,并且主动提出借道大明呢?该不会有诈吧? 按照以往的定例,很是该召朵颜卫首领巴图温都苏来京详谈的——但是这毕竟是特殊时期,且不说朵颜三卫首领死了俩,还有一个活下来的巴图温都苏据说刚刚得过了天花呢。谁知道召进京城会不会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起来? 文武百官不管是从哪一个角度来说,都不准许巴图温都苏入京——更确切地说,是不准他进入大明境地,由此又可以看出宝玉在下军令的时候是多么有先见之明了。 蔡阁老提议:“林大人一行尚未归来,万岁不如授权与他,令他在黑省应对朵颜三卫投降一事?” 难得地,卫阁老也不来为下头的人争这个绝对会在史书上露脸的差事——大家说是说天花克制住了,可是要是有个万一呢?反正现在这时间,谁也不敢主动提往黑省去。功劳大?青史留名?那也得有命享才行。 【林如海就林如海吧,这家伙命大,便宜他了。】 十六与朝中人一番唇枪舌剑,搞定此事,当百官们不墨迹的时候,办事还是很有效率的,圣旨当天出京,一同出京的,还有卫阁老倾情奉献的一篇檄文《讨鞑靼书》。 ………………………… 五月十五,宝玉收到京城来旨,正式任命之为征讨鞑靼大将军,附檄文一份。 来传旨的是初二,他宣旨之后,在宝玉起身接旨之时,拍了拍对方的胳膊:“为了这大将军的人选之事,陛下在朝堂上发了好大的火,就连两位阁老也不太赞同陛下的意思。虽然那王子腾王大人是您亲姑父,可是您务必要拿出真本事来,不能因为礼让长辈,枉费了陛下的一番苦心呐。”别把军功分给别人呐! 宝玉闻言,正色点头:“国事之前,无私情,无家事。”他可以想象,当十六强势力主自己成为征讨鞑靼大将军的时候,朝中的阻力会有多大,也可以理解初二对此的担忧,甚至此时,就连王子腾本人都觉得自己这个做外甥的年少不经事,应当时时以战事咨询之才是吧——但是宝玉知道,十六做出这样决定的时候就是百分之一百信任自己的。 降书有了,借道问题搞定了,圣旨和征讨鞑靼的檄文来了,在此期间,种痘人员也已经一批一批地从隔离圈出来了。 经过如是两个月的摸索试验,留在黑省的沈千针和各位御医们九成九确定了,提前给未感染过天花的人种牛痘,能够使人获得抵御天花疫症的能力,这代表着,历朝历代多少名医都束手无策的天花之症,将在大明一朝被终结。这是经历了时间与好几千志愿者试验后的结论,和月前匆匆上报朝廷以安稳臣心民心的粗略结论不同,这一结论,有更多数据的支持,并且,黑省大牢中不少种牛痘之后的重刑犯们在接触了天花病人、天花病人的衣物、甚至被割破体表接触了天花病人的血液之后都安然无恙。 沈千针带着御医军医们日以继夜地给将士们种痘,尽量使得更多的人在圣旨抵达之前,在大军开拔之前获得免疫——宝玉那小子这个词用的好,免疫力,免除疫症的力量。 当然,大军出征在即,不可能等到每一位将士都种痘之后再开拔的,那得到何年何月? 现在,就算是陛下下旨驳回前头的旨意,黑省诸将也敢吼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即便是宝玉在以圣旨未至不可擅专为理由,他手下的四位副将也得非暴力不合作了。 这次出征,大明是正义的一方,既是因为朵颜三卫首领在降书中的求助,也是因为鞑靼那边实在是做出了天怒人怨之事,大明作为 分卷阅读705 险些蒙受巨大人生财产损失的国家,也是如今朵颜三卫的宗主国,必须要替天惩治这类枉顾黎民百姓生死的、人面兽心的鞑靼人。 可谓是,师出有名。 五月二十一,大军出征,剑指鞑靼。 屯河西岸的巴图温都苏也听见了呜呜作响的号角声,回想几个月前的经历,巴图温都苏只觉得人生无常,贪心是业障,如今皆成一场空,时也命也。 第4o2章 前锋部队乃是请战声音最响亮的裴副将,当然不是因为他早年是黑省四位副将中第一个摆明立场站宝玉的人的缘故,而是因为他所带领的黑省北驻军接受宝玉那种在这个时代人看来,过于严苛的军事化训练的时间最久,久得就连辅兵都已经十分出色了,令行禁止、哨声一响,如何动作都成了条件反射。 虽然目前没有进行过黑省的全军大比,但是宝玉心里自有一杆秤,知道四驻地里头谁强谁弱。和鞑靼的战事不是说着玩的,现在大明是因为要替朵颜三卫讨回公道‘顺便’自卫反击,所以是要派兵出国门与鞑靼对战。客场作战,最容易人疲马惫,军纪涣散;而朝堂上,十六又承受了偌大的压力,所以这头一战,只许胜不许败,而且要胜,也必须是大胜才行。 宝玉思来想去,还是老裴最豁得出去,又最能硬起心肠。 “二叔为何没有点吴将军?”贾苒这半年,跟在宝玉身边,学到了很多,遇到事情已经开始勤于思考了,再不是从前单纯喜好舞刀弄棒而已,最近黑省驻军几位副将之间那些眉眼官司,他也看了不少,其中同样是京城来关外,并且同样是皇宫禁卫军出身的吴钧吴副将,颇得苒哥儿的眼缘——也许其中也有其余三位副将年级都稍大一些,外貌条件也不如吴的缘故吧。 宝玉笑着说:“吴副将很好,但是裴副将更合适。” 【嗯?】苒哥儿有些懵,但是他二叔却不肯再多说了。 苒哥儿还想问问那个京城来的‘舅姥爷’该怎么办,会不会仗着长辈的身份来插手黑省军务,宝玉却笑了笑:“王将军至今都没有种痘,即便是陛下亲临,也不会放这样一位已经为大明奉献半生的老大人冒这么大的风险深入很可能疫情泛滥的朵颜三卫地盘的。” 是了,王子腾和林如海不一样,林如海后来选择了种痘是因为他就在天花隔离圈之内,不种痘就不能出来(当然,当时也正是因为林如海主动种痘,才使得京城来的这些官员中硕果仅存的那几个没染上天花的人肯跟着种痘的,也是因此,倒是有部分人觉得其实贾瑛那样当机立断隔离病患正是一片公心——此为后话),而王子腾,从一开始带着御医们来了之后,就只在隔离圈附近的小村落驻扎着,起初是怕死(当然,他的原话是奉旨一刻不放松地督查隔离圈情况),哪儿也不肯去;后来倒是想种痘了,但是沈千针和诸位御医军医忙着给黑省驻军种痘,哪里有空搭理他? 所以王子腾再着急想要捞军工,可是没人给他种痘,什么都是白搭。 “二叔,那我能不能……”贾苒眼见二叔又要开始忙了,连忙开始说今个儿来叨扰二叔的主要目的。 宝玉看了他一眼:“前锋是不要想了,你小子还嫩了点……跟着胡将军吧,机灵着点,到了军中,可没人管你是谁的侄子了。” “是!”苒哥儿兴匆匆地给宝玉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出门逮人就问胡将军在哪儿。 胡将军——也就是当年跟着宝玉一起出京的胡守备,现在专门负责咳咳,跟在大军之后修水泥路的相关事宜…… 贾苒知道了真相之后是何心情,宝玉就不管了:小孩子家家,还没会走就想学飞呢? ………………………… 另有一些想要‘飞’的小子们如今也很郁闷。 实则是因为如下情况:裴副将带着两万人马(没错,连人带马加骡子一共两万多,他这便是号称四万精兵了,苒哥儿身为其中一个丁,深刻认识到了原来,战时报的人员数水分有这么大!!!四万!!!怕不是把马和骡子的四条腿劈开,算成两个人了吧?!)西进,其中三千是出过天花和种过痘的,之前作为探路先锋的李百户等人自然也不会被埋没,另有黑省西的弟兄接手了他在屯河西岸‘保护’朵颜卫首领巴图温都苏的任务,李百户则是抖擞精神,继续当他的开路先锋。只是这一次,原本混编在他队伍中的大发等人被剔除出来了,大发红着眼眶不肯走,李百户拍了拍他的脑袋:“小娃子,这下是真的要打起来喽,前线可不是你该去的地方,还是跟着工程兵在后头铺路好了,你放心,等我们打下鞑靼人的地盘,要多少牛羊就有多少牛羊,往日只能眼馋的骏马也……” 大发是拼了命的想要去前锋营的,但是被刷下来的不只是他,还有另一些年岁尚小的正兵,这些人都被调去支援辅兵了——除了先头部队开路之外,辅兵们还走在中军的前头,为啥?修路,修一条水泥路,说是方便大军粮草辎重运输的。 实则这军令一出,黑省的几位将领眼睛都亮了起来:【这明明就是为了加强日后对朵颜三卫地区的控制么,再想得长远一点,有了一条笔直通往鞑靼的水泥路,日骑八百里或者一千里,飞夺奇袭皆可,可威慑北边这些蒙古人!】 至于说,这条水泥路会不会成为蒙古人铁骑南下的途径? 【开什么玩笑,咱们大明岂会有那么一天?】 所有的大明,不论文臣武将还是庶民都是这么蜜汁自信地想着的。 虽然宝玉知道,不可小瞧北边的游牧民族,不论是蒙古人还是女真人,在另一个时空都曾经南下统治这片土地数十或者数百年。 【但是,这又如何呢?难道要我因为原本时空历史上的轨迹,那边的种花家历史上有两个游牧民族建立了统一南北的政权,就因噎废食放弃修水泥路么?不。当下,大明兵强马壮,修成水泥路,只会加强对蒙古人的控制,至于日后,几十年数百年……咱们这一辈的人尽力了,做的事情是有限的,子孙要是不孝,怎么都会败掉先祖基业,没有了蒙古人,还有东边的倭寇,还有西边的亦力把里,还有南边的莫卧儿、黎朝等等等,难道要在大明周边建起高达天际的城墙么?闭关锁国,终是不可取的,也不是十六想要的。】宝玉觉得,做人不能考虑太多,人家路易十几(还是他情妇来着)还说了呢,他她死了哪怕洪水滔天。 战争不是过家家么? 宝玉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二十七年了,也算是见过了不少的生死,但是想来全部加起来,恐怕他见过的死人也不够不日之后,裴副将带人深入草原开展一场大战的战损来得多。 但是 分卷阅读706 因为害怕死人就不打仗了么? 不。 这一仗,是必须打的。 从鞑靼一次次居心叵测地挑拨瓦剌与大明关系、朵颜三卫与大明关系、派出各种细作来大明的时候起,宝玉渐渐理解了,什么叫做止、戈、为、武! 克定祸乱曰武。以兵征,故能定。利用暴力,消弥灾祸,达到和平稳定,才可以是称为“武功”的功业。【1】 身为主将,他不能单枪匹马、冲锋陷阵、快意厮杀,他必须坐镇军中、运筹帷幄、调度八方。譬如阵前动员、譬如督促物资到位、譬如完善抚恤制度……是,战争会死人,可是死了的人并不会被人遗忘,宝玉要做的,就是不让这些士兵们有所牺牲却无所收获。 一篇《战前告诸将士书》使得临走前的林如海也击掌感慨,天花好了之后奇迹般地没落下麻子点的冒炎章也引吭高歌。 文述: “臣黑省都指挥使司贾瑛奉当今圣上之命,因朵颜三卫再三哭诉受辱之苦,陛下欲遣兵北逐胡虏,拯生民于涂炭……盖我大明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为国而战,是为烈士,余凡断一臂、瘸一腿、或殒命,朝廷奉养余母、余妻、余子,颁赐永业田、减免税赋……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显而易见,宝玉的口才是无可挑剔的,战前动员不止将裴副将帐下的人打满鸡血,因为他的一番话传了出去,就连黑省民众之中,都涌现出不少爱国志士,想要投军(基本都被家人阻止了)、捐款捐物(这个倒是可以有)。 正是因为宝玉调兵遣将干脆老练,黑省军心亢奋,所以一旁的王王子腾没有找到可插手的空间,心中很是遗憾。不过王子腾想着,整个黑省的驻军也不过是两万多人而已,等到二外甥发现无兵可用的时候,就会想起来求自己了吧? 可王子腾却不知道,黑省正兵两万多,辅兵……有四万(再加上四只脚的,按照裴副将的算法,黑省也可以号称有二十万大军)!而这些辅兵,经宝玉多年操练,怕是就连王子腾带来的京郊大营的正兵也难以抗衡。 王子腾年纪大了思维僵化,并不把辅兵当做可用的战斗力来看,这就大大低估了黑省驻军能打的程度。 五月三十日,裴副将户带兵穿越朵颜三卫地盘,进入鞑靼境;胡将军带着的工程兵也把水泥路修到了鞑靼边境,至此,辎重运输更为便利。 六月初二,李百户遭遇第一股鞑靼军队。 草原上的战争和一般的战争可不一样,既不是守城,也不是攻城,更加不存在巷战——更重要的是,这群该死的鞑靼人,根本就不懂规矩,没有什么宣战骂战之类的,直接就搞偷袭。 当李百户等人原地坐下休息并准备吃午饭的时候,留在暗处的岗哨燃放了焰火示警表示有敌袭,李百户当即把肉干往口袋里一塞,就提刀准备迎敌。 很显然,大明军队往西边推进的大动作根本瞒不住鞑靼这边的人,当然,大明本身也就没想偷偷摸摸地来,大约就是:【不好意思,你大明爸爸说要搞你,就是要光明正大的搞你。】 ………………………… 这一切,都已经脱离了阿鲁台的计划。 按照他的计划,天花病毒会使得朵颜三卫和大明关外的人都死去大半,等到今年秋天,便是鞑靼大军南下的绝好时机。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天花——对大明的人居然没有用了?巴图温都苏居然命这么硬,这样都没死,还直接给大明递了降书? 不对,这一切都不对,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情况已经脱离了计划,阿鲁台不可能不慌,可是再如何,也免不了直面大明军队了。 第一战,虽然鞑靼是偷袭,但是因为大明这边李百户谨慎,一行人一半吃饭一半警戒的,所谓偷袭并没有成功,鞑靼人厮杀一番之后,见不能占上风,便很快又退走了,留下同族的尸体和伤员是管也不管。 李勇问李百户:“这些人……” 李百户瞪了一眼族弟,又看了一眼自己这边受伤的弟兄,咬咬牙说:“补刀。” “是。” ………………………… 【我鞑靼的勇士可不是朵颜三卫那些被驯养过的犬一般的,只可惜现在是春天!】阿鲁台如是想着,觉得万分遗憾,至于先前的那一场失败,在他看来并不算什么,汉人有句话不是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时的失败没关系,大明人是出了名的要面子,一定会善待俘虏的。 【只要最后,胜利是属于被长生天眷顾的鞑靼就可以了。】 第4o3章 宝玉没有对裴副将说过对俘虏一个不留之类的话,但是在裴副将带人出发之前,宝玉曾与之夜谈,意味声长地说过,两军初交手,我大明需要的是大胜。 没有什么胜利,比全歼敌人还要来得更‘大’了。 反正,老裴当时就两眼放光地点头:将军大人放心,俺是聪明人,俺懂!俺早就憋着一口气了——凭什么每次被要求大度的都是咱们大明人?被抢了要大度,被偷了要大度,现在人家都打上门来了,弄来了天花想要害死咱们整省的人,还想咱们胜利之后把鞑靼伤兵好吃好喝养起来,回头放走了再拿起刀枪来和我们拼杀?那是傻!!! 原先因为被先皇第七子的事儿给耽误了近十年仕途的裴副将,还真没什么好怕的,他现在算想明白了,身为武将,就不应该牵扯到储君之位里头去,当年是自己胆小怕事,以为不参与就没事儿了,现在想想,为官者哪有在大风大浪之时能够稳稳明哲保身的呢,还不如早早表明忠君爱国的立场,青山埋骨也好,马革裹尸也好,反正只要胜了,一家老小不愁没个前程。 【跟着将军大人,就是奔着光明的前程,将军大人咋说,我咋办。再说了,鞑靼人这些年耀武扬威的还少么?往上数五十年,军中哪一户和鞑靼没血海深仇?留活口,浪费粮食!】裴副将领会了暗示之后,没有半点不情愿,是欣然应下。 这也是当初宝玉没选吴钧而选老裴的原因之一:【吴钧是京城将门之子,正经武举出身,有时候做事难免带了几分傲气,他虽聪明,也不需要明示就能听懂自己的意思,但是听懂归听懂,愿不愿意听从、能不能照办,就得打个折扣了。不像老裴,人过中年,经历的事儿多了,有起有伏,能屈能伸,不会存在不必要的‘正’气。】 如此暗示裴副将,宝玉也是经过一番计较的,在王道与霸道之间,他分析了利弊,最终选择的是后者。 【难怪古人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又说杀一人为恶,屠万人为雄了。因为这根本就是不可调和的民族矛盾啊,不把鞑靼打怕了,打没了元气,这群人根本 分卷阅读707 就不可能老实下来的。】宝玉无奈地想着,越发能够理解为什么当初在位面交易系统里头见到崔昊(一位官场生涯跌宕起伏,从县令干到阁老而不是从翰林入阁的牛人),自己会生出自愧不如的感觉了——因为那时候,两人虽然都有位面交易系统,但是阅历根本就没法比。【想来崔大人在为官数十年的生涯中,也遇到不少虽然违背本人意愿但是还是为了大局,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吧。】 放在二十,不,哪怕是十年前,要是有人和宝玉说,日后他会是一个在战前暗示手下副将不要留俘虏的刽子手,他一定会觉得这人是疯了,自己不可能下这么毫无人性的命令的,但是现在…… 如是下令,宝玉并没有后悔。 他想到黑省西边轰轰烈烈烧水泥的将士们,想到黑省北边日以继夜勤奋操练的士兵们,想到黑省南边一大片肥沃的土地和每年的丰收,想到黑省东日益繁荣起来的渔村与城镇,想到冰城里的妻子和幼子,想到京城的老祖宗、萌哥儿等人,还有皇宫中的十六一家子……再想起,鞑靼之人心狠手辣的毒计。 【若是这次瘟疫不是天花,而是鼠疫或者炭疽……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纵使我不计后果地用位面交易系统换来的物资救人性命,恐怕也于事无补。】 【上天有好生之德,但是抱歉,首先我非是天,其次我的‘德’只对于我的国,我的家,我的人。仅此而已。】 ………………………… 东北边的草原上,大明军队和鞑靼人三不五时地遭遇、交手,起初,鞑靼人因为占据地形优势,总是神出鬼没在大明人吃饭的时候搞突然袭击或者夜里偷袭,让裴副将等人很是恼火。 当然,也仅仅是恼火而已,因为他们黑省北的驻军基本上可以说是贾将军亲手指点出来的,军纪严明,行军和驻扎都有序,并且其中还有不少如李百户一般考出了武举人或者考出个武童生之后自知能力不逮,没希望考出武进士的军户,他们现如今都是军中的百户或者总旗。这一部分人,更是当初在武科考试之前,接受过专门的军事学习,行军布阵很有章法,欠缺的,他们作为下层、基层军官,平时训练对手下人要求十分严格,如今只是欠缺实战经验而已。 所以鞑靼人的滋扰,让大明的将士们憋着一股气,但是他们非但没有因此而浮躁,反而更加缩短了紧急集合情况下耗费的时间,越来越快地能够适应战场上千变万化的形势,时时刻刻不脱戎装,随身兵刃从不离手——可惜现在一封一封的战报主要汇报的还是战况和战损,没人顾得上在这方面添笔墨向将军大人邀功。 不过李百户想着,回头今年年底评比,说不定他手下的某一小旗就能把现在军中紧急集合的最短时间记录给破了呢。 除此之外,这些基层军官们还渐渐认识到原先死记硬背的武经七书里头,还真有很多十分有用的知识,譬如说什么地方适合埋伏、什么时间适合偷袭等等,只要在心里头假设一下若是己方是鞑靼人,会选择什么时间什么位置设下埋伏,基本能料到十之六七次敌袭。 再有,这一趟踏出国门的征战,才真正叫黑省北的士兵认识到,军中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兵,虽然在前几年的时候过得不太如意,因为年纪大了或者各种原因没识字,所以后来难得一个好位置。当初以李百户为首的一批人还觉着这是将军大人宅心仁厚,养着这群老兵痞呢,后来一入草原才发现,在野外识星星辨别方向、看云朵预测晴雨、看雾气判断干湿、看粪便追踪敌人踪迹等等等,还是老兵比较老道。 【当然,咱们也不差。】李百户想着,【我也会打又快又好的绑腿、识别野果子有毒无毒、根据走过的路绘制比例尺等高线图……】 所以说,战争才是对一支军队最好的淬炼。这一路向着西边推进,黑省北的将士们已然和原先有了很大的不同。一支军队有没有见过血,真的很重要,只有利刃出鞘饮血,才有横扫千军的气势。 当然,这其中,辅兵们的作用也是相当大的。 因为主观原因,有争分夺秒运送物资到前线的运输兵——大明的水泥路只铺到了朵颜三卫和鞑靼的边界处,而大部队都已经深入鞑靼了,别的补给还好说,就地抓捕羊群什么的可以顶事儿,但是武器和药材的损耗却是没办法就地补充的,所以他们如勤劳的工蜂一刻不能放松。 有一直随军的军医和医务兵,每一场战斗结束之后,他们是第一时间冲上来抢救伤员的,为此,一开始也有军医被装死的鞑靼人偷袭,幸好当时正在被那军医包扎腿部的伤员把手上的刀掷出去了。 还有一直单枪匹马往来于大明和鞑靼传递军情的传讯兵,护送军情和地图,一份一份往冰城去,再从冰城往京城去…… 因为武器更先进、医疗水平更发达,等到进入鞑靼境内没到一旬,裴副将手下的人就开始掌握先机了——鞑靼虽然听上去很凶残,全民皆兵,说就连女人和老人,骑上马,提起刀,也算是一个战斗力。可是游牧民族最大的优势也就是骑兵了,他们往往都是凭借畜力冲击的优势,占据一个快字诀,令人闻风丧胆。但是这一招对大明军队不太有用。 【因为这些大明人实在是太狡猾了,就连扎营睡觉,都不忘在营地附近设埋伏!并且这一次,大明那边的人很凶残,几乎每一次都不留活口!】给阿鲁台报信的鞑靼士兵战战兢兢地说,压根不敢抬头看汗王的脸色——一个月,大明军队向鞑靼推进三百里,这岂不是两个月六百里?三个月九百里? 阿鲁台听闻此消息,虽然有些惊慌,但是还算能稳住,他厉声道:“传令下去,那些小部落的人,但凡见到大明军队,不与之厮杀者,就是同我鞑靼为敌。凡是出力抗击大明的,赏牛羊,赏草场!”小部落有很多,草原上的人一向都是很难做到万众一心的,如今有利益当前,动心的不在少数,可是敢去同大明钢铁洪流一般往西推进的军队硬碰硬的,却寥寥无几。大多是远远看见了,然后叫骂一阵子,没等大明军队靠近就先跑了的——饶是这样,他们也敢吹牛皮说同大明军队交手过了。 李勇一脸懵逼地看着远处一群呜哩哇啦的人:“这些鞑靼人疯了么?”他们以为这样可以吓跑我们还是觉得这样可以诅咒我们? 李百户摇着头说:“这些不是鞑靼人,不过是在鞑靼草场内放牧的小部落。” “跳梁小丑,我带人去干掉他们。”李勇经过月余战火洗礼,和当初大为不同,若是现在,再见到巴图温都苏,李勇觉得自己一定能够一招制敌! “不用管这些墙头草。逼得太紧了,真的把人家逼到鞑靼那边去就不好了。”李百 分卷阅读708 户如是说,“叫岗哨戒备着点就是。” “是。” 另一头,小部落的首领带着人怪叫一通,就准备撤了。 他手下有呆一些的就问:“咱们这就撤了么?” “不撤,你去和人家大明人打一架?看看人家的铠甲、皮甲,在看看你穿的啥?看看人家的长、枪,在看看你拿的啥?走了,回去吃晚饭了。”【鞑靼不好惹,难道大明就好惹了?呸呸呸,还真是汉人那句话说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我看还是换个地方,往北边去一点好了,反正天也热了,北边的牧草也长出来了。】 ………………………… 在裴副将等人看来,铺设简单的绊马索和一些散落在草丛中的木刺球,就能让鞑靼骑兵折损不少人手——而且这些倒了霉的鞑靼人被这些小玩意儿给弄下马了,发出了声响,原本偷袭的打算自然也就落了空。 而阿鲁台原本想要号召草原诸多部落都去给明军找麻烦的,但是却并不是很成功…… 时间一久,大明军队还真的在七月底的时候向鞑靼内部推进了一共五百里。 自战事开始,朝野内外的人一直把视线投注在鞑靼战场上,这是今上登记之后第一次大规模用兵,也是北边平定五十余年后首次大战,谁人不关心? 譬如女真和高丽,因为距离黑省更近,对这场战事的关注程度丝毫不下于大明人,当听闻大明军队节节胜利的时候,他俩心里是什么滋味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黑省军,没有让朝廷失望,从开战起,一直是赢多输少,虽然也有伤亡,但是这一路军医和医务兵也是随同深入敌区的,因为每个百户都配了军医,所以不少受了伤的士兵——按照原本的例子肯定是活不成的,如今第一时间得到照顾,居然活下来了不少断手短腿的,虽然日后是没办法再上战场了,抬回去休养好之后也指定得退出行伍。可是出征前,将军大人说过抚恤金制度的,这些伤兵们并不担心没了手或者脚之后,家里人就活不下去了。相反地,他们想到日后可以领取永业田或者可以免除十年二十年的税,就觉得伤口一点都不疼的,大约还出现了这样的名句——扶我起来,我还可以再杀三百回合——然后被医务兵按了一大块酒精棉:“开始缝合了,别乱动。” 一时间,黑省驻军中奋勇杀敌、不畏生死的例子比比皆是,根本不用竖典型,因为处处是典型。 就在这样全民关注同鞑靼战况的紧张气氛之中,寿昌九年的八月到了。 寿昌九年的八月也没什么稀奇的,要说有,就是今年是选秀之年的,照例,待选的秀女会得陛下恩准,在家中过一个中秋再去宫中应选。不过今年因为战事的缘故,五月初的时候,陛下准备下旨说免了今年的选秀——未成,因为陛下登基十年只选秀过两次,后宫除了皇后娘娘,其余宫殿全部空着呢,再者说,宗室的人还嗷嗷待哺等着秀女选出来好指婚。一番协调之后,选秀照常进行,就是规模比往年小一些。 当然,这和荣国府没关系,因为荣国府如今刚过了及笄的两位姐儿都因爹的官职未到五品,不够格参与选秀。 不过,八月里,荣国府还真有一件大事。 七月底,李纨喊来大儿媳,一起去找王氏:“太太,老祖宗的寿辰,真的就不办了么?” 老祖宗今年八十九,按照过九不过十的风俗,今年八月初三阖该是办老祖宗寿辰的。 王氏如今拿回了一部分管家权,感觉日子比前些年好过多了,当着孙媳妇的面,虽然没有直接驳斥大儿媳的面子,不过应得淡淡:“老祖宗的意思是如今边关起战事,咱们宝玉又肩负重任,这关头,就不要铺张浪费了,搞一桌家宴,去庙里、道观布了香油钱,再给育婴堂送点米面去,也好为宝玉一家子求个平安。这不是早就说好了的么,现如今怎么你又来问了?” 李纨在王氏这个婆母手下生活了二十多年了,这点言语攻击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何况她今天来还是因为——“倒是好叫太太知道,方才王家来人了,说……王家太太身体不适,恐怕下月初三那天不能来吃酒了。” 嗯哼?王家太太? 可不就是王氏的亲嫂嫂,王子腾的夫人么? 身为荣国府姻亲,尤其是王子腾依旧远在黑省的情况下,王家太太抱恙不出席荣国府老祖宗寿辰小宴,可不是一般的情况。 据李纨的说法,来人是王家太太身边的得力婆子,所以,王家太太这病,到底是真……是假? 第4o4章 真相是,半真半假。 贾王史薛四大家族本就是互为姻亲的,这里头,开国之初,最显赫的无疑是一族双国公的贾家,后来代善病退病逝,史家也风光了一阵子,这一切又随着史湘云父亲去世转了风水,王子腾冒头成为先皇手中得用的人物,而王家隐隐成为的四大家族中说话最有分量的了。(想来一直在其中垫底的薛家倒是其中最委屈的一个吧:俺们家从来都没有一次成为领头羊的机会!!!/(ㄒoㄒ)/~~) 王子腾是个有野心的,他在贾家史家人才青黄不接的时候跳出来,甘愿成为先皇手里的一把刀,不过他没有与野心相匹配的足够大的能力,所以在先皇看来,他王子腾也就是个用着尚可的人罢了,自然也就没有让他成为暗卫,其人在先皇手上熬资历,也能够慢慢往上爬,靠着祖父和父亲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的余荫,未满四十岁就出任京营节度使(当时荣国府想要给宝玉从军中找个靠谱的武师傅,还是托了王子腾的路子),后擢九省统制,奉旨查边,一时间已经是风光无两了(若不然,王熙凤在荣国府怎么能够和贾琏叫板)。 按照原本这个世界的发展,先皇七子没有显露出贩卖私盐、供养私兵、意图不轨的狼子野心,慢慢地、稳妥地把太子拉下马,后宫中又有许贵妃的配合,他没有必要冒险发动兵变,而是名正言顺地成为先皇眼中最适合继位的人选。他登基之后,王子腾还会因为早先站队比较早,捞到一点从龙的功劳,之后被为升九省都检点,官至正一品——不过那也只是原本的情节了。 谁知道只是荣国府二房嫡出次子换了个芯子,对整个历史影响这么大呢。┓(`)┏ 今上登基之后因为种种缘故,并未重用王子腾,王子腾这十年三任的考核都是中上,眨眼就奔着六十去了,再不动一动,恐怕要在九省统制的位置上呆到致仕为止,他自然是不甘心的。 护送沈千针和太医院的御医们去黑省的任务,可不是王子腾自愿接下的——谁叫他已经十多年没挪动了呢,是个人都知道他并不得圣心,他不去谁去?刚好,还是黑 分卷阅读709 省将军贾瑛的娘舅呢,万一有个万一,也比较好处理。 于是王子腾肩负着保护这些医者和另一个秘密任务去黑省。 实则,他是觉得陛下都太妇人之仁了些:【这可是天花,会死人的!还叫我等到危急关头再‘放弃’已经染上天花的病人?真应该把得了天花的人拢到一起,埋了或者烧了才能永绝后患啊。】 王子腾到黑省之后,自负带着密旨,从一开始就已经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高高在上的意思。况且,他以为这是陛下考验他的能力,信任他的人品给他的密旨,其实十六早就和宝玉在暗卫通信渠道千里加急的信上说了:【若是真的出现了最坏的情况,必须弃车保帅,这个恶人,就让王子腾去做,宝玉你不要插手!】这时十六为了保全宝玉名声而出的主意,宝玉领情,由此,更加促成了宝玉当时果断提出种牛痘的法子了。 王子腾一开始来,基本上是将隔离圈里头的林如海、冒炎章等人都当成死人看的了,至于那些黑省北的军户,在王看来,不过是几条贱命。 而后来,王子腾发现自己低估了沈千针的本事——他一直觉得,种牛痘避人痘是沈千针的功劳,至于黑省王巡抚奏折里所说这是自己亲外甥首倡的话——王子腾是半点不信的。 【术业有专攻,这句话我老王还是听说过的。就算宝玉小时候真的和沈千针学过一阵子医术,那才多久?半年?一年?要是学了这么点皮毛就能治好天花了(注:王子腾是外行人,天花不是被治愈,而是那些种了牛痘的人对天花产生了免疫,从根本上来说就不会得天花了),那满大街都是神医。】所以,王子腾觉得,这是外甥有本事,人人都知道外甥是万岁爷的心腹,【这沈千针亦然不能免俗,外头传他多有脾气多有傲骨,我看是不尽然,不然他怎么会总是叫他那个徒弟去同宝玉讨要什么药材之类的?他摆出神医的名头,要什么药材没有?如是做法肯定是沈为了分了功劳与宝玉。】 而后,天花真的被控制住了,朵颜三卫也投降了,罪魁祸首也付出水面了。哦,陛下还下旨,封贾瑛为征讨鞑靼大将军。 并且!战事开始之后,大明一方就势如破竹地把战线往西推进。 王子腾是没上过战场的,他最大的一些功绩也无非就是九省巡边的时候平一平山匪马匪——每一回都很顺利,一旦剿匪,那必次次大获全胜,其中有没有水分咱们就不知道了;或者敲几个当地富商大户,打点兵部上下;再不然就是寻一些稀罕玩意儿悄悄献给先皇,先皇不喜欢什么祥瑞之类的,王子腾摸着一点边际,送的都是古玩玉器。 反正战事之初,王子腾还有些忐忑,不到一旬,捷报频频传来,他就开始觉得,这是绝好的机会,这是皇天不负苦心人,老天爷送到他面前的升官发财的契机。 当听闻宝玉只派出黑省北驻军征讨鞑靼、从黑省南抽调部分驻军驻守黑省北的时候,王子腾心中是一乐的:【黑省北统共才多少人?一旦人手不足,黑省东的驻军基本是不能动的,宝玉一定会抽调黑省西的人手去增援,届时,自己带来的两万兵马接手了黑省西的防务,也算是为征讨鞑靼出了一份力,为黑省边防稳固尽了一份心的。】 谁知道,头一个月,推进了三百里,那些辅兵们便把水泥路修到了朵颜三卫和鞑靼的交界地…… 王子腾翘首以盼,盼来的消息是裴副将手下阵亡了一百余人,伤者五百余人,其中重伤二百余人被送回来了,轻伤三百余人,包扎治疗之后,依旧扑在前线。 【骗人!这都打了一个月了,怎么可能才死了一百多人!】王子腾不敢把这话喊出来,但是在心底疯狂地咆哮了一遍又一遍。 但是叫宝玉看来,怎么不可能?冷兵器时代,战争中死亡的士兵们大多数是因为伤口感染才送命的,如今军医和医务兵处理外伤虽然不能做到绝对无菌,但是所用纱布、敷料都是沸水煮过好几遍的;擦洗伤口的烈酒虽然叫人痛的要死,但是冲洗之后确实基本就不长腐肉了;还有一开始叫人听之胆寒的缝合术,真正用起来,救活了好多肚子破了洞或者伤口深可见骨的伤兵们。这样一来,死亡率自然就低了。 一百多人,在王子腾听来,只觉得太少了,感到很遗憾,但是宝玉还是十分心疼——整个黑省,黑省北的驻军被他带的时间最长,不客气地说,哪怕是一小旗,都已经有了能够胜任总旗、百户的能力! 但是黑省境内,从到到位,郁闷的只有王子腾,心疼战损的只有宝玉——在其余人看来,这简直是零战损了!裴副将带着五千余人(正兵)出去,一个月只战死沙场一百人! 【原来,贾将军硬是不肯点我的缘故竟是如此么?裴副将原来竟然是被埋没已久的一员猛将!】吴副将是这么想的。 其余人也是这么想的。 捷报入京之后,就连满朝文武都是这么想的——看来,这裴副将,原先是被先皇七子给牵连耽搁,明珠蒙尘了啊! ………………………… 第二个月,‘明珠’率领大军又推进二百多里。 王子腾心说:【敌腹五百里的补给和敌腹三百里的补给难度可是全然不同的,这下子,你黑省的人手该不足了吧。】 谁知道!谁知道自己那个外甥真是个亲外甥、好外甥,根本没理会自己三不五时的暗示,乃至于最后的明示,居然敢把原本负责修水泥路的辅兵直接拉前线去了。 这不是胡闹?这不是瞧不起他王子腾?这不是不把他娘舅王家放在眼里? 【黄毛小子,性子太独,连自己舅舅都防着!】王子腾生气了,后果——后果,也没办法很严重……因为他手下带来的人还没来得及种牛痘呢,他也不敢带人直接朵颜三卫的地盘经过——因为整个黑省人人都知道,朵颜三位的人死了大半啦,死于天花的。 他气的,不是宝玉不给他上战场杀敌立功的机会,而是这个好外甥半点不念亲情,偌大的功劳,宁可分给那些同他毫无亲缘关系的手下人,也不分一些给他这个当舅舅的。 说白了,王子腾就是想占便宜但是宝玉压根不理会,然后这人就想折腾了。 直接给京城递折子告状这是不可取的,因为其实从程序上来说,宝玉的做法半点没有错,即便王子腾上了折子,也没办法稳稳地参他;其次,王子腾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的,若是真参了宝玉,这个节骨眼,万一陛下恼怒了呢?最重要的是,一旦真的开参,就代表王家和贾家撕破脸了,这不是王子腾目前能够承受的后果。 既然不能从明面儿上找回场子,那么京城那边,倒是可以叫自己妻子去同自己妹妹打个招呼——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宝 分卷阅读710 玉的亲舅舅,大外甥不懂事,难道自己的妹妹也不懂事么? 当然,王子腾的意思是叫妻子稍微明白一些地去提点——他很清楚知道自己妹妹的性子,处理内宅的事情还算是有一手,但是因为不识字,见识也就只在后宅的一亩三分地上了,外头的事情,必须掰开了揉碎同她说,不然她是理解不了的。 但是王夫人听小儿子读了自家老爷的来信之后,却领会错了意思:【叫我去给小姑子讲讲道理,顺便冷一冷她,好叫她明白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她能在荣国府这么数十年如一日地位稳当,都是因为她娘家、咱们王家给她挣的面子!】——这差事王太太爱干,毕竟这些年,她这个小姑子可没少对她显摆,显摆儿子孙子的出色,所以王家太太已经很久没有在王氏面前摆长嫂的谱了。本来么,她就更加中意自己娘家的侄孙女,她对两个小姑子都没啥好感,所以对王贾两家再联姻也不甚热心。 再加上她小儿子王修在念信的时候还掺杂了一些私人货,明里暗里表示老爷对宝玉很是不满(虽然王修比宝玉年岁大了七八岁了,但是作为同辈分的亲戚,自从宝玉开始在十六手下崭露头角之后,他就没少听亲爹念叨,念叨的久了,宝玉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在王家就拉够了仇恨)。 “宝玉这个身为梦姐儿(李纨长女贾梦玲)亲叔叔的都这么对待王家人了,可见荣国府这个高枝,咱们王家是攀不起的!”末了,王修还不忘上上眼药——反正自己儿子还小,这次想要娶荣国府姑娘的,是大哥的儿子,王修乐得在其中搅合,最好是把事儿给搅黄咯。 王家太太听得儿子这么说,心里头的天平就更加倾斜了:“可是,我原先和你小姑母都基本说好了……”王家太太很是意动。 “咱们一没交换信物,二没声张的,谁知道呢?”王修眨眨眼。 “那就先说我最近变天吹了风,身子不太利索,这样再过几天,初一或者初二的时候你去跑一趟荣国府告个罪,顺便找你小姑母说说这事儿吧。” 于是,这才有王家太太身边的婆子,在七月底的时候上门来找李纨‘预告’一声。 因为荣国府的人对于千里之外黑省发生的事情是半点不知情,所以王氏乍一听闻大儿媳说这个,根本就没往别的方面想,还以为自己嫂嫂是真的病了,一方面有些遗憾,另一方面还叫彩霞开了库房给王家送些滋补药材去。 此事,老祖宗自然当晚就知道了,贾母看着二儿媳一脸真诚地遗憾表情,又看微微皱着眉的大孙媳妇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想着:【也不知道宝玉和玉儿什么时候能回来?】 被老祖宗惦记的宝玉,现在却是在大发雷霆:“好,好,好!侦察到鞑靼王帐所在地了么?” 裴副将也生气呢,不过眼见平时喜怒都不怎么表现出来的将军大人这次气成了这样,他倒是不敢再火上浇油了,遂老老实实地说:“李晨那小子最后一次传信回来,就说应当是距离鞑靼王帐不远了,不然鞑靼人也不会用这么伤天和的法子。” 宝玉点点头:“咱们已经推进了七百里,李晨那边最深入,还要再往西一些,恐怕已经接近八百里了,也该快摸到鞑靼老巢了,鞑靼啊……这是急得出昏招了,不过他们敢放火,就代表附近是有水源的,不然风向一变,他们自己也玩完。” 裴副将原本的担忧和恼怒,在听完将军大人的分析之后,顿时消散了大半:“真、真的是接近阿鲁台的老巢了?将军大人,这这,要不要给李晨他们增加人手过去?” “不用,咱们现在这样化整为零深入草原,鞑靼人才没有办法将我们一锅子端了。看看这次李晨他们遭遇火攻,处理得就很得当。”宝玉如是说。 裴副将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是啊,也亏得李晨是将军大人您亲手带出来的,这么几个月了,一丝一毫都没有放松,在起火的第一时间就叫人开辟出了防火隔离带。看来,隔离真是个好东西啊!也多亏得您高瞻远瞩、真知灼见,推演过了鞑靼那些人可能使出的法子,不然……” 宝玉摇摇手:“老裴你就别和我玩虚的。可惜了,还是烧伤了好几个兵。” “是啊,可惜了。”裴副将也叹了一口气。 ………………………… 却原来,阿鲁台因为连续两个多月的战败,已经丢了将近六百里的地了,眼见明军步步紧逼,有几次险些要摸到自己王帐,情势紧急,如今趁着秋天天干物燥,一不做二不休,叫手下士兵干脆围着明兵的休憩驻扎地放火! 头一个遇到这么阴损招数的,还是冲在最前面的李百户,李晨。 为什么说阴损?因为草原上起了火,那就是瞬间可以燎原的,又因为秋天不止草木干枯,就连气候也十分干燥,极少有降雨。火趁风势,直接将方圆百里烧成灰烬也不过是顷刻之间。若不是李晨心细,在第一时间发现起火源头,一面带人以沙土灭火,一面火速开辟放火隔离带,恐怕他手下百来人都要遭殃。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将士被烧伤了,就连李百户自己都被燎了一胳膊的水泡。 “百户,您去上药吧。”李勇也是灰头土脸的,方才眼见族兄身先士卒地去灭火,却令自己去辟防火隔离带,李勇生怕自己带的人动作慢了,害死了族兄,所以抢在距离火源最近的地方,拿着铲子,飞速铲开一条尺把宽的隔离带,烟熏火燎的,狼狈万分。 “从今天起,咱们更要打起精神,为什么鞑靼这些贼人这么狠毒,恨不得烧死咱们?因为,咱们越是深入,距离他们的王帐就越近了!他们这是怕!怕他们的老巢被咱们给端了!” 第4o5章 虽然李百户这么说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鼓舞士气,他自己心里头的把握也是一半一半而已——不过歪打正着,还真是和后方的将军大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因为他们这一支队伍较后头的大部队实在是领先太多了,所以李百户原本就应该在原地隐蔽一阵子,以防孤军深入被切断了后路包了饺子。 现在看看,这些心狠手辣的鞑靼人都已经开始放火了,恐怕自己等人不能轻易再往下走——这次能够在第一时间灭火是因为运气好,风不大;下一次运气如何,老天帮不帮大明,就不好说了。 当夜,李百户等人寻得一处水洼地,确认过水源没有毒之后,便放心在水洼附近扎营。他们一路西进并不是沿着河流走的——有水的地方意味着有人和畜/生,沿着河流走,只会遭遇无穷尽的鞑靼人,所以每次只能隔三差五地取水,今次因为实在是疲乏,也需要洗漱,所以众人直接占据了这个小水洼地。 从白天遇到火攻的时候 分卷阅读711 开始,灭了火之后的李百户就在琢磨接下来的行动该如何展开,现在已经天黑,他心里头有了主意,但是还是把手下的两个总旗、十个小旗都喊来通个气。 “咱们不能再这么前进了。”李百户开口之后,扫视了一圈,下头十二人都是匆匆擦了把脸和身子赶来的,虽然瞧着还是有些狼狈,但是浑身的那股子精神气,经历过战火洗礼,手上沾了血,心中带着战意和杀意的精神气,足以叫人忽视他们并不太整洁的外貌。 下头一个总旗点头:“自十天前开始,咱们碰到鞑靼人的次数便越来越多,对方人手也越来越充足,咱们这几天受伤的弟兄们比先前一个月加起来的都多,幸好草原上的草药还是挺多的,今天烧伤的人涂抹了紫草汁,应当无大碍。” 另一个百户也点点头:“也亏得有医务兵随行,不然万一在这鞑靼的地盘上打摆子了,可就完蛋。” “咱们必须把这情况汇报将军,叫后头的大部队们提防鞑靼人再放火。今夜轮值休息一番,明天化整为零潜伏起来,等后头下来新的命令。”李百户越想越是肯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这百来人——还是有十几个伤兵的百来人,就算真的找到了鞑靼王帐,也不够给人家当盘菜的,所以哪怕首功的诱惑再大,他也没冲动。 下头的总旗和小旗自然是愿听从百户吩咐的,毕竟这一路走来,李百户早已充分展示了他的能力,叫人心服口服。 ………………………… 李百户的情报很快便送到了后头主力军们的手中,当裴副将咬牙大骂鞑靼阴险的时候,亲兵通传:“将军大人来了。” 当是时,裴副将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多月不见的将军大人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抽走自己手里的情报。 这才有裴副将和宝玉先前的一番谈话——李晨等人,怕是快摸到鞑靼王帐了。 等到军情探讨完毕,裴副将自己的帐中出来,才反应过来:哎,我原本是想说啥来的……哦,我是想劝将军大人退回黑省的,再不济,坐镇于福余卫也足够了。结果怎么将军大人方才最后的意思是叫我回来早点休息,明个儿一早要早早启程呢?启程?谁和谁启程? 遂,裴副将苦着脸又转身回到军帐之中:“您,您这样来了,我心慌啊。” “咱们的进程太快了,鞑靼那边怕是要疯狂反扑,我不过来盯着,心里不安。”宝玉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有假意说,“老裴你莫不是怕我来瞎指挥吧?” “哪能啊,您先前在冰城也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您的本事我能不知道?我就是想着,你身份重要,万一有个闪失……” “行了,若说先前天花隔离圈我去不得,还算勉强能说服我,现在要是再说前线我也来不得,那我这个黑省将军,可真是懦弱的。”宝玉笑笑,“慌什么,老裴你这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手下的人没信心啊?” 【这……倒是都没有,不过,不过是一下子脑筋转不过弯儿来。】裴副将想了想这五年将军大人给黑省带来的奇迹,最终还是决定自己闭了嘴得了。 “行了,我这趟来,还因为京中那边工部送来的好东西。怕你们不会用。” 裴副将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啥好东西?” 宝玉勾唇笑笑:“热气球。” “啥?” 热气球呵。 宝玉当初授意贾琏和薛蟠弄出孔明灯的时候,便是存了以后能够将之应用到勘测、军事等等用途上的心思,这么多年过去,在工部阴尚书的带领下,工部匠人寻遍各种蒙布的材料、燃料,终于制成了能载人上天,并且能够操控方向的孔明灯——哦,不,这玩意儿的主要作用已经不在灯的范畴了,现在叫热气球。 随热气球一起来的,还有陈淳、沈林等人,他们是禁卫军中的佼佼者,其中陈淳还开动脑筋,想出了做一身类似与蝙蝠翅膀的衣裳,以免热气球坠落出现意外。当时,他先是用油布做了一身很粗糙的阻力服,后来被工部的阴尚书看到,顿时起了灵感,由此,阴尚书还在心里暗暗感慨:【难怪说禁卫军的人聪明呢,都是宝玉小友人带出来的兵,能不聪明么?】 裴副将一听,还有这样的神兵利器,哪里忍得住,眼巴巴地盯着宝玉,想要将军大人让自己开开眼界。 宝玉看了看天时,差人喊来陈淳。 裴副将对陈淳也不陌生,因为陛下的禁卫军每年都轮换来‘保护’永宁寺的那一位,其中一年是程队正(也是将军大人的堂妹夫),另一位就是眼前的陈队正了。 陈淳技高人胆大,测了风向和风速之后,表示可以飞一趟。 这一趟,可叫黑省北从上到下的将士们都开了眼:这,人,能上天了!!! 因为这个时代科技的局限性,人们对未知的大海和天空总是充满无限好奇,现在,京城来的禁卫军居然能够坐在大大的篮子里,一点一点飞到空中去——飞了四五丈高之后,陈淳便保持着这个高度,转而控制方向,往西边飞了。 一旁的姜千户结结巴巴地说:“将将将……将军,陈队正不会被风吹跑了吧?” 当然不会,三刻钟之后,依旧仰着头望着空中的姜千户兴奋地嚷嚷起来:“飞回来了,飞回来了!” 从西边晃晃悠悠飘来的,可不就是刚才飞走的陈队正? 陈淳控制着热气球一点一点地往下降,落地点早已被沈林给清空了,当偌大的热气球落地之后,陈淳便被一哄而上的黑省北军官们给围起来了。 裴副将自持身份,不好上前去挤,但是没关系——他只要围着将军大人就行了:“将军大人,这热气球,难学不?” 次日,宝玉一身戎装,身后跟着一匹从头武装到尾巴的高大骏马,在往后是裴副将恨不得拉着手一起走的陈淳、沈林等人,以及贴了封条的木箱,箱子里,是好几个备用的热气球球体——因为油布的局限性,热气球的破损率一直比较高,所以这一趟来,他们基本把工部的存货都带走了。 ………………………… 八月初三。 京城,荣国府。 今天是老祖宗寿辰,虽然月前,贾母就放话了,不要铺张浪费,就自家人吃一顿便饭。但是从前几天开始,荣国府的门子们又是忙碌得不得了,来送贺礼的人家太多了! 尤其是晚饭时候,宫里也送来了赏赐——是陛下命初一送来的,而不单单是皇后娘娘按照惯例给一般勋贵或者高官人家的老封君送的赏赐。 这样的做法,足以表明当今万岁对远在黑省的贾瑛有多么看重。 ‘在家养病’的王家太太听闻这事儿之后,当即脸色就不好了,还是她小儿子宽慰她:“太太同 分卷阅读712 小姑母关系惯来就好,今次也确实是因为身子不利索才没有去的,想来过几天再登门描补一番,也便是了。” 王家太太一想:也是,自己这个小姑子还是很好哄的,只要多顺着她、捧着她,便可以把这事儿揭过去了。 可是她没想到,今次她生病,两个儿媳妇都留在家里侍疾,大儿子没人叮嘱,去吃多了酒,然后宴席上对着宝玉留在京里的大儿子萌哥儿好生摆了一通长辈威风!还自以为是为远在黑省的亲爹找回了面子——宝玉你不是在黑省不把我老子放在眼里么?那我就教育教育你儿子! 萌哥儿被王家伯伯点名喊出来的时候还有点懵,不过对方开口说了两句之后,聪慧如萌哥儿就听出来了,对方这是找茬来的。 小萌哥儿没有直接怼回去,而是不论王家伯伯说什么,都低头称是。 这么一来,旁边的人看不下去了,悄悄找人去通知珠大爷。 贾珠一听可气:好你个王亿,来荣国府对我弟弟的儿子摆长辈的谱? 然后贾珠找来了贾环,给他一贴宝玉留的解酒药:“去吧,同王家大哥好好喝几杯。” 再然后,王亿就竖着进来,横着出荣国府了。 当夜,贾环媳妇武氏悄悄把这事儿告诉了老太太身边的鸳鸯…… 当腊月初,明军大捷,活捉阿鲁台的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贾珠和李纨的大女儿梦姐儿,已经同贾珠翰林院的同僚之子定下了亲事。 关于此事,王氏原本还是颇有不满的,不过因为贾政对大儿子给大孙女找的婆家很满意——翰林,清贵!所以王氏的不满意也被镇压了。 随着捷报一起入京的,还有王子腾偶感风寒、卧床不起的消息。 和捷报一起送到十六案头的,还有黑省军政法三司长官的奏折,每一封都能对上,上头详细说明了‘因为王大人不适应关外冬天过于严寒的气候而着凉,后来又想强撑着兢兢业业地继续为国效力,可惜人的年纪摆在那里,御医们说挺危险的,建议王大人静养,故而贾瑛斗胆,暂时接手了京郊大营两万士兵的日常操练与安排,好让王大人安心养病。’等王子腾生病的前因后果,表明贾将军真是一心为国、鞠躬尽瘁啊! 十六对此是报以偷笑,虽然宝玉没有直接说王子腾在黑省蠢蠢欲动的心思,但是结合三司奏折,他哪里还能不明白:【嘿,原先想的是王子腾终究与宝玉有亲,万一当初黑省情况真的不好了,王子腾也能够重视宝玉一家人的安危。没想到小伙伴太能干了,让他亲舅舅都嫉妒。啊……】 十六想着,小伙伴太能干了,对自己来说,这大约就是甜蜜的负担吧。 王子腾的风寒并非是宝玉动手的——他压根就不需做这种弄脏自己手的事儿。王子腾是真的病了,因为着凉和心情郁闷,所以缠绵病榻,宝玉瞧了两回,确认这个便宜舅舅不会在此一命呜呼,便也就抛开了此事去。 毕竟他现在,很忙很忙很忙呢。 阿鲁台能够这么快地被抓到,多亏了陈淳等人高空监察,指明方位,再加上潜伏多日的李百户等人将王帐附近的地形图都绘制大差不离,所以裴副将的人才能一击即中,突袭抄了鞑靼王帐。 但是抓住阿鲁台,并不代表大明同鞑靼的这一场战争就已经结束了: 首先阿鲁台原先的部下拥护了阿鲁台的幼子,窜逃更北边的贝加尔湖附近依旧负隅顽抗——这群人一路掳掠,弄得一些小部落怨声载道、人心惶惶; 其次被阿鲁台搞政变推翻了的鞑靼老汗王的孙子名字叫莫格的也从鄂尔多斯部冒出来了——这边的人更不要脸,直接上了感谢大明皇帝的折子,谢谢大明军队帮助鞑靼肃清奸臣,以正国本,说鞑靼日后同大明就是永以为好的友邦! 折子直接是从鄂尔多斯部往大明递的,京城的人倒是比依旧在别人的土地上忙着占地盘的宝玉知道得要早。 当大朝会上,鄂尔多斯部的信函给众大臣传阅了一圈之后,饶是大明文官再好脾气,这时候也忍不住想要骂娘:哦,当初阿鲁台把你爷爷弄死了,你不吭声,在鄂尔多斯部当了这么多年的缩头乌龟。现在我们把阿鲁台给弄垮台了,你这就想要来摘桃子?什么铭感五内、什么涕泪横流、什么两邦永好……放屁,当我们傻子呢?都是嘴把式,都没点实际的? 却原来,不知不觉间,不只是十六在和大臣们斗智斗勇的这些年中长了城府;这些朝中大臣,其实也受到今上影响颇深的。 譬如说,得遇明主和陛下几乎是心有灵犀的户部尚书钱大人第一个就跳起来不答应,他几乎是要被气乐了,张嘴嘚吧嘚地就把自去年秋天起,因为鞑靼滋扰边境造成的损失、今年春天天花差点儿泛滥引起的恐慌、大军出征之后每天消耗的粮草银钱给算了一遍。 即便是原本有心说要彰显泱泱□□气度的官员,这下子都暂时不敢吭声了:好家伙,这可是咱们大明花了真金白银、战死不少士兵才得来的胜利,你小子几句感谢就想要把那一大片的草场土地给要回去?天下间再也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了吧? 叫十六看来,其实上述的两个问题,反而是第一个稍微棘手一些,因为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显然,阿鲁台的残部是要和大明抗争到底的,要继续打下去;反而是那个旮旯头冒出来的鞑靼老汗王之孙,这人就别想占大明的便宜,别理他不就行了? 朝廷里的不少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但是没人敢开口这么说,因为在他们看来,纵使鞑靼一开始用了毒计——这不没有成功么。何况,咱们大明直接把阿鲁台都生擒了,鞑靼的领地攻下了三分之二,这便宜感觉占得有点大啊? 好在,有林如海不紧不慢地站出来说:“依臣看,这莫格的身份是真是伪,还需要考证,若不然被居心叵测的人利用了,今天是鄂尔多斯部,明天是达延部,各个都称自己手里有他们老汗王的子孙在,孰能辨别真伪?” 【是是是,对对对!咱们不能明着说不想还人地盘了,但是因为对方继承人身份有疑问,所以咱们大明的人需要继续主持公道,这就是相当厚道了呢!】那些文官尽管一开始不支持陛下出兵的,但是在大胜几场之后,又转了风向,改成开始考虑若是本朝真的拿下了鞑靼,后世史书上该以怎样的功勋彪炳呢?【自己到时候可不能成了史官笔下的庸碌文臣才是!】 第4o6章 没几日,草原上也传开了——老汗王的孙子莫格还活着,好好儿地被鄂尔多斯部的人招待着,并且在这个最恰当的时机给大明皇帝去信请求光复王位了。 【狡猾的鄂尔多斯部!】鄂尔多斯部附近的土默特部和永谢布部首领愤愤不平地想着。 分卷阅读713 按照他们对大明的了解,大明人最是讲究面子,莫格这么低声下气地提出请求,大明皇帝和官员多半是要答应帮他复国了。 但是俗话说远的香近的臭,这些部落虽然都称鞑靼首领为汗王,其实对鞑靼并没有多少忠君爱国的思想,并且这两部与鄂尔多斯部相邻,平素的恩怨也是不少,譬如今天你们的羊吃了我家的草,明天我们的犬咬死你家的羊等等等,再严重一点的,便是抢女人抢物资等等事情,而这其中,又因为老汗王的正妻出自鄂尔多斯部,大王子娶的是他自己表妹,鄂尔多斯部因为先前有这份姻亲关系,对另两部可算不得友好,日积月累,另两部怨气颇多,也就是这些年,阿鲁台政变之后,鄂尔多斯部才收敛起来了,叫土默特人和永谢布人有了风水轮流转的爽/快/感。 【可是一旦莫格重新成为鞑靼的汗王,那鄂尔多斯部的首领身为汗王的舅舅,怕不是又要抖起来了?这小兔崽子倒是命大,怎么没和他那些叔伯、兄弟一起被阿鲁台斩草除根了呢?】永谢布部的首领万分遗憾地想着。 正当时,却听闻亲信来报:“首领,大夫人的兄长来了。” 啊哈? 永谢布部的首领楞了一下:自己妻子的兄长,是达延部的贵族,不过只是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平时来自己这里,也多是和他妹妹、自己妻子哭穷要银子的,今天怎么有胆子来见自己? 来人自然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大舅兄,不过今个儿穿的人模人样的,瞧着不像是来讨钱的。那中年胖纨绔还叨叨着说要和妹婿好好聊聊天喝喝酒,不用人伺候。 永谢布部的首领却把目光放在了大舅兄身后的奴仆身上,怎么瞧着,都不像是一个奴隶应该有的样子…… 同一时间,屯河西岸有一封密信快马加鞭送往将军大人手上。 寿昌十年正月,边境再次传来消息: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鞑靼前汗王的孙子莫格死了——死于天花。 同时,由于他死前在鄂尔多斯部住着,被好吃好喝地供着,所以现在鄂尔多斯部的首领已经是:【天天天天花!】吓傻jpg 会死人的好么!死很多很多人的好么!天花面前人人平等的好么! 整个鄂尔多斯部的人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等人活不了几天,也见不到之后的太阳了。 不过幸运的是,莫格发痘极快,又因为这两年天花重现,草原上的人都特别注意疑似天花的症状,所以服侍莫格洗澡的女仆看到莫格四肢的痘之后,就抖着身子汇报了此事。然后莫格就被圈起来了。 鄂尔多斯部的人还想着求大明人给治天花的方子呢,谁知道莫格这个不顶用的,没到三天就死了。果然,一同被圈起来的女仆和奴隶们也起了痘。还没等鄂尔多斯的首领下令把这些奴隶全部烧死,他——他自己也起了皮疹! 这下子,鄂尔多斯部的首领还敢和大明作妖?他们恨不得把大明人当祖宗供起来,就是希望大明皇帝能立刻、马上派出御医来救命。 不几日,土默特部、达延部、永谢布部等地皆出现了天花,草原上流传说是因为先前阿鲁台要求各部落联合抵抗明军,但是这些部落阳奉阴违,导致了阿鲁台迅速战败被抓,现在,是阿鲁台的死忠到各部落下毒,让大家一块儿完蛋! 如此危急的情势之下,这些原本还打算含糊了大明征讨鞑靼大获全胜这个战绩的蒙古各部人都老实了——本来咱们就是鞑靼的附属,现在鞑靼没了,归顺大明,对大明皇帝称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啊。【反正若是过三年五年八年十年的,咱们再叛出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啊……】蒙古人不觉得这是自己背信弃义,而是觉得那些汉人根本就不适应草原的生存方式也没办法管辖草原上的部落,所以早早晚晚都会失去对自己部落的控制力的,现在低头意思一下,回头咱们部落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自己还是部落的首领。 对此,朵颜三卫现任统一的首领巴图温都苏表示:【作为最早归顺大明的蒙古人,咱们三部中除了泰宁卫运气好一些,其余两卫青壮年都基本死绝了,那些老弱妇孺因为被大明人掳走而得以活命。但是这些人,这些老弱们能够顶什么用?朵颜三卫想要恢复昔日,怕是最起码得二十年。这二十年,变数太多了,足以让朵颜三卫的人慢慢被大明教化,或者朵颜三卫的地盘,被其余蒙古人给瓜分。】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都是巴图温都苏不想看见的。 所以他在得知有这么一个莫格出现的时候,就知道,朵颜三卫的机会来了。 【朵颜三卫的地盘就这么大,大明人想要同化我们,易如反掌,但是如果同时,鄂尔多斯部、土默特部、永谢布部、达延部等等都愿意归顺大明呢?他们虽然是鞑靼下的部落,但是并不是以阿鲁台马首是瞻的,这场大明对鞑靼的战争中,这些部落的人并没有怎么出力,如今因为天花之害,被迫承认大明对鞑靼的占领是顺从天意的正义之战。等到他们学会怎么治疗天花的手段之后,他们还愿意承认今日的归顺么?又或者说,大明真的有本事把这么大一块地给吃下来……不不不,不可能,从上数千百年,从来没有哪一个朝代,彻底把草原上的民族给消灭了的,最多也就是把他们赶到更偏远的地方去放牧罢了。】巴图温都苏如是想着,并且不断地暗示自己,他现在做的,都是为了朵颜三卫好,至于那心头淡淡的不安,被他归咎于那是因为自己终究有些心软,一下子要害别的部落那么多人性命,所以良心稍微有些过意不去。 但是他等啊等,等到的不是天花在草原上各部扩散开引发大片人死绝的消息,只有莫格的死讯。 巴图温都苏顿时冷汗涔涔,纵使在大明辅兵帮他顺手砌了个炕的屋子里,也一下子湿透了衣裳——这不可能,我命人带去的,明明是从原先死于天花的朵颜三卫勇士身上刮下来的痂粉,不可能散开之后只死一个莫格的。这不可能! 早在巴图温都苏‘表忠心’的时候就看破他意图的宝玉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常见的天花病毒是大天花,也是正痘病毒的一种。除大天花外天花还分为中天花和小天花。大天花、中天花和小天花的病症完全相同,传染方式也一模一样。它们的区别在于感染大天花的患者大约25都会死亡,中天花的致命率约为12,而感染小天花的只有1有生命危险。我将巴图温都苏准备的换成了小天花病毒的粉末,并不是假仁假义,只是觉得,这几个部落最多也就是个隔岸观火的罪名,不至于因此就要惨遭族灭。虽然因此他们族人基本无死伤,之后教化起来会比较困难,但是有所为,有所不为,方 分卷阅读714 才是个人。】 ………………………… 莫格的暴毙在大明文武百官看来,是死得大快人心,而鄂尔多斯部和永谢布部前后脚爆发了天花……简直就是天佑大明,啊哈哈哈! 但是十六知道,宝玉在其中出了多大的力气——这样一个计划,必须万分周密,让这些部落的人怎么查都查不到大明在其中插手的影子;如是暗中的轻微动作,还要保证其效果,可想而知有多么难。并且宝玉还请罪说他把巴图温都苏准备的天花痂粉稀释过了,为免造成天花对直隶、大同、宁夏等地的扩散,危及我大明百信。这份密折,是要给三位阁老看的,所以理由如上,但是密折中的未尽之意……十六明白宝玉的想法,并且十分赞同他的做法:【自己要的是蒙古草原人心所向,而不是一片死寂之地。】 幸好如今御医们已经能够熟练掌握种痘方法了,领了差事之后的他们在黑省驻军的保护之下奔赴草原上的各个部落——大约是因为此时天气比较冷吧,所以天花扩散的范围并不很广,得病的人症状也还在控制之中,反正当鄂尔多斯部首领心有余悸、永谢布部首领悔不当初(被大舅兄忽悠)都捡回一条命之后,大明的军队也跟着御医们一起进入他们部落草场驻扎了——当然,这下子宝玉手下的人是不够分的,所以直隶、大同、宁夏等原先与这些蒙古部落接近的地区的驻军等等就白捡了功劳……原先王子腾去信给一些老部下,道是自己这个外甥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等等的暗示,如今,没有一个人相信了! 寿昌十年春开始,整个黑省都处于一种狂热状态——朵颜三卫上了降书,鞑靼也被咱们的军队打趴下了,鞑靼南边几个大部落全部俯首陈臣,就剩下贝加尔湖那边还有阿鲁台的余孽没被铲除干净——不过这也不着急,用将军大人的话说:“别着急,等到化冰之后,咱们早晚打过去。”用裴副将的话说:“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现如今,最重要的,是完成对蒙古各部落的收编。 朝中大臣各抒己见,但是也无非就是老样子的几条:修长城,戍九边;广封王,众建以分其势;开互市,通过贸易实现边境安宁等等。 十六听了,并不是很满意。 春分之时,关外黑省快马加鞭又有折子入京,一道令人振聋发聩的折子。 上折人乃是黑省将军贾瑛,他提出了对蒙古各部加强控制的两条手段,两条有人想到但是无人敢说的手段: 改土归流,编户齐民。 第4o7章 改土归流、编户齐民。 仅仅八个字而已,但是在朝中所引起的震动却有如千斤——并不是没有人想到这个法子,而是他们想到了,也不敢轻易提。 就好像先皇时期的藩王制度,基本上是个有脑子的官员都知道,藩王制日后一定会养成大患的,但是当初先皇说一不二,又有诸位皇子虎视眈眈,谁敢死了心地反对? 所以,如今才得了鞑靼几乎三分之二的地盘——还是靠近南边的这三分之二,也就是说占据了鞑靼绝大多数可放牧草场,下辖八个大部落,小部落成百,一句轻轻松松的改土归流、编户齐民,但是其中蕴含的危险和杀机,却是没人敢深思的。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改土归流,任命流官剥夺了原本草原上这些部落首领们的权利,那简直就是堪比杀了对方祖宗十八辈的血海深仇。 当卫阁老听闻这八个字的时候,心头涌出来淡淡的不屑,更多的是隐秘的快感:【看看,他贾瑛也终究只是一个武夫而已,懂什么民生!这打天下的时候需要莽夫,治理江山终究还是得倚仗文臣的。先皇在位的时候不就是如此么?】 可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卫阁老发现,自己可能高兴得有些太早了。 ………………………… 宝玉的奏折里,详细叙述了如何实施这两大政策并且给出了初步的计划表,以朵颜三卫原先的地盘为试点,设立自治区。 首先,鞑靼这个地名和称呼得改了,不论是官方文书还是日常口语之中,都不要再提及旧事(这一点,三位阁老都很认同,于是鞑靼就成了大明蒙省); 其次,奉黄教,笼络蒙古各部的宗教势力,架空部落首领权利,这相当于扶持草原上原本就盛行的宗教势力与部落首领抗衡(卫阁老对此颇有微词,觉得这是驱虎吞狼); 再次,对战略要点建城并驻军,由各路将军统辖(这一点大家也没有意见,毕竟刚占领下来的地盘,谁都知道还不稳当,一个不小心,煮熟的鸭子也能飞,所以不能放松军事关系啊); 最核心的,则是对原鞑靼下部落采取离散部落、齐民编户的政策。 核心一点,大体如下: 一,陛下将蒙省的土地重新划分,其中最强大的鄂尔多斯部和永谢布部地盘有所缩减,余下部落则有所增加,想来这两部落寡不敌众,自然就没有办法反对这一条令。 二,原部落首领可选择接受天子赏赐,被分封为当地王侯享有荣华富贵;至于履行比丁、练兵、清查钱谷、审理重大刑名案件、监督属下各旗等职责则是由陛下任命官员负责。 三,凡登记在册的户口都必须按姓名、年龄、籍贯、身份、相貌、财富情况等项目一一载入户籍,实施连赏连罚制度,严格限制牧民游牧、耕种、往来、婚嫁。 这三点若是顺利施行,则蒙省的经济基础实质上已从游牧制转变成畜牧制,实现了人口土地紧密结合,更加方便大明统治。 按照上头所写,不出十年,大明对原鞑靼一地的掌控力将能够达到前所未有之境。相信再过二十年,三十年,一代人老去之后,哪怕是蒙省当地人,都会觉得他们自己本就应该是大明子民的。 不过,这也有一点不好——就是前期需要一支强有力的军队在后头作为支持,随时能够威慑那些并不很老实的蒙古各部的贵族们;以及持续需要强大的财力支持,才能源源不断地在蒙省搞‘基建’——可是按照贾瑛所做预算,在蒙省花的钱,并不是白花,草原上的产出也是相当丰厚的,这一点,西域行省的治理足以提供相关致富经验。 除了这两点之外,连卫阁老都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这贾瑛的法子不好。 蔡阁老更直接一些,看到精妙处,忍不住击掌赞叹,然后又以羡慕的眼神瞧了林如海一眼:真是有个好女婿啊! 十六又说:“蒙省巡抚,朕觉得现西域巡抚卫若愚可堪用,不过西域路远,新任命的官员尚且需要时间交接,此时天寒地冻也不好动身,卫大人怕是得入夏才能抵蒙……然则蒙省那边时间紧迫,耽搁不得,朕欲以贾瑛兼任蒙省将军 分卷阅读715 ,暂领编户齐民之事,卿们以为如何?” 如何……卫阁老心中抓心挠肝地纠结:【次子在西域确实做出了政绩,但是再好,人家也只会说是卫随林规,听闻西域的人依旧是对陛下和林如海感恩戴德,可是蒙省就不一样了。他贾瑛是带兵攻打蒙省的主将,又杀了那么多鞑靼人,怎么看,那些蒙古人都不会给他立长生牌位吧?我儿一旦过去,又有在西域处理这些外族人事宜的经验,三年一过,等老夫我致仕,我儿再入内阁,也不是难事!】 蔡阁老也觉得此事可行。 反而是林如海,皱着眉,思虑颇多,欲出言反对——不过他一人势单,终究没拗过陛下和两位阁老的大腿。 于是,圣旨一出,惊掉了众人的眼睛——这摆明了就是让贾瑛不只是兼任了蒙省将军一职,还代行使蒙省巡抚的职能啊!这荣宠也太过了吧,感情黑省驻军活抓阿鲁台之后,陛下一直憋着没给贾瑛赏赐,现在来了个大的? 但是有意见的人也无处表达,因为三位阁老和六部尚书显然都对陛下这个有些疯狂的举动没什么意见。 据知情人透露说,卫阁老的嫡次子,现任西域巡抚的卫若愚将会在今年年底回京述职之后,来年前往蒙省出任巡抚。 于是原本那些心存疑惑的人都明白了:【哦,卫阁老想着他儿子回头能去摘桃子了,所以对此一点意见都没有呢!难怪了……】 ………………………… 圣旨到关外之后,黑省的王巡抚对此表示十分眼热,但是又能如何呢?托了这次战争的福,他因为协理后方有功劳也有苦劳,同先前的渎职之罪抵了,总算是躲过了被清算这一茬,目前还能继续在黑省巡抚的位置上呆着。但是想来如今黑省是蒸蒸日上,明年想要来此混资历的人比比皆是,他老王是呆不到明年啦。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嫉妒那根本就不可能落到自己身上的蒙省巡抚之位呢——再者说,王巡抚毕竟是在黑省呆了这么多年的,对蒙古人的脾性还是挺了解,他对蒙省改土归流、编户齐民这两个举措并不是很乐观。 宝玉知道,自己的折子多半是会被同意的,因为再没有人能够说中十六心里头的想法了,十六想要的是,原本鞑靼的领地完完全全归于大明,若干年之后,这里的人都心甘情愿称大明皇帝为天子,穿汉服、说汉化、写汉字! ………………………… 既得了圣旨,但是宝玉半点不着急启程去蒙省,毕竟当务之急还是要给黑省北将士们请功、分赏,好让后头被抽调去蒙省的关外士兵们知道——做得好,吃肉喝汤,没得说!!! 从清明时节开始,黑省就按朝廷旨意,对着功勋战绩的簿子开始分牛羊了。 当初,大发幻想过自己能抱一公一母两头羊回家,让这两头羊生崽,生崽,再生崽,这么下去,自家就能有一群羊了! 然如今,大发的愿望提早了最起码五到八年给实现了——他分到了六头羊!一公五母,六头羊! 没错,因为大明如今平白得了相当于国土面积四分之一的草原,以及草原上无主的牛羊马群无数,所以十六在批复宝玉奏请的犒赏折子之时,十分地顺手且大方,和往年对那些来朝贡的小国使臣小气巴拉的样子相比(悄悄地说,还有那些朝中勋贵们过年过节接到陛下的赏赐也基本都比较咳咳咳),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对此,十六朝天翻了个白眼:给来朝贡的小国金银,那是资敌!至于朝中的那些人——他们又不缺钱!老子的钱是要用在刀刃上的! 户部钱尚书表示:陛下说的对! 但是,也不是人人都那么不知好歹,觉得陛下抠门的,就好比荣国府现在的当家人,工部右侍郎贾政,就特别欣赏陛下的作风,尤其是收到陛下赏赐与他的匾额,勉力他教子有方、规束族人等等功劳的时候,贾政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啊,只可惜芽哥儿不在京城,不然让他看看,他爷爷有多能干,好叫他日后以他爷爷我为榜样,报效朝廷! 不过没有芽哥儿,有萌哥儿也能凑合,所以贾政假模假样地连着好几天在萌哥儿从宫里回来之后,把他喊到自己书房来指点课业,顺便‘无意识地炫耀’陛下赏赐。 萌哥儿很上道地在当月给爹爹和娘亲寄去的家书上表达了对他亲爷爷的仰慕之情。 此后,贾政看这个孙子的目光就更加慈爱了。 第4o8章 当萌哥儿的家书到了冰城的时候,已经是四月里了。 黛玉看着大儿子越发精进的书法,心里头又是骄傲,又是难过。 骄傲的是萌哥儿不愧是自己手把手开蒙的,从小就极自律,哪怕如今远在京城,字迹已经是初显风骨了;难过的是,这么小小的人儿,已经两年多没有见过爹娘了,也不知道他是胖了还是瘦了,天凉的时候知不知道加衣服——就连芽哥儿,都经常嘀咕着去翻看哥哥的小像,说若是看得少了,就忘记哥哥长什么样子了。 想到这些,黛玉就觉得,留大儿子在京城替他父母——自己这一对不尽职的父母在老祖宗等人面前尽孝,真是对不住萌哥儿。 黛玉这些年其实已经很少哭了,唯独在想念萌哥儿的时候,泪水总是难以自控,毕竟尤其是还有个芽哥儿天天杵在面前,小脸和萌哥儿有七八分相似(虽然性子是天差地别),见此念彼,怎么能够叫人不想呢? “娘亲,不要哭,爹爹过几天就回来了。” 黛玉才行想到芽哥儿,这胖小子就从院子里摸进来,原本打算踮着脚去摸桌子上的果子吃,结果一抬头看到亲妈泪眼汪汪的样子,小胖墩给吓坏了,也顾不上吃,连忙跑到娘亲面前伸手想帮她擦眼泪——【爹爹出门前可是吩咐我的,叫我一定照顾好娘亲,我是男子汉,怎么能看着娘亲哭呢!】 黛玉原本正因为自己这个做娘亲的不够称职,不能关心关爱远在京城的大儿子而心碎呢,泪眼朦胧间看到二儿子的花猫爪子就要往自己脸上招呼,并且听听!他说的这是什么话! ——叫人听去了,还以为自己是多离不开夫婿似的! “芽哥儿你又去玩泥巴了?”黛玉觉得,也许是因为这两年萌哥儿不在自己身边,自己对芽哥儿有些太过宠爱了,现在这小子有点太没规矩——【他哥哥比他小一点的时候就开蒙了,看来,今年芽哥儿也不能胡吃胡玩儿了。】 芽哥儿不知道,因为自己方才说错了一句话,接下来,他即将开启地狱生存模式。此刻,他还是那个白白胖胖、无忧无虑、关爱娘亲的小胖子:“就玩儿了一会儿一会儿。” 芽哥儿伸出右手,将大拇指和食指分开一点点的距离,强调自己并没有贪玩。 分卷阅读716 黛玉点了点他,好气又好笑地说:“娘不是不准你玩,不过和你说过多少次了,玩了之后要洗手才能吃东西。怎么总是记不住?”说话间,黛玉的眼神往跟在芽哥儿身后伺候的奶嬷嬷身上打了一个转,那奶嬷嬷觉得自己可真冤枉:芽二爷跑得实在是太快,自己老胳膊老腿的追不上啊! 当着芽哥儿的面,黛玉没有发作,但是等芽哥儿洗了手,吃了点心,听他娘亲念了一遍哥哥的来信,心满意足地去打个瞌睡的时候,钱嬷嬷把芽哥儿身边的奶嬷嬷和丫鬟都拎出来紧了紧皮:“奶奶说过好几遍了吧?芽哥儿喜欢东摸摸西摸摸,吃东西之前一定要叫他洗手;看他额头微微出汗就要准备帕子和换洗衣裳……咱们将军府的规矩不严,爷总是说,男孩要摔打着养,不要太娇气。可是这也不是让你们半点不走心地作践芽哥儿,统共就这么几条规矩,很难做到吗?别和我说什么芽哥儿跑太快你们跟不上的话。到我这里,只要二选一的一个回答,能做到和不能做到,能做到的就领着月钱好好做;不能做到的,就退下去,主子自然会挑选更能干的顶替你们。” 芽哥儿的奶嬷嬷浑身一抖。 钱嬷嬷继续疾言厉色地说:“一个一个的,别以为爷不在家、奶奶性子好,你们就可以反天了。咱们荣国府也不是没有换了奶嬷嬷的前例!再说,芽哥儿虚岁也六岁了,明年就要读书选小厮,要是你们几个真的这么金贵,出不了力,我这便和奶奶说,早一年挑小厮也罢,想来芽哥儿更喜欢能跑能跳的小厮伺候吧!” 这番话一说,芽哥儿的奶嬷嬷倒是真的害怕自己会被主子给换下去了,连忙表忠心,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以后一定好好照顾芽哥儿,半点不敢松懈。 两个丫鬟就更加了,她们不比奶嬷嬷,还有一重奶过哥儿的身份在,哪怕被‘请’出府,到了庄子上也还有点子身份…… 旁边两个大丫鬟吓只管比奶嬷嬷还要坚决地表示一定会好好当值。 “奶奶放心,我都敲打过了。”钱嬷嬷回去与黛玉复命的时候,黛玉刚刚把自己写给宝玉的家书和萌哥儿寄来的书信一起封好,听闻此话,对钱嬷嬷道:“嬷嬷辛苦了。” “这不值当什么,爷在外头当差,府里就是该规矩严一些。奶奶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只管让老婆子我开口。三月你也是,当初一月是怎么管下头小丫鬟们的?又是怎么和你交接的?你这时候若是还藏私不肯好好教五月,还要奶奶操心这些琐事?”当年一到六月都是钱嬷嬷调/教出来的,如今她们嫁人的也有,继续当将军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在府里就连小单管事都要给她们几分面子,可是一旦有哪里做得不好的,钱嬷嬷却依旧直接不留情面地提出来。 三月面色通红,在一旁诺诺地应下。 若是从前,黛玉许还会替丫鬟们开口向钱嬷嬷求个情,但是如今独自当家这么多年,黛玉已然十分清楚,作为当家夫人,在驭下之时应当一紧一松、恩威并施。尤其是此刻,蒙省才被打下来,黑省一半的兵力被抽调走了,人人都知道,黑省将军这次立下大功,所以府里的下人们才更应该被紧紧皮,免得得意忘形了。 ………………………… 被黛玉和钱嬷嬷记挂着的宝玉如今正在鄂尔多斯部稳稳地扎营呢。 作为被天花吓得不轻并且是草原上除了朵颜三卫之外唯一死了人的部落,鄂尔多斯部的人这时候还一个个老老实实地闭门不出等着轮到种牛痘。哪怕鄂尔多斯的首领知道大明军队和大明的御医是一块儿来的,也没办法——他不敢把人赶走,因为他不想死! 【至于什么大明朝廷改了鞑靼为蒙省、还要清查人口、还要任命官员来治理……那都可以容后再想法子应对!】几乎每一个草原上的贵族都是这么乐观地想着的——千百年来,虽然咱们蒙古人南下的次数少了点,但是那些汉人北上占据草原的次数更少!哪怕是当年封狼居胥的之后,也没能叫咱们蒙古人彻底族灭了。 这些蒙古贵族心口不一,宝玉又怎么会不知道?但是这样大好的机会,这样的主动权,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宝玉觉得,要不趁此机会让蒙省驻军站稳脚跟,那才叫一个笨呢。 蒙省驻军从哪里来? 一部分是黑省士兵和辅兵、王子腾带去黑省的两万京郊大营士兵(依旧没有轮到被种牛痘的王子腾:懵)以及就近从陕西、山西、甘肃、宁夏等地抽调的将士。 要说宝玉带兵这么多年,已经是一等一的水平了,有黑省士兵作为骨干、京郊大营士兵老实听话(早些年,直隶军演,年年被禁卫军压着打,如今见了当年的贾总兵,能不老实?),纵使其余那些省份的驻军中有不听话的,都不需要宝玉操心,被那些新上任的总旗、百户、千户顺手就给收拾了——什么?你说若是刺头本就是那些省份的军官?那直接被挑了刺,撸掉军中职务,给原黑省驻军和京郊大营中的优秀士兵让位啊! 再说了,按照贾将军的军规军法,也不是只有吃苦的,只要能够完成训练任务和军事任务,得的赏赐足足的,从上到下就没有人敢克扣! 早一批打鞑靼的黑省北军中的老兵们说了,他们中的人,原先最少的也得了六头羊!那还是辅兵。现在几乎整个鞑靼都被咱们打下来了,整个蒙省这么大,牛羊这么多……【嘶,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怕是没心思睡觉了。】不管以前是什么省的军,现在都已经是蒙省驻军了,大通铺睡着,天黑之后吹吹牛皮唠唠嗑,说得多了,对日后的日子也就有了几分幻想:【真的能发羊吧?一定能!原先黑省北的人得了首功,打打杀杀的事儿几乎都被他们干了,现在只是守地盘,咱们可不能被原先黑省的兵给看扁了。】 军心稳定,虽然只有四万正兵,但是要知道,开战之前,这点人数,两方都可以不要脸地号称“二十万大军”了,就可知,这样的人数行程的战斗力,在草原上已经是十分有威慑力的——更重要的是,带兵的人是叫这些蒙古人闻风丧胆的、上知天文地理、下知刮风降雨的贾瑛贾将军。 宝玉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把鄂尔多斯部的人口全部普查了一遍,按照朝廷批复的旨意,将这些牧民们全部登记,户籍造册并且按照每家每户的人口划分了牧场区域,无故不得离开牧场;另外实行养殖包产到户,原本那些比较穷的牧民只要有人相互结保,便可以领养牛羊,秋后分肉;至于原本的奴隶,也全部登记起来,允许赎身和买卖,这一条操作,使得不少奴隶活了心眼,尤其是青壮年,心里有一些奔头总是和以前的精神气不一样了。 还有另一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 分卷阅读717 ,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戏班子也到了蒙省,美其名曰传播大明文化。 虽然草原深处不少牧民根本听不懂汉化,可是顶不住早有禁卫军中学语言最快的朱犇把蒙古语标注成了汉字,每一场戏剧都叫人在幕后照葫芦念瓢,虽然听在牧民们耳朵里这蒙语说的有些奇怪,但是戏好看,凑合听听吧。 譬如什么原本是穷小子,后来因为投了军,吃饱穿暖又能识字,考了武科成为军官,娶到最能干的婆娘,养了好大一群羊的戏。 譬如什么原本是奴隶,因为勤劳能吃苦,攒够了赎身钱,买了牛羊,成为良民,子孙考科举做大官的戏。 譬如什么原本是流放的犯人,痛改前非洗心革面,好好改造,修建水泥路,后来皇帝大赦,罪民成良籍,学了门手艺,成为出色的泥瓦匠,一家人吃饱穿暖的戏。 每一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上进! 原本大草原上,有钱人只是那些贵族而已,贵族们喜欢汉人的丝绸、瓷器、茶叶、美女……可是剩下超过十分之九的人,其中一半是普通牧民,另一半则是奴隶。 现在奴隶的身价是透明的,只要攒够了钱或者愿意出力气去给蒙省‘搞基建’,官府帮人出赎身钱! 想要活命,想要有个好前程,想要子孙后代不再做奴隶的奴隶们……那些奴隶主贵族,是拦不住的。 整个四月,宝玉都在忙碌中度过,十分百分千分万分的忙碌,因为他知道,再没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让这些草原上的贵族们乖乖闭门‘避痘’了。 五月,鄂尔多斯部的首领终于出过了牛痘,大明医者判定对方已经成功免疫,以后都不用怕感染天花之后,这首领终于出了大门——咳咳,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鄂尔多斯。 此时,将鄂尔多斯部搅得天翻地覆、日新月异的宝玉已经启程往东去土默特部了。 六月初,土默特部的首领也抖擞精神,再不怕天花了,不过……手下的奴隶跑了十之七八,这是怎么回事?!!! 奴隶们的大救星贾瑛贾将军此时已经在永谢布部开始紧张而有条不紊地搭建瞭望塔、炮/楼等等军事工事了。热火朝天干活的,不是别人,正是永谢布部的奴隶们…… 起初的时候,李勇还很担心地问族兄:“千户大人,这些蒙古人要是偷了咱们的水泥怎么办啊?”没错,如今李晨官升一级,已经从百户变成千户了。 李千户能当千户,自然是看得比一般士兵们要长远:“这水泥是黑省煅烧好了送来的,这么一包一包的粉末末,他们偷去能看出个花儿来?有心思担心这些,还不如好好操练,等到秋收之前,咱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李勇眼神发亮:“北上清扫鞑靼余孽?” 李千户点点头:“不然咱们现在这么赶干嘛?这叫稳定大后方啊!” 李勇搓搓手:“上回分了十八头羊呢,我让我家兔崽子去放羊了,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分牛啊……” “行了行了,跑圈去。看把你乐的,出息!” 第4o9章 八月的时候,蒙省巡抚卫若愚抵达迤都——也就是如今蒙省的府城。 迤都在原先达延汗的地盘,距离直隶和吉省都不太远,在这里设立省会,也是为了加强对蒙省的控制力。 因为从大明到迤都这一段路,乃是早先黑省大军出征的时候走过一遍又一遍的,所以安全问题基本上可以放心。 尽管如此,宝玉也命人沿路警醒着些,沿途务必保证卫巡抚的人身安全,负责接人的,是原先的姜千户,如今人家也成了将军啦,虽然是个杂号将军,但是姜将军觉得,老姜家,在自己和自己儿子手上,是要开始兴旺发达了! 【这都是因为啥?因为陛下英明,因为贾将军领导有方啊!】新出炉的姜将军现在无比庆幸,当年去永宁寺救‘那一位’的是自己,也就是因为那样,自己亲眼见识到了将军大人的本事,于是死心眼地跟在将军大人和裴将军身后吃肉喝汤的。 ………………………… 这一路,卫若愚也是想了很多,他正值壮年,又有在西域的经验,自觉是能够胜任蒙省巡抚的。但是回京一趟,他老子没少给他念叨,叫他去了蒙省一定要防范贾瑛;还有身子骨不太好的兄长也在一旁附和,历数贾瑛此人‘奸猾’的屡屡证据,多多少少也影响了卫若愚的判断。 这一路行来,出了直隶,需穿过永谢布部才能抵达迤都,卫若愚亲眼见到一派火热的建设景象,再看看那些个来接自己的当兵的脸上与有荣焉的骄傲表情,先不管贾瑛是敌是友,对于这个跨界也干得如此出色的青年首先就是涌起了一阵佩服之情。 等到卫若愚到了迤都之后,宝玉将这半年所代职之事物干干脆脆地移交给了对方,除了朵颜三卫尚未完成编户齐民,其余几个大部落都已经弄好户籍册子了。 倒是叫卫若愚高看一眼:不是任何人都能这么利落地放开已经捏在手里的权利的。 “贾将军辛苦。”卫若愚再三看了对方神色,觉得对方应该不是以退为进,便示意身边人接过对面的账册、印信、钥匙等等。 “北上清扫阿鲁台余孽在即,我早就盼着卫大人来了。” 卫若愚收了东西,还开口请宝玉推荐几个老练的官吏,毕竟他才来,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清楚,这时候,他完全不担心贾瑛会坑他——因为人人都知道这些人是贾瑛推荐的,所以只要是个聪明人,这这时候给自己推荐的,就毕竟是能干的。 叫宝玉想来,各司其职、三权分立才是正道,自己这个蒙省将军要是开了例,染指政务,后来的将军说不得真会起了效仿之心——毕竟蒙省这头十几二十年都主要靠武力□□,巡抚和按察使的话,恐怕还真不如都指挥使(蒙省将军)的话管用。 【反正我已经给卫若愚递出了橄榄枝,希望他是个明白人。】宝玉如是想着。 卫若愚果然是聪明人,并且和他老子是完全不同的脾性,他一下子就领会了贾将军的好意——朵颜三卫中两卫的男丁基本都死绝了,又是最早归顺大明的,听说现在那个三卫首领巴图温都苏身子骨不太好,求着想要出家……如是,明眼人都知道,朵颜三卫施行编户齐民,是阻力最小的! 所以他很干脆地在考核了一批官员之后,提拔了贾将军推荐的人,并且全力配合蒙省军队的北伐之战的战前准备。 蒙省将军和蒙省巡抚之间达成默契,倒是叫蒙省按察使松了一口气:不然我夹在中间可太难办了! 宝玉干脆利落地把政务交还,然后八月中旬的时候抽空急匆匆地回了一趟冰城。 进了大门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又 分卷阅读718 进二门,这才觉得有些冷清:嘿,小儿子呢?平时跑得最快一听说我回来就在门口当太阳花的小儿子呢? 正院厢房里的芽哥儿捧着百家姓哭唧唧,倒是心有灵犀地想着:爹爹啊爹爹,你可什么时候回来啊!快来救救你可爱的儿子吧! 黛玉听闻三月通传‘爷回来了’还楞了一下:表哥真的回来了? 细细一数,宝玉都已经半年没着家了,也难怪整个将军府上下,方才前院的小单管事都,并且邀功——“我一直记着爹爹的吩咐,好好照顾娘亲的呢!” 宝玉夸了小儿子几句,实则觉得有些遗憾,这两年,大儿子一个人在京城,自己又忙得缺失了小儿子的成长过程……全靠着黛玉一个人操持家中。 思及此,宝玉转头歉意对妻子笑笑。 这么多年夫妻了,哪里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黛玉只是笑着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一点都不辛苦。 也许是因为白天被‘狠心’的娘亲折磨掉了太多的元气,再加上因为爹爹回来,小嘴嘚吧嘚说个不停,芽哥儿比平时睡得还要早一些。 是夜,自当是小别胜新婚。 次日,将军府的主人又策马离开了,这一趟北伐,他们的时间不多,必须在十月底之前把阿鲁台余孽给灭掉,不然寒流来袭,便再不是进攻的好时机。 蒙省军中,对这场战争是报以了极大的信心,因为整个鞑靼都被打下来了,咱们大明想要收拾这些漏网之鱼简直是轻而易举。 事实也确实如此,鞑靼大势已去,整合之后的蒙省军比原先的黑省北军人数更多,战斗意识更强(为了实打实能拿到手的牛羊),北边苦寒,到了秋天之后可以说是草木皆黄,根本没地方隐蔽、也根本不敢再用火攻。 最后,宝玉带着大军围起了这些人,也不硬攻,天天就在外圈吃香的喝辣的,再叫人高喊投降不杀。 一开始这些阿鲁台死忠是不信的——大明这回根本就不仁慈,杀了咱们好多人了。 然后外圈又喊:罪魁祸首阿鲁台早就被抓起来了,杀你们这些从犯干什么?别拼死抵抗了,赶紧投降得了。早投降大家都好过个年! 李勇又是不解了:“千户大人,为啥将军大人不让咱继续打下去了?” “将军大人这是心疼咱们呢,人家说,鱼死网破,这些人被逼急了,要是真不管不顾地放把火,咱们不也得够呛?就算不是放火,这些鞑靼人真的狠下心来突围,虽然肯定突围失败,咱们也得损了不少人手的!”李晨耐着性子悄声解释。 李勇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你也是个百户了,我和你说,还是得识字看书,不然日后调动,你以为哥哥我能罩你一辈子的?”李晨有点儿恨铁不成钢。 李勇不好意思地笑笑。 当最后一波原本顽强抵抗大明军队的鞑靼人内乱,绑了阿鲁台儿子出来投降的好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了。 据说当天陛下在大朝会上大笑连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又是三年述职期,恰逢如此大捷,大家伙儿都知道,陛下这是终于可以封赏黑省军了——前头赏的只是牛羊财物,而这下,才是结合三年一度的大考评,要挪杂号将军以上人的职位了。 ………………………… 腊月初,萌哥儿就开始在心里暗暗算着日子: 今日娘他们应该收拾行李了吧? 今日爹爹应当启程了? 呀,怎么昨夜下了那么大的雪?也不知道会不会耽搁爹爹他们的行程。 现在他们是不是到了吉省了? 这会儿爹爹他们应该入关了吧? 【可惜我不能随意请假,不然便可以去城门口迎接爹爹他们了。】萌哥儿不无遗憾地想着。 然而等到他算着日子,第二天该是爹娘他们入京的时间了,当天傍晚,初二公公传陛下口谕,给他放了一天假。 萌哥儿发自肺腑地谢天恩,并且飞速收拾东西,一等下课告罪出宫去啦! 剩下大皇子水旭伸着尔康手:【萌哥儿,你说等贾将军回来就带我去看滚滚和蛋蛋的喂,可别忘了啊!!!】 第41o章 大皇子使劲儿想要给萌哥儿使眼色,但是归心似箭的萌哥儿这个时候没顾得上和这一位解锁‘心有灵犀’技能。然后大皇子水旭又因为顾及着他身为皇长子的面子,不好当众咋咋呼呼地喊人,只能祈祷萌哥儿回头过了,倒是叫一更更觉得心疼。 一更也笑着说:“看来爷是明天抵京了。”在外的时候,二房带着的下人都称呼宝玉为爷,只有回来的时候才会改成二爷,当着外人的面才会称宝二爷,以示和琏二爷有个区分 分卷阅读719 。 宝玉现在的身份不一般,回京的一路上,关注他动向的人多着呢,哪怕他没报信,也有沿途的驿站主动给下一站打招呼,这么一来,京城里头有心关注宝玉等人,很容易就知道他走到哪儿了。 车马渐渐走起来了,水泥路面基本毫无颠簸,萌哥儿把手炉又重新塞给了坐在车辕上的一更:“所以明天我也给一月婶放假。” 是了,当初宝玉安排一更和一月这一对最妥帖的人来京照顾萌哥儿,一更专门负责萌哥儿外出行走的事;一月则是每天早上进府,晚上出府,料理萌哥儿屋子里的事体,要不是萌哥儿坚持,一月非得住进府里来才安心。 一更也不和萌哥儿矫情,他知道,明天爷和奶奶回来,且有得忙,家里那口子自然会算好时间去给奶奶请安的。 晚上,萌哥儿说起明日要去城门口等等他爹娘,就连把对宝玉和黛玉的疼爱加倍倾泻给萌哥儿的老祖宗都没有出言反对:“行,你穿暖和点,手炉也多带几个……别一开始就在外头傻等,先叫小子们看着,瞧清楚了你再上去迎一迎便是了。都是你亲爹娘,没那么多瞎讲究。” 一旁的贾政张了张嘴巴,想要同他老娘说,这不是瞎讲究这是孝道,但是想到自己开口劝老祖宗就没有哪一回是能成的,遂闭上了嘴,打算回头出了荣庆堂的时候与萌哥儿好好分说分说。 萌哥儿笑眯眯地给老祖宗团了团手:“我知道老祖宗是疼我,不过我对爹娘和芽哥儿都想念得紧,恨不得第一眼就能看到他们,老祖宗您放心,明天我会叫人找个避风又有太阳的地儿,裹得严严实实的等,好不好?” “好好好,萌哥儿说什么都好。”老祖宗被萌哥儿这么一央求,哪里会说不好。 贾政见此,暗暗点了点头:【嗯,这个孙子还是很孝悌父母兄弟的,就是有一点不好,过了年都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小孩子气!等会儿出了荣庆堂,我要好好与他分说分说。】 ┓(?′?`?)┏ 不多时,老祖宗开始有些乏了,众小辈们看懂老祖宗神态,纷纷告辞。 萌哥儿如今和他几个堂兄弟一起住在前头的院子里,当萌哥儿被贾政喊住的时候,贾茗(李纨第三子,现年十四)、贾芃(王熙凤长子,现年十四)、贾蓬(王熙凤次子,现年十一)全部都对着这位聪明伶俐的小堂弟悄悄致以最深切的同情。 …… 萌哥儿去了三刻钟,等到他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在他隔壁房里候着的三位贾家草字辈小爷们连忙迎上去,七嘴八舌地问:“萌哥儿你还好吧?”“没有挨训吧?”“别忍着,有委屈就告诉哥哥们,哥哥们……”【哥哥们是不敢帮你揍二老爷的,不过读书的休沐日带你出去吃吃吃喝喝喝还是某问题的啦。】 “哥哥们多虑了,二老爷很和善,又学识渊博,还送了我一匣子松烟墨呢。”萌哥儿微微笑了笑,指了指手里拿着的盒子。 贾茗细细看了萌哥儿的神色,确定对方没有说违心话,于是伸手拍了拍萌哥儿的肩膀:“行,那你早点休息,我就先走了。” 贾蓬一脸惊叹地说:“也就是萌哥儿你有这个本事了,我看三哥哥(贾茗)每次被二老爷喊去书房,回来都是一脸菜色……” 贾芃掐了自己弟弟一把,然后对贾茗和萌哥儿说:“夜深了,早点睡吧。” 被贾蓬说得有些臊的贾茗也轻咳一声:“恩,大家都早点休息吧。”荣国府草字辈中,贾兰已经成亲搬走了,贾苒跟在宝玉身边,贾蓬这些年对着三个小的挺照顾,摆着兄长姿态,今天倒是真有些尴尬。 …… 次日,天光未亮,萌哥儿便起身了,伺候的单嬷嬷在耳房听见响动,便立即起身去灶上催热水——萌哥儿和其他几个哥儿不一样,从搬到前院来起,就不要丫鬟贴身伺候,只带了奶嬷嬷和四个小厮,穿戴贴身衣物的活计,是不用单嬷嬷做的,她只需及时给萌哥儿打来热水、领取饭食、换洗衣裳、打扫房间便是了,其实真的很清闲。可是同样的,因为萌哥儿不是一般那种可以随意糊弄的小爷,也半点都不依赖奶嬷嬷,又有一个天天抽查她工作的一月在,所以单嬷嬷一直都有一种担心‘失业’的危机感,这也是鞭策她更加努力伺候萌哥儿的一个巨大动力。 今日萌哥儿起的比往常还要早一刻钟,所以这位伺候他多年的单嬷嬷便加快了去灶头间的脚步。 和当年宝二爷等人住在前院的时候一样,爷们住着的小院里有灶头间,虽然不能做什么炒菜,但是炖个汤、煮个面都是很方便的,毕竟小爷们长身体的时候最容易肚子饿,尤其重要的是,这儿十二个时辰不歇地烧着热水。 单嬷嬷本就是萌哥儿的奶嬷嬷——萌哥儿在荣国府是个什么身份地位根本就不用提了,单嬷嬷和府里的单大良单大管事还有亲,她来要热说,莫说是早了一刻钟,就是早了一个时辰,灶头间的杂使婆子都愿意笑眯眯地奉上,半点不会有怨言。 一番洗漱之后,萌哥儿去前头放了几个炭盆的大厅开始慢跑了。 如今的在荣国府教小爷们一些拳脚和强身健体的操练已经是外头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差事了——别的不提,先不想着沾多少的光或者在贾将军面前混个脸熟之类的,单单看原先的两名武师傅,一个是文进士、武举人的爹,一个自己开了镖局,还有一个浪荡子陪练现在都已经是正四品的武官了喂(柳湘莲:我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不当讲)! 如今的拳脚师傅姓刘,却是宝玉直接从禁卫军超过服役年龄的老兵里头挑的,人品和本事都没话说。 刘师傅来的时候,萌哥儿已经跑得微微出汗了,而贾茗等人,也顶着睡意恰恰好站定,准备热身。 【所以说,萌哥儿真不愧是总兵大人的儿子呢!】刘师傅想着,还觉得有些小骄傲,这三年来,萌哥儿带给他的惊喜太多了,无论是绝佳的根骨、极好的悟性还是极强的自制力。 除了四位年纪较小的小爷之外,还有每日不拉自顾自打拳武刀的贾环,他要准备继续考一考武进士,有了儿子之后,贾环非但没有‘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反而更加深切明白自己立起来才能给子女们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所以他想趁着年纪,继续考一考武进士。就是如今武安不方便再来荣国府了,叫他觉得有些遗憾。 不过今天演武场很热闹,除了常驻的五位之外,倒是多了三位平素极少出现的稀客——贾珠贾兰父子和贾琏。 这三位前后脚进门,面面相觑略有些尴尬,然后还是贾琏哈哈哈哈地说:“太久没动弹了,今天活动一下筋骨……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蓬哥儿丝毫不给他爹留面子,悄悄与 分卷阅读720 他哥哥咬耳朵:“爹明明就是担心宝二叔的身材好,把他比下去。昨晚我听见他问巧姐儿了,巧姐儿说咱爹胖了,肚子胖了!” ………………………… 萌哥儿如往常一般运动完毕,又擦了汗,换了干净的衣裳,然后吃了早饭,准备出门去。 马车是昨晚就吩咐好的,赶车的人不出他意料,果然还是一更叔,萌哥儿知道再劝一更叔别干这些差事他也是不会听的,便笑笑说:“咱们出发吧。” 等候的时间最难熬,但是等候的时间也过得很快。 今个儿是个大晴天,可见度极好,当远远而来的车队,车队的旗子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贾字之时,一更便知道,这是爷他们到了。一更的丝毫不必萌哥儿要少。 守城门的将士例行检查之后,很快便放行了,并且在完成检查之后认认真真地对骑着白马的贾将军行了一个军礼。 当宝玉回对方一个礼之后,这位小兵呢,彼时,他不过是没落国公府的二房小少爷,还是个不愿读书的纨绔,自己是皇亲贵族堂堂北静王;此时,他是陛下心腹,国之重臣,跺一跺脚,整个黑省都要抖一抖,自己却只是一个吃闲饭的宗室,空有王侯名号罢了。 也许是因为北静王的眼神太过专注,下头骑在白马之上一身戎装的青年若有所感,抬头立刻锁定了方向。 这带着战意的眼神十分迫人,水溶霎时间就从感慨过往的愁绪之中清醒过来:【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这是自己动不得也动不了的人物了,有这心思瞎想,还不如想想如何走一走康郡王的路子,给家中那个不孝子谋个差事呢。】 ………………………… 宝玉抬头,发现暗中窥探自己的人是水溶,便微微皱起了眉,不过因为马上感受到了对方的眼神不是从前那样轻浮,反而带着颓然和沉重,他便很快又移开了视线——对方如今过的是好是坏,同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只要这人别再把那恶心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两方便是井水不犯河水。 有初一等人开路,宝玉纵然没有在京城内城策马疾驰,也是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皇宫北门,北门当值的禁卫军看到跟在初一公公身边的贾将军,一下子眼神都亮起来了,不过他们还记得自己的职责,强压着内心的难自禁,可是到底都还是‘禁’住了,并且记得履行自己当下的职责。 宝玉对此,感到很欣慰。 在宫门口进行例行搜身检查之后,他拍了拍长风的脖颈:“好小伙子,先去歇歇吃点草料。”一旁的二更等长风喷过鼻响之后才凑上来拉住这匹一般人没办法支使的骏马,然后小心翼翼地跟在两位禁卫军身后去马厩。 因今日不是大朝会,所以十六是在养心殿,一同在此的,还有三位阁老和六位尚书,可以说,整个大明的最高权力集团都在等着贾瑛入宫觐见。 十六看到宝玉第一眼,差点没脱口而出:“宝玉,你怎么还是这么白?”不过好在他及时刹住了口,要不然,三位老大人一定会以‘陛下您实在是太口无遮拦了,该办正事的瞎说什么大实话’等等的眼神谴责他的。 当然,养心殿不是用来闲聊打屁的地方,十六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在宝玉拜见的下一刻立马喊了起,之后是好一番嘘寒问暖。十六保证,自己如是关心爱护臣下,皆是出自真心——【就是三位阁老怎么三番两次要打断我呢,宝玉在外头吃的苦当然得有人问出来好叫这些在朝中养尊处优的人知道啊。喂喂喂,韩尚)你那是什么表情,别以为我没看出你放空自己了,看看你旁边的钱尚),多么情真意切!】 宝玉知道十六的好意,也愿意配合十六的‘演出’,因为他也不想让朝中的大臣们觉得,黑省军大胜是轻而易举、理所当然的,这样日后朝廷对外生出骄傲自大的心思就不好了。 一开始九位重臣觉得陛下这例行的询问实在是太长了些,后来慢慢也看明白了:陛下这就是特意问给咱们看的! 看是看到了,这些人到底心里头能不能如十六设想的一般有些心得,就且待观察了。 但是不可否认 分卷阅读721 ,贾瑛贾将军是一位口才极好的武将,虽然先前关于战事的情况全部都写在战报里,诸位重臣一清二楚,但是偏偏就是已经知道的战况和战绩,但是经过他的讲解,原本不过是简简单单时间地点人物胜败寥寥干巴巴的官方战报,突然就变得扣人心弦起来。 到后来,莫说是本就十分关心战事的十六和几位大臣,就连初一初二站在一旁伺候呢,都听得入了迷,忘记给陛下和各位大人们添茶水了。 这么一说,就说到了天黑。 既然天都黑了,那么做人君的,也不能就叫手下的大臣们这么饿着肚子继续当差吧?赐宴是一定要的,但是今天需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便是一顿‘工作餐’,既无酒水也无歌舞。 吃完之后,总得消消食,这时候就不必说太严肃的事情了,诸位对蒙省多有好奇的,便开始询问那里的民风民俗等等。 宝玉和正统大明人最不一样的区别就在于,他能够客观看待大明和周边国家的外交关系,不是单方面地觉得自己是□□上国的子民便看不起别的地方的人——哪怕如今已经没有鞑靼了,在说起蒙省如今的情况之时,他对当地牧民和赎身出来的奴隶也是多加褒奖的。 但是这话,听起来未免就碍了一些人的耳朵了,譬如说卫阁老。 “按照贾将军的说法,这些鞑靼人还是勤劳勇敢能吃苦的民族了喽?”卫阁老头一个就听不下去,大约他心中暗暗还觉得,贾瑛这是给二儿子下套呢:【你在陛下面前说鞑靼人多么多么能干乖顺有力气,指哪儿就去哪儿干活,要是等我儿明年述职的折子上来,成效不如今年,那岂不是叫人觉得一介武夫都能治理一省?嗯,贾瑛这么夸赞鞑靼人,一定不怀好意。】 宝玉没有正面回答卫阁老的问题,只是笑笑说:“卫大人口误了,是蒙省人,不是鞑靼人。” 鞑靼已经成为大明蒙省,从此之后史书上再无鞑靼,但是卫阁老身为大明阁老,居然在此刻还称呼其人为鞑靼人,这个罪明真的要追求起来,可是很严重的。 当场,卫阁老就白了脸,立即跪下请罪。 十六其实挺不喜欢这几个老头跪自己的——一把年纪了巍颤颤的,他实在不忍心欺负老人家。但是事关原则问题的时候,十六又不得不收起心中私情的不忍,正色对卫阁老淡淡道:“老大人之后可莫要再口误了。” 等到戌时过半,十六便对众人说:“贾爱卿多日舟车劳顿,如今蒙省大体情况咱们已经知晓了,还是让他早些回去休息吧。” 陛下都这么开口了,众人自然是说好的,再说有刚才卫阁老请罪的那么一出,众人也没心思继续在宫里呆下去了。 ………………………… 话分两头说。 荣国府那边,早上宝玉等人的车队还没到府门口,就有脚程快的小子回去汇报了当下的情况,等到黛玉等人到的时候,中门大开,贾琏带着儿子侄子们在大门处候着呢。因宝玉不在,黛玉与贾琏寒暄两句,就改乘了小轿,往二门去了。 芽哥儿却是不肯和娘亲一起坐轿子了,他变成了哥哥的小尾巴,跟着萌哥儿在外头走。 到了二门的时候,尽管黛玉已经有心里准备了,可是时隔三年再见到老祖宗,老祖宗一头银白的头发,老态了不少,却还硬是要来二门等着自己,叫她心里十分难过,虽然生老病死是常态,并且从小就经历了丧母之痛,但是黛玉还是衷心地希望身边的长辈们能够长命百岁,尤其是疼爱自己最多的老祖宗…… 老祖宗泪汪汪,黛玉也是泪汪汪,其余女眷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还是都得笑眯眯地安慰老祖宗,道是天寒地冻,还得让宝二奶奶和萌哥儿、芽哥儿等人快快进屋才是,这才叫对着流泪的(外)祖(外)孙俩止住了泪。 进了荣庆堂正屋,众人各自见礼,又花了不少时间,接着黛玉也在府里给老祖宗细细讲了这三年她在冰城的生活。 因为都是自家人,又是这么一大群人在,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于是贾琏带着男丁们也在一旁听。 不论女眷男丁,时隔三年,再听黛玉说起黑省生活,还是会生出几分羡慕——不说她在黑省超然的地位,就说整个将军府,只有三位主子,她在那儿,是当家做主的女主人,就叫同辈的李纨等人从不同角度去羡慕了。 吃了午饭,老祖宗乏了,但是还是不想放玉儿走,黛玉干脆带着萌哥儿、芽哥儿在碧纱橱里睡了个午觉。 众人又等啊等,等到二老爷和珠大爷都当值回来了,宝二爷还被陛下留在宫里显然晚饭是要在宫里吃了。阖府就没有人感到着急遗憾的,反而更是与有荣焉——陛下多么看重咱们府里的宝二爷啊! 等到宝玉回来的时候,单大良还惦记着奉(老祖宗前几天吩咐的)命开中门呢,但是宝玉手脚快,骑着长风一下子就到了东侧门——这边入府,距离荣庆堂比较近,倒是叫原本打算在宝二爷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前院小子们有些失落,不过他们很快便打起精神来——没事,宝二爷这次回来且还有一阵子要呆呢。 老祖宗见到宝玉,比上午见到黛玉的时候更加激动,连泪水都不记得留,哆嗦着嘴唇,一个劲儿冲着孙儿招手,让他走近点,再走近点。 宝玉近之后,便被老祖宗一把抱住了,如年幼时候一样,只是,宝玉长大了,长高了,肩膀也宽阔了,足以撑起一个家了,但是老祖宗却老了,头发更白了,皱纹更多了。宝玉轻轻拍着老祖宗的背,用内里感受了一圈老祖宗的健康状态,心里依旧有些难过——到了这个年纪,老祖宗的身体已经是能进补的极限了。生老病死,乃是修真之人都难以抵挡的天道规律,当年云谷子前辈早就说了,长生不死药在他们那儿都是可以引起血雨腥风的宝贝,云谷子没本事炼制,宝玉也没有办法得到。 宝玉陪着老祖宗说话,不知不觉就亥时过半了,老祖宗困顿地不停眯眼睛,又努力强撑开,宝玉再三保证明个儿一大早就来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这才肯去睡了。 见此,宝玉更是有些难过,因为他知道,按照老祖宗本来的性子,最是疼自己,一定会说:让宝玉好好休息不要着急大早上起来。 但是如今老祖宗却这么‘孩子气’,要么是因为老小老小越老越小的老人家脾气;要么是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体再衰败,能够看自己的时间,是过一点少一点了。 到了这个点,贾政纵使有什么教诲想要对宝玉说,看看时辰也不好发挥了,便打算先攒着,等到休沐日的时候一起说好了。 不过等到休沐日,他却压根没心思教育儿子啦,因为: “什么?你说,萌哥儿打算明年二月下场考试?” 分卷阅读722 第412章 因为宝玉回来的第一天,在皇宫中呆到了天黑才回府,回府之后,又被老祖宗拉着喊心肝肉儿,所以贾政根本没找到机会对二儿子意思意思地摆一摆老爷的谱——他倒是没什么坏心,纯粹是因为这么多年没见二儿子了,有心当个慈父也当不来,还是觉得不训诫两句便不是个好父亲了。 不过第二天,宝玉又是一大早就上朝去的,昨天他没赶上小朝会,今日便是大朝会,想来,满朝文武等着贾将军面奏蒙省事宜呢,必是耽搁不得,说不定还是得天黑之后才能回府。 果然,贾政也没猜错,第二天,宝玉又被陛下留饭了,一同享受这殊荣的,还有销假回去上学的萌哥儿。 只不过,宝玉这个当爹的,是在养心殿吃的晚饭,萌哥儿这个做儿子的,是在坤宁宫吃的晚饭。 吃了饭之后,父子两个倒是可以一起回府了。 宝玉从昨天起,就只有刚刚进城的时候和萌哥儿好好说了几句话,现在一路出宫,在宫闱之内本不该多言的,但是送宝玉父子出来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初二,有初二这个副总管开口,一句一句地夸赞萌哥儿在宫中懂规矩、又勤奋等等。 没有家长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的孩子的,宝玉也不例外,他听初二说着萌哥儿在宫中给大皇子水旭做伴读的一些日常趣事,一听,就听了一路。 等到宫门口,宝玉对初二拱拱手,道了声谢,又顺手拿了个荷包过去:“小玩意儿,放在耳边,可听海浪之声,初二公公放心手下就是。” 初二和贾将军认识这么多年了,也不客气,又反道了谢。等到贾将军父子走了之后,他打开荷包一看,却是一个小海螺,虽不是什么海里的宝贝,但是灯笼照映之下也是光彩十分,带着彩条的花纹。 跟在初二身边的小太监就不明白了,副总管怎么就把这小玩意儿放在耳边一会儿,然后就笑得这么开心呢?这玩意儿,也不值什么钱吧? 【呸,值钱的东西是那么好收的?一个手握两省兵权的将军还要重金交好宦官,那不是不怀好意么!至于这个海螺,你小子懂什么,当年我等在苏北伺候陛下,也去过海边几次……倒是后来回京了,再也没机会见一见大海了,现在能听一听海浪的声音,也是极好的啊。】初二没心思和旁边那个连心底想法都藏不住的小子解释,他把小海螺塞回荷包里,然后又把荷包贴身收好,对旁边几个小太监说:“还傻愣着干什么?喝西北风呢?举灯,和杂家回去复命。” ………………………… 宝玉父子出了宫,宝玉又从宫门口的禁卫军手里拿回了自己的兵刃,今天是从南门出来的,所以帮宝玉收着佩剑匕/首的禁卫军和昨天不是同一人,不过他们心有灵犀,想来再过一阵子,禁卫军里头流行的刀鞘剑鞘花纹要换流行款式了。 等到了马车旁边,,原本给萌哥儿拉车的那匹马已经被长风的气场压制得瑟瑟发抖了。 宝玉看了看萌哥儿,然后一把托起儿子的腋下,把人放到了长风的背上。 长风不耐烦地喷了一下鼻息,他不喜欢别人骑在它身上。 【但是看在这个小崽子是主人儿子的份上,可以破例一次吧。哼,我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被这个小崽子可爱的笑声给萌到的!】长风傲娇地想着。 宝玉随即也上马,坐在萌哥儿身后,又用厚实防风的披风把儿子给裹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一更早就在爷上马的时候松开了长风的牵引绳,然后拉了拉二更:“行了,咱们赶车吧。”多没眼力劲的小子,这三年没被我收拾,看来是松懈了不少! …… 对于萌哥儿来说,已经三年多没有被爹爹骑马了,头一下被送到长风背上,他还有些楞神,然后很快便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么一托,一抱,父子间三年不见的生疏感突然就不翼而飞了。 爹爹还是那个疼爱萌哥儿的爹爹,萌哥儿还是那个敬爱爹爹的萌哥儿。 从皇宫到荣国府的路不远不近,长风得了主人的示意,走得慢吞吞的。这一路,宝玉听萌哥儿说了许多,许多书信上不曾写的话。 萌哥儿说,因为他留在京城之后老祖宗特别地偏心他,然后那些堂兄弟纷纷吃味……于是他花了一些时间,去和他们处好关系,现在几人已经是铁交情了。 萌哥儿说,皇宫中的夫子们十分严厉,若是课业完不成或者上课不专心,就连皇子都会被罚,他一开始入宫的时候很担心会跟不上进度给爹爹丢脸……还好大皇子人很好,借他不少笔记,他才能跟上进度的。 萌哥儿说,自己总是被大人当成小孩子,想要知道黑省的情况、蒙省的战况,可是别人都不愿意告诉自己……所以他想快点长大。 萌哥儿说了很多,都是这三年中发生的各种情况,也是宝玉设想过会发生的情况,但是叫宝玉欣慰的是,纵然有这么多困难,萌哥儿都克服了,并且成长了。 所以,对于萌哥儿的提出的要求,宝玉并没有反对,而是摸摸他的头说:“既然你想试试,爹爹总不会拦着你的。且等回去把你祖父和外祖说通了,别叫他们以为这是你说小孩子话。” “好,谢谢爹爹。”萌哥儿很开心,他觉得这是三年来自己最开心的一晚了。 “也别顾着高兴,还有两个月便是县试,京城不比别处,从小启蒙的人多了,竞争也深,多好啊。 一更看了二更一眼:傻就一字,我只说一次。 ………………………… “什么?你说,萌哥儿打算明年二月下场考试?” 贾政原本不太大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好似牛眼:“你莫不是想要揠苗助长?” 宝玉只觉得和便宜爹进行这样的对话是原先小半辈子都不敢想象的——谁能想象‘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荣国府二老爷,居然有一天会觉得是儿子逼着孙子去科考的,是想要揠苗助长? 【大哥哥要是知道老爷如今是这么揣测我的,估计会泪流满面吧?】 “老爷误会我了,这是萌哥儿自己的意思,儿子事先并不知情。也是今日晚边才知道的,现在就想来向老爷讨个主意。”宝玉如是说着,并且有些惭愧地表示,“正是因为儿子常年在关外,萌哥儿留在京城念书,一应事体儿子都不甚了解(才怪),听萌哥儿说,老爷日常对他的学业指点颇多,想来老爷当是清楚萌哥儿如今的水平……您说,萌哥儿到底能不能下场一试?” 能不能? 分卷阅读723 贾政琢磨了一下——好像每回萌哥儿来找自己请教学问,问的都是比较深奥的经义典籍呢,甚至有些问题生僻得自己都要斟酌一下才能给出正确解析。这么想来,其余几个孙子,都只有被自己考校得面如土色的份,从没有一个孙子、侄孙子能够像萌哥儿一样这么敏而好学的,好像大儿子小时候也没有这么高的天分和自律性。 【也许,萌哥儿真的可以下场试一下?】贾政这么想着,心头顿时有些:毕竟这是她的儿子啊,是她一手启蒙的儿子啊。 至于说,表哥这个连生员都不是的武将说萌哥儿应该能考过这话到底可信不可信——黛玉表示:【你们不知道表哥的厉害,他说能,萌哥儿就一定能的。】 ………………………… 次日,萌哥儿一大早又去宫里头报道了,这两天因为爹娘弟弟回京了,萌哥儿心情特别好,本来就是颜值超高的小正太,最近更是天天眉眼含笑的,见人就打招呼,叫原本有一些暗暗嫉妒他的皇室宗亲子弟都不好意思冷脸对他了呢。 第413章 萌哥儿在宫中,自然是和大皇子最亲近,除此之外,同二皇子和文忠郡王之子水桢(毕竟是表兄弟)的关系也还不错。 今日萌哥儿一早来,就摆出了课本,认认真真地温书,大皇子到了之后,站定在萌哥儿课桌前。 萌哥儿站起来给水旭问了安,水旭迅速把萌哥儿刚刚往下弯的腰托起来,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说了八百遍了别这么拘谨。”因为他都可以预料到萌哥儿会怎么回复自己说礼不可废等等等的话,所以没等萌哥儿开口,就立即转移话题道,“还有几天就放假了,咱先前不是说好了么……” 啊,萌哥儿想起来了,大皇子因为上次看到自己用的笔筒上雕着的滚滚的肖像之后,就对这种动物很好奇,很想见见滚滚呢。 “只要万岁和娘娘准您出宫,我一准带您去。”萌哥儿是个说话算话的男子汉! 水旭早就和他父皇母后通过气儿了,他二位一点意见都没有,甚至连嘱咐大儿子到时候多带点禁卫军侍卫随行保护的话都没多说,只是说:“行啊,你去了之后别给人家添麻烦,别摆架子,好好亲近一下田地庄园,也是挺好的。” “那是必须的,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没办法私自出宫啊,那就这么说定了哈?”水旭倒是在心里嘀咕——不是谁都有自己父皇年轻时候闹腾的本事的,听母后说,父皇从前没少自私出宫! 萌哥儿想了想,还是趁着爹爹在京城的时候带大皇子去花田庄子吧,虽然滚滚是非常通人性非常温顺的,但是有爹爹在,更加万无一失一些。 遂他和大皇子约定:“那您准备出宫前通知我一声,我好扫榻相迎呢。” “哎,我觉得……萌哥儿你今天特别好说话,就在放假之后吧,腊月二十七怎么样?” “听您安排就是。以及,哪有的事儿,您想多了。”萌哥儿抬眼笑笑,很是乖巧。 biu——的一下,水旭觉得若是自己弟弟也像萌哥儿这么 分卷阅读724 可爱就好了!可惜——啊,自己弟弟是个混世大魔王。 ………………………… 等到傍晚放学,萌哥儿又是以最快但是依旧不失礼的速度离开课堂,然后早有等在宫墙外头的车夫候着了,车夫得了吩咐的,接了这位小爷,直接赶车去林府便是。 从皇宫到林府的距离比从荣国府到林府的距离要远得多,萌哥儿到的时候,他爹娘弟弟都已经到了。 平素萌哥儿来林府的次数也不少,每个月三次休沐,总有一次是来给外祖父林如海请安的,所以对林府也是熟门熟路,下了马车问了管事,知道此时外祖父和自己父亲母亲在书房,便径直过去了。 小半个时辰之前,宝玉和黛玉就到了林府,芽哥儿被丫鬟领着去玩他外祖父早先就精心准备好的玩具了,这样三个大人能够好好说话。 宝玉开门见山地将萌哥儿的打算告诉了林如海。林如海倒是没有觉得萌哥儿不自量力,就是单纯觉得年少成名弊大于利:“毕竟不是寒门,萌哥儿大可以稳扎稳打地求学问,不必急着年少出名。” 宝玉看了黛玉一眼,然后笑着说:“这三年我和玉儿没能时时照顾萌哥儿,现在这小子有这样的志气,我这个做父亲的不仅不鼓励,还要拦着他,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林如海一顿,摇了摇头说:“说到底你们才是萌哥儿的爹娘,现在我这个老头子说不赞同,你们还觉得是我古板迂腐,罢了……萌哥儿的学问,说句实话,考个生员还是可以的,但是明年秋闱却是火候未够。” 宝玉主要就是想要岳父说出这句话,好叫妻子能够更加安心一些,遂他道:“岳父此言差矣,毕竟您曾高中探花,对文科考更了解一些,便是我父亲也说此事需得听听您的意见。” “萌哥儿自己也说了,只是想下场试试,若是没考过,正好知道自己平日念书疏漏在哪里,若是侥幸过了,也没打算考秋闱,还是要潜心念书的。”宝玉继续说到。 “行吧。”林如海勉强被宝玉说服了,然后对着黛玉说,“你们这就惯着孩子吧!” 宝玉和黛玉相视笑笑。 等到萌哥儿到了之后,林如海立马换了表情,和蔼慈善多了,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说宝玉娇惯孩子的。摊手jpg 另一头,荣国府,晚饭之后,王氏对着妍春嘀咕:“你二哥哥才回来几天,连大年初二都等不住,这就往林家去了,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妍春和萌哥儿同龄,府里的人只知道五姑娘是个鲁莽的,常常不小心弄坏东西,还知道五姑娘是个不爱红妆爱劲装的…… 但是却没有人知道,就连王氏都不知道,她这个女儿,其实是个看着马虎,心里头什么都清楚的聪明人。 这份聪明一部分是天生的,另一部分是当初和萌哥儿差不多时候出生,沾光吃了不少有助于脑域(和体力)开发的灵药的功劳。 也亏得妍春早慧,不然这许多年,王氏仗着自己是妍春亲娘,说话不必顾忌,无意间在妍春面前抱怨了几十回的话要是被妍春当真了,那妍春对二哥哥一家的观感该有多差? 妍春要是对宝玉一家观感差,那么对留在京中的萌哥儿能有好脸色?萌哥儿受了委屈,难道耳目聪明的一月知道之后不会汇报给宝玉夫妇?宝玉若是听闻一母同胞的妹妹欺负自己亲儿子,又该是什么感想? 这一大圈子的事儿,若是真的发生了,长远看来吃亏的只会是妍春,因为她把她娘家哥哥中最有出息的一位给得罪了。 【所以亏得我从小就聪明,不然一定被太太给带到沟里去了。】妍春每一回听闻太太说话又不着调了,就搞点别的小破坏引开太太的注意力。 所以当此时王氏又再叨叨的时候,妍春天真地说:“好的太太,我记住了,嫁人之后可不能总是回娘家,不然婆家要有意见了。太太您放心,我一定不让你女婿忘了娘。” 王氏顿时噎住了:“你这不一样,你看你大姐姐,寡居不好常回来,娘就你和大姐姐两个女儿,要是你这小没良心的也不回来,娘可怎么活?不对,你才几岁,张口闭口婆家女婿的,被人听到了,要笑话你的!好姑娘家怎么能说这些话!” “是太太你和我说我才知道的啊。”妍春眨巴眼睛说:“况且,太太你又记错啦,你有三个女儿,大姐姐,三姐姐和我……” 【啊啊啊,好气啊,大儿子从小就是古板性子,大女儿和小儿子都是被老祖宗养大的和她更亲,好不容易老来得女从小粘我,现在怎么就被养成了这样了呢!!!】 妍春可不管王氏气不气——自己亲妈,又不是自己婆母,关起门来斗嘴气她一顿怕什么? 于是她还火上浇油地说:“太太就别操心这个了,屋里也没别人,就彩云和彩凤,咱在屋里说的话,外人哪里会知道?既然外人都不知道了,又怎么会笑话我?除非,彩云和彩凤出去多嘴了!” 王氏闻言,一个眼刀子飞向大丫鬟,两个彩连忙表忠心发誓必定不会将今夜太太屋里发生事往外漏一个字。 妍春无可无不可地说:“加一句,是太太屋里的所有事都不能往外说,不然……我听说二哥哥手底下不少讨不到老婆的军汉,想来会不嫌弃咱们荣国府的大丫鬟当婆娘的。太太你要吃桃酥不?” 彩云和彩凤一个激灵,更加赌咒发誓绝不敢有半点背主之心。 王氏觉得心口闷啊!真是闷啊!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活猴出来啊!居然还当着自己的面教训自己的丫鬟啊! 【也就是我这个做亲娘的才能将亲女儿这么‘忤逆’的举动给忍下来啊。】 其实妍春胸口也挺闷的!十分闷!投胎不能选,太太就是这么傻白苦的性子,还不知道她房里是整个二房漏子最多的院子呢! 【也就是我这个做女儿的,实在不忍心亲娘被大嫂给压制得死死的,才会越俎代庖地敲打她的丫鬟啊!】 ………………………… 萌哥儿要参加来年科考的事儿就这么定下了,但是年前荣国府里也只有宝玉夫妇、政二老爷和老祖宗知道而已。 腊月二十七的时候,水旭和他弟弟这是头一次单独出宫,坐在马车上,对外头的一切都十分好奇。对,没错,他弟弟——虽然是聒噪好动讨人厌了点,但是毕竟也是自己家的弟弟,有好玩的不带着弟弟,那就不是好哥哥! 街面上因为快过年了,热闹非常,负责保护两位皇子的禁卫军正是柳岩,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以防路上出现岔子,好在如今京城治安相当好,一路走来一点磕碰都没有。 宝玉带着萌哥儿和芽哥儿早早地候在侧门边了,两厢见面,因为两位皇子是便服的,又牢记出宫前父皇的叮嘱, 分卷阅读725 所以都不肯受宝玉的礼。 宝玉和柳岩也有三年没见了,两人相互碰了碰拳头,当做是打招呼,然后便动身出城了。如今整个直隶都修了水泥路,从京城到花田庄子更快了,很快就到了庄子。 老孙头他们只知道今日宝二爷要来,待看到两位陌生少年,也不以为意,觉得这就是萌哥儿的朋友。所以招呼起来热情而又自然,倒是叫水旭兄弟觉得特别舒服。 天寒地冻的,室外除了梅花也没啥了,但是暖房之内温暖如春,各色鲜花都还有不少——少年们哪里是爱看这个的,不一会儿就想换地方了。 宝玉正在听老孙头说这三年花田庄子的事物,见四个小子你捅捅我我戳戳你的,便笑了:“虎子在不在?叫他带萌哥儿他们去看滚滚好了。” 虎子是一更的弟弟,老孙头的另一个孙子,当年因为特别会玩泥巴——哦不是,是特别会烧水泥所以脱了奴籍,被赐工部小吏,如今应该也从昨天开始放假了。 老孙头笑笑,露出缺了几颗牙的牙床:“在呢,您没说要见他,他不敢来添乱。” “这有什么的,等下吃顿暖锅,一起说说话。” “哎哎!”老孙头答应得可高兴了,然后吩咐徒子徒孙们去把虎子喊来伺候四位小爷。 “不是伺候,是带我们逛逛。”萌哥儿一本正经地说,刚好被有可原的!越是难得的就越显得珍贵,要是长风是那种处处留情的马儿,把劲儿都使在了别处,估计也不能像今天这么厉害,一下子就把竹熊给撅趴下了。 水晨听闻贾将军这么说,就已经很高兴了:“只要日后有了,贾叔叔你别忘了我们就是。”哎嘿,日后叫皇兄隔三差五地提醒一下萌哥儿,贾叔叔指定不能够忘记的。 【听听,方才还是贾将军,现在就喊叔叔了。这些个两脚兽真是会顺杆子爬啊!】滚滚方才扒自己宝贝窝窝就是准备找出来自己这些年掉的毛呢,他一直记得要拿毛换好吃的,如今多了蛋蛋,收集毛毛的速度就更快了,攒了三年,有三匣子。【看,像我这样的自食其力,拿毛毛换吃的,才是好熊!】 ………………………… 最后水旭和 分卷阅读726 水晨这对兄弟在花田庄子吃了一顿别有野趣的农家饭菜,然后过了晌午,依依不舍地回宫去了。 回宫的路上,水晨感慨:“贾叔叔长得可真好看,皇兄,你小时候真幸福。”被贾叔叔抱过好几回呢! “行了,父皇都不敢当众称贾叔叔为好兄弟的,回宫之后管住你的嘴,别给贾叔叔添了麻烦。”水旭到底是皇长子,玩闹之后很快就恢复正形了。此刻,他想的是萌哥儿白天和他说的事儿呢…… 回宫之后,十六夫妇很是关心了一番两个儿子今天微服出去感受如何——别瞎想,这夫妻俩压根就没想着深入考校儿子们是否观察了民生之类的,单纯就是问儿子们玩得开心不开心。再说了,如今京城百姓安居乐业,十六登基这些年,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两个儿子在京城是看不到什么民间疾苦的,压根就没必要问这个。 最后,水旭说起了萌哥儿白天与他说的事儿:“父皇,萌哥儿说他打算明年就参加文科考了。” 十六先是有点儿吃惊,然后又似想起什么,笑了笑,小声嘀咕一句:【萌哥儿真不愧是宝玉的儿子啊。】 然后正色道:“怎么,你也想考?这还不简单,回头县试,府试,院试开考拆封了卷子之后,朕叫人给你和你弟弟也弄一份来,哦,你那些叔伯兄弟也写写,看看这么多年的书念下来,到底学了些什么东西。这可真是,多亏了萌哥儿这么一说,提醒了朕啊,往年都是考考背书默写的,也不知道你们这群兔崽子和外头的学生们比起来是个什么水平……恩,我看这个法子好,等四五月的时候,武举考试开始,也可以让你们感受一下武科考试的气氛!就这么说定了。” 水晨顿时苦着脸瞧向他皇兄:【哥,你可真是我亲哥,大过年的你怎么给父皇提供这样折磨人的灵感?这不是要弟弟的命么?】 水旭原只是想问他父皇,万一萌哥儿考出了生员,还能给自己做伴读的不,谁知道父皇完全没有领会到自己意思呢?弟弟,抱歉啊,误中友军了。一起念书的堂兄弟们,抱歉了啊…… ………………………… 要说过年么,宝玉在这个世界都过了二十八回了,这是第二十九回,业务十分熟练,不过今年有所不同的是,贾氏家族祭祖的时候,族长贾珍还特特命人在族谱上记下,荣国府嫡枝的玉字辈贾瑛时任黑省兼蒙省将军一职。 宝玉想,下一回祭祖的时候,珍大哥是不是应该把萌哥儿考出来生员给记上去了呢? 恩,对,当爹的就是对儿子有十万分的信心。 正月过半,宝玉等人就要启程了,临走前一夜,宝玉让萌哥儿睡在了主屋里,一家四口,和乐融融。 三年前的今天,萌哥儿还在夜里偷偷哭过鼻子,当时他才一抽泣,就被爹爹抱进怀里轻拍着背,后来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今年,萌哥儿发誓一定不能这么丢人啦! 正月十六一大早,萌哥儿睁开眼睛,就看到爹爹正在穿衣裳,他知道爹爹这是要去晨练,便一骨碌爬起来,轻声说:“我也去。”这是今年甚至是今后三年最后一次和爹爹一起晨练了,一定不能错过! 宝玉笑了笑,果然等了萌哥儿一起。 萌哥儿根骨好,宝玉请来的武师傅也不错,所以小胳膊小腿打起拳来虎虎生风,像模像样的。 贾环等人来的时候看到宝玉和萌哥儿今天还坚持练武,顿时生出了几分羞愧之心——他在成亲之后虽然想着要为妻儿拼搏,但是确实也比早年被二哥哥揪着练的时候要放松了一些,从去年腊月二哥哥带着苒哥儿回来之后,他听二哥哥说苒哥儿今年可以博一博武进士的时候,心头很是羡慕,因为他知道苒哥儿这些年跟在二哥哥身边,有二哥哥指点,自己早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昨夜又听到萌哥儿二月要去考县试,贾环内心的震撼可真是……侄子辈都奋起向上了,自己这个当叔叔的可不能落后太多啊。 所以他恳求了老爷,又说服了妻子,决心和二哥哥一起去蒙省,呆上大半年等到武进士考试之前才回来。 贾政对于儿子求上进这件事情一直是持赞同态度的,哪怕有王氏在一旁哔哔说什么宝玉公务繁忙,环哥儿去了也是添乱等等也不能扰乱贾政:“妇道人家,收起你的心眼子,苒哥儿跟着宝玉这么多年你怎么就没说这话呢?薛家的事儿不是你大包大揽,宝玉能应下?” 王氏一下就被噎住了,薛家的事儿,论起来,她确实是给宝玉添麻烦了,只是先前府里的人都憋着没说,就连老祖宗都没责备她,只是眯着眼睛打量了她好几眼,叫王氏有点心慌。现在被老爷这么直接说出来,咱们的二太太反而放心了:【说吧说吧,说过了我这一顿,回头老爷也不会翻旧账了,反正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就是,咱们房的人怎么就不能明白我的苦心呢?】 贾政拂袖走了,王氏一点也不害怕——肯定是去书房了,老爷这些年也没收新的房里人,王氏暗暗想着他怕是雄风不太振啦,所以对于贾政去哪儿过夜,她是一点都不在意。 不过转头又没忍住,觉得心中挺委屈的,又对着妍春开始抱怨。 妍春笑着说:“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赶,太太你不是还叫二哥哥把薛家的三胞胎也带去了么,再多一个三哥哥,一点问题也没有啊。” 王氏又开始胸闷了:【那哪能一样,我都和姐姐吹了牛皮了,要是不能做到,该多没面子,再说了,我也和宝玉说了,薛家三胞胎就随便找个人带着他们玩儿就是了,不用太费神地认真调/教。至于贾环,我真不是担心宝玉□□不好环哥儿,我就是怕宝玉太实诚了,把那个妾生子也捧了起来,这多傻!日后还是个同他争家产的!!!再说了,薛家和大房合伙做买卖,大房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要是咱们不顾着点,蟠儿都要忘记宝玉才是他亲表弟了吧?】 妍春无语:【太太,您的眼光能不只盯着这一亩三分地么!您的逻辑我实在是理解无能。再说了,薛家表哥和琏二哥的生意摆明了是我二哥哥罩着的,不然如此丰厚的利润,什么十三香,什么葡萄酒,能让他们安安稳稳地操持这买卖?太太,你这么个性子,也真是……哎!】 回头,妍春就去寻了二哥哥,虽然这六年也就见了两面,但是妍春性子活泼大方,和宝玉也算亲热,便把方才老爷和太太生了气的事简单说了说。 宝玉听了之后笑笑,承了妍春的情,表示等她今年过十岁生日的时候一定送一份大礼。 ………………………… 所以今年宝玉出关的队伍比来的时候壮大多了。 不只有贾环、贾苒、薛家三胞胎,还有贾琏和王熙凤的两个儿子——这两口子算是想 分卷阅读727 明白了,龙生龙凤生凤,两个儿子实在不是读书的料,不过这个年纪去拼一把,考个武举人,好歹也是举人,比捐官和做买卖强!没看见薛姨妈和孟氏最近怎么捧二太太的么? 那是人家由衷的、由内而外的、十分诚挚的感谊的人家觉得遗憾。 这些人倒是很快想通了,既然已经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进了贾氏族学,可不能因为没达成最主要的目的就翻脸反悔——反正把孩子送去念书明理都是一件好事么!再说了,贾氏族学确实还不赖,每一届都有一两个考中生员的学生。 也正是这些孩子,都同萌哥儿差不多大,还在春耕班里打基础呢,正月十六才上课,就听得他们夫子一脸赞叹地说——“有子如此,钟灵毓秀”等等,也不知道在夸谁。后来等到中饭时间,听到夏锄班的人说,今日与他们一起去结保的,赫然就有族学中最有名但是绝大部分人都没见过的贾萌贾小爷! “等等,贾萌真的是报文科考的吗?说错了吧,应该是武科吧?”有犹自不相信的,一脸‘你驴我’的表情,追问方才说这个消息的人。 而这消息灵通者则是以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对方:“且不说武科还没开始报名——你见过武科结保需要找文科廪生的?咱们夫子总不是武科的生员吧?” 啊,这么说来,也没有错。 【我的个乖乖,贾萌才几岁啊?九岁还是十岁?这就要下场考试?呜呜呜,原本我爹娘就一个口一个你看看人家怎样怎样……现在要是知道贾萌考文科试去了,回头还不得逼死我?】 ………………………… 另一边,萌哥儿目送爹娘离开,几个深呼吸之后,微微笑着同贾茗道:“三堂哥,我们走吧。” 贾茗是贾珠和李纨的第三子,一年前的文科卡在了府试上,今年还需再考,所以萌哥儿如今只需要族学里再找三个学生便是了,这自然有领贾家束脩的夫子操持。 一行人去了礼房之后,便开始排队等候核对和登记信息。其中亲供是需要考生本人填写的,需写上本人姓名,年岁,籍贯,同时填写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三代存殁履历,过继的人要写本人亲生父母三代。另外还有小吏在一旁记录应考考生的体格以及容貌特征。 其实萌哥儿的个头挺高的,所以一开始这一行人走来也并不很显眼,但是核对萌哥儿信息的礼房小吏在看到这学生写下的信息之后就吃了一惊:“你今年十岁?” 萌哥儿点点头:“是。” 小吏再细细一看此人亲供:赫,了不得,这是贾瑛贾将军的儿子哦!那不就是在皇宫里给大皇子做伴读的那一位?这就下场考试了?! 萌哥儿见这小吏眼神有些楞楞的,便轻声问一句:“可还有什么问题么?” “啊,哦,没有了,请您这边留一个指印。” 萌哥儿等人离开之后,这小吏就忍不住去同一起当差的别的小吏说了此事。 于是,从贾是宗族族学的这些学生们嘴里、从今个儿早上的京城文科考礼房小吏们嘴里…… 去年刚刚大破鞑靼使得大明多了一个蒙省的贾瑛贾将军年仅十岁的长子报名参加了二月开始的本届文科考的消息以插上翅膀的速度,在京城传开了。 当然,有许多人和贾氏族学的孩童一样,心存疑惑:【不是说虎父无犬子么,贾将军的儿子,怎么看应该都是考武科的啊……】 但是另有人反驳了:【嘿,虽然荣国府是武将出身的勋贵,但是贾瑛将军的亲兄长当年就是二甲头名呢,更别提,贾将军的岳父可是鼎鼎有名的探花郎,现任三位阁老之一的林如海林大人!林大人的文采诸位不知道?什么?真不知道?天哪,你们这些人实在是太孤陋寡闻了,上数四十年,姑苏林海的文名可是名满京城的!】 总之,外头的人议论了一阵,恨不得现在就有盘口可以下注,看看如今贾萌的赔率怎么样——由此可见京城百姓的精神生活是有多么的匮乏,如此一件事都能弄得惊天动地的。 只可惜,原本京城地下赌庄最大的靠山醇亲王已经收手了,所以如今没人再敢拿科举这样为国家选拔人才的盛事开赌——当然,是明面上没有,私下有没有的别人就不清楚了。 ……………………………… 当宝玉带着赴任蒙省的官员们奔走在路上的时候,萌哥儿正处于京城舆论的中心,任凭窗外雨打风吹而不变色,日复一日地晨练、看书、写字。 当宝玉点人将分散去蒙省各处的官 分卷阅读728 员一一安排好护送的人手,务必保证这些官员们不会因为人为的事故丢了性命之时,萌哥儿摸黑起床,吃了早饭,挎着小篮子里头装了笔墨和吃食,在一更的陪同下抵达考棚。 县试的考生很多,萌哥儿到了之后就去点录处领了牌子,然后按照牌子的号码,预先分排,每排五十人,依次渐行,点名入场。入场前,有搜子(即维护考场秩序的军士充当)搜查考生全身,防止怀挟抄写等纸张入场。 萌哥儿知道这是考试前必须经历的过程,所以当给他搜身的搜子看清楚他的亲供之后,抱歉地对他说了一句:“得罪了。”的时候,他还楞了一下:三堂哥可没说过搜子会这么斯文。 之后,又是唱保、入座、分卷等等,有序进行,萌哥儿虽然是第一次入考场,但是却很镇定。因为外祖、大伯、大堂兄、三堂兄都说过,县试的第一场为正场,录取较宽,只要文字通顺者即可录取,并且,只要过了第一场,便可参加府试。 萌哥儿心中自有盘算,在考过了第一场之后,依旧是稳稳当当地参加接下来的二场。贾茗劝他:“萌哥儿,其实前些天你正场的成绩出来了,后头的几场不用去了……” “我是觉得自己参加考试的经验实在是不足,便想要多多磨练一下,三堂兄要一起么?”萌哥儿笑了笑,并没有改变主意,“外祖父说,县试考四书文、试帖诗、五经文、诗、赋、策、论等。题目、诗、文皆有一定格式,不能犯庙讳(已故皇帝名)御名(当今皇帝名)及圣讳(先师孔圣名),正场只考试四书文二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而五经、赋、策、论等是后四场所考。府试分帖经、杂文、策论三场,分别考记诵、辞章和政见时务……我只是想着,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后四场以为考代练,顺便复习了功课,也对接下来的府试有个准备。” 最后,贾茗被萌哥儿说服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上一次没考过府试,是不是因为县试五场只参加了一场的缘故? 所以这堂兄弟俩相互看了一眼,成功达成共识——参加,五场全部都参加! 县试连考五场,每场间隔数日,每一场参考的人都较前一场要少。这其中,除了第一场考试按照考号入座,之后萌哥儿全部提坐‘堂号’,即因为他前一场考试成绩优异,所以被安排在接近主试官的位置,监试加严,能享受如是待遇的只有前一场考试排名在前二三十名的考生。 县试的成绩公布得十分迅速,万众瞩目的贾萌取得了县案首之位——这代表着,至四月府考时,他依旧可以享受提坐堂号的光荣待遇。以及贾茗也名列第三,也是府试提坐堂号之列。 如是成绩,叫贾政这个贾正经,一边捻着胡须告诫萌哥儿和贾茗不可骄傲,一面转了个头就开始暗爽。 第416章 萌哥儿县试的成绩宝玉那边三月初就知道了。 十六的来信上,好好地把萌哥儿夸了一顿,然后转头就开始对宝玉倾诉他的恨铁不成钢之心:【宝玉,你说,人和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我那些侄子们、外甥们不是和萌哥儿一样听夫子讲课的么,同样一份县试的试卷,他们怎么能考成那样?叫他们作一首万物更新的五言六韵诗,写上来的都是什么鬼?虽然我也不太会写诗,可是‘两颊生芙蓉,绮罗好颜色’……啊个呸,还不如我晨哥儿的‘日出东山头,雄鸡喔喔叫’呢!】 宝玉读到这两句诗,也是摇头一笑。 再往下看,其实十六自己心里头也是明白的:【不过我也知道,这也不能全怪他们,这群兔崽子,我外甥那些还好说,还知道上进一点,至于这些侄子,怕死当初都把胆子吓破了,又或者是觉得日后少不了爵位之类的,混混日子也饿不死……我琢磨,我们老水家的大好青年啊,总不能全部圈起来就这么养成废物了吧。当初那啥的藩王制确实多有不合理,不过后来那啥拨/乱/反/正又有些过头了,现在朝廷那些文官们一个个听到藩王两个字就恨不得上去踩两脚,依我看,这也是不行的,我老水家的人,不怕没本事,就怕有本事也没机会——宗室子弟总不能连寒门学子都不如吧,人家还能考着科考翻身出仕呢,怎么我老水家的人就只能被圈着养着后院生孩子而已?宝玉你说,连罪民都能被赦免了考文科武科,为啥宗室子弟不行呢?】 也不是不行,就像宗人府的官职——那就是皇室宗亲担任的,但是宗人府才多大,能装的下几名官员? 十六其实真是难得的心胸宽广的人了,他取用官员的时候从来都不是看这个人的出身,而是看这个人的本事——所以卫若愚才有机会成为蒙省巡抚。 十六如今的想法其实还有一重意思呢——这一群宗室子弟不事生产,都领着俸禄过日子,天长日久,子又生孙,孙又有子,对国库来说,是多大的负担啊! 所以宝玉早就料到了十六会对宗室进行改革的,这也是当初他有底气回应大姐姐元春,水桢日后会有一个前程的主要原因。 原本宝玉是打算自己从关外卸任回京之后再开始着手推动此事的,但是谁也没有料到,一场战事,打下了一个鞑靼,而后宝玉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是没法回京城的了,今年离京之前还将此事说与岳父商量,没想到却被十六抢先提出来了。 这样也好,水桢今年都十八了,再耽搁三年就二十一了呢。 ………………………… 宗室改/革飞一朝一夕之功,目前,十六也憋着没发作,只是在四月的时候,如二月里一样,在府试开考的当天,把卷子弄进宫来,叫二月里考过一次的晚辈们继续考。 水旭好歹也读了这么多年书了,二月的时候夫子阅卷,道大皇子过了县试;水晨则是纯属狗屎运,因为整个皇室子弟们按比例录取通过县试的人数,二皇子压线,当了那个孙山。 叫水晨说,他宁可名落孙山啊!毕竟前一次用县试试卷考试的时候他还不是那个垫底的,现在用了府试试卷,还没开始考,自己就是那个老末……一点意思都没有。 这日,卯时一刻,贡院开门,考生们依旧领了号牌排队接受检查,这一回的检查比县试要更加仔细,包括考生如但是却也没花费更多的时间,因为县试刷下去的人可多可多了,来考府试的,不及二月那一场的一半人多。 搜身之后,由提灯小童引着进入考场,再次接受搜身检查,这次给萌哥儿搜身的搜子依旧是动作轻柔的,萌哥儿知道,这是托了爹爹的福,由此,他更加觉得自己要好好考,不能让这些崇拜爹爹的军士觉得爹爹的儿子逊色多了。 到这一步为止,贾茗一直都和萌哥儿是站在前 分卷阅读729 后的,等入了考场,才按照各自的考引寻了位置入座,果然萌哥儿还是坐在最中心最接近考官的位置,而县试成绩也很不错的贾茗也在这一圈提坐堂号之列。贾茗原是有些紧张的,但是看到比自己小的堂弟都稳稳当当地坐下等着发卷,顿时觉得自己这样还真是白长了几岁,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等拿到了卷子,便开始低头审题。 贾茗是比着萌哥儿,想不能落后于堂弟才镇定下来的,同一时间,皇宫之中的水晨可就惨了——他目瞪狗呆地看着卷子上的题目,不由自主地伸手挠了挠脑门:这上头写的都是啥和啥啊,把字分看看,我都是认识的,怎么连在一起念,我就瞧不明白了呢? 水晨忍不住想要转头看看别人是个什么神色,但是才扭头,就听闻上头夫子咳咳的咳嗽声,于是他撇了撇嘴,无精打采地开始磨墨。 由于府试的时候笔、墨、特用纸张等都由考场提供的,所以十六在考前大手一挥:既然要考校宗室子弟们,那就正正经经地学了外头的全套来,笔墨纸全部按照外头的标准准备,钱朕私库出就是了。 觉得陛下这是胡搞的文臣们在心里小声嘀咕一句:恩,统共二十几个宗室子弟过来模拟县试,陛下您掏钱买了二十几份的笔墨纸,统共摊在每人头上也不用半两银子吧?您可真大方! 对此,十六表示:钱得花在刀刃上!那啥外头府试第三场策论得考两天,考生得在考场过夜的不是?再去礼房借二十几条棉被来,不用特殊照顾,随便挑来就是。 所以第一场考试看着题目头昏脑涨的水晨在第三场的时候看到分到自己手里那一条虽然没有发霉但是透着一股子压箱底的霉味儿的棉被,欲哭无泪! 【父皇就是再节俭,宫里也没人敢给皇子盖这么旧的棉被啊!】 偏偏,十六看到棉被之后,还笑了一笑,对下头坐着的二十几只鹌鹑们说:你们运气好啊,现在已经有棉花被子了,从前我听说,考生们都是用木棉被子的,一年用一年的,压得实实的,一点都不暖和。贾学士,是不是? 被唤作贾学士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官拜正五品翰林学士的贾珠,他当年下场考试的时候,就是盖的木棉被子,现在陛下说起来,倒是勾起他的回忆了,遂笑着点头应是。 好了,水晨知道,哪怕平时父皇是个慈父,现在这种场合下也绝对不会心疼自己的,遂他认命地把发下来的棉被叠好挪开,继续等着发下来天书似的考卷。 对于水晨来说七窍通了六窍的考题在萌哥儿看来,并不是很难。 一天,一天,两天是帖经、杂文、策论这三场,分别考记诵、辞章和政见时务。 记诵便是默记背诵,主要难度就在于题量大,并且穿插了生僻文章。萌哥儿不论从先天还是后天来说,都是不惧怕记诵的,故而提笔便再无停顿,行云流水地将稿纸写满了,然后重新磨墨,工整地誊抄到考卷上,外祖和大伯都说了,这一场既考的是记忆,也考的书法,萌哥儿如今习楷略有所成,一笔行楷连林如海都夸过。他认真检查了两遍,实在是查无可查,因为萌哥儿是县案首,无形中关注他的人也就多了,当他停笔好一会儿之后,连考官都忍不住了——考官从贾萌身边走过数次,大致对他卷面有数,此时便道:“如考生已经检查完毕,或可提前交卷。”此话一出,下头考生很短促地起了一小阵杂乱之声。 萌哥儿想了想,干坐着实在是没什么用处,还不如早两三刻钟出去,也免得待会儿人潮汹涌,自己在人群中不太高,一更叔找不到自己,便拉动身边的小铃,示意自己要交卷了,此时还未到黄昏时分,考场中动作慢的人还只刚开始誊抄,当然也不乏有动作快的已经誊抄完毕了,就是没想到,整个考场年纪最小的考生会是最早交卷的。 贾茗见萌哥儿安安静静地坐着,任人将他试卷糊了名,并收走一切物什之后,这小堂弟就冲着考官一拱手——走了! 【唔,冷静,冷静,距离考试结束还有时间,我不能浮躁了,先检查卷子吧!】贾茗如是想着,又一次沉下心来检查。 同一时间的宫中。水晨不安地挪了挪屁股,引起上头那位贾学士又一声咳嗽提醒。 早上朝会之后,十六来这儿兜了一圈,然后便去忙于政务了,现在看看天色,该是第一场快结束了,所以他又来了配殿,转了几圈。才转第三圈的时候,就听小儿子扭扭捏捏地说:“父皇,我想净手。” 十六只当做没听见,脚步不错地继续兜圈子。水晨无奈,只能同‘考官’请示。 贾珠皱了皱眉:“可。” 虽可,但是也有人专门引导并监视的,前头几个上午憋不住要去解手的宗室子弟已经体会过了,虽然他们从小锦衣玉食长大,说句夸张的,出入恭房有人伺候也是平常。但是考场上带出去的小内侍官都是得过特别吩咐的,今日他们的职责是监视,而不是服侍,所以上午就有一个哥们,尿完之后没人给他甩□□,在裤子上滴滴答了几滴——水晨的那位堂兄回来的时候脸都是黑的。 考场里的人就算一开始不知道这位大兄弟出去解手一次咋就变了脸色,但是想来也是不愉快的经历,所以大家都憋着,中午吃饭的时候也少喝水。 水晨年纪小,憋到现在已经憋不住了。但是他没想到,父皇居然这么狠心,只当做没听见自己说话,还是‘考官’派人领着自己去的。 【呜呜呜,父皇你是不是不爱你的晨哥儿了……】 一场记诵考完,皇宫中的二十几位给陛下行礼之后即刻告罪,得了准许之后,立马夹腿往外冲。 ………………………… 辞章主要是考诗文理解和写作技巧(注1),古人云熟读诗三百不会做也会吟,萌哥儿正是因为有着基本上堪称过目不忘的能力,小小年纪的阅读储备量便已经赶超了一般成年人,所以遣词造句、构架文章、化用典故是信手拈来。这一场,萌哥儿照旧运笔有神,文不加点。他,依旧是提早了两刻钟交卷。 等回府之后,一群女眷们一如前天一样,憋着话不说,但是眼神亮闪闪地看着两位小爷。 好在这时候贾政还是有权威的,黑着脸叫两个孙子不可懈怠,去书房准备后天的第三场考试。不过也拦不住老祖宗叫人一会儿一会儿地给萌哥儿送甜汤、点心、宵夜等等等。 萌哥儿各尝了一点,剩下的叫身边的人分了——不是他不领老祖宗的情,而是这些东西若是通通吃完,恐怕于肠胃有些负担过大了。 但是当着老祖宗的面,萌哥儿从不会拂了老祖宗的好意。次日中午,一旁的鸳鸯悄悄对萌哥儿说:“老祖宗这是记挂你,我拦了 分卷阅读730 几次,没拦住。” 第417章 此番事情,被贾茗当做笑话说给他老子贾珠听:“亏得萌哥儿原本胃口就好,要是当初老祖宗也这么给大哥哥(贾兰)送吃的,恐怕大哥哥得闹肚子。” 贾珠听了之后却有些怅然:【老祖宗这是上了年纪了,有些糊涂了,但是哪怕是有些犯糊涂,也是一颗心都想把最好的送给咱们小辈的。】 当然,这番话贾珠自然不会对儿子们说,只是后来给宝玉写信的时候提了一提,时光飞逝,一代人长大而一代人必将会老去……此间伤感暂不赘述,此时的贾珠见三儿子今年考完两场之后比往年要跳脱就知道,前两场考试,这小子怕是还可以吧。 贾茗不敢大包大揽,但是他自己也觉得今次下场的手感比上一回考试的时候要好多了,遂在亲爹问起的时候还绷住了,只嘴角露出一点笑意。 但是姜还是老的辣,贾珠看小儿子的神色就知道他心中的成算了:“别的我也不多说了,第三场的注意事项也已经同你说过好几遍了,早些休息去吧。” “是。” 第三场,考的是策论,即让考生对着时事政务各抒己见。 叫一般人想来,那贾萌再天才,也不过是十岁小儿罢了,或许读书是有灵性,背诵默写、遣词造句都信手拈来,但是关于时政,可不是单单看书多了就能够领会进去的,这需要有一定的人生阅历才行。 不过,怕是要叫外头那些对萌哥儿没有信心的人失望了。萌哥儿……是一个特别早慧的孩子,从他两三岁就能完完整整地把宝玉黛玉闺房中说的话复制出来就可以看出,他有极佳的记忆力和理解能力。从前,宝玉就鼓励萌哥儿不懂就问,从萌哥儿五六岁开始就带着他跑遍了黑省南北,光光在黑省见过了不同阶层的人群、接触的不同类型的政令,不仅知道政令的后果,还知道发布如是政令的前因,只这两年的经历,就不是一般读书人能比的;而后来这三年,萌哥儿只身留在京中念书,首先便要搞清楚——他是在皇宫之中念书,耳濡目染,听到的朝堂后宫的事儿又比一般读书人要多得多,再加上他还有一个博学能干的外祖父,一个虽然不怎么博学但是也还算能干的祖父、一个一般般博学一般般能干的大伯休沐的时候点拨,还有宝玉每月不间断的书信远程协助,萌哥儿的眼界,远比那些对他不看好的人预料得高。 ………………………… 第三场考试,一回生二回熟,那些侥幸通过了模拟县试但是又不幸要继续参与模拟府试的宗室子弟们都已经认命了。 自己磨墨、被监视着去解、盖带着霉味儿的棉被、写着堪比天书还难的卷子……二皇子水晨觉得,幸好自己是个皇子,不用参加科考,不然岂不是一辈子都考不出一个生员来? …… 府试第三场,萌哥儿依旧是沉稳发挥,第二天,他却没有提前交卷。 这叫那些同考场的考生们就觉得很奇怪了,就连考官也觉得奇怪:贾萌明明已经把试卷给写完了啊,怎么前两场都提前交卷了,偏今天这场还稳稳坐着呢?是不是对时政还是有些没把握啊? 这么想来,前两场因为贾萌提前交卷给这些考生带来的压力终于被减小了一些。 整个考场,只有贾茗知道真相——进考场之前,萌哥儿说了:“三堂哥,今次是最后一场了,我若是提早交卷出去,定然会被外头围着的各府的家人们询问场内情况的,所以我还是安安稳稳坐到最后吧。” 然后铃声响起,考试结束,萌哥儿和贾茗动作比较利索地出了考场,上了马车。 贾茗的脸色稍微有点儿不太好,倒不是因为在考场里住了一夜得病了之类的,而是昨夜他旁边的考生鼾声实在是太扰人。 至于萌哥儿,则是完全没事人一般,叫外头候着的一更都没办法违心对萌哥儿说“瘦了,辛苦了”之类的话。 不过这对堂兄弟回府之后还是眼睁睁看着家里头的女眷们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只在外头住了一夜,也不知道老祖宗、祖母、亲妈/伯母、奶嬷嬷、丫鬟等人是怎么看出来自己清减了的…… ………………………… 府试的成绩也很快就出来了,众人最关心的,无非就是府试的案首是谁和贾萌能考府试的多少名。 倒是没有人觉得贾萌会落榜,毕竟他怎么说也是县试的头名,就算于时政有些欠缺,也不至于这就被刷下去。 但是当府试成绩张榜之后,又叫人惊掉了眼珠子:最上头大大的名字籍贯,昭示着那名年仅十岁出身国公府的小爷,他,又是第一!又是头名!又是案首! 至于说有没有人怀疑贾萌这个成绩的可信度——不存在的,从第一场县试开始,每场试案首并前几十名有资格提坐堂号的考生的试卷都随榜单一起贴出来的。 那些原本对贾萌时政这一场心存侥幸的人,在看了对方的三份卷子之后,终于死心。 好了么,这下子,关心文科举试的人们最关注的两个问题都得到了答案,虽然这个答案是很多人并不想看到的,但是却也是更多人感兴趣的。 不想看到这个答案的人,无非就是和萌哥儿同场考试的那些学生们以及他们的家人,还有就是朝中和贾林两家并不和睦的(譬如卫阁老)人。 而感兴趣的人,以当今陛下为代表,包含朝中中低级武将,附带京城吃瓜群众千万,他们都想知道,这小小年纪的贾萌到底有怎样的本事,在接下来的院试中能不能依旧摘下头名,达成本朝年纪最小的连中小三元呢。 自然……是能的。 四月底的时候,萌哥儿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生员,并且第三次拿下案首的他成功获得了禀生的身份,由朝廷按月发给粮食——叫老祖宗和贾政看来,这发的不是粮食,而是荣耀! 据亲自挤着人群去看榜的一更说,不少人对着萌哥儿的卷子叹气,更多的人则是对着萌哥儿的卷子,脸上就写了两个大字“服气”! 一更现如今可不是一般的小厮,他领的可是比照关外小单管事的分例的,实则是荣国府宝玉前头院子的管事,但是今天,这名年过三十的汉子半点不见在那些小厮、杂役们面前的庄严和威风了,从看榜人群中挤出来的时候,鞋子都掉了一只。 当然,贾茗在今年的三场童试中也取的了不错的成绩,虽然没能成为禀生,但好歹也是增生,正正经经地通过了童试,取得了之后参加乡试的资格。 当萌哥儿考出禀生的好消息快马往关外送去的时候,冰城那边也有两队人分别往京城和蒙省送了信去。 五月初五,荣国府的门子飞也似地给往二门传信:关外来信啦! 分卷阅读731 老祖宗接到信之后,叫依旧在家里休息的萌哥儿(陛下旨意,考试累了的萌哥儿需要将养几天,可等过了初五再回宫继续念书)念,萌哥儿一目十行地看完,顿时乐得咧开了嘴,笑得和普通十岁的孩子没差别:“老祖宗,我娘亲要给我生弟弟妹妹啦!” 啊哈? 却原来,这是黛玉叫人送来的报喜的信儿,她再次有孕,算算日子,坐稳了三个月才来信告知家人。 老祖宗可高兴坏了,毕竟现如今,萌哥儿十岁,芽哥儿也六岁了,玉儿是该给这两个小子再添弟弟妹妹了。 【多子多福,多子多福!】老祖宗嘀咕了几句,然后对鸳鸯说:“那什么,要看赏!双……三饷!” 鸳鸯笑着点点头,提醒老祖宗:“上个月两位小爷考出了生员,发了双饷呢。” 老祖宗咂摸了一下嘴:“那不是老二说要低调,别叫人看笑话么。切,还说什么考出生员而已,不值得铺张……也不想想他当年……” 王熙凤眼见自己姑妈脸都要青了,连忙开口说笑:“林妹妹要是这一胎是个女儿,那才叫凑成一个好字呢,老祖宗你说是不是?” “胡说,那也只凑了一个好,还差一个女,才够两个好。”老祖宗较真地说。 前来送礼顺便联络感情的薛姨妈给孟氏使了个眼色,她儿媳妇孟氏便立即也开始插话打哈哈。 第418章 王氏从荣庆堂出来的时候,又是气鼓鼓的,她觉得老祖宗这是故意当众不给她家老爷留面子呢。 但是叫错过当时、后来从武氏嘴里得知情况的李纨觉得——老祖宗根本就没那意思吧? 就连薛姨妈都心说:【当娘的说几句儿子从前的客观事实也不过分啊,就像自己儿子,从前干的糊涂事儿还少了么?难道以后我老了老了糊涂了,多念叨几句蟠儿撵鸡打狗、吃喝嫖赌的‘光辉历史’,我那儿媳妇就要当众给我摔脸子了?叫我说,还就是这娘家亲妹妹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才敢和婆母这么对着干的。】 其实王氏也挺冤——她从三四十年前刚入荣国府开始,就被贾母压制得死死的,就这两年,偶尔能跳一下,还是因为发现老祖宗的眼神不如从前了,自己就算面色不太能遮掩过去也无妨——再说了,这不是因为亲戚都在么,要是让老祖宗这么倒老爷的面子,老爷这个一等将军、工部右侍郎的面子往哪里放啊! 王熙凤则是想着:【我的亲姑妈,你那还叫‘不太能遮掩’?打从我嫁给琏二之后,我就没见你遮掩成功过一回。您能在府中屹立不倒,还真是亏得您肚子争气,一生一个叫人羡慕嫉妒恨。我现在就只希望那两个讨债的跟着宝玉去了关外,能够有点儿长进,我也不指望他们像萌哥儿这么本事,哪怕有萌哥儿的一半,二十岁给老娘我考个文科生员或者武科生员也行啊!】 ………………………… 王氏的小不高兴,在荣国府里连一点涟漪都没起,当天她回了自己院子之后,不出三两下,就被妍春给套了话。 她抱怨完之后,才惊觉自己对着女儿说这些,又是不妥当了——虽然王氏的智商仅限于应付后宅事宜,但是她也知道,在晚辈面前非议长辈是不对的(平时对着妍春抱怨李纨、宝玉、黛玉、贾环等等不算,因为王氏觉得这些人都是自己的晚辈;至于赵姨娘之流,王氏再看不惯也不会对妍春说她老子后花园里头这些解语花的事儿,毕竟一张嘴的龌龊不是黄花大闺女该听的),所以颇为尴尬地对妍春说:“方才太太说的事儿,你可全都忘了啊,一个字都不许往心里去。其实老祖宗对你们几个还是很好的!” 妍春暗自摇摇头:【太太您这意思不就是说老祖宗对我们孙儿辈的好是真的,对你这个儿媳不好也是真的么。】 “人都说英雄莫问出处,我亲爹虽然当初没拿下小三元(尬),但是他现在有小三元的孙子啦……想来老爷应该也觉得很宽慰的。太太不如想想,二嫂嫂那边还缺些什么,好置办起来一起送去。” 王氏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就算她以前确实是不太喜欢黛玉的,但是抵不住远的香近的臭,有李纨常年拉着王氏的火力,现在小儿媳又有了身子,肚子里是宝贝二儿子的孩子,王氏还是很愿意走心、花钱、准备物资的:“是是是,黑省那地方,我听人说冷得很,你二嫂算着日子,怕是得腊月坐月子……你说说,叫她留在京城,难道是我要害她么?老祖宗和宝玉都不同意,看看哪家的媳妇是跟着爷们在外头常年呆着,也不做好孝敬公婆的分内职责的?” 不拉不拉,不拉不拉。 妍春没吱声,对着太太看了又看,王氏不自觉地就越说越小声了:“我差人去问问萌哥儿没有什么要给他老子娘带去的?” “嗯。”妍春面无表情。 王氏在心中腹诽:【我这哪里生的是女儿哦,明明就是活祖宗!板着脸居然这么像我婆婆!重点是她板起脸来,我这个做娘的还怵她?让不让人活了!】 妍春觉得,太太恐怕是得了二哥哥留在府里的那几本医书上所说的月事不调之症! ………………………… 当京城荣国府、林府的人动起来给黛玉准备药材、棉布、小衣裳等等的时候,宝玉已经稳稳地坐在冰城将军府吃粽子了:“萌哥儿这小子……”边说,边笑了起来。 就和天底下所有的父母一样,子女有本事有能耐考试优异,做爹妈的就只有开心的。 “是啊,我也没想到,萌哥儿竟连中小三元。爹爹说他从前也没中过呢,不过萌哥儿在信上说了,他没打算参加秋闱……”京城来的萌哥儿的亲笔书信是送到冰城将军府的,宝玉只是托了好伙伴的福,从递送圣旨政令的一千二百里加急蹭了信息,知道了大儿子的成绩而已。 “嗯,年少盛名有了,现在要沉一沉也不是什么坏事,这小子像我,怕是知道秋闱名字定然是在后头的,干脆便不去了。”宝玉啊呜一口咬掉半个粽子。 “反正争强好胜不是像我的……哎,表哥你慢点吃,糯米食不好克化,别叫芽哥儿学了你三口两口吃一个的架势,不然回头他非得肚子疼。”黛玉歪在榻上,远远地嘱咐了一句。 非是她矫情,实则是这一胎也不知怎么地,和前两次好吃好喝好睡的孕相完全不同,变得挑嘴起来,最近是不喜吃咸的,闻着粽子咸香的酱味儿和肉香就觉得恶心,所以她才避得远远的看着这爷儿。 宝玉一气儿吃了五个粽子,才觉得抚慰了赶路而空空的肚子,至于芽哥儿,他一脸崇拜地看着亲爹,但是人小胃口小,只吃了一个半。 【不不不,别用只是……】黛玉觉得二儿 分卷阅读732 子才六岁就能吃一个半粽子已经比一般孩子能吃多了! 吃饱之后,宝玉去换洗了一番,确保身上没有肉味儿了,然后来给黛玉把脉。 屋子里伺候的人都见怪不怪了:【咱们爷厉害着呢,就没有爷不会的事儿,区区把脉算什么。】 宝玉按住黛玉的手腕,找到了脉搏处,细细诊脉。因花的时间比较长,让黛玉和一旁的钱嬷嬷、五月等人都有些焦急。 “表哥?”黛玉不解,不就是诊脉么,怎么神色这么奇怪了呢。 “玉儿,辛苦你了。”宝玉突然改诊脉为双手交握,捧着黛玉的双手郑重地说。 “嗯?” “我看,这一胎怕是个双黄蛋。” “呀!”这可真叫人吃惊的!虽然周遭人也不是没有生多胎的——譬如薛家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孟氏连着怀两次,每次三个,一共六个,堪比人家怀六次;还有黑省这边韩副将的妻子管氏,整个黑省的官场女眷都羡慕她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和一对双胞胎女儿,两全其美的两个好字。 等轮到自己的时候,黛玉先是懵的,然后便开始笑:“什么双黄蛋,表哥你这是什么意思!”笑着笑着就想叉腰啐他一句,半点不怀疑表哥说的话。 宝玉干咳一下:“说正经的,玉儿,这回咱们真是要一次性添两个娃了。” 就是因为身边许多生双胎甚至三胎的女眷,所以黛玉觉得怀多胎也没什么难的,大约就是口味奇怪了点吧:“表哥,你说是不是我和薛家嫂子、管夫人处得久了,也学到了生多胎的本事?” 当然,这是玩笑话,生男、生女、生几个、又不是大姨妈的磁场,说传就传的。譬如薛家那是因为薛蟠吃过固阳丹,韩家则是据说管夫人和娘家姐妹就是孪生姐妹——至于自己这里,宝玉也不知道是先天还是后天的因素了,但是一胎来俩,总归对孕妇的身子负担更大。 准傻爸爸宝玉大约是忘记了黛玉不只吃过荣国府女眷‘标配’的固阴丹,还是吃过大保丹的人。虽然瞧着纤弱,但是……这么多年,就连头疼脑热都没有过。 当然,这也可以说是宝玉关心则乱了。 黛玉还是很享受表哥这样不沉稳的表现的,但是当听闻宝玉说今年会尽量多抽时间呆在黑省的时候,黛玉还是忍着本心劝说道:“表哥也不必如此,人说一回生二回熟,我都第三回生孩子了,又有嬷嬷照顾着,很不必担心的。” 宝玉拍了拍黛玉的手,此时芽哥儿吃饱已经开始犯困了,然后他乖巧地、迷瞪瞪地自己跑去旁边厢房换衣裳午睡,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们则是在钱嬷嬷的示意下退了出去,给将军府的男女主人留下说私房话的空间。 “蒙省那边,我看交给老裴也挺好,总归我猜测着,这一届任完,我就得回京去了。现在让他们慢慢上手,比到时候我走了,他们几个两眼一抹黑的强。再说,黑省事儿也不少呢,抽走这么多黑省军,该是要好好训练新兵了。”宝玉细细给黛玉解释了,“而且,前几年,我是真的真的太忙了,不论是对玉儿你、芽哥儿,还是对远在京城的萌哥儿都不够关心,时间过的这么快,一眨眼,我怕错过太多了啊。” 黛玉捏了捏宝玉的手,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叫宝玉觉得欢喜,她不是那种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夫婿的人,但是也不是一味听从夫婿安排的人,有人陪的时候是娇娇怯怯的小公举,但是自己常年忙于军务的时候,整个将军府却一直是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宝玉说到做到,寿昌年,他上半年加强了对蒙省的布防安排,然后授权裴副将主理蒙省军务,如有不决断之处可再来向他请示,如此军令,叫其余三位副将知道:老裴这是早晚要升啦! 其余三位副将有羡慕却也没有嫉妒,毕竟裴副将的功劳是实打实的,他们三人现在就憋着劲儿地练兵,好叫将军大人看看,自己手下的人也是不孬的! 下属之间良性竞争一直是宝玉所希望看到的,他提点三位副将要注意高丽等小国和女真各部的探子,务必保证棉花栽种法、套种增产法和烧制防冻水泥法的保密性。倒是叫原先一门心思保障参鲍养殖区安全的韩副将醍醐灌顶:是了,参鲍再值钱,也不能当饭吃,当衣穿!黑省之重,还是农业!周边觊觎,依旧是我大明之农业与军工! 找对了思路,三位副将更有奔头了,黑省蓬勃发展的同时,某些心怀叵测在田间地头、水泥作坊附近探头探脑的人都纷纷落网。 另外,宝玉把薛家三胞胎、贾琏的两个儿子都丢到了新兵营里头去,先磨一磨娇气。他们的小旗不是别人,正是大发。 贾琏的两个儿子还好说,都遗传了爹妈的智商和情商,是聪明懂审时度势的,但是薛家这三胞胎,虽然有孟氏悉心教导,抵不住敌军太强大,薛姨妈和薛蟠就是天生宠溺孩子的主儿,三胞胎就算出门前被嘱咐了几百次要听话——他们绝对不会听一个比自己大两三岁的小毛头的话! 【呸!什么小旗,不就是军户吗?】 宝玉可没空给三个小子上思想教育课,发现薛家三小子态度不端正、琏二哥两个儿子也是消极怠工的时候,宝玉直接丢给贾苒。 贾苒捏了捏手指关节,啪啪啪作响,好好地与堂弟表弟们‘谈了谈心’,然后这个五个瓜娃子就发现:【大发其实是好人啊,真是好人啊,会教我们在跑步的时候什么吐气、教我们负重的时候怎么使力、教我们……大发真的是好人!!!嗯嗯嗯!】 完成了二叔交代的任务,贾苒屁颠颠地去讨赏去了:“二叔,你答应亲自和我练练的!” 好么,既然侄子诚心诚意地要求了这么多次,宝玉也不能总是不回应的。 再然后,苒哥儿就躺平一整天没能下地,可把五个瓜娃子给吓坏了:宝二叔原来这么可怕!呜呜呜! 从此以后这五人更加乖觉,就怕宝二叔点了自己去‘练练’。 对此,贾苒很想呸一声:就凭你们的水平?值得二叔动手? ………………………… 秋天的时候,本届乡试开始了,但是叫众人大吃一惊的是,上半年夺得小三元的贾萌并没有参加。因为他都没有参加,所以贾茗也没报名,贾茗道:“萌哥儿都觉得自己需要努力,那么我更是如此。”倒是叫贾政难得和颜悦色地夸了这个孙子一回。对此,最感到遗憾的自然是李纨,她觉得不论茗哥儿和萌哥儿不同,萌哥儿还小可以先不下场,但是茗哥儿放弃这一场,又得等三年——说不定这一场运气好,就过了呢? 但是因为贾政和贾珠都很赞同贾茗的做法,李纨在焦心也是无用。 同乡试前后脚举行的,乃是武科的会试。八月初的时候,贾苒和贾环抵 分卷阅读733 达京城,顺路带来宝玉黛玉给老祖宗准备的寿礼,因为妍春的生日也在八月呢,所以今年十岁的她也得了一份不薄的礼物。 之后,贾环与贾苒调整作息,准备武会试,他俩都是冲击武进士的有力人选,同样的,还有贾环的小舅子武安。 毫无疑问,这三人都通过了武会试,其中,以贾苒排名最为靠前,等到武殿试之时,众人一眼就看出,哟,这小子眼熟啊,和贾瑛长得有五六分像的呢!本事也不错! 最后,贾苒乃是本届武科的探花,贾环乃是二甲中不溜的名次,武安再稍微逊色一点,不过也没落到三甲去。三人皆是武进士! 虽然贾政觉得孙子和庶子得了个武进士也没什么值得夸耀的(才怪),但是老祖宗一意要发赏钱,那就发了热闹一下呗。 贾苒的武探花之位成功让前一阵子因为三儿子不科秋闱的李纨从颓丧的心情中走出来——二儿子都二十了,年纪有了,身份有了,该成家了! 贾苒:……二叔救我! ………………………… 宝玉可没有顺风耳听见千里之遥的苒哥儿的心声,他啊,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抱着一队姐妹花,笑哈哈呢! 却正是腊月初八的时候,黛玉清晨发动,到中午便生下一对姑娘,一个左耳一颗小红痣,一个右耳一颗小红痣,倒是很好辨认。 这一回,宝玉早早就写了信回去,在黛玉生产之前,就给两个女儿(诊脉诊出的性别,就是这么神奇)取好了名字:贾怡铃、贾悦铃。 贾政对此表示很遗憾:【儿子你太健忘了,芽哥儿出生那年我不是取了一个孙女名儿么,贾雅铃也很好听啊!不过也罢,既然宝玉这么喜欢他两个姑娘,非要亲自取名,自己这个当爹的就让让他吧!该去信提醒他芽哥儿明年入学的事儿了。恩!】 第419章 萌哥儿就是七岁入学的,四年前,恰好是宝玉述职之年,过了年,当时年仅七岁的萌哥儿就被留在了京中。到了芽哥儿身上,没道理不按照前例办。 好在芽哥儿也不是不讲道理的,黛玉允诺他每个月都给他写信、寄好吃的、不许忘记他等等等之后,芽哥儿总算是接受了现实——也亏得去年回去的时候萌哥儿对着芽哥儿很有哥哥的样子,并且每个月的来信都记挂着弟弟,由此,芽哥儿才在寿昌十二年春扁着嘴一步三回头地往京城去了。 黛玉的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但是她更加明白,若是芽哥儿因为是次子而被自己和宝玉宠溺,不必去京城,老祖宗那边自然会帮着说话,想来老爷也没办法。但是这对萌哥儿来说却太不公平了。 虽然这四年才见了两回,但是宝玉和黛玉从来都没忘记,京城中那个乖巧聪慧的大儿子,是他们的长子,是他们最早将之从小团子状一点一点养大的,虽然隔着千山万水,但是萌哥儿在他们心中的分量半点也没减少,他们对萌哥儿的关爱和甚至比对芽哥儿还要多一些。 “月子里呢,可不能哭。”黛玉做的是双月子,今天出门送二儿子也是裹得严严实实的,宝玉握住妻子的手,在她耳边说:“明年,明年我们一家子肯定能团聚的。” 明年年底,宝玉又该三年一度回京叙职了。 因为算上这一任,等到明年年底,宝玉在黑省足足呆了九年,十六那边在去年就透了口风,这一届结束之后,要给宝玉换地方了。 说起来,去年深秋,贾苒、贾环、武安在都成功考取了武进士,去年年底便被授了官,今年过了元宵便启程赴任了。 贾苒是武探花,被分去了江南水师里头做了个卫指挥使副将,从四品,熬一两届,等到转了正职便是正四品,一个卫的五千多人就真正为他所管辖了,可谓是少年得志(虽然和他二叔比还有点差距); 武安被分去了西域,做了个千户,正五品,虽然偏远了点儿,但是有榷场、又在边境,不愁没有立功的机会,遂他和家里商量了一下,带着妻子一起赴任去了; 倒是贾环的运气不是很好,虽然也是千户,但是被兵部分去了西南边儿——云南府,那儿不只多山区、多瘴气、还多部落,好多当地人连官话都不会说。虽然云南已经成功改土归流了,但是当地部落的一些贵族们,依旧在那儿有超然的身份和地位,一般去任职的流官都不会与他们作对,武将……基本也是如此。 对于贾苒的去处,李纨只恨兵部没把苒哥儿留在京郊大营或者禁卫军中——虽江苏不远,运河通航往来便利,但是在李纨看来,也是挖她的心啊。 对此,老祖宗表示:【好男儿志在四方,我的宝玉都在关外呆了这么多年了,他当年还是武状元呢。怎么苒哥儿就不能去江苏了?再说,那环儿要去云南府了,也没喊苦啊。】 贾环本人确实没觉得苦,因为他觉得能去西南,也未必就做不出功绩来——从二哥哥身上学到了那么多,要是真的如苒哥儿一般,去了二哥哥威名犹在之地,反而叫他觉得不甘心;更重要的是,贾环知道,自己和苒哥儿是不一样的。他同武氏谈了一番,然后请探春帮着说和,元宵之后,贾环一家三口都奔赴云南去了。 王氏觉得这样挺好,她才不稀罕一个庶子媳妇在自己面前杵着,贾环一家三口都去得远远的,正好叫她眼不见为净。至于说后宅里的赵姨娘,她倒是想和老爷哭诉呢。可是一来贾政是文官系统的,于武将这边没什么熟人,二来贾政也觉得老祖宗说得对啊,好男儿志在四方。 【这些婆娘就会唧唧歪歪拖后腿!】 以上,便是荣国府两位新出炉的武进士的前程。 等芽哥儿到京城之后才发现:【呜呜呜,和爹娘说的不一样!哥哥每天都要去皇宫念书来着,只有晚上才和芽哥儿一起……呜呜呜!】 十六倒是想过,要不要把芽哥儿也弄到宫里去念书,但是被宝玉婉拒了——那样实在是太招人恨。而且宝玉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如果说萌哥儿是个腹里黑,那么芽哥儿就是个傻白甜……还是不要放进宫里好了。 贾政对他心爱的小孙孙差点要入宫念书的事是半点不知情,芽哥儿入族学,都是他亲自领着去的,从此之后,贾政下了值第一件事就是去书房等着芽哥儿来请安:【恩,肯定是因为芽哥儿的名字是老爷我取的缘故,芽哥儿对我特别亲呢!】 萌哥儿则是觉得:【谢天谢地,傻弟弟来了还是挺好的,我再也不必去典籍里找那些太过浅显的问题了。】 第42o章 送走二儿子,转眼便出了正月,如今宝玉倒真的如他所说那样不像前几年那么忙了。 原先的胡将军——就是跟着宝玉一同出 分卷阅读734 京的那一位(出京的时候还是个守备),二月里连升三级,被擢了暂代黑省北副将之职。要说有没有人不服气——毕竟胡代副将也算是个外来空降的。 那还真没有。 因为胡代副将跟贾将军一块儿来黑省,从最初黑省北的扫盲班开始,到后来黑省西缺副将时候的统筹安排,再到征讨鞑靼期间的后勤调度等等等,所做的一切都是实事,一一例举出来还是很能叫人服气的;更重要的是,原本黑省北的主要将领都被裴副将抽调走了,莫说是中低层军官,就连编制都还缺兵丁来填呢…… 胡代副将既有功劳也没碍了别人的升迁路,贾将军才提一句,这事儿就顺理成章地落实下去了。 当然,其余三位副将还是憋着一股子劲儿的,他们想着,如今黑省北最缺人,要想再成建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即便人员很快填满了,但是新兵和老兵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彼弱则己强,虽然这么想有点不够光明磊落:【但是黑省北驻军原先年年都是出标兵的地方,今年也许因为大换血,自己这边能够有冒头的机会呢?】 其余三位副将的心理,胡代副将不说摸透,也猜到了七八分,当然,他不会‘坐以待毙’的,毕竟将军大人提拔了自己,接下来的,就是靠他拿出真本事,把职位前头这个代字给摘掉了,胡代副将相信:【就算是新兵蛋子,训练好了,一样好用!】 ………………………… 如果说,第一世的时候得到了位面交易系统这个金手指之后,我们的男主还觉得自己是世界中心、主角命,那么枉死两回的他早已经不会有这么幼稚的想法了。 因为世界这么大,能人异士多得很,每一个存在都是活生生的人,而正是这样潜力无限的人,带给宝玉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就比如说原先修黄河河堤之时遇到的落魄道士云中子,放在现代,一定是化学界的大牛啊。 当初他就一个人悄悄摸摸在道观后头搞石油玩,用以治六畜疥癣之类的,后来被宝玉带到京中,奉旨搞石油,居然琢磨出了提纯石油的法子。当然,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其中工部的工匠也是出了大力的,那些工匠们手艺高超,不论这个道士要求怎么样的密封或者怎么样的温度,都一一给他办到了。 说起来,关于密封性,还是当年宝玉搞出的爆米花罐子和十六娶妻时候出现过的‘马德堡半球’给工部的人带去灵感,以胶皮封缝隙。 宝玉只是稍稍和工部阴尚书、云中子提及过气压和气温对于提炼石油的重要性,这么多年下来,工部的人把压力压强都快摸得透透的了,只差一层窗户纸就能总结出规律、得出结论。 虽然现在用到石油的地方还少,人也不知道这玩意儿除了烧火之外,还能拿来干啥,但是总是有人有奇思妙想的,譬如说,拿这么多年的试验,石油分馏出来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虽然用途各异,但是真能叫人眼前一亮。 宝玉觉得**约就是理科皇帝,因为十六对于工部的这些成果,看得十分重要,一应方子都重重保密,工部作坊也是层层保护。 【嗯,反正在我看来,十六喜欢搞这些实在的,可比什么一代(自封)诗人、一代(自认)书法家、一代盖印狂魔之类的皇帝强多了。】宝玉如是想着。 遥想当初在江苏的时候见过当地十分发达的手工业——尤其以纺织业为最,宝玉觉得,再不几年,大明大约是要开始第一次工业革命了。 在此之前,宝玉有些担心的反而是……他的三十而立这个大关。 说他迷信也好,说他胆小也好,反正连重生穿越系统这么不科学的事情都发生了,宝玉早就不再是绝对无神论者了。谁叫他前两辈子都没活过三十岁呢,那时候孤身一人也就罢了,如今上有老下有下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若是真有个意外——宝玉不怕死,他都死过两回了,他怕的是自己意外离世给家人造成的打击。 所以到了寿昌十二年,宝玉过得万分小心、万分惜命。 这样紧绷的精神状态,可以瞒过别人,但是却瞒不过同床共枕的黛玉。 黛玉不知道表哥在担心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己只要带好两个孩子、安排好府里一切事物,叫表哥不要在这些事情上费心就好了。 到了四月里,宝玉紧绷的状态持续了三个多月,他也想明白了:【真是钻了牛角尖,现在这个时代,哪怕是被戳了个对穿,我也能及时吃上大还丹。没那种不可躲避的杀/伤/性/武/器,我到底在害怕个啥呢?简直傻帽透顶了!】 恢复正常之后的宝玉叫黛玉松了一口气,她虽然不知道前一阵子表哥为什么事发愁,但是他半夜增多的翻身次数和偶尔的叹息就已经令她很担忧了。 四月底,宝玉生辰,黛玉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一碗手擀面。 面很劲道,汤水鲜甜,一晃眼,两人居然也相伴十余年了。 也许前两辈子宝玉实在是太倒霉了,这一世终于转运,反正他的三十岁生日就这么平平稳稳地过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宝玉依旧是远程指点老裴布防蒙省、旁观黑省三位副将和一位代副将日常练兵、偶尔出手考校一下三薛二贾两个瓜娃子、每个月去往京城厚厚的书信也是必不可少的、最重要的是,家中两位千金一点一点地长大,粉雕玉琢,分外可爱。 宝玉看着越长开越:【坏了,我不知道怎么养闺女啊!反正不管怎么样,调养身体的灵药还是让她们从小就吃着吧,吃多了点也没坏处。】 一晃,一年又过去了。 寿昌十三年,蒙省出了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有人奥尤陶勒盖发现了铜矿石! 铜矿啊! 顿时,引起了朝廷的关注,工部立即组织人手去勘察了,得出了结论是蒙省奥尤陶勒盖的这个铜矿相当大,不仅储量大、品位高,而且就在地表,适合露天开采。 铜矿=铜器=铜钱=钱!!! 一句话——必须即刻增强对铜矿周围的管控,因此,最先发现铜矿的姜将军从杂号将军再升一级,成为重号将军,乃是从三品。 蒙省境内有大铜矿,这个消息瞒是瞒不住的,倒是叫原本鞑靼的那些贵族和部落首领听闻之后,不少人都捶胸顿足——咱们在草原上生活了多少年了,都是觉得自己这儿缺盐缺铁缺铜缺布帛的,原来、原来根本就不是这样!咱们竟然守着宝山而不自知!最后还是这些汉人发现了长生天赐的宝藏,如何能不叫人懊恼呢! 甚至有人偷偷想,若是这个铜矿早几年被发现了,那么现在……说不定就是另一番场景了。 对于这些琐碎传言,莫说是宝玉了,就连裴 分卷阅读735 副将都觉得好笑:“说这话的人怕不是个傻子吧?这么看来,这还不是他们长生天觉得蒙省归了咱们大明是大大地好,所以才给咱们送钱来的呗!” 知道内情的姜泽心说:【其实我爹原本只是看到黄澄澄带点儿绿的石头怪好看的想要送给将军大人当摆件,但是被我媳妇儿瞧见了,围着那石头块看了半天,说这可能是铜矿石,这才……】 正是因为二月从前跟在宝玉身边的时候被要求读书写字、后来跟着黛玉了,又因为黛玉特别喜欢看各地风俗志(因为宝玉经常出差勾的),所以耳濡目染也学到了几分,这才有了前头的那一遭。 反正现在,原就因为给姜泽生了一儿一女而生活美满的二月一下子就成了整个姜家都想供起来的人物了。纵使前些年因为丈夫和儿子都步步高升,而对二月的出身有一丢丢微辞的姜家婆母,现在都彻底看明白了——这样的儿媳妇,别人家求都求不来!君不闻,现在蒙省好些当官的都盘算着给家中庶子或者旁支子弟求娶冰城将军府里头的大丫鬟了! 当然,这些文官比较矜持,远不如武将直接,只可惜黛玉身边现在一二三四月都已经出嫁了,五月六月也已经定了人家,倒是赤儿等人还没婚配,她们本是苏北人,黛玉还特特问了她们的意见,赤儿摇头说:“外头的人只是因为二月姐姐那一出,才想要撞大运的,但是我们几个是后来才跟着爷和奶奶的,同前头六位姐姐的本事根本就不能比,我们几个还是想多跟爷和奶奶几年。” 过了好一阵子,这去冰城将军府求娶大丫鬟的热潮才平息下来。 之后,该警醒还是得警醒,毕竟现在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蒙省的很大一部分人还‘心怀叵测’,作为当地驻军,必须时刻提高警惕,免得被反咬一口,阴沟里翻船。 ……………………………… 寿昌十三年末,经由原黑省将军兼蒙省将军上书建议,原黑省北裴副将官升一级正式成为蒙省将军,同时他提拔了原本手下的姜将军、李将军为副将、另外两位副将则是原宁夏中卫和陕西的副将; 而黑省那边,胡代副将的代字也终于被去掉了。 宝玉则是接了圣旨,回京述职期间,由蓝副将暂代黑省军务。 明眼人都知道,贾瑛这是要动一动了。 第421章 三年一回京,这已经是宝玉第三次回京述职了,因为朝中上下基本达成默契,宝玉知道自己不会在冰城呆第四个三年,甚至连回去交接都没有必要——因为接任的人选就差一个明文公布了,蓝副将跟着宝玉这么多年,因为最后这两年特别拔尖儿,倒是从四位副将之中脱颖而出了,他给宝玉当了这么多年副手,对黑省再是了解不过,所以倒是省了交接事宜。老蓝也就等着年后圣旨,把代字给去掉。 除了小单管事带着一些杂役、婆子等等被留在冰城等候来年京城正式下旨之后再收拾将军府,其余贴身伺候主子的丫鬟等,这一趟都收拾收拾回京去了。 宝玉等人这些年在冰城也采买过一些仆役,愿意走的带走了,想留下的也不需人家赎身银子,就当结了个善缘,给放良了。这么一来,当地人大部分都想留下——因为黑省如今土地富饶、物产丰富,只要有手有脚,哪怕是报名去蒙省开荒呢,都能白得土地,并且享受五年免税。 不过回程的人数还是很壮观的,因为还是有很多家生子这些年里婚配、生子了,回去的人数果然比九年前来的时候多多了——又因为黑省北军营里还有三薛二贾五个瓜娃子以及他们的小厮呢。这五人三年前来冰城的时候也带了好几马车的东西,都是吃喝衣裳,这三年开销极省,但是基本上大家伙儿都知道,这一别许就是一辈子了,三年同吃同住同训练,抛开身份地位这些虚浮的东西,他们五人觉得,日子是前所未有的单纯与快乐,临走之前,总得给一起扛过木仓的伙伴们留个念想,所以他们挑挑拣拣,将能送的都送人了,腾空了马车之后,又觉着三年不见家人,得带些礼物回去——亲手挑的礼物,所以这五人趁收拾行李之际,终于跑到冰城的街面上买买买过足了瘾,装满了马车。 一路遂顺,到京城的时候,同单大良站在一处等人的,赫然是萌哥儿和芽哥儿。 大儿子三年未见,小儿子也离开自己两年了,此番一见,黛玉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好在她身边还有那一对口齿清晰的双黄蛋,一样长得胖墩墩,一样穿得棉呆呆,掀起娘亲才掀开一半的马车帘子,从一旁探出头来,乌溜溜的眼珠子左看看、又看看,然后一个伸手给娘亲摸脸颊呼眼泪,一个歪头翘着小辫儿眨巴着大眼睛盯着两位哥哥…… 一家团聚的欢喜让宝玉在一旁站着也觉得这一路紧赶慢赶缩短行程也是值了。 今次没有紧急军务,来宣旨的初二道,圣上体恤,贾将军可先回府休整,明日朝会再面圣。初二与宝玉叙旧两句,慰问了他赶路辛苦,又夸了夸双黄蛋们长得可爱,便先回宫去了,他还要给陛下和娘娘讲一讲贾将军的那对双胞胎女儿长得到是个什么模样呢。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城,最激动的莫过于三薛和两贾了,他们在黑省呆了这么久,现在回到京城,赫然就是落难公子在田间地头呆了三年,如今乡巴佬进城了翻身把歌唱,欢乐得不得了,半个月前出冰城之时同伙伴们告别的离愁别虚都抛之脑后了。这就是普通少年人吧,想得少,忘得快,所以过更快活! 要说其实冰城的繁华如今已经不输给别的一些大城镇了,可是谁叫这五个瓜娃子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都是呆在驻地之中的呢,每旬就一天休息时间,还得刨除冬天天寒地冻不愿出门的那几个月,他们去冰城街上溜达的时间是相当有限。骤然看到四平八整、街道宽广、熙熙攘攘的京城,有一种顿回人间的感觉! 当然,这五人的变化也是相当明显,至少进城之后,他们坐在马背上,跟在宝玉身后,看着也是一群精神面貌相当积极向上的少年郎,路边不姑娘媳妇在打量他们呢——当然,最受人喜欢的还是京城人民心目中的第一美男子宝郎了。 【啊,边关九年,让宝郎更加沉熟稳重了呢,嗷嗷,他是不是在看我?一定是在看我!】如是想着的姑娘媳妇们不在少数。 跟在宝玉身后的几位少年被京城女眷们如此热烈的目光注视着,倒是也绷得住,背脊挺得直直的,很有几分英姿。 这叫一同来城门口守着自家少爷们的荣国府大房下人和薛府的下人都大吃一惊——花擦,眼睛一下眨,老母鸡变鸭! 因为在军中呆的久了,这五个瓜娃子不自觉地就带上了一些令行禁 分卷阅读736 止的意思,哪怕看到了府里接自己的人,三薛都没敢动一动的。 还是宝玉先开了口:“三年未归家,你们家中长辈一定甚为挂念,快快家去了。放你们三天假,三天之后,卯时过半准时来我演武场报道,我会叫门子给你们留门的。” 说来也奇怪,三薛听到这句话,总算是敢放心走了,只是在心里头有些羡慕贾芃、贾蓬两位哥哥,能够比自己等人多睡两刻钟! 回府之后,宝玉等人换了衣裳就去与老祖宗请安。 双黄蛋从出生至今都还没见过长辈们,好在平时身边的嬷嬷丫鬟都教着,如今见了头发雪白的老祖宗也不害怕,乖乖巧巧地在两个蒲团上跪下,团着手软软糯糯地问老祖宗安。 两个一模一样的雪团子做一模一样的动作,连开口说话都分毫不差的,可别提多招人疼了。 老祖宗虽然年纪大了会在夜里的时候眼神不太好,但是不妨碍此刻还是白天呢,她连连叫鸳鸯去把两个姐儿给搀起来,一面又责怪:“来踏上作个揖就得了,谁叫人放的蒲团?可别磕坏我的乖乖心肝们!” 黛玉道:“怡姐儿和悦姐儿头一次见老祖宗和太太,怎么能这点规矩都做不到?” 贾母手一挥:“行了,玉儿你也别折腾孩子,刚才小心肝们跪得结结实实的,你太太收到她们的孝心了,也不会像你这么不心疼你的女儿。来来来,叫老祖宗看看我的小心肝们……” 王氏:【我说了啥了么?没说啥么?说了么?】 双黄蛋被领到老祖宗跟前的时候,贾母眯着眼睛看了又看:“眼睛嘴巴像玉儿,脸型和鼻子像宝玉。我说吧,玉儿一胎出来就成两个好,我就说我没猜错。” 恩,老祖宗说什么都是对的。 叫一旁等着看自己这对双胞胎孙女的王氏伸长脖子等了半天,孙女儿不跪自己也无所谓了吧,反正王氏瞧着这么丁点儿大的小人儿,心头也挺软和的。好容易轮到她给孙女儿们见面礼了,王氏心里头就是依旧有一些遗憾:【怎么就是一对姐妹花呢,要是一对胖小子该多好!再不然,龙凤胎也很好啊!哎……】 当然,再如何,她心里的话也不会说出来,最多就是回头和宝玉说一说,这两个姐儿都两岁了,可以叫玉儿继续生了么——要是玉儿不想生了,抬举两个姨娘也行啊!多子多福么!毕竟大儿子都有俩通房呢,小儿子瞧着却是一个都没有——【我可怜的宝玉啊,我当初就说了黛玉不合适,老祖宗这么疼黛玉,婚后指定拦着不给你抬妾室的,这不就叫我们宝玉受委屈了?再说了,谁知道那林如海摇身一变就成了阁老了呢,我的宝玉就算看在他岳父的面子上,也不能不给黛玉面子。我可怜的宝玉啊!】 妍春看太太眼神又不太对劲了,遂轻轻干咳一声,王氏立马回神,冲着小女儿尬笑,笑了之后又觉得不对:【我为啥要对着妍春觉得心虚呢?】 叫妍春说,太太这就是因为见二嫂嫂日子过得太幸福,眼红了想添乱。不过太太的本事也就只在想而已了,啧! ………………………… 第二天,宝玉一早去朝会了,另有走镖的人送来一车东西,说是云南那边来的,兜兜转转路上走了两个多月呢。 不用想,这肯定是贾环给府里长辈们送的年礼,是云南土产,有宣威火腿、普洱茶、文山三七、龙陵紫皮石斛、还有杨梅罐头。 李纨去报与王氏的时候,王氏正揉着额头呢,听闻庶子送来年礼,精神头一振:“普洱茶匀一些出来,回头叫人给文忠郡王府送去;三七也匀成两份,宝玉一份苒哥儿一份;石斛给老祖宗送去;杨梅罐头给几个小的甜甜嘴;火腿,收拾一些给三丫头那边送去……” 王氏偏心也不是一两天了,给探春送火腿还是觉得三丫头没出门子的时候够讨她喜欢呢。 李纨点点头,又道:“三弟倒是另有一个小箱子,贴了条说是送给宝玉的,太太您看……”她其实有些好奇,贾环给宝玉单独送的是啥。 谁知道婆母半点不好奇,直接挥挥手:“那就送去宝玉院子。哼,算他还有点良心,就是不知道是什么破烂玩意儿……”后面一句话王氏说得很轻很轻,生怕被丫鬟听见告诉了妍春。 【不对,我的丫鬟为什么会和妍春告状?为什么我会害怕妍春生气?我才是娘……不是吗?!】 第422章 王氏终究没能够成功作妖——话说她这么多年,作的最大的一个死就是和马道婆有关的那次了。 主要是那时候她刚刚开始觉得自己有资本膨胀(宝玉大出息了),然后身边也没个能规劝她的人,所以闷声搞了个大的,然后差点没把自己作进家庙里头去,然后现在不是还有妍春么?所以王氏只是当天露出了一点点不满意的神色,妍春便发现了,随便糊弄了一下亲太太譬如说请教一两个掌家的疑问,揪出一个采买上的小蛀虫(非常之无关轻重),就成功转移了王氏的注意力。 再后来,就算王氏想起了还有‘要给二儿媳添堵,啊,不,是要给二儿子添人’这么一回事,她也没机会施展了,因为,她的宝贝儿子,最有出息官职最高的儿子——又要离京了。 个中原因,却是在贾环给宝玉单独送的那个木箱子上。 云南来的东西,又指明是特特给宝玉的,虽然李纨很想知道是什么,但是太太一点想要打开看看的意思都没有,所以她也只能命人把这个箱子送去宝二爷和宝二奶奶的院子里。 实则,箱子里有一封信,几块朴朴素素的石头,还有几团黑色的拳头大小的球球。 宝玉当晚回府之后,便开了箱子,他身边的一更二更是看不明白环三爷命人不远千里送来这些黑漆漆的究竟是啥,但是宝玉一眼扫过去,心中就有数了,看到庶出弟弟送来的东西之后,他便是一阵欣喜——没想到,这玩意儿出现得竟然这么早?! 如是,宝玉也先不着急,一手捏起了一个黑色球球把玩,另一手抖了信来看。 贾环在信里说,去年他才被兵部分去云南的时候他是真的懵,因为那儿的气候和京城、黑省全然不同,一年四季都没有个需要穿棉袄、毛皮大衣的时候,幸好当初出行前二哥哥叫人给送来避暑、驱蚊、除湿气等等的方子和药材,不然恐怕往南边来的半路上,就得病倒好几个人。 又说去年才来云南,他谨记教诲,并没有急于出头揽权,而是先学习当地方言,了解民风等等。贾环说,云南驻军多为当地人,他所在的临沧就是十几二十个民族/部落的杂居之地,其中除了汉人之外,人数最多的就是佤族人,他统率千户军户其中三分之一佤族人,又因为,佤族人没有文 分卷阅读737 字,这么千百年来都是用木刻记事、绳结计数、石雕记史。所以他就灵机一动,按照将二哥哥当年去了黑省军中之后干的事儿逐渐地学起来,一边敦促着粮饷,一边给手下人开了扫盲班,教人读书写字。 粮饷那方面,上头人看在他是贾瑛庶出弟弟的份上,总算不那么明目张胆地克扣了,贾环摆出的架势都是模仿他二哥哥宝玉的,但是哄哄云南军中还是有效的,再加上黑省那边也确实有东西送来,长眼睛的人自然知道这贾环怕是和他嫡出兄长关系还不错,所以待他还算是客气;但是事关扫盲班,却没这么顺利了,从一开始效果就不太好,不仅仅是文官觉得这贾千户有越俎代庖之嫌,就连同样身为武将的同僚们都觉得贾环是吃饱了撑的,贾环的上司,临沧卫指挥使也就差直接对贾环说‘少干这种没用处的事儿了,你不是京城关系硬么,多去通通消息,给咱们临沧讨要军辎才是重点,不然你以为老子愿意接收你?’,当然,指挥使副将是打圆场的,也好声好气劝贾环‘还是以日常操练为重,要是真的闲得无聊,间或可以带手下人去山里打点野味或者去路上收点行商税’什么的。 贾环对每一位劝说他的人都是笑眯眯的,对每一位冷嘲热讽他的人都是只做充耳不闻的,从当地请的读书人根本没有耐性教这些当兵的念书,甚至因为几次口出轻慢侮辱人的话,出了军营之后还被人套了麻袋,再之后,贾环提高了饷银,也请不来夫子了——【没事儿,咱自己上!好歹我也是个文武双全的二甲武进士!】贾环如是对自己说。 遇到这些困难的时候,贾环不仅没有动摇,反而更加斗志满满,他知道荣国府里就连下人们都觉得自己这个环三爷来云南是吃苦的——可是除了宝玉之外,没有人知道,贾环他是自讨苦吃,考出武进士去兵部候缺的时候,主动要求去偏远艰苦之地的。 因为他想做一些什么,在当拼搏的年纪好好奋斗,像他二哥哥一样,成为顶天立地的汉子,成为军中和民众都敬仰的人物!成为他三姐姐的另一个依靠,以后,也凭本事封妻荫子! 贾环的付出终究是有收获的,虽然慢了一些,但是他用了整整一年,到今年年初的时候把手底下的人都收服了——起因还很叫人无语,因为去年腊月他手下人有人进山打猎摔断了腿,原本按照当地的医疗水平,这人基本上以后就废了,怕不得就是个坡子了。但是贾环却亲自上手给人正了骨头,用木棍夹好固定,还用羊肠线缝合伤口,养了小半年,那倒霉军汉虽然养成了一条粗一条细的腿,但是瞧着一天走得比一天快!不会瘸了! 当贾环说会奏请兵部拨军医过来,把这治伤的法子教给临沧军中军医,并且还会从正兵辅兵中挑选聪明、识字的人去学医之后,他发现,原本手下人写个人之初都要咬秃笔杆,之后却大为改变了。可见说的千好万好,不如人家自己有体会有文化到底是如何好。 一切遂顺之后的贾环终于有时间陪陪武氏在休沐的时候走走看看了,因他这么多年跟着宝玉,直接间接地受到宝玉的一些影响,对于女眷并不是他们老子那种不太瞧得上的态度,还是挺体贴武氏的。武氏虽然出自小户人家,但是有武师傅和武安一层情谊在,再加上她本人原先也跟着亲娘念了基本启蒙书,亦不是无知妇人,总之,夫妻也算和乐。 一旬两旬总是出去,便淘到了不少稀罕玩意儿,因为听说蒙省那边发现铜矿的起因是老姜想要拿好看的石块给二哥哥献宝,他便也给二哥哥看看云南这边的翡翠原石;那断了腿又被贾环治好的军汉是当地佤族人,自有门路弄到品相好的原石,贾环去取石头那天,看到当地土人身边有一小儿捏着黑漆漆的小球丢着玩儿,那小球落地便会高高弹起,贾环觉得芽哥儿一定会喜欢的,于是也要买那个。那土人却说这东西是不卖的,但是看在这汉人官救了自己朋友命的份上,送他一些。 宝玉看着厚厚的一叠信,心说这个便宜弟弟还是不错的,他将书信放到一旁,然后准备伸手去拿箱子里的东西。 一更二更哪能让爷干这种粗活,便抢在前头。 把箱子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大大小小十二块石头,大的如人脑袋那么大,小的如鹅蛋而已;另外还有黑色球球十二个,大小倒是差不多,但是卖相还不如那些石头好看呢。 宝玉笑说:“这不是普通的石头,看到这条缝没有?” 一更二更点点头:【看到了,石头缝,怎么啦?】 “你们举着蜡烛凑近看看。” 两人老老实实听爷吩咐,凑近一看:【嗬!好家伙!绿莹莹的是啥呢?】 “先搁这儿,明天再说吧。”宝玉卖了个关子,只等明天大朝会之后,陛下封笔,朝廷官员们就可以享受‘年假’了,也就有时间倒腾这些玩意儿了。 ………………………… 次日,大朝会,起初么,还是要议一议年后黑省、蒙省的军政人事安排的,再么,贾瑛离京九载,功劳苦劳谁都没法抹去,年后要安排去哪里也是个技术活——此等大事一下子议不完,不妨碍陛下封笔了也可以召三位阁老和六部尚书议事,所以大朝会上气氛还算祥和。 毕竟其余文武百官还是希望能过个好年的,众人分了分猪肉——啊不,是分了分陛下的墨宝,然后领取各品级对应的年货,便散了散了。 宝玉给十六示意有事回头说,便领了萌哥儿回了府。 回府之后,换了衣裳,去老祖宗院子陪着说了几句话,然后说贾环昨日送来个有趣的玩意儿。 后宅女眷们平日的娱乐活动也就是赏花听戏什么的,一旦有新鲜事儿,自然是好奇不已,老祖宗发话叫大家看热闹,不多时,就连原本在理家事的李纨都来了。 黛玉倒是昨夜就知道了贾环送来的石头是翡翠原石,不过她也只是在山水游记上头看过寥寥几笔而已,并不知道这原石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所以也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夫君‘磨刀霍霍’。 翡翠在前朝就有自阿瓦、固勃传入云南,但是自来“翠”就专指新疆和田出产的绿玉,翡翠传入前朝后,为了与和田绿玉区分,称其为“非翠”,后渐演变为“翡翠”。 贾环送来的十二块原石其实都是在不显眼的地方开了小窗子的——他可没那个本事保证没切开的原石块块都能出绿。宝玉为了逗老祖宗乐,打算先开一块最大的,也是昨天一更二更举着蜡烛瞧过的。 第423章 本来就是腊月里,今个儿又是所有大明公务员正常上班的最后一天,于是乎,就连贾政和贾珠都来老祖宗的院子凑热闹了。 反正都是自家人,也没太多好避讳, 分卷阅读738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围在荣庆堂的正屋里头。 那些个有资格跟在主子身边伺候的大丫鬟们都好奇死了——宝二爷这是要变什么戏法啊? 毕竟这可是宝二爷,这么多年人家可没办过一件不漂亮的事儿! 当然,宝玉也没有叫大家失望。 最大的石头也不过人脑袋大小,宝玉轻轻松松地把石头放在桌子上,然后皱了皱眉说:“这桌子可不行,得换一张旧桌子。”若不然,磨蹭几下,白瞎了一张紫檀木的好桌子。 可是荣庆堂里头哪里会有旧桌子?还是鸳鸯机灵,叫人去小丫鬟们的屋子里抬来一张桌子。 也没等宝玉动作,萌哥儿和芽哥儿两兄弟就动手把石头换了个桌。看着儿子俩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宝玉笑笑:“你们两个刚好来搭把手。” 其实哪里需要两个小孩子帮忙了,宝玉只是私心想要优先满足自己儿子的好奇心罢了。 切开原石对别人来说或许需要九牛二虎之力,但是对于宝玉来说却是再简单不过了。 用后世的话说,这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坐在上头的老祖宗眯着眼睛扭头问黛玉:“玉儿,是我眼花了不是?怎么石头变绿了呢?” 一旁的王氏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怎么就绿了呢? 黛玉轻声给老祖宗讲昨夜刚刚从表哥那里接收来的知识,老祖宗听得津津有味的;王熙凤在那儿凑趣儿:“原来这就是翡翠?我单就见过有些人家用不起玉,那翡翠镶嵌、打镯子充面子,却不想这翡翠整大块切出来,居然这么好看!” 王氏听得就很不是滋味了:【原以为庶子是去了苦哈哈的云南,没想到这是掉进金窝里了啊?这才给宝玉送了这么点儿,哪里够还宝玉栽培他的情谊?我就说吧,我们宝玉人太好了,太老实,唉……】 妍春瞄到自家太太的神色就知道她这必定又犯了红眼病,钻了牛角尖,不过想来此刻老祖宗和老爷都在场,她还能控制她自己。妍春小小地叹了一口气:【真亏得太太是我亲妈,不然我才不稀去管她。】 众人瞩目之下,原本灰扑扑不起眼的石头,在被剥开表层之后,露出绿莹莹的内里,贾琏的两个儿子早在二叔才开口吩咐的时候,就抢了丫鬟们捧水盆的差事,现在听到宝二叔说可以擦拭了,可激动坏了,伸手就想拿袖子去擦。 宝玉无语了:这群小伙子,也不是没见过更好的玉,怎么就这么不淡定? 幸好有萌哥儿小声提示:“拿手撒一些水上去就行。” 【哦,哦!方才宝二叔好像确实是这么说的。】 王熙凤看儿子笨手笨脚地往翡翠上头撒水,恨不得自己跑到前头去替了儿子。 前面王熙凤就说了,如今珠宝圈子里,翡翠也有用于做首饰,但是其价值远远不及玉。荣国府的女眷们这些年吃穿不愁的,倒不是多稀罕翡翠,众人痴迷的是这种切开原石之后露出翡翠真面目的感觉。 要是原先,贾政定然是要摇头晃脑地给这样孕育在石头之中的‘璞玉(璞翡翠也没啥差别)’吟哦一首,但是现如今,他居然第一反应就是:【这样的石头,表皮风化严重,既不能用以作为建筑基石,又不能拿来修桥铺路,连烧水泥都不合适,恩,以后一定要注意施工之时牢牢把握石材质量大关。】咳咳,这大约也是一种职业病了吧。 这块翡翠原石赚足了荣庆堂一屋子女眷们的惊呼,最后,宝玉三下五除二地起出来了一个大概——有一多半是翡翠。 老祖宗看了个稀罕,然后发话说叫工匠打个盆景:“我看这形状倒是像一颗迎客松,打出来放到宝玉你的书房里,冬天瞧着也有点儿绿色,舒坦!” 宝玉笑笑,虽然叫后世人看,这样的行为简直丧心病狂,明明可以物尽其用地取出几副手镯、做几个扳指、打几个戒面、再取一些生肖、最后边角料磨成珠子,但是如今么……老祖宗高兴就好。 剩下十一块石头,宝玉原是不想留的,但是老祖宗都发话了:“环哥儿拿来孝敬你这个做哥哥的,你收下就是了,府里的人要是喜欢,回头叫人去云南采买也花不了几个钱。” 宝玉一想:【恩,基本上明年咱们府里估计就要经常差人往西南跑了,还真不怕家里女眷没有翡翠把玩。】 遂他不客气应下。 到最后,李纨心里头是有些不是滋味的,但是她能怎么说呢?难道要去和自己丈夫、儿子或者女儿抱怨贾环对宝玉这个二哥比对自己丈夫这个大哥要亲么?她又不是太太,可说不出这么没分寸的话。 再者说,老祖宗方才那样说话,也绝了众人(尤其是王氏)想要让贾环孝敬府里的意思。 所谓翡翠原石,不过是博老祖宗一乐罢了,其实叫宝玉更重视的、也是今天散朝之时给十六使眼色的主要原因是那些黑色球状物。 没错,那是橡胶,准确地说,是橡胶树的汁硬化了之后的玩意儿。 宝玉翻了又翻前世的史书,发现原先那个世界种花家可是一直到了二十世纪初才引进了橡胶树的。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里是什么蝴蝶翅膀的作用,但是这样的发现,对于大明来说,都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好消息了。 【没错,我去翻翻为位面交易系统里头早年存着的工具书,确实可以找出来合成橡胶的制作方法,但是在这个工业、化学、物理等等几乎都尚无有序逻辑的时代,仅我一人之力,什么都去拔拉一把,并不是好事。事物的发展还是要遵循一定规律的么……既然现在有了天然橡胶,人们用过之后知道它的好处,日后橡胶有了更广泛的应用,有了更大的需求,市场自然会促使着人们去改变当下的。】宝玉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所以他这些年做的,都是点拨一下在各方面有所长的人,而非把所有都揽在自己身上,如是除了各地优秀人才全面开花之外,还有一个好处——这些在某一方面特别突出的人才都觉得贾瑛贾将军是大大的好人,学识渊博、并且很多时候都深藏功与名,明明启发了自己,但是却不肯站到前头来领取荣耀。 这可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并且想来这个误会还会持续好几十年。 ………………………… 当林如海接到传召之时,是半点也不吃惊的,毕竟女婿的官职还没落实,朝中几位重臣且还有得费心思。 哪怕满朝文武昨天已经都放假了呢,身为阁老,陛下有令,难道还说自己要祭灶没时间去? 到了养心殿门口的时候,恰巧卫阁老也到了,对方瞧见了林如海,微微笑着点了个头,然后让林如海先行。两人一番推让,终究是卫阁老被请在先。 林如海心下一叹,按照年纪和资历来说,自 分卷阅读739 己给卫阁老让个路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卫阁老这样的做法,太过刻意,却落了下乘。往前数十几年,谁能想到三位阁老中最唯唯诺诺的那一位如今这么得志猖狂呢? 【大约是早年憋得太狠了?】林如海一边想着,一边入了殿。 殿内,不出所料,他女婿贾瑛已经在了——林如海真是十分深刻地认识到陛下和自己女婿之间的君臣相得,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 十六见人都到齐了,遂把玩着两个黑色胶球,道:“朕欲封贾爱卿为两广将军,诸位以为如何?” 恩? 恩? 恩? 这陛下的想法,怎么有些不按套路来呢? 在朝臣们看来,贾瑛功劳甚大,封赏之事,要么入主六部——【兵部韩尚书可没出什么岔子,不能就这么被撇开吧?所以我们得反对!】 要么去湖广、江南等富庶之地任职——【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肥缺,贾瑛想要去那里,最起码得和军中不同派系的人进行好几次博弈才行。】 可是谁也没想到,陛下一开口,就把他的心腹打发到两广去了——那里吧,又潮湿瘴气又重,除了一年两熟的稻子,还真没什么别的好了。 不过今日来的九位也不是目光短浅之辈,前次贾瑛去黑省,多少人唱衰的?结果人家愣是建功立业,开疆拓土!现在的两广条件再差,能比黑省差? 所以,陛下这么郑重地提出想让贾瑛去两广,一定有十分重要的原因。 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这样的安排都是原先大臣们没有预料到的,也是众人觉得自身利益受到侵害最小的安排。 所以虽然于此还有争议,但是想来再过一阵子,众人就能被十六说服了。 今日之后,便有人打听为什么贾瑛想去南边——对,一定是贾瑛自己提出想去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不然陛下十一月的时候还透出口风想要贾瑛顶了原本王子腾的差事并且去兵部领个职呢。可惜荣国府今非昔比,下人们口风很严,除了透露出一两句说云南当差的环三爷送回来的年礼很得老太君等人喜欢之外,再无别的消息。 【总不能够是因为贾瑛这个庶出的弟弟给荣国府送了什么招人眼红的好东西,所以贾瑛才想要南下的吧?】 所谓真相,有时候就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上头那样的猜测才冒出个声儿被那些人自己给否了。 ………………………… 十六捏着橡胶球,满怀希冀地说:“此去南下,宝玉你就放开手脚干。萌哥儿和芽哥儿你不必担心,京中有我呢!” “唯一觉得对不住的,就是我的家人了,还需您多费心。”宝玉苦笑。 “可别这么说,这些年你也受累。我捉摸着……朝中老人已经僵化了,但是这几届文科武科都进了不少有本事、脑子灵的,尤其黑省那边的武科人才,真是好用,你只要把前头的事儿安排好了,守成的人还是能找到的。这样,你也能早去早回。”也只有十六了,如是半点不介意地任用同一地出来的武进士、武举人,而不对宝玉起戒心。 第424章 过了年,宝玉果然接了圣旨,启程离京。 许是因为这些年他一直在外任职,就连萌哥儿和芽哥儿都能够很快调节好心情了,就是老祖宗依旧是千万个舍不得,她忍不住在宣旨的天使走了之后就拉着宝玉和黛玉不放手:“我都已经快入土啦,宝玉你可得好好当差,快点儿回来哟,不然老祖宗我眼睛都闭不上!”虽然贾母这些年越发老小孩般地任性,但是还是有最起码的意识在的,没有在天使刚离开的时候就红了眼眶。 但是她这么絮絮叨叨地小声说这些,才叫宝玉和黛玉听着心里更加不好受。 贾政这个当儿子的自然要劝老祖宗的,但是他的嘴皮子功夫就和他老婆一样差,劝了半天也不顶用,还是靠着萌哥儿和芽哥儿从旁逗趣说合,老祖宗才被哄开心了。 贾政回头就说了:“亏得宝玉夫妻俩有孝心,把萌哥儿和芽哥儿留着陪老祖宗。” 王氏倒是想说呢:真有孝心,那黛玉也留下呗? 但是还没开口,就被妍春给打断了:“太太,二哥哥此行去南边,我的侄子们、外甥们去不去的呀?”说的正是贾琏的俩儿子和薛蟠的三胞胎儿子。 王氏一想:是啊,姐姐那边舍得让她三个宝贝孙子去南边不?那儿可不比黑省,听说得坐海船才能到呢!如果真要去,这千山万水的,我宝玉不得担责任的?不不不,不行,我可不能再主动给宝玉揽事情了,不然妍春板起来脸,比老祖宗还可怕! 王氏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年头又没有什么预防针,很多人出一趟远门,水土不服都能死人的,更何况,在北人看来,南人那边的生活环境真的是险恶,蛇虫鼠蚁又多,听说年年春夏秋死于打摆子的人都不在少数! 而荣国府大房与薛家,确实也陷入了两难,贾琏夫妇和薛蟠母子确实是见识到了自家孩子跟在宝玉身边的好处,今年过年回来之后,可以用脱胎换骨来形容了;更重要的是,哪怕这些兔崽子们跟在宝玉身边还够不上什么师徒名分,但是今年走亲戚的时候,多少人羡慕自家的兔崽子们?听说贾氏宗族里头蠢蠢欲动的人也不少,都想请托关系把儿子孙子往宝玉那儿送呢。 【怎么办,让兔崽子们继续跟着宝玉接受教诲,还是留在京城放在自己眼前?】 最终作出决断的人都是女性。 薛家的孟氏咬咬牙,竟然和王熙凤想到一块儿去了:跟!继续跟!咱不能做败儿的‘慈母’,咱们做严母! 基于此,贾琏还好,本就是男儿,不怎么扭捏作态;薛蟠就更加心大了,三胞胎儿子跟宝玉表弟南下?没事儿,我这不是媳妇儿前几年又给我生了三胞胎儿子么! 反正薛姨妈又是千万个舍不得了,毕竟薛家三胞胎是她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孙子,长孙们和后头的比起来,还是分量更足一些的。 薛姨妈想了想,还是带着儿媳妇,在正月里就登门去找了亲妹妹。她晓得亲妹妹的性子,哪怕一开始不想沾手,但是只要自己多多吹捧,基本上不出两刻钟就能搞定她了。 不过今天倒是遇上了难事,薛姨妈发现妹妹没往常那么好忽悠了——最后还是一开始跟在自己身边陪着笑笑的儿媳妇,找了妍春说了一会儿子的话之后,自己这个做着一等将军夫人、工部右侍郎夫人的妹妹才松了口。 出荣国府的时候,薛姨妈想明白了:“妍春?” 孟氏浅浅笑着:“五姑娘和姨母真是母慈女孝啊。” 薛姨妈:【默……傻人有傻福说的就是我妹妹,真的,原我是不信的,现在过了 分卷阅读740 大半辈子,不得不信了。】 ………………………… 如何收拾行李已不必赘述,又因为宝玉身边伺候的人都是跟着他到处跑惯了的,就连黛玉身边的丫鬟们,都没有任何一个因为觉得两广那地方偏远而想要请托关系不随主子出行——傻子才会从宝二爷、宝二奶奶院子离开好么? 所以年前荣国府二房小二房的人是怎么回来的,年后,这些人又是怎么原封不动地南下的——哦,就是所带的行李和北上所需徐的不同,这个宝玉自然安排周全。 除此之外,三薛两贾依旧随行,还有贾芸、贾蘅和贾芷——这三人和宝玉都有同窗之情,原就是宝玉的脑残粉,贾芸是举人身份,但是试了几次会试都不中,也就放弃了,另外两个稍微次一些,但也是武科的生员,原先因为娶妻生子等等都留在京中,又因为宝玉当时劝说他们继续试试考科举,所以都没能跟在宝玉身边,现在这三人的孩子都满地跑了,为了孩子也不甘心于做个幕僚(贾芸)或者教书先生而已(贾蘅贾芷),三人合计了一下,又同家里商量了,便在请跟在宝二叔身边做个马前卒。 宝玉知道今次回来,贾氏宗族想要往自己身边塞人的多的是,那还不如直接就成全了有一场同窗情谊、自己也比较欣赏的贾芸等三人,至少这三人的品性和能力他还是有所了解的,去了全然陌生的两广,这三人可比三薛两贾要有用! 从京城去两广,要走的路却是和北上不同,首先便是取道京杭运河,然后转乘海船,沿海岸线南下,其实只要不晕船,这一路还是比走6路要舒坦的。 宝玉等人又不是第一次走水路了,他原还担心黛玉会晕海船呢,没先到玉儿看着娇弱,却半点事情都没有。 顺流而下,运河这一段路是跑船跑得飞快,等到了松江府,宝玉下令下船休整,补充淡水、粮食、果蔬等等,整装之后便要换海船了。 在此之前,岸上站着的人不是江南水师统领吴涛又是哪个? 宝玉当年才成暗卫,便是吴涛带出来的,再见面,两人从当年的青涩少年与壮年将军变成了一位英姿勃发、一位却两鬓斑白,真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岁月改变的又何尝只有大人?有幸跟着吴涛一起出来的贾苒也成熟了不少。便是贾蓬贾芃等人,瞧见堂哥贾苒也是谊了(贾苒:明明是我单方面替二叔虐你们吧?),满心满眼只有宝二叔:“二叔二叔,来指点我一下,我最近学到几个招式……” 宝玉一行人在松江府呆了五天,充分拉动了一把松江府的gdp然后换上了大海船! 饶是跟着宝玉的人这些年也能算是见多识广了,也被出海所见的景色所震惊。 首先说起宝玉他们乘坐的海船,其官方名称叫福船——不是因为什么祥瑞或者吉祥名字而得名的,纯粹是因为东南沿海边儿上的闽省,即福建省的船厂造的又快又好所以得名的。 叫宝玉分析,无非是因为福建有比较长的海岸线、沿海岸线分布的上千个岛屿,当地人从成百上千年起,就不停地摸索广阔的海洋,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想要出海探索未知,自然得有得用的船只咯,所以福建人的造船技术是杠杠的;又因为福建境内多山,物产丰富,盛产造船所需的木材和铁、桐油、蛎灰、藤、棕、麻、生漆等物料,就地取材,随处造船。 好技术加上好物资,福建造出的海船最后叫出了名气,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福船就成了能够出海的海船的统称。 本朝太初帝一统南北之后便把福建的几大船厂接手了,给下了最高指示便是首要保障质量过硬,后因为倭寇屡屡侵扰,所以福船如今便成了水师的标配。 如今宝玉等人一共有前后两艘福船,前头的略小些,长八丈,乃是满满一船的士兵,有水师也有京城抽调随两广将军南下的士兵;后头那一艘略大一些,但是也只有十二丈,内河航行的有些船都比这福船要大。 但是比较起来,福船体虽不是很长,船身却够高,足足有四层,这却是一般的官船和商船所比不了的了。最底层装土石压舱——现装的是宝玉的随行物资,二层住兵士——长风略委屈了些,也住在这儿,三层原本是主要操作场所,如今住着跟着宝玉出京的丫鬟婆子小厮等等,四层是作战场所改了改,成为几位主子的住所,上有宽平的甲板、连续的舱口,船首两侧有一对船眼,居高临下,敌情一目了然,可把三薛等人乐坏了,视野好啊真是好。尤其是宝二叔弄起来的躺椅,风平浪静的时候躺在大阳伞下头吃吃喝喝,别提多惬意了。 十几年前宝玉曾经给异界的崔大人一份造船资料图,比较起来,大明如今的航海水平其实远远领先于崔大人他们那个世界,更加叫宝玉相信,这个时候的大明,和原本他生活的世界中的朱元璋所建立的明朝有很多能对应上的相通点。 譬如说江南出现的资本主义萌芽,譬如说前来东方淘金和传教的红胡子绿眼睛老外越来越多,又譬如说逐渐有征兆的小冰河时期到来…… 时间紧迫,宝玉生活在这里,以后,他的子孙后代也生活在这里,就算在别人看来,这儿只是一本书,但是于他而言,这是全部世界,所以宝玉想要让历史发生巨变——首先就得从慢慢拐弯开始,这么多年,宝玉相信,拐弯已经初见成效了。 第425章 海上的日子总是悠闲,因为船体晃荡,三薛等人也不被要求看书了,几个小伙子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说了话,又在甲板上看了好几天的风景,最后宝玉看他们实在是无聊,便叫人找来钓竿。 贾苒在江南水师,一个季度也才轮到一次出海,倒是听老兵说过海钓,但是他也从没操作过——因为太危险了,这鱼儿在水里的力气真不是一般大,早年有说不听的人因为海钓被大鱼拉下海然后就没了的事儿给水师的人不小的警示;再加上出海执行任务、巡逻海域忙碌得紧,也没人有时间去玩这些,所以贾苒也是兴奋非常:【别人海钓有危险,我二叔是一定没有的!就算碰到大鲨鱼,我二叔也能手到擒来!口享!就是这么自信!】 也许是因为这个时代的捕鱼业仅限于浅海作业,所以福船经过之地,海钓十分容易,下了饵之后,不一会儿就有鱼咬钩子。 小伙子们纷纷忍不住动手想要试一试,就连最沉稳的贾芸也忍不住上手了。 黛玉带着一对双黄蛋坐在躺椅上看,不防耳边突然有人问:“玉儿想不想试一试?” 她其实还真的想试一试,毕竟这种垂钓方式和女 分卷阅读741 眷们在府中小池塘钓金鱼或者锦鲤玩儿不同,后者黛玉觉得无趣且残忍,但是今天这样子么,则是充满趣味的,野趣。 黛玉固然是十分善良,甚至从前小时候还会为落花难过,但是她也不至于觉得吃荤腥是一种罪过——所以她眼神闪亮地把一双女儿交给了丫鬟和嬷嬷。 贾苒注意到二叔带着二婶去了角落,又两人四手持着一根钓竿,一举一动契合无比的模样,突然觉得嘴里被喂了些什么:【二叔和二婶真好啊!】 这天黄昏,被迫吃狗粮的贾苒好好享受了一把海钓的乐趣,因为这些鲈鱼黄鱼都是他们自己动手钓上来的,所以叫本来吃鱼已经吃的有些厌烦的小伙子们觉得晚上的鱼格外美味。 ………………………… 沿海一路南下,越往南边便越是暖和,等到了惠州的时候,众人都已经穿上单衣了。 两艘福船在惠州港靠岸,码头上,也早早就站着广东省的驻军将领和广东省巡抚、按察使都在这儿候着呢。 原本按理说,同样品级的情况下,文官的身份地位是高于武将的,毋庸置疑,一省之内,军政法三司的头头都是正二品,但是其中分量最重的就是巡抚,最超脱的就是按察使,最苦逼的就是一省将军,但是这套定律放在宝玉身上倒是真的没用,除了早年刚刚去黑省的时候王巡抚有几回试探,后来了解到宝玉实力的老王和再后来调去蒙省的卫巡抚对宝玉都是客客气气的。 更不要提宝玉这次南下任职直接就是两广将军,是从一品! 可以说,整个两广任由他横着走便是。 不过今次广东巡抚和按察使亲来迎接,也不单单是因为宝玉面子大,主要是这二人对于新来的、各种传说加身的贾将军实在是心里没底,所以迫不及待来亲自会一会。 宝玉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没打算把时间花在和这些官员们虚虚实实的相互试探上,当名义上已经归他管辖的广东省驻军副将请新任将军从惠州上马车,前往广州府住进将军府的时候,他拒绝了。 对,没错,宝玉拒绝了。 “诸位同僚如此盛情,我本不该推辞的,然而皇命在身,还是得先完成公务,我将在惠州稍作停留,抽查军务,便将继续乘福船往西南行。粤南将军毛将军何在?”宝玉如是问。 便有一身材不怎么高大、皮肤黝黑的汉子出声。 宝玉同对方说:“因我将任两广将军,为了处理两省军务的便利,打算在雷州办公,在雷州建一个简易的将军府。” 众人一听,这不合规矩啊。 但是两广将军这种职位本来就不是常规的官职,在场的每一位都比贾瑛的品级要低,而且人家是奉着圣旨来的,想来在雷州重新修建将军府也是陛下和阁老们点头的,哪里轮得到在场众人置喙。 果然,下一刻,贾将军就说了:“因雷州新建将军府乃是户部计划之外的,所以亏得陛下体恤,另从私库拨了银钱,我这便无需劳烦诸位费心这些琐事……这是我侄子贾芸,这是我府中管事单诚,届时我把这二人留在雷州主持修建将军府,希望毛将军多加关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广东巡抚是松了一口气的——他还以为贾瑛在雷州建将军府得自己这边掏钱出来呢,才过了年,今年的税还没开始收,库房里哪里有这么多钱大兴土木哟! 广东省按察使也松了一口气——行吧,贾瑛叫他身边的人负责了雷州将军府的建造,我也省了力气去监察其中有没有太过分的贪墨事项了。反正钱是从陛私库出的,也不是国库的银钱…… 雷州的毛将军却提一口气——这大约就是后世和领导住同一小区同一单元恰好又是门对门的倒霉下属才会有的体会吧?说什么灯下黑,都是骗人的,和领导门对门,自己家里打孩子、啪啪啪都得放轻动作来啊喂! 在毛将军看来,首先面临的问题就是贾将军的人去采买建府石材木料的时候要是给少了钱,自己该怎么给人家补窟窿…… 其余三位副将则是一副满脸遗憾的表情,实则心里有没有想着:【死道友不死贫道,阿弥陀佛……】 那,就不得而知了。 有鉴于此,宝玉带着黛玉、一对女儿和贾蓬等人下了船,随行伺候的人也下了一批采买物资,其余二等三等的,便留在船上,若是实在想透透气,可领了牌子在规定时间内上岸散散步买买买什么的。 这边,宝玉也不去广州府了,直接去了惠州府的驻军所在地,视察了一番军务,然后晚上的时候出席了广州巡抚等人给他办的接风洗尘宴——也亏得这些人动作快,原本他们是打算接了贾将军之后去广州府摆宴的,谁知道对方不按理出牌呢?好在惠州府也算是个繁华的州府,整治宴席也算方便,下午的时候趁着贾将军去了驻地,广州巡抚等人下了死命令尽量把晚宴弄得丰盛、有当地特色但是又不要奢靡。 没办法,谁叫今天白天的时候贾将军特意提了雷州府的将军府也一切从简呢,那么想来这一位好的便是这一口了。 【这也难怪,人家毕竟是勋贵之后,国公府长大的,什么好的没见过?最喜欢搞崇尚节俭这一套了吧。】 ………………………… 惠州府呆了三天,宝玉继续乘船往广西去,虽然徒留码头上好奇不已的人们在揣度:【这贾将军,到底是奉了什么皇命?这么神神秘秘。】 本次一同登船的,还有毛将军,虽然他所在的雷州也是个三面环水的地方,但是南边的水军……因为没有强敌(倭寇),所以几乎是空有名头而已,年年都轮不到拨福船下来,现在毛将军从雷州去琼州府都是坐小船去的。此刻见到江南水师的福船,他眼红得不得了。 毛将军恨不得每日都围着福船兜圈子看,看清楚每一处镶嵌和楔铆,但是惠州去雷州不过两三天的船程,福船行驶速度快,用的时间更少,毛将军很遗憾地带着贾芸、单诚等人下了船。目送贾将军远去,他喃喃自语:“要是我们这儿也有一艘福船就好了。” 贾芸在一旁搭腔:“有啊,我二叔说他特意奏请过陛下的,这两艘福船留下一艘在两广,回头他回京方便……” “哈?真的?”毛副将听了之后可乐,转头就开始对贾芸和单诚笑眯眯地说,“走走走,我这就带你们去给将军府选址!!!”【不就是低价强买么,只要能把福船留下,有多少窟窿,我都想办法弄平喽!】 【贾芸、单诚:请问,我们什么时候说我们要仗势欺人强买东西了?】 第426章 毛副将下船之后,站在甲板上的贾蓬摸着下巴道:“这位将军刚才看福船的眼神好像看什么绝世大美人儿一样的呢!” 话刚 分卷阅读742 说完就被他亲哥来了一下子:“好好说话,流里流气像什么样。” 贾蓬都懵了:【哥,亲哥,我记得你原先不是这样的啊,怎么现在特别假正经了呢?】 背后,贾苒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完美地解释了为什么贾芃刚才反常:“是啊,蓬哥儿你才几岁,胡子都没长出来,还摸下巴呢,和谁学的动作,还知道什么美人儿?怎么跟着二叔这么久,也没学点好?二叔,我看蓬哥儿还是前些日子在海上课业少了!” 贾蓬瞪大双眼,欲哭无泪:亲哥和堂哥,都是我的哥,专门坑弟弟一百年的好哥哥! 宝玉笑着摇了摇头,开始说正事儿:“行了,别吓蓬哥儿,咱们这一趟,两天之后就在廉州府靠岸了,苒哥儿把我送到之后就该回程复命了,留下这艘大福船的水兵就行。到时候我还是得巡查广西军务,广西不比广东,我在这边花费的时间会多一点,贾蘅贾芷你们带着蓬哥儿他们转云南临沧一趟,顺便把薛家商号的人介绍给你们环三叔,另外,你们环三叔弄了一批树木——不是给我造房子用的,是拿来栽种的,你们想办法弄上船,孙管事伺候花木还是有一手的,你们带着的人都多听听他的安排,树木到了之后,搬上船,你们就先回雷州,不必等我,我和你们二婶回程走6路。” 孙管事正是京城花田庄子老孙头的儿子,也就是一更和孙虎子的爹,本次出来,宝玉正是打算把云南山里头的橡胶树弄一批出来,移栽到琼州岛上去,便带了学的老孙头七八成本事的孙管事。当初老孙头还不乐意呢,想要亲自出马:“老奴是晕车又不是晕船,宝二爷还是让我去吧,我家这个兔崽子手艺没出师啊!” 被亲爹喊作兔崽子的孙管事已经四十余岁了,但是在老子面前依旧是没有置喙插嘴的余地,听闻老爹想要跟宝二爷出远门,也不敢劝老子,只能拿着可怜巴巴的眼神瞄宝二爷。 宝玉也不放心老孙头这么大年纪了还舟车劳顿的,便劝说了两句。 老孙头别人的话都可以不听,但是宝二爷的话却是字字遵从的,遂很遗憾地把儿子拎走集训了好一阵:“行了,你就一个人去,你家那婆娘啥也不会的,去添什么乱?留下留下!带孙子孙女儿就是了。” 孙管事平时小事听家里婆娘的,大事却是听老爹的,遂款款包袱跟着宝二爷南下了。 如今正是他有了用武之地,被宝玉带到贾蘅等人面前,表忠心的场面话也不太会说,就咬着牙说:“二爷您放心,我保证每一棵树到琼州府都是活的!” 宝玉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贾蘅贾芷年岁比宝玉还稍微大一点,很是知道轻重,就是两个小的(薛家三宝此时不在),贾琏的一对儿子也是十分兴奋——这可是宝二叔交给我们的差事,一定是大事!一定得好好办!宝二叔多好啊,别的长辈只会把我们当做除了吃喝玩乐别的都不行的纨绔,只有宝二叔,这么认认真真地同我们交代事情,而不是把我们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所以,原先宝二叔叫人训练我们,并不是刁难我们,而是考验我们呢,现在觉得考验通过了,就可以让我们办正事了!好各异,譬如说巡抚笑得有些尬,譬如说按察使笑得有些幸灾乐祸,譬如说广西驻军四位副将笑得十分诚心——当然高兴啊,因为贾将军这么干,摆明了就是一碗水要端平的样子,那么日后咱们广西的将士们是不是就可以吃饱穿暖了?啊,不,身在广西不需要穿暖,因为冬天也够暖,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吧,广西的四位副将想着,听说、听说……没准以后咱们广西省的军饷也不必催、也不会短缺着拨下来了呢。 不论怎么样,当晚的一顿接风洗尘宴是免不了的;不论过多少年,种花家的人联络感情的首选方式就是吃吃喝喝,在吃吃喝喝中谈谈天、相互试探一下对方的底儿。 顺便宝玉问广西这边驻军借了人:“我有个弟弟,在云南临沧任职,家中小辈们来都来了,便说去临沧转一圈。正好这几天我有公务在身,倒是要和你们借个向导,给带带路,做做通译。” 这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尤其宝玉身后的贾芃和贾蓬还有薛家三宝等少年,一瞧就是人傻钱多脾气大又贪玩的,临沧那边多翡翠矿石,这些小纨绔们想要去见识一下并不稀奇。 此事在酒桌上分分钟就被搞定了。 后续宝玉在广西巡查军务的时间比广东要长多了,因为广西这个地方情况比广东要复杂得多。 首先关于外部,广东省对外边就是一片汪洋大海,而广西西南同黎朝和澜沧王国接壤,平素也没少摩擦,远的不说,前几年陛下派人来查当年拓跋军远征战况及战败具体原因的时候,御史一行人差点就交代在了黎朝边界。 其次关于军中,广西倒是同云南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便是因为多山林,也多山民,广西军中的非汉族人也占了不少数,前一任广西将军就是被差点交代在广西的御史李文渊给参下台的,说他刻薄士兵、欺辱壮族人等等。所以宝玉这一趟来,上任之后首要的是便是要安抚广西的军心。 好在这些事情都不难,对于宝玉来说都不难,是完成在养活橡胶树并扩大橡胶林这件重要任务 分卷阅读743 的同时也不能放放松的两省将军本职分内之事。 【反正既然都已经来了,那便不能单单只顾着橡胶树而已。就是每次新到一个地方就得缓缓来,不能一下子查收太多——唉,身为武将,被桎梏的地方是实在是太多了。】宝玉如是想着。 ………………………… 一个月之后,宝玉带着黛玉和一双女儿终于晃荡晃荡坐马车回到了雷州,此时将军府已经建好了,虽然占地不小但是简单粗犷,瞧着就花不了多少钱。 宝玉不知道这一个月里头是具体发生了些什么,反正毛副将一改原先非出自真心的态度,如今特别欢迎自己——除此之外,他和贾芸的关系也挺铁的! 【咳咳,反正不会是因为我的人格魅力就是了。】 正是因为毛副将从将军府的建造开始,对贾将军有了比较好的观感,到后来广西那边传来一些消息,叫毛副将知道贾将军选址雷州,是为了更好地兼顾两广,顿时觉得自己先前那样的心思真是叫人惭愧不已,所以不日前贾蘅贾芃等人回来——带了半船的木头回来说要种树。 所以贾蘅等人回来得比较早,毛副将不单单是为了早日腾空福船,也是为了给当时还未回来的贾将军卖个好,还特意差人来问了问贾芸需不需要当地伺弄庄稼的好手来帮一把。当然,因为贾蘅等人同行的还有孙叔,所以他们谢绝了毛副将的好意。 当是时贾蓬还紧张兮兮地问他哥:“咱们这么做,毛副将会不会怀疑咱们啊?” 被他亲哥敲了一下脑袋:“就你戏多。” 第427章 也不怪贾芃对他弟弟贾蓬太严厉,实在是因为这个过了年已经十五岁的贾蓬有时候做事实在是有些天马行空。 就好比说他们在廉州府住了一夜,第二天带着廉州这边的向导走6路继续往西去云南临沧的时候,这小子居然在房间里捣鼓了小半天,弄了两撇胡子! 可把老实人孙管事给吓坏了:蓬小爷这是睡了一觉就老衰了吗? 贾芃叫他摘下来,他还非是不肯:“我特意叫添寿剪的马尾呢!这么一贴是不是显得爷我老成老练多了?” 贾芃面无表情地说:“并没有,你这样像是宝二叔说的脑残。快摘了去吧!” “我不,昨晚要弄这玩意可不容易,添喜在前头给马儿吃了不少糖豆,添寿才能全身而退的。”添寿添喜就是贾蓬身边的小厮,由此我们很容易知道,王熙凤和贾琏的长子贾芃身边的小厮叫添福,添禄。 咳咳,话说回来,贾芃瞪大眼睛问亲弟弟:“长本事了啊,哥说的话你都不听了?那行,我看你也别出门了,就从这儿改道回京城去吧。咱们是去拜访环三叔的,一路有宝二叔派来的人随行保护,还有当地向导在,你还弄个马尾胡子,你这是要干啥?”情急之下,他连东北腔都出来了。 一旁的向导点头:黑啊黑啊,蓬小爷你这副乔装还不如不弄呢,弄了之后走在路上更引人注目啊。 薛家三宝此时也下了楼,看到贾蓬的打扮,还以为是什么广西正流行的男子装束呢,很是蠢蠢欲动。 向导继续擦汗:不黑啊,我们这里真的不流行用这个啊! 贾蘅和贾芷也挺无语的,想来这一路带这五位小爷,一定热闹非凡。 …… 热闹啊,怎么不热闹! 这一路,除了贾芃稳重一些,贾蓬和薛家三宝简直就是可劲儿地造,且不说一路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都买买买,从贵的合浦南珠到便宜的荔浦芋,只要听向导说带着特产两个字,就一个态度:买! 从又臭又香的螺蛳粉到又涩又辣口的油茶,只要听向导说带着特色两个字,就一个态度:吃! 给他们当向导的也算是广西某副将的族亲,这位能干且机灵的当地汉人算是看明白了:【感情这一溜七位(贾蘅,贾芷,贾芃,贾蓬,薛家三宝)除了前头两位稍微靠谱点儿,后面的都是实打实的败家子啊!】 纵使这位向导原先不知道皇商薛家,但是看到薛家三宝身边人抢着付钱的模样,也知道了这一行人人傻钱多。向导没打算坑人的,也没那个胆子坑人啊,但是不乏妨碍他在这几位小爷买买买的时候提供一些建议,好带动一下各地的收益。 ………………………… 终于到了临沧和贾环碰头了,说实话,原先在府里,贾芃兄弟同贾环并不亲昵,但是到了这离家千里之外的地方再碰头,尤其是一路上这七个葫芦娃们碰到的人没几个能说溜汉话的,再见贾环、再听一口京片子,年纪最小的薛家三宝都嗷嗷地冲上来对着贾环喊环三叔了。再加上贾芃和贾蓬觉得自己肩负重任,同样肩负重任来和自己交接的环三叔此时看起来,就是拥有相同秘密的人,自然更亲切了。 贾环起初有点儿吃惊,自己二哥怎么派了这么几个活宝来,再看到后头还跟着稳重些的贾蘅和贾芷,便又安心了:【总归二哥哥就是二哥哥,他既然这么安排了,就不会没有道理,没有后手的,我这边只要负责交接好了便是。】 如是,贾环和七个葫芦娃们打了招呼,也和一路带路辛苦心累不已的向导打了招呼,因着到了临沧,也算是贾环的地盘了,这位心累的向导终于可以歇息几天,把几个纨绔交到人家自己长辈手里去了。 贾环先同薛家三宝带着的薛家商户管事说了几句,然后便把想要采购翡翠原石的薛家管事引荐给了当地土人——也就是当年他治好了断腿的那人的兄弟。 翡翠原石这种东西,在当地土人看来还真不怎么值钱,因为他们从千百年前就流传了一套族内的不传之法,几乎所有成年男丁都会辨认原石,而这种石头,在他们所住的深山内,处处皆是。从很早开始,土人就用切开口子或者整个剖出来的翡翠和当地汉族人做交易,换取粮食布匹药物等等,但是由于常年的不等价交换(翡翠原石被死命压价),土人们后来都不愿意用族中特产翡翠石来换东西了,改做宁可出卖力气换银钱,再用银钱买粮食。 但是现在在其中引荐的人是贾环,这位土人的小首领倒是愿意相信他一回了。 薛家人这边出京前得过大爷嘱咐,一切都听宝二爷的,而离开廉州之前,宝二爷又说去了临沧,不要压价太狠,具体交易方式可以参考环三爷说的。所以这几位薛家管事也很光棍,直接就和贾环说了他们身上带着的全部银钱的金额:“环三爷,咱们出门带了十二万两的银票,除却廉州过来的开支,还剩十一万三千两。回头还得去钱庄兑出来才行。”也就是说,薛家三宝这一路花了七千两,根据当地物价水平,足可以买七百万个白面馒头…… 贾蓬也在 分卷阅读744 一旁插嘴:“我和哥哥也带着零花钱,环三叔到时候我们也买点儿翡翠原石,寄回去给我娘开开眼!” 贾环一听:【嗬,财大气粗啊!也挺好,可以改善一下白英他们族的生活条件了么!】 正是因为薛家给出的价格很公道,所以白英(即那小首领)欢欢喜喜地与薛家人签了定书,叫他弟弟白雄(军中扫盲了,识汉字)细细看了之后,又叫贾环做个见证人,立下了为期一年的契——因两方是头一次合作,所以先试探性地来一年,头几个月分批次交割石头和银子,后续薛家商号打通商路之后便可以以物资交易,之后若是双方都满意,则可以继续续约么。在此,薛家管事和白英相互看了一眼,同时想到:【要是一年后环三爷/环兄弟还在临沧,那更加是一切都好说了。】 谈好了翡翠原石,薛家管事们心中的石头就落地了,白英那边破天荒地主动提起愿意带这一群京城来的贵族少爷们去自己部落所在地逛一逛。 当广西的那个向导听闻此事的时候都吃了一惊,因为这些土人不论是在云南还是在广西的,都有一个共通点——对汉人其实并不很友好(宝玉直指核心原因:是因为从前被汉人坑惨了吧?),所以这群京城小爷们能受倒土人的邀请入山一趟……【该是花了多少银钱,买了多少破烂回去啊!!!】 因为这位向导并没有资格跟着一起去,但是临沧这个小地方,出现有人去票号兑了十多万两的银子之事也算是爆炸性新闻了,向导吓得直接坐地下:【我这哪里是带着京城小爷们出行,分明是带着金子打的人出行啊!】他更是抓心挠肝地好奇,但是还是乖乖在驿站等了三天,三天以后,这位向导就不是吃一惊可以形容了——这几位小爷到底要干啥?除了几大车的翡翠原石,那后头叫人推着板车浩浩荡荡拉来的,可不就是毒树?从前有人误食过这树的种子,只三两颗,便恶心、呕吐、腹痛、头晕、四肢无力,多吃几颗,还出现抽搐、昏迷和休克。这树的叶子也有毒,牛食后也会毒发。 连壮如牛都能放倒,这树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向导脸都白了,生怕贾蓬把这玩意儿弄回去,害了将军府的主子。“蓬小爷,这树要不得啊,这树有毒啊!”这向导一路上算是看明白了,几乎所有不靠谱的事儿都是这位蓬小爷打头干的。 贾蓬哈哈一笑:“我知道有毒啊,所以才想弄点儿回去……不过,你咋知道这树有毒?咱们广西也长这树啊?回程的时候带小爷我去弄点儿呗。” “不,不是,蓬小爷,您要这玩意儿干嘛?这玩意可不好了,真的,不只种子和叶子有毒,树皮破了还会流白色汁水,黏黏糊糊的,有些人碰到那玩意儿,就得发疹子。”向导觉得自己真是说错话了,这不是给自己找事情么。 【宝玉题外话:那是橡胶过敏啊亲!】 贾蓬笑眯眯地说:“这树我稀罕,我要带给二叔看!打个商量,你不带我去找,回头回了广西我自己找人,重金悬赏,依样画葫芦,总会有人给我送树来的。总归这个好处你不要,有的是人要。再说了,我把树运回去,当然种在山上啊,你以为我是要种将军府里头么?我傻呀?” 那向导一听,纠结了一番:【那行吧,好歹我盯着带他们找的就是这种毒树而已,要是别人,指不定弄来个见血封喉(宝玉小百科:那是箭毒木,树汁也是乳白色的汁液)什么的,蓬小爷要是又感兴趣,那就要命了。我我我绝对不是因为想要赚钱才这么干的。】 这些树被孙管事伺候得好好儿的,向导在回程的路上果然带贾蓬等人去找了更多的毒树。 看着数量基本达到宝二叔的要求了,一行七个葫芦娃乘福船回了雷州府,于是毛副将热心地问需不需要帮助,贾芃等人婉拒了。 当是时贾蓬还紧张兮兮地问他哥:“咱们这么做,毛副将会不会怀疑咱们啊?” 被他亲哥敲了一下脑袋:“就你戏多。” ………………………… 宝玉等人回来的时候,城门口迎接者众,除了将军府的下人,还有广东省的四位副将。 是的,四位。 盖是因为上个月贾将军抵达广东,却只在惠州府呆了几天,便马不停蹄地去了广西——那时候人人都以为他实则是想要快点在雷州府落脚,谁知道人家连雷州的土地都没去踩一脚,直接取道,到了廉州才靠岸。 那也便罢了,毕竟人家是两广将军么,广西也不能忽视——可是直到一天两天三天……广东这边的几位副将可急起来了,这,惠州走马观花和广西长久视察,贾将军对两个省的态度也未免太厚此薄彼了吧?是不是对咱们广东有什么误解?或者是接下来资源重点要倾斜广西去? 【嗷,这可真说不准,去年广西将军才因为渎职而被撤了,当时连御史都差点没交代在那山窝窝里头,听说陛下很是震怒。所以贾将军在惠州的时候不肯久留,又要另择将军府选址,说不定都是因为陛下旨意,叫他多关注广西啊!这就难怪了,雷州这个地方,虽然也是穷山恶水,但是交通便利啊,仔细论起来,去广西南宁比来咱们广东的府城广州还要近呢!】越想越是觉得有道理,广东驻军的三位副将哪里还能安稳坐得住?交代了部下日常事宜之后,便奔赴雷州府了。 到了雷州,发现扣除他们路上的时间,已经足足大半个月了,贾将军还没有回来,于此,粤西那边的副将还带回了一个叫众人心中更加一沉的消息:“广西那边在开什么扫盲班了,我听说口号喊得震天响,说什么争取做到军中无人不识字……啧啧!” 扫盲班啊!谁不知道啊,黑省那边听说从前两三届武科试开始,就届届能考出十好几百的武童生,靠的是啥?是贾将军在军中弄得那个什么扫盲班! 原先两广这边的人是不信的,军户人家,粗手笨脚,能干那读书写字的活儿?不可能不可能!黑省能有那么多人考中了武科,一定是因为贾将军从军中抽了一些重点苗子,重点培养的。 等到去年,云南临沧区区一个县城附近的驻军里头,考出了十个武童生之后,南边才真正被震撼了! 十个武童生是什么概念?整个广东都未必有军户能在一届武科之内考上这么多人,广西云南那边土人在军中比例不少,所以上线率就更惨一点。 如是反常的情况,自然因为周边关注,细细打听之后,众人才知道,云南临沧新任的千户姓贾,上任之后没多久就给他手下人开了扫盲班! 很快的,贾环的身份就被人扒了个底朝天,与此同时,去年云贵川粤等西南东南正南之地,贾瑛的大名又再刷了一波存在感。 等到今年年初,贾瑛本尊来两 分卷阅读745 广上任,广东的驻军们不是不被对方敷衍了事的巡视所扑灭了。诸位广东上下层将领猜测,是不是因为贾瑛本次被委任两广将军的职位,是带着不满来的? 等众人挺失望地送走贾瑛之后,发现人家对广西可不像对自己这边这么不上心。 听着粤西副将说贾将军在广西开了扫盲班,已经挑选了身家清白、脑子灵活的正兵辅兵去学习烧水泥了,后续还会安排军中将士们学习各种技能班,才抵达雷州的粤北和粤东副将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呆着,必须在雷州呆着,直到贾将军回来为止。等他回来干啥?当然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一哭二闹三上吊)咯。 都一起共事这么多年了,谁还不知道谁啊?这些老小子赶到雷州府的一天,毛副将就摸透了他们的心思,对此,他还是有些得意的:【怎么样,前些天是哪些人还对我老毛面露同情的?现在却一个一个地过来攀交情。呵呵呵!咱老毛也凑到一回近水楼台先得月!】 等到宝玉等人回来的时候,城门口四位粤省副将便比单诚和贾芸还难以言表,忍不住呱呱呱说了一通,然后发现自己好像是话有些多了?遂马上慢慢收声。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叫没留在雷州府的贾芃等人大吃一惊了:宝二叔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一旁的贾蓬却另有见解:“二婶好厉害,都能看出来是二叔设计的?” 宝玉和黛玉隔着马车车窗相视一笑,贾蓬觉得自己好像和前不久的二堂哥(贾苒)一样,被喂了一口什么。 【不吃不吃,我们不吃!】 宝玉伸手一指东边,那边有几个院子,他拨了其中一个最大的给贾芸、贾蘅、贾芷、贾芃、贾蓬、薛家三宝住。 院子够大,厢房够多,并且以后这群大老爷们、小爷们也没恁多机会住在府里,所以这样的安排并不局促。再说了,这些人中,年纪大的三位贾氏族人家境不过一般而已,这样院子条件算很好了,另外贾琏的一对儿子和薛蟠的三胞胎儿子则是从前两年开始连军中大通铺、上下铺等等都住过了,现在一人有一个小单间,反而觉得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够热闹呢,盘算着回头搬一搬铺盖去和好兄弟挤一挤。 众人收拾完毕,又吃了晚饭,贾蓬都拿眼睛去瞄他哥好几次了,但是贾芃依然稳得住,并且在吃饭之前训了自己亲弟弟一顿:“你是猴子转世么,食不言寝不语都不知道?这么多年的规矩学哪里去了?” 贾蓬用力憋。 等到终于大家都吃完了饭,宝玉把先一步回来的七个葫芦娃喊去书房了。 问了他们一行人去云南的所见所闻,然后又问运橡胶树回来的整个过程——其实宝玉并不是不知道,只是更希望从他们嘴里听到他们自己的心得与体会。 薛家三宝年纪最小,便是最先回话的,说的却是一路吃喝玩乐的花销,末了做了个总结:这儿的东西可真便宜! 大约这就是,家学渊源……吧。 贾芃和贾蓬兄弟看待问题算是要更深入一些,便说,这儿是因为交通不便,物产送出去不方便,商人弄了货进来也颇费劲,所以当地土产价格低廉,但是外来的东西却价格不菲,假以时日这边和外头通了水泥路,便是立时会有大变化! 末了,贾蓬神神秘秘地和宝玉说他的一个大发现:“二叔,云南那边当兵是不是吃不饱饭啊,我们雇当地人弄整棵的橡胶树,可是来送货 分卷阅读746 、帮着搬卸的那些劳力,一看精神气就是军营里出来的么!” 第428章 是的,贾蓬说的这一点,也是宝玉先前就从贾环的来信中知道的。在贾环看来,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原先他跟在二哥哥身边去了黑省,那儿虽然苦寒,但是军中至多也就是有人稍微吃一些空饷罢了,哪里会这么明目张胆地,一个营地空了大半出去搞副业的? 这是大明的将士还是街头接活儿的苦力? 当然,贾环当初没发作,而是慢慢融入当地驻军之中,解了其中具体原因。了解之后,他便知道,这些不好好操练而是出去给人看家护院押送货物的将士们其实也是不得已,毕竟如果不干这些活儿,就有可能被饿死,后来还是因为西南这边好歹还有人卖他这个风头正盛的黑省将军的弟弟的面子,让他所辖区域内军饷能够准时够量送达,不然他恐怕也开不了什么扫盲班,只能当光杆军官了。 宝玉很欣慰,贾蓬在这样的年纪,出门一趟,能够独立思考,想到这些。 【毕竟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十来岁的小伙子,就顶半个大人用了,像贾蓬他哥贾芃这个年纪的,则更加,琏二嫂都已经开始在帮他相看媳妇了呢。唔,好像在过几年,萌哥儿该……怎么突然就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呢?】 宝玉甩甩头,把脑子里这些不靠谱的念头都甩开,然后对面前几位小辈们说了一番勉励的话,把这些个弄得本来就打满的鸡血这下子更加要沸腾起来了。 贾蓬更是拍着胸脯说:“二叔你放心,我这就带着添寿、添喜住到橡胶园去!” 【嗯,还知道是带着小厮一起去住而不是命令小厮去住而自己万般不管地享福,小伙子还是不错的。】 贾芃等人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宝玉的书房,剩下宝玉一人留着灯火,对着两广地图沉思,二更等人不敢打扰,便站在门外候着听差。 虽然宝玉从资料书里看到,每年的三月到十一月都是可以割取橡胶汁的时间,但是琼州岛上的橡胶树们毕竟是刚刚搬家过来的,就算不懂种植的人都晓得这些大家伙们还得养一养。 宝玉打算过几天去一趟琼州岛,还是用当年在花田庄子搞得一样的法子,给琼州岛上头的灌溉水源加点儿植物营养剂之类的——这玩意儿对人和动物完全无害,独独对植物来说是大补,想来用上之后,不仅是橡胶树能够茁壮成长,就连岛上别的植物也能沾了光。未来科技位面的秦异人表示,那是绝对不能够的,秦氏出品,必属精品。 这位只有躲在家里才能放心吃吃吃的影帝叹了一口气,摸着有些鼓出来的小肚子说:“可真羡慕你那个时代啊,爱吃啥吃啥,也没动物保护组织举个牌子到你面前抗议。要是我和你换换就好了。” 对于这种正事说完之后的闲聊,宝玉听了也只是一笑而已:人不都是羡慕别人的吗?现在听秦异人说的欢,但是他恐怕不知道自己一开始来到古代,没有水没有电没有网没有汽车没有火车没有飞机没有这个没有那个没有没有没有一切现代化科技产品时候产生的挫败感。更何况他生活在那样一个出门开悬浮汽车的年代,他自以为风流写意的古代,其实真和原始社会差不多了。 秦异人看宝玉的表情就知道这位朋友在想什么,于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说的是真的,你别不信。我真是受够了这个吃条鱼都犯法的世界了,不说了,我去刷牙了,这盘子我就留下了啊,洗洗干净,送我家老头子,比他花上几个亿买的什么仿青花可好看多了。” “这盘子和碗我是一整套的,缺了一个,连碎都不剩的,解释起来麻烦,明天给你弄一整套的去,这个就先还我吧。”宝玉心说,当然我这个好看,你都说了你家老头子买的是仿青花,我这可是正宗景德镇青花瓷。一个李鬼,一个李逵,能比? 秦异人一拍手:“一言为定,明天还是这个时间,我等你啊,一整套啊,二十八头?我跟你说我给你的都是好东西,什么叫十年树木知道不?这玩意撒一瓶下去,一亩地上十年不用施肥,你家树木都长得壮壮的。”末了还强调自己给宝玉的东西好,然后打着商量来提要求了。 “行了,这么多年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就是互通有无,又不指望这个发财,二十八头没问题,你那营养剂多弄点来就行。”宝玉很爽快。 秦异人很高兴:【和聪明人交易就是愉快,哪里像前一阵子碰到的愣头青,还因为我是个冤大头呢,准备用破烂和我换航空器,谁给他那么大的脸呢?】 ………………………… 宝玉得了作弊器,且不忙去琼州岛,第二天耐着性子看了单城叫人用担子挑来的、门房收到的帖子。 文官的一摞、武将的一摞、乡绅望族的一摞、商户的一摞。 其中前两种是打招呼求见的,粤省除了毛副将之外的三位都在这一类中,并且在这一叠的最上头。宝玉没打算吊着他们,毕竟前一阵子去广西呆了一个月,叫广东这边军中的人吓了半死,现在也是该安抚一下了,好让之后推行新军规更加顺利一些。至于文官,宝玉不需要他们的配合,但是既然来了这里,他也不希望这些人像当初自己刚去黑省的时候碰到的王巡抚一样,总是自作聪明地来试探自己——目前看来,这种可能性应该不是很大,毕竟雷州府之内,知府的品级也和自己差得远了。 而后两种就识趣多了,送来的是歌功颂德的赞美文章,并附上礼单子。宝玉看了看,这华美文章么,估计用了好几十回了,每回换一个抬头就行,堪称实用;这礼单子么,绝大多数都是投石问路探探口风的,要是自己不收,恐怕当地这些人要吓得睡不着觉了——宝玉打算从中挑几个看得顺眼的,牵个线让薛家商户的人去联系,丰富一下雷州商品,盘一盘雷州的经济。 【毕竟自己接下来几年都要在雷州办公,也得委屈玉儿在这里呆着,总不能差人上街买点儿吃的玩的都买不齐吧。】 直默默实力宠妻男宝玉如是想着。 捋顺了思路,他打算下午就见一见毛副将嘴里火烧眉毛的其余三位副将,顺便叫二更去库房领了一些物件包起来,当做是给几位的回礼,当然,其中答应秦异人的二十八头青花瓷餐具也在其中。 三位副将果然才过午饭时间就登门了,好在这是毛副将地盘,他手下人看到其余三位策马出门之后连忙给自家将军报信,这才免了毛副将慢人一步的尴尬。 所以等毛副将气喘吁吁赶到之后,十分不客气地揭其余三位的老底,粤东副将刚说他手下兵强马壮,毛副将就十分赞叹地点头:“可不是,什么 分卷阅读747 都吃,前些年年景不好,你们那儿战马越来越少,居然还说是马瘟……啧啧,能不壮实?要是再来一回灾年,怕是连胡建人都要吃的!” 粤西副将说自己手下人英勇善战,还没说完,毛副将又说:“呵呵呵,前些年年景不好,差点吃了广西人!” 粤北将军很恼怒,还没自夸就先怼老毛:“就算前些年年景再差,我也没吃芙兰人!” “对啊,因为你就是芙兰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毛副将慢悠悠地说。 其余三位怒了:“我们没吃人!吃马吃驴吃骡吃蛇虫鼠蚁,就是没吃人!说起来,前几年年景不好,你们吃的啥!” 毛副将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没办法,我这儿三面临海,也吃不了人,就吃吃鱼喽。”真真是拉仇恨。 瞎几把扯了一通,其余三位才想起来贾将军这是从北边来的,本来北边人对咱们南边人就有误解,方才听了那一些有的没的,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带着手下的兵在荒年吃人了吧? 遂他们连连解释。 宝玉倒是分得清楚真假,看着三人的样子也不是作伪,再说了,早几年南边洪涝欠收,但是也没到千里饿殍的地步,不然南下的御史李文渊也不能够全须全尾地回京了。 【不过,没想到广东人自古以来食谱就这么广泛啊!】(注1) 四位副将在小事上争执不休,但是说起正事来还是挺靠谱的,至少,他们都主动要求扫盲班在自己管辖的军中快点开展起来。 宝玉也不含糊:“既然是诸位主动要求的,那我也不妨说了,我来两广,不是为了混资历,如果说,前期新军规不能妥善执行是因为将士们文化水平不高,理解能力有限,那么扫盲班开起来之后,我不希望军中还继续有知法犯法、不守规矩的情况出现。” 带着一分内力,宝玉的话语格外铿锵有力,连着轻轻摆在桌子上的茶盏都嵌木三分。 四位方才入了将军府就开始插科打诨,相互揭短,顺便观察将军大人反应的副将们顿时悚然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绝对没有侮辱嘲讽广东人,相反我很喜欢粤式美食,去年旅游去吃茶点也是美滋滋,虾饺、肠粉简直是挚爱 第429章 对着四位副将连敲带打一番之后,宝玉又稍稍缓了缓口气:“想必诸位也听说过,整个北直隶、乃至东三省的主要干道都已经铺设了水泥路。这水泥路作为我大明沟通南北、联系东西的重要物资,是万万不可泄露与敌的,为什么这么多年来,烧水泥的秘方一直能够被我大明朝廷紧紧捏着?当然是因为施工铺设水泥路的人员都是我大明将士!我大明将士忠君爱国,其心日月可鉴,才能守护秘方多年,叫众多周边番邦觊觎而不可得,贾某不才,虽然能力有限,但是好歹也有几分识人的本事,东三省与蒙省的水泥路,皆是我从原黑省驻军中一一甄选出来的工程兵,如今初来两广,我也希望能够早日开展工作,加强两广基础建设、为陛下分忧解难,惜贾某我终究是双眼双拳而已,所见所闻、所思所虑、所作所为皆是有限,两广的差异性,我是知道的,难免要在广西那边多费一些心神……”说到这一句,宝玉顿了顿,一副‘我来这儿担子很重,希望你们明白’的表情。 四位副将能说什么呢?上峰这么表示,难道自己等人要这么没有眼色地说:不行啊将军大人,即便那广西真的是又穷又苦急需改变,你也不能只顾着人家,还得多照顾照顾咱们广东呢! 这不是明摆着要和上峰对着干么? 何况从他们的私心来说,除了希望贾将军能够将北方那边轰轰烈烈的烧水泥技术教给军中之外,能不能多要点军饷那都是其次的事儿了——总归咱们广东也算是争气了,珠江平原桑田养蚕也有、一年两熟的军田也有,比广西强多了不是。 【再说了……】 “再者说,文将军(原粤省将军)回京述职的时候也夸了诸位,是再得力不过的副将了,我想着,四位既有此本事,那边能者多劳。当然,日后考评,我定然会是写得一清二楚。”宝玉慢悠悠地补上这一句,正是四位人精副将们想要听到的话。 他们不怕多干活,就怕默默无闻地多干了活儿回头还要担责任、还要落得不讨好。但是既然上官现在能够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四位心里也算有了底:官场上的人,再不讲究,也极少有出尔反尔的,一般人顶天了就是在情况不明的时候说一些似是而非、模棱两可、便于日后左右逢源的话语,现在贾将军这么多,十有八/九便是能够言出必行的。至于剩下一二分对方食言的风险也是十万分之特殊情况才会出现的,譬如某日他贾将军栽了跟头自身难保等等……啊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四位副将高高兴兴地走了,离开将军府的时候,都顾不上在将军府大门口如往年一般习惯性地再开一次嘲讽好占占嘴巴上的便宜——因为他们接下来要忙的事情可多了呢,可不能再把时间花在这么无意义的上头了,不然等到一个月之后贾将军来视察抽查,自己所管辖的区域要是垫底可怎么办? 思及此,另外三人又不得不再次感慨老毛这是踩了狗屎,靠着将军府近水楼台呢! 第43o章 打发走了粤省的四位副将,还未到黄昏,但是宝玉手头已经没什么事情了,便径直往旁边院子去,去问问歇了个午觉的贾芸等人是否住得习惯、下人是否有怠慢等等——自然,是没有的,不过宝玉这样一番话,是叫此三人安心罢了。 至于二贾三薛就不必担心了,这五位小爷在哪儿都不是吃亏的主儿,前几年去黑省的时候军中得了休沐假,也是每次不拉要登将军府的大门给宝二婶请安的,早就同宝玉院子里的下人熟悉得很。 到如今,他们院子里负责候热水的婆子都很乐意给这几位小爷留灶头火煮宵夜,只一点,要是这几位小爷肯让她下厨而不是坚持自己亲自动手就更好了,毕竟他们几个小爷煮个面都是特别豪迈的,撒得料特别足,太馋人了。 当然,二贾三薛这番举动是早就知会了宝二叔的,每次吃的时候还记得喊上同辈但是年纪大自己等人许多的贾芸等三人。同行两个多月,同吃同睡的,八人虽然从前堪称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也 宝玉乐得让这群除了辈分之外,身份地位性格等等都完全不同的人能够多多接触,有个互补,这对于他们以后为人处世,只会更有好处。 贾蓬笑嘻嘻地说:“二叔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好好相处的。” 他亲哥伸手在他他背后掐了一把,然后描补了 分卷阅读748 一句:“芸堂兄等人年长沉稳,我们一定会向他们多多学习的。” 宝玉点点头:【这样最好。这样的话……虽然没法子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但是老少搭配也行吧。橡胶林那边,可放一部分交与他们负责,虽然能力有限,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他们服从性还是不打折扣的。可比当地军中重新挑选人要快多了而且用得顺手多了,】 “明天我打算去琼州岛,你们记得早点起来。” 此话一出,八人又是一脸欣喜,不过宝玉接下来一句‘日常训练不可松懈,明天晨练考校不合格的有惩罚,做好准备’又叫二贾三薛顿时苦了脸。 贾蘅和贾芷因为前一阵与二贾三薛一同去过云南临沧,所以比较熟稔一些,见此对这五个小伙子投去鼓励且饱含安慰之意的眼神。不过说句实话,他们还是很羡慕这五个小子的,毕竟能这样被宝二叔亲自指点,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五位京城小纨绔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哪怕对一切考校都有些犯怵,但是也没有退缩过。他们只知道,只要按照宝二叔的吩咐去做了,家中长辈就会高兴、京城圈子里的那些狐朋狗友们就会羡慕无比。 为了日后再次回京能够成功‘装逼起范儿’,只能咬牙吃苦吃苦再吃苦了。 宝玉给几个侄子外甥们丢了好消息与‘好消息’,然后神清气爽地准备回后院去抱抱自家两个香香软软的宝贝闺女了。 双黄蛋闺女已经三周岁多了,不仅说话溜、走路也稳稳的,从京城来南边,这两位的奶嬷嬷担心小主子水土不服的情况是完全没有出现,并且大约是因为南边的气候比北边温暖多了,两位姑娘来了南边之后精神头更好了,每天都要去晒晒太阳走走,幸亏她们比她俩的哥哥们小时候要斯文一些,若是像芽哥儿那样上天入地的,怕是最终从奶嬷嬷们中决胜出来能够长期跟着她们奶大的小主子的两位嬷嬷都忍不住想要告老还乡去了。 这不是,看到爹爹进了院子,怡姐儿和悦姐儿就登登登地跑上前来一口一个爹爹,伸手就是要抱抱,甜甜软软的奶音叫宝玉心都要化了——难怪人家说,闺女是爹妈的小棉袄呢,萌哥儿从略懂事一点起就不会当众撒娇了;芽哥儿那小子,压根就没有长撒娇这个筋…… 宝玉一手抱一个,将两个宝贝闺女举高高式地抱进屋里,黛玉刚看完单诚叫人送进来的礼单和帖子呢,正命赤儿等人誊抄入库,见此便道:“你就惯着她们吧。” “怡姐儿、悦姐儿才多大,可别拘着她们,日后回了京城再学规矩也不迟,是不是啊爹爹心肝肉肉……行了,你们把姑娘带下去擦把脸,换身衣裳。”宝玉同女儿们玩闹了一番,又把双黄蛋交给奶嬷嬷和丫鬟们。 赤儿等人看了主子脸色,也悄悄退下。 黛玉方才因为想着快点把名帖给看完了,骤然一停下来觉得有些费眼,便伸手捏了捏眉心,把规整好的礼单子递给宝玉看——挺厚的一叠,她出了一口气:“怪道人家说,千里当官只为咳,纵使表哥你这样的为人,也免不了这些。” “两广的情况毕竟比黑省要复杂一些,所以这些人送来的礼也并非是有所求,只是示好罢了。玉儿要是觉得这东西看着碍眼,便是直接交给薛家商队,转手出去,再用银钱开个育婴堂或者孤老院什么的,若你愿意,甚至可以资助开办女学,如此便是这些俗物们最有意义的用场了。” 黛玉听得有几分心动:“这,可以么?会不会给表哥你惹麻烦?” “这有什么的。咱们又不是修桥铺路……反正比起给寺庙道观布施,还是这样花销更有意义一些吧。”宝玉捏了捏黛玉的手,他知道,虽然太太等人常说玉儿小性儿、脾气大,但是宝玉知道,其实玉儿的心胸和才干比一般男子也不差什么了,这么多年后宅往来,她是得心应手,甚至在自己深入蒙省,黑省几位副将都对蒙省将军跃跃欲试的时候,她也能和几位女眷保持恰如得当、不偏不倚的关系与态度。 今年南下,宝玉突然发现,在两广,居然已经开始有了自梳女的存在,他身为男儿又是武将,不方便亲自施以援手,但是玉儿的身份却是恰恰好的,并且他确定,玉儿知道这情况之后,一定会愿意站出来,做些什么。 这是他们成亲十余载的默契。 第431章 黛玉果然在听完表哥一席话之后震撼万分:“我原先只知道南边有自梳女,将辫子挽成发髻,表示永不嫁人,独身终老。却不曾想,原来她们竟是因为想要做姑子都不能而选择的法子。” “从前朝起佛山顺德,自梳女便尤其多,到如今,广海卫、高州府也有不少,高州府距离雷州府最近,玉儿不妨等安顿下来之后去走走看看。”宝玉无法评价这儿的女人选择自梳到底值不值得,但是在他看来,这已经是当地女性能够为自己的‘生存’而做出做大程度的斗争了,他知道,如他所见所闻,若是至此也不做些什么,那么他的良心会过意不去。 “这样,真的可以么?”黛玉听明白了,表哥的意思是让自己多多出去去走走看看——那指的是自己单独带着仆从护卫出门去,并且还不是出门上个香、踏个青这样出城一趟而已,而是从雷州府去往附近别的府城。这样的行为,恐怕是那些京城贵女、江南高门淑女们想也不敢想的吧。 宝玉点头:“玉儿不是早先就说很羡慕当年我同岳父大人一同西行,走遍大好河山的事体么?如今远在两广,此地规矩礼教并不很严,只要你带够仆从,便是出门几天又何妨?要是担心外头驿站不干净,就干脆在那儿置个院子也行。” 其实宝玉说的也没错,两广这边,规矩确实不严,沿海之地,抛头露面跟着夫家打鱼卖鱼的、下海采珠的女子比比皆是;便是土地肥沃的河岸两边,因为盛产桑蚕,出门谋生去织造上工的女子也是相当多——后一种,便正是自梳女聚集的地方,她们因为珠江三角洲丝绸业的兴盛,而找到了自食其力的法子,便是去大大小小或者公办或者私造的作坊里做工,采桑缫丝,养活自己。 从后世过来的宝玉其实觉得一个人,尤其一个女人,结婚生子与否都是她的人生自由,后世单身的、丁克的女性不在少数,人这压根就不是违法犯法,纵使亲爸妈也不能强逼人家嫁人生子。 但是如今的社会却是和后世不同,现在的女性社会地位实在是太低了,成为自梳女,终生不成婚,并不是因为粤省这边的她们喜欢单身和享受单身,相反地,她们其实很担心年老之后老无所依、死了之后无人祭拜,不得享香火的。 但是和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之后要担忧 分卷阅读749 的事情比起来,如果说自梳女长远需要担心百年之后如何死,眼下需要担心嫁人之后如何生,她们宁可选择过好当下,矢志不嫁,或与女伴相互扶持以终老。 宝玉与黛玉说的这一席话,倒是解开了原本桎梏着黛玉的那一份‘规矩’,虽然黛玉和家中别的女眷比起来已然是眼界最为不俗的了,但是从小到大被周围人影响,纵使才情出众,她也没有要扬名的意思。如今宝玉这么一说,她却发现:自己这些年觉得自己幸运,却原来不仅仅是幸运而已。这一份原先自己以为简简单单的衣食无忧,其实还包含了千千万万普通人家的女性所不可及的身份与地位。这一份权势与富贵,让她能够从小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最需要担心的事,除了家中长辈身体康泰之外,便是今朝落花明朝雨。年过三十,想起曾经,觉得那些悲春伤秋离自己好远。 【那是因为自从嫁给表哥之后,我的日子就过得更加遂顺了吧。】黛玉很庆幸,自己的夫婿是这样宽容且宽厚的人,他鼓励自己看山水游记,空闲时给自己讲外头的风土人情,离京赴任带着全家一起去,在他能给的范围之内,让自己体会到众多女眷根本不能享受的自主与自由,现在,还鼓励自己走出宅院,看看外面的世界,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赞同自己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女子…… 黛玉已经很久没有哭了,但是此刻她又忍不住热泪盈眶。 ………………………… ‘如何做好自己妻子背后的男人,支持她为粤省受压迫女性改善现状’这个课题被宝玉牢牢记在心里,当然,他能够最直接给予黛玉的支持就是态度和银钱两个方面了。 所以第二天,雷州将军府的几位主子都要出门去了,将军大人是要带着他的子侄们登岛去琼州,将军夫人则是带着一双女儿,道是要去顺德鼎鼎有名的冰玉堂买绸衣。 话且分两头说,今早上被宝玉考校一番,不幸垫底的贾蓬被宝二叔瞄了一眼之后,觉得万分心虚。 贾蓬毕竟比薛家三宝要年长几岁,一般来说,即便是他再怎么贪玩,也没有落得最后一名的时候——再不客气地说,贾琏和王熙凤都是聪明人,哪怕是单单从遗传基因的角度来说呢,贾芃和贾蓬两兄弟也合该比被孟氏强行拉高老薛家双商后的‘产物’这三个宝贝蛋要强。 今早上贾蓬在宝玉手底下对了几招之后,就连他亲哥都看不下去了:【弟弟怎么神不守舍的?这时候都能够分心胡思乱想,怕是又想作妖!】 宝玉就瞄了贾蓬一眼。 贾蓬这小子腿肚子就开始有些打颤了:【三清圣人、如来佛祖、妈祖娘娘,保佑保佑二叔没生气!!!我我我就是昨晚上睡得晚了点,谁知道手脚稍微软了点就被二叔给一下子放倒了呢!】这小子倒是入乡随俗得快,才来南边没多久,就知道南边沿海人是拜妈祖的了。 却说,贾蓬没休息好,确实是因为整晚都打着‘鬼主意’,他见二叔耗费钱财弄来这么多‘烂木头’,并且还仔仔细细地叫人伺候,就知道,这橡胶树怕是不那么简单。等到去了橡胶园之后(那时候宝玉还在广西没回来),这小子突然发现,跟着孙管事挖坑种树怎么这么有意思呢?这是他活了这么十多年,从未体会到的满足与快乐——当然是从未啊,即便荣国府大房现在没有爵位在身,这一房的小爷也没干农活的机会!去黑省的时候倒是吃了苦呢,可那是当兵,也不是种地啊。现在,就在上个月,贾蓬突然发现,原来他上辈子,可能就是一颗树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喜欢挖坑种树的感觉呢? 他猜想,二叔费了大力气弄起了橡胶园,定然是要找自己人看顾的——芸堂兄最能干,二叔要用他的地方多了呢,而且二叔把芸堂兄等三人带出来,是要培养臂膀,给人家谋个前程,绝对不会将他们三人丢在深山老林里头的;薛家三宝又是没定性的,况且还不姓贾……看来看去,也只有自己和亲哥能担此重任。 贾蓬觉得吧,亲哥都十八了,再一两年肯定得成亲啊,还是自己好,年轻,才十五呢! 人家说十年树木,这树就是长得比花花草草的要慢,自己这个最年轻(划掉薛家三宝)的来,岂不是正好? 贾蓬昨晚越想越开心,想着每天挖坑挖坑可比念书有意思多了,就连舞刀弄棒都没有挖坑来得有意思,今天被考校的时候难免走了神,于是光荣地拿到了倒数第一。 说实话,宝玉是有些失望的,贾蓬的小心思怎么可能瞒过经历了三次青春期中二期的他?他觉得自己这个侄子要是只有这么点出息,自己这几年的调/教可见还未出大成效。 【小伙子太沉不住气了,还得好好磨一磨性子。】宝玉这么想着,并且之后也是这么做的,贾蓬可不知道因为今天的失手,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被‘好好关照’了——当然,那是后头的事儿,暂且不提。 从雷州府乘船去琼州岛耗时很少,抵达之后,有琼州岛的驻军早早在破破烂烂的码头候着将军大人莅临了。 他们不管被移过来的是什么树,只知道这是新上任的将军大人吩咐的事情,要是能够做好了,琼州岛许就不再是穷州岛了。基于此,琼州知府带着的那套文官班子看着贾将军的眼神都热切无比。 听闻贾将军要去橡胶园,一个个地赶在前头带路。 ………………………… 平心而论,橡胶林被打理得挺好的,其中有一小部分的树干都有一人合抱那么粗了。 宝玉当时的要求是‘福船能装下的基础上尽可能地弄粗壮的树木来’,最粗的这几根,因为太高了,还被截了一部分顶端的树冠。 在临沧的时候,贾蓬是这么说的:“咱们也不拿多,就弄两三颗,要是真死了,也不算太可惜。但是若是就这么能养活了,二叔看到了该多高兴!”贾蘅等人一想也有道理,便真的这么干了。 没想到这几棵被弄没了树冠的橡胶树还真活了!虽然蔫哒哒的,可是好歹抽了点新芽! 宝玉看到这几棵的时候,果然觉得是意外之喜,遂用赞许的眼神看了贾蘅等人一眼,但是他看到又重新骄傲起来的贾蓬,面色立即一沉。 贾蓬见二叔从这几棵大树边走过,一句夸奖也无,不禁焦急起来,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就想带着二叔转回去再仔仔细细看一眼:【大树!二叔这是大树哎!还是我亲手挖的坑哎!二叔你慢点,走回来看看哎!!!!】 第432章 最后,宝玉果然对贾蘅等人前一个月的努力多加赞许,并且让贾蘅贾芷二人再启程,继续找橡胶林。 他也确实需要找可靠的人守着橡胶园,原本在宝玉看来,贾蓬确实是一个很好 分卷阅读750 的人选,但是因为这小子的心理素质还有欠缺,所以宝玉打算再磨一磨他的性子,先用他亲哥哥,也就是贾芃。 这可把贾蓬急坏了:【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呢?二叔,你看到我啊!】 但是宝二叔做的决定,谁能够让他更改?最终,贾蓬是再三保证自己下次绝对不会这么冒失这么沉不住气了,但是宝玉还是决定给他弄三个月的观察期,让他去干他最不擅长的活儿,以观后效。 宝玉视察了一圈(身后跟着耷拉着眉眼的贾蓬和意气风发的贾蘅等人),不仅是看看橡胶园里头那些花了些小钱、大工夫弄来的橡胶树成活如何,还考察了一下原琼州岛的驻军将领等人——至于此地的知府,是个木着脸的中年文人,宝玉虽然看他一点精神都没有的样子很不顺眼,但是也没打算花费心力去调/教人,总归再过几个月,橡胶林可以割胶之后,琼州的经济还是会被盘活的,到时候这知府能想明白撸子袖子干,就留下,要是是个只会长吁短叹的,那就向十六告个状,回头愿意来这儿的人多得是! 宝玉就是这么有自信,就想当初的西域、黑省和蒙省一样。 也许是因为这地方实在是太穷了,有门路有本事的文官武将都不会主动往这儿来,所以琼州岛的付千户除了愁眉苦脸之外,倒是没什么别的毛病。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听话,哪怕一个月前,贾蘅等人只拿着宝玉的手书,这位付千户都很是配合几位将军侄子们的行动——当然,他这是听从将军大人指示,十分积极主动地完成军令,绝对不是因为那几位小爷随船送来的一些犒劳手下人的米面肉食才这般配合的。 等到宝玉对贾蓬说,琼州岛此地驻军的扫盲班由他负责的时候,付千户忍不住搓着手,想要说些什么。 宝玉纵使在需要新官上任三把火,也不必对着一位区区千户来烧,便和气地问:“付千户有什么话说?” “将军大人,小的听闻,这扫盲班一旬一考,考出优者可是有奖的不是?” “是。” “小的还听说,一般奖励都是文房四宝或者趁手兵器,咱们这儿能不能换成米面肉干啊?”付千户说起这话的时候还是很忐忑的,就担心新来的将军大人只是瞧着和善,实则根本不能了解守在岛上的士兵们有多苦。 宝玉楞了一愣,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岛上军田产出的粮不够吃?” 【不应该啊,琼州岛这个地方,也就是后世的海南岛,水稻一年三熟,怎么可能不够吃?】再一看付千户的脸色,也不是做伪的,宝玉一拍脑袋:【还是自己想当然了啊。】 “地里种的是什么?带我去看看吧。”反正橡胶园事情已了,是该去看看这一片宝地之上的军户们怎么粮食还不够吃呢。 付千户心头涌出几分欢喜,不管新来的将军大人懂不懂农事,但是人家肯去田边地头看看,就比原先那几位推脱着,还用怀疑自己中饱私囊的眼神盯自己的上峰要强多了。 宝玉对着孙管事招了招手:“孙管事,你也来看看。” 这一个月时间,付千户也看明白了,这位将军大人的家仆是伺弄土地的好手,只是先前手下的人想去和他套近乎学学京城那边的经验,但是这位孙管事好像对自己的人有什么误会,说话吞吞吐吐,后来干脆就避而不见了。现在将军大人亲点了他,真是再好不过! 至于跟在将军大人身后的那几位小爷,付千户对他们还是有笑脸的,也盘算过了,回头就叫手下人恭恭敬敬地把这几位供着,务必要哄高兴了人家——毕竟前一个月吃了人家不少肉干呢;毕竟往后的日子里,扫盲班旬考批阅出成绩,还得仰仗人家呢! ………………………… 贾蓬自知道自己不仅不能挖坑种树,反而领了‘教书育人’的差事之后,便有些怏怏的,但是他好歹记着不能把情绪给表露出来,不然二叔见了心中不喜,连以观后效的机会都不给自己了,那才是哭都没有地儿哭! 现在的他依旧是不死心地跟紧孙管事,屁颠颠地伸头去看人家这憨厚老实的中年人在地头上捻土,还伸手也去搓了搓。 宝玉问孙管事:“土壤肥力可还行?” 孙管事用力点了点头:“回爷的话,肥力极好。就是、就是、就是……” 【就是个啥?】付千户可真着急,现在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孙管事并不是对着自己手下人吞吞吐吐,而是他本身就是个结巴啊! “别急,慢慢说。”宝玉心到:老孙头多么爽快的人,一更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的汉子,怎么孙管事就这样呢?好歹被我慧眼识珠了,不然恐怕在庄子上也要被人欺负死。这就是最佳的干活、背锅、功劳没分的人选啊。 宝玉在非紧急情况下,耐性和涵养都是极好的,还分出一丝内力,给孙管事理了理气息、稳了稳心跳。 说来也就神了,孙管事一下子顺了一口气,憋着劲儿道:“就是这稻种和一般的水稻不太一样,小人瞧着好像更适合在旱地栽种。” “胡说,水稻水稻,可不就是种在水田里的,要是种在旱地里,那岂不是要颗粒无收!”这一片军田中的辅兵们首先就鼓噪起来,他们可没有见识过孙管事把上百颗奄奄一息的橡胶树一一种活的手艺,听这人这么说,担心千户大人和新来的将军大人觉得收成不好是因为他们不会种地,所以立即反驳。 付千户却没有附和,反而挥手叫这些辅兵们闭嘴,然后往前几步,也蹲下去搓了搓湿乎乎的土壤:“将军大人……您说,这……?”该不会真的不是水稻种子吧? 宝玉却已经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了:占城稻,这是另一个世界中,宋朝就被发现并广泛种植的占城稻。 占城稻就是一种高产、早熟、耐旱的稻种,不仅耐旱、适应性强,而且生长期短,自种至收仅五十余日。 【但是现在好像整个大明都没发现琼州岛上的稻子与别的地方有所不同……是了,这本就是一海相隔的岛屿,占城稻与普通水稻外貌差异并不明显,打下稻谷之后交了税去,混在整个广东的粮仓里头,谁还分的清楚是谁?再者说,大约正是因为军户们用栽种水稻的法子伺候它,才使得原本不到两个月就能收获的占城稻变得和普通水稻生长周期一样长,而产出却并不见增多!】宝玉已经有了七八分的把握,不过大庭广众不好多说。 当夜在付千户腾空的主院里住下,宝玉把孙管事和贾芃两兄弟喊来。先吩咐了贾芃看守橡胶园日常需要做的记录,再敲打贾蓬给琼州驻军开扫盲班一定要认真尽职,最后则是同孙管事商议,今年他的任务需要增加一点了,不只是要照顾橡胶树,还要弄一片地来 分卷阅读751 试验一下琼州的‘疑似旱稻’。 夜里人少,孙管事没有被几十几百人看着,也便不那么紧张了,对于爷吩咐的任务,他自然是满口答应的。 一旁的贾蓬跃跃欲试:“二叔,二叔。” 他亲哥哥咳了一声,呵斥自己弟弟:“好好说话。” 贾蓬只好站直了等点名,得了二叔点头之后,这小子眉飞色舞地开口:“二叔,前阵子在广西的时候,我就听说了,他们那儿的粮食可是一年两熟的。咱们琼州岛比广西还要靠南边,长夏无冬,说不定,咱们可以一年三熟呢!” 贾芃和孙管事瞪大了眼睛:【弟弟/蓬少爷可真敢想!】 宝玉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贾蓬一下:【可见是真的对阡陌之事有兴趣和天分。】 贾蓬小心翼翼地看了二叔脸色,见二叔点头之后并无不虞,于是松了一口气:【啊啊啊,二叔这是给我加分了吧?一定得记得给我加分啊!】 ………………………… 六月初,当结巴管事和纨绔夫子弄的什么试验田里头的稻子一片金黄之后,付千户手下的人都惊呆了。 而付千户本人则是热泪盈眶:【真的是旱稻啊!】 庄稼无小事,琼州知府再也稳不住,飞也似地就写了折子,舔着脸去雷州府求见贾将军。 宝玉本就没打算藏着掖着,毕竟来两广,这都小半年了,也该出点儿成绩让十六在朝中底气更足一些,也为之后玉儿那边要做的事争取一些主流舆论支持,所以他便允了琼州知府发折子的行为。 当然,军田中的试验田,宝玉就算想做好事不留名也不行,所以他列出更详细的折子,附带刚收获晾干的稻子一起加急送往京城去。 陛下大喜,赐名此稻为早禾。 又过了两个月,八月中的时候,试验田收获第二批早禾…… 十月底的时候收获第三批…… 付千户从一开始的热泪盈眶到最后的几乎要昏厥——他简直不敢想,自己和前几人琼州驻军的千户们到底是有多蠢! 至于那个从六月起就没有心思悲春伤秋的琼州知府已经四个多月没有当高冷骚客了,直接叫心腹住在了军田旁边,自己则是每天早晚来这边‘顺便散步’一趟,等着看看这早禾能不能一年四熟。 第433章 早禾在一年中到底能收几次,不单单是琼州知府十分关心、当地百姓翘首以待、琼州军户热火朝天,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整个朝廷高层亦是千百万分地关注。 因为粮食问题乃是功在千秋,若是能让粮食增产,这份功劳,绝对不比开疆拓土要来得小。 宝玉琢磨了一下:现如今一年三熟基本已经是早禾自然生长的极限了,自己用点小手段让之再增一次收也不是不行——凭借交易位面里头和秦异人换点什么土培营养液之类的也不是难事。但是!早年花田庄子才开始经营的时候,自己就问过秦异人了,就算后世的黑科技也没有撒下种子就能源源不绝地收获粮食的;再说,土壤的肥力终究是有限,就算是再好的肥料,也不能撒一把就让荒漠成良田,只能是把土壤的肥力提前透支。秦异人他们那个位面倒是包涵了星辰大海,很多地方都是地广人稀,可以在透支之后轮换让土地休息,但是这个时代就算依旧是地广人稀,可是广阔土地中的耕田更稀!田地甚至就是一个家族安身立命的根,就算农民有轮种的观念,但是哪一个从土地里刨食的人能够放弃一年四熟甚至一年五熟的诱惑? 【三熟吧,还是让早禾遵循它本来的自然规律和产能好了。】事到如今,宝玉并没有什么创世纪之类的爽感,反而因为能力越大,行事更加周全了些、心态也更加平和了些。 ………………………… 粮食增产不仅仅是收获变得更多了这么简单,对于朝廷来说,如何调整税赋亦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宝玉可以预见,因为早禾的出现,大明上下多少人蠢蠢欲动,譬如说出于公心欣喜于国库即将满谷满仓的户部钱尚书,譬如说处于名利心想要更进一步的琼州知府……这都是容易解决的,最为棘手的,反而是这么三季的早禾收上来之后,稻种该如何分派、分派完之后,地主阶级和农民阶级之间的矛盾该如何解决。 宝玉可不认为现在的地主和权贵们有这样的觉悟,能够在获得更加丰产的粮食之后想着给佃农多分一些粮食——恐怕更多的,已经开始盘算要加多少成的租子了吧? 再者说,谷贱伤农。 如今琼州岛的军户们虽然不必担心这个,但是等到早禾的种子分发开之后,那些原本庆幸于能够近水楼台种植早禾的南边的百姓怕是没能体会到丰收的喜悦,就要被骤降的粮价给深深伤害了。 这样的问题,既然已经可以预见,就要在出现之前尽可能地掐灭。宝玉相信,远在京城的十六是很乐意因为这样的事儿和朝臣们斗法的。 ………………………… 先说回京里,寿昌十四年的冬天依旧是很冷的。 武家阿奶带着媳妇儿孙氏守在孙媳妇儿陈氏的产房外,因武平的媳妇儿陈喜提早了小半个月发动,所以产房这边干净虽是打扫干净了,可是炕却是临时才烧的。 孙氏在侧厢房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冷,便想着婆母这一把年纪了,要是因小辈生产冻着累着了,怕是更叫人担忧,便开口劝道:“眼见平哥儿媳妇才发动,恐怕还得好一阵子,娘不如先回去您那边屋子等,一有信儿,我定差丫鬟报与娘。” 武家阿奶摇了摇手:“行了,这妇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走一遭的,阿喜给咱们家生了两个胖小子了,也不能大意了去,你当时生猫儿也是第三胎……哎呦呸呸呸,我这是老糊涂了,这时候叨叨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平哥儿那儿使人去通知了么?” 孙氏知道婆母的脾气,既然劝一回劝不动,那就是没有用的,便应:“娘别急,产婆也说平哥儿媳妇是瓜熟蒂落,早十来天也是正常的。平哥儿那儿我方才已经让门上的小厮去了,不过他最近忙得很,也不知道能不能按点回家。” 说起这个,武家阿奶也知道一些,毕竟现在整个京城的人都在议论南边那个能够一年三熟的早禾,大孙子在户部虽虽只是个员外郎但是依旧忙得脚不沾地的。 所幸,陈氏虽然早产,但是依旧母女平安。 这也是巧了,当年孙氏也是先生了武平、武安,最后才生了一个入住如宝的武猫儿。 于此,武家阿奶对孙媳妇陈喜的疼爱又多加了几分,有儿有女,在腊月里凑成好字,可不是再吉利不过了? 武平果然没能够按时归家,虽然吃中饭的时候,他就从小厮嘴里 分卷阅读752 得知了家中的消息,但是政务当前,就连尚书和两位侍郎大人都是热汤就着馍馍打发了做饭食的,他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员外郎,怎么好告假。 待他回府之后,知道自己又多了个女儿,顿时有些发愁:啊,女儿日后到了年纪该被挑着去选秀了怎么办…… 武家阿奶和孙氏还以为武平是白日里的差事磨人,武家阿奶拍了拍大孙子的肩膀,小老太太的个子不高,伸手还怪费力的:“平哥儿啊,莫不是大人们拟的税赋太高了?哎呀,奶奶同你说啊,哪怕是尚书大人亲提,你也别赞同啊,这事儿可是坏良心的啊,最多咱就不吭声么。” 孙氏有些无奈地拉了拉婆母:“娘,不好妄议朝政呢。” 武家阿奶才不怕:“当今圣上好着呢,哪次有政令不是张贴出来叫读书人站在旁边念给咱们老百姓听的?就连茶楼说书的每天清早都得先说一回‘新闻联播’,这早禾的事儿,搁早年一定是祥瑞,咱们万岁爷却没搞这些虚头巴脑的,直接夸这是宝二爷慧眼如炬呢!” 孙氏算是看明白了,在自己婆母看来,夸宝二爷的人一定是好人,所以陛下就是大好人…… 武平听闻奶奶这样说,顿时觉得有些羞愧,自己方才居然在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阿奶的见识。 于是次日朝会之后,在钱尚书气哄哄地问大家伙儿农税比之如今多收二倍如何的时候,旁的郎中、员外郎都直呼大人英明,而武平却有些不合群地没吭声。 第434章 不过武平只一区区员外郎而已,在户部实在是排不上号,所以站在角落的他到底是个什么表情也并不引人注意。 等到钱尚书听完大家的‘同仇敌忾’之后,才满意地挥挥手让手下头的人都去做事去了,然后他踱着步子回到自己的那间办公的屋子里去,琢磨着怎么样让国库充盈起来,即将入京的早禾种子该如何分派等等问题。 不多时,武平捧着一堆案卷去找自己的顶头上司,他的直属上官张郎中是个无甚背景,干了多年,熬到户部郎中这个位置准备混吃等死的小老头儿。 张郎中见到武平这副架势,便知不是寻常事,顿时又是欢喜又是发愁的。 欢喜的是,手下这个年轻人吃苦能干又灵光,进入户部以来接手大大小小的事物之后都能够圆满完成任务,给自己挣了不少面子(当然,下属立功身为上官的自己也最起码有个知人善任的功劳的哈);发愁的是,昨个儿夜里,武平就借阅了两广地区前后六十多年的税赋存档卷宗,而方才尚书大人说话的时候,武平站在自己身边一声不吭的样子,可不像是对尚书大人的话十分赞同的样子!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小子,还是太年轻啊。】但是张郎中也不是那种为了升官发财就欺上瞒下的人,武平所想所愁,他老张身为一个同样从农门跃龙门的农家子,多少也能猜到一点。 遂张郎中皱着眉说:“这时候可不是去寻尚书大人说这话的好时机,要么缓缓,明天再说吧?” 武平摇摇头:“张大人,早禾的稻种已经快抵京了,现在是腊月,开了春之后……此事宜早不宜迟啊……”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还微微叹了一口气,当然,未尽之意里头也饱含了对张郎中肯劝说自己的感激。 张郎中想着自己也不是武平的爹,言尽于此也便罢了,年轻人就是有冲劲自己是拦不住的,实则他心里也想着:【万一,人家就把南墙给撞开了呢?万一尚书大人就真的肯听进去武平的数据分析了呢?不是都说武平和贾将军关系不错么,尚书大人原先可是在咱们部里头不止一次感叹贾将军是他的知己呢。许那贾将军的面子就能管用呢?】 钱尚书在心里将贾瑛贾将军引为知己,这件事在户部并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六部之中,绝大多数的人都知道的,当然,也有不少文官觉得这位户部尚书是自甘堕落,于心中多有讥讽,但是也没人敢在钱尚书本人面前逼逼,毕竟人家管着整个朝廷的钱袋子呢! 当武平抱着卷宗,由张郎中带着进屋之后,钱尚书便停下正在奋笔疾书的势头,准备听听这个颇有前途的小子打算说点啥。 出乎意料,这个姓武的小子是来给自己泼冷水的。 钱尚书愿意看在贾瑛的面子上,让这小子在自己屋里呆满半刻钟再滚蛋。 但是,有理走遍天下这句话不单单是说说而已,除非是碰到实在蛮不讲理的上官,不然武平这样摆事实举例子结合前朝末年隐田众多豪强割据以及本朝改土归流之后不懈努力地将隐田收归国有之后增加的税赋等等做比较……当然,最重要的是不着痕迹低拍了拍钱尚书的马屁:“豪强、乡绅、地主皆重私利,纵有良田千万倾,也要榨干佃农身上的油水,又何能与陛下、大人相比?陛下与大人等殚精竭虑筹谋农税,固然是为国为民,但是下头如何体会却是一桩难事,若其人只知皮毛,便以倍数增收农税,不考虑天时、地利等等因素,一味地以为交上来的税收越多便越是能干,怕是曲解了陛下和大人的本意。” 钱尚书顿了顿:这,还真是……不好说啊。 武平的话说的委婉,但是却让先前只顾着欢喜国库要充盈起来的钱尚书多了几分冷静:【是了,难怪陛下这两天一直说此事‘再议’,我单想着陛下是体恤百姓,却不曾想,差点叫老卫他们等人拿来做了出头鸟!】 卫阁老是什么人?是先皇时期的不倒翁阁老,泥巴糊的哪儿哪儿都不得罪;等到今上登基之后,趁势因为陈阁老自掘坟墓,靠着资历成为三位阁老之首,也渐渐将卫氏一族从原本京中的二流世家抬举为接近一流的大家族了。直隶一地,卫氏一族的大田庄就有好几十个! 钱尚书想到卫阁老,卫阁老也正在看远在蒙省的嫡次子送回来的家书。 蒙省巡抚卫若愚在家书之中再三劝说父亲万万莫要再答应族中人借用他的名头去买田地一事了,又说自己前些日子拒绝了舅舅那边的亲戚要求在蒙省购买土地的要求等等,希望能让大哥去帮着自己从中与舅舅说说好话。 卫阁老书信还没看完,便听闻下人通传:“大爷来了。” 来人却是他的长子卫若慜,卫若慜年过四旬相貌清瘦,面色隐隐带青,口唇微微发紫,许是因为走来得急了,喘息还有些不平。 “有什么事这么着急?你总得记得大夫的话,忌急忌躁。” 卫若慜脸色不好地说:“爹,弟弟这些年人都在外头,怕是和咱们离心了,我那妻弟不过是想要买一块无主的草场,他都推三阻四地,还说公开招标他无法插手……” 卫阁老一听此事,便有些不虞:“这事是你错怪你 分卷阅读753 弟弟了。咱们卫家尚且在蒙省还要避嫌,便是你们的亲舅舅也不便在蒙省买地,更不要说胡家小子想要玩把良田改为草场的把戏,你有时间帮着你妻族‘讨要公道’不如差人去把咱们府里的田庄都捋一遍,毕竟年前早禾的种子可是要入国库的。” 卫若慜这才看到父亲手里的书信,透过信纸背面看到一行“父亲大人在上……”不得不暗啐一口:【老二这个狡猾的,远在千里之外书信倒是来得快。恶人先告状一回,倒是显得我这个做哥哥的尽给他添麻烦了!哼,谁不知道,因为我身体不好,父亲便只能帮扶他了,若是我身子争气,哪里还轮得到他卫若愚什么事?便是些许买田买地的小事,也不必看他的脸色了!】 当着卫阁老的面,卫若慜自然不会在争辩,但是心里头因为长年被府中人看轻,明明是阁老嫡长子却只能任意散官的愤懑之情又多了几分,见父亲没有站在自己这边,便匆匆告辞了。 看着大儿子离去,卫阁老的心中不是第一次涌出这样的念头了:老大这样到处买地,置在他媳妇名下,是不是太过了? 但是又想着,这是自己的嫡长子,却因为身体不好不能入仕,日后等自己百年,卫府分了家,便是若愚顾念兄弟之情,但是若愚之后的子孙呢?思及此,卫阁老又觉得,大儿子对于钱财方面有一些执念也是可以理解的——再说了,他也没有去欺男霸女,只是喜欢多买点土地田庄罢了,不妨事的……吧? ………………………… 钱尚书是个聪明的,被武平一席话点清醒之后,便在下午又进宫面圣去了,因为无外人在场,别人也不知道这个死要钱和陛下到底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陛下还留了他吃饭! 朝中都在猜测,大约是户部拿出了一个让陛下满意的方案了吧。 等到两广押送着木箱麻袋若干的队伍进京之后,原本都矜持着的朝臣们这可是忍不住了,恨不得天天围着十六打转,中心思想就仨字: 要种子! 但是出乎众人意料,这匹早禾的稻种,最后谁也没落得,全部都被收归皇庄去了。 因为陛下说,早禾乃是南边的稻种,古人云‘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谁也不知道早禾栽种到北边之后到底是何情况,贸然叫百姓改种,万一欠收,则损害了百姓利益,不若现在皇庄试种一年,以观后效。 啊,陛下说的这么有道理,又有三位阁老之中的两位都点头赞同,纵使其余的人再怎么心急,也是没用的了。 倒是另一样随早禾种子一起入京的东西,一开始并不引人注意,却在不久之后被广为人知。 ………………………… 京城的冬天多下雪,下雪之后,出门便格外麻烦,尤其走了几步,雪水渗到鞋底鞋面里头去,纵使是千层底,也抵不了几步路。 这日,学士们讲课完毕之后,大皇子喊住萌哥儿:“贾将军有包裹给你呢,父皇叫我同你说一声,先别急着走。” 萌哥儿楞了一下,继而很快想明白:爹爹要给我的包裹定然是什么不一般的东西,所以才要在陛下面前过一过的。 等他从大皇子身边的贴身侍官手里接过一个包袱之后,觉得这手感有些熟悉啊——怎么像是先前环三叔给爹爹寄来的胶球呢? 第435章 萌哥儿抱着包袱,出殿门之后还有点懵,一旁的小太监很有眼色地弓着身子伸手来接这位小爷手里的东西——哪能让这位直接抱着这么大一个包袱走到宫门口呢,自己要真这么傻呵呵地做个‘引路并且只会引路’的内侍,明儿就能被初一爷爷撸了差事! 贾萌行至宫门口,禁卫军们早得了信儿这小太监帮贾家小公子捧着的东西是陛下那儿赏的,便走个形式查看了一下就放行了。 一更数年如一日地准时准点在宫墙之外候着——每天,天不亮他就陪着萌哥儿一起出府,然后回府去处理日常事务,三不五时巡视一下铺面,中午小眯一会儿,看着日头差不多就来宫门口候着,再把萌哥儿安全带回。 今日见萌哥儿身边的小太监抱着东西,他也不吃惊——咱们萌哥儿得陛下和娘娘的欢喜,三不五时有赏赐也是正常的。遂他伸手接了,还顺手给小太监塞了几个银锞子,叫这小太监十分欢喜,哪怕刚才一路走来冷风吹得冻手也觉十分值得。 萌哥儿上了马车,一更倒是不用赶车的,遂也坐在车厢里头,笑眯眯地问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主子:“是陛下还是娘娘的赏赐?” “是爹爹寄来的!”萌哥儿笑着摇摇头,“只是不知道爹爹为何没让车队的人带来。” “许是什么十分要紧的东西吧?”一更如是猜测。 “或者是……什么新奇的、需要‘上行下效’的东西。”萌哥儿隔着包袱再捏了捏里头的东西,“打开看看!” 一更也没矫情,在他眼里,首要是要听爷的话,其次自己被留在京城不就是让萌哥儿差遣起来更为方便的吗?至于什么从陛下手里转交给萌哥儿的这个包袱到底是爷在南边弄来的什么好东西——这还用问么,一定是爷给他亲儿子置办的好东西啊,不然怎么会点名是送给萌哥儿的呢? 打开之后,却发现,是一叠一叠捆好的鞋垫——不不不,看那中间低四周一圈带着边的样式,应当说是鞋底才对。只不过这鞋底既不是木头的也不是千层底糊的,而是一体成型的灰黄色胶面。 胶质的东西有什么样的特性萌哥儿和一更都明白,现在见到这胶鞋垫,两人的眼睛就是一亮! 同一时间的皇宫内,十六已经穿上了胶底鞋——真不愧是一国之君,从收到胶鞋底看到开始,吩咐宫人按照宝玉所说缝制鞋面,宫人的手速也就简直了,不出半个时辰,一双黑色缎面绣如意云纹的橡胶底鞋就呈到他案头。 宝玉很贴心,不论是进献给十六的这一份还是托付十六转交给自己儿子的那一份脚鞋底子全部都是码数齐全的,所以十六只是下令让人赶工,但是初一眼尖地直接挑了陛下的尺寸,如是,十六可以说是北地第一个穿上胶底鞋的人了。 ………………………… 萌哥儿从宫中带回来赏赐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这一回听说这是宝玉这个当爹的托陛下中转的东西,所以大房二房的人都很好奇,是夜,聚集在老祖宗院子里,想要开开眼——当然,贾赦是照例不在的,不过也没人在意他出现不出现。 萌哥儿傍晚归家的时候就把这玩意儿给老祖宗看了,众主子吃晚饭的时候,鸳鸯就带着几个针线灵巧的丫鬟把原本背着的几付鞋面给套用在了胶底上,虽然瞧着有些奇怪,但是老祖宗饶有兴致地试了一 分卷阅读754 圈。 “怎么样,老祖宗感觉如何?”要说最关心胶鞋底脚感的,莫过于贾政了,毕竟这么多年的工部侍郎不是白干的,当年庶子给嫡次子送的胶球那是没被他瞧见,不然他当时应该就有发散思维了。如今见到更加成熟的橡胶制品,看到这灰黄色的胶鞋底,贾政首先想到的就是防水,随即很快又想起了避震。 老祖宗如今都已经九十四了,哪怕是从厢房走到花厅,鸳鸯等人都不敢不搀扶,就怕哪时间天黑路滑叫老祖宗摔了。但是今天,明晃晃的荣庆堂花厅里头,老祖宗下地走了几步,然后又走了几步,步子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拖沓,之后还特意在地上蹭了蹭,花厅中打磨得平整光滑的青砖面儿竟然一点都不滑!老祖宗笑眯眯地说:“这鞋底子可真软和,并且半点不打滑。” 贾政手里拿着放在胶鞋底一起的、宝玉写的信细细看了,又说:“宝玉说这鞋底还防水,鸳鸯,拿水来。” 好么,鸳鸯拿来一盆浅浅的水,贾政迫不及待地把一只胶鞋底放进去——果然半点不渗水。 这可真是好东西! 雨天雪天,最怕就是弄湿了鞋子,或者鞋底打滑。 贾政想得更加全面,盯着那十几双胶鞋底,眼睛直发光要不是老祖宗发了话,大家分一分,恐怕他就只舍得匀出老祖宗的份儿,其余都抱走去琢磨这橡胶的用处了。 不过知父莫若子,尤其宝玉这么多年应付贾政的经验可不是白得的,如今贾政可以算是一个比较合格的工科男了(尤其在他有意无意的引导之下,擅长建筑和基建方面),见到这样对于工业和生活方面具有十分潜力的玩意儿,一定是会想要深入琢磨用途的,所以胶鞋底的最下面,还有一小罐子密封的橡胶树汁。 贾政心里舒坦极了,抱着罐子美滋滋地走了。 于是一旁的萌哥儿深觉又学到了一招:哦,原来有时候,不只是可以和祖父请教学问,还可以这样让他忙碌起来无暇他顾的啊?】 其余诸如邢氏和王氏这样见识一般般、眼界一般般的女眷,对胶底鞋倒是不怎么感兴趣——样子既丑又古怪的,也就是胜在一个雨天方便了吧,可是雨天咱们可以不出门或者乘轿子,也不会弄湿鞋子呀。 【所以……呵呵……】 邢氏是这么多年已经认清现实了,知道想要过好日子,就不能得罪二房,于是尬吹尬捧说胶底鞋好。 王氏则是出于‘我儿做什么都是好的,我儿给什么都是好的,就算很丑就算很鸡肋也是好的’这个念头于是叫丫鬟们收好胶鞋底,昂首挺胸地走了。 第436章 南边的冬天要比北边暖和多了,尤其是将军府里头的主人和下人们,基本都是京城人氏,从前呆过江苏,又呆过京城,不少还跟着宝玉去过一趟西域,哪怕是大明最北边的黑省也生活过多年,却从来没有一处,好似雷州府这么暖和。 听跟着爷身边的几位小厮说,琼州岛上更加湿热。 钱嬷嬷点点头道:“可不是,不仅不下雪,连霜冻也没有,这儿的树,叶子也不枯不黄不落,真是奇哉怪哉。难怪年初的时候整理行李,爷和奶奶都说不必带棉被来。也幸好奶奶教人弄出了棉麻布,真当透气。” “我不过是瞎读了几本书,还是小赵管事能干,外头跑上跑下都是他出的力气。”小赵管事便是钱嬷嬷的长子,黛玉不适合出面的场合,便是他代办了不少事宜的。 钱嬷嬷摇头:“哪能,外头人终究是看在爷和奶奶的面子上才给那小子几分面子的,凭他,谁知道是哪个旮旯头的排名?” 黛玉见钱嬷嬷一把年纪,还兢兢业业地铺床、套被子等等,便开口劝着:“嬷嬷总是这般费心,这些小事叫丫鬟们做着就是了。” 一旁的赤儿等人连连点头:“就是。咱们奶奶都发话了,嬷嬷你就歇着吧,让我们来。” “这棉麻料子,不晒平整便不好铺平整,我也就做这么两三遍,你们几个用心看,记着奶奶和三位姑娘的习惯,好好当差!”一晃眼,当年宝玉亲自挑选的六个丫鬟中,就连六月都在不久前嫁人了,当初在江苏买来的小丫鬟们现在成了奶奶身边的一等丫鬟,钱嬷嬷对这些才走马上任的大丫鬟有点不放心,故而最近打起精神准备再给她们立立规矩。 说话间,外头有丫鬟通传:“爷回来了。” 宝玉一手抱着一个走了进来,进屋头一句话就是:“嬷嬷怎么亲自动手弄这些,快歇着去吧。” 钱嬷嬷听得爷说了和奶奶方才一个意思的话,心中自是觉得熨帖万分,笑着扯了扯刚铺好的棉麻混纺的床罩:“好了好了,这就好了。这不是赤儿她们刚刚提了一等么,我怕她们接不上规矩,再给她们讲一讲。” 宝玉笑道:“怕什么,这么多年看下来,要是真的这点规矩也学不了,早被刷出去了。好了,爹爹的乖宝贝,下地去找嬷嬷擦擦汗。” 说罢,就把双黄蛋放下地,两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就蹬蹬蹬地先跑到黛玉面前笑嘻嘻地请了安,然后再去找钱嬷嬷要擦汗。 黛玉一看一双女儿的脸蛋都是红扑扑的,额头还汗湿了几缕头发,便加了一句:“干脆叫她们去洗个早吧。” 于是钱嬷嬷就带着双黄蛋的奶嬷嬷去给两位姑娘洗澡了,总归雷州府现在进了腊月都只是早晚清凉、白日穿单衣即可的气候,也不必担心姑娘们洗了澡会着凉——甚至于,将军府的人几乎都是天天洗澡的,不拘多热的水,温温即可,旬休的时候,还结伴去赶海、玩水呢。宝玉的这对双胞胎女儿比她们的两个哥哥要厉害,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凫水。 同时间,赤儿等人也端来水,供爷擦了手和面,又奉上茶水,便默默退出——这么十来年伺候下来,她们也知道,爷和奶奶两个人不爱丫鬟时时刻刻杵在眼前的。 黛玉原先在萌哥儿芽哥儿小时候还会叨叨一两句说宝玉太宠他们了,现在到了双黄蛋这里,已经可以坦然自若地看着表哥将一双女儿亲亲抱抱举高高玩飞飞了,最多叮嘱一句:莫要玩闹得太厉害,不然晚上两个姑娘要闹梦癫。 说起来,宝玉也有一旬没回来了,黛玉早在他刚进屋的时候就上下打量了他一回,见到他没有黑了瘦了便也安心了。总归出去巡查军务顺带视察一圈橡胶园再怎么样,也不会有当年同鞑靼交战来的凶险。 现此刻,屋内就夫妻二人,黛玉伸手就去帮宝玉抖开方才丫鬟们拿出来的日常衣裳,恰此时,宝玉也正好脱下外衣,伸手就从黛玉举着的衣服的衣袖里穿过去,十分默契。 宝玉换了衣裳,感慨一声:“还是这样的衣裳透气。” “是啊,棉麻混 分卷阅读755 纺棉麻比全麻触感要细腻,比纯棉要吸汗透气,粤省的麻料价格又低,如此,成品倒是很适合中等人家。就是冰玉堂的人手恐怕不够,来年开了春之后棉麻料子怕是要供不应求。”黛玉微微皱眉,心中也很是矛盾,人手不够便是该再雇(签,相当于活契)人,但是她打心眼里希望冰玉堂里头不要越来越多女子才好。 冰玉堂便是粤省顺德一个自梳女聚集生活的大宅院,原本里头的姑娘们就是靠浆洗和纺织生活的,但是因为她们特殊的身份,往往会受到欺压,做最苦的活,拿最少的工钱。今年年初,黛玉带着将军府的人去了那儿一趟之后,心中震撼颇大,闭门一天之后,开门同宝玉认认真真地说,她想要做些什么,改变粤省自梳女如今的生活现状。 妻子有这样的志向,宝玉自然是双手赞同并且要大力支持的,这就体现在:库房里的财物请随便花、将军府里的人手随便用。 不止如此,他还指点黛玉授人以渔的最快捷路子——让冰玉堂的她们多劳多得,从她们最擅长的纺织开始。 黛玉得了点拨,多亏有她翻遍天工开物等书籍,又请教了最擅纺织的女子,一点一点改进现有的纺织机,使之适合棉麻混纺,一方面又签下这些自梳女做纺织活儿。在春末的时候只出不进花了上千两银子。 就这样,还不被冰玉堂的女子们信任,也不被同样身为官眷的夫人们看好,更加不知道被市井人家议论了多少回,都说这将军夫人是有钱没处花。要不是因为宝玉的身份地位实在是超然,并且宝玉那边有早禾的功劳加持,恐怕黛玉会被编排得更难听,不仅仅是人傻钱多而已。 好在,等到夏季过半,棉花丰收之后,棉麻混纺的布匹出现在粤省的市面上,很快就因为低廉的价格但是超过麻布的品质而广受欢迎。随之而来的,是外界的舆论终于稍稍有改变了。 但是黛玉无所谓别人怎么说,哪怕外人再唧唧歪歪说她不守妇道,只要冰玉堂的女子们渐渐信任她了,她便觉得一切还是值得的——再者说,如今她的身份在这里,那些人只敢在背后悄悄议论,与她没有半点干系。 再接着,宝玉开了个小后门,仲夏之前就给京城送去棉麻布,不到中秋,便有一道圣旨褒奖将军夫人林氏秀外慧中,并且还采购了一批棉麻布入京。 上行下效,棉麻布的销量一下子就爆发了。 期间不是没有布商眼红的,但是这是两广将军夫人的私产,谁敢强取豪夺?谁敢威逼利诱? 便是有人捧着钱想要与将军府合作,黛玉思索之下也答应了,但是有一个条件,便是他们的作坊给女工的工钱必须提一提。 一开始,这些商人是不愿意的,但是因为整个粤省的棉花都掌握在将军府手里,他们没有棉花,也做不了棉麻布,最后还是捏着鼻子答应了这个条件,于重阳之前与小赵管事签了契。 但是棉麻布实在是卖的太俏,尽管现在那些签了契的商人们也摆弄起了改良过的纺织机,也还是来不及——需知道,粤省不仅仅本省就有许多中等人家买得起这个,还有不少南洋来的商人,对价廉物美的棉麻布更是欢喜! 黛玉目前发愁的,就是产能远远不能满足市场需求。 第437章 黛玉又说:“我也知,那些个商人明年必是要想办法弄到棉花的,不拘是从外地收购,还是令人开荒种田,因棉花而想要长期挟制这些人并不可行,可是商人逐利,前头我为了增加棉麻布的产量,将改进之后的织布机卖了与他们,他们雇的人多,产量早已远超冰玉堂了。若不是因为有表哥你的名头镇压着,这些人怕是翻脸就可以抛开冰玉堂,吃下这桩买卖……”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按如今形势看,我最起码也要在两广任职三年,头一年玉儿你能有这样的进展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至于接下来两年,玉儿你只记得八个字‘以利诱之、以名褒之’便可。就好比棉麻布,若不是有陛下后来那一道官家采买的旨意,怕是也不能够这么火爆,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终于有这么一样价格适中又实用的物件,打上了‘御用’的名头,引起的抢购风潮。至于说这些商人会不会在吃透织布机之后想要单干——那只要保证咱们一直研发改进织布机,甚至别的有利于纺纱、裁剪、印染、缝纫等等等的器械,他们便不敢生出单干的心思。即便等到真的进入改进器械的瓶颈,那时候已经是多年之后,女工们很应该掌握了一技之长才对。”宝玉很乐于给黛玉分析解惑,因为他的身份,要说给军中将士争取福利改变生活现状还行,但是若是一旦有给女子谋福利的举动,恐怕朝中参他的奏折都可以把十六的案头给淹没了。 说到这里,黛玉忍不住用力点头:“却原来,我前半生看了不少闲书,还能派上这样的用场。当然,也多亏了表哥到处帮我搜罗孤本,我这下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工部的那位阴老大人在表哥尚且年幼的时候就与你有颇多话聊,还成了京城一对令人侧目的忘年交。” 只可惜,后来阴尚书大人因为家中孙女儿嫁给先皇十五子,缩头缩脑好多年,现如今陛下都已经登基十五个年头了,才渐渐恢复一些当年的本性,只是被耽误的年纪终究是不能倒退的,不然凭工部多年修黄河的功绩,他早就能够再进一步了。 宝玉心说,虽然阴大人这些年在朝中低调做人,不过对工部事宜还是很负责的,自他起,再到左右侍郎,乃至于工部小吏,没有一个吃闲饭的,若有心人查探一番,工部绝对是六部之中办事效率最高的部。现如今自己那个便宜爹在修桥铺路造房子的专业方面是没得挑刺,这都是老大人日日在工部坐着督出来的功劳。 “许是家学渊源?”宝玉开了一句玩笑。 黛玉笑骂:“那你回去说给老爷听。” 宝玉摸了摸鼻子,虽然知道便宜爹如今和正常人家的爹差不多了,可是也不敢当面开他玩笑,遂正色说:“实则是因为玉儿你所作之事很有意义,我虽然不能够为你摇旗呐喊,只能选择为你铺平一些道路了。” 黛玉听着,自然是感动万分,因为这么多年,宝玉每一次说出的话从未有过食言,她也相信,表哥是真心实意地支持自己的,他和外头那些满口纲常的人完全不一样!这辈子何其有幸,与表哥结为连理,若不然,困在深宅大院,日日相夫教子,更惨一点或者是要天天与后宅女眷斗成乌鸡眼,这样的生活岂不是比死了还叫人难受? “表哥,我……”黛玉到了这个年纪,虽然已经膝下有二子二女了,但是最是动/情之时,仍旧是改不了嘤嘤嘤的小习惯。 虽 分卷阅读756 然在别人看来,这样既不端庄也很矫情,但是宝玉却觉得,若是这世上绝大部分的女子都能活的像自己妻子一样,想笑就笑,想哭就哭,那才叫好呢。【不然一双宝贝女儿日后要是出嫁过得不开心,可怎么办呢?】 咳咳,宝玉的双黄蛋还丁点儿大,身为‘老父亲’已经开始担心女儿长大嫁人的事儿了。 宝玉伸手给黛玉擦了擦眼泪,捏了捏对方依旧柔嫩细腻的脸颊软肉,劝慰道:“玉儿你也别心急,想要改变人的观念,非一朝一夕之功,但是只要日后女儿家能够做活养家糊口,甚至赚的钱比男人多的时候,女子在家中的地位自然而然就会慢慢提升。”这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更重要的,是让这些女子们自己能够立起来,就好像冰玉堂的女子们,众人都觉得她们可怜,必定会晚年凄凉的,可是她们自己觉得自己可怜么?未必吧?她们自食其力,同心协力,若不是因为冰玉堂的生活环境比她们之前的要好,她们为何要选择自梳呢?” 黛玉也就是一时之间被表哥感动了所以情难自禁地泪盈于睫,很想到正在谈论正事,便很快收了回去:“是了,我正想说,元宵之后,我打算把冰玉堂里头那些被弃养的女婴女娃都集合起来,找人教她们读书写字,不求文采如何,便是不做一个睁眼瞎,不至于签雇工契的时候被人蒙蔽,签了卖身契都不知道,也便足够了。” 宝玉微微睁大双眼,然后十分赞叹地说:“我家玉儿越发能干了,已经开始走一步想三步了。” 黛玉抿嘴笑笑,越发有条理地开始说她原本的打算了:原本她是想要教冰玉堂的女子们习女书的,甚至因此,她钻研了两三个月的江永女书,不过后来,她发现,女书这种文化现象的存在,追溯本源,和冰玉堂并无二致,是女子们为了有一方自由呼吸的天地而开创的,代代母女口口相传,但是并不是官方文字。与其学女书,不过多一项说私房话的本事,还不如干脆就习字! “就是,有些女子年纪大了,白天又有活要做,杂事诸多,记性不如孩童,学了后头忘了前头,怕是很难调动她们的学习热情。”黛玉小小地叹了一口气,她小时候也曾动过心思教身边的丫鬟婆子识字,不过能坚持下来的人寥寥,当初身边也就王嬷嬷和雪雁坚持了好一阵,现在想想,王嬷嬷是个西贝货、雪雁后来又被打发出府了…… 这在宝玉看来却并非难事,要知道,他原本生活的那个世界里头,全新的种花家成立之后,便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扫盲运动,虽然譬如说‘一年扫光’的扫盲大/跃/进不可信,但是后来官方比较靠谱的调查显示,仅仅十来年的时间,种花家十五岁以上人口的文盲率从解/放/初期的百分之八十下降到百分之五十二,有一亿多人摘除了文盲的帽子。 而说到这一奇迹,就不得不提——汉语拼音。 我国原来没有拼音字母,采用直音或反切的方法来给汉字注音。【注1】《声律启蒙》便是一本很重要的蒙书,宝玉和黛玉启蒙之时都先念它。 不过到了两广之后,宝玉发现了这边有一些有意思的东西,红胡子绿眼睛的番邦人想来大明传教或者通商,虽然他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粤省的香江入海口的港口附近,但是他们‘心怀星辰大海’,盼望着能用(海上劫掠来的)象牙珊瑚珠宝等等,攻略大明的官员,能够进入大明的内6,故而香江的番邦人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倒是在前朝末年的时候有机会,甚至真的北上抵达京城,还得了前朝末帝的赏赐和奖励的虚爵,不过没几年前朝覆灭,那番邦人的爵位自然也就不作数了。现如今,四海平定,香江的番邦人们觉得年轻的帝王一定会对外头的稀奇事务感兴趣的。为了这一份可能的一定,他们努力学习汉字,被各种读音折腾不轻的他们找到捷径便是用拉丁字母来拼写汉语。 宝玉知道汉语拼音在扫盲上的巨大作用,但是他不敢轻易‘创造’,因为让大明军队的将士们学习番邦人的文字,简直就是动摇军心、大逆不道,十六都不一定能保下自己。 但是黛玉如果想要让女子们识字,慢慢用上这个,却是可以的——因为这个时代的人们,实在是太太太小看女子了,没有人会关心一群不嫁人、无子嗣、死后变成孤魂野鬼不得享受子孙香火的自梳女学番人的文字干什么的。 第438章 宝玉给黛玉看了他用了点小手段弄到的番邦人学习汉字的小册子,这时候的航海家要么是极具冒险精神的贵族,要么是没落了接了任务出来探索新大6的贵族,剩下一部分则是海盗(不过这种身份的人也不敢大喇喇地登录大明海港),故而香江港口的番邦人文化水平都还是可以的,学习能力也还不错,小册子上密密麻麻记录了各种大明日常用语。 黛玉是多么聪慧的人啊,虽然看不明白笔工笔正的楷体旁边那些个弯弯曲曲的是什么,但是扫了几行,就发现了规律:“表哥,这是番邦人写的汉字注音?” 宝玉点点头:“没错,前一阵有番邦人送年礼来,我听他说咱们大明官话倒是很不错,便有些好奇,一番打听就知道了他们居然有这么个巧宗,能够很快地和咱们做些简单交谈。依我看,这番邦人的取巧捷径也未必就不可走了。你看,这是‘汗’‘韩’‘汉’全部都标了一样的番人字,而番人的字,我问过了,统共就只有二十六个,只要循其规律,便可以摸索出拼读生僻字的读音了。” 所以说,黛玉也不是一般的女子,她听到宝玉这么说,非但没有觉得表哥不务正业、被番邦洋人所迷(想必这个时代绝大部分人都还是鄙夷番邦人的一切的),反而觉得,这真是一个好办法! “是了,小时候爹爹送给娘一面小梳妆镜,镜子背后也有这弯弯曲曲的字。只不过我当时年幼,只觉得是蚯蚓爬……”黛玉微微一笑,然后打起精神道:“表哥手里还有这小册子么,再多来几本,我想,花费一些时间,就能总结其中规律了。” 发现有规律和总结出规律并不是一回事,前者只是灵光一闪,后者需要大量心血去钻研。 别听黛玉说起来容易,但是实则却是个十分浩大的工程,后世种花家的周有光先生带领种花家文字改革委员会汉语拼音方案委员会研究制定汉语拼音的标准,那么多能干人,前后也花了两年多的时间。 哪怕宝玉能给黛玉开挂,让她在总结规律的时候不必走弯路,但是常用字按照后世的繁体算,也有最起码四千八百多,虽然简体字常用字少,才两千多,可是现在也不是拿出简体字的好时机。 再加上,宝玉觉得,既然汉语 分卷阅读757 拼音能弄出来,不妨再提点一下黛玉,虽然现在也有《尔雅》和《说文解字》但是论起好用,检索方便,和汉语拼音配套的当然是后世的新华字典啦!那就得再加上汉字部首归类……工程浩大,浩大,浩浩大! 但是他们夫妻二人都不是会知难而退的,尤其是黛玉,本就是十分聪敏的性子,学什么都很快,现在虽然以这个年纪开始学番人的文字,但是进度也是十分神速,不过半天,就认全了这些字母。 有宝玉从旁引导,虽然这时候的英语和后世还有所不同,但是黛玉自然而然地就慢慢琢磨起演化一番的心思,让这些蚯蚓爬变得越来越接近后世的汉语拼音。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寿昌十四年也就是宝玉黛玉并双黄蛋姐妹花在南边生活的第一个年头马上就要过去了,将军府里头的下人们内院有钱嬷嬷领着,前院的有小单管事和二更协同办差,尽管南边过年的风俗和北边大不相同,但是这个年依旧是热热闹闹的——只除了一点,两位主子大部分时间都闭门不出,书本纸张要了一摞一摞地进去,什么琐事也不管,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些什么。 不过将军府依旧很热闹就是了。 虽然宝玉黛玉忙着正事,陪女儿们的时间少了,但是还有贾芃贾蓬和薛家三宝这五个童心未泯的少年郎呢,他们最是喜欢宝二叔的一双女儿了,因为这一对妹妹长得实在是可爱,带出去逛街倍儿有面子。 至于这五位少年为什么没有回京城过年——早在十一月的时候,宝玉收到书信,是这五个少年的爹妈寄来的,两对爹妈有志一同地表示:【宝玉啊,孩子交给你和黛玉我们很放心啊,要是让他们回京,一路上来去就折腾了俩月,耽误学习,还是别叫他们回来了,反正现在京城一切都好,家中长辈身体健朗,叫他们过年的时候对着北边磕几个头就行啦。】 所以这五个倒霉孩子就留在南边过年了,毕竟是年轻人,年少不知离愁,留在南边过年,虽然也想念家中父母兄弟(当然还有想念京城繁华热闹),但是想完之后,很快就开始觉得开心起来。前些年在黑省,他们吃住军营,过了好几年苦日子,不也是那么过来的?如今把看守橡胶林的差事做个了交接,每次轮换这去雷州府带着妹妹们逛街吃吃吃买买买,生活简直太美滋滋了。 这五个人中,贾蓬是主动要求多多留守琼州岛的,无他,因为现在橡胶树开始割胶了,他对这事儿抱有十分的热情。 尤其是秋天开始,橡胶林开始割胶了,可把这贾蓬给看呆了:这样子,这树都不会枯死么? 当然不会! 因为孙管事已经就此展开过前期试验了,可行! 蓬哥儿犹记得,孙管事带人开割橡胶的第一夜,子时刚过,便出发了,他们全部都穿着长衣长裤、脚穿草鞋、手握胶刀、腰间系上胶箩,首先用手指甲把凝固在胶树切割口上的胶线拔下,放入胶篓,然后手握胶刀快速地沿着割线行刀,切割口随着手指的指引在胶树上划动,粗粝的手指瞧着也有行云流水的美感,再接着,他们将胶舌插在合适的位置为胶水引流,最后把胶杯摆好,让洁白的胶乳慢慢滴入杯中。 孙管事虽然话不多(其实是有点儿结巴),但是却是一群人之中割胶技术最好、速度最快的,平均割一棵树只需要五到六个呼吸。他时而弯腰、时而起身,在这一起一落间,胶刀割破橡胶树的黄皮层,为密集的乳管打开“闸门”,使胶乳顺利流出。 因为孙管事也不是吃这口饭的,人家是技术指导类型的,所以后来也便不参与进去,只不时地游走在中间指点一番——奇了怪了,这时候的他倒是不结巴了呢。 寅时将至的时候,孙管事便会通知大家伙儿收工,头一天之后,贾蓬便知,因为白日胶汁流出得少,容易干涸,所以这份差事一定得半夜来干。 收集所流出的胶浆,经过去杂质、凝固、烟熏、干燥等加工程序,而形成的生胶料,也就是天然橡胶,这期间,因为工序问原因,乳白色的汁水最后会变成灰黄色的胶质,送去京城,托十六转交给萌哥儿他们的便是如是的天然橡胶鞋底。 当然,贾芃贾蓬等人倒是比京城的萌哥儿他们更早地穿上胶鞋,尤其是琼州岛多雨水,现在有了胶鞋,再不怕弄湿鞋底了;并且这玩意儿十分耐磨,割胶的雇工之中,便有人犹犹豫豫地问,这种胶鞋底卖多少钱。 宝玉听闻侄子们的传信,只能回信说明当下情况:橡胶汁用处很大,目前胶鞋底不过是为了试试炼制工艺而已,来年开春之后,便是咱们自己也不能在用橡胶汁‘奢侈’地做鞋底了。 好在雇工们只是遗憾了一会儿,旋即被孙管事带人分发工钱的事引走了注意力。毕竟,鞋底再好,也只是鞋底而已! 至于贾蘅等三人,他们的家人则更加希望他们别回去,毕竟族里头多少人想要求一个被宝二爷提携的机会而不得?这三人是宝二爷亲自点了带走的,说明自是要培养成左膀右臂的。 【什么?回家过年?过什么过,这辈子过了二三十个年了还没过够呢?可别回来了!就在南边老老实实呆着,宝二爷不回来,你们就一直别(念第四声比较有气势)回来!】 ………………………… 寿昌十五年的正月,橡胶林也没闲下来,因为云南那边越来越多的土著人知道这树能换好价钱,所以越来越多的橡胶树被运送过来,橡胶林的产量也逐渐增大,每天都有十好几大桶的乳白汁水,孙管事却并不开心,因为他知道,爷需要这东西! 而这些东西目前的产出,还远远不够。 【能怎么办呢?割胶这个活儿,是绝对不能杀鸡取卵的,不然一颗好好的橡胶树就这么弄死了……该怎么办呢?】 从心里说,孙管事是不想什么事儿都拿去烦爷的,毕竟爷身居高位,每天那么多正事要忙,自己因为有点种田种地的本事被爷带来,却总是需要爷亲自指点,回头被家里的老爹知道以后,估计会被狠狠削一顿啊…… 第439章 要么说,绝对不能小瞧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呢? 孙管事整日琢磨怎么样才能割取更多的橡胶树汁,因为他识字有限,便托了自告奋勇在过年期间多多留守琼州岛的蓬少爷帮忙,去找各种农书,便是譬如松树或者白桦树被割开取汁是古来有之的,关于这方面,孙管事早先就知道,甚至他因为祖籍巴蜀,还从自家老爹那儿听说过,云南这边有漆树,也是取其汁水,可做木料图层等等。 【想来现在既然都是割开,应该能从别的这些树木的取汁记载中学习一些经验吧?】 孙管事是这么认为的, 分卷阅读758 说给蓬少爷听之后,蓬少爷二话没说就应下了。 贾蓬虽然不爱读书,但是却十分奇怪地爱看农书,于是乎,寿昌十五年的新年,他和孙管事一个有文化,一个有技术,倒是很能凑到一起去,甚至在后来听到橡胶园佃农中有些皮孩子学孙管事结结巴巴说话的时候,还把兔崽子们叫起来训了一顿,训完之后又给了几颗糖果,恩威并施地杜绝了这些皮孩子拿人短处取乐的行为。 孙管事和贾蓬在农书的海洋中‘遨游徜徉’,做出了好多种假设,但是由于今年的橡胶还没抽新芽,一切设想都没能去论证,他们只能等着四月降临,届时才是开割的好时机。 ………………………… 三月,万物生发,由宝玉从旁协助,黛玉负责主要归纳编纂的拼音初版已经基本成型。有宝玉帮黛玉‘开了挂’,让她几乎没有走什么弯路,甚至于关于部首那一块,因为不需要重新学习一类文字,只是拆分字而已,黛玉很快就可以独立拆分归纳了,常用字很快被整理完毕。毕竟让女子们学习,一开始也很少有用到生僻字的时候,常用字足矣。 甚至于,她同宝玉商量,是不是可以让一双女儿开蒙之前,先学一学拼音试试。 他们的女儿今年五虚岁,放在后世还是在幼儿园中班或者大班玩耍顺便学学一二三、红黄绿色的年纪,但是在这个世界,已然是可以开蒙了,尤其是宝玉自诩男女平等的,当年萌哥儿和芽哥儿在入族学之前就是黛玉给他们开蒙的,现在怡姐儿和悦姐儿的启蒙,自然也由黛玉负责,宝玉给予百分百的支持。 可别说,这拼音虽然初时学的时候有些难,但是一旦记住了之后,只要有注音,任何生僻字,都能念出来。 最受益的,却是两位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了,能一路熬资历拼本事干到一等丫鬟的,哪里还有不机灵的?怡姐儿和悦姐儿每日上午学习个把时辰,她们也是要随旁伺候的,便是一来二去,多听多看,加上又有心想学,很快便认得百来字。 尽管这样,黛玉也并没有很放心,而是认认真真地问了女儿身边的丫鬟们,觉得这样的认字方法是不是简单易懂,得了明确地答复,这才再下一次去顺德的时候,找来冰玉堂中较有权威的姑婆,彻谈一番,然后,带了几个十七八岁的脑子灵光的小姑婆到身边,这便是日后冰玉堂中的女夫子了。 又说另一边,橡胶园终于可以开割了,孙管事带着贾蓬整天往树林子里头钻,终于验证了阴刀割汁能够比阳刀获得更多橡胶树汁的设想。 就是在同一面,上面割一刀,下面割一刀,孙管事和贾蓬十分兴奋地证实了,这样割胶水量大概会增产一半! 但是随之而来又有了新问题,就是被阴刀割胶的树,一个不离身,死皮就过多了,而树皮一死,这颗橡胶树也就基本上废了。于是乎,这二人还没来得及去和宝玉邀功,便耷着脑袋去了书信先请罪。 宝玉倒是不在乎橡胶林里头因为试验割胶手法而损耗的树木,抽了个空,在清明之后去了一趟琼州岛,亲临橡胶园给孙管事和贾蓬打气,叫这二人在书房里头恨不得拍着胸脯立下军令状,就连出了书房门,那股子上涌的热血还未消停,便是打算吃住都在橡胶林里头去了。终于在端午之前找到了阴刀割胶与控制树皮死皮率的最佳比例。 话分两头说,京城那边,贾政得了多一些的胶,拜年琢磨着别的用途,还真叫他想到了更加实用(适合上层人用)的方法——在现有的马车轮胎外头裹上一圈橡胶树汁,稳稳的,走在水泥路上一点点的颠簸都没有,这种稳当和水泥路的平稳自然脱不开关系,但是原先那种‘硬’的感觉再没有了,即便出了城,走在山路上,也少震动。 贾政的这一发现十分受京城达官贵人的欢喜,这比橡胶鞋底更得他们心意——本来么,身为贵人,哪里有亲自走长路的呢?更何况是走泥泞水路什么的?除了要上朝的官员们喜欢胶鞋底,也就是那些平素最费鞋底的武将莽夫们喜欢这丑不拉几的玩意儿。一时间,倒是不少人想要找门路去弄橡胶树汁来——当然,最好是有现成的胶轮胎,买了直接能用,即便多花费几个钱也没什么。 所以一时间,贾政在朝中特别的受欢迎——人人都知道他一个嫡出一个庶出的儿子分别在两广和云南,这橡胶树不是南边的么?再加上贾政本人又是工部侍郎,这位荣国府的二老爷一定有门路弄到橡胶树汁的。 这叫贾政十分无语,在他看来,弄出一个橡胶轮胎还不如自己儿子弄出的胶鞋底呢,至少后者对于百姓来说是真的有便利,自己这玩意儿? 【嘿,就是给权贵人家享乐用的,自己都不好意思上折子道明这橡胶树汁的新用途,毕竟自己可是不事权贵,一心干实事的好官!恩!】 要不是尚书大人朝会的时候提了这事儿,贾政是打算再做出点别的政绩才好禀明于陛下的。 第44o章 然则贾政这个人,前半身碌碌无为,后半辈子终于找到了可以发光发热的专业:那便是修缮营造。 只是,要说真制造改良什么,这位二老爷,于天分上还是有不足的。 【亏得人家生了一个好儿子,这比什么都强了。】工部尚书阴大人不无羡慕地想着,放眼自己子孙之中,竟然没有一个能够继承自己衣钵的,最机灵的孙女儿却被先皇十五子给坑大发了,【我已经过了耳顺之年,当年那事儿也基本了无波澜,想来要是再提致仕,陛下也不会多加阻拦,就是左侍郎尤擅军械,和兵部的人走得比较近,我担心日后他被擢为尚书,咱们工部要走了岔路啊!幸好这贾政为了避嫌,是半点不会参合兵部那群大嗓门要的弓/弩之类的东西里头去。就是他还差那么点儿名声,不然倒是可以让他接了我的尚书之位。】 阴尚书想着,前一阵子的橡胶轮胎终究不是什么利国利民的重大发明,可不知贾存周还能不能多动动脑子,灵光一现博个政绩出来。 这位全心全意为工部奉献了大半辈子的老大人不知道,贾政的狗屎运,还在后头呢! 这就要从当年修黄河堤,被宝玉从山旮旯那头找出来的化学牛人——云中子道长那儿说起。 这位道长尤擅炼器——就是指字面上的意思,炼制器材而已,自寿昌四年秋起,这位道长跟着宝玉进京面圣之后,便留在京中,成为工部的编外之人,将近十年的时间,一直在研究石油的炼制与用途。 云中子是被宝玉引荐给陛下的,虽然半年之后宝玉就去了关外黑省,但是云中子在京中一开始能立足,还确实托了宝玉令人暗中照顾的福。是以 分卷阅读759 ,这位道长投桃报李,原就是想与贾将军的亲爹处好关系的(当然其中未尝没有几分想要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意思),贾政这个人,虽然是儒生,又恶东府敬兄弟是吃丹药把自己吃嗝屁的,但是因为嫡次子从小有梦中师从太乙真人这么个缘法之故,对道教的观感也是颇为复杂。好在云中子并不是教人吃丹药求长生的那一挂,而是更喜金石器物的那种道士,甚至在后来贾政和孙虎烧特制水泥,需要高温窑的时候,给出了一些具有可行性的建议等等一系列事情之后,政二老爷终于和云中子有了交情。 说起来,贾政弄出橡胶轮胎,也多亏得云中子把控火候温度,不然宝玉送来的橡胶原汁怕是要被烧废了不少。 橡胶汁水不只是叫贾政眼界大开,这浓稠液体烧制后可趁热捏造出各种形状,并且防滑耐磨防水隔热又轻便,实乃是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一种材质,非金非玉非铜非铁非木非石,但是细细一想来,却能在生活中不少地方发挥作用。 但是首要的问题,就是这橡胶汁产量小。 哪怕是后来南边应圣旨,将橡胶汁也列入可抵扣税赋的当地产出之一,并且多数被送至工部之后,能分给贾政这位右侍郎做研究的量也是有限,更不要提编外的云中子了。 好在贾政也知道这位道友有时候往往有出人意料的见解,于是总是带着他一起玩儿——啊,不,是一起研究琢磨。 一回两回,本事研究橡胶用途的,却无意间有了别的发现——云中子手一抖打翻了一小罐石油炼化之后的石蜡在一罐橡胶原汁之中,这一意外情况发生,云中子来不及道歉,贾政来不及生气,两人都想着快点儿抢救一把,说不定这一罐子原胶还能有救,结果,他们低头一看,罐子里却出现了全新的东西,那些石蜡析出橡胶原胶的表面,形成类似奶皮子一样的东西。 若是宝玉瞧见,定然会哈哈大笑三声:【一个好本事加一个好运气,居然在一个小失误之下,即将发现石蜡对橡胶的增塑、润滑、减少收缩的作用?】 云中子花费十多年,成功初步炼化了石油,得到:汽油、煤油、石脑油、硫磺、重油、石蜡、沥青等,甚至他还确定,石油中还含有可以燃烧的气!只是可惜凭现在的器材,没办法收集! 话说回来,这一罐子石蜡与橡胶原胶混合之后的产物另此二人眼界大开,自此之后,便用各种石油产物与橡胶原胶混合——没有出现绳命危险也算是他们命大! 可别说,这就打开了云中子和贾政新世界的大门,他们以生胶为原料,混以不同的辅助材料,借以改善橡胶汁原本的一些性能,从最简单的炭粉变色加硬度、到添加石蜡增加光泽度和粘稠度等等不一而足,居然还真叫他们摸到了几分规律。这二人一开始无序地试验也渐渐地变得有规律起来,便是不断地塑炼、混炼、碳化、硫化、成型等等,最终总结出十四条规律。 第一,若是想要增加橡胶强度,则配用炭粉掺用松树脂 第二,若是想要增加耐磨性,则配用硬质炭黑与多次锤磨造粒 第三…… 第四…… …… 第十四,若是想要降低硬度,则是众人万万没想到地,大量搅拌以小苏打——居然同发面馒头是一个道理,你说好笑不好笑? 这十四条一出,便是放到近现代化学史上,也足够集齐召唤两条神龙了。 如是,才过了端午,荣国府东院正院书房伺候的下人们有幸见了二老爷和云道长牵着手儿载歌载舞地场景。 可把闻讯而来的王夫人给吓懵了:莫、莫、莫不是有人想要对老爷使阴招,叫了人给老爷下咒了吧?!!! 天可怜见,王氏这是想起当年马道婆事件,金钏儿魔怔之后好似也是这般手舞足蹈又笑又叫的,登时脚下就是一软。 好在贾政很快就回了神,眼见被大儿媳搀着的妻子面如土色,又看到一旁掩面整理道袍的云中子,顿时觉得有失颜面,便干咳一声,黑着脸挥手让人退下,然后正色与女眷走了之后不再尴尬的云中子开始润色奏折。 贾政心说:【这一回,可不能叫外头的人称呼自己为橡胶轮胎侍郎了!这都是什么鬼玩意儿称谓啊!】 寿昌十五年,注定是大明要腾飞的一年。 第441章 将石油提炼之后的各种产物与橡胶原汁混合了个遍之后,云中子带领的石油团队顿时如醍醐灌顶——化学化学,变化之学,幻化之学,这才是陛下和贾将军讲述这个词的本意吧? 从此之后,仅仅石油原油及其提炼物就被这一群人玩出了花儿来。从最简单的常温,到高温,再到低温,甚至现在这些人虽然还不知道什么是大气压,但是也误打误撞在实验的时候营造高压的环境了,当然,这种高压的环境是无意识营造的,并且往往都是和高温的情况有关——因为密封的铁罐或者是密封的窑内温度直线上升,必然就产生了高压的情况。 不得不说这样的方式,原油被提炼得更为精纯,甚至原先云中子模模糊糊隔着一层纱,觉得石油中有一股气也是可以被点燃的,但是始终没有抓住那股气,也在如此频繁且不断地控制变量实验中被提取出来了,更加重要的是,因为有橡胶,所以现在的容器密封性比原先提升了不知道多少档次,所以这股子在云中子眼中看来很淘气的气终于被抓住了。 但是这整个过程也并非是一帆风顺的。 尽管宝玉早年就给云中子打过预防针,说过石油炼制过程中的危险性,并且云中子这个前辈子就玩过不少化学实验的道士也曾经历过数次炸炉,不过终究是低估了石油的杀伤力。 云中子用的那一套炼油装置是工部尚书阴大人和云中子花了多年时间摸索出来的,亦是贾政建议的精铜锻造,这一套炼油联动装置放在城郊外一个皇庄的后山,每次开机必须有尚书大人或者两位侍郎之一的人亲手审批。 当初因为云中子强烈要求所以这玩意儿都不能说是放在室内——这一套东西身体庞大,搭建之后根本不能拿进屋子里去,还是后来工部匠人直接在皇庄后山盖了简易的、比一般屋子都高的棚屋才算完。 云中子早就说过,炼制石油是有易燃、易爆、有毒等危险的,所所以每次炼油装置开启之后,都秉承安全第一的原则,偏不巧,最近他沉迷于倒腾石油的各种化学反应,并且经常往荣国府跑,一时间没顾得上安全生产——啊不,是安全提炼,然后,因为近来贾政大出风头而感受到十万分危机感的工部左侍郎出了个昏招…… ………………………… 当炼油装置处爆炸的消息传到阴尚书耳朵里的 分卷阅读760 时候,这位老大人先是一惊,接着就赶忙追问伤亡情况。当听说左侍郎重伤、两位郎中不治身亡、匠人死三伤四、守卫的禁卫军也多有脏腑被震伤之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才想着怎么平稳过渡,安安稳稳呆到致仕,就来了这么一出,这都叫个什么事儿啊!】 也别管什么休沐不休沐了,手下人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一把年纪的阴尚书立即换了朝服,喊了管家备车,即刻准备进宫去向陛下请罪——毕竟爆炸的是工部的器材装置,伤的是工部的侍郎等人,尤其爆炸地点还是皇庄(哪怕是后山,情况也很严重)。 阴尚书坐着马车飞奔向皇宫,在车厢内却是分神想着:【手下的左侍郎石昆原是兵部左侍郎,因故多年前被平调到工部,说是平调,但是他一直觉得这是被贬黜了,想着各种办法另谋出路,尤其想回兵部,故而做事,真当是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 阴尚书赶到养心殿前殿的时候,三位阁老、其余五位尚书都已经在了,一同候着的还有太医院院判、工部编外人员云中子以及工部右侍郎贾政。 阴尚书一来,便欲跪下请罪,十六一挥手,叫一旁内侍扶起他:“休沐之日,阴大人又怎知石昆如此胆大妄为?京兆尹,你来说。”好么,直呼工部左侍郎的名字了,可见十六气得有点狠。 “启禀陛下,万幸因为这套装置是在皇庄后山,平时就被禁卫军戒严,所以爆炸发生的时候,除了工部左侍郎、工部两名郎中和几个工部匠人之外,没有造成别的伤亡。”程大人(其子程峰,数年前乃是禁卫军中一个队正,本性不坏的小纨绔,后被宝玉调/教成材,娶贾惜春)如今早就升官进吏部了,不得不说现在这位京兆尹说话的水平实在是有欠佳。 十六只觉得自己的额角一个劲儿地在跳:【这叫万幸?六死、四重,朕的禁卫军都震聋了十好几人,这也叫万幸?炼油装置悉数炸毁,根本无法修复,只能重新铸造一套,这也叫万幸?】 但是十六登基这么多年,总算还是学会一些忍字诀,毕竟京兆尹这个级别的官员,还不知道炼油装置的重要性。十六深吸一口气道:“太医怎么说?” 被点了名的太医院判出列:“石大人靠得最近,但是幸而爆炸的时候有匠人挡了一挡,故而……但是全身烫伤烧伤严重,声带已毁,心肺俱伤,恐怕……” 得了,这就是说,虽然石昆现在还活着,不过能不能活也说不准。 其实这样的情况,石昆还真是死了比较好,毕竟如果活着,回头追究起罪名,他可不只是失察而已,还往深了说,休沐日不按操作手册使用石油炼化装置并且造成爆炸——不提死伤的都是比他品级低的官员,但那也是活生生的几条人命;就单说石油炼化装置的成本,若想再铸一套,把石昆罚俸一百年都不够! 十六对太医院院判挥了挥手,也没说什么尽力救治或者是放弃石昆,太医院院判悄悄觑了陛下的脸色,接收到陛下‘该治治不要消极怠工治死人,但是也不必花大价钱不计代价抢救’的意思,恭敬退下了。 前因告一段落,但是前因的诱因还有文章可以做,卫阁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专业倒贾一百年的战斗人士,出列就奏请陛下彻查云中子玩忽职守一事。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一个多月,云中子最常去的地方,就是荣国府了,乃至于今天内侍官去宣云中子进宫的时候,去道观的人也是跑了一趟空的,反而是去荣国府宣贾政的内侍官把云中子给一块儿领进宫了。 蔡阁老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往后瞄了一眼出列的老卫,在心中叹息:老卫是越老越糊涂,也越发看不清楚形式了。 云中子被三巨头之一点名批判,自然是要出来请罪的——按照正常流程,是该如此。 但是谁叫卫阁老碰到的是云中子呢?是一个从小地方来的化学迷,并且是稍微有点儿生存智慧的化学迷。遂云中子第一反应就是喊冤:“陛下,那炼油装置钱挂着铁制铭牌,详细规范了操作,并且!并且老道昨日傍晚还检查过,仓库里的原油是全部上锁了的!没有尚书大人批的条子,和两位侍郎大人内外各一把钥匙,无法取出石油原油啊!” 阴尚书表示,从今天倒着往前数一旬,自己都没有批过条子。 贾政也表示,他负责保管的那把石油库房外头门锁的钥匙也好好儿地没有闪失。 也就是说,石昆今天用的石油原油,根本就不是皇庄上的! 那么,是哪儿来的? 这彻查下去还是很容易,毕竟要填满一个炼油装置,非石昆带着的那区区八/九人可以办到。 兵部韩尚书出列请罪……石昆用的原油,乃是兵部武库里头用于做火弓的存料。因为兵部需要燃烧更稳定、挥发更慢的火油,可是催促工部多日,都了无音讯,昨日工部左侍郎说有眉目了,但是去批条取钥匙太费时间,所以打算直接把兵部现有的火油再提炼一遍。 卫阁老本想隔山打牛通过参云中子实职把贾政扯进来的,没想到先给兵部尚书挖了个坑。 再继续扯掰下去,不知不觉歪楼成为了石油的最新化合反应产物在军事、民生中的应用讨论。 卫阁老不依不饶,还是想把话题扯回到追究本事责任上来,纵然贾政再没有政治天赋,这么多年呆在京城,也知道三位阁老之中的卫阁老同自己家是敌非友。 不过贾政有一点好的,就是偷瞄了亲家公兼妹婿之后,见到对方依旧是老神在在,便不在担心卫阁老咄咄逼人了——在他看来,天塌了,有亲家公和老祖宗顶着的嘛。 果然,在卫阁老坚持不懈地要提出工部办事程序有疏漏,需要严查之后,陛下闭嘴不说话了。其余两位阁老和五部尚书也不说话了。 卫阁老还在侃侃而谈,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工部堂堂左侍郎都能罔顾章程办事,可见工部之中另大行特权之人不少云云。 十六气极反笑:“卫大人所言极是,照朕看来,本次事故不仅仅暴露出了工部的问题,兵部也疏漏颇多,军用物资居然能够轻易运送出武库。看来六部都需要彻查一遍。” 因为卫阁老执意要拖工部某人下水,所以非叙职大考之年,六部遭遇抽查复查,确实查出不少隐患。一时间,卫阁老在六部官员之中的人缘跌至谷底。 此中,工部依旧是六部之中工作效率最高,狗皮倒灶事情最少的部门。 饶是卫阁老示意自己这边人尽量去给工部尤其贾政挑毛病 分卷阅读761 ,也未能成功。 时至六月底,工部左侍郎石昆终因伤势过重身亡,贾政从工部右侍郎成为工部左侍郎,经此一事非但没有被贬黜,反而又往上爬了一点点,工部尚书之位,指日可待。 ………………………… 就在纷纷扰扰间,南边冰玉堂里年纪小的女子,基本脱离了文盲范畴,并且由于有将军府提供人力和财力支持,又有宝玉稍加点拨,原本的纺织机进一步改良,成为水力纺织机。 因为水力纺织机的图纸牢牢掌握在黛玉手里,所以冰玉堂的女子们并没有因为水力纺织机的出现而失去纺织工作,反而获得更多的纺织机,每人看顾更多台机器,大大提升了棉麻布的产量。 与此同时,因为有部分自梳女与家中的关系尚可(自梳女有些是因为不想被迫嫁人而自梳,有些则是因为家中实在贫困拿不出嫁妆而自梳的,后者与家中关系并不是出于冰点),偶尔回家住,家人知道其识字之后,便央求这些女子教一教家中子侄。 黛玉早在让人教女子读书识字的时候就说过不禁拼音识字的方法,所以这些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成为了第一批通过学习拼音和部首开始识字的人。 第442章 宝玉和黛玉早就预计过了,拼音和部首的出现,会使得一些有孩童初启蒙的人家,发现这样学习的好处,虽然仅限于条件不太好的人家,但是也正是因此,不会引起社会中上层太大的关注。 高高在上的读书人只会在一开始的时候觉得这是女人家弄出来的类似女书的文字,或者认为是番邦文字而已,哪怕过了几年,终于有人认识到了拼音和部首在启蒙时候的好处,那么只要不是官府自上而下地禁学,这样的学习方式,终究会随着效率和便利性,飞速传播开的。此为后话,暂时不表。 更何况,宝玉也不打算完全走民间路线,字典初稿之后他就命人给十六送去了,十六看了之后拍案叫好,要不是宝玉折子上讲解了需要顾忌的几方面,并劝着他先不要强行推广,恐怕当晚十六就要把翰林院的翰林官们喊来商议此事了。 这一部小小的字典,由黛玉自费掏钱印刷,为此,她宁花了重金请来老匠人,教冰玉堂中已经学会不少字的女子如何制雕版,如何裁纸印刷,然后干脆就把印刷的作坊,设在了冰玉堂的小偏院里。 印刷之中最重要的雕版是十分浩大的工程,好在黛玉的那一笔簪花小楷,足以作为范本,又因为考虑到这本字典起初就是为了让完全不识字的人能够快速检索,所以其中字意解析并不是很繁复,常用字整理完毕之后,又花了两个多月,才完成字典的雕版,仅这一部字典的木雕版,就排放了整整一间屋子,这一间屋子,也成了冰玉堂日后最重要的地方,门口就摆着两个大翁,盛满了水,用以防止走水。 又说油墨,原本印刷的油墨常有不清晰,但是石油被发掘利用起来之后,现在基本各地印刷作坊的油墨都经过改良,所以印刷十分顺畅。 虽然前期投资巨大,但是一旦完工开始印刷之后,出字典的速度就很快了,雕版能够反复利用多次,很快,冰玉堂中的女子就已经人手一本了。然后宝玉又叫人来买了数百本——不是送去军中,而是送去琼州岛橡胶园里头和金陵贾氏祖宅那边,给部分年轻的佃农脱盲用。 再后来,又有粤省境内的番邦人,摸索着,知道了拼音字典学大明官方文字的好处,比自己瞎几把注音要有用多了,便也开始寻法子想要弄一本。 如果说工具武器的制作方法,宝玉一定会前前后后叫人瞒得死死的,不过字典,还真没有这个必要,他巴不得番邦人多学学汉字,好方便日后文化输出呢。 再说那些番邦人寻摸了半天,发现自己誊抄一本实在是不现实,还不如花重金去想法子买几本呢。 甚至于到了寿昌十五年年底,冰玉堂里头的管事女子还在将军夫人再一次莅临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问了,如有人想要买这一部字典,能否售卖? 这和先前冰玉堂中的自梳女悄悄教家中子侄识字的性质可是完全不同,黛玉斟酌了一二,然后答应了这个要求。她不奢求这一部字典能够赚回什么利润,毕竟从小到大,她就从来没有因为缺钱而考虑过什么问题,但是如今这一份卖字典的收益,却又是一份能够维持印刷小作坊里头的收支。再加上,黛玉似乎已经无师自通开了窍,印刷作坊也印一些小故事、话本子等等,虽然作者都是佚名(敲黑板,大家自行猜测)却十分吸引人,尤其吸引闺阁中的女子。 妻子忙于事业,做丈夫了也不能落后。 宝玉那边,军改也进行得很顺利,毕竟原先军改的圣旨就已经传达至大明各省,粤省这边,若不是前一任将军执行不到位;广西那边,若不是前任一刀切强制逼迫当地少/数/民/族,引起了反弹,也不至于两省数年成效甚微。 叫宝玉说,其实广西那边比粤省军改要更容易得多,大约是因为更加穷苦的地方,有落实到实地的饷银和福利,那儿的将士们就更容易满足吧。 但是不管怎么说,两省之内的将士们,尤其是底层军官和一些队正副队正等人,对贾将军的感况。 春天的时 分卷阅读762 候,芽哥儿也被最疼爱他的祖父贾政赶鸭子上架下场去考科举了(其实林如海是不怎么赞同的,但是考虑到各种情况,他还是决定不插手亲家府上太多的事儿。芽哥儿哭唧唧地想着:外祖父,求插手!!!),同样是十虚岁,但是他却没有当年他亲哥哥那样的好运——或者说是实力了,考过了县试、府试,但是终究还是在院试的时候落得个孙山之外; 于此成为对比的,是秋天的时候,萌哥儿得了他外祖父林如海赞同,在阖府殷切期盼的眼神中,终于下场参加乡试,并且不负众望地成为了解元,至此,加上之前的小三元,和如今□□之中的前两元,萌哥儿只差金榜题名夺得会元,便可以成为史书中绝对要被记上一笔的连中六元的少年英才。 不过叫京中众人失望的是,据可靠消息,荣国府的这位小爷不打算参加来年的春闱。 不知道的人只觉得这不趁热打铁,很是遗憾,而直到一些内情的人却在心中连连赞叹:稳,真是稳。现如今贾萌才十四,再过四年(来年春闱加三年一轮,正好四年)他年岁正好,翰林院熬几年资历,有家势、有本事,便可扶摇直上了。 得知名次的第一时间,萌哥儿关心的便不是能不能扶摇直上,而是想着弟弟那边会不会受到打击什么的——他对兄弟之情有信心,但是扛不住因为年龄差距不能天天呆一块,要是有什么人对着弟弟多嘴几句,伤了弟弟的自尊心就不好了。这种会造成兄弟阋墙的不良苗头,要趁早掐死。 好在,男孩子之间,没什么事是不可以开诚布公谈的,叫萌哥儿开心的是,傻弟弟还是那个傻弟弟,并没有因为他自己落榜、哥哥中举便觉得羡慕嫉妒恨了,反而很豁达地说,打算下次和外祖父商量去考武科。 萌哥儿慢吞吞地说:“爹说过了,武科不比文科,考体魄的环节很多,不是靠巧劲儿就能取得好名次的,若是你真的想去考武科,那么还得等上七八年吧。” 芽哥儿张了张嘴:【啊,其实我原想的是凭自己的文化水平考武科会比较容易过呢,这样子祖父盯着自己的慈爱目光也许就能少一点了呢……并不是真的一定想要考科举谋出身的啊。其实我觉得跟着祖父和云中子道长玩泥巴也很有趣啊,嘿嘿嘿啊哥哥!!!】 所以说这大概就是亲兄弟吧,芽哥儿没有说出口的话,萌哥儿用脚指头就能猜到了,他露齿一笑说:“吓唬你的,爹说他和娘亲妹妹再过一年就能回京了,到时候你和爹爹好好说说,只要是正当的事儿,哪怕你以后真想当个卖爆米花的,爹也不会反对的。” 芽哥儿听哥哥一说,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从不怀疑哥哥的消息来源,毕竟哥哥因为和大皇子私交不错,有时候知道爹爹的消息比府里所有人都要早一步:“嗯,我也不是说不想考科举啦,就是觉得我可能这方面不如哥你这么开窍,但是我跟你说,我那绝对不是爆米花啊,是改良了之后利用蒸汽煮饭的锅子!!!真的,别看水开之后白雾缭绕的,其实在密闭容器内,沸腾之后的冲力可大了!” “玩儿归玩儿,还是要注意安全,上半年皇庄子上的事儿你也是听祖父说过的。真想弄什么实验,还是得知会祖父一声,咱们祖父咳咳,在这方便毕竟还是专业的。”萌哥儿三天两头就会和弟弟强调一遍安全问题,好在芽哥儿也是个听得进去的,转头就去和亲亲祖父讲自己最近的发现了。 贾政如今在这方面的思维是十分灵活,手把手地教最疼爱的孙子如何画图,如何讲图给工匠听,然后在寿昌十五年年底,弄出了古代版的高压锅——多亏了有橡胶圈内做密封呢! 然后,腊月里,宝玉收到京城送来的高压锅和便宜爹骄傲得要溢出信封却依旧强忍着用批判的口吻写信讲述芽哥儿在其中出的主意,宝玉摸着下巴想:【自己俩儿子,估摸以后走的路子是完全不同啊!】 第443章 寿昌十六年,也是三年一届的文武科举大比之年,开了春便是文科春闱,会与殿试,虽然这两场和萌哥儿没什么关系,但是荣国府依旧是一派紧张气氛——因为二房的珠大老爷的长子兰大爷今年又双叒叕要下场了。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解释一下荣国府现如今四代同堂复杂的称呼,也是贾母在年后正月里发话正式改口之后的称呼——毕竟作为荣国府宁国府辈分最高的老封君,贾母不发话,贾赦和贾政一个无心一个无胆,才不敢给自己往上抬辈分呢。更不要提已经落魄的宁国府,这边贾母才说了什么,那边尤氏便连连点头说还是老祖宗考虑周全,我们回头回府一定改口、马上改口! 于是就两府一起改口了。 首先,贾母还是当之无愧的老祖宗,或者是被喊做老太君。老太太这个称呼已经递下去给她俩儿媳用了; 贾赦、贾政、邢氏、王氏的称呼升了一级,是为大老太爷、二老太爷、大老太太、二老太太; 贾珠夫妇这一辈分的目前叫珠大老爷,珠大太太; 贾兰、贾芃这一辈从草字辈的则是和上一辈贾珠贾琏一样,荣国府大房二房中的男丁分开序齿,荣国府大房的两位都是王熙凤生的,便是芃大爷和蓬二爷(现如今跟着宝二老爷在两广种树呢);荣国府二房的几位哥儿现在被唤做兰大爷,苒二爷,茗三爷,萌四爷,芽五爷。 再下一代是从山字辈的,目前只有贾兰的儿子贾崇和贾巍两个,一个七岁一个四岁,被喊做崇哥儿和巍哥儿,但是他们父辈的叔伯兄弟有八个,这还仅仅是荣国府,没算上宁国府那边的人口繁衍速度,等草字辈的都有娃儿之后,可以预见荣国府以后会有一大串的山字辈萝卜头们。(贾母:我现在对草字辈的这几个都已经快记混了!) 至于嫁出去的姑娘们,元春那个辈分的都成了姑太太,再下一辈的大姐儿和巧姐儿都已经出阁了,现在是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就剩下宝玉膝下一双女儿,现在是三姑娘和四姑娘,要等她们被改口唤做三姑奶奶和四姑奶奶,恐怕还得十几年。 所以远在南边的宝玉和黛玉,如今可就成是荣国府中下人们喊着的二房宝二老爷和宝二太太(黛玉:喵喵喵?)。 当然,在有心人眼里,却觉得这是因为荣国府二房嫡长子贾珠的嫡长子贾兰的嫡长子贾崇(贾母:我就说叫人眼晕吧!还拗口!)今年开春满七岁要入族学,再不能诨喊了,老祖宗才有拨正长子嫡孙称谓的念头的。 这有心人,大约——就是李纨和她儿媳妇吧,也许只有这么想了,李纨才能继续说服自己,她所出的第三子贾茗被她按在京中好好学习,没有像贾芃他们那样跟着宝玉去南边 分卷阅读763 的做法是对的;贾兰媳妇才能通过附和婆母得到对方手中露出来的一点料理自己院子的权利。 一棵树枝繁叶茂了,总归会发生争夺养分的事情,现在荣国府只是后院里头隐隐有势头,前头的爷们还是很齐心的,这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至于说枕头风吹久了万一真的起了效果,兄弟叔伯之间也渐渐因为不同的利益而走远——【那到时候就分家了呗,这么简单,有什么好担心的?】贾母如是想着,【总归我老婆子还活在这儿,谁也不敢明面儿上作妖,现在不分家也是为了更好地看顾我乖孙宝玉的俩儿子。要是等到宝玉回京任职,李氏还是想着长子嫡孙的威风,那就分家了呗。】 所以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尤其这一老还是偏心眼自家这一房的。 宝玉和黛玉能够放心地去千里之外赴任,不论南北都不眨眼,就是看着外有陛下,内有老祖宗,儿子们在京城是绝对不会受到一丝一毫委屈的呢。 ………………………… 春闱之时,宝玉难得空闲,那是因为等到京城春闱结束之后,各地的武举便要开始招考了,如今也就是忙碌前的暂歇罢了。 黛玉也难得空闲,因为冰玉堂的诸事都已经上了正轨,很多时候不再需要她将军夫人的名头来达到震慑效果了,甚至因为如今冰玉堂里头年轻的自梳女都能读能写,有一些条件不错的人家,悄摸摸地打听,有没有愿意嫁人的——这时候来打听的人家,就再不是那种不着调的闲汉或者身体有残缺或者家境特别穷苦的人家了。 当宝玉黛玉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就连黛玉身边的赤儿等丫鬟都是很高兴的,因为经常陪着太太(已改口)出门子,她们也知道自梳女的生活环境有多恶劣,周围那些人对她们的恶意有多深,现如今她们如果可以嫁人,可以嫁给靠谱的人家,不就是改变了糟糕的生活环境了么? 只有钱嬷嬷和两位主子一样,听闻给太太办差事的儿子叫人递进来这样的消息听过只是笑笑而已,就好像半个月前,儿子吞吞吐吐地表示看上了冰玉堂中的一位女子,想要请自己到太太面前说合一下,但是被自己骂回去了。因为看着爷和太太长大,钱嬷嬷对他们的了解比对自己儿子的了解还要深。 果然,黛玉对宝玉说:“他们现在对冰玉堂的女子有所意动,不过是因为这些女子目前除了吃苦耐劳,还多了一样识字的本事,却不知,这样的做法只会让这些可怜的女子们为难!根本不是出自真心,我担心有年少的姑娘家被蒙骗了。” 宝玉摇摇头说:“能够下决心自梳的,都是性格坚韧的女子,轻易不会改变想法,至于被她们领养的妹花(注),年纪还小,本就尚未自梳,日后如何,却是只能随她们自己决定了。”照宝玉看来,自梳女这样的的存在,却不是那么容易从根源上解决的,他和玉儿能做的,就是在一定范围内,拉一把那些本就不甘堕入泥土之中的女子。 自助者,人恒助之,自救者,天恒救之。 …………………………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春闱的结果出来了,贾兰终于得中,虽然比之他父亲贾珠当年的二甲头名稍有不如,只是二甲中下,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贾兰越发觉得年岁上来,家中琐事多了,难以和从前那样一门心思只读书了。他担心,若是这一回再不中,等下一届的时候自己实在不敢保证自己还有和堂弟一起参加春闱顺便被碾压的勇气了——毕竟,他今年已经二十九了,而萌哥儿,三年后才十八。 因为贾珠时任正五品的翰林官,所以身为人/子的贾兰便直接被吏部点派去了礼部。 此结果一公布,叫贾兰终究是有些怅然若失的:【每一次科考之后,二甲三甲的进士、同进士们之中没有家世背景的,等候吏部分派职位的人比比皆是,自己这么快就拿到实缺,已然是叫别人羡慕不已了;但是翰林院啊,又是多少文人为之神往的地方,既此刻进不去,日后恐怕也没什么机会入翰林了……唉。】 兰大爷出仕,也确实是值得庆贺的事情,不过荣国府今非昔比,若是大肆宴请,为免轻浮,所以就只是自家人贺了一番。 等到五月端午前,各地武举童试、府试、院试成绩报送入京,两广今年考中的人数较往届翻了三倍,人数仅次于直隶和黑省,成为大明朝本届武科过院试第三、第四多人数的省份。 这…… 好像也不那么叫人吃惊了,毕竟现在在两广任职将军的人,名字叫贾瑛。 和多年之前黑省的情况一样,因为宝玉来两广只两年多而已,所推行的一切,能够使得军中不少有心向上的人扎实基础,在武科的第一关拿到最起码的功名。虽然这些人在本届的乡试和会试之中折戟颇多,但是也就是吃了系统学习训练时间短的亏,只要能坚持下去,再过三年,两广一定能在下一届武科考中大放异彩——这一点,没有人会怀疑,因为黑省军中不少军户就是走这样的路子起来的。 只是没有人料到,再过一两届,两广又何止是武科大放异彩而已,此为后话,暂时不表。 无论是当年的黑省还是现在的两广,贾将军雷厉风行推行新军规,使得部分中高层军官咬牙切齿,但是更多的是基层军官和军户将之视为恩人,那是足以让他们全家甚至全族都改头换面过上好日子的恩人。 所以,当寿昌十五年十一月底,大福船再临惠州港,带着圣旨的天使宣旨贾将军携妻小回京述职,两省某副将暂代其职,年后朝廷另择人任粤省将军与广西将军的消息传开之后,两广军中忐忑不安、更是难舍。 再忐忑再不舍,也是圣意难违,两广的副将只能庆幸:【幸好贾将军只任职三年,若是再来三年六年,恐怕两广军中上下十万人要被收拢得服服帖帖了。往深了想,贾将军这么能干,不论被调去哪儿都能让当地军中全部心服口服,衷心拥戴……嘶,难怪陛下这次这么快就把人召回了!这贾瑛,辗转江苏、黑省、蒙省和两广共五地,处处都有对他感恩戴德的人,听说西域那边的人对他也很服气?嘶!可万万不能深想了!】 几位副将相互对视一眼,只觉得自己等人也许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所谓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妹花:自梳女从人贩子手里便宜买个女孩子,当闺女养着,这女孩子就叫“妹花”,长大了也是自梳女,不管原意不愿意都不能嫁人,要伺候养冰玉堂中年长的人老死。 第444章 同样有此担心的,是正在吩咐身边丫鬟们收拾行李的黛玉。 她本就是冰雪聪明的性子,这三年又真真正正地走出后宅,见识过了前头官场上的起起伏伏, 分卷阅读764 再加上收到父亲林如海的来信,两厢一结合,发散思维到历史上功高震主、赏无可赏的那些功臣、权臣身上,突然觉得把自家夫婿对号入座也是没差分毫了。 黛玉微微的不安掩饰得很好,至少连一双女儿和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没发现。宝玉?其实宝玉也没发现,因为他忙着交代各项事情呢。 不过这么十多年夫妻做下来,黛玉也不是那种有事憋着不说非得拧巴拧巴的性子了,终于在找了个空,看着丈夫喝完汤水,伸手递了父亲的来信。 宝玉正纳闷呢,怎么妻子表情如此郑重?再一看岳父来信,哦,岳父和玉儿说朝中御史台那边有人要参自己。 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早在天使抵达之前,十六的密信就到了,上头完全是以讲笑话的口吻说了御史台那几个吃饱了撑的,准备参自己一个荒芜田地、兴商废农之罪。 有这样‘通风报信’的队友,宝玉还没动身就已经审查自身一遍,想好被参各种罪名之后如何自辩了。 不过他看岳父给玉儿的这封信,也看出了一点名堂:譬如说外人始终是不能明白自己和十六之间‘相识于微末’‘同患难共荣辱’外加‘先小人后君子的暗卫蛊手段双保险’,所以大约、可能、也许……按照他们的思维方式,十六不忌惮自己才是不正常的吧? 【可是,我基本上百分百确定,十六他是真的没有觉得我功高震主啊摔!要是这是十六演技好我也就他妈认了。问题是——拼演技有人能拼过我吗?三辈子为人加起来都奔八十了,要是真被土生土长的十六给蒙过去,那也算自己眼瞎白活三辈子吧!】 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宝玉没办法和黛玉说清楚两个男人之间的兄弟情谊能到哪一个地步,并且,这样的话最好是不要在这个时代说出口,不然传到别人耳朵里,又是一桩大逆不道——居然胆敢和当今天子称兄道弟! 不管怎么说,宝玉捏了捏黛玉的手,一脸轻松地看完信并让她放心,黛玉很快便想通了,抿嘴笑笑说:“是我多虑了。” “不不不,玉儿你只是……更加成熟,思虑更周全了一点。好了,我打算把孙管事和小赵留在南边,只他们俩,恐怕还有些底气不足,所以我打算把二更也留下,他们的家眷,就劳烦玉儿你令人安置稳妥了。”宝玉身边的小厮不论哪一个拎出来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现在把二更留在南边,不大不小的事情他都可以裁断。 只可惜贾蓬毕竟年岁还小,性子不稳,不然倒是更好的人选。 宝玉可惜了一回,就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倒是贾蓬在院子里,鼓着脸,全身都写满了不高兴三个字。 时年,他也有十七岁了,但是依旧像是没长大的孩子一般。 身为亲哥,不能嫌弃弟弟幼稚,故而贾芃只能耐心地劝说,翻来覆去无非就是几句话: 一是从公来说,‘你现在年岁不够、又是白身,就算二叔放心把差事交给你,你能服众?’ 二是从私来说,‘咱们离家都三年了,家中长辈那里很是该尽孝的,再说二叔都回京了,我们想留在这儿,老爷能答应,太太(王熙凤)也不能答应。’ 三是从自身来说,‘这趟回去我得成亲了,你的亲事估计太太也挑好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等你有孩子有本事了,像环三叔或者像苒二哥那样,去哪儿都没人拦着。’ “唉……”贾蓬叹一口气道,“你说,我要是成亲了捐个官出来,还能再来琼州岛不?” 他亲哥差点没忍住一巴掌拍下去:【弟弟啊,你能有点儿出息不?】 贾蓬愁眉苦脸:“那咋办?我这脑子也不是读书的料,所有的字拆开了我认识,合在一起那些个四书五经是个什么鬼啊!不像哥你,好歹二叔说你磨一磨还能磨出个举人来。二叔说我就连武科都不一定能考出举人身份……还不如捐官呢,反正我就想去太府寺(亦叫大司农)当个农正也挺好啊!” 贾芃眉头一皱:“越说越过了啊,就你这一嘴巴子诋毁读书人的话,被人听到了,你就别指望当农正了,来琼州岛买块儿地当农民还差不多!行了也别唧唧歪歪了,早点睡吧,明天可别起迟了。” 知道无法改变现状留下来,贾蓬无精打采地点点头。 ………………………… 及至贾将军一行人离开当日,没有万民书,没有万民伞,只有前来送行的副将八人、军官若干、士兵上百。 气氛庄严肃穆,饶是其余八位副将这三年被贾将军压制得够呛,觉得对方权威太重,这时候也生出了几分离愁别绪:【毕竟这样背景雄厚能干实事的上司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啊。再来的接任/或者就地提拔升职的人,之后还能不能准时准点够分量地要到军中饷银呢?还能不能连连上折子,连催带讨地要来刀/枪/武/器,充实武库呢?】 这么想想,顿觉前途未明,倒是叫他们对贾将军的不舍之情多了几分真心。 然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惠州渡口今日被清场过了,并无普通百姓,倒是有住在船上的番邦人感叹一句:“这位贾将军的夫人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啊。”标标准准的大明官话,就连声调都没错! 随福船一同来接人的依旧是贾苒,三年不见,他黑了不少,但是更像个爷们了。 在船头与码头众多即将成为前任的下属慢慢挥手道别的宝玉在进了船舱之后决定收回前言——贾苒这小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能叨叨啊,已经开始从他去年春天率领的水师协助地方官员打击洞庭江洋大盗的赫赫战功吹到今年秋天他驾着小舟率领小队在东南诸多小岛剿水匪海盗的英雄事迹了。 当然,听得最认真的也就是怡姐儿和悦姐儿了,就连薛家三宝都知道——苒二哥说的这话一定是艺术加工过的。 宝玉乐得看侄子逗女儿,看苒哥儿一手抱一个,笑着问:“你平时就这么糊弄我两个侄孙女的?” 贾苒哈哈一笑:“她们太小,还听不明白我说啥,不如和怡姐儿、悦姐儿说话来得有趣。” 如是一番絮叨,宝玉的双黄蛋女儿有些犯困了,黛玉示意奶嬷嬷抱走两位姑娘,然后船舱中只留下宝玉和贾苒。 ………………………… “年后,吴统领恐怕会动一动,江南水师的人事也会有变动,你若是想要在水师干出一番事业来,抓住机会,好好表现,嗯?”宝玉给贾苒透了个口风。 贾苒听了之后,眼睛一下睁大,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留在水师好啊,前几年二叔呼啦一下把鞑靼打下来成了蒙省,这些年同大明边境接壤的那些国家部落都安静如鸡,也就剩下海那边的倭国和一些岛国的人还在不知 分卷阅读765 死活地蹦跶!照这个趋势下去,短时间内除了水师,别的地方可没仗打。不打仗就代表没军功,没军功就代表不能升职加俸禄……可怕!】 宝玉给贾苒透露完内部消息之后,又闲话家常一阵,最后上手亲自给侄子一些‘指点’。 一刻钟之后,贾苒五体投地,龇牙咧嘴地想着:【二叔的身手还是一如既往地好,这摔得我浑身舒坦……不愧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 天黑之后,坐在福船上往外看,是黑乎乎一片,间或出现零星的灯塔(注),指引着福船切莫偏离了航线。 三年前,怡姐儿和悦姐儿才三虚岁,对坐大船的记忆已经不是很深刻了,现在头一天上船,精神头很好,叽叽咕咕就是不肯睡。 黛玉看着一双女儿,笑了笑,又叹了一口气。 宝玉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怎么了?” “三年没见,也不知道萌哥儿和芽哥儿现在长得多高了,是胖了还是瘦了……”这些念头三年来在黛玉的脑海中出现过无数次,但是却没有一次开口说出来,因为她知道表哥身负皇命,只能舍了小家为国家,自己说这些,听到表哥耳朵里,他也会不好受的。现在已经在回家途中,黛玉再也忍不住了,大约就是,近乡情更怯吧。 宝玉拍了拍黛玉:“别担心,就要团聚了。” …… 三年前南下,是先走京杭运河再走海路,现在水师实力比之当年稳妥不少,考虑到运河已经结冰,便直接沿着海岸线北上,到天津港靠岸。 再转6路,一行人赶在了腊月十八这一天抵达京城,惜贾苒军令在身,不能下船,便洒脱一笑,在船上与二叔堂弟堂妹等人告别,重新南下返航江苏。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中国第一座灯塔是民间集资建于福建惠安县的崇武灯塔(1387年)。明代永乐十年(1412年),官府在长江口浏河口东南沙滩上筑起一座“方百丈、高三十余丈的土墩,其上昼则举烟,夜则明火”,指引船舶进出长江口。这是中国由官府出资建设航标的先例。 第445章 好像每隔几年,荣国府的管事就得领着下人们在寒冬腊月的时节,候着城门口,等出远门归来的主子,这其中要数等宝二爷(如今的宝二老爷)的次数最多。 当然,这次在城门口候着的,还有两个金贵人物——萌四爷和芽五爷,他们特意和夫子请了假,毕竟回来的是他们的亲爹亲娘,亲自来城门口候着,方显其二人的孝心。 今个儿一大早开始出门前上至老祖宗下至芽五爷嘱咐了多少遍接人的队伍一定要背着热汤热茶等等等的话就不必赘述,管事半点不敢松懈。 这次跟来的管事依旧是单大良,他一心不敢让两位爷冻着,但是萌芽二人却不肯在茶楼里避风,单大管事只能小声呼喝着叫伺候的小子们机灵着点,站在上风口给两位爷挡风。 好在宝二老爷等人的队伍依旧是当天进城队伍之中最引人注目的存在,才过午时,单大良不费力气就瞧见了主马车之后那辆马车车辕上坐着的自家‘不成器’的儿子。 “来了来了,宝二老爷他们到了。”荣国府的下人们一阵欢呼。 同时,萌芽两位爷也激动地上马往前迎过去:“老爷!” 这一声可把宝玉鸡皮疙瘩都吓出来了,但是时下就是这个风俗,萌芽兄弟大庭广众之下要是叫爹爹,怕是第二天就要被人诟病,尤其贾萌这样年少英才,正是惹人嫉妒的时候。 城门口不是叙旧的好地方,宝玉想着,索性就叫两个儿子进了马车去陪黛玉说说话。 萌芽二人也确实想念爹娘妹妹想得狠了,便把骑来的马交给小厮,然后钻进马车。 马车车厢很大,里头坐着黛玉、双黄蛋姐妹花和赤儿橙儿两个丫鬟,怡姐儿和悦姐儿看到两个陌生的男性青少年进来了,一下子还有些茫然。 黛玉一手拉一个儿子,眼神不错地上下打量萌芽兄弟,口中则是小小声地对女儿们说:“怡姐儿、悦姐儿,这是你们哥哥呀,还记得吗,哥哥们不是每年都送给你们很多礼物的呢?” 双黄蛋是记得自己有两位嫡亲哥哥的,是比芃大哥哥和蓬二哥哥更亲的亲哥哥,爹爹和娘亲说得喊他们四哥哥和五哥哥,并且在南边的时候隔一阵子也会给她们看亲哥哥的画像……所以她们只是起初的时候有些生疏和好奇,很快地,怡姐儿就糯糯地问萌芽兄弟:“我和悦悦的泥娃娃是哥哥送的不是?” “是是是!妹妹喜欢不喜欢?”贾芽心想:【这是我挑的呢,妹妹还记得!不过她是怡姐儿还是悦姐儿来着?长得一模一样,叫人有点懵啊……】 双黄蛋同时点了点头,一旁藏在橙儿怀里的悦姐儿也伸出脑袋来小小声地说:“我和怡怡的九连环也是哥哥送的。” “是啊,悦姐儿解开了吗?”贾萌却半点不犹豫地喊了人名儿,并且看样子还是喊对了。 悦姐儿抿嘴笑笑:“解开了呢,后来的小水车也很好玩儿。” 方才因为认不出妹妹谁是谁而有些沮丧的贾芽一下子又精神了:【那是我做的,嘿嘿嘿!】想着,便抛了个得意的小眼神给亲哥。 贾萌根本没理会蠢弟弟有时候智商离家出走之后卖蠢的行为,而是对着妹妹们扬唇一笑,然后伸手一甩,把手里月白色的帕子变没了,变出两朵浅粉色的大拇指节大小的梅花来。 这一手把戏把怡姐儿和悦姐儿看呆了——比前阵子听苒二哥哥讲他英勇杀敌的故事更叫人吃惊,毕竟听苒二哥哥讲故事再怎么地也只有听的没有看见的,哪里比得上现在这样震撼。 怡姐儿和悦姐儿在南边被黛玉带出去的时间也不少,街头卖艺的草台班子也看过、官眷宴请请来百戏杂耍班子也看过,但是没有哪一次是这么近距离地看把戏的,并且耍把戏的人还是自己哥哥! 一模一样的圆润甜蜜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吃惊,倒是叫一旁的贾芽暗暗叫了一声不好:【哥哥这一招太作弊了,这下子,妹妹一定就最喜欢他了啦!】 却听见娘亲笑眯眯地说:“芽哥儿,来给怡姐儿也戴上。” 原来,贾萌变出来的梅花并非真花,而是芙蓉玉雕琢的一对小坠子,虽不是什么名贵的玉石,但是胜在颜色鲜活、水头足,给小姑娘家做配饰恰恰好。 贾萌说这是自己和贾芽一起准备的、送给妹妹的礼物,贾芽听到了之后,倒是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哥,有好事总不忘记我,你真是我的好亲哥! 黛玉很欣慰地看着因为大儿子露了这么一手,两儿两女在第一时间就消除了隔阂,亲亲热热地喊着哥哥妹 分卷阅读766 妹了。 贾萌感受到娘亲注视的目光,在哄妹妹的空隙抽了个空冲娘笑了笑,这么一笑,倒是有几分小时候的模样了,恍惚间,黛玉又想到那个才两三岁就口齿伶俐能够学大人说话的小娃娃,如今褪去婴儿肥,成了翩翩少年郎——【一转眼就这么大了啊。】 马车平平稳稳地从城门大街驶到宁荣大街,能够这么半点不颠簸,也是托了水泥路和橡胶包木轮的福。 一行人又直接从荣国府东侧门入了府,因府中两位爷们都还在当值,宝玉一家子人只待换洗一番,便是该去荣庆堂拜见老祖宗。 ………………………… 换轻便家常服的时候,黛玉带着女儿们进了里屋,外间则是有萌芽兄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爹爹身边,一个端水拧毛巾,另一个举着衣服令爹爹伸胳膊更顺畅一点。 这两兄弟也许是因为想说的话太多了,一时间真的见到了爹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兄弟二人对爹爹的挂念。 宝玉挨个拍了拍肩膀,然后说:“乖,后天带你们去庄子上玩。” 贾芽一下子就笑眯了眼儿,贾萌被夸得也很高兴,但是小声抗议:“爹爹别拿哄妹妹的话来哄我们呀。” 【这么大了,被夸一声乖,叫人怪不好意思的呢。恩不不不,一定是因为地暖烧得太旺了,我才会脸发热的!恩!】贾萌如是想着,才不承认自己是被爹爹一声乖夸得不好意思了。 “行行行,咱们萌哥儿是大人。那后天去花田庄子和温泉庄子,去不去?”宝玉一副‘儿子你高兴就好,爹爹可以睁眼说瞎话哄你高兴’的表情。 萌芽兄弟对视一眼:【去!当然要去!】 今晚毕竟是一大家子吃吃喝喝的,小辈没什么可以插话的份; 等吃喝完毕肯定夜深,两个儿子年纪也不算小了,虽然宝玉不在意可以留他们在自己院子睡,可是想来这两个少年郎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明天该上朝的该上学的都需要早起,也只有轮到后天休沐,一家人才能好好儿地坐下聊聊天了。 “爹爹是不是年后也不出京了?”贾芽忍不住想问个究竟。 贾萌捏了弟弟的脸蛋一把:“昨天怎么和你说的?不该问的不要问,爹爹怎么能随便回答你这个问题?”爹爹可是武将啊,朝廷命官,去留哪里,哪能在人前透露。 宝玉看大儿子越发稳重的样子就知道这三年来他没少照顾弟弟。 “留不留京城,陛下自有安排……反正咱们一家人可以团聚好一阵子了。”宝玉如是说,冲着两个儿子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皮。 接收到暗示的贾芽开心极了,被同样十分兴奋地亲哥叮嘱了好几遍不能出去瞎嚷嚷,于是他拍着胸脯对亲爹和亲哥说:“您二位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贾萌干咳一声:“不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是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哦哦哦。”等到贾芽飞似的小跑出去再换一盆热水的时候,贾萌也忍不住道:“爹爹能留在京城真是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只是……】阖家团聚,贾萌不想让爹爹操心,便想着:【缓缓在说吧,缓缓……】 宝玉黛玉梳洗完毕,便带着儿女们往荣庆堂走去。 一家人刚到荣庆堂,便见被鸳鸯和琥珀搀着的老祖宗:“我的宝玉回来了,是我的宝玉回来了!快来,过来叫老祖宗瞧瞧,瘦了,黑了!” 宝玉不急着上前,而是噗通一声跪下了,给老祖宗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后头的丫鬟们身手慢了些,没来得及给宝二老爷放垫子,好歹抢在宝二太太和三姑娘四姑娘膝盖下放了棉花垫子,得了贾萌贾芽一个赞许的眼神。 “快快快起来……”老祖宗欲亲手去扶孙儿,却一个没站稳,幸好宝玉,一把馋住了她。 【老祖宗是真的老了呵,就算原先也是满头银丝,可是精神头依旧是好的,现在看她眼神都有些浑浊了,好似听力也有些不大好……】搀扶的时候顺手摸了老祖宗的脉,情况却不是很好,宝玉知道生老病死乃常人都躲不过的劫,但是依旧觉得有些难过。 姜毕竟是老的辣,贾萌想着先不和他爹爹说老祖宗最近身子骨不太好的事儿,但是宝玉和老祖宗一个罩面,就心中有数了。 第446章 宝二老爷回京,在荣国府可是一件相当大的事情。 前几个月最重要的就是如何打扫宝二老爷的院子、指派二房伺候的下人,争取让宝玉一家人进了府之后吃的舒心、住的舒适、下人使唤的顺手,李纨必须得安排尽心但是又不让人觉得她这是要往小叔子院子里安插人手,还是很费心力的。 当她把人选拟了个单子给老祖宗和王氏过目的时候,老祖宗直接就把李纨挑的那些个要在屋子里听差的丫鬟和婆子划掉了:“宝玉和玉儿身边的人是她们使惯的,这些人就在院子里伺候吧。” 王氏一看,老祖宗划掉的人里头不乏林之孝的小孙女啦、单大良的儿媳妇啦等等,还另有几个容貌端庄姣好的二等丫鬟,便有些犹豫不舍:“老祖宗,你看,宝玉他们出去这么多年了,府里皆是一抹黑,有几个老人听差是不是方便一些?” 贾母当即就说:“我知道你是担心府里有那起子眼皮子浅的,觉得宝玉他们常年不在府里,伺候得就不经心了,不过我也把话放在这里了,宝玉院子里伺候的人,叫他们夫妻两个自己拿主意,单子也不必拟,到时候等他们回来了,直接领人过去给玉儿挑便是。” 如是,王氏听得心里泛酸,李纨则是心下一个咯噔,挑下人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荣国府里头的下人们原还是想要努力一把的,但是二老太太和珠大太太身边的人都不敢接好处,着实是却有力无处使。 …… 话说回来,今个儿宝玉一家回来了,先来了荣庆堂,带着妻儿给老祖宗磕头请安。这种下跪并不是什么封建社会的奴性与劣根性,而是一名常年在外不能在祖母面前尽孝的晚辈由衷的内疚与愧疚,宝玉跪得十分干脆而虔诚,应该说,自小时候被老祖宗无微不至地照顾长大之时起,宝玉对这位虽然有时候强势不讲道理但是每次都偏帮自己的老人家,是诚心诚意地敬爱的。 宝玉坚持地做完一整套拜见之礼,才站起身,便被老祖宗一把抱住,也许是因为人老了之后身子都会佝偻了,老祖宗原先是一个白白胖胖身形高大的典型北方老太太身材,现在宝玉扶着她,却觉得手上分量挺轻。 将老祖宗搀到了暖塌上,王氏坐在左下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等着儿子媳妇儿带着孙女来请安呢。 分卷阅读767 宝玉和黛玉对着王氏躬身行礼,身后是两大两小四个萝卜头,瞧着就是一副人丁兴旺的样子,王氏尽量矜持地笑着,满心盘算着回头瞅空了得找宝玉好好聊一聊,譬如说一说他五妹妹的、以及萌哥儿的婚事之类的,一时间有些失神,幸好她身边站着的妍春及时轻轻掐了亲妈一把,王氏这才回神,嗔怪地说:“快快快起来,叫祖母好好看看我们怡姐儿和悦姐儿。” 妍春的小动作很隐秘,也只有距离最近的宝玉看到了,不过看这位五妹妹动作之熟练,想来平时也没少给王氏打圆场。 众人见礼完毕,李纨便带着儿媳去准备午间点心和晚上的家宴,倒是王熙凤,一如既往几十年都仗着表姐表弟和堂嫂这两重身份,不讲究那些叔嫂避嫌之类的——反正后宅身份最重的老祖宗和王氏都挺吃她这一套,这对平素性子不太合得来的婆媳于此倒是颇为一致,皆是觉得,比之李纨,明显觉得凤辣子更加讨人欢喜一些。 李纨走之前还问王熙凤:“琏二太太不去看看芃儿他们?可怜见的,都三年没回来了呢。” 王熙凤满不在乎地说:“两个讨债鬼,早就去找他们老爷去了,叫我白担心,罢了,我以后才不管他们了。” “可不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孙儿行千里,祖母也愁的慌。幸好我的宝玉和玉儿可算回来了,老祖宗就怕等不到你们回来唉,天天想着我的两个玉儿在外头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想着想着,夜里也就睡不着了,就盼着你们早点回来,要不然一整个府里也没人陪我这个糟老婆子说说话……”贾母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说。 这话一说出口,邢氏和王氏这两个正牌儿媳妇坐不住了,连连从凳子上起身开始请罪,那么李纨和王熙凤也不能干站着看。 嗡嗡嗡的声儿叫贾母听得脑仁儿疼,一挥手:“行了,你们该忙啥忙啥去,让我和我两个玉儿好好说说话。” 其余人倒是还好,王氏这也是眼巴巴地盼了好几年才盼到儿子(虽然几乎没有盼儿媳妇的意思)回来的,才见了两刻钟就被轰走了,怎么能愿意呢? 但是老祖宗如今就是可以这么任性,说把人全部赶走就全部赶走,一个不留。 邢氏走在王氏身后的时候,心里头是幸灾乐祸的:【看你心心念念的能干儿子吧,眼里只有老祖宗,也不和你亲,还不是白瞎?!】 站在邢氏身边的王熙凤一看婆母的眼神就知道这妇人又在抓住为数不多的机会看姑妈笑话,不禁朝天翻了个白眼:【傻子就是傻子,这三四十年了还没看明白,就算宝玉和老祖宗更亲,我姑妈好歹还是他亲妈!亲妈!就算再生疏客套,宝玉他也不可能和你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继伯母更亲!】 打算出了老祖宗院子之后稍微安慰一下亲妈的妍春一回头,就和王熙凤对上了眼神。 【幸好亲妈还是挺容易哄的,还能听进去我说话,就是担心以后我出嫁了,亲妈不甘寂寞要给大哥哥、二哥哥和三哥哥找事儿啊。】 【你那是亲妈,劝不住的时候发一顿脾气都可以,我这个是婆母,幸好还带着个继字,不然真是没法活了。】 ………………………… 屋子里的人走得干干净净,贾母叫琥珀带着赤儿她们领着萌芽兄弟和两位姑娘去厢房吃点心。 贾芽一开始还不想走呢,被他亲哥拉了一把之后想明白了事儿,于是乖乖走了。 就贾芽这个需要人时时提点的架势(外加最得贾政欢喜这一点),倒是瞧着像是王氏的亲孙子了! (政二老太爷:胡、胡说,老夫才不喜欢王氏那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不过是看她养育的子女都还算成器罢了!王氏挺胸骄傲脸:这也是我的能耐!) …… 贾母对鸳鸯说:“去把东西拿来。” 拿什么来? 宝玉和黛玉对视一眼,心中却有了大约的猜测。 第447章 鸳鸯捧来了一个楠木盒子,双手奉至老祖宗跟前。 老祖宗摆了摆手说:“眼神不好,手也木木的,这精巧的玩意儿我可弄不起开,鸳鸯,你来开给宝玉看。” 鸳鸯应声,上前一步,挽了一层袖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拨弄木盒子前头的乌精铁打造的九曲连环锁。 边开,边轻声与宝玉说:“好叫二老爷、二太太知道,这锁必须得顺着开,一旦拧错三次,里头的东西就会被粉碎。” 宝玉一看:【恩这就是古代版密码锁啊!】 如是往复几次,只听得微微一声轻响,九曲连环锁才被打开了,里头是一叠票据。 鸳鸯行了个礼就退出去了,老祖宗招手,叫黛玉再往前一点:“来,玉儿来看看,这是老祖宗给你们准备的。” 一抖开,千两面值的银票上百张,足有半寸厚;下头还有庄子田地的地契、铺面的房契,瞧着也是不小一摞;再下头,则是一本账册,乃是老祖宗这么多年私库的清册,只打开第一页就可看到‘金锭子十箱、银锭子二十箱、和田玉一箱、祖母绿一箱……’等等等,粗粗一看大约价值二三十万两银子,随便哪一条叫人看见,都是可以引来千万人垂涎的财富。 宝玉和黛玉知道老祖宗信任鸳鸯,却也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信任鸳鸯,如此重要的东西,宁可叫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管着,也半点没透露给儿媳妇孙媳妇。 面前是足以令人疯狂的财富,但是宝玉和黛玉,一个是拥有更珍贵的位面交易系统所以缺什么也不可能缺钱,另一个是真性情高洁,见此财富,依旧能够心神稳固。 宝玉笑着随手翻了一下册子,然后夸道:“咱们老祖宗真是持家有方!不过我和玉儿不需要这些,这几年在外任职,花想容红利、花田庄子产出、还有我的俸禄和玉儿的禄米尽够花销了。老祖宗还是好好收着,没事把玩把玩,或者想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尽管花就是了,拿来打赏小辈们图个开心也行啊。总之就是,自己拿着,手里有钱,腰杆子硬,老祖宗听我的没错!” 贾母点着宝玉的鼻头笑笑:“还要你来教我道理了?我有什么花钱的地方?这些东西生不来带死不带去的,我想留谁就留给谁。我知道我们宝玉不差钱花,可是不还有一句话叫长者赐么?我就是要把东西留给你,你敢辞?” 老小老小,越是老了越小孩子气,老祖宗早就知道宝玉和黛玉不可能一下子就答应收下自己的体己,便摆出一副无理取闹的样子——不管,反正我就是要给,你们要是不收我就把这些东西都撕了、烧了、泡水了! 宝玉和黛玉相视一眼,被老祖宗无赖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 然后黛玉伸手揉着老祖宗的背心 分卷阅读768 ,让干打雷不下于的老祖宗缓缓一口气,并慢慢说:“表哥的意思是,我们还年轻,做事又不稳重,骤然得了这些钱财,怕是也没什么好安排,还不如老祖宗继续拿着,等到过几年萌哥儿芽哥娶妻、怡姐儿悦姐儿嫁人,咱们老祖宗再给他们一份厚厚的聘礼或嫁妆,好不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玉儿你这一竿子支到什么时候去啦!都是没影的事儿!萌哥儿还好说,芽哥儿和怡姐儿悦姐儿才几岁?我怕是等不住啦!我知道咱们宝玉是个能干的,玉儿也是天生阖该的富贵命,不过过日子么菜米油盐人情往来那些事情绝对不简单,日后分了府,多些傍身银子也是好事,我就想着,你珠大哥哥是个好的,可是他媳妇眼界终究是有限,日后他们那一房承了爵位,长子长孙占大头,咱们萌哥儿芽哥儿可不靠他们鼻息过活!再说,这里头不少都是宝玉孝敬我的,凭什么分给别的臭小子哦?”老祖宗最后几句咕哝得很小声。 黛玉哪里不知道,这是老祖宗的体己,存了一辈子的体己!这其中大部分是她当年的陪嫁,中途险些因为荣国府人才凋敝而散出去一部分,好在后来有花想容的分红、宝玉私下的孝敬等等,所以老祖宗才慢慢添置了不少好东西……可如今,居然全部拿了出来! 但是此刻头发银白的老人家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然后说,这才不是全部,虽然自己真的想这么干,但是真要这么干了,珠儿和琏儿一定会对宝玉有意见的,所以她另外分出两份银子,余下这一份大头是她留给自己一家子的。 猛一下子,黛玉的眼泪就出来了:“瞎说,老祖宗您是要长命百岁的!” “什么长命百岁,那也就是三四年的事儿。玉儿哟,再过一年我可就九十七了,能活到这个年纪的有几人?我这辈子看到你和宝玉和和美美的,也算是安心了。玉儿啊,你不知道,老祖宗在昨晚上做了一个梦,可真是吓人……唉,不提不提,古人都说后半夜的梦都是相反的,我醒来之后也想,幸好那就只是一个梦而已!想通了,便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这一辈子过完,我下去见国公爷,也能挺直腰杆说,荣国府的门楣,没有堕在我儿孙手里。就是宝玉,你们姐弟几个,你大姐姐的运气实在是差了些,以后你要多照顾她一点,好不好?”老祖宗絮絮叨叨,想到什么说什么,只觉得昨晚的梦境逼真得吓人,所以趁着现在还记得清楚,便把挂心的事情一一嘱咐了宝玉和黛玉。 这般话,倒是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叫宝玉和黛玉如何能平静心情? 但是宝玉知道,从老祖宗的脉象上来看,这位偏爱自己的老人家的生命确实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幸好十六那边透露过消息,年后不会把我调出去了,这样也好,老祖宗最后的日子,我能陪着她……】 祖孙三人私语了小半个时辰,期间大多是老祖宗在说,宝玉和黛玉在听,到最后,老人家精力不济眼皮子开始打架,说话也含含糊糊的了,却依旧坚持着把匣子往黛玉怀里推。 “收下吧。”最后,宝玉如是对黛玉说。 黛玉红着眼眶伸手接过。 老祖宗却开心地笑眯了眼,眼角爬满了密密的皱纹:“这就对了嘛。” 老祖宗笑着笑着,就歪在塌上睡着了,宝玉伸手抱起她,轻轻地放在里间床榻上,黛玉去把鸳鸯喊进来伺候。 鸳鸯进屋之后看到老祖宗睡了,也毫不吃惊,毕竟她是贴身伺候贾母的人,贾母这些年的身体状况她一清二楚。 轻手轻脚服侍老祖宗睡下,鸳鸯小声道:“老祖宗早早就嘱咐过了,给二太太准备了一些皮毛料子,我去叫琥珀拿来。” 皮毛料子一裹,小木盒子也就无人瞧见了。 这也许是贾母吩咐过的,也许年迈的老祖宗根本就不记得让孙儿遮掩一下这回事了,或者根本就是鸳鸯自己灵机一动的主意,不管怎么说,这也表示鸳鸯这些年在老祖宗身边是十分尽心得力的。 黛玉冲鸳鸯道了一声谢,鸳鸯抿嘴:“这都是我该做的。”言罢,也没多说什么,冲着宝二老爷和宝二太太点了点头,就去拨弄老祖宗屋里熏着的安神香了。 宝玉和黛玉带着孩子们离开荣庆堂,原本因为归家而生出的喜悦之情,在亲眼见到老祖宗的身体状况之后,消失殆尽。 ………………………… 然而这目前只是宝玉和黛玉的隐忧而已,在荣国府别的人看来,老祖宗依旧是精神矍铄,尤其邢氏和王氏,如果会唱现代歌曲,大约觉得婆母就是那种还能向天再借五百年的人物…… 等到傍晚贾政和贾珠下值回府,宝玉黛玉已经收拾好心情了。 一家人和乐融融,吃完一顿团圆饭,酒是不敢多喝的,毕竟宝玉明天一早要进宫面圣。 次日天不亮,荣国府二房三位男丁就出门了,宝玉骑长风不快不慢地走在宁荣大街上,转个弯到了朱雀大街,三年不在,京中的变化自然是很大的,路面笔直平整,沿街一溜排水渠也都加了盖,再不是污水横流的样子,要不是那些房子安的都是木门木窗,宝玉还以为这是回到了现代——沿街两边是整整齐齐一水儿的水泥小楼,三层四层高的比比皆是,甚至有些还被人粉了墙壁。 贾政贾珠这二人都是文官,这么冷的天,在暖烘烘的马车里,贾政端起小炉子上热着的茶水,撇开茶叶浮沫,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没头没尾地问了长子一句:“你……已经把折子递上去了?” “是的。”贾珠如今也是四十多的人了,保养得当,瞧着也就是三十多岁的模样,是个温文尔雅的中年大叔。 “嗯,也好、也好。”同样保养得宜的贾政缓缓点头道。 第448章 朝会开始,有事早奏,到了年底,其实日常税赋之类都无大事了,就是需要得特别注意防寒防灾。 当然,今天的肉戏,十六、宝玉还有朝中不少大臣都有所耳闻。 果然,不多时,一御史便站出来表示有本奏。 御史虽然品级不高,但是因其是具有监察性质的官职,负责监察朝廷、诸侯官吏,所以地位有些超然。不过这一届的御史比先皇时期的要收敛多了,大约是因为这么多年磨合,御史也知道,今上是那种‘好啊你要参人可以啊但是必须有实锤不然就是以权谋私朕小本本记起来回头累积得多了,就和你这个滥用职权的人算账哦’的讲求证据的一国之君;而御史台台正李文渊也是出了名的刚直不阿,有时候陛下那边的小本本还没累积到秋后算账的程度,他这边就先伸手把那些个越线好几次的下属‘清理门户’了。 所以这么多年来,除了十六登基最初几 分卷阅读769 年,御史们蹦跶得最欢,后来因为他们对十六的家事抱着想染指之心,劝诫了几次陛下充实后宫啊、劝诫了几次陛下早立太子啊等等,被十六强硬打回,并且用暗卫的力量找到这些咸吃萝卜淡操心,不监察百官是否尽忠职守反而把眼光投放在后宫的御史们到底是不是真的铮铮铁骨、以卑察尊的实证。当然结果并不很尽如人意,这一些言官照样有不少其身不正、其心不纯的,这就被十六和李文渊慢慢筛篦掉了,如今能留在御史台和六科给事中的,大多是真的因言而言。 就譬如今次参宝玉的这一位,确实言之有物,参两广将军贾瑛在任职期间,不察后宅、与民争利、荒芜田地、市恩土人之罪。 四条罪名一条比一条严重,如果说第一条只是参宝玉连管理后宅的本事都没有,暗指其修身齐家的本事都不到门,那么后面三条,一条比一条严重。 与民争利指的是贾瑛之妻牢牢把控纺织机,致仕两广籍闽地靠纺纱织布过活的百姓生计艰难; 荒芜田地则是因为贾瑛之仆从出面收购大量棉花亚麻,导致不少人放弃种粮食而改种棉麻; 最后一点,市恩土人,市恩两个字,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承担的,尤其贾瑛还是地方上的武将,和任何地方势力有牵扯都是大罪名。 这位御史出列有理有据地罗列了贾瑛的罪名,叫站在工部尚书身后的贾政心头就是一跳,不过他往上偷偷看了一眼,陛下的神情倒是依旧很轻松,再看一眼,站在蔡阁老和卫阁老身后的亲家公(林如海)也稳如磐石,贾政稍稍放下了一部分心。 果然,陛下准许自己嫡次子自辩,而宝玉,不疾不徐地将所谓的四条罪名一一说清楚了。 讲实话,大部分朝中官员是不知道自梳女的,现在听说详情之后,倒是没有办法违心说冰玉堂相关不是一件善事了,顶多就是嘀咕一句贾瑛这是夫纲不振,才会允许女眷抛头露面去做这些。 至于说荒芜田地,宝玉手里有这三年两广军田之中的产出数据,绝对是远超历年的。军田尚且如此,百姓的耕田想来就只有更加丰产的。荒芜田地的罪名之所以严重,是因为朝廷担心百姓逐利,种植桑麻等作物使得当年粮食减产,可如今,户部的钱尚书摸着良心说,这三年来,两广的粮食一年比一年产得多,已经远超湖广了。 再说市恩土人,宝玉直接甩出了橡胶树移植过程中所需的花销,确实远远比买树本身开支要大,只是户部那边都笼统计为购树,所以引得御史诟病。 朝中众人听完贾瑛自辩,便去看陛下与阁老尚书们的神色,然后便知道了,这四大罪名对于贾瑛来说,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变成毛毛雨的小事而已。 众人便是要议一议,却也不得不承认贾瑛的自辩有理有据,满朝之中,武将绝对是要占自己人的,更不要说,文官之中,把贾瑛视为自己人的也不在少数,譬如钱尚? 反正,最后这一场一开始来势汹汹、石锤慢慢、恨不得一下子把贾瑛捶到地底下去的弹劾,不到半个时辰就尘埃落定了。 宝玉毫发无损,并且在回京的第一次朝会上,就把御史堵得哑口无言,叫众人想起来,这一位可不是单单会修路和种树而已的,人家最擅长的是练兵! 贾政松了一口气,另有其人却堵着一口气。 诸事皆了,坐在最上头的十六便开口了:“都没事了?那就散了吧,哦,三位阁老,六部尚书,还有贾瑛贾将军留下。” 其余官员相互看了看,便行礼后退了,毕竟人家两广将军回京述职,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听的。 也不必转道去乾清宫了,省得大冷天的折腾人,十六示意初一开路,直接带着众人往太和殿偏殿去。 偏殿可比大殿暖和多了,十六挥挥手示意阁老尚书们都坐下,顺便,宝玉也得了一个坐位。他述职的折子早就递上来了,但是每次宝玉回京,朝中诸位大佬想要听的,从来都不是折子上中规中矩的数据统计而已。 一番问答是唇枪舌剑,主要的重点就在于早禾一年三熟的产量极限到底在哪里?如何能够最大程度上的增产?惠州等港口的番邦人几次三番提出想要获得上岸的居住权,如何答复?再有还有质疑军改之后成效的等等。 众人在居然比朝会的时间还要久,谈完正事也近午时了,十六索性留了诸位臣子在宫中用膳,顺便笑着说:“就当是给我的将军接风洗尘了。” 午饭间,太子和二皇子也被喊来了——没错,水旭在前几年被顺理成章地立为太子,只不过现在因为他还在念书,所以东宫三师三少尚且空悬,东宫属官也没有分派,不过,太子今年已经十九了,来年及冠,必定得上朝试手,所以近来陛下把他带在身边的时候是越来越多。 今次太子殿下来了,十六特特叫他去给宝玉斟了一次酒:“当年在江苏的时候,你最喜欢叫贾将军抱着喂饭了,还记得不?” 太子明年就要娶妻了,现在被亲爹这么调侃,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看着多年不见却风采依旧的贾将军,也不由得在心里咱赞叹一句:萌哥儿不愧是贾将军的亲儿子啊,长得都是一样的玉树临风! 太子和二皇子身为十六的亲儿子,对十六的想法还是很能拿捏住的,自然知道自己父皇和贾将军是从潜邸时候就有过命交情的情谊,遂对宝玉十分客气。 此番情景,看在有心人眼中,又有了另一番解释。 果然,膳食撤下之后,陛下和颜悦色地对太子说:“我年后有意令你属官建制都齐备起来,如今正好有个太子太傅的人选在面前,我儿以为如何?” 太子太傅乃是东宫三师之一,从一品官,名义上是教导太子武艺,但是三师基本上都是位高权重的官员兼任或者专任,主要还是一个荣誉称号,在有太子的时候指点太子日常处事、治事等等。 陛下此时说起太子太傅,当然指的是贾瑛,并且是为后天大朝会时候提这事儿播个预报。 毕竟在座十位,一个是当事人,其余九人分量颇重,现在的提议和他们取得默契,大朝会的时候基本上就能够顺利通过了。 幸好这是在饭后说的,不然在座几位大人中怕是有人要食不下咽。 要说其中谁听到这个消息最难受,自然是卫阁老莫属,这位老大人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些年就和中邪似的变着法子想要挑贾瑛的刺。 一开始是因为林如海入阁之后有所忌惮,后来发现这一位林阁老真不是省油的灯,便想找法子挟制他,但是林如海孑然一身,家中没有纨绔子弟、没有不孝门人……唯一的短处,大约就是他的亲家荣国府了。 卫阁老这么多年针对针 分卷阅读770 对针对成了习惯,更是知道贾瑛此次进京,功勋卓越,必然是要封赏的,所以打算先发制人,把收集到的罪证设法递交给了御史台的人。 【只可惜,贾瑛此人实在是巧言令色,另老夫功亏一篑!陛下居然还打算授以他太子太傅之位?这这这绝对不行!绝对绝对不行!】卫阁老咬牙切齿地想着,并且打算在下值之后就去串联一部分人,好在后天的大朝会上驳回这个提议。 至于另一位当事人太子,则是满心欢喜的,正是因为知道贾将军是父皇的肱股之臣、开疆拓土、改革军制的武将第一人,所以如果他能任职太子太傅,想来自己可以学到不少。 宝玉对十六给自己的这个安排倒是一点都不意外,还十分镇定地接受了陛下的赏赐——一个京郊的小温泉庄子。 众人出了太和殿,卫阁老忍不住对林如海说:“林大人有此佳婿,支持家眷抛头露面,真是幸事啊!” 林如海脸皮微微抽了抽,干着说:“卫大人过奖。” 宝玉走在最后被钱尚书缠着交流惠州港现如今番邦人交易交税的现状呢,猛然被自家岳父瞪了一眼,还不知道自己哪儿惹了他老人家。 ………………………… 当夜归家,宝玉说起第二天要带老祖宗和孩子们去陛下赏赐的温泉庄子呆一天,贾政想说什么,但是最后叹了一口气,还是没说,贾珠却道:“也好,宝玉你把我家三小子也带去散散心,这小子,念书都快念傻了,和老二根本没法比,那身子骨连老大都不如,你得帮我多操练他一下。” “好。”宝玉若有所思,但是嘴上很溜地应下。 至于贾茗本人的意见——这很重要吗? 冬天去温泉庄子真是再享受不过的事情了,尤其怡姐儿和悦姐儿从南边回来,一下子对北边的天气真不适应。 老祖宗身子骨不适合泡汤,但是泡泡脚也是极好的,宝玉吩咐温泉庄子的人以后每隔几天就送几桶水去府里给老祖宗泡脚。 贾母笑眯眯地说:“哪需要这么费事了。”实则是十分领宝玉的这份心意。 当然,这事儿宝玉说了也就定下了,能有多奢靡?总比不上一骑红尘妃子笑吧,孝字顶在前头,纵然传开,京中也只有夸贾瑛孝顺的。 第449章 先去了御赐的温泉庄子泡了泡带着硫磺味儿的温泉,还吃了几个温泉蛋,又在老祖宗午睡睡下之后,宝玉带着精神头极好并不犯困的妻子、两儿两女和便宜三侄子去花田庄子看滚滚和蛋蛋。 从国宝的普遍年龄上来说,滚滚已经是一只老年竹熊了,在花田庄子安安稳稳地生活了二十年,足以令他完全忘记幼年时候颠簸流离的苦命生活,每天需要发愁的大约就是今天吃的是嫩笋尖还是翠竹叶、正餐之外的零嘴儿是什么、蛋蛋那个没规矩的会不会又吓唬那个喂养自己俩的两脚兽。 因为没有听到长风的马蹄声,宝玉等人走到屋子窗边的时候,这货还在吧唧吧唧地吃蜜糖,有点发愁地想着:【蛋蛋最近走路总是撞墙,该不会是傻了吧?】 等到宝玉的脸在窗口出现,呼唤它的时候,滚滚以一只老年熊绝对不能够有的速度一骨碌起来了,三口两口嚼碎了蜜糖,立马就去身后的稻草垛里头翻东西。 贾萌和贾芽平时也偶尔会来花田庄子,自然之道滚滚这个铁公鸡——啊不,是铁竹熊有收集自己毛发的小癖好,并且还会拿着积攒下来的毛发与亲爹以物易物。不过怡姐儿和悦姐儿就不记得这么多了,所以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另外,和两个小姑娘一样好奇的则是贾茗,这位少年郎因为平素两耳不闻窗外事,也被他娘亲叨叨过要避嫌不要随意去宝二叔的花田庄子等等,也别学隔壁房的贾芃(早年被带出京之前)他们去宝二叔的庄子宴请狐朋狗友,所以哪怕就连同样规矩森严的文忠郡王府的水桢和水媛都来过、薛家三宝都和贾琏的俩儿子一起来过花田庄子,但是他却是从来没来过的,虽然听他亲二哥贾苒从前说过滚滚,但是这确实是他头一回见到竹熊,真、真、真的好大啊! 是了,滚滚和蛋蛋吃喝不愁,体型巨大,再怎么说,也是熊的一种,普通人乍一眼见到也确实会害怕。 贾萌不经意地往前走了半步,把贾茗挡在身后,倒是叫已经年逾二十的贾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滚滚才不管自己地动山摇的动作有没有吓到外头的两脚兽们,倒是抱着木盒子路过蛋蛋的时候,见到这笨蛋兄弟手滑,爪爪中的频婆果啪叽一下落在了地上便半天捡不起来,便甚是好心地顺手帮它捡了顺便吃了。 ┓(`)┏ 至于它急吼吼要拿出来献宝的东西是啥? 还能是啥?当然是它寄几的毛毛啦!它可记得真真的,熊毛换糖,就是和这个两脚兽换的,别的两脚兽都不收本熊的黑白毛哦! 宝玉其实还真忘了这回事,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滚滚依旧兢兢业业地收集熊毛呢。 【虽然云谷子道长闭关去了(恩,据说是因为用滚滚毛做出来的竹熊傀儡不够机灵,他打算提升一下修为,争取早日炼出活泼可爱的竹熊傀儡),也许我这辈子都等不到他出关,所以这些毛毛也没什么用处了,不过且不说积攒了有备无患万一云谷子前辈就提前出关了呢?单单就说现在,我怎么能让这么可爱的滚滚失望呢?】宝玉接过盒子,就从袖袋里掏了一包糖丸子,是和未来位面秦异人换的,据说添加了对动物们身体好的各种微量元素。当时秦异人还可疑地砸吧了一下嘴,宝玉……宝玉决定当做没看见。 滚滚得了糖丸子,乐得手舞足蹈,一旁平日负责打扫竹熊屋子的瘦弱年轻男子,约摸是老孙头的徒孙或者是曾徒孙有些弱弱地发声:“爷,太师祖说不让给它俩吃太多甜嘞。” 宝玉还没回答呢,老孙头就溜溜达达地给这位没眼色的曾徒孙脑瓜子来了一下:“要你说?就你能?咱们爷能不知道吗?叫你闻花香露多少回了,这糖丸子你没闻出来有药味?咱们爷给的,能是纯糖丸子吗?!” 老孙头这话一说,倒是打消了怡姐儿和悦姐儿想要回头和爹爹撒娇要糖丸子的心思,且说他曾徒孙,被拍了一下之后摸着脑袋傻呵呵地给宝玉请罪,叫贾茗看得有些懵:【二叔庄子上的庄头,好生威风厉害啊!当着二叔的面就敢这样,这这这难道不是奴大欺主吗?】 更叫贾茗跌碎下巴的事情发生了,他二叔!堂堂将军!居然一撩衣摆,进了屋子! 【二叔,危险,里头有两头熊啊!】贾茗觉得自己要失去了言语的能力,转头看看,如谪仙一般的二嫂居然还笑盈盈地袖手看着、萌四弟和芽五弟一副 分卷阅读771 跃跃欲试的样子、就连两个小妹妹都拍着巴掌欢笑! 【这可是,熊啊……】 同样肝胆俱裂的还有老孙头的曾徒孙:“祖祖祖……爷爷爷爷!” 宝玉都进了屋子了,背对众人忍不住闷笑一声:【老孙头哪里找来的活宝。耶耶耶耶?这又不是唱一首dj……简直了。】 他会临时起意走进屋子,是因为发现蛋蛋的情况有些不太对。 蛋蛋是后来薛蟠送来的那一只,来庄子晚,在外受的苦更多,所以虽然比滚滚年纪小一些,身子骨却比不上滚滚结实,要不是花田庄子上的人精心伺候着,冬有暖屋夏有冰块凉席,吃喝皆是新鲜好物,两只竹熊也不能活这么多年。 但是刚才滚滚抢镜期间,宝玉却发现,蛋蛋……也许是眼神不太好使了。 他走进屋子里,蛋蛋就因为闻到陌生的气味而有些不安,好在滚滚是个靠得住的,关键时刻,给蛋蛋的脑门子来了一下,和方才老孙头拍曾徒孙有异曲同工之妙,这熟悉的大巴掌,稍稍安抚了蛋蛋的躁动。 然后宝玉上前蹲下,伸手去翻看蛋蛋的眼皮。 屋子外头,贾茗想要尖叫但是他忍住了,就怕自己发出声响害了二叔。 然而……里头两只竹熊,大的一只按着小的那一只,让二叔乖乖翻来覆去,简直震碎了贾茗的三观。 实则是蛋蛋在第一下想起身摆出‘我很凶’的样子的时候被它的老大打回去的,之后陌生的两脚兽一伸手,它就感到了害怕:【这不是那个平时来捡屎的两脚兽!这个两脚兽好厉害的样子!啊啊啊!它是那只四蹄兽(被牵去马厩的长风:咴咴咴?你叫我什么?)的老大!】 再接着,这个很厉害的两脚兽把什么东西塞进了自己身体里(注1),不过好舒服的样子,脑阔也不辣么疼了呢! 宝玉基本确定,蛋蛋是得了老年病,高血压加白内障,要是在后世,国宝中心国宝基地的专家们一定安排得妥妥当当的,给蛋蛋做手术,但是这里是中医当道的时代,西医的开膛破肚还是很耸人听闻的事情,只有军医才敢干给人缝合伤口、接断手断脚的事情。宝玉虽然通一些医理,但是远远没有逆天到能够一只大熊猫做手术的地步,而他的金手指里头仅剩下两粒大还丹、三粒大保丹却实在是不能够用在蛋蛋身上。 他自觉不是圣人——蛋蛋的重要性不及滚滚,而滚滚的重要性则不及陪伴自己多年的长风,在心中比较过一番轻重,宝玉便抛开一点点的妇人之仁——随着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时间越来越久,在此间的牵绊也越来越多,以不可再生资源真通灵宝玉换来的、用一颗少一颗的灵丹妙药,他再是不能够像从前那样轻易拿出来了。 【不过,也许可以把沈千针忽悠来看看蛋蛋的情况?】宝玉在心里记下一笔,然后打算年后去落实这件事,再怎么样,就快过年了,还是安安稳稳在府里呆着吧,毕竟年前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 一行人吃喝玩乐很是尽兴,老祖宗甚至还意犹未尽:“你们去花田庄子也不喊我,我也好多年没见那只呱呱了!” 贾芽细心地补充了一句:“老祖宗,那叫滚滚。” “哦哦,对,就是它。要么我带玉儿他们在庄子上住几天,让我这个老人家年前继续松快松快?”老祖宗委屈巴巴地说,“怡姐儿和悦姐儿也留下陪我!” 宝玉思索了一番,便把就大儿子给留下了,方便照顾老弱妇孺,只拎回二儿子和三侄子。 贾芽一步三回头:【好羡慕亲哥啊,自从考出了举人之后便被当做大人看待了,我什么时候能被这样对待啊!】 贾茗则是觉得:【宝二叔,和娘说的……并不一样啊。】 ………………………… 玉儿等人留在京郊,不论老祖宗是误打误撞还是有意为之,都正合宝玉之意,毕竟次日大朝会,十六就会在朝会上提出昨个儿说的太子太傅的事儿,想必京中又要起风波了。 玉儿昨个儿才被御史当做筏子,现如今京中的人应该都知道她在粤省救助冰玉堂自梳女的事,处于风口浪尖,她和女儿不回府里也好。 傍晚,宝玉带着儿子和侄子回府,又在宁荣大街上转了个身叫两个小子自己回去,他则掉头去了岳父家。 贾瑛进了林府是众人都瞧见的,然后林府没留这位姑爷吃晚饭,也是明晃晃的叫众人都瞧见了。虽然贾瑛出林府的时候面色如常,但是不免叫人猜测,是不是林阁老对这个女婿做事莽撞牵连女儿和外孙女(双黄蛋:嗯哼?)名声之事依旧耿耿于怀呢? 宝玉回府之后,便被守在门口的小子告知了口信,然后他直接去了便宜爹的书房。 因为没有刻意隐瞒,所以贾政方才就从最喜爱的孙子口中知道二儿子去了他岳父家:“关于陛下提出给你的官职,你岳父怎么看?” 宝玉回想起林如海说的话,苦笑一声:“岳父,原本是有意争议争太子太师的位置的。” 啊,这可就不太好了,毕竟从来可没有翁婿两个一个做太子太师一个做太子太傅的先例。 这么看起来,哪怕先前贾珠因为猜测陛下有意把太子太傅的位置留给宝玉,所以在宝玉进京之前就往吏部递交了请外调的奏疏之事和这事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 当然,今个儿趁此机会,父子三人好好交流了一番,贾政和贾珠出于一片好心,给常年在外地不懂京中风云波澜的宝玉讲解当下京中局势,恰好补足了十六信中自上而下的视角讲述的京城情势。 不管怎么说,便宜爹和大哥哥都是为自己好,尤其大哥哥,这把年纪还要调任出京,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宝玉是满心感动的,虽然他敢保证,只要想办法,确实可以兼顾大哥哥和自己的官职,但是大哥哥主动退一步,舍了从四品了翰林官,求放外地,确实是省了他一番功夫。 眼见大儿子和二儿子情真意切地拍肩拥抱,贾政不甘寂寞地干咳了一声开口,缓缓开口:“为父……也欲在陛下封笔之前上疏致仕。” 哈?蛤! 如果说,贾珠请外调宝玉能够猜到五六分,那么贾政现在投下的这个炸/弹,他实在真的没想到。 不只是他没想到,就连和贾政日日见面的贾珠也没察觉到亲爹居然有了这个念头。 不应该啊,根据二老太爷这么多年的性子来看,这一位可是大有意愿在官场上奋勇向前、鞠躬尽瘁的主儿啊;更何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阴尚书那才是真的老态龙钟必须致仕了,先前石昆作死,现如今贾政可是工部左侍郎,只差一步就可以官拜六部尚书之一位极人臣。 他,真的能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 分卷阅读772 宝玉:【我是走了一丝内力进去,不是塞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谢谢。最后,蛋蛋你很污,是个天然污。】 第45o章 宝玉观便宜爹神色,说这话的时候有怅然但是并无违心,倒是叫他在心里感慨一句:多年水滴石穿的功夫,终于是把便宜爹磨成比较像个爹的样子了。 当然,此时宝玉和贾珠还是要出言阻止的,尤其是宝玉,总不能乐呵呵地接受亲爹因为自己而放弃仕途的决定吧? 贾政一开始确实有点儿不舍,但是眼见两个儿子发自内心(?)诚惶诚恐的态度,心里一二分的郁结也都散了,他拍板决定:“不必再劝,为父心意已决。” 次日大朝会,吏部王尚书果然奏请年后太子大婚入朝理政,需要补齐东宫三师三少及原本就不满额的东宫属官。 卫阁老低垂着眼皮,在心中暗讽一声:王策这个老小子,倒真是一条忠心的好狗。 这个议题几乎年年都提,但是年年都被搁置,要不是陛下去哪儿哪儿都带着太子,朝臣们还真要以为陛下这是对太子有什么意见呢。 如今吏部尚书再提,却和御史们的身份完全不同,叫百官猜测:陛下会不会准奏呢? 还!真他娘的准奏了! 十六坐在金銮殿上,简简单单一句:可。 便叫下头的人生出无数心思。 太子是储君,储君身边的三师三少是个什么身份?那可是不出大岔子,就能稳稳延续一朝荣耀的官职!当然,先帝时期诸子夺嫡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可是还有一句话叫做富贵险中求啊!总归今上就俩儿子,大不了家族中两支人去分别站队,总有一半的押中率。 “陛下圣明!”殿内浩浩荡荡一片躬身,臣子们语气无比诚挚。 十六仗着自己坐在最上头,无人能看清,遂悄悄翻了个白眼:【多亏得朕心宽,不然从亮亮大了开始,被这群人有意无意地总提太子理政,不心生芥蒂才怪呢。当然,主要还是朕对自己教养俩儿子的方式方法有信心,要事这么言传身教都能教出个孬的,也活该真倒霉!】 十六心中的小人儿叉腰神气jpg 东宫属官空缺大半且不去提,朝中稍微够得着身份地位和资历的,都想冲击三师三少呢,即便这一群官员们顾及面子,没有自荐,那也是推荐同自己保持友好关系的那几位。 从三师之首,太子太傅的人选开始议。 要说资历,蔡阁老是当之无愧的,但是他年事已高,才被人推举就站出来请辞,并且主动推荐林如海。 这就叫卫阁老不高兴了:【论资历往下数,接着老蔡的也应该是自己才是,我就知道那林如海是个狼子野心的!】 遂无需他使眼色,自有平时已经站队与卫阁老一系的人出来为他摇旗呐喊,一说他品格出众,二夸他忠君爱国,三赞扬之文采斐然……总之文人夸人,含蓄又热烈! 叫一旁站着打酱油的武将们心说:咿,这些人说的真是卫阁老吗?怎么身姿如此高大全呢?难道是我等平日眼拙,有眼不识金镶玉? 一番吵吵,卫阁老、林如海、礼部尚书周世安是热门人选。 其中卫阁老是资历最老,林如海是学历最佳(当年探花),周尚书却是胜在年轻。 十六抬手往下压了压:“朕以为,周尚书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太子年少顽皮,卫大人和林大人恐怕精力有所不逮……” 得了,这么看来,陛下给东宫选三师三少,看重的是要真能够为太子殿下办事,而不是选几个年纪足够大的吉祥物摆着看看而已。 于是周尚书就暂且被加重了圈点。 又说太子太傅,这下子倒是有些难办,原本太傅这样的官职非兵部尚书莫属,但是先前工部炼油装置爆炸一事,兵部韩尚书也被牵连,虽然没有被问罪,但是考评毕竟还是受了影响,传言说,他这个兵部尚书,也就今年干到头了。 那么朝中还有哪些人能够胜任这个职位?禁卫军中多年不倒的老好人葛总兵?出身修国公府的禁卫军侯参将?都检点王子腾?远在南边的吴涛? 这些人一个一个地被提出,又一个一个地被否定。 葛总兵就是个三不沾,比之当年的卫阁老还要不管事,而且——年纪也一大把了,陛下方才就说不要操劳高龄的官员。 侯参将倒是年富力强,但是他早年可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真纨绔,走鸡斗狗、花街柳巷哪儿哪儿都有他的身影,即便如今,府里头也有十个八个通房妾室,也是御史京城参一本的重点关注对象。虽然有本事,但是桀骜不驯,私修确实不太好。 王子腾?别开玩笑了,王子腾自从当年从黑省回来之后,身子骨就不太好,虽然御医诊了好几次都说没毛病,可是就是莫名其妙地不复当年之勇了,朝中人暗示他好几回可病退,人家就是强撑着来上朝证明自己老当益壮,但是也仅此而已了,再提刀枪却是不能够。 吴涛确实是挺靠谱的人选,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他最有出息的俩嫡子,一个在东北手握重兵,一个在禁卫军中身居要职,再加上他自己任职江南水师数十年,数哪儿都拿的出手。 户部的钱尚书拱手出列笑着说:“陛下,臣这里倒是还有一个好人选——前个儿回京述职的两广将军贾瑛,年轻有为、才干过人,臣以为贾将军可堪东宫太子太傅之位。” 十六在心里悄悄给钱尚书记下一功,然后微微抿嘴一笑问众人:“众爱卿以为如何?” 如何? 钱尚书没提的时候,便有人想到了贾瑛,毕竟前天他刚上朝就被御史参了四大罪名,这也是够高调的,然而又想着,这贾瑛毕竟还是太年轻,恐怕难当重任呢。 也不知是谁,在钱尚书提出贾瑛之后就开始反对了——也不必在意是谁,总归每一个被提名的人,都会有人反对,没有一个人是既能顺叔情又能合嫂意的。 十六冷笑一声:又来又来!次次如此!倒好像宝玉年轻便是原罪了! 遂他语气平平地开口问下头站着的宝玉:“贾爱卿今年贵庚?” 宝玉不疾不徐地开口:“三十有四。” 额!这他妈就尴尬了,人家都过了三十而立了,再以年纪问题攻讦他,实在是站不住脚! 刚才第一个以贾瑛年纪太轻为由,开口反驳钱尚书提议的人这下子恨不得把自己缩在地缝里,但是心里头依旧是不服气的:小白脸!武将长着小白脸!三十多岁了还这么一副青葱水嫩的样子,不要脸!臭不要脸! 所以,宝玉这么多年来每次被提起总是不被忽略的年龄问题——似乎已经不是问题了? 再开始客观地看待贾瑛此人的资历与 分卷阅读773 能力,除了卫阁老这样为怼而怼的逢贾必倒之人,朝中官员大部分摸着良心表示:贾瑛,他还真有资格被提名太子太傅一职! 不是所有武将都有西进护送使团顺便抓细作、背上练兵顺便开疆拓土、南下继续练兵发现一年三熟的早禾这样的能力和运气的。 诚然还是有一部分人觉得贾瑛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因为他和陛下年少时候的情谊使得陛下很多时候给予贾瑛别人所没有的机会,但是他能够抓住机会并且在任职每一职位期间都妥善周全、尽职尽责地完成任务,甚至更超过预期地完美完成任务,这是他的运气,运气也是能力的一种。 不过…… “贾将军之父乃是工部左侍郎、其嫡出兄长如今亦是翰林学士,若说吴统领需要避嫌,那么贾将军是不是也……”这位发声的人倒不是卫阁老那边的,而是武将中对吴涛更抱有好感的人。 谁知道,吏部尚书王策再次出列:“启禀陛下,本月初,吏部便收到贾政贾侍郎的致仕折子和贾珠贾学士请外调的折子,内阁审核之后,被您留中了……” 哗! 朝中绝大部分人不相信贾政和贾珠有这样的政治远见,能够在月初的时候就预料到今天的情况,所以他们提早做出的决定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身为荣国府殷勤的林阁老给这他们的提醒;其二……则是陛下给他们的暗示。 但是所有人将心比心,若是林如海也有争一争太子太师的意思,便不可能好心提醒贾政与贾珠——殷勤又如何,只是女婿而已,又不是亲子。 这么深思下去,数十年如一日前期假正经后期一门心思真正经修桥铺路修堤坝研究工具的贾政和在翰林院低调不出彩的贾珠显然是——嘶! 【总不能够是人家府里那个奔一百岁的人瑞老祖宗指点的吧?不可能不可能!】 群臣脑补一番,只觉得这一定又是陛下要给贾瑛开个后门了,却低估了二十多年来不张扬的贾珠贾学士的政治素养,他当年好歹也是二甲头名,怎么可能真的是个庸才呢? 那么太子太师是否就确定了是礼部尚书周世安呢?太子太傅是选吴涛还是选贾瑛呢?太子太保的人选又该是谁呢?剩下三少虽然次一点,可是好歹也是正二品的职位啊,该举荐何人担任呢? 这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吵出结果的,于是从这一日散朝起,京城再次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其中不乏一些官员多年前的似真似假的黑料又被人翻出来。 宝玉身上的黑点并不多,但是扛不住他背后有一大家子啊,幸好荣国府和宁国府早早分了府,荣国府大房和二房当初分家也闹得声势浩大,不然要用宁国府那一堆破事来攻讦贾瑛的人还真不在少数。即便荣国府大房二房分了家,但是也有‘我不听不听,分家不分府的就得连坐连坐一同被追究责任’这样的掩耳盗铃顽固派;更多的人则是还打算拿贾瑛上朝第一天就被御史参了的罪民做文章,虽然他当朝自辩证明清白,但是就真的没有不妥之处吗?他放任后宅女眷东奔西走,甚至直接外宿异地,还借一管事之手行商贾事,积攒钱财鼓动粤省女子抛头露面出门做活,实在是有搅乱纲常之罪! 不得不说,这一点确实戳中了大部分男人的心理。 从前,宝玉被人说纨绔的时候,他是半点不介意的,但是这一次,因为预料到会有人拿黛玉说事儿,攻讦自己——这是他所不能忍的,故而他打算反击。 十六相当支持宝玉这么做,在他看来,好兄弟就是性子太好了,人家说他多少是非了,他都当做没听见。这一回这些长舌公踩了宝玉禁区,十六已经很多年没看到宝玉这么认真严肃地和自己说话了呢。 “行啊,暗卫手里头这些人的黑料一抓一大把,你去取了用就是呗。”十六如今也不是全不用暗卫的,虽然他不赞同控制暗卫的方式,但是从亲爹手里接过来的担子,要是真的不用了,暗卫四部的人还以为陛下对他们有什么意见呢。所以十六这么多年来干脆改了改暗卫的职责,从原本的不论什么都监听,改成监察人家有无贪污受贿渎职等等,相当于暗地里的御史了——再不必日日连墙角都要听从前还偶尔需要□□暗杀官员(宝玉腹诽:老皇帝真的半点没有君王的仁道)的暗卫们如今已经感激涕零。 “陛下信任,但我也不能逾矩了,这样吧,您就干脆直说了,哪几个可以放手搞,哪几个还得留点面子回头继续使唤的,叫我心里有个底!” 然后君臣二人嘀咕一番,基本达成共识,把火力重点放在卫阁老一系之上,也是在后头给黛玉泼脏水泼得最凶的那群文官。 一时之间,京城天天有新闻,有花边新闻也有,击鼓鸣冤的新闻也有,乱成一锅沸水。 贾萌出门去文会的时候也免不了被人讽刺几句,好在他性子稳重,有理有据地驳斥对方,倒是叫那个仗着年纪大,早贾萌一科的举人差点吐血。 回头贾芽听说了这事儿,一蹦三尺高就想去找人算账,被他亲哥按下去了:“凭你?先有本事出府参加一些无病呻吟的文会再说。”贾芽确实没有机会,因为荣国府里头怎么敢有人议论自家娘亲的长短,不想活了么? 好在黛玉她们在庄子上,远离风暴中心,整日吃吃喝喝赏赏花。 …… 人人都以为,贾瑛就算要伸手使绊子,对付的也该是竞争力最强的吴涛,可是谁人想到,没过几天,吴涛从南边递过来的折子也到了——人家!也要!致仕!说自己年老体迈,要乞骸骨! 再有对同僚年龄不清楚的官员马上去兵部打听——蛤,原来当年的浪里白条吴涛也已经过了耳顺之年了? 这下好了,贾瑛最大的竞争对手都退出了,还有谁能和他争太子太傅之位? 第451章 当然,吴涛请求致仕的折子才刚入京,陛下不论怎样,哪怕是走一走形式也得挽留一番,就好像挽留同样请辞的贾政那样。 所以朝中的人还在观望,他们猜想:吴涛大约是不知道陛下正在为东宫寻太子太傅,不然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要退下来了。那可是太子太傅!文官从一品,吴涛真的舍得么? 人家还真的舍得。 奏折几次来回,那吴涛是打定主意要致仕了,说到最后,就连自己年老体迈风湿关节炎的病症都扯出来了。 话已至此,今上最终还是准了,末了颇为惋惜地说:“吴统领为我大明水师江南水师兢兢业业,如今一身病痛,又闻是因为水边湿气重,寒气入体……嗯,朕打算从京郊挑一个温泉庄子,赏与吴大人。” 赏赐的温泉庄子乃是皇家私产,并非国库的,户部钱尚书安安稳稳地 分卷阅读774 站着,才不出言阻止——陛下给老臣的福利,又不花国库的银子,你们还真以为我是铁公鸡呢?先前陛下赏赐给贾瑛的时候我就没吭声,现在自然也不会这么不识趣,我还指望着等我老了致仕,陛下也赏我一个半个的庄子呢! 初一在一旁躬身表示记下了,如此,倒是叫众人又猜测:是不是因为吴涛提出致仕的时机恰恰好,正合陛下之意,所以万岁爷才会给他这么丰厚的赏赐的?若真是这样,那么…… 那么……显然陛下对三师的人选早就有盘算了,并不会因为朝中人意见相左而妥协的。 这么想来,今上在位十七个年头(今年虽是寿昌十六年,但是最前头还有一个未改元的年头),要做什么大事,从来都是盘算清楚之后如愿达成的,不论是军中改制、增开榷场、修黄河堤、出兵鞑靼……哪一件都比任命一个大臣其中干系要牵扯得多,所以比起来——咱们这一群人盯着东宫三师三少的眼界,是不是太浅了点?是不是,十分之惹陛下厌烦? 有些时候往往只是一叶障目,朝中官员因为东宫缺人而发热的脑子渐渐冷却下来之后,便发现:【哎,前几天落马的那些人,怎么想来,平日或多或少对武将都有些嗤之以鼻的?】 再深思:【赫!了不得!这些人都有一个共通点啊,明里暗里没少说贾瑛的风凉话!所以,贾瑛从头到尾和咱们想的不一样,人家根本就没有费神去对付很有可能成为竞争对手的吴涛,而是找了那些散播流言的人晦气?唔,那咱们是不是要收一收,免得被误伤了?】 而后,贾瑛的亲娘舅王子腾在众目睽睽之下也碰了一个软钉子,他自以长辈的身份教导宝玉,让他好好修身齐家。 宝玉则是不疾不徐地向娘舅问了表哥王亿的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王子腾的儿子王亿是个败家子满京城谁还不知道?败家子简直就是比纨绔还要不争气的存在! …… 京中关于议论贾将军夫人林氏有没有牝鸡司晨之举的流言终于慢慢转了风向,开始有人出来为黛玉站队,起初是一些闺阁之中依旧有胸襟有见识的女子,后来便是一部分并不小心眼的文人雅士,再接着是本就觉得女人家能干不是坏事的武将人家(若是战事起,他们便要远赴边疆,家中大大小小事物都靠老母亲或者妻子操持,他们是最能够理解女子抛头露面做事情的人)。 如此满城风雨,荣国府的人自然是都听说了。 贾政皱了皱眉,虽然有一些不满意,但是从来没有公公□□儿媳妇的理儿,便打算回头敲打宝玉一番。 王氏面色淡淡地送走嫂子,心想的是:【妍春说得对,嫂嫂你在我侄媳妇儿面前逞威风也就算了,我的儿媳妇如何,要你指手画脚?】 “不过,你二嫂嫂也确实是太没规矩了些,怕是这些年在外头当家作主惯了,能耐见长。”王氏颇为不快地说,盘算着要给黛玉立立规矩。 然而黛玉陪着老祖宗在庄子上呢,前个还传信回来得等到祭灶那天才回来,除非王氏愿意抛下府里头的事儿也去庄子上——但是庄子上住着大佛呢,有老祖宗在,王氏自己都知道不可能成功抖婆母威风的! 说起来,这多年,她也是认命了,黛玉因为另有一层表亲的身份在,老祖宗宠着她,自己绝对不可能用对李纨那样的态度对她的。甚至于王氏现在都已经放弃给宝玉塞通房了,只要求黛玉能够做一个贤妻良母,照顾好宝玉和四个孩子。 “可是你看看你二嫂子,去了南边居然和一群自梳女混在一起!自梳女是什么?是梳起头发一辈子不嫁人的老姑婆!她就不怕教坏了怡姐儿和悦姐儿?不行,等她回来我一定得好好说说她!” 妍春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亲妈!你能少给自己找点事儿么!】 于是身为王氏身边这些年的智脑,妍春又不得不肩负起给亲妈做思想工作的重任,花了半天口舌,才说通一大半。 王氏犹犹豫豫地说:“你的意思是,你二嫂嫂这么做,非但不是错的,反而还能帮到你二哥哥?” “是,人无完人,二哥哥功劳太甚,有些许微瑕,反而是好事。” 一番大道理,王氏听得云里雾里,总归这么多年,她的政治素养还是一如既往地差,但是想着这么多年妍春说的好像都是有道理的,便肯歇了找黛玉茬的心思。 【亲女儿说的,应该都是为我好的!】 ………………………… 朝中变幻风云诡谲,但是无非就是权力更迭的那些事儿,宝玉借十六的力,如十六的愿打击卫阁老的势力,很快平息了京中关于他一家子的流言蜚语,也在祭灶之前把老祖宗和妻女接回府里。 及至陛下封笔过年之前,尘埃落定,太子太傅终究是贾瑛莫属,并于年后领职兵部尚书之位。 至于太子太保则是由吏部尚书王策兼任。 本朝同前朝不同的是,前朝东宫三师基本都是荣誉加官,主要理东宫之事的还是副职三少,可如今,陛下点的三师都是年富力强的官员,并且皆是六部之中的尚书,显然不是摆设而已。 这么看来,陛下倒是真心想要找人教导太子殿下如何参政了。 …… 寿昌十七年的新年,荣国府中人喜气洋洋。 最重要的原因,自然是二房宝二老爷一家子归京,并且升官大喜喽,府里的下人都知道,阖府最不缺钱的就是宝二老爷这一房了,过年的时候去讨个口彩,必定能拿到丰厚的红封;并且宝二老爷回京之后,他们房里必定是要添置下人的,这对于荣国府的下人们来说,更是一个好机会。 至于珠大老爷那房,除了珠大太太貌似有些强颜欢笑,其余人主子下人都是满心欢喜的,毕竟珠大老爷在翰林院呆了这么多年,这把年纪到了正五品,再难往上了,此番外调,便是轻易成为从四品地方官。下人们只知道,每次宝二老爷在外呆几年,回来就是升官发财。 虽然政二老太爷致仕了,可是毕竟还身负一等将军的爵位…… 兰大爷这一辈起的几位爷也是能干,有能文有能武的,萌四爷还有太子伴读的身份加持,荣国府下一代的前途只要不出大岔子基本就是辉煌的。做下人的图个啥?不就图能跟一个靠谱的主子么,现在府里欣欣向荣,随便哪里,都是好出路! ………………………… 陛下封笔之前,便是要给百官赐福,往年荣国府就少不了这一份的,今年来送福字的天使是初一,要知道,原先能够享受大总管初一替陛下送福字的府邸也就区区几家而已,原本来荣国府的都是初二。 更叫众人吃惊的是,东宫三师三少还没正式走马上任,太子殿下在正月里亲上门 分卷阅读775 给几位大人拜年了,明着说是太子殿下礼贤下士,还有一重意思则是表明殿下对这几位大人应该是相当的满意吧? 出了元宵,贾珠便该走马上任了,因贾兰已经有了功名,贾苒又是武将常年在江苏,女儿也已经出嫁多年了,唯剩下幼子贾茗尚且在念书,论理,留小儿子在京城便是,但是李纨却犹犹豫豫地说不放心小儿子,贾珠看了妻子几眼,最终也就随她去了——所以贾珠离京的时候,是孤身一人走的,哦,这么说也并不太贴切,毕竟他还带着李纨亲自给他挑选的两个丫鬟。 王氏对小女儿说:“你看你大嫂嫂就是个贤惠不善妒的,什么时候,你二嫂嫂要是有她一半心胸,我也就放心了。” 妍春这回可真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把王氏吓了一大跳:“快别做什么怪样子了,一点也不端庄,被人看到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 “屋里没别人,没人看得见。再说名声是能吃还是能喝呢?您要真觉得大嫂嫂做得对,回头就给我挑几个美貌丫鬟吧,也省得我去花时间给您未来女婿搜罗。” 王氏呸了一声:“瞎说什么,你能和你大嫂嫂一样?她是我儿媳妇,你是我女儿,哪有亲妈盼望女儿给女婿找通房丫鬟的?嘿,我这也是被你带跑了,妍春我和你说啊,下回可别把什么女婿、通房挂在嘴边,被人听见,真该把你编排得不懂姑娘家的矜持了。” “大嫂嫂说不放心儿子,所以要留在京中,可是大哥哥明明就把贾茗托付给二哥哥了,二哥哥调/教人的本事您又不是不知道?贾苒如今的前途摆在那里呢,要不是二哥哥,他能这么顺利地在江南水师出人头地?再说,就连薛家那三个憨货如今都可堪一句年少有为了,大嫂嫂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王氏咕哝了一句,心想说:【到底是未出阁的,就是不懂其中弯弯绕绕,李氏哪里是真的放心不下儿子?分明是担心出京之后丢了荣国府掌家的权势。哼,我还能不知道?】 李纨心中所想,王氏倒是真猜的八/九不离十,也不愧是多年婆媳了。 二月初二花朝节,老祖宗便亲口说要给黛玉好好庆生,用她的原话说:“我玉儿都多少年没在家里庆生了?你们几个年年如此,有什么脸面去和她比高低的?” 话是这个理儿,但是府中女眷都知道,就算宝二太太这么多年都没在荣国府摆宴,但是人家获得的脸面从来都不少!单看看这几天门房收到的帖子和礼单子就知道了! 【没得比没得比,谁让咱们没有一个当朝阁老的亲爹和一个太子太傅的夫婿呢?】 第452章 要是按照王氏以往的性子,老祖宗叫人张罗给黛玉庆生,她一定会心里头有想法的——恩,也不是多恶毒的念头,就是习惯性羡慕嫉妒一下命好的二儿媳。因为她当年嫁入荣国府,可没有婆母、长辈、夫婿等人这么护着。 【命太好还不准人羡慕嫉妒了咋地?】反正王氏敢拍着胸脯说,也不是自己一人如此,整个荣国府里头的女人几乎全部都是希望过上黛玉这样的日子的。 但是今年,王氏心里微微泛酸归泛酸,却很快调整好心态了——反正操持的事情也是大儿媳带着她儿媳去干的,如何花销布置我一概不管,眼不见自然就心不烦。 又因为年前黛玉主动提起正月初一带着怡姐儿和悦姐儿去文忠郡王府见见她们从未见过的大姑姑,宝玉多年未见亲大姐,索性带着一双儿子也一起去了,带了丰厚的礼物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这样身份贵重的娘家人在大年初一还记得给出嫁多年的贾侧妃庆生,给元春做足了面子,叫文忠郡王府原本就不敢怠慢贾侧妃的下人们更加尽心尽职。 同为寡妇的文忠郡王妃小胡氏坐在正堂接见林氏之后,又目送贾氏和林氏款款出了院子。 羡慕吗?怎么能不羡慕呢?贾氏,真就是那种苦命人中的好命人。 不过总归这两人共同的男人已经逝去多年,纵使年轻时候两人争风吃醋,现在都是过往云烟了。小胡氏所出的儿子坐着郡王府世子之位稳稳的,陛下也不会因为重用贾氏的兄弟,就乱了规矩另择世子,所以小胡氏的羡慕也仅仅就是在心头打了一个转而已,她倒是盘算着,要么自己给陛下上一道折子,恳求陛下让儿子早日接受郡王府,从世子变成郡王。 【唔,不妥不妥,我一个妇道人家,是昏了头了上折子扰了陛下理朝政的时间。要么,还是去皇后娘娘那里探一探口风吧……】小胡氏作为寡居之人,一心为儿子打算也是可以理解,元春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不过就连元春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幸运,几个弟弟都很争气,娘家荣国府蒸蒸日上,她在府里的日子才会过得松快。唯一叫她操心的,也就是儿子和女儿了。 水桢和水媛当年可是皇室吉兆的代表——龙凤胎,若是没有意外,他们如今是太子的儿女,甚至可能已经是皇子公主了。现在……不提如果,不提当年,元春只庆幸那事儿发生的时候他们年纪还小,能够把心态给扭转过来,没有变成愤世嫉俗的人。 如今水媛那里还好说,有着县主的身份,前些年通过她大舅舅贾珠的关系,找了翰林院里头的人品才华具还不错,就是家世欠缺一点的人家嫁了,如今过的和美;就是水桢,身为宗室子,并且又不是那种可以叫朝中人放心的旁支宗室子弟,如今二十四岁了,顶着镇国将军的虚职头衔,领着有限的岁俸,实在是过得没有滋味…… 不过亏得大年初一,宝玉与元春自有一番恳切谈话。 等宝玉一家子走了之后,抱琴发现主子的脸上带着少有的喜气。 …… 于是大年初二回娘家的这个日子,元春来到荣国府,也帮衬着妍春给亲妈做了一番思想工作,劝说她不要无事生非,最后反而是给她自己找不痛快:“您就学着老祖宗,吃吃喝喝逗弄孙儿孙女不好么?府里的事,自有李氏带着她儿媳妇操心,总归大方向您还是拿捏着,花想容的红利凭您怎么花,还不快活吗?” 王氏静下心来想想:【确实是快活的,就是偶尔觉得美中不足吧!】 妍春在一旁给大姐姐使眼色:【喏,咱们亲妈就是这个性子。】 元春点点头:【这些年也是辛苦五妹妹你了。】 王氏最大的女儿和最小的女儿在正月初二一大早就对着她苦口婆心,如今正在有效期内,王氏还牢牢记得大女儿和小女儿的嘱咐,决定对黛玉实行‘不必太亲热,只要对方尊敬自己这个婆母,就不插手他们房里的事情’计划。 目前足足一个月了,看来还是颇有成效的,至少老祖宗开口说要给黛玉庆生, 分卷阅读776 王氏也凑趣儿说了几句,当黛玉推辞说还是三月婆母生辰的时候再大办一场,王氏居然拒了,道是自己年年都在京城过,玉儿却是十二年都没在府里庆生了,一声玉儿喊得情真意切得叫李纨起鸡皮疙瘩,这也算是婆媳关系有改善的一个明显标志。 ………… 虽然老祖宗说了是自家人乐呵,但是摆出的席面也是不少桌,五世同堂,乌泱泱的都是人。 荣国府里生活的李纨、贾兰两口子外带俩孩子、再加上还是单身狗的贾芽便是六人,还有迎春孙绍祖这两口子外带四个孩子也是六口人,这便是一打了; 宝玉自家六口人; 探春一家五口人; 惜春一家四口人; 还有大房贾琏一家子; 宁国府一大群不愿意落下在宝二老爷面前失去刷好感机会的小辈们; 贾氏宗族内和荣国府往来比较密切的人家; 史家一家子; 王家一家子; 薛家一家子——人口特别多,除了跟宝玉几年的三宝(年十六)之外,另有两对双胞胎(分别是九岁和五岁),一共七个全部是儿子,再加上薛姨妈、薛蟠和孟氏,若是部分男宾女宾,他们薛家就足足可占满一桌子; 等等等,反正开十五桌备三桌还不够坐下的!!! 值得一提的是本次小宴,薛宝钗和史湘云都来了。 宝钗跟着他夫婿在西域呆了多年,年前郝老大回京述职,因其在西域尽忠职守,先是原地升职,成为哈密卫指挥使司的指挥佥事,官拜正四品,保卫西域哈密卫榷场多年安宁,所以本次回来是得了擢升的,是为京卫指挥使司中的指挥同知,从三品的官儿。宝钗如今妻随夫贵,也可被尊称为一声淑人了;郝老大还年富力强,再努力一把,过几年,宝钗说不定也可以像黛玉那样,被人尊称为夫人也是未可知。 相比之下,大红大紫、满头珠翠的史湘云却差点没叫黛玉认出来,若不是她二婶婶——保龄侯史鼐的夫人讪笑着给就着黛玉好奇的眼神给解释了一嘴,黛玉是绝对没办法相信眼前这个眉心隐约有川字文、法令纹也极深,一脸刻薄像的中年妇人是当初那个爱争俏比美、能说会道的史家妹妹。 史湘云见了黛玉,便咯咯咯笑着喊林姐姐,又说:“姐姐倒是和在闺阁中一样随性洒脱,我都听说你在南边抛头露面的事儿了,想来还是二哥哥宠着你啊!” 这话说的有些没分寸,黛玉眉头微微一皱。 “我倒是听说南边的惠州港番邦人特别多,都是从英吉利来的,据说到了港之后,捧着呛人的香水和巴掌大的镜子,就想狮子大开口呢,是也不是?”宝钗微笑着转了个话题,却是在座女眷都感兴趣的东西,一瞬间,不管在场女眷是真的还是假的不好奇,反正没人去搭史湘云的话。 黛玉微微一笑,接受了宝钗的好意,自然开始说南边的见闻,她本就博学,多年在外地和官眷们交际的手腕也不缺,随随便便说几件南边的趣事,就调动了厅里的气氛。 史湘云见无人搭理自己,面色扭曲了一下。 宝钗眼角瞄到了,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她去年腊月抵京的时候倒是已经见过史湘云了,当时她的吃惊一点儿不比黛玉要少,尤其是当时听对方一番絮絮叨叨,说得无非就是当初玩得小姐妹们之中,只有自己是真心同她要好的,和那些自持身份的清高之人不一样云云,言语之中暗讽的是谁一听就能听出来。并且宝钗还能听出来,这位史家妹妹一面再自以为不着痕迹地诋毁黛玉,一面又想要同自己一起去荣国府请安——可是前些年哥哥来信早说了琏二哥提点的事儿,说卫家和荣国府的摩擦……哪怕没有那一出,宝钗也不会应下带史湘云一起上荣国府大门这件这么不讲规矩的事情。 【所以,这是林妹妹给史家妹妹下帖子了?不不不,应该不是!】宝钗捕捉到了黛玉那一瞬间真情实意的迷茫小眼神,还觉得对方实在是有些可爱呢,再看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不是礼节却带着尴尬的微笑,心中猜测:【史家妹妹莫不是半路跟随她二婶、三婶的马车一起来的吧?】 不得不说,宝钗从来都是有一副玲珑心的人,比之黛玉,她见识的人心险恶要更多一些,所以更大胆地这么猜测,并且——猜对了。 史家两位夫人从半路开始一直就在心中咆哮骂娘,但是也没什么用,讲理的终究讲不过不要脸的。 好在到了荣国府之后,这两位叫儿媳妇紧紧看着侄女儿,甚至在儿媳妇们顶不住压力的时候,忠靖侯府夫人干脆利落地和老太君等人告罪,说侄女儿不胜酒力要带她去客房醒醒酒,然后一直看着史湘云直到宴席结束,这才好歹才没出大岔子,不然这些年和荣国府慢慢拉近的关系又要因为这个死丫头而跌至冰点了!!! 宴散之后,保龄侯和忠靖侯的女眷们连样子也不愿意做了,直接抛下史湘云先上了马车走了。 史湘云看着远处‘六亲不认’的二婶婶和三婶婶,又回头看了看荣国府灯火辉煌的样子,咬了咬牙,顶着周围人看热闹的眼神上马车回家去了。 ………………………… 是夜,黛玉通着头发与宝玉说:“没想到经年不见,史家妹妹变化这么大。” 宝玉费力地想,史湘云年轻时候是什么模样来着? “不过我实在是没想到,今日诸家的长辈都来了,这样会不会太过了些?”黛玉想到爹爹前日送来的信和生辰礼物,心中总是有些忧愁难以散去。 第453章 宝玉摇了摇头说:“无事,也不是年年如此,老祖宗想要给你办,这是心疼孙媳妇。只再有一个,借此机会知会京中各家各户咱们又重新回到交际的圈子里来的一个由头罢了。再说,前些日子京中流言多,这些人身为姻亲族人却大部分闭口不言,生怕沾惹是非,如今见事情平息,上门来‘表心意’罢了,倘若从头到尾都和咱们划清界限,说不定还叫人高看一眼,说没意思也真没意思……总归,还是累得你受委屈了。”要和这些女眷们敷衍应酬。 “有甚好委屈的,今个儿我可收了不少的礼。”再说,随着身份上去了,不论是家宴还是外出赴宴,都没人能给自己委屈。见到不想理睬的人,不必自己动嘴,自有人察言观色替自己开口,譬如今天的宝姐姐。黛玉一边说,一边盘算:“要是冰玉堂在京城……表哥,你说京城的育婴堂能按顺德冰玉堂那样操作么?” 宝玉还未回答,黛玉就摇头把自己的提议给否了:“看我这记性,育婴堂早二十几年就开始给花想容加工脂粉,本就忙得还要雇附近的女子去做活,过的日子实不是 分卷阅读777 冰玉堂中的女子们能比的。跟着表哥你走南闯北多年,玉儿不得不承认京城真不愧是天子脚下,便是女子,在此间生活也比别处如意一些。表哥,我、我有心想要继续帮助那些在泥沼中挣扎的女子,但是又担心给你惹来麻烦……”黛玉越说越小声,眼睛里的神采也有些黯淡。她不怕别人怎么说,说她牝鸡司晨也好或者不安分守己也好,都是无关痛痒的;但是,但是人活一世并不是孑然一身,她还有一个必定会青史留名的夫婿,夫婿需得有最起码不是坏名声才行、她还有儿女,将来谈儿女婚事之时,萌哥儿他们更不能有声名狼藉的母亲。 “玉儿不需担心这些,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回京之前就让一更去统计了京郊几个乡中的情况,乡下不比京城里,糟践女子的情况还是屡见不鲜,玉儿你要做的事是好事,不要顾虑这么多。”宝玉心疼地伸手,将黛玉微微蹙起的眉头抹平。 “可是……”可是连爹爹语气中透露的意思都不是支持自己的,黛玉有一些迷茫。 宝玉笑笑:“这世上,并不是大家说错的事就是错的,众人指责某个人错了的时候,也许正是因为唯一对的人伤害了他们的利益。玉儿你正在做的,是让我大明女子‘站起来’的事,对于一些男人来说,他们害怕千百年俯首帖耳的女人们有了自己的思想,所以不遗余力地想要掐灭这种风气,想要给你泼脏水。但是明白人才知道,我的玉儿正在做的事情很伟大,也许耗时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也只能达到成效甚微而已,但是也足以被人称为先生了。” 黛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真的没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育婴堂原本就是历代皇后为天下女子建的避难之所,但是数数各省州府,没有几所是如京城这样自给自足的,其余别处的育婴堂皆是需要娘娘私库拨款维持,我觉得,玉儿可以去找皇后娘娘讲一讲顺德冰玉堂的运转模式。”宝玉想着正月里十六也提过这事儿,倒是觉得玉儿和皇后娘娘定是能够说到一起去的。 “表哥……”表哥把各种主客观条件都考虑到了,用实际行动鼓励自己,还牵线给自己找了当朝国母当靠山,黛玉感动得无以复加。 当然,此事进行得很顺利,皇后郭氏本就是利爽性子,因后宫之中并无其他妃嫔,两子也都长大了无甚可操心的,去岁听闻贾林氏所为,正是抱有好奇和好感,后召黛玉觐见,一番畅谈之后顿时引为知己:“小贾大人也真是的,不早早带妹妹你来见我!”说得太快,把当年在封地上的称呼都带了出来。 宝玉……其实还真有点冤,原先和皇帝夫妇最随意相处的时光是在江苏,那时候黛玉还没嫁给自己呢!怎么引荐? ………………………… 接下来的时间,众人都很忙。 贾政虽然去年就提了致仕,陛下再三挽留之后没挽留住终于‘忍痛’允诺了,但是他手头的事情毕竟要交接,于是直到今年二月底才交接完毕,三月初开始,他便不用去上朝点卯了。但是因为其对烧水泥、炼石油和制橡胶品的特殊贡献,十六在二月的最后一天,将他的爵位提了一等,重新成为荣国公,这代表已经在外的贾珠基本上是板上敲钉的未来的一等将军爵,荣国府的爵位至少能够多袭一世。 陛下的这道旨意还未出京,就引起不少人羡慕嫉妒。 这就得怪荣国府里头的子孙辈太上进了,整个大明朝,除了宗亲不得科举之外,其余被册封为侯爵的勋贵人家,哪一家嫡长子不是从小被当做当家人培养的? 读书?只为了知礼而已,谁还真认认真真去寒窗苦读十余年然后考科举从一个从七品的小官儿开始熬起?基本上只有看不到前途的旁支庶子才选择这一条路,嫡支的人,再不济走走关系,塞到禁卫军里头去,也是一个前途。 偏八公之中,只有荣国府这么一支奇葩,嫡枝之中,几乎人人都非文即武。 其实其余七个国公府的人也早早发现了荣国府‘说好一起到白头,你却偷偷焗了油’、‘说好一起做纨绔,你却偷偷求上进’的不仗义做法,但是——原先先皇时期大家基本心下达成一致:天下太平,咱们这些马背上挣军功的伙计们还是按住家里的孩儿们别冒头。 这也只是心照不宣的约定而已,人家真的要上进,难道自己府里去阻拦吗? 况且此时以彼一时,当年是先皇对武将已经有鸟尽弓藏的架势了,现在这一位天子,瞧着这么十多年都是宽宏有度量的性子,再龟缩藏巧,可就真的没有冒头的机会了——至于说当今这一位年老之后会不会也变得多疑起来,那也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情了! 【咱们错过今上登基的机会,如今除了荣国府,也只有理国公和修国公府的人在朝中有个能说话的位置,开国之初赫赫有名的四王八公,如今竟然大部分在京城都排不上号了!】其余五公嗟叹,然后早几年从贾瑛领命去黑省之时就开始督促府中子孙好好上进,但是不论学文学武都非一朝一夕之功,如是差不多十年,才长成了一批堪堪可用的少年,去年倒是统共有四五个人也得了生员或举人的功名。 这么多国公府像是约定好的一般把府中孩儿们赶鸭子地赶向科举考场,怎么可能不引人注目? 学子们有愤懑这些勋贵人家的人也来科举,和寒门子弟争夺出仕的机会;但是大部分学子是骄傲的,觉得这些蠹虫不过是草包而已——事实证明果然百十个国公府的嫡支旁支去考,也就寥寥数人过了,而且成绩都一般。 寒门学子们纵使心中还是有意见,但是在科考公正公平的前提下,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反倒是宗室子弟们,心中有了意见——自从前几届坑爹的宫中模拟科举试开始开展之后,陛下每一届都不拉地把适学宗室子弟拉进宫考试,从八岁到二十岁全部不放过,就连太子陛下,去年也参考了——谁叫他去年还是十九呢? 对此,二皇子水晨还是很高兴的,去年他参考是十八,再过三年便是二十一岁,不必被他父皇压着进考场了!需知道,当年第一次模拟考试的时候,他差点被一泡尿憋出毛病来。 【科举还是十分可怕的!!!】 会这么想的大多是二皇子这样实在读不进去书的,亦或者是与陛下的血缘比较近譬如先皇十一子,原先的粤北郡王如今的明郡王家中的那几个…… 但是譬如先帝早死的兄弟们或者叔伯兄弟们家的子孙就不这么想了,因为整个太初一朝他们虽然没个实权,但是领着宗室俸禄也是吃喝不愁的——可是今上,唉,今上对宗室也不是不在意,就是逢年过节赏赐的东西都有些太文雅了!!! 被先帝大手笔赏赐养大胃 分卷阅读778 口的宗亲们真的想对当今天子说:【陛下,什么荣誉称号、文房四宝咱真的用不到,黄金白银行不?】 十六笑眯眯地以实际行动回答人家:【不行。】 也有铤而走险想要捞偏门银子的宗室,但是京兆尹是陛下的人,不畏强权、御史台台正更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手伸太长的两个宗亲直接被撸了爵位,成为普通宗室子,叫众人不敢心存侥幸。 天长日久,乖觉是乖觉的,但是想要谋求个前程的宗亲,也是有不少的。 咋办? 【我们也想参加科考!我们也想参加科考!就连先帝时期的罪民都被赦了不少,就连军户都能参加科考,为什么我们姓水的就不能参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感觉,大概就是一群‘保送生’嗷嗷叫着要参加高考? 第454章 虽然先帝的亲兄弟姐妹全部都比先帝去得还要早,大部分是在先帝打天下的时候就没了人(如今独留一个醇亲王),但是并不代表人家没子孙啊!相反地,因为先帝登基之后特别优待这些丧父的亲侄子们等等,所以十六这一辈的堂兄弟们(基本都是年纪比他大挺多堂兄)就像是比赛一般,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生得最多的譬如丰郡王,也就是十六他早死的二叔的嫡长子,年过五十,如今已经有二十个儿子、十八个女儿了,子又生孙,孙儿辈的人数又比上一辈翻一翻,最大的孙子都在谈亲事了,最小的儿子还没出牙…… 为啥子嗣这么旺盛?因为先皇对他们好啊,给他们大大的府邸、大大的庄子、多多的美人、厚厚的赏赐(就是没给实权),有这样好的条件,白天走鸡斗狗遛鸟,晚上困觉造人…… 想要参加科举的,大多是几次皇宫中模拟科举试中成绩还可以的少年们。 平心而论,他们从小被陛下扒拉进宫念书,接受国子监老师和翰林院学士的教导,其教学质量是外头一般官学、家学所不能比的,更不要提那些寒门学子在普通私塾的所学——这就好像是全国重点实验学校和普通地方公立学校的区别。 除非是真的智商有问题,不然就算是应试方面差一点但是素质方面来说(礼乐骑射等等),这一群宗室子弟们都远高于科举应试学子们的平均水平。 ………………………… 皇室宗亲强烈要求参加科举。 礼部尚书周世安有点儿头大。 但是再头大,这件事也得好好议一议,毕竟今年他兼了东宫太子太师之职,瞪大眼睛想要对他挑刺的人可不少。当务之急最重要的就是先探一探陛下是什么意思。 毕竟宗室子弟们现在的这个强烈要求可和虚职不一样。 但是户部尚书钱大人却是高兴比发愁要多,因为——这提议要是真通过了,是不是户部就可以省出一大笔养着宗亲的银钱了? 反正老水家的小子们因为各种主管客观的原因,居然大部分达成了一致,想要为自己等人谋求一点福利。但是他们也不是瞎胡闹的,找了其中文笔最好的水星写了一篇万言书,洋洋洒洒,诚挚万分,其中心思想就是:咱们老水家的孩子都不是孬的,不愿白领陛下的俸银,想要自食其力,为陛下尽忠尽力换取养家糊口的资本,恳请陛下恩准!以及咱们一定保证不辜负皇恩,不会仗着宗亲的身份乱来的! 再穿插当年老水家打天下时候宗亲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本朝建国之后大家都万分拥戴先皇和今上的思想觉悟,整个主基调就没错了——积极向上,忠君爱国。 这是大白话,但是水星撰稿是真的有一手,至少这篇万言书传开之后,还是有一部分年轻文人被感动了的。 此时,十六也在和太子商议此事。 水旭想了想说:“儿臣觉得,科举乃是为国甄选人才的举措,只要德行无亏、才学过人,不论是什么身份,王孙子弟或者平民百姓理应都可以参加。” “那你可知其中难度?” “读书人担心的,无非就是宗室子弟获得科举名次之后,能够有更快的晋升。可是难道除了宗室子弟之外,别的文官武将家中子弟们便不会如此了么?由此可见,皇家人的名头在此并不能给儿臣的叔伯兄弟们带去更大的便利,反而因为名声所累,被更多双眼睛监督着不可徇私。”水旭如是说着。 十六点点头:“这说得没错,但是漏了一点最重要的。” 水旭有些懵:“还请父皇明示。” “他们担心的是,皇室宗亲手握权柄,恐怕江山不稳。” “啊?”其实,水旭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因为除了他父皇,谁来挑明这一点都需承担惹怒陛下的风险。 十六冷笑一声:“实则,前朝的节度使制和你皇爷爷推行的分封制才是弊端更大,咱们水家——你皇爷爷是怎么起家的你也都知道,节度使在一省之内掌握军政大权;而分封诸皇子的制度,呵……”十六回想起当年,只觉得背后发冷:“分封制的危害比之节度使制更大。” 水旭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因为异姓不王,藩王有藩地有人马,更有……野心。”是的,若说节度使们的野心是一点一点被养大,直到朝中混乱、君王无能才会生出反心,那么同为天家子孙的藩王想谋反篡位的可能性则大多了。 …… 果然,第二天大朝会,礼部尚书把这事儿拿出来议了,朝中绝大部分的文臣是反对,剩下的武将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卫阁老和林如海这么多年难得几次持同一观点。 十六看下头纷纷扰扰,便点了太子,询问其想法。 朝臣们一看:【嗬,这是陛下给太子殿下出难题啊!这该怎么回答呢,要是反对,固然文人开心,可是宗室之中对太子殿下还能亲近得起来么?若是答应了,赢得一群朝中毫无助力可用的宗室子弟的好感,却叫文人们觉得心里不舒坦。这事儿……怎么看都是顺了哥情便失嫂意的啊!但是太子殿下太子之位早已经确立,也不需要皇室宗亲敲边鼓什么的,他应该更需要朝臣的支持吧?对吧?】 众人都是这么想的,他们却不知,这是天家父子唱双簧。 水旭被他亲爹点了名,出列之后,斟酌着说:“回父皇的话,儿臣以为,可开此例。” 哈? 储君之位乃是真正的一人之下,所有朝臣不论文官武将都站在他的身后,此时水旭说了这话,后面的人几乎要惊掉了下巴,心道:【太子殿下未免也太……敢想敢说了吧?他就不怕失了读书人的心么?】 【十六:我从未怕,我儿子也不怕,真的!】 只听得大殿之上的九五之尊声音淡淡地问了一个哦。 太子殿下便开始详 分卷阅读779 细述说自己的见解:“夏商周实行世官制,贵胄子弟世代继承祖上的权位,不论人品、才干如何,只要有个好祖宗,便是一世荣华;后,又推行察举制,通过地方察举和陛下征召补充官吏,主要以“德、才”作为选拔人才的依据,以孝廉为重要考察科目,虽初衷是好的,自下而上推举官员,然豪门大族、累世公卿在地方只手遮天,使得察举制这一起初纯粹甄选德才兼备的官员的制度成为笑话,甚至出现‘举秀才不识书’的情况;再之后的九品中正制亦是如此——以官举士终失公允。前朝虽多弊,但是科举制却值得一提,,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只要真的有才干,哪怕是普通农家子,也有一步登天的机会,先帝曾说前朝科举对于学子的身份要求过于严苛,遂特在我大明建国之初便恩准士农工商皆可应试,只除奴籍、贱籍不得参考。及至父皇宽厚英明,为军中军户正名,并特赦对我大明有突出贡献的罪民亦可参加科考。敢问诸位大人,我大明律中有哪一条规定了,皇室宗亲不得科举?” 这……好像确实是没有明文规定。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大明律中虽无律法规定,但是从前朝到本朝,自科举开考以来,从未有皇室宗亲参与。皆是因为天家子孙本就有前程,又何必与寒门学子争夺入仕的机会?若教天下人知道,怕是引起读书人的不满,乃至民心不稳啊。”卫阁老走出一步,以一副老臣的姿态发言,看似好意提点太子殿下所言中的疏漏,实则不动声色地代表了读书人一回,卫家原本就以世家自诩(虽然之前一直都是二流的),但是随着前朝战乱一些一流世家倒下,到如今,卫家已然成为世家清流中的领头羊了(虽然这一群羊的数量其实很小)。 蔡阁老只是愣神之间,就被卫阁老抢了先发言的机会,然后这位弃武从文的最年迈的老大人想了想:【太子殿下才入朝两个多月就敢在这么大的事情上如此旗帜鲜明地发表意见,应当不是任意妄言的,我还是静观其变吧。】 卫阁老把矛盾上升到民心的地步,叫水旭一下子被噎住了。 礼部侍郎周世安身为太子太师,在东宫表明立场,并且旁观悄悄揣测了圣意之后,毅然决定站太子殿下这一边:“臣以为,卫大人此言过于危言耸听了,我大明从太初元年起,共开文科含恩科二十场,其中录取人数最少的一年乃是太初四十二年,三甲进士六十五人,其中真正农门举子七人,另五十八人中,家世最好的,若是臣没有记错,乃是卫大人嫡次子,另有蔡大人的孙子、钱大人的侄子……又有武科含恩科共十九场,几乎每一场录取的武进士超过大半之数都是将门之后,最叫人记忆深刻的便是荣国府自贾瑛贾大人和后来的贾环、贾苒等等。卫大人若是硬是要说宗室皇亲参与科考是夺了百姓之机会,下官……是不敢苟同的。” 十六坐在最上头,一听周世安这么说便乐了:【这许多年下来,终于还是有人了解朕欣赏的上奏方式了。就该这么来么,不管什么事儿,有理有据摆出事实和数据,才是最能说服人的。亮亮(太子殿下水旭的小名)啊,且还需要好好学一学。】 难得地,林如海在卫阁老哑火之后也站了出来,当然卫阁老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一下子被周世安这厮的数据给砸懵了的。 林如海不疾不徐地说:“纵然周大人分析得有礼,可是百姓并不愿意费心思听取这些,即便朝廷张榜公布,一时间也难堵悠悠之口,民间流言起,于社稷不利。” “是啊是啊……” “林大人说得对啊。” “百姓见识浅薄,万一不能理解其中意思,定然是要误解了朝廷的,那就不好啦。” 下头附和者众,言之凿凿都是为了朝廷名声,仿佛…… “佛笃定之后的科举试就一定会有黑幕,会失信于学子们呢?陛下,臣有所不解。”宝玉微微躬身拱手出列,“既然大明律有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缘何故‘宗亲有才不得以科举甄选’?” 第455章 贾瑛出列之后,朝中百官首先想到的是:【这是女婿要和岳父对着干了?】 其次才开始认认真真地听这位才走马上任没多久的太子太傅兼兵部尚书——即刚从武将转为文官的贾大人(能)有什么高见。 当他们听到贾瑛从大明律开始论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一条起,面上的惊讶就没能收住:【这位贾大人,从前不是这样子的,他他他不是最爱用数据说话么?哦,是了,方才周世安已经用了这一招来支持太子殿下,现在他若是再用数据分析,且不说落人之后,观点无新意,单单这么详细的科举数据,就不是一个礼部之外的官员在短短一天之内能够收集到的。不过……身为武将把大明律倒背如流也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了吧……】 众人一边想着,一边努力回忆大明律,然后拼拼凑凑发现,贾瑛说的,居然一个字都没有错! 被宝玉强大的律法背诵能力给惊呆了的众人,不自觉就开始跟着宝玉的思路走了:【对啊,既然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了,为什么王子不能参加科考呢?这感觉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卫阁老一看到贾瑛出列,顿时就来了精神,好像方才被周世安一连串数据砸晕的人并不是他一般:“贾大人此言差矣,君王之下唯士大夫、宗亲与勋贵,国之君者,当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王子怎可与庶民同?” 宝玉定定地看了卫阁老一样,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位老卫大人,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大了。幸好蒙省的卫大人与他的亲父兄完全不同。】 但是不可否认,卫阁老如此直白的一句话,还是说到了金銮殿上满朝文武的心坎里。 “卫大人所言有所偏颇了,此时咱们不论治国,单说若王子可与庶民同罪,又怎不可同功?”宝玉依旧咬死那一条。 卫阁老很是气愤,抬眼便看见一旁欲言又止的林如海,顿时没好气地问:“可不知林大人有什么高见?” 林如海的脸色却是不太好,因为翁婿两个明显站了不同的立场,虽未起争执,但是方才驳了他话的,正是他的好女婿。此刻林大人也是纠结的,到底要不要再站出来辩一辩? 还没考虑周全,就被卫阁老点了名字,眼见陛下和太子殿下一同望过来,林如海咬咬牙开口:“微臣觉得,贾大人才是太过天真。大明律中有‘八议’,即议亲(皇亲国戚)、议故(皇帝故旧)、议功、议贤、议能、议勤、议贵(爵一品及文武官三品以上,散官二品以上者)、议宾(承先代之后为国宾者),明明白白规定了八议之中,若是有 分卷阅读780 人犯罪,法司皆不许擅自讯问,须实封奏闻﹐取自上裁,这一点就不与庶民同。另外,贾大人可是忘了,大明律副卷亦有一部赎罪之法,赎罪法有两种,一种是按法律可赎罪的,一种是按条例可赎罪的,譬如太初元年有令,除公罪依条例收取赎金及情节严重的死罪依法处治以外,情节较轻者,斩罪交八千贯、绞罪以及榜例死罪交六千贯、处笞刑杖刑的囚犯每打十下交赎罪银二十贯、苦役流放的罪,苦役每一等折算二十杖,流放三等每等折算一百四十杖。其所罚的银钱均依笞刑杖刑的定额交纳。无力交纳的发配天寿山种树:死罪种树终身;苦役流放各依其年限种树;杖刑,种树五百株;笞刑,种树一百株。伺候历年只因国富民强提升赎罪额度,然越提升,于百姓来说便越是难以承担,所以赎罪一法既存于大明,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便是空话而已。” 满朝大臣又被林如海给说服了一些:【对啊,这些宗亲们虽然说着犯法与庶民同罪,但是身为陛下同族,真犯事了,拿钱赎人也是干得顺手,先皇十五子,现在在黑省种田的那一位庶民不就用如是手法捞出不少为他作伥的人么?啊,呸呸呸呸,怎么突然想起那个倒霉家伙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看看贾瑛到底打不打算给他老丈人面子。】 贾瑛…… 当然是…… 没有给——确切地说,他认为在朝廷之上,只谈公事,并无私情,想来林如海也并不需要自己给他‘留面子’,于是他继续反驳林如海的话:“林大人对大明律的见解也很独到,但是下官认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同在一个罪字。定罪的时候,律法并不因为犯事者是王公贵族或者贩夫走卒就量刑不同(宝玉确定自己说这句话其实是违心的),况且,关于赎罪银子的事,我想,钱尚书钱大人会很乐意给大家总结一下我大明开国以来交去户部赎罪银子的人有多少、分别是什么身份的。” 钱尚书原本正在吃瓜呢:【林大人是我很佩服的一位风度翩翩、清廉律己的老大人、贾大人是我的知己,两人政见不合……哦哟喂,真是叫围观如我,心如刀割啊!】 不过说到自己本职工作之内的事情,钱尚书还是决定,这场闹剧之中,谁都不站——然后也不妨碍他清了清喉咙,奏请陛下恩准他差人去户部取来记录赎罪银子的册子——没办法,他可没有周世安那样提前准备的机会,也没有林大人和贾大人这对翁婿这样神乎邪乎的记诵能力,只能叫朝中诸位稍等了。 十六点头:“可,爱卿令人取来直隶一册便是。”不然数量太多、数据太大,怕是今天天黑都不能散朝了。 ‘战火’稍歇,十六令内侍官来给诸位大人看茶,毕竟方才争执得火热,叫人口干舌燥。 一番休整之后,户部右侍郎抱着册子来了,这大约是他自二十年前殿试之后,头一回收到殿内文武百官这么多关注的眼神吧。 钱尚书做事有条理,每年都整理一遍册子,并且累积上一年的数据,加以归纳,从太初元年开始念,直隶一省,花钱赎罪最多的,却是文官武将!这其中,宗亲们犯事不过寥寥(因为开国之初基本死了一大半);及至太初中后期,直隶省花钱赎罪的,还是文官武将?宗亲们犯事的依旧不过寥寥(先皇儿子绝大部分那时候都就藩了,留在京城的宗亲都是旁支,被养猪式养肥);等到这些年——直隶省赎罪的人群倒是有了变化,文官武将少了,乡绅和百姓多了,这其中原因先不深究,但是值得一提的,宗亲犯事赎罪的依旧是寥寥(今上的兄弟们基本死绝,侄子们犹如惊弓之鸟,犯事的都没有,又何来去户部交赎罪银子之说?) 【这么看来,其实我大明朝宗亲也是蛮惨的啊。】 【难怪水家的小子们去和陛下哭诉要参加科举了。皇室宗亲混到这个份上……唉!】 如是一番,倒是叫朝中不少人觉得,要是不让宗亲们参加科举,简直是不给老水家那些旁支一条活路了。 当天朝会并没有讨论出结果,散朝的时候,卫阁老好声好气地对林如海说:“唉,贾尚书毕竟还年轻了些,林大人,您可不能往心里去,回去千万别对人发脾气啊。” 林如海正色回以一句:“大殿之上,只论国事,不论私情。林某省得。” 一脸严肃的模样把卫阁老噎了一下,但是卫阁老很快安慰自己:【这姓林的今天被他女婿驳斥了面子,现在恼羞成怒,老夫不与他计较。呵呵呵。】 其余人等看林如海的脸色,也觉得林大人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勉强,再看贾尚书走近他岳父,也只得了一个淡淡的脸色而已,不由得对多出几分揣测:【听说年前的时候林大人对他女婿就有些不满来着?瞧着倒好像是真的。】 ………………………… 如是争论了好几天,朝中于此事终于有了个定论——宗室子弟可以参加科举,仅限于郡王子孙、有文武才能、堪任用者、大宗正院、具以名闻。朝廷考验、换授官职。其升转如常选法。如或有犯、宗正院取问明白、具实闻奏。轻则量罪降等。重则黜为庶人。但明赏罚、不加刑责。 这里说郡王以下的宗室如果有才能的话,经考核是可以做官的,但是若(不论文科武科)进了三甲之列,想要为官,便要放弃爵位,是为‘换授官职’。并且出任职务,有很多限制,譬如不可为京官、不可带家眷赴任等等,十分严苛。 这已经是朝中百官能进行的最大让步了。 此条例颁布之后,宗室子弟中感激涕零者甚众,十六召见子侄们,语重心长地说:“朕与太子能为咱们老水家争取到这样的权益已经是前无古人的了,来年春天便是文科府试院试会试乡试卷,后年春闱与武科大比之年,届时希望尔等不要辜负朕与太子的一番心意。” 身为万言书创作人的水星站在最前,带着一众叔伯堂兄弟们跪下三呼万岁。 宗室科举改制自今而起。 身在文忠郡王府中的贾元春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她的女儿水媛回娘家来,看着心事重重的娘亲,只能劝慰到:“娘又何必忧心呢,哥哥已经这么大了,自有盘算,若是对他自己的学识有信心,这辅国将军便是不做也罢。” 元春叹了一口气:“说说容易,盼了这么多年,盼到这一天,为娘又觉得,是不是让你哥哥安安稳稳地领着银俸也挺好呢?” “哥哥的心和本事,不应该被困固在这郡王府里,娘,您要相信他。” ………………………… 差不多时间,荣国府。 王氏皱着眉对妍春说:“你说我是不是得去郡王府一趟,叫你大姐姐劝着点你大侄子,不要脑子一热,和那些个没前途只能去搏一搏科举 分卷阅读781 的落魄宗室子混到一处去?” 妍春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如果舅母年前的时候叫您劝二哥哥别当那个太子太傅,您会怎么样?” 王氏想:【我会叫人拿扫把把她赶出去!不过这,不一样啊!】 “也没啥不一样的,长嫂如母,舅母之于您不就相当于您之于大姐姐?再说了,二哥哥是武将,哪能当好文官呢,还不如稳稳妥妥地先转兵部尚书。不是?” “才不是,兵部尚书哪有太子太傅威风啊,五丫头我和你说,你这是年纪小,不懂,太子可是储君,你二哥哥现在是储君的老师,日后……前途不是一个兵部尚书可以比的!”王氏很难得能够显摆一下自己(等同于零)的政治素养。 妍春点点头:“那还是一样,萌哥儿说过了,我那大侄子的才学不差,甚至比他还更勤奋一些,若能科举,前途可期。” “哦,萌哥儿这么说?他怎么没和我说呢?若是萌哥儿这么说,那,那,那我还是不去叫你大姐姐拦桢哥儿了?”王氏一下子就改了主意。 “嗯。”妍春欣慰地点头。 然而谈话并没有结束,王氏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悄悄与妍春说:“傻丫头,你需得记住,什么长嫂如母,就是做做样子,日后你那大嫂嫂要是对你摆架子,你可别傻乎乎的什么都应下,啊!” 【亲娘,我就是那么一类比而已,您想太多了,不过能对我说出这番‘教唆忤逆’的大实话,还是得给你比个心哟。】 作者有话要说: 宝玉:耍嘴皮子真的很累 十六:这些文官就不能撸袖子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么? 宝玉:恐怕不行,我岳父说,他们都是打完之后继续吵的 十六:……看茶 第456章 三月的这一场大变革,被视为东宫一系正式于朝政上开始发挥影响力的标志,但是叫众人看不明白的是,这……陛下好像是一副老怀安慰的样子? 当然,陛下并不老,去年才过了四十整寿,按照先帝的寿数来看,如今这位万岁爷在皇位上尚且可以继续兢兢业业干个三十年。 【陛下,这真的不是想捧杀太子么?还是说,太初朝的前车之鉴过去了十多年,陛下已经不记得当初先皇老迈、诸子年富力强野心勃勃酿成的惨祸了?】不怪这些当官的想得多,因为从大明朝往上数,从小被册封为太子,安安稳稳熬到爹死登基的储君实在是不太多,往往都是羽翼渐丰的东宫成了出头鸟,被日薄西山的万岁爷忌惮了,然后越看越不顺眼地给弄下去了——这案例,不需读人都可以说出十好几个。 但是就目前看来,咱们这位陛下,还真是实心实意地想要手把手教太子怎么使用身为储君的权利的,看看这场大事之中,周世安和贾瑛的表现就知道了,这二位分别是东宫太师与太傅,可不是吃素的。 亦有年迈的老臣在心里唏嘘一句:【当年先帝一开始也是如此对废太子的,可是后来不也照样……】 后来如何,最起码还要好些年才能验证。 如今的东宫才将将伸手朝政,羽翼未丰,远不足以给陛下带去威胁,故而这对天家父子携手唱了个双簧,将宗亲参与科举的大事给搞定之后,和和美美地吃了一顿饭。 倒是另一对翁婿,情况好像不太妙。 人家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林如海只黛玉一个嫡女,连庶子庶女都没有,据说近亲几支也都没人了,弄不好以后养老都得指望女儿女婿的。所以原先贾瑛在外任职,每每有人参他,最后提他斡旋的,都是这位林大人林阁老;听说贾大人那时候在外地也是一心牵挂岳父的,每年的年节礼都是丰厚又贴心,这一对,堪称是京城甚至大名单翁婿相处典范。 但是谁曾想,这一对和谐翁婿就能够闹翻了呢? 听说三月底休沐日的时候,贾大人带着一家子去林府,出来的时候腿上一个脚印子!谁敢给堂堂贾尚书贾太傅一个脚印子?! 又听说第二天一早贾大人和往常一样在宁荣大街路口等他岳父的马车一起上朝,结果却等了一个空,差点迟到了大朝会——等他骑着他那一匹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的骏马紧赶慢赶,进宫之后又一路小跑才赶到金銮殿之后,才发现他岳父大人早就到了!瞧见他气喘吁吁地进殿,他岳父林大人还训斥了他一顿仪容不整什么的。 第二天小朝会亦如是。 从那以后,这对一直结伴上朝的翁婿就拆伙了——也不能算拆伙,就是贾大人基本上都等不到他岳父大人了。那林大人,有时候是提前走了,有时候是换了一条路,有时候甚至远远看到了他女婿的坐骑,就叫赶车人绕着走。 这样一来,谁还看不出来,林大人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对他女婿有意见了呗。 【咿,当初在散朝之后倒是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哼哼也不过如此。】卫阁老听闻此事,乐了好一阵。 他那有心疾的大儿子卫若慜摇着折扇道:“父亲,你看是否差人去中间再挑拨一下?失了贾家助力,林如海不足为惧。” 卫阁老点了点头,又说:“更重要的是,咱们的人在林府如今怎么样?” “林府就林如海一个主子,这林如海又是个孤拐性子,不喜生人贴身伺候,派去的丫鬟怕是不好近身。” “寻摸不到机会,就主动制造机会。谁在外面?”卫阁老忽然喝了一句。 书房门打开,是他庶子卫若思:“父亲,二哥有信来。” “行了,搁这儿吧。”卫阁老和卫若慜都松了一口气,对远在千里之外的二儿子/二弟的来信却是毫不在意。 卫若思被他亲爹随手挥退,退出书房的时候,眼神沉了沉。 ………………………… 宝二老爷和他岳父最近不太愉快的事儿荣国府里头的人也知道了,但是在两拨碎嘴的丫鬟婆子被狠狠罚了之后,府里的人便不敢再议论。 已经办退休状态的贾政招来二儿子问了个究竟,知道这是儿子与他岳父政见不合引发的矛盾之后,摸了摸胡须道:“你二人都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罢了,国家大事,便是亲父子的情面也不必讲。不过,你也可以回头私下好好给你岳父赔个不是的嘛!”一副睿智宽厚老人家的样子,这就相当于是鼓励宝玉,回头再遇到这样的情况,还是和现在一样坚持己见别怕和他岳父对着干。 宝玉微微一愣,然后点头应下,出门的时候,琢磨着便宜爹摸着一把白胡须的笑意到底是因何而来:【是了,这么多年朝中起动荡的时候,老祖宗总会对父亲说去和岳父大人讨个主意,其实便宜爹这内心还是稍微有点儿不服气的吧?反正这种舒心的 分卷阅读782 笑一定不是因为看破了我和岳父大人之间的默契,因为大哥哥如今远在湖南,没人给他解释其中原委……算了,且看看,不妨事就让他继续误会着吧。】 宝玉看了看,他便宜爹果然只是在心里暗爽而已,对着准备后年春闱的萌哥儿,依旧不断叨叨‘你外祖父是有学问的,一定要常常去请教’等等话,可见他这种‘小心眼儿’并没有小到要计较孙儿和自己更亲还是和外祖父更亲这样子。 王氏么,一如既往地瞎操心,在儿媳妇们请安的时候特特加问了一句他父亲今年的生辰打算怎么办。 黛玉不疾不徐地说:“爹爹的意思是既非整寿,自家人吃一顿便是了。” “届时人多,让宝玉早点去帮着亲家招呼客人是正礼,没得让他老人家亲自操劳这些的。”王氏忍了又忍才憋出几句自以为说得比较委婉的话。 黛玉要不是在外住了十多年,心胸与从前截然不同,怕是又要生一回闷气。不过在此说了,今非昔比,黛玉面不改色地应下了,并且说:“是极,爹爹也说要带萌哥儿和芽哥儿给几位大儒见见。”而不是说‘爹爹的门生亦会帮着招呼客人【深层含义:他老人家并不是孤家寡人撑不起门面的】’这样刺就没断过,也没能得空与你好好唠唠。”哇啦哇啦说了一堆,末了李纨拍着黛玉的手,再三道:“回头我去找你喝茶你可别恼。” 黛玉全程礼节性微笑,等到李纨扶着儿媳妇的手走了之后,黛玉身后的双黄蛋才小声说了一句:“大伯母笑得好欢。” “偏你们促狭,长辈也敢议?”黛玉点了点两个女儿。 怡姐儿悄悄眨了眨眼睛:【娘,我们什么都没说,我们就说大伯母笑得欢,又没说她笑得像黄鼠狼。】便不再说这个,转而开始讨论外祖父生日,她和悦姐儿该要送什么贺寿礼物。 夜里,黛玉与两个女儿细细分说:“你们大伯母,是想要你们外祖父帮你两个哥哥引荐大儒的时候,顺带带上你们茗堂哥。” 悦姐儿问:“娘不是说,大伯母娘家也是书香门第么?” “书香门第也分好几种……”=黛玉给悦姐儿一个赞许的小眼神,因为她把自己先前说的府中人人物背景关系给记得一清二楚。 等到林如海生辰,虽是家宴,规模也不小,宝玉一家早早就出门去林府了,这天,林大人对贾大人倒是毫不客气地使唤来着。 次日朝会,林大人还是先贾大人一步到了大殿,后到的贾大人带着微微的苦笑。 最终,这场叫京中人瞧了好一阵热闹的翁婿不合的大戏依旧没有落幕,不过因为日渐有别的新闻出来,等到六七月,暑气渐起,这也便不新奇了。 ………………………… 入了夏,老祖宗越发消瘦了些,宝玉往荣庆堂跑得更勤快了。 因担心老祖宗年纪大,受不住冰块的寒,荣庆堂是既放着冰,也开着窗的,虽然废冰块一些,但是空气却清新。 “你和你岳父倒是好默契,别叫玉儿夹在中间难做人。”老祖宗咕哝了一句。 宝玉摸着鼻子笑笑:“玉儿聪明得紧,早就猜到了。” “那就好。”老祖宗对此呵呵一笑:“前几天你父亲还忧心忡忡地和我来叨叨,说是不是叫你再去给你岳父赔几个不是。真是哈哈哈!虽然早四五十年的年纪活的被狗吃了似的,不过好在现在倒是有一个慈父模样,要是早这样该多好?我也就可以放心了。罢了,他肯真心为你们考虑就好,不然妍春日后嫁了人,你母亲那个糊涂一辈子的性子,我不是说她对你不好,就是太喜欢摆威风了些,她一定会仗着长辈身份给你和玉儿找事的,不行我改天一定得嘱咐你父亲日后好好管束王氏。” 宝玉听到这样的话,隐隐有些不安,面上一丝不乱地笑了笑:“那不行,老祖宗您是咱们府里的定海神针,父亲懒得同母亲多说,母亲还是更愿意听您的教诲,只要您在啊,孙儿的心就安了。” 第457章 尽管府中晚辈们对于老祖宗的身体状况都是万分小心,但是七月初的时候,老祖宗还是病了一场。 并不是中暑也不是风邪入体,亦不是丫鬟伺候得不经心,只单单是因为身体的底子已然虚了,故而一夜骤雨之后,她便开始发烧。 荣国府如今的权势、老祖宗如今的地位,要请太医是很容易的事,太医院的右院判给这位真是活成人瑞的老祖宗把了脉,又看了眼皮和舌苔(到老祖宗这个年纪,也真是无需避讳男女了),细细诊了之后便知不好。 他对一旁候着的荣国公爷和贾大人道:“二位大人,借一步说话。” 虽然屏风后头站着的邢氏和王氏也很想被借一步去听一听,但是她俩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贾政和宝玉引着太医去了隔壁屋子,这位在太医院中医术已数翘楚的老大夫微微叹息说:“史老太君这是上了年纪的老人病,要说哪儿有不对,却也没有,就好比蜡烛将将要烧到了底,没有蜡油也没有烛心了。” 贾政愁眉苦脸地说:“我等身为人/子,眼见母亲卧病在床,恨不能以身替之,还望您一定尽力。” 右院判心道:若真是病还好说,这史老太君分明就是已经到了年纪了,便是只有大罗神仙改了阎王薄才能救回她的命啊! “下官学医不精,怕是要让国公爷失望了,不过下官听闻贾大人与江南神医交情不错,或可请沈神医来给贵府老太君把把脉。”右院判给出这个建议纯属好心,因为沈千针上半年的时候开始给一头竹熊眼睛开刀去了眼疾,可谓是震惊杏林,想来只要这动刀之法在人身上 分卷阅读783 也可实施,那么沈千针他日便是名留青史可比华佗仲景的人物,右院判自觉是比不上的。 贾政一听,便满眼希冀地去看嫡次子了。 当日下午,沈千针便被请过府,然而这位誉满大明的神医给老祖宗看诊之后也束手无策,对着宝玉实话实说:“你手头上有千年人参,这时候也别吝啬用了,每天给史老太君含一片,接下来的日子她老人家或可清醒又舒坦地过。” 贾政哆嗦地摸了一把脸,然后问沈千针:“神医,家母还有多少时间?” “短则十天半个月,长则一两个月。” 送走沈千针,贾政喃喃自语:“怪我,怪我,都怪我。”却原来,他想起当初南下修黄河河堤的时候险些遇难,用了通灵宝玉的最后一次机会,若不然,此刻老祖宗定是可以熬过去的。 宝玉头一次伸手搭上便宜爹的肩膀:“这件事,是不孝子私自做的决定,老祖宗后来也体谅理解的,如今又怎么会翻旧账反而责怪父亲您了呢?” 贾政灰心丧气地继续喃喃:“果然仙家只是随手点化,而后只一声和你师徒之缘已尽,便不再入你梦了么?”后面半句却是吚吚呜呜叫人听不清楚——叫提着耳朵隔着房门的邢氏和王氏压根听不清楚。 也正是因此,贾政一下子警醒过来:【好险好险,差点犯下大错。】 事到如今,看到除了好好养着老祖宗,也没别的法子了。 宝玉日日下值之后都来给老祖宗侍疾,喂药喂水十分尽心,老祖宗渐渐好转了起来。 又过了几天,因今岁八月初三日乃老祖宗九十七之庆,七月的时候,李纨就去请示婆母王氏:【今年情况如此特殊,老祖宗的寿辰该怎么搞?】 这多年来,王氏在荣国府过得极其滋润,便是依旧有着好面子好名声等等的小毛病,但是于尊老爱幼这样的人品道德方面的缺陷却是没有的。李纨来问这事儿,前些日子老祖宗病重,今个儿王氏自己也拿捏不定主意,去问了贾政,贾政想着,办一场吧,老母亲是最喜欢热闹的。 于是王氏给儿媳妇传话,说是要给老祖宗大办一场寿宴。 被大嫂殷勤喊来旁听的黛玉原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伸手捏了捏帕子:【老祖宗自来就是爱热闹的性子,前些年定然是因为表哥在外任职,她担心咱们府风头太过给表哥带去不好的影响,所以都从简办了,今年……今年就让她老人家好好享受一番儿孙满堂、天伦之乐吧。】 晚间,黛玉把这事儿与宝玉一说,宝玉也是点头称是:“就是到时候人多,要你费心看顾一下老祖宗的精神状态。”也只有黛玉开口,老祖宗才会听话,不然这位越活越小孩子气的老人家到时候可能看到人多高兴了,偷偷多喝果子酒米酒、吃多了肉噎住长痰或者打瞌睡在椅子上睡着都有可能,偏生邢氏和王氏这两个做人儿媳妇的根本就不敢去劝说。 “我省得。可是表哥……”黛玉欲言又止,她如此聪慧,这些年自己看医术也看得粗通医理了,观老祖宗现在每日喝的参汤,她知道,老祖宗如今的精神气全靠千年老参吊着。 宝玉伸手拍了拍对方的手背:“睡吧。” 能说什么呢? 生老病死,天道轮回,身为小辈能做的,就是让长辈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尽量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当老祖宗得知情况之后,果然是靠在床榻上,伸手笑着点点下头的儿媳妇和孙媳妇们:“好哇好哇,你们都这么能拿主意了。”说是这么说,但是就连王氏都能看出来,婆母她是真心高兴。 【啊,什么时候,我的寿辰也能整一出这么大的排场就好了!】王氏十分之羡慕,并且暗暗期待这一天:【原先我是一等将军夫人,比老祖宗差了品级,也就不指望了,但是现在我也是国公夫人,就算五十九的赶不上趟了,以后六十九、七十九、也能弄得这么气派吧?唔,就是到时候得督促着老大家的,一定得尽心尽力给我办寿才行。要么到时候叫黛玉和老大家的一起协理吧?黛玉虽然娇气了一点,但是办起事来,确实要大气不少呢……】 王氏畅想了一番,然后觉得:【恩,看在以后黛玉要帮我办寿的份上,我这个做长辈的就多容忍一点她的小性子吧。谁叫我不单单是她婆母,还是她二舅母呢。】 前阵子荣国府老祖宗病重,基本处于闭门谢客状态,如今说八月初要给老祖宗过寿辰,又散了消息出去说要摆席,那想要寻门路来送礼吃酒的人数就可海了去了。 亲友全来,恐怕一个荣国府里头,筵宴排设都安排不开,后宅女眷自是有李纨和黛玉统筹着安排,前头的爷们却只能劳烦国公府里头今年新任成为国公爷的贾政这位二老太爷亲自定夺了——因为他嫡长子在湖南岳阳任职、他嫡次子身兼数职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下值之后就去荣庆堂、他庶出第三子在云南临沧领兵驻扎,只靠贾政自己,差点没被谁和谁有亲、谁和谁有旧、谁和谁有过节等等的关系弄疯。 幸好现在他的孙儿辈们也都可以拿来使唤了,不然各府之间的人情往来简直能要了贾真清高工科男政二老太爷的老命。又因为贾兰如今也领了差事、白日里能帮上忙的亲孙子也就是贾茗、贾萌和贾芽了,这还不够,于是贾琏父子三人也被政二老太爷抓了壮丁来干活。 最后定下于七月二十八日起至八月初五日止,荣国府连开八天的宴席。 其中,到了八月初三的晚上,当今陛下、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也莅临荣国府了,虽是轻车从简但是也是荣国府的无上荣光。 宝玉很感激十六来这一趟,十六也知道荣国府的这位史老太君对宝玉有多重要,故而在宴上露了一露面,便去后头探视史老太君。 老祖宗欲起身行礼,被龙行虎步的十六飞快按住了:“老太君不必多礼,朕从前也常来府上,那时您还让厨子给朕和宝玉特特做茱萸炒鸡,那滋味香辣鲜美,宫中御厨怎么做都不及贵府厨娘手艺好。” 老祖宗笑眯眯地说:“万岁您今日来了,茱萸炒鸡管够的。” 稍说了几句话,老祖宗显露出疲色,十六便把皇后留下,自己带着太子重新回前头去了。 皇后娘娘郭氏年初的时候就召见过黛玉好几次,如今二人合力,再组织了官眷中能干的十几位,将直隶各处育婴堂打理得井井有条。是以整个屋内,面对皇后娘娘,除了老祖宗,最不紧张的就是黛玉了。 李纨望着与皇后娘娘熟稔交谈的黛玉,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忌惮。 陛下和太子亲临,真是给众人一个偌大的惊喜,也叫众人更加在心中衡量了一番荣国府如今在京城的地位、贾瑛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最 分卷阅读784 直观的的表现,是贾琏和薛蟠的生意更加做得顺风顺水。 ………………………… 然则,到了九月初,老祖宗的身子骨便越发不好了,昏昏沉沉的时候多,清醒的时间少,哪怕每日的参片从一片增至两片,也无甚效用。 宝玉手里头的灵药并不少,灵芝人参太岁雪莲应有尽有,但是所谓百年灵药、千年灵药也只是治病不治命的,不能从根本上改变老祖宗已经油尽灯枯的现状。 九月初八晚,老祖宗面色红润地清醒过来,还就着宝玉的手喝了半碗香米粥。 然后她对鸳鸯说:“去,把大家都叫来。” 宝玉端着碗的手一个没控制好,便把白瓷青花釉色碗给捏碎了。 老祖宗笑说:“自你七八岁以后,就再没样控制不住力道的时候了。” 宝玉勉强笑笑:“我叫人来收拾一下。” “不必不必,就坐着,让老祖宗我多看一会儿。等下子,那几个讨厌鬼就要来了,老婆子我的身后事不给他们交代清楚,我去了地下也不安稳。且趁着他们还没来,叫我多看我们宝玉几眼。认认真真记住了模样,之后也好说给老国公爷,你祖父听。”老祖宗伸出满是老人斑的手,轻轻摸了摸乖孙儿的额头和脸颊。 “老祖宗……” “哎,一转眼,咱们宝玉都这么大了啊。” 祖孙二人相互看着不说话,片刻之后,外头嘈杂声起,是大房和二房的几位主子都到了。 老祖宗扫了一眼下头,看到被贾琏和贾芃搀着来的大儿子贾赦,又看了看站在贾政身后缩头缩脑的王氏,清了清嗓子说:“我怕是大限将至了……” 此话刚出口,贾政就噗通一下跪地:“母亲!” “老二你先别嚎,让我说完。”老祖宗不耐烦地挥挥手叫贾茗和贾萌等人先把贾政给扶起来,“咱们府,早年就已经分过一次家了,只是因为我这个老不死的一直活着,所以还没分府,如今老大老二你们都已经是做祖父、曾祖父的人了,各房的人口也越来越多了,实在没必要挤在一起。” 贾赦虽然病歪歪,但是脑子还很清楚的,连忙跪下(噗通之声不如刚才贾政的响):“母亲,我们不分府,我们不分府,不论您在还是不在都不分府,不然要是前脚您走了咱们府就散了,岂不是大不孝吗?” 王氏听到贾赦说这么不要脸的话,气得使劲在袖子里捏帕子。 老祖宗则是更直接,一口啐到贾赦脸上去了:“不分府我才闭不了眼睛。”言罢,继续对众人说:“分府之后,老大一家子便搬出去住,宁荣大街空宅子我已经置办好了,等过了百日,琏儿你们便搬进去吧,鸳鸯,把房契给凤辣子。” 王熙凤这些年虽然一意讨好老祖宗,但是其中哪能真没有情谊在呢?听老人家说什么百日,饶是自认为心如钢铁的王熙凤也红了眼眶。 邢氏倒也想伸手接房契呢,被鸳鸯当做空气直接略过了,此时众人也不及对她有什么想法,继续听老祖宗往下安排。 刨除先前就留给宝玉黛玉的那一部分,老祖宗剩下的体己也是很丰厚的,重孙、重孙女辈中还未成家的都得了一份,辈分大年纪小的妍春得了双份。 贾赦夫妇老早就知道老祖宗有钱,可是今夜分来分去,大房就只得了一座宅子,五个庄子并铺面若干(贾琏夫妇拿着),金银珠玉也有,但是都指明给贾芃和贾蓬了。这么论起来,大房二位老的,居然什么都没有? 贾赦眼骨碌一转,凄凄惨惨地说:“母亲,母亲,纵使您再不喜欢儿子,儿子也记挂着您,若不然,您把您身边伺候的丫鬟留给我,日后的日子里,儿子可以通过鸳鸯她们缅怀您。” 贾琏这时候真想不顾规矩把亲爹的嘴给捂住!平心而论,老祖宗今天分给大房的东西已经不少了,毕竟大房当年可是弄丢了荣国府的爵位的,要不是二叔他们那一房争气,自己老子就是荣国府飞罪人了。这么多年,自己这一房吃住仍旧在府中,虽然分家了,开销不走公中,但是只依旧住在一起这一条,就给自己外出行走带来很大便利! 贾琏这么多年,学到的就是做人不能太贪心,得有底线——且不巧的是,面前的亲爹,两样都做不到。 贾母差点没被大儿子气乐了:“滚滚滚滚滚。老二你记着,等我没了,一定、一定叫你大哥给我结庐守孝去,知道不?草庐!” 贾政一愣,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突然说这一句,不过他还是牢牢记住了。 说到此,贾母对黛玉说:“玉儿,鸳鸯她们几个伺候我多年,我不想她们日后落得没个好收场,我把她们的身契交给你,你看着安排,别亏待了她们。但是若是有仗着伺候过我就想拿捏起来的,也别忍着,该怎么办怎么办。” 一番话,叫几个大丫鬟先是松了一口气,又是吊了半个心,唯独鸳鸯面上无悲无喜。 “好了,我再和你们一人说一句。老大夫妻你们好自为之;琏儿再不能女色上犯错;凤辣子,你男人才是和你过一辈子的;芃哥儿你要好好念书,少耍机灵心眼,日后出息了也是巧姐儿的依靠;蓬哥儿要是真的爱种田,嘴巴甜一点去找你二叔帮忙。”老祖宗歇了歇,换了一口气,又道:“老二你保持现如今这样就很好,要做个慈父;老二家的,没事花花钱买买东西,少对你媳妇大小声,人家也是婆母了;珠哥儿家的,心思轻一点,你的福气会在后头的;玉儿,你出门为天下女性争一口气,这没错,但是万不可冒进,要教好怡姐儿悦姐儿;你们三个(贾茗、贾萌、贾芽)还有你们两个(贾芃、贾蓬)是气同连枝的兄弟,一定要记得,关起门来怎么闹腾都好,开了门,你们都姓贾!” “是,谨记老祖宗教诲。”众人不论是喜是忧是羞是耻都应下了。 老祖宗严肃地点点头:“记住你们今天答应我的。还有我的宝玉啊……”说到这儿,老人家的声音又软和下来:“宝玉,你最乖了,老祖宗什么都不担心你的,但是又最记挂你。人无完人,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偶尔犯些错,任性妄为一点,都不是坏事。等我下去了,一定叫你祖父好好保佑你……” 说到后来,都是胡话,却是满满地对宝玉的牵挂,这位老人家不论年轻的时候多么刚强多么不讲道理,但是从来爱护孙子的心都是不掺半点水分的。 ………………………… 老祖宗是重阳这天破晓之际走的,享年九十七岁。 她于梦中安然离世,面色平和,嘴角还带着微笑,人人都道她这也是好福气了。 因古人风俗,死生大事,故而老祖宗的寿衣和棺椁是早就准备好了的,陪葬器具也早有罗列。 这期间,大房糟心夫妇不是不想折 分卷阅读785 腾的,但是一个贾赦已经病歪歪了,另一个邢氏徒有一颗想要谋划点什么的心但是手头既无人也无钱,另外因为贾琏再三嘱咐了王熙凤盯紧邢氏,故而大房最不着调的两个人也没能生事。 丧事过后,荣国府一系便开始了守孝生活。别的且不说,单单空出的兵部尚书和太子太傅这两个官职,就足以叫人抢的头破血流了——为啥?因为这太平年月,就算是陛下再怎么看重贾瑛,也没法夺情起复他的,他贾瑛,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守孝一年,不然就是不孝!一个看重功名前程胜过亲缘孝顺的人,能被委以重任吗?能承担起教导储君武艺谋略的责任吗? 所以朝中人人都知道,贾瑛是必须要守孝的,至于守孝完之后,他还能不能够官复原职,那……又是之后的事儿了。 第458章 至亲驾鹤登仙去, 空留孝孙泪涟涟, 阴阳相隔两不复, 百年重逢又黄泉。 老祖宗走了。 虽然宝玉等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之际,又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从此之后,那个从我一出生就把我捧在手心,连我如今长大成家她都担心我吃不好穿不暖的老祖宗,已经……不在了啊。】 好在男儿终归是不会一直沉迷于离愁别绪,因为他知道,自己过得好是老祖宗最大的愿望了。再加上宝玉本身离奇的经历,倒是叫原本这样的一个无神论者对于某些信仰也带着期盼和希冀起来,在守灵之时幻想过会不会有老祖宗的魂魄真的再临灵堂,瞧一瞧子孙们,而后又觉得自己的想法着实有些幼稚可笑:【若是我虔诚祈祷,多化纸钱,老祖宗下辈子,应该能投生一个好人家吧?】 宝玉尚且难过至斯,更不要提黛玉了,哭得好几次厥过去,怡姐儿和悦姐儿毕竟在外多年,和老祖宗的感情不如她们两个哥哥那么深,但是也不妨碍她们安慰娘亲和哥哥们。 王氏这时候安安分分的,甚至有些后怕:【我的天爷,你可千万别把我前些日子说的话当真,要是真大摆一场寿宴就要呜呼了,那我宁可一辈子都不求大场面。】又见黛玉伤心落泪的样子,想着:【果然妍春说得没错,她二嫂嫂虽然人是傲气点,但是心还是赤子一般的,且看看,老祖宗没了,她哭得多伤心啊。我要是以后对她好一点,她……也会多孝顺我一点吧?】 至此,王氏成功被妍春洗脑一大半,觉得人老了不止得有钱,还得后辈孝顺才是,若不然老祖宗的俩儿子要是都是大伯子那个德行,老祖宗有再多的钱也不顶用。 ………………………… 因老祖宗的丧事,贾珠也从湖南岳阳回来了、贾环也从云南临沧回来了,一年之后是个什么章程也暂时都预料不到;就连贾兰、贾苒等,也停了差事,不过草字辈的只需为老祖宗守五个月,所以他们的职位倒是不受影响。 宝玉从九月初九当天就上了辞官的折子,十六很痛快地批复了,至于众人十万分关心的官职问题——兵部尚书由致仕在家的吴涛出任——众人一想:这也没毛病,吴涛纯属是因为嫡出俩儿子都太有出息了,得给年轻人腾出上升空间才致仕的,不然再干年也是没得问题,现在让他暂代一年兵部尚书,不论从资历还是能力方面来说,都可以碾压别的竞争者。 【只是不知太子太傅之位会不会同样由吴涛出任呢?】众人好奇。 答案是:不会。 九月初十,东宫太子殿下亲自上折,奏请陛下恩准一年之内东宫太傅职位空悬,以待贾大人守孝完毕之后回来继续教导自己兵法武艺等等。 有人觉得这是太子殿下投陛下所好,与其花费一年时间弄来一个不一定比贾瑛更能干的太子太傅,还不如空悬官职,博得万岁爷和贾瑛二人双重的好感;也有人觉得,太子殿下这是以退为进,让陛下觉得他是一个重情义的人,继而再给他指一个太傅,也不得罪原本的太傅贾大人;还有一小部分人觉得太子殿下这是因为真的十分佩服贾大人的才干,所以诚心诚意想要等贾大人守孝结束回来。 最后这一种想法是所有猜测中占比最小的,并且被持前两种观点的人所嘲笑,然而实际上这却是最接近真相的。 “你真的考虑好了?”十六一脸严肃地问大儿子。 水旭肯定地点了点头:“儿臣知道外界对于这件事议论颇多,但是儿臣所求不过一个无愧于心而已,贾大人德才兼备,这大半年来儿臣受益匪浅,儿臣愿意将太子太傅之位虚悬以待,不管他们怎么揣测,都不会干扰儿臣做出的决定。” 十六深深地凝望这个已经和自己一般高大的儿子,对方的眉眼和自己一模一样,都是浓眉大眼络腮胡子——当然,他的年纪还不足以蓄须,只看到侧脸和下巴一片青色。 水旭坦然迎着来自父皇的审视,倒是叫一旁的二皇子有些局促不安:【不会是大哥说错了话要挨揍吧?】 皇后娘娘郭氏扯了一把小儿子:【别添乱。】 二皇子就乖乖坐着装木头人了。 妻子和小儿子之间的眉眼官司十六看得一清二楚,眼见这个比大儿子只小两岁的二儿子活的如此没心没肺,他想:【当年父皇和母后对我的要求也即如是了吧?嘿,瞧我在瞎想什么,老二即便不是储君,也不能让他傻玩了,不能等到太子日后登基了,有这么一个纨绔亲弟弟给他哥拖后腿啊。】二皇子还不知道,日后的他生活也是一个水深火热,因为他父皇深刻认识到,既然皇室宗亲都不能被养成废物,开始试着要自食其力,那么身为皇子,更不能只靠俸禄银子过走鸡斗狗的日子了。 屋内的气氛有些凝滞,半晌之后,十六伸手拍了拍太子的肩膀:“你长大了,下月也即将娶妻,是个大人了,东宫之内的人事变动,只要理由充分,可按你的意思来办。” 这便是说,准了水旭的折子,水旭微微扬起唇角一笑:“儿臣谢父皇。” 【恩,郭氏那时候总是喊宝玉来一起吃饭,美其名曰叫‘亮亮多看看小贾大人,争取以后也长成一个美少年’的愿望虽然没有达成,但是亮亮挑嘴一笑的表情还是学到了宝玉几分精髓的,怪……斯文败类的样子,啧啧啧。】 是夜,十六给宝玉写了信去,早些年宝玉远在黑省或者两广,千里之遥都不能阻隔这一对好兄弟你来我往给对方寄信聊八卦交流情感的热忱,现在宝玉就在京城,虽然空间上更近了,但是由于依旧不能时时刻刻进宫,通信频率也就丝毫没有降低。 十六给宝玉说了东宫太子太傅之位依旧给他留着点事儿,并且安慰其不要着急,一年之后定然是要让他回来继续干活 分卷阅读786 的,最后,以当年他的切身经历安慰小伙伴,生老病死乃是天定,叫宝玉切莫哀伤过度,要想想身边还活着的亲人们。 宝玉领十六的这一份情。 次日这消息便公布出去了,上荣国府吊唁史老太君的人就更多了。 ………………………… 老祖宗走了已经六天了,宝玉的心情也逐渐调节过来,收到十六的第五封来信,十六变着法子每天给宝玉说说朝中或者民间的趣事,最后提了提秋收之后大儿子即将大婚的事儿,末了感慨:可惜萌哥儿是男娃娃,不然许给太子刚刚好。 宝玉笑笑,没当一回事,外戚啊,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过了一会儿,信纸上的字就渐渐消失了。 次日,老祖宗头七,太子殿下亲来吊唁,荣国府大房的白身贾赦贾大老太爷居然挣扎着想要扑出来,口中喊冤。站在亲爹身后的贾琏连忙伸手去捞:“太子殿下恕罪,家父是悲伤过度,痰迷心窍了,总是哭着喊爷娘。”冤和爷到底像不像?反正不像也得像。 太子殿下肃穆地说:“其情可悯,然灵堂之上,还是勿要惊动老太君为好。” 贾赦很(被)配合地两眼一翻晕过去了,贾琏连连点头称是随即一挥手,一旁的小厮直接扛起贾赦就往侧间跑。 宝玉收回右手并起的食指和中指,心道:【这孝期怕是要重叠啊。】 今日太子殿下亲临,差点出了大岔子,琏二夫妇吓得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是夜,贾琏和王熙凤商量了一下,想说,要么也不用等百日了,直接七七之后就搬出去吧,免得父亲脑子不清楚,给惹出祸事来。 贾琏去和贾政提了一次,贾政摆着手完全不答应。 王熙凤白了贾琏一眼:“傻,这事儿你一提,二叔就答应了,外头人要怎么议论二房?二叔一家子不要名声的?” 贾琏一拍脑袋:“那该怎么办?” “老祖宗当时不是说了么,叫你爹去结庐守孝的啊……” 嘿!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讲真要不是这是自己亲爹,就凭贾琏征战商场这么多年的手段,还不能摆平一个被酒色掏空身体的糟老头子? 于是等到老祖宗七七的时候,贾琏主动提起了这事儿。 虽然他们这一房如今不是承爵的,但是长房长子依旧是他们,长子给母亲守孝本就是应该。又因为老祖宗当时留下话,听到的人甚多,所以这事儿就毫无波折地定下了。 至于贾赦本人的意见?很重要吗? 虽然贾家祖籍金陵,但是自老国公爷起,因为跟随先皇有从龙之功,所以老国公爷贾代善享有附葬皇陵的荣恩,即如此,老祖宗身为老国公爷结发妻子,棺椁下葬之地,亦在皇陵附陵。贾赦不需要远赴金陵,只要去京郊盖个茅草屋子,就能亲为爹妈守孝了。 然而,贾赦守墓一事,最终也没有落实,因为这一位在守灵的时候受了凉,不到腊月,便一命呜呼了。 宝玉冷眼看着,这样也好,没弄脏自己手,只不过是下人熬热汤的时候,缺了几天没有用灵药,年轻人扛得住,贾赦那破败的身体扛不住,便‘哀伤过度’去了。 不知情的人还感慨一声贾赦贾大老太爷是个纯孝的,知情的人却觉得,这位可终于是死了!大快人心! 贾赦的死对荣国府大房影响最大,但是也最不大,因为需要守孝三年的贾琏——他不是当官儿的。贾琏俩儿子虽然要考科举,但是守孝一年之后再参加也还是年轻得很。 至于二房那边,贾珠宝玉这一辈也就是在老祖宗的孝期上再加两个月——实在没必要为了隔壁房的大伯,而老老实实地一年加一年,弄两年守孝时间。 ………………………… 守孝的日子并不清苦,宝玉觉得有这样一年多的时间来沉淀一下自己,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只可惜,逝者如斯夫,终究不可追,日日清晨早起锻炼之后,想要走去荣庆堂请安,但是荣庆堂里头已经没有了那位满头银发、慈眉善目的老祖宗。 寿昌十八年新年,荣国府贴的是绿底黄字的对联,正月之后,经过再三央请,贾政终于答应了贾琏一家搬出荣国府的请求,毕竟大房这下子可是重孝三年,再居府中,一年后就不方便了。 贾琏夫妇高高兴兴(大雾)地走了,身后跟着有点不情愿的邢氏。 二月文科县试开始,不论是贾芃贾蓬还是贾芽都不能参加这一届的科举了,不过更引人注意地是,京城中排队参考的考生中,老水家的少年们也有不少,其中赫然还有二十五高龄的水桢。 当然,这种难度的考试对老水家这些从小被逼着去皇宫念书的宗亲子弟们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众人都顺利通过。 随后的府试院试亦是如此,水家五十余人都顺利地拿到了生员资格,从此可以被人称一声秀才老爷。 但是这还不是最叫人吃惊的。 更有佳讯从南边传来——两广今年文科考出生员的人数,居然翻了四翻,统共有八百余人之多,逼近直隶与江浙。 【这他娘的……莫不是出现了舞弊吧?】 出现如此反常的情况,查是一定要查的,于是陛下钦点御史台台正,素有铁面御史之称的李文渊带人南下两广,查个真相。 第459章 李文渊祖籍鲁地,三代之内无南边的亲友,又性格耿直,不畏强权,敢于发声,南下两广调查科考之事最是合适。 三月,他出发南下,不只是京城,几乎整个大明都在关注此事。 科考舞弊可是大案子,每发生一次,就足以让官场来一次大震动、大清/洗。先帝在位时期发生过一次,那次之后,便是罪人先皇七皇子扬名的契机。 今上尤其重视这一块,登基之后采取不少方法来保证科考公平公正性,出题者从出题前被困到考试后才放出来也就算了,所有卷子和试题都是密封了由军队送来,并且监管卷子的官员至少三人以上…… 种种举措,使得如今的科举考试,比之开科举以来的任何一个时期都要严格,就这样要是两广真被查出了舞弊…… 【那他娘的是多大的胆子和多笨的脑子啊?!】 是的。 众人都觉得,两广的地方官和学子一定是买通了押送试题和卷子的考官与军官,事先练手了,所以才能够取的如是优异的成绩;但是又是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傻了,提前得了题目之后广而告之,准备充分之人众多,才考出了举国瞩目的‘好’成绩。 也就是因为实在是太好了——你想,一个平时只能有百三千水平的人突然出口就是锦绣文章,难道不值得怀疑?同理,一个平素文风不盛,更加注重吃吃吃和做买卖 分卷阅读787 (广东)或者打打猎维持生计混在温饱线(广西)的人不杰地不灵的地儿,突然之间就被文曲星给厚待了……可能吗? 一定是舞弊!肯定是舞弊!若是没有查到证据,那必定是因为那些参与舞弊的人手段太高超了! 朝中的人在李文渊还没出发的时候就已经给两广文教官员和学子们判了死刑——哦,也许是死缓,因为他们还是讲求证据的,准备等李文渊上折证实舞弊之后再给两广来一个大招,弄下丫一大群的官员、撸下丫一大群的生员。毕竟科考舞弊之行为,对于别的学子来说太过不公,文臣们最见不得有人用这样的伎俩踏入仕途成为自己的同僚,他们简直耻于与这些学生中的败类为伍;武将们也是蛮愤慨的,毕竟就算自己是武将,也不保证家中子孙没有参与文科考的呀,在愤慨中又带着一点点隐秘的小自得:【看,咱们武举就没这些虚头巴脑的,到底是骡子是马,当众就能看出来。】 然而,一个月之后,李文渊的折子入京了。 是一封……褒奖两广当地基层文教官员的折子,外带强烈要求给贾瑛之妻林氏加诰命。 【所以这李文渊到底是搞什么鬼?他不是一个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铁面御史么?他不是先帝和今上时期都能够拧巴起性子来,连万岁爷的面子都可以不给,金銮殿上直接痛批大佬的铁面御史么?怎么去了两广一个月,就查出这么个结论?不只没有舞弊,还要替人邀功?这么说,按照他的调查,两广之地就这么突然文风鼎盛了,那儿的人们就这么开窍了人人知四书五经了?当年禁卫军被逼着扫盲也没么高的效率吧?!开什么玩笑,我们不信不信不信。再说了,还有林氏什么事儿?难道八百学子都是林氏教导出来的?】 ………………………… 当日,十六看完折子,扫视了下头一圈,然后对林如海说:“林爱卿,你这是有一个好女儿啊。” 恩恩?这和林如海的女儿有什么关系?如果大家没有记错的话,林如海的女儿不就是贾瑛的妻子吗,人家夫妻俩目前正在守孝期间呢。 十六也不卖关子,把李文渊的折子往下头一递,林如海便首先拿到了折子。 其余诸如卫阁老这样即便抓心挠肝地好奇,也不得不等着当事人之一的亲父林如海看完了才能知道各中详情。 林如海一目十行地看着李文渊所书,心中却是感慨万千,他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嫁人之后,后宅之中,还能达成如此成就。但是无疑,他是为自己女儿感到骄傲的。 当折子在三位阁老中传阅之时,十六不紧不慢地复述了奏折所禀告之内容,让伸长脖子的六部尚书知道个究竟。 “林爱卿之女在随夫上任期间,不仅为当地孤女们谋福利,还自创了一种拼音,教这些孤女们读书识字,而后,因为拼音识字之法更为简单易懂,便在两广慢慢传开了,这也是今年两广文科科考之中,生员人数暴增的一个主要原因。”十六慢慢地说,非是他记性好,而是他早几年就知道拼音的好处了,只是因故不能宣扬而已,现如今,才是最好的机会,事实数据才是最有力的证明。 六部尚书面面相觑,原先他们还猜测这次会不会又是贾瑛贾大人的作用呢(没办法,谁叫贾大人在任职某地方将军的时候,那个地方的武科就会涌现出不少可用之才),没想到倒是人家家眷的功劳!荣国府祖坟冒青烟了吧? 李文渊的本事,朝中这几位大佬是明明白白的,并且他们也知道,陛下这次肯定暗中也派人协助李御史彻查此事,现在上报过来,基本就是八/九不离十的真相。 众人顿时想到贾瑛前年才入京述职便被御史罗列了大罪名参了一本,其中□□正是这贾门林氏牝鸡司晨、与民争利。 但是现在…… 且不论这拼音到底有多好用,单单林氏一人编纂出一种辅助汉字的新文字,就足以载入史册了。 载入史册,是多少文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千百年以后,甚至林如海本人在史书上,也许就只是一句‘创造拼音的林氏之父’这样的简介而已。 卫阁老的脸一阵红一阵青,此刻没有他的马前卒,就只能自己出马:“陛下,此事真伪还待考证。更重要的是,林氏所用的拼音,瞧着倒像是番人文字,若是教我大明子民用以番人文字为辅助识字,岂不是糟蹋我大明文字之精髓?” 卫阁老的话还是相当能够代表一部分顽固派的观点的,只可惜,如今的小朝会上,三位年纪最大的阁老之中,林如海的女儿与此事切身相关,蔡阁老闭目不谈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另外六部尚书皆是年富力强、接受能力也强之人,更是十六多年来甄选过的实干型人才,他提出这样的意见,附和者并不多。 此事还需再议,散朝之后,十六带着太子去了坤宁宫,走在路上,太子忍不住问:“卫阁老如此,父皇为何还?” “你是想说,卫阁老为人守旧,为何朕还一直留着他?” 太子点头。 十六笑笑说:“你太傅曾经说过鲶鱼效应。” 太子有些懵。 十六继续笑:“水至清则无鱼,慢慢的,你就会明白了。” ………………………… 随后李文渊又在两广呆了一个月,直到五月底才启程返京,整个调查期间,他们这一行人并没有发现两广有任何舞弊的情况,反而是御史队伍之中不少人也买了拼音字典,打算回家琢磨研究一下。 而研究之后,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拼音之易懂、精妙,乃是非常人所能创。 一时之间,林氏的名声便被传扬开来,甚至有人觉得,那年少就拿下小三元如今剑指六元的贾萌,正是继承了林氏的聪慧并且是由林氏开蒙的——一时之间,想要拜入林阁老门下求指点的文人学子们数不胜数。因为他们觉得林氏能有如此学问,那么当年的林探花如今的林大人更加应该是学识渊博才对! 当然,这种想法大体上是没有错,林如海确实学富五车。 可是林如海的学识和黛玉却是完全不同,讲真,黛玉如今的见识多多少少都受到宝玉的影响,从高度和深度来说,却也许是她父亲都比不上的了。 当前往林府投卷的学子们纷纷吃了闭门羹之后,蓦然发现,本届中身份较显赫的辅国将军水桢,居然天天去荣国府报道。 就算是去外祖家,也不必如此勤快吧? 何况荣国府现在还是在孝期呢。 脑子活泛的人便开始打听,甚至都打听到了水桢一母同胞的妹妹的夫婿那里。 此事水媛也是在端午回娘家的时候讲笑话一般说给母亲听的,看到母亲的神色,末了弱弱地问:“ 分卷阅读788 哥哥不会真是去找二舅母的吧?” 元春回神:“你想到哪儿去了?你哥哥是去找你二舅舅和萌哥儿的。” “找萌表弟取取经倒是挺好,不过我二舅他是武状元出身,哥哥去找他,是不是岔了?大舅舅当年倒是二甲头名呢?”水媛不解。 元春笑笑:“你们啊,那是都不够了解他。” 第46o章 元春笑笑:“你们啊,那是都不够了解你二舅舅这个人,他的本事,可不止舞刀弄枪而已。” 水媛愣了愣:“还有……花想容?” 话才出口,就被亲妈瞪了一眼。 元春的思绪不觉飞散开来,她当年便是给宝玉启蒙的第一人,也是手把手教他怎么握笔、如何诵读的第一人,虽然只是闺阁少女闲来打发时间的活动而已,教得随意且想到哪里教到哪里。 但是彼时的宝玉,因为距离幼童时期实在是太久远了,想不起来真正的孩童学习进度怎么样,但是他知道,只有表现得足够聪慧,才能走上一条与原著中混迹后宅的宝玉完全不同的路,故而,当时第一个为他开蒙的元春便被自己亲弟弟的天赋给震惊了。 别人不知道宝玉,但是元春是绝对不会记错的,自己这个嫡亲的小弟弟绝对是聪慧过人的,百三千读过即能背诵,更甚者还未至入族学的年纪,自己就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他的了……当年他一夜之间变成沉迷倒腾脂粉、开铺子赚花红之时,已经成为皇太孙侧妃的贾元春心里头还稍微有些想法——宝玉难道是以为自己需要他和珠哥儿表示些什么么?所以忙不迭地把自己身上贴起了纨绔的标签? 再后来,荣国府二房嫡出的二爷在纨绔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做了王府长史,跟着当时的苏北郡王在南边倒腾什么盐碱地什么海蛎子什么盐田法的,虽然千金难求,但是说出去,总归名声也不好听,那时候,皇太孙是如何的呢?起初是有些惋惜,对自己说若是宝玉有心进学,他可以给宝玉弄个国子监的名额。这番好意被府中谢罪婉拒之后,殿下后来却是半开玩笑地说他作为姐夫,当是更加便利地同小舅子买海蛎子才是。 元春只觉得当时很是委屈,一半委屈自己年少聪敏的弟弟不得不收敛锋芒,另一半则是委屈侧妃终究不是正妃——就譬如,殿下是绝对不会对小胡氏开这样的玩笑的。 再后来,一朝风波起,京城大颠覆,殿下没了,太子成了肃亲王,十六皇子成了太子,宝玉忽然就像是开窍了一般,成了武状元。 原先他的纨绔举动都被人们自动自发地解释了,说他这是赤子之心、率性而为,世上的人也渐渐认识到,他确实有带兵之能,是将帅之才,可是……他们就忽略了宝玉的文化水平。 【宝玉呵,可是当年年岁尚小之时,就能够想出法子,给他大哥哥猜题押题并且极有水准的人。】元春笑笑,并不打算和女儿多做解释,若不然,秋日的乡试也没剩下几个月了,叫别人知道个中缘由,不是平白给宝玉找事情?也会叫自己儿子请教他二舅舅学问的时间被分薄了。 见此,水桢的媳妇倒是悄悄松了一口气,作为枕边人,她最是了解这些天丈夫对他二舅舅的学问有多么推崇,若是今日婆母非得正儿八经地给小姑子说荣国府的二舅舅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往深了想,小姑子的夫家的小叔子今科也参加科考的,要是她引荐她的小叔子去荣国府,那么自己夫婿在科举之途岂不是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很快,母女俩就开始说起了别的话题,等到金乌西坠,水桢回来,打过招呼之后,水媛便打算家去了。 是夜,水桢媳妇小小声地与水桢说起这事儿,本是想提醒夫婿外出交际的时候藏一藏话。 但是男人想的点就是与女人不同,水桢倒是不担心去找二舅舅的学子们多了会耽误自己学习,就是觉得,连自己亲妹妹都不知道二舅舅的学问也是极好的,替二舅舅觉得有些不公,想着是不是应该给二舅舅正一正‘武夫名气’。 水桢媳妇只觉得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怎么就……碰上了这么一个耿直的丈夫。 宝玉知道之后,笑着阻止了水桢的念头:“别人需要扬名是为了什么?你觉得你二舅舅我如今还需要这些虚名么?” 水桢:【好像……真的……不需要?】 “可是外人皆误以为您胸无点墨,这未免太有损您威名了。” “这有什么,今科你和萌哥儿考出好名次,自然就是为我正名的最好证据了。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无需在考前为这些事耗费心神。”宝玉挥了挥手,顺手又给水桢布置了一道策论题, 水桢觉得自己短时间内是无法学到二舅舅的洒脱了,还是好好破题写策论吧,原先自己的行文风格不自觉地有些模仿水星,却被二舅舅指出华而不实、锋芒太露的缺点,现在距离乡试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很应该再练一练。 【大约只有站到了二舅舅那样的高度,才能无视别人的抹黑与污蔑吧——就好像在天空中翱翔的雄鹰从来不会在意枝头的麻雀叽叽喳喳说些什么。】 秋,乡试开始。 镇国将军水桢作为第一届甚至可以是有史以来第一届参加科举的宗亲,硬是从直隶上千生员之中,考出了头名的好成绩,光荣成为解元。另有五名宗室子弟通过乡试,其中那位操刀恳请参加科举万言书的水星也在其中,名次中上,其余四人排名中下。 也就是说,来年春闱,比较有希望的就是水桢和水星了。 水星和水桢不同,水星是先皇十一子,早先的粤北郡王如今的明郡王的嫡长子,来考科举不过是为了弄清楚自己的水平到底如何,接下来的春闱定然是不参加的——即便他想,他爹也会打断他的腿。 所以基本上可以说水桢是六人之中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皇室之中为他高兴的人不少,但是大家都在想:【水桢他到底会不会参加来年二月的春闱。】 若是参加,不论是三甲中的哪一等,他只要获得名次,就视为自动放弃爵位,镇国将军的爵位。 这,到底值得吗? 水桢在很早之前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他年少时就知道,自己是与水星不一样,水星的父亲是如今朝中硕果仅存的身心健康受到重用的郡王,再过十几二十年,陛下应当会加封他父亲为亲王,届时,水星就是亲王世子。 而自己,是文忠郡王庶子,父王已逝,便是陛下再皇恩浩荡,恩泽的也是嫡出兄长,而非自己。 这样的爵位莫说五世,便是三世之后,也就没落成普通人家了。水桢原从小就不喜欢众人看着自己和嫡兄那种夸赞中带着怜悯的眼神,如今更加不想自己的 分卷阅读789 子女日后泯然于众人。 在别人看来,放弃原本就已经是从二品的镇国将军爵位,选择以一届白身从三甲开始撑死一个正六品往上爬,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情,但是水桢觉得,若是不努力一把,自己是不会甘心的。 宝玉在乡试成绩出来之后就问了外甥是否已经确定心意,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水桢忐忑不安地看着二舅舅,生怕二舅舅也不支持自己,因为前一晚,娘亲和妻子的叹息声让他觉得自己很是任性且不懂事。 然而二舅舅却是唯一一个告诉他:“前路如何,谁也不知,但求无愧于心而已,作为舅舅,我只能说,当今陛下是个能惜才的,英雄不问出处,不论是贵族还是贱籍,只要有才干,陛下总会把人安放到最合适的位置。”【尤其是,如今十六正想和宗室树一个典型,水桢这时候冒头,非但不会被忌惮,反而会被当成马骨,又因为他本就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一朝过了会试殿试,定然前程可期。】 宝玉想要说的话水桢或许听明白了或许没听明白。 乡试过后,水桢依旧是雷打不动地往荣国府跑得勤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街面上渐渐有了这样的传言,说这文忠郡王府的镇国将军二爷,去找的是他二舅舅,而非外头人猜测的大舅舅贾珠,也非是闻名在外的他二舅母林氏。 对此,大部分人还是不相信的。宗室子弟中,水星和水桢玩得还不错,便直接问水桢,到底去荣国府求教的是哪一位。 水桢无可奈何地说:“是我二舅舅。” “我的天爷,这是真的?” “真的,而且每日我都是和表弟贾萌一起接受二舅舅指点的,我二舅舅之文采,不输周季远(周博,字季远,早年是白鹤书院小纨绔,后结识游学的武平成为好友被好友带着也成为宝玉脑残粉,寿昌四年文科科举状元,现任史馆副职,参与编纂大明史,在文人中素有名声,有狂放不羁的名声也有才名,是个风流人物)。” 水星懵了,回到府里依旧是魂不守舍,他老子,也就是如今的明郡王问清楚嫡子为啥傻不愣登之后,挠着头使劲儿想了想:“啊,是了,贾瑛当年还写过一首诗来着,挺有名,挺大气的,我读着就很喜欢。” 于是当年被先皇冷处理之后知道之人并不多的《将进酒》也被翻了出来。 可怜水星自负博学多才、才华横溢,被他爹神叨叨一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给震惊了。 第461章 京中关于贾瑛贾大人到底有没有学问的话题渐渐成为了一个热门,人们从原先贾瑛接触最多的一些丘八嘴里问出来,没有一个人不说贾大人有文化。 但是,这样的佐证远远不够呀,因为武夫觉得有文化的人,文人未必能够信服。 只可惜现在贾瑛还在守孝,等闲不出府,即便出门,也没人敢当面问他:“贾大人,您到底是有文化还是没文化呢?” 要不是因为操纵京城最大盘口的庄家已经收手不干了,此事还能成为一场博坊间的乐事。 十六听闻此言,在宫中倒是笑得差点没岔气。 作为关系很铁的伙伴,其实前些年的时候他就想鼓动宝玉下场去考一场文科——一来叫平素叽叽歪歪话最多总是劝诫自己要任人唯贤不可任人唯亲的御史们闭嘴,二来也是叫众人看看宝玉真正的本事,减少他日后入阁的阻力。 但是当时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宝玉从任职禁卫军中开始就不断地有要紧差事,根本没时间去参与文科科考。所幸的是这些年他功劳累积越多,也就基本不需要再靠文科考的名次来为他增加砝码了。 …… 同样通过了乡试的贾茗如今倒是和前一阵子的水桢想法颇为相似,因为贾珠专心于收集近几届的文科会试殿试考题,便把小儿子赶到弟弟那里,让宝玉指点他们如何分析政事,反正弟弟赶一只羊也是赶赶三只羊也是赶。 贾萌:咩? 水桢:咩咩? 贾茗:咩咩咩? 虽然本届不参加考试但是也被赶来旁听的贾芃、贾蓬、贾芽:咩咩咩咩咩? 被赶进羊群的贾茗蓦然发现:二叔……好腻害! 这是自然。 天赋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纵然宝玉当年也给贾珠吃过醒脑丸,但是一个人的智商上限终究有限,如果水普通人的脑容量是水盆那么大,吃了醒脑丸的贾珠生计为水缸,那么先天就因为多次重生转世脑域得到充分利用并且还需承载金手指的宝玉就是——江河湖海吧。 水盆连一石的水都容纳不下,和水缸是完全不能比的,而水缸,和江河湖海亦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还有一点非常重要,贾珠多年为官却绝大部分时间都是翰林官,宝玉却是大江南北一点一点磨练起来的,分析时政确实老辣得多,贾珠自愧不如。 理所当然成为他们房里第二个二叔脑残粉的贾茗还没因为外头的人如何猜测二叔的学识水平而生气,首先就因为大房院子里伺候的下人嘴碎而发了一通火,还罚了几个婆子。 对此,李纨只觉得心中一阵无力:三个儿子啊,两个都被宝玉拉拢了去…… 贾珠不是不知道妻子的不安,可是他要怎么说呢?妻子的不安恐怕要等到自己继承爵位那一天才能消除,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大房风起云涌宝玉有所耳闻,基于此,他还悄悄与黛玉商量,日后两个儿子娶妻,家世不是第一位,一定要找能够和他们志趣相投有共同语言的才行,被黛玉笑了好一会儿。 笑完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老祖宗:若是老祖宗这时候还活着,一定会开开心心地叫人去打听各家年纪和萌哥儿相仿的姑娘了吧? ………………………… 之后随着腊月的接近,京城中关心贾瑛到底胸口有没有墨水的人已经不太多了,他们更加关注的是即将出孝的贾瑛会被陛下安置到哪里——毕竟这一年多来,吴大人在兵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干得挺不错的。 叫众人大吃一惊的是,还没到腊月,吴涛竟然主动提出卸任。 那么之前想要看代表老一辈的吴大人与代表中生代的贾大人之间因为权柄而产生矛盾这个大热闹的人,心头盘算落了空:【不应该吧,他吴涛难道是圣人吗,能这样退让?】 卫阁老派去林如海府上的细作半点收货都没有,遂他的大儿子卫若慜便寻了机会偶遇在茶楼包间儿里听戏的吴涛。 卫若慜意在挑拨。 毕竟吴涛可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嫡亲舅舅,也就是太子殿下和二皇子的舅公,这样的身份,妥妥的强势外戚,却在贾瑛出孝之前主动退下 分卷阅读790 来……卫若慜以己度人,觉得吴老大人一生功勋无数,心中总是不会服气的。 然结果却叫他失望了,无论他抛出什么话头来,吴涛全程装聋作哑,根本就不搭理这个心怀叵测的卫家小子。 眼见卫若慜勉力压制着努力与自己告辞,吴涛在心中嗤笑一声:【是不是这些文人都觉得咱们当兵的就是二傻子?这么明显的离间计也敢对老子使?老子挑拨洞庭八百水匪内讧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吴涛不止是没有被姓卫的挑起不甘,反而还找人给贾瑛带了话,表示自己十分享受致仕之后的美好生活,先前被赶鸭子上架当了一年多的兵部尚书,感觉白头发都多冒了许多,这下子终于甩下包袱,一身轻松。 去传话的是吴涛的心腹,一字不错地对贾大人传达了自家爷的原话。 宝玉听完笑笑:“当年吴大人在江苏休沐日就爱听评弹,现在来了京城倒是改听京戏了?”半点不提卫若慜,可见是根本不把对方这样的鬼蜮伎俩放在心上。 吴涛听心腹说了贾瑛的反应,笑呵呵地呷了一口大红袍:【老子是退了,可是老子俩儿子都在贾瑛手下当过差,日后说不得还得兜转回来继续喊人家一声大人。再说了,老子当年也有教导贾瑛成为暗卫的情谊在,是脑子被门夹了么才被卫家的忽悠两句带到沟里去?】 ………………………… 宝玉十分之顺利地官复原职,自开始上朝之后就有不少人旁敲侧击地打听他的文化水平到底是不是和武艺一样高超。 当然,来打听的多是文官,武将那边觉得:无所谓啊,反正贾大人再怎么变,也是咱们武科状元出身,正经的行伍之人。 对于这些来打听的人,宝玉也没藏着掖着,如实说自己确实读过四书五经。 读过?!站在金銮殿上的,不论文武哪一个官员都读过。谁真就问你读过什么书而已了啊!咱们关心的是贾萌和水桢,这一年真的是你在指点课业么?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宝玉如实回答:“谈不上指点,只是在孝期,督促着小辈们梳理梳理知识而已。” 【所以这贾瑛年纪不大(???宝玉:我三十六了谢谢),说话却十分有水平,讲了半天也没透底!】 随着宝玉官复原职开始在朝中走动起来,处理政务得心应手,半点没有那种闲赋在家一年多跟不上处理政务节奏的情况。 又因为很快就进了腊月,一番忙碌之后陛下封笔,大明朝廷放假啦! 众人闲着没事儿干,最好奇的事情又变成了上届解元贾萌与本届解元水桢到底谁能夺得会试头名呢?毕竟他们不仅仅都是年少有为这么简单——人家还是表兄弟。如是分个高下,岂不是更叫人好奇么? 身为当事人,水桢却对他娘亲说:“论水平,我尚不及贾萌表弟。” 元春张了张嘴,本想说,要么就让儿子避开本届的春闱。第一是不去与明知不可能战胜的贾萌交锋;第二则是趁着下一届未开始的三年时间,好好考虑清楚,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放弃爵位。可是话未出口,看到亲儿子眼中的神采,元春便改了口:“考场上不单单是看平素的学问,还得看发挥,我儿未必没有同萌哥儿争一争的本事。” 水桢笑着点头:“也是!用二舅舅的话说,我这是保三争二努力夺一?哈哈哈……” “你二舅舅真的这么说?”其实平心而论,若是儿子能夺下榜眼探花之位,也是十分之了不得的事了,毕竟三年一届科考,一甲只有三名,尽管从儿子顺利拿下解元名次开始元春就有些信心了,此时听到儿子说宝玉的判断,无疑还是能够给她再增添不少起气的。 水桢轻轻啊了一声,然后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元春欣慰地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及至寿昌十九年二月,会试结束。 贾萌排名第一,水桢紧随其后,贾茗也在中列,如不出意外,殿试的名次不会出现太大的变动——尤其是排在前头的几位。 如果说寿昌十九年四月最叫人念叨的事情是什么,无非两件,其一镇国将军水桢自愿放弃爵位,考取当届文科榜眼之位;其二,金科状元贾萌年十八,不只是有史以来屈指可数的连中六元之大才,更是成功为他们荣国府二房博得了一个父子皆状元的美名。 第462章 其实说起来,荣国府大房的几位爷们前程也不差。 贾珠当年文科二甲头名,他的三个儿子,如今老大贾兰是文进士,老二贾苒还是武状元呢,老三到今科也得了二甲中不溜的名次,论起儿子数量,二房还稍逊一筹。 但是再深究下去,大房的贾苒在水师里头炙手可热,却几乎是宝二老爷一手带出来的;另外还有已经分出去的琏二老爷的俩儿子、薛家最年长的仨活宝、哦还有最早和宝二老爷有过同窗之谊的贾芸贾蘅贾芷等人,哪一个不是将宝二老太爷视为师父——这首先就表明了贾瑛确实有调/教人的本事。 开春之后,殿试结束,最小的儿子也有了前程,李纨不几日便禀了贾政与王氏,她请求过了清明便奔赴岳阳,也好照料贾珠日常。 王氏本想着给大儿媳添堵,人越是想干的事她越是来反对,不过有妍春劝住了;再加上贾政虽然素来不管后宅之事,但是每每发话却是不可不从的,国公爷本人都点头了,此事便是定了。 要说李纨能够想明白,除了因为这守孝一年多贾珠对她越发冷淡的态度,还因为她亲生女儿苦口婆心劝说好几回,让亲妈不要总是想要打压二房。要么说王氏和李纨是亲婆媳呢,别的方面或许不太像,能听进女儿话这一点倒是一样一样的。 “娘,说句不客气的,我爹那人的性子您不知道?我看日后不只是二弟,就连大弟三弟都得劳烦二叔照看甚多!您的眼光就放在了府里,根本不知道,我家公公都说了,按照二叔这个势头,日后再博一个爵位也不是不可能的。也许您担忧了十好几年,二叔二婶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事儿!” 李纨反思自己,明明前些年宝玉和黛玉在外的时候自己都不会这么左性的,女儿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叫自己开始反思——难道我如今的模样和当年的大伯母邢氏一样色厉内荏了么? 再看看和自己越发不亲的老二和老三、原本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老大如今对自己这个亲娘的行事也多持不赞同……李纨觉得,她现在在荣国府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公婆不疼、夫婿不爱(重)、儿女不亲。 眼见着婆母王氏渐渐开始抖威风起来,李纨突然就开窍了:【我既没有黛玉那样的家世和本事,老祖宗也不在了,太夫人想要收回钥匙和对牌 分卷阅读791 (只要不出大岔子),国公爷是不会出言反对的……】 李纨回了一趟娘家,又听闻已经致仕多年的亲爹夸赞宝玉有大才和大运,嘱咐自己在婆家要好好替出任地方官的夫婿孝敬公婆;然后被亲妈拉到屋内,听老人家美滋滋地和妯娌亲戚炫耀给自己找了一户好人家。末了又等众女眷散去之后,表扬女儿坚守荣国府拿捏住管家权的决定做得真对!都这个年纪了,三个儿子都长成了,咱不怕外头那些妖里妖气的东西折腾花样! 老李家的老头老太一番话,对李纨起了反作用:【……不不不,当年我与夫君成亲,也曾有过画眉之乐,如今却同床异梦,叫人心寒。哪怕是国公爷再嫌弃婆母蠢笨,隔三差五有个小争吵,却也好过前一年,夫君客客气气与我说话。为什么我要抓着管家权利不放,却忽视了身边最近亲的人呢?】 所以,李纨想通了,她觉得自己活了大半辈子(四十几岁?大半辈子?)还没有去过京郊之外的地方,大约是因为在一地呆的久了,心胸也不够开阔了吧。 她想要去岳阳,见见更多的人和更广阔的天地。 当然,最后她的小心思则是:【远的香近的臭,自己去了岳阳,婆母和黛玉朝夕相处,处得怎么样就未可知了。】 ………………………… 再说回关于贾瑛的传说。 外头的人不知道,荣国府府里的人还不知道吗? 自前年宝二老爷开始为老祖宗守孝,那文忠郡王府的桢二爷就日日抱着书本册子跑来!后来珠大老爷(当年可是文科殿试的传胪!!!)还把茗三爷都交给宝二老爷带着了,你们说,宝二老爷到底有没有本事? 原先是因为珠大太太暗中压制着不让下人讨论此事(其中宝玉有推助一把),所以年前铁桶一般的荣国府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去,后来贾茗发了一顿脾气收拾了几个下人,到现如今,府中两房的少爷都考上了,李纨也想通了,这么大的喜事——不必再瞒也根本瞒不住了。 且不论外面有鼻子有眼地传开了:“我二舅的侄子/我表姑的男人/我邻居的儿子在荣国府当差,据他说……”等等等非官方的消息来源开始为贾瑛的文化水平添加佐证。 而比较有力的证据来源与今科状元和榜眼还有进士贾茗,他仨可不是官至尚书加太子太傅的贾瑛(没人敢瞎打听),自然有同年同科或者入翰林之后的上官敢去问他们先前学习过程的究竟。 对此,状元贾萌稳重地说:“家父于治经治典策论诗词方面确实颇有心得。”——小伙子你的语气和神态确实很谦逊,但是你听听你是怎么夸你亲爹的?文科考试考得不就是这四样么?只有当世大儒才敢说精通全部,你就这么夸你爹不怕风太大牛飞上天? 众人想,子不嫌母丑,子也不敢议论父的本事,肯定是夸大了说的。那就去问另两个呗。 水桢从镇国将军变成一从六品的翰林官之后,他也开始放飞自我了,原本一副很低调的样子,现在没了思想包袱,难免就带出了几分原本的直性子:“我二……贾大人的学问功底之深,知识之渊博,乃是我前所未见的。”——小伙子你这么不会说话先是差点不讲规矩叫人家二舅舅而后又是这么吹捧,无视了原先你在宫中念书的夫子们,真的不怕被套麻袋吗?哦,你虽然不是镇国将军了可还是宗室对不对。打量着人不敢落老水家的面子,你再怎么得罪人被记恨也不会被参得株连九族对不? 最后一个三人中堪称小透明的贾茗回答却是最靠谱的,人家直接拿出了他二叔给做了批注的策论本子。 首先贾瑛的一手行书就叫人赞叹不已了。文人都崇信字如其人,原本他们悄摸瞧了贾瑛的流传在外的手书皆是馆阁体,秀润华美,正雅圆融,但是并没有什么特色,说白了,朝中的人几乎人人都能写出那样的水平。 但是贾茗簿子上的字体却不同了,有随意灵动的行楷,还有狂放不羁的行草,虽字体不大,批注不多,但是区区千字,足以展露贾瑛的一手笔墨功夫。 再看其内容,引经据典恰到好处,评判分析无一赘字,针针见血,最后的一段总结甚至写得比本届的状元还要精辟。 单从行文看来,任谁也想不到,这出自一位武状元之手! “这是我二叔随手写的批注,并未翻阅任何典籍。”没错,所有引用都是不假思索,信手拈来,贾茗十分骄傲地说,自己二叔可以毫无停顿地背诵四书五经。 再后来,又有明郡王的嫡长子酒后举着箸,击打酒壶背诵了一遍与尔同销万古愁…… 唤醒了年纪大一些的人的记忆。 是了,能够重新编撰新军规、军歌、军纪的人,怎么可能胸无点墨?从前他只是别的方面实在太优秀了,所以掩盖住了他在文学方面的本事,如今他不再带兵,转而从文,便多了展示自己本事的机会——也叫不少人感到了绝望。 【现在的武状元都要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吗?】 【以后是不是考文状元的人也得臂上能跑马才行了?不然都不好意思吹自己文武双全!】 【服了服了,在下是服了!】 ………………………… 也正是因为如此,别人越发是好奇贾瑛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好好儿地当着纨绔,成了同样纨绔的皇子的长史,结果郡王成为太子成为君王;原本一个日薄西山的荣国府,从他们玉子辈开始站起来,从草字辈开始人才济济啊!而且草字辈中的领头人物贾苒和贾萌一个是他亲手带出来的,一个是他嫡长子。 哦,他还有一个已经确定会名留青史的妻子。 运气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啊。 好运气的贾瑛目前面临这一点点的小麻烦,他嫡亲妹妹——王氏最小的女儿妍春今年十九,也该嫁人了。 但是因为前一年多是老祖宗的孝期,所以耽误了相看,而目前,贾政和王氏这对做爹娘的,还有一年半的孝需要守,所以给妍春张罗夫家的任务就落在了宝玉这个当哥哥的肩头。 什么?长兄如父? 远在岳阳的贾珠并正在奔赴岳阳路上的李纨表示:【辛苦二弟、二弟妹了。】 第463章 宝玉从心底还是比较感激先皇的那位疑似穿越者的妹妹的,毕竟大明建国之初,是她和先皇后胡氏不遗余力地为改善女子生活状态而努力,最突出的贡献莫过于强制规定了女子十五及笄之前可成亲不可圆房。 虽然这一条律法下至穷乡僻壤可能根本就没能成功推行过,但是有皇室公主郡主的例子摆在前头,在较为繁华的直隶和江南,富贵人家的女儿家,只要是在二十岁之前出嫁都不会被人说闲话。 去年本是朝廷的选秀 分卷阅读792 之年,妍春年纪正合适但是却在孝期,名正言顺地不能参与,待到后年的下一届选秀她又超龄了,便在去年就得了宫中恩旨,可除孝之后自行婚配。 王氏对此很是遗憾,因为妍春没赶上选太子妃那一茬,可是按年纪来说,和二皇子也挺配的……呀?她这个念头在脑子一闪而过,又马上否了——还是别嫁皇家了,元春如今的日子却是几个女儿里头最苦的!咱除了皇家不是还有不少勋贵和高官人家可供选择么! 由此可见,王氏如今的脑子真的是比从前清醒不少。 妍春今年十八虚岁(注1),应当说正是芳华好年纪,相看个一年半载的,敲定人家,便可以准备出嫁事宜,走一走六礼的程序,又是小半年,差不多恰恰好可以在她二十岁左右出嫁,那时候贾政和王氏这做人亲爹妈的也出了孝期了,荣国府可以摆酒热闹。 这一番打算很不错,唯一比较麻烦的就是还未除孝的王氏不方便带着女儿去参加什么花宴酒宴的。 贾政对此很是无语,他瞧着一直叨叨叨的妻子,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宝玉媳妇不是留在京城?” 王氏无视贾政并不太好的语气。继续叨叨:“你可不知道,宝玉媳妇是多么清高的性子,叫她带着妍春出去交际,我倒是担心人给咱们妍春物色的都是些当年你挑的老大媳妇娘家那样徒有其表的人家!” 贾政听见这话就不乐意了,这辈子,他就是有一颗崇拜读书人的心,怎么地了!叫王氏这婆娘说起来,那么读书人两袖清风不为外界俗物所移志的高贵品格就是穷酸? “什么叫徒有其表?李家怎么了?老大媳妇正经书香门第,她爹也曾是堂堂国子监祭酒,怎么就徒有其表了?”贾政对李纨这个大儿媳还是挺满意的。 王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那是老爷你不当家不知道这种小户人家出来的人眼皮子有多浅!】 王氏从来没有和丈夫吐槽儿媳的习惯,至多也只是和两个亲生女儿叨叨这些,现在贾政不高兴了,王氏也就是小声咕哝几句:“咱们妍春打小就是娇养大的,嫁去普通人家,整日担心衣食,你舍得我可不舍得。再说了,虽然老祖宗给妍春单留了嫁妆银子,咱们也给妍春准备的厚厚的嫁妆,可是也没道理去救济穷人家吧?” 【只有蠢死的女人才会用嫁妆去养活夫家呢。】 “俗!真俗!俗不可耐!”贾政甩甩袖子走了。 王氏半点也不着急:【走就走了,反正是孝期里,他走也只能走到书房去。无所谓!】 早二十年,她可不敢有这样和自家夫君怼起来的底气,如今还不是因为她的子女俱是有出息的?只要不再犯当年马道婆那个那么严重的错,国公夫人之位王氏是稳稳的,什么赵氏周氏的,这些年都老实得和鹌鹑一样! ………………………… 然则再不愿意,王氏也不能带着孝就替女儿张罗婚事,便只能对着黛玉殷切叮嘱,一定要给宝玉他最疼爱的妹妹找一个好人家。 当然,王氏的亲女儿和记在名下的女儿——元春与探春两个,都没能逃开被亲妈/嫡母嘱咐无数遍替小妹留意好夫家人选的洗脑攻击。 但是元春与探春,一个寡居多年不交际,一个身份有限接触高门大户少,最终这事儿最靠谱的人选还是黛玉。 若只是因为王氏,黛玉是怎么都不愿接这个烫手差事的,不过她和妍春却是难得地投缘,平素也多亏得这唯一还未出阁的小姑子多加从中调和,才叫她和婆母王氏之间的关系逐渐和缓的,所以这个差事,她最终还是心甘情愿地应下,并且找妍春好好聊了聊。 宝玉于此也费心不少,还同黛玉商量,是不是也该替大儿子相看起来了。 贾芽偷偷与贾萌说:“哥哥,你与五姑姑同年哩,有没有意中人?我好叫娘亲去观察观察上门提亲!”语气中不乏促狭之意思。 但是他大哥终究是他大哥,贾萌半点没有被调侃的自觉,反而一本正经地说:“你不琢磨你的木牛流马了?改当官媒啦?” “那不是木牛流马,那是火车!火车!” 以水流之力推动的灌溉工具叫水车,于是从去年起,贾政由着贾芽给他们研究的以火燃烧之力推动运作的器具叫火车。爷孙二人在荣国府前头的偏院里倒腾,就连伺候的下人都觉得两位主子是在异想天开,贾芽被刺已经够多了,现如今,爹没有一天是子时之前熄灯睡觉的。”贾萌正是因为听爹爹夸过弟弟这方面有天分,才更加鞭策他(这也是他们兄弟二人前些年远离父母留在京中养/成的相处模式),免得他总是分心做事半途而废。 贾芽被哥哥严厉的样子吓到了,他原只是想和哥哥开个玩笑而已的,怎么就变成自己被数落一通了呢? 许是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过,贾萌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我先静一静。” 虽然看明白了弟弟的眼神中有些担忧,但是贾萌却只能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勉强一笑,表示自己没事,不用担心。 ………………………… 宝玉是后来才知道‘萌萌教弟’的事儿,听完小儿子小心翼翼重复的这番话,并且再三强调‘我这绝对不是和您告哥哥的状啊’之后,宝玉觉得大儿子的情绪最近有些不太好。 遂在休沐日喊了两个儿子一起出城跑马。 宝玉的坐骑依旧是也只能是长风,这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跟随宝玉二十六年,也已经有二十七岁了,是十足的老年马(注2)。 但是由于宝玉照顾精心,长风的体态与精力丝毫不逊于贾萌、贾芽的、不足十岁的坐骑。 贾芽毕竟年纪还小,得了放风的机会就撒欢地跑,不一会儿便跑远了,有一更和阿九等人看着,宝玉倒是也不担心。 “有什么想说的?”明明是宝玉组织俩儿子出来踏青的,但是此刻却是他问贾萌这话。 贾萌楞了楞,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爹……” “是不是进了官场、入了翰林院,发现和你想的不一样,所以一时间难以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了?” 贾萌抬头,他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爹爹的眼睛。 “你还记得大发吗?”宝玉转头问到。 【当然记得, 分卷阅读793 那是我当年在黑省交到的朋友,也是我第一次知道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不单单是客观的距离,还有被主观划分出的距离——谓之阶层。】贾萌用力点点头:“记得,就是已经失去联系好些年了。” “他现在过得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前文改了一下,妍春是十八不是十九 因为宝玉二十岁,妍春中秋出生,同年十月十三贾萌出生 今年宝玉三十七,妍春虚岁就是十八 注2:马的平均年龄3o-35,最多可活6o多年——来自百度。 第464章 “大发……吗?”贾萌缓缓开口,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十多年前在黑省的日子,虽然时间久远,但是记忆依旧清晰。那是他和爹娘相处的日子,尤其四五岁之后便开始被爹爹带在身边,军中也去、山林也去、海边也去,见了不少人,经历了不少事。 萌哥儿是早慧的,哪怕很小的时候并不太清楚发生一些事情的深意,后来只身在京城,日夜思念爹娘,便把当初在黑省的日子翻来覆去地怀念。 现在想起来,当年只身赴任黑省的父亲该有多大的压力呢?而他却在最短的时间内,创造出了奇迹,黑省如今是大明的东北粮仓,处处都修了水泥路;黑省棉花远销各省,棉花价廉物美成,为百姓御寒的最好衣物;参鲍养殖使得海女和渔民们的日子好过起来,再不必潜入深海一次又一次地捕捞海味,用以维持生计;黑省军户参加武科一跃成为军官的比比皆是,甚至于能够考文科的军户人才也不少,还有和大发关系最密切的——便是黑省之内再也没有罪民…… 贾萌轻声问:“大发现在,过得怎么样?”当年他不得不入京念书,起初和大发也有书信往来,后来大明和前鞑靼开战之后,大发也被编入军中,出于军情保密的考量,两人断了通信,后来不知怎么地,贾萌就没能联系上他了。 宝玉从袖子里掏出一叠信件:“这是大发写给你的信。” “这……怎么会?”贾萌瞪大了眼睛,看到明显已经泛黄的信封,哪里还不明白其中原因——大发的信,被人截了,所以后来的信一封都没有到自己手里。 但是现在不是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微微颤抖着手,从爹爹手里接过信件们,从最上面一封开始拆。 贾萌一一看过去。 第一封,是大发告诉萌哥儿,他们在贾将军的带领下,打了胜仗拿下鞑靼啦,他已经转为蒙省驻军中的正兵了。 第二封是与萌哥儿分享喜悦,他说动了家中父母,带着一家老小搬去了黑省与蒙省交界的地盘,认领了荒地开荒,前五年免税,后五年收半税,十年之后,这荒地就归他家了。 第三封是说他在蒙省驻扎换防的时候,识破了一起鞑靼余孽想要在城中制造烧/杀/打/砸的阴谋,并且带着伙伴们成功捣毁一个鞑靼人的老巢,荣升队正。 第四封…… 第五封…… 第六封…… 第七封…… 第八封…… 也许是因为一直没有收到回信,大发后来来信的频率便成了一年一次,最新的一份是今年三月的,他来信恭喜好友金榜题名(历届科举最终获得功名的名录都会由礼部誊抄,分发至大明各省公告天下),寥寥百字,满是为朋友的前程而开心,却没有再说自己生活中的情况了。 不过他没有说的部分,自有宝玉补齐:“蒙省军缺人才,大发现如今已经是百户了,年初的时候娶了妻子过门,还是托二月(嫁入黑省姜家)说合的,大概过不久就能当爹了吧。” “这就好,这就好。”前几年断了信,贾萌甚至考虑了最坏的打算——蒙省虽然已经是大明的一个省了,但是地广人稀,又是牧区,并不是很好管理,就连去那儿任职的文官都有一条——必须得是身强体壮、弓马娴熟的,这些年来,蒙省大大小小的称不上叛乱的骚乱也有好几次,虽然鞑靼余孽一次都没有成功,但是骚乱之下,伤亡也是难免的。现在见到书信,又听到爹爹说了大发的现况,贾萌顿时松了一口气,继而又想起书信被拦截之事:“这是……大伯娘……祖母?” 宝玉微微点了点头。 贾萌一下子涨红了脸:“为什么?她们凭什么?!” “注意措辞,毕竟她们还是你的长辈。”宝玉没说为什么,其实无非也就是那么点儿原因:王氏觉得大发的身份配不上与贾萌成为朋友罢了,李纨不过是奉命行事的。 贾萌一开始回京就成为皇子伴读,白日都在皇宫中,晚上才回府,宝玉当初嘱咐一更和一月的重点也是在照顾他起居和安全这两件事情上,倒是没有考虑到儿子与他朋友的信件往来——当然宝玉也承认是自己疏忽了这一点。 最重要的事,此事不是李纨一人干的,而是王氏授意李纨干的,所以一更和一月没能发现也属正常,毕竟他们夫妻再能干、再有面子,也是在宝玉和黛玉的院子之内,荣国府整个府中,当时当家的毕竟还是王氏和李纨,有她们二人的命,下人谁敢多嘴? 贾萌只是一时情急,失了分寸,被爹爹喝止之后虽然有些委屈,但是也很快想通了其中的缘由。 虽然想明白了,他却宁可并不清楚——要说祖母是有什么坏心也就算了,最怕的就是这样,她打着为小辈好的名号,干出一些实则让人觉得无力有有些寒心的事情。 在她们看来,大发不就是一个罪民脱籍之后成为军户的小军官么?甚至连跟着二房出京的单大良长子单诚——小单管事那样一个下人的体面都没有,这样的人与贾萌根本就是云泥之别,拦截了这种‘下等人’的来信,对贾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况且这种人得了如此难得的机会巴着贵人,一定不愿意放弃,书信殷勤,谁知道以后会为了什么事情求上门来呢,到时候贾萌这样的小少爷,面皮子浅,顾忌着交情,却给自己和府上揽了一摊烂泥,还不如早早就让他们断了联系——总归他俩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物,也不应该有交集。 贾萌此刻才想明白,前些年祖母意有所指地对自己说,让自己好好陪殿下念书,不要因外头的事情而分心到底具体指的是什么。 他心中的愧疚与懊恼难以言表——其实,只要自己再细心一点,不要那么想当然,定然可以发现大发的来信是被人截下来的。 【可是为什么我就没有发现呢?说到底,还是因为到底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来了京城之后,越来越多的‘大事’、‘正事’扰乱了我的本心,从根本上,我也开始将大发和我的情谊看得不那么重要了。】贾萌越是深入剖析,就越觉得,其实自己这些年有些 分卷阅读794 飘了,家世出众在宫中也没人给自己半点委屈,甚至不少宗室子弟都隐隐要巴结自己;年少得志、逢考必赢亲戚朋友老师都夸赞,甚至陛下和娘娘也多次赏赐……是不是,其实,自己已经迷失了自己而不自知?所以才会在夺得状元之名之后,入了翰林,因为不能融入同僚之中,而立刻就感觉到焦虑沮丧? 翰林院之地,实乃清贵。除了一甲进士三人直接入翰林之制,状元授修撰,榜眼、探花授编修,二三甲进士则还需要通过考选庶吉士才得入翰林。 “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定了。 翰林院里头,最不缺的就是状元。 贾萌学识有、本事有,但独一点不好——出身。 因为出身太好,所以在翰林院这样的地方反而成了不好,虽然他在翰林院中吃穿皆是随大流,但是举手投足的气度、平素用的镇纸笔架、领口露出的衣襟、甚至是衣角下露出的朝靴都透着精致与贵气,这就有点让人觉得‘与我不是一类人’。 所以他入翰林,确实过得不如意,唯一一个表哥水桢,还因为是宗室,不得为京官,成为有史以来极为少数的尽管是榜眼却直接被外派的官员。 这月余的不如意,叫贾萌觉得很挫败。 ………………………… “可是萌哥儿,你再难,也不会有当初大发在村中的境遇那么艰难,当时你和他玩得好,罪民村中想要让他通过你来走我这条关系的人不在少数,他的亲叔伯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想而知,他们一家人当时生活有多不易;再后来,他投军之后遇到的困难也不少,虽然是我叫一更把他安排到军中的,但是他毕竟年纪小,军中人虽不欺他,却也觉得他是走了关系才能脱籍的,又因为前事,他与同村的少年们一开始关系也并不好,可以说在军中也就活的和透明人一般。但是现在,他是手下人人人敬佩的百户,年仅二十岁的百户。这其中,拿他出身做文章的人也不少。”宝玉语重心长地与儿子说,实在深层含义便是:你现在觉得你的出身让你在翰林院中过得不顺,但是这种隐隐约约、甚至都没有被放在明面上的排斥,与大发当年面对的,完全不可比。 家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起初可以选择的。 不好的家世,会给有才能的人带去无数磨砺; 而好的家世,绝对的能力面前,是锦上添花。 这一点,宝玉深有体会——因为这二十几年,拿他家世作为攻讦点的官员也是不少了。 当然宝玉更加能够理解大儿子的迷茫,毕竟人家也不是活了三辈子的老不死了,心智比不上当年的自己也是可以理解的。 【没办法,前些年在外任职,就算书信不断,也比不上言传身教,当然,其实萌哥儿与一般少年人比已经是很好的了,至少他没有那种惊天动地的叛逆期,只是有一些迟来的自我怀疑罢了。这也是因为他突然从纯学术氛围的读书环境到了学术加政治的环境里头,一下子没有适应身份转变。】 【便宜爹的政治素养为零,大哥哥毕竟是伯父不是亲父、岳父大人身为外祖父倒是可以指点可是他又是当朝阁老也忙得不得闲……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当父亲的缺席了孩子青少年成长的重要环节。是我的错,我的锅。】 此刻的宝玉与萌哥儿倒是一致开始在自己身上找不足,果然是亲父子。 不远处,贾芽嘚嘚地跑回来了,眼见难得出来跑马的机会,爹和大哥却还在原地站在,遂挥手呼喊他们快点儿来:“爹、哥哥,我看到看到大雁北飞,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够像鸟儿一样飞翔啊?快来我们打两只大雁烤着吃吧?吃了也许就有灵感啦!” 宝玉决定收回(一半)刚才所想:【目前看来,小儿子心理十分健全健康并且神经粗得不能再粗,这大概就是……傻人有傻福?】 第465章 最终父子三人也没吃上大雁,因是宝玉对北飞的大雁群终究有几分不忍,不忍心只为口腹之欲就射杀千辛万苦从南边越了冬的勇士们。 遂,一更带着银钱去附近庄子上买了两只肥鹅——也是巧了,这旁边是京大户专门养牲禽的庄子,采买方便。 买来的鹅与农家看家护院的不同,显得呆头呆脑的,失了鹅这种大牲口堪比一条狗能看门的威风。 贾芽虽然不是很明白为啥爹爹感慨了一句‘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望母归’之后,便和大哥一起否了自己吃烤大雁的提议——不过没关系,无雁鹅亦好,有翅膀就很好。唯一不太好的,就是一更叔买来的大白鹅太肥了,放开之后都只能摇摇摆摆地在地上走,扑棱着翅膀也飞不起来,叫他没办法研究禽类飞行的窍门。 眼见待会儿就要祭五脏庙的大肥鹅被小儿子策马驱赶着跑来跑去,几乎掉毛,甚是可怜。 宝玉伸手敲了敲小儿子的脑门:“行了,别闹,回头把你的设想写一下,先存起来。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火车的事情还起了个头,就想着飞机了?” “飞机?飞机!这名字真恰如其分的好,我刚才还在想飞车听上去怎么怪怪的呢!”贾萌的重点却一下子就在了他亲爹的口误上,然后笑着拍手说:“大哥你瞧见没,可见爹爹对我是有信心的,不然也不会在我还没琢磨出门道的时候就给我想搞的玩意儿取了这么准确的名字。” 贾芽双手离了缰绳,拍着巴掌,许是给他胯/下坐骑什么错误的暗示了,这一头同样通体白色只四蹄乌黑的‘踏雪’(被薛家三宝开玩笑叫踏泥)又打算撒丫子跑了。 好在宝玉的长风先前就看这四脚黑黑的小家伙不太顺眼,眼见小家伙要折腾,伸头一口咬住踏雪的缰绳,把差点儿带着毫无准备的主人去放飞自我的踏雪给拉住了。 宝玉伸手拍了拍长风的脖子以示褒奖,换来对方一句不乐意的哼哼:【来点实在的,比如说松子糖呗?】 贾芽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方才差点儿遇到危险,然后继续慢半拍地很敷衍地拍了拍胸口表示安慰一下受惊的小心脏,接着就一脸兴奋地说:“爹,长风可真棒,老骥伏枥啊!” 贾萌无语:“怎么用典的?再过两年你就要下场考试了,这水平……还不是要叫人笑话!” “啊哈哈哈,说错了说错了,是老当益壮。”贾芽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宽,虚心接受亲兄长指点之后立即又换了话题,“所以爹啊,长风为啥不留子嗣。长风多聪明啊,可惜了我的踏雪要是有长风一半通人性就好了。” 此言一出,贾萌也甚是赞同并深表遗憾。 宝玉:【嗯……这是一个好问题,先天的出色条件加 分卷阅读795 上后天灵药开发的脑域让长风已经开始把他自己当做是一个‘人’了,开始追求精神方面的需求而不单纯是在发/情的季节去交/配了事,再叫他去和母马酱酱酿酿,实在是强马所难。】 贾芽也就是遗憾地叨叨两句,并没有想要一定问出个结果来。 被冷落的长风又扬了扬大头:【嘿,松子糖呢?别唠嗑唠嗑就忘了哟,虽然我是老马可是我脑子还不糊涂,记得真真儿的!】 宝玉被长风耍无赖的样子弄得好笑,无奈掏出松子糖喂给陪伴自己多年的好伙计,顺便捏了捏对方立起来的耳朵:“开春才给你检查了身体,要少吃甜知道了不,不然那口牙还要不要的?” 长风这个时候很溜地假装自己听不懂人话,咯吱咯吱地吃着松子糖,顺便给刚才的冒失鬼小辈馋嘴踏雪一个鄙视的眼神:【刚才差点把我主人的二崽子给摔了,现在还想吃糖?早十年,爷爷请你吃后蹄子一蹬!】 论起情谊,贾萌对长风的情谊不比他弟弟少。 甚至说句实在话,贾芽对长风更多是一种喜爱而不得的情感,贾萌却是年幼时候真真切切被长风驮了好几次的,有时候下马走路差点摔了还是长风一个马头把当时三头身四头身的小豆丁给稳住的,于贾萌而言,长风若是个人,就该是和一更差不多的叔叔辈的存在。 现在听爹说马叔叔牙口不好,贾萌皱眉想了想:“爹,我觉得可以用猪毛做一柄刷子,给长风刷牙用。” 宝玉正有此意,便对小儿子说:“你哥哥说的是个好主意,回头你帮我打一副。” 贾芽表示十分乐意代劳。 正假装自己是一匹年老失聪的老马的长风一下子停住了嘴巴里的咯吱咯吱,耳朵慢慢地往后倒了一下,飞速地把剩下的松子糖都吃完,然后伸出舌头一遍又一遍地舔嘴巴顺便露出自己一口毫无任何问题的大白牙:【看我,快看我呀!】 最后长风到底需不需要刷牙那……就是一个秘密了。 宝玉父子三人出门跑马一趟,吃了一只烤鹅,又去花田庄子探望了滚滚和蛋蛋,萌芽兄弟嘱咐了照顾竹熊的下人平素一定要上心。 粗神经贾芽都感慨了一句:“为什么人和动物都会有生老病死呢?叫人觉得心里头怪难受的。要是有什么法子可以叫人不死就好了……” 【打住儿砸!你的想法很危险,还是好好研究火车和飞机吧,好么?】宝玉深怕目前瞧着是个典型工科男的小儿子突然被开了窍去研究神学,好在贾芽只是随口念叨了一下而已。 …… 回府之后,黛玉迎上来,接过宝玉换下来的衣裳,然后问:“如何了?” “对咱们的儿子有信心一点,他只是一时没有适应,故而才感到迷茫的,很快就好。等忙起来了,什么都不会多想了。”宝玉宽慰到。 儿子们越是长大便和小时候奶声奶气喊娘的阶段不同了,黛玉也知道,现在她能做的,就是替父子三人打理好生活琐事,再擦亮眼睛帮儿子们找好贤内助,至于儿子们在生活中遇到的其他难题与疑惑,表哥这个做父亲的,才更加适合去与已经长大的儿子们谈心。 黛玉从来都是信任宝玉的,见到表哥这么说,便也放下了一大半的心,然后开始说起妍春的事:“妍春是个有主意的,我前些日子问她,她亦是直接告诉我,不拘是什么富贵人家,只希望找的良人与她四姐夫差不多性子。” 惜春的夫君,不就是原先禁卫军中宝玉手下的刺头、原京兆尹家公子、京城十大小纨绔之一的程峰么?听说现在这对夫妻过的日子还是挺不着调的,譬如说惜春想要画冬日雪山雪景图,程峰就张罗马车轿子炭盆,比动笔的人还积极……甚至这俩人生的孩子都直接丢给了长辈…… 宝玉表示,实在是不太明白现如今的小姑娘们是怎么样的审美,难道因为程峰这样的人瞧着比较有趣? 黛玉笑了笑——毕竟妍春与萌哥儿一般大,夫君这个做人哥哥的除了给他小妹妹买买买和送小玩意之外,也没别的交流机会了,所以不太理解也是正常。她倒是在前一阵子同妍春谈了谈心——说实话,妍春的性子挺合黛玉胃口的,她的性子和探春仿佛,但是又因为许是嫡出的缘故,日常更有底气一些,所以瞧着不如探春掐尖好强——抛开表面的不谈,心中自有沟壑这一点是一样一样的。 妍春在说自己心中想法的时候,嘴角带了三分笑,却不是闺阁少女羞涩的笑,她很直白地说:“二嫂嫂,我也没别的要求,就是对方能在日常相处的时候听一听我的意见就行,我知道要找像二哥哥那样支持你走出去的男人实在是太难了,那就退一步,像是四姐夫那样万事不操心的也挺好;再要是家中人口简单好相处就更好了。”至于什么家世门第官职前途之类的,妍春一概都没有提及。 得了,感情这是一个喜欢拿主意的人。 黛玉有考虑过,要满足妍春的最主要要求,那么估计男方那边最好家世不要太盛了——可是这就与婆母王氏的最基本要求相悖。 当然,京城中好人家不少,只要慢慢甄选,总是能选出大差不离的人选来,这不是,寿昌十九年中秋,妍春生日之际,黛玉物色了三人家供选。 第一个是和贾萌同届的探花6舟,祖籍浙江严州,年二十二,父亲曾任先帝时御史,不过前些年病故了,现家中有一寡母与一幼弟,在京城典屋而居。 第二个是户部尚书钱大人的孙子,钱嵩,年十九,如今还是个生员(秀才)。 第三个是理国公柳彪的侄子、宝玉老下属柳岩的堂弟柳岫,年二十一,如今在禁卫军当差,乃是乾清宫禁卫军队正,品级虽然不高可是前途一片光明。 第466章 这三个人选放到王氏面前,哪怕是专业挑儿媳妇刺一百年的她也不好昧着良心说黛玉不尽心。 因为王氏不止托付了黛玉,还给元春和探春都说过这事儿,甚至就连回京之后的薛宝钗也被她给谆谆嘱咐了好几遍、因为今年轮值没有轮到程峰去黑省永宁寺照看那一位,所以也留在京中的惜春也被王氏喊来府里喝过茶。 可是这几人,后面几位身份毕竟不如黛玉贵重,元春倒是皇家人贵重有了,却是不便社交过多的寡妇。 王氏一开始还没明白过来,为什么嫡出女儿身边的丫鬟抱琴吞吞吐吐、庶出女儿探春亲自上门苦笑,就连最会说话的宝钗都没敢直接应下,而是说‘姨妈若是有看中的人选,我倒是可以叫人去打听打听对方品性家风如何’云云的话,把王氏郁闷得在暑天里头喝了好几杯凉茶下火。还是妍春一甩帕子直接说了个究竟。 这么好几个月瞅着,王氏不得 分卷阅读796 不承认,妍春的婚事,怕是真得靠老二家的了。 【我能怎么办呢,我恨不得能亲自带着小女儿出去相看人家啊!】黛玉给出人选之前,王氏是旁敲侧击、自认为委婉地与二儿媳说了又说,一定要给她五妹妹找个可心的人家。 可心。 黛玉知道,婆母眼中的可心,就代表了四个字:非富即贵。 早二十年黛玉是真能完全不能苟同二舅母想法的,如今成了四个孩子的娘,却发现——好像、似乎、也许也不是很难理解婆母的心了? 当然,她还是觉得,日后给萌哥儿芽哥儿找媳妇,要比给两个女儿找夫家轻松,毕竟前者是娶进门,过得好不好自己都能看见,后者是嫁出去,过得好不好,就只能靠她们自己了。 【也许再过十几年,我和表哥或许会比婆母忧心得还要多、对怡姐儿悦姐儿夫家的要求比婆母如今提的还要高也说不定呢?】 不过荣国府到了如今这样的份上,要是给国公爷嫡出的女儿找了次一等的人家,才是难事吧。 黛玉分心设想了一下若干年以后,顿时就开始有一些为女儿们未来的婚嫁之事而担忧了。回神之后,便继续和婆母说她这几个月甄选京中尚未婚配的少年郎们的结果。 …… 【第一个是探花有啥用?我孙儿可是状元!我外孙可是榜眼!再说了,他就算曾经有个当官的爹,人走茶凉,死了这么多年,哪里还剩下关系和银钱?要不然也不能在京城连屋子都没有。这不是说,那回头还不得自己闺女贴了嫁妆去养他6家?】 【第二个如今家世还行吧,可是他祖父(必须注意的是,祖父又不是父亲,人家钱尚书嫡出的孙子都比一个巴掌多了,整个钱家的资源能分到多少在一个孙儿身上)尚书这个官职又不是世袭罔替的!他本人都快二十了还是个秀才,我的妍春嫁给他之后日后出去交际,地位脸面就连当初刚嫁人的探春都比不上!】 【柳家的小子,任职禁卫军,守卫乾清宫,倒是个有前途的,就是……要是理国公的亲儿子而不是侄子,就好了……】 黛玉慢慢说,王氏一边听,一边就在心里头盘算,等到听完之后,觉得哪个都不够好。 但是二儿媳这几个月奔赴不同的府上参加宴会,确实是出了力,王氏还打算想要她再为妍春花点心力,故而没有甩脸子责备,只是尽量和善地同黛玉说:“我晓得你这几个月辛苦了,不过我看这事儿也不必急于一时,还是可以再张罗张罗有没有更合适的,日后……必是要妍春记得你这个二嫂嫂的好。” “母亲言重了,这是我这个做嫂嫂的应当做的。”【婆母的要求和五妹妹的要求是在是相差太大了,此事真是难办!】 …… 王氏捏着这三人的名录,琢磨了许久,虽然不识字,但是上头写的年龄却是认识的(文盲也认识货币呢,王氏不识字可是没少摸银票,汉字里头的一二三四个十百千还是都认识的),她左思右想,这事儿得找个人商量啊! 找谁好呢? 自从妍春出身之后,头四五年是妍春黏王氏黏得要命,后来便是王氏这个做亲妈的无事也找她,有事也找她——但是这次的事儿不同,这是妍春的婚事,平时一个姑娘家主意再正,王氏也不敢叫她自己拿主意——这也太不讲规矩了。 王氏这时候再次真心实意地怀念老祖宗:【要是老祖宗还在就好了,她见多识广,一定能指点自己怎么做的!】 所以,目前最好的人选,是她的另一个亲女儿,元春。 前次是抱琴五月初来府上送的端午节礼,算起来,元春也有大半年没见娘家人了,过了中秋便快到重阳了,重阳是老祖宗祭日,去年前年元春都来府上了,今年定是会来的,所以王氏捏着名录决定先不给自家老爷看。 果然,重阳当日下午,元春带着丫鬟婆子来给老祖宗上香了,她的一双子女,因水桢出京做官去、水媛出嫁多年如今又有了身子,倒是不能来给老祖宗上香尽孝。 元春也算是老祖宗院子里养大的,又到祭日,分外哀伤。 进香过后。 王氏把元春拉到屋里说体己话,把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打发出去了,又打发妍春去给她大姐姐沏茶,这才悄悄摸摸做贼似的,把大半个月前黛玉拿来的几张纸给女儿看。 元春细细看了,觉得三个人选都还行,但是又感觉都欠缺了点。 王氏看大女儿也在琢磨,便说:“是吧,我就觉得,这样的门第,委屈你五妹妹了点。” 先不说门第的事儿,元春斟酌着说:“我估计是五妹妹去找宝玉媳妇说过什么了吧……” “这死丫头,才多几岁,怎么胆子就这么大?说这么没规矩的话也不怕传出去了叫人笑话!还有你二弟妹,居然也跟她一起胡闹,我说呢,京中好人家定然有的,譬如先前和桢哥儿玩得很好的明郡王世子就很不错啊,怎么就挑了这三户人家出来!我说呢!”王氏可气坏了。 元春其实也有点儿无语:【我就这么一猜,亲妈,你怎么就整的好似这事儿就是你亲耳听到过一样,开始埋怨起来了?这叫我接下去的话该怎么说?】 妍春敲了门进来:“您就放心,要是能传出去,也是因为您今天嗓门太大了。” 王氏条件反射就想听女儿的话,但是又想到:【不对啊,丫鬟们都远远地去了,这次是我有道理啊!我干嘛要噤声?】 妍春沏茶走到门边本想轻扣一下门的,哪里知道自己亲妈的志向这么大,居然还拿明郡王世子举例子呢? “再说了,明郡王世子好,那您这是要找人给我说合了?人前头未婚妻才死了俩月呢,您就不怕他克我?”妍春放下茶托,准备坐下听个究竟,顺便一眼把小几上的三张纸都看清楚了。 王氏就算想要女儿嫁得高高的,也不愿当妍春的面说这些,就怕她听多了,移了性情,好说歹说叫妍春先回避了。 妍春退出去之后,王氏可委屈得不得了:“你看看你看看,我才说了一句,你五妹妹就回了好几句,也就是我这个亲妈能忍了。” “母亲既然知道五妹妹性格耿直,还想让五妹妹嫁高门大户?要是真是明郡王家,也确实是不太妥当啊!”外头人都只知道明郡王世子倒霉,去年选秀之后定下了世子妃,还没过三书六礼呢,女方家的曾祖父就病死了,好在未来世子妃本人只需要守五个月的孝就行了,明郡王通情达理说年后春暖花开在行六礼;然后谁知道呢,开春之后,那姑娘家陪她嫂子去上香,回来就得了风寒,久治不愈,就那么去了。这下子明郡王世子水星就成了准鳏夫。身为宗亲,中秋节的时候元春见到了明郡王一家子,只觉得明 分卷阅读797 郡王的精神头实在是不好,瞧着心事重重的样子。什么样的事能叫万岁仅剩的几位兄弟之后同他最亲的明郡王发愁?元春不想也不敢去深究,但是听亲妈说糊涂话,还是要驳一驳的。 王氏扁扁嘴:“我也就这么一说,因着我心里就是有点儿不痛快,宝玉他媳妇儿可是同皇后娘娘交情都不浅的,给妍春找的夫家,太叫我失望了。” 元春知道,亲妈这个人,你同她说话,不把话说的明明白白是不行的,便扯了个借口,也是京中被压下去的流言之一,说明郡王世子也许克妻。 “呀!我竟差点忘了这一茬!幸好有你提醒我,不然我怕是要脑子糊涂叫你妹妹跳了火坑!”迷信如王氏对这些最是敬畏,再不敢提明郡王世子一句好了。 第467章 元春自觉也只能帮五妹妹到这儿了,直到她离开娘家,王氏都还在纠结怎么从三个‘矮子’里头挑高个儿。 当晚,王氏终于把捂了半个月多的人选给贾政看,毕竟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贾政才是最终拍板拿主意的人。 贾政才没有王氏那么纠结,在他看来:“6家小子就挺不错啊。”大女儿元春选秀进了皇室,二女儿探春嫁了个将军庶子,说实话这两桩婚事都不得咱们政二老太爷的意,现在小女儿也到了年纪,贾政自认为(比起棍棒教育出来的仨儿子,他)还是很疼爱幼/女的,给她找个清贵的读书人家,多好,多合适,多般配! 王氏心说:【虽然我也知道我不是什么机灵人,不过这辈子和你过了这么多年,你啥性子我还真是一清二楚。就知道你觉得6家最好,我却偏觉得后面两家都比6家要好!】 “那不如托人去细细打听一下?老二媳妇挑了这三家,家风确实是靠得住,不过我想着,咱们妍春嫁人,也得好好打听一下他们几个本人的情况如何,毕竟老二媳妇也是个妇人,听到的都是后宅女眷们说的,这几家的爷们在外头行走是个如何品性,还得细细探听一番。”王氏真忍不住给自己点个赞,这理由可是她自己想出来的,不是元春和妍春给她出的注意。 贾政虽然觉得老妻这是过于小心且对宝玉媳妇的能力过于不放心,但是想着妍春是他们老来女,王氏多疼爱一些也是当然,便应下了:“那叫萌哥儿去打听一番?反正他与6家小子是同年,现在又都在翰林院。” ——感情人家贾政还是自说自话地觉得八/九不离十就是6家了?! 王氏只当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然后对贾政说:“这也行,后面两家我打算让我外甥去问问。”这点小事当然不能麻烦干大事的儿子,原找贾琏是正合适的,但是人家也在孝期(这个倒霉催的在给他亲爹守孝),王氏想了想,宝钗一家子也才回京不久,对京中情况知道得有限,不如直接和亲姐妹还有外甥媳妇孟氏说,叫孟氏指点着蟠儿去打听。 贾政对这些小事素来是不太在意的,挥挥手就把这事儿定下了,洗漱躺下之后还在琢磨今天傍晚和乖孙儿芽哥儿琢磨的木材燃烧利用率和煤炭燃烧利用率到底哪个更高这件大事。 王氏也随便他叨,总归今天这样也算是如她的意思。 次日,薛姨妈和孟氏上门,很快便把王氏的意思弄明白了,并且牢牢记住了三户人家,回去打算叫儿子/夫君好好表现,争取为荣国府分忧解难,成为对方一门有用的好亲戚而不是只仰仗对方权势的打秋风亲戚。 薛姨妈想明白了:【咱们家里现在孙儿辈七人,不可能个个都去做买卖,现在看来大宝二宝三宝都十八了,去年三人都靠出了生员,虽然后来也就止步于生员,但是其中多亏得外甥宝玉能够带着他们多年,亲自调/教呢!现在荣国府有能用到咱家的时候,这件事一定得办的漂漂亮亮的!】 薛蟠在京城做买卖多年,如今走出去也能被人喊一声薛老爷,被亲妈和媳妇叮嘱又叮嘱之后,得意一笑:“娘您就放心吧,这事儿交给我,包管不出三日我就能打听到这三人从小到大去过哪些花街柳巷!” 孟氏掀了掀眼皮子冷笑:“姨妈不单单是叫你打听这方面的。” 薛姨妈见儿媳妇有些不快,于是站在儿媳妇这边一个鼻孔出气:“可不是,蟠儿你对哪些肮脏地方这么熟悉,该不会是……那可不行,你媳妇多好的人,给咱们老薛家添丁进口劳苦功高,让你有了七个儿子,外头的人都不知道有多羡慕咱家,你要是敢做对不起她的事儿,娘头一个不饶过你!要是叫我知道你去胡搞乱搞,我非请家法不可!” “家法是啥?”薛蟠有点懵逼,我们老薛家也就是皇商而已,怎么连家法都弄出来了呢?年少时我不听话爹也就是拿棍子抽我而已啊。 薛姨妈不无得意地说:“这还是你妹妹提醒我的,咱们薛家现在也算是人口越发多了,转眼大宝二宝三宝也该说媳妇了,要是没有规矩,回头四世同堂,一大家子非得乱了不可,所以我今个儿顺便从你姨妈那里问了问荣国府现如今的规矩,又和你媳妇参详着改了改,晌午刚叫大宝写完,回头过年的时候烧一份给你爹看,也好叫他高兴高兴。” 薛蟠:【喂喂喂,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我好像才是一家之主吧,不过这家法怎么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薛蟠也就这么一说,当年年轻时候因为色字他吃了大苦头,这么多年为了养生、为了活命也不敢去花街柳巷真枪实弹干点什么,最多也就谈买卖的时候逢场作戏亲亲摸摸。现在被家中女眷一致教训,很是无奈…… “那我总能先看看家训家法吧?” “行行行,给你看看,看了之后别知法犯法啊!”薛姨妈咕哝一句。 薛蟠伸手上前接家训家法的时候差点没摔一跤——这真是制定出来约束子孙的?不是约束薛家老爷我的?! ………………………… 薛蟠斗志昂扬地打算全方位挖掘姨妈给出的名单上三人的各种隐秘事。 另又要说,贾萌领了观察6舟的‘差事’,就有些为难地与亲爹说:“我觉得祖父祖母还是换一个人选考虑吧。” “怎么了?可是此人有什么不妥?”宝玉还是蛮好奇的,毕竟要从萌哥儿嘴里说出哪个人不好可是一件很难的事。 “先前儿子刚入翰林院之时不是与同僚关系有些不融洽么,其中以6舟为最。我本想着我与他乃是同年,又年纪小相仿或可以成为朋友,但是对方却好似对我有什么不满,一开始我以为是误会,后来却发现果然如此……不只是这样,儿子还觉得,6舟应当是对咱们荣国府阖府都没什么好感。”贾萌慢慢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这微末小事儿宝玉原本是不知道的 分卷阅读798 ,现在知道了,凭借他的关系网,想要查个明白是轻而易举。 不出三日,真相便送至宝玉案头。 却原来,6舟的早亡的父亲,还真与荣国府,确切地说是与宝玉本人有点儿关系。 十一年前,宝玉时任黑省将军,当年十月,朵颜三卫偷袭黑省西,抢走棉花一万多斤。十一月,鞑靼勾结朵颜三卫纠结十万大军欲南下。宝玉水泥铸城墙,拦住对方,硬是叫联军无法东进半里,熬过一个冬天之后,次年二月朵颜三卫和谈,6舟的父亲当时站的是主和派,然和谈是假,联军使毒计是真,三月黑省附近便开始因人为因素造成天花传播。而后,宝玉提议以种牛痘预防天花,并且替黑省主动要求成为试验者的大发等人请旨,恳请陛下赦免部分罪民身份。6御史很不幸又站在了宝玉的对立面,先是参贾瑛草菅人命,随即又参他包藏祸心违背祖制…… 宝玉都没看调查结果的最后几句就知道了这位6御史最后定然结局不太好——果然,十六没有罢他的官,但是被降半职之后的6御史郁郁寡欢,不多久就病逝了。 贾萌看完父亲递过来的纸张,这才明白其中缘由,他客观地说:“便是没有这一桩旧事,6舟也不是个好人选,因为他颇有想要效仿李御史风骨的志向,但是性子却有些左。除了我之外,翰林院中其余家境好的学生们与他关系都只是平平而已。” 【也就是说这小子不仅仇视自家而且还仇富。如此看来,这门亲事倒是真的不能结,不然怕是要坑了妍春后半辈子。】 王氏听闻这个结果,念了小半刻的阿弥陀佛,因为她知道,叫贾政做决定的话,妍春十有八/九是要嫁进6家的。 回神过来之后,王氏觉得不对劲:“既然这6家和咱们有仇,怎么6氏的女眷还往老二媳妇身边凑呢?” 这也不难猜,要么就是6家人贪图富贵,要么就是6家人打算‘忍辱负重打探敌情若干年后得了什么关键证据大义灭亲(妻族),若是得不到能够将荣国府一击即中的罪证,那么我们就继续虚与委蛇顺便暂时借用荣国府的资源好重新在京中立足’的算盘吧。 这是宝玉的猜测,半个月后,薛蟠也忧心忡忡地来荣国府了:“宝玉,这6家和钱家,可不是良配啊。” 却原来,薛蟠这样混迹商场的,也有他的门道,虽然没有打探到6家兄弟已去世的父亲的内情,但是却从6舟弟弟的朋友身边入手,许以重金,撬开好几人的嘴巴,得知这一家子可是寡母当家,十分厉害的;而钱家说起来就更加叫人无语了,钱府和荣国府没有仇怨,相反地钱尚书和宝玉某些方面还惺惺相惜,那钱嵩本人也没有花眠柳宿的毛病,但是!但是他在学堂里有几个契兄弟!薛蟠再次用上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窍门,还知道了更不为人知的——那堂堂八尺男儿钱嵩,是、是、是雌伏的那个! 这年代,年轻男子结个契兄弟并不是什么丑闻,甚至有些风流名士还以包小倌儿为荣,反正只要到了年纪不误了娶妻生子就是。但是这一切有一个前提,男人得是男人才行,嫁给包小倌儿的男人没事,但是嫁给主动雌/伏于别人身/下的男人就是一件丑闻了。 所以,钱嵩也被出局。 此事叫黛玉感到十分之羞愧,但是如此隐秘的事情,又哪里是一个妇道人家凭借为数不多的几次参与宴席能够打听清楚的呢? 王氏倒是有心想要怪罪呢,可是再一想,不行,她和贾政的孝期还有一年,妍春敲定人家之后的三书六礼还得靠黛玉出力! 【哎,还是再看看柳家的小子吧。】王氏怏怏地想着,【要不是妍春替她二嫂嫂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哼!】 倒是柳岫,叫宝玉和薛蟠明里暗里查了个底朝天也没什么劣迹。 好事多磨,从三四月起就开始物色人选,到重阳之后,基本确定了人选就是姓柳的小子。 这也更好,毕竟宝玉和理国公柳彪的第二职业相同、还曾经是柳彪幼子柳岩的老上司,两家人通了个气之后,很快就把事情敲定了。 然而,当年腊月二十五,也就是纳吉之后的半个月,柳岫,暴毙。 第468章 荣国府这边得到消息的时候乃是清晨,王氏才高高兴兴地拉着妍春的手盘算嫁妆事儿呢,突闻理国公府的三爷上门来,还以为是柳岩来找宝玉这个老上司叙旧的,没想到听到这么一个晴天霹雳,霹得她眼前一黑就差点没晕过去,幸好妍春在一旁牢牢扶着。 硬是咬咬牙叫自己清醒过来的王氏盯着来报信的婆子问:“这是怎么说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宝玉和黛玉在前头接待来荣国府报丧的柳家人,回来传信的是单大良家的,这婆娘心中暗暗叫苦,晓得要不是有妍春在,太夫人一定要迁怒自己的。 这么一想来,单大良家的看了看面色沉着的妍春,一面慢慢地说着前头让传进来的话,一面心道一声声嘀咕可惜。 …… “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快过年了,一大早来这么一出,宝玉直觉就是其中有内情,因来报丧的是老熟人,宝玉便直接开口问了。 柳岩一脸沉痛,慢慢道来:“说是前一天喝了酒,归家的途中惊马落水,身边又没有伺候的人跟着,今个早上在护城河里浮起来了,才叫人发现,发现之后就已经……” 很好,没有伺候的人说明是孤身一人;护城河说明喝酒的地方是城外。 大过年天寒地冻的,一个年轻人不带伺候的人去城外喝酒,喝醉之后为何不干脆留宿城外反而要赶着天黑骑马?然后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把自己淹死了? 平心而论,宝玉对这个未来妹夫的印象也就停留在几次去乾清宫的时候打过照面而已,实在没有办法为他生出多少悲痛之情——尤其是柳岩暗示之下,他这位堂弟死的很可能另有隐情。 【不早不晚,在定下亲事之后死了,目前看来他杀的可能性极大,动手的人是与柳岫本人有仇,还是……冲着荣国府来的呢?】 不怪宝玉多疑,因为这实在是比话本子里的情节还要牵强凑巧。 宝玉深深地盯了柳岩一眼,顿了顿声说:“节哀。” 柳岩拱手告辞。 ………………………… 准新郎都死了,婚事妍春的婚事自然是要作罢了。 倒也不是没有人哔哔,说——荣国府家嫡出的五小姐应该恪守妇道、履行婚约嫁到柳家给亡故的未婚夫柳岫守节的。 但是这话才传出来,就被御史台台正李文渊参了。 前朝守节守孝之风盛行,尤其是几大世家,谁家里没个节妇没个牌坊,逢年过节的时候不罗列一下新增的牌坊和别的 分卷阅读799 世家比一比多少,简直都好像是对不住清流世家的名声一般。但是本朝自先帝打下江山起,人丁凋敝是一方面,那一位神奇的长公主又是一方面,双管齐下,倒是在大明初年狠狠地惩治过这股子风气。是以如今,除了说皇室里头的女子守了寡必须得守一辈子,其余勋贵、官员的家眷也是有改嫁的,民间更是常见。 这时候有人拿妍春不守节说事儿,李文渊第一个跳起来参传播谣言的人‘妄图复辟前朝旧俗’。 这事儿可把柳岫的家人吓得不轻,转瞬就去找理国公柳彪讨主意,柳彪如今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见到中年丧子的亲二弟觉得对方可怜又可恨,但是祸头子一死了之了,烂摊子还是得自己收拾。 柳彪瞧着毫不知情的二弟指天画地说家里头并没有要荣国府姑娘为他儿守孝的意思,心道:【还叫人家贾五姑娘守孝?这事儿要是不料理好,你们一家子都得下去团聚!】当然,他自己一家子怕是也要受牵连。 柳岫的父亲走了,巍颤颤地走了,柳彪转眼看到幼子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叹了一口气问:“怎么了?” “爹,您……还要瞒着我?” 柳彪混不耐烦地说:“瞒什么?别来裹乱。” “岫堂弟根本就不是被淹死的。”柳岩十分肯定地说,“他的口腔与肺部干干净净,根本没有半点呛水的痕迹,即便是喝醉了酒,掉进河里,也不该半点挣扎都没有;他的浮肿僵硬程度也表明他根本就不是夜里宵禁之后落水冻死的……” “说什么鬼话!你干什么去了,你这个逆子,私下找仵作去验尸了?”柳彪的眼睛一下子瞪大,转头就看四周——幸好没人,接着伸手就想给柳岩一巴掌,“谁给你的胆子!” 但是这个巴掌终究没有落下,柳彪看着如今已经比自己强壮高大的小儿子,又看他年过三旬却依然正直天真的眼神,不由得感到一阵颓然:【当年下定决心不叫儿子们沾手自己私下身份的半点干系,到头来,一意想要让他们活的清清白白,能够站在阳光之下,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 “当然是对的。”次日,大朝会之后,得了暗示的宝玉转头由初二领着去了御书房,毫不意外地看到理国公柳彪已经在了,哦,对方跪下五体投地请罪的模样还是叫人不免吃了一惊的。 柳彪身为暗卫四部之一的首领,专司监听,后因十六实在是不太喜欢这样不磊落的对内手段,所以柳彪多年来率领暗卫丁部的人更多地是暗中监察百官,发现其违法事迹之后想办法捅到御史台去,简直堪称是做好事不留名的编外御史。 柳彪自觉现在的日子比跟着先皇干事的时候要轻松多了,又因为陛下有过命令,登基之后便没有再吸纳新人入暗卫了,四部之中,一个新人也没有增加。 柳彪有时候整理监察到的信息之时,看到某某家中有出息有本事的子孙,总是会走神想一下:这几个,也是幸运蛋啊。 这些年轻人的幸运就在于再也不会因为太有本事而被忌惮,进而被上位者用不光彩的手段控制了。 天长日久,暗卫四部中只有渐渐老去的老人,没有新人,暗卫的威力和能力也下降了。 柳彪知道,他掌管的丁部实则是暗卫之中最不讨人喜欢的部门了,因此,今上决定让暗卫渐渐消失在历史之中,柳彪还是很高兴的,偶尔幻想着年纪大了之后再不必担心因为知道得太多而没个好下场——毕竟看吴涛(暗卫乙部行二退下来的)现在养养鹩哥听听曲儿的日子,他也是很羡慕的。 谁料到,临了,临了,晚节不保。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三个儿子都是憨直性子,老大专心书画,老二沉迷工部巧技,老三在禁卫军中混得出人头地——顺便拔拉了他堂弟。 【拔拉出一只白眼狼!】 第469章 宝玉进了御书房,看到理国公如是模样,便打算暂时先退一退,十六对柳彪说:“行了,事已至此,你跪死也是枉然,还不如早早弄清楚纰漏出在哪里。”又对宝玉说:“你也听听。” 初一最后一个退出屋内,并在门外牢牢把守不让闲杂人等接近。 柳彪汗颜,虽然要在陛下之外的人面前承认自己的疏漏确实很没面子,但是面子和性命比起来,也就不值一提了,遂他抬手擦了擦面上的汗水和泪水,站起来将他所知的事情详尽地说了一遍。 …… 柳岫是他二弟的儿子,自小聪慧,不论是文采还是武艺都是不错的,初时,柳彪是真的觉得这个侄儿很不错,所以哪怕是因为早年被先帝“委以重任”成为暗卫之后,为了尽量减少府中人口,免得出了纰漏,所以老父过世之后,柳彪兄弟几个便早早分了家,多年走动只是平平,他也愿意和二弟提上一句让他把孩子放到国公府里来一起上学,以受到更好的名师指点。 他二弟不是个会钻营的,分家之后也无甚前途,嫡亲兄长的话正是说到他心坎里,又怎么会不应?该是恨不得马上把亲儿子打包塞进理国公府才是。塞进去的前夕还与儿子说了又说——国公府内哪儿有一颗歪脖子树,是你爹我和你大伯小时候总爬上去玩耍的;哪儿有一池红鲤,你祖父当年最是欢喜,你大伯却带着人捞鱼烤着吃然后被狠揍了一顿;哪儿有一颗枣树,枣子清甜香脆,你祖父还带着我去打过几次枣…… 柳岫将父亲话语中对理国公府内一花一木的怀念都听得明明白白,并且,不只是听进耳朵里。 入了府之后,柳岫才真正明白自家宅子和国公府的区别到底有多大,他比他三位堂兄都年纪小,也三堂兄柳岩会带着他一起玩。 后来柳岩入了禁卫军,仕途十分之顺利,也渐渐成为将领,在禁卫军招新人的时候,虽没有徇私舞弊,但是柳岫能够成功考入并且遂顺地在熬了两年多的资历之后被分到乾清宫,也确实脱不开柳岩的面子。 但是谁知道,这小子居然是一头白眼狼的呢? 亏得柳彪平日还对自己夫人说,要多多帮侄儿留心着妻子人选,这才使得柳岫的名声在荣国府二夫人林氏面前被人提起好几回。最终成功成为荣国府中意的五姑爷。 这对于柳岫家来说,应当算是天上掉馅饼儿的大好事了。 是故从贾大人口中得了准信之后,柳岩一心想要早点叫堂弟知道这个好消息,他没忍住等到散值,就想让堂弟开心开心,听别的禁卫军说柳岫去茶水间轮休,便直接去寻他,推门的瞬间看到堂弟有些忙乱地以手握拳。 及至柳岩给他说婚讯的好消息,柳岫也是十分欢喜中参了三分假——毕竟年纪摆在那里,差点露出马脚,总是心神尚未平 分卷阅读800 复的。这便叫柳岩觉得堂弟有些不对劲,出于谨慎,他旁敲侧击查了柳岫进来轮值的记录,又亲自盯了柳岫两天(隐隐约约的两分怀疑并不适合劳师动众叫人监视),但是他毕竟非专业盯梢的,自然也没能发现什么。 柳岩虽然并无所获,但是柳彪听小儿子无意间说起这事儿,因为职业病并且十分擅长干这事儿,便顺手一查的柳彪却查到一些了不得的事情。 譬如说,查到柳岫多次出现在暗卫丁部用以打听京中消息的茶楼附近,并且每一次出现的时机都是在暗卫给皇宫中传递消息之后。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但是三次五次却不是巧合可以解释的了。 【柳岫,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柳彪悚然一惊——毕竟,他平时往据点跑的次数也不算少!这柳岫到底有没有看到并且注意到自己呢?对于暗卫的事,他又到底知道多少呢? ………………………… “是臣失察失职。”柳彪觉得很愧疚,身为暗卫丁部首领,负责监听朝廷内外,但是却灯下黑地在自家侄子面前露了馅,此时的他确实是有一种打雁人被大雁琢了眼的惨痛之感。 “朕今天既然还宣你过来,就是用人不疑,再者说,柳岫察觉暗卫的存在也不一定是你那边先出的纰漏……”十六说了句公道话——因为原本乾清宫禁卫军队正都是先皇心腹,比如说吴涛的大儿子吴钧,亦是暗卫乙部中人,所以甲乙丙丁四部门回禀事宜,自有其调度皇宫和乾清宫的人手,免得暗卫们在人前显形。可是如今——如今暗卫只有老了、退了的,近二十年时光过去,最后招收的暗卫也已人至中年,又因为十六不愿意有才能的人被圈在京城,所以很多暗卫虽然还身负解不开的蛊,但是身份却不再是遮遮掩掩的,而是去外任职了。 竟不知何时,叫年纪轻轻却心细如尘的柳岫发现了暗卫存在。 更甚者,柳岫的性子其实一直有一股潜藏着的左——在他看来,小时候被带进国公府一起念书并不是什么荣耀,他也不想领柳彪这一支的恩情,反而觉得自己入了国公府就像是一个小书童般的存在,虽然吃的用的和三位堂兄一样,但是真当事关前途的时候,他还是比不过区区柳岩,更不要提大堂兄沉迷书画,千金买孤本也是常有的事。他觉得十分不公,他的父亲同样是老国公爷嫡亲的儿子,就因为年岁小了几岁,便失去了继承理国公府的机会,这实在是叫人觉得不甘心。 这份不甘心原本只敢深埋心底,却因为荣国公府奉陛下圣旨废了大房爵位改由二房继承,并且那贾政还被擢升一等又成为荣国公之后,开始破土发芽。 柳彪原是不知道侄儿的心中居然有这样的念头的,不过是在柳岩无意中念叨了几句之后为了保险起见,查了一查柳岫——毕竟柳岫日常负责乾清宫安全,每逢乾清宫禁卫军编制有空缺需要补充人手进去的时候都需要把当事人祖宗八辈儿查个一清二楚,并且当事人本人必须根正苗红忠君爱国,吃喝嫖赌任一都是万万不可沾染的。柳彪原对柳岫还挺放心——结果一查,人家半点都不缺钱花,虽花街柳巷是不去的,但是每一旬和禁卫军中的上级、同僚、手下们吃茶喝酒,他付钱的次数并不算少。 当初理国公府分家的时候,柳彪也觉得对不住下头唯一的亲弟弟,于是分给他的资产比惯例要厚几分,但是柳彪也了解自己弟弟,最是宁可攥着钱也不铺张的性子,柳岫小时候穿的衣服都是洗得发白的;又有二弟对着自己很宽慰地说他儿子自从当差之后每个月都上交一半多的俸禄——虽然陛下提倡高薪养廉,不过柳彪把柳岫这半年多的开支情况一统计,就发现他花出去的钱,可是比他这半年的俸银还要多一些。 既有来路不明的银钱,又偷偷摸摸多次出现在暗卫丁部据点附近…… 柳彪咬咬牙叫手下最细心能干的潜入亲二弟府中,也亏得柳岫身为乾清宫禁卫军,一旬才能回家一次;更亏得柳岫自负聪明觉得他的小心思世上无人可知,所以暗卫丁部的人才能从他的房中找到确凿的证据——一册记录了暗卫丁部据点茶楼出现过的熟面孔的画册,上册之人全部都是暗卫丁部中人,其中,柳彪赫然在列。 而这本册子,前几页有被撕扯的痕迹,同册子放在一起的还有面值千两的银票数十张。 这……是柳岫把暗卫中人的画像卖给了别人所获的金银?那么买家又是谁? 【若不是铁证如山,我是真不知,视若己出的侄儿居然这么痛恨自己一家子。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只是隐约猜到陛下有这么一个暗中的人手,并不知道暗卫丁部具体是做什么的。】 柳彪吃了这么一个闷亏,便是发誓一定要找出和那白眼狼侄儿勾/搭/成/奸的奸人。 却在即将拨云见日之际断了线索——柳岫死了。 是的,柳岫确实不是酒后失足跌落护城河淹死的,但是也不是柳彪手下的暗卫奉旨弄死的,所以唯一剩下的一种可能就是原本想要同柳岫合作的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把柳岫给弄死了。 当柳彪得知自己那个傻儿子居然还悄悄给柳岫验尸的时候,真真是火冒三丈!虽然随后立即得此事并无外人知道,而是他那胆大的小儿子自己亲自上手办,但是怒火之下,理国公还是亲自动手将奔赴不惑之年的三儿子胖揍一顿。 柳彪请罪的此刻,柳岩还躺着养伤——屁股开花之重伤。 …… 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柳彪先是没有察觉乾清宫禁卫军队正心怀不轨这是第一宗罪;再是没有发现暗卫据点暴露,是第二宗罪;没有及时找出柳岫同党是第三宗罪;没有保管好柳岫尸体,叫不该参合进来的柳岩也发现不对劲是第四宗罪。 宝玉旁观,听完一切,只能感慨一句:理国公倒霉。 真是倒霉。 但凡乾清宫禁卫军队正换一个人选,理国公身为暗卫丁部之首都不会放松对其监视的。 但是这个‘但凡’也正说明了暗卫们的能力如今已经不复当年。 这是十六有意弱化暗卫力量的结果,也是从登基第一年他下定这个决心起,宝玉就给小伙伴分析过的各种坏影响之一。 到今次这样的事情,十六虽然有怒,但是并无惊。 至于宝玉,只觉得自家妹妹的婚嫁之运稍微有点儿欠缺——不过俗话说否极泰来,妍春的婚事一波三折也未必就是坏事,总有更好的在前方等着呢。 第47o章 宝玉回府之后,果然即刻便被王氏捉住,听她念叨了一通“你妹妹可怎么办才好”,所幸王氏还有基本的理智,知道把妍春支开了同宝玉说这些,免得叫妍春更伤心——虽然在宝玉看来,亲妈这样 分卷阅读801 的小心机根本就瞒不住妹妹,那个更字也完全没有必要…… 然则宝玉该怎么和亲妈解释呢,毕竟柳岫的死乃非意外,并且之后还会引起朝中大震荡。不过这些痛王氏并没有什么关系,宝玉想了半天,还是建议说:“过一阵子自有别的耸人听闻的消息出来,夺取京中人的注意力,便没有人会记得五妹妹的事儿了。要么等开了春您带妹妹去庄子上散散心?” 宝玉越说越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一旁被支开端茶送水的妍春也两眼亮晶晶地盯着王氏看。 王氏一开始并不想离开京城,但是抵不住宝玉说的方方面面都十分要有道理,再加上她也确实疼妍春,舍不得女儿这副可怜巴拉的样子,遂应下这事儿。 也幸亏今年荣国府的男女主人都还在守母孝,没那些人情往来,王氏只做鸵鸟心态,反正那些议论妍春婚事的话没有传到她耳朵里,她就当做没听见好了。 回头宝玉和便宜爹说起元宵之后让母亲带着妹妹去京郊住几天的提议,贾政也十分之赞同,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鉴于堂堂有为青年、乾清宫禁卫军队正、理国公亲侄儿、荣国府国公爷未来女婿暴毙这件事的男女方家庭都对此事采取‘不接话’的态度,倒是叫想要看荣国府笑话的人有些失望。失望之后便是嘀咕——“定是柳家人怕了荣国府,所以连喊人家五姑娘来给她短命的夫君上柱香的底气都没有。” 柳彪的二弟媳听了之后,倒是泪眼汪汪地去找她丈夫了,当晚,对儿子死因毫不知情的柳须唯唯诺诺地问他亲大哥:“荣国府这时候都没什么表示,是不是……是不是不太妥当?”柳须胆子不大,连说对方傲气都不敢,怕气着大哥,便只用不太妥当这个词。 柳彪一下子听懂了,却只觉得太阳穴疼:“荣国府不是第一时间就差人来道恼了?” “那来的是管事,我岫哥儿到现在都没看清过他媳妇儿长啥样呢。”柳须小小声说。 “你可住嘴吧,咱不是私下已经把亲事给解除了?人家姑娘家现在是清清白白的,可别来蹚浑水了。”不是夸张,柳彪的嘴里都长了一排的燎泡,能耐着性子和亲二弟说话而不是直接动手,还得多亏了一旁拉着他的小儿子。 柳岩作为半个知情人,也帮着父亲劝说二叔,终于把耳根子软的二叔给劝走了。 “总这样瞒着二叔也不是个事儿吧?”柳岩小声道。 柳彪斜眼瞧小儿子一眼:“别想来套我的话,这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不止要瞒着你二叔,也不会告诉你,死心吧。” 被亲爹识破了小心思,柳岩也无所谓,摸了摸鼻子继续劝说:“您总得让我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才好在接下来重新任命乾清宫禁卫军队正的时候不会行差踏错呀。” “你啊,是没被打怕了?你就什么都别管,陛下自有圣裁!” “那爹……您到底把自己摘出来没有?”柳岩小心翼翼地问了最后一句。 没等到亲爹的回答,等到一只亲爹的臭鞋帮子:“去去去,叫你别打听,想再挨一顿揍?这是你能打听的事儿?” …… 望着小儿子一瘸一拐地跑离书房,柳彪摸着心口,喘了口气缓缓坐下:【老子当然是把自己摘出来了,要是没摘出来,咱们府里就该办丧事,你个小兔崽子这时候就该给老子我披麻戴孝了。也亏得如今的陛下是如今的陛下……】 柳彪敢用做了暗卫丁部三十年的经历担保(知道太多天家私事,包括了解当年每一位先皇皇子的脾性),不论是先皇还是当初的那位太子登基,今日自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说破天都避不过一个以死谢罪。 【幸亏是陛下登基,也亏得贾大人不计较外头的风言风语,献计献策,我老柳原先从没想过能安然嫡出公从丁部首领之位上退下来,现在看来,是真的‘致仕’有望了。】 ………………………… 大年初二,元春回娘家来,已经做好了安慰并且给母亲讲道理的准备,没想到一番准备都没用上,就看着母亲使唤着屋里的丫鬟们收拾这个收拾那个,精神十分亢奋,一问之下,原来是要带着五妹妹去庄子小住。 王氏还把丫鬟们打发出去,语重心长地同元春说:“咱们妇人家,出门的机会本就不多,我可算想明白了,好不容易熬成了老夫人,谁也管不着了,出去庄子松散一下又怎么了?再说,还是宝玉提醒我的,我原给你五妹妹准备了两个京郊的庄子,也教过她怎么看账了,却独独没考虑到,这把年纪的小姑娘,懂什么田间事?要是不亲自带她去瞧一瞧看一看,恐怕她以后要被下面人糊弄。哦,你也别说娘偏心,当年不好明面儿上给你的嫁妆,后来这些年你大弟弟和二弟弟都叫我补给你了,你听娘的话置庄子了没有?哦,买了呀?管庄子的人可靠不?你要是不方便……唉,桢哥儿这又不在京里,你要是不方便,回头叫芽哥儿和蓬哥儿替你瞧一瞧。我这次出行也带他们去,宝玉说了,蓬哥儿专精农事,芽哥儿喜欢改良农具,有他俩在,我和你五妹妹定然不会被人糊弄了。” 元春一想:【好像打小从自己记事开始,母亲就没有离开过荣国府超过三天的,也难怪近来会这么兴奋期待了。只不过,能叫母亲这么快就放下担忧,宝玉也确实是在妍春之前就有本事专‘克’亲妈脑子不清楚的最佳人选了。】 于此,元春终于放下心来——她最怕的就是母亲一个脑子发热,去找黛玉的麻烦,这样子只怕最后失了面子的还是不讲道理的亲妈。 好像荣国府自从宝玉回京之后就自动开启了躲避京城政治漩涡的功能。 正月之后,大朝会,陛下放了一个大招——他要成立一个全新的军事机构。 一个直接对皇帝负责、受皇帝指挥的军事机构,总领为指挥使,其下领分十七个所和南北镇抚司,设官有千户、百户、总旗、小旗等,除侍卫掌卤簿仪仗而外,专司侦察,名为“缇骑”。主要职能为“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亲国戚。当然,为了避免此机构权力过大,十六也表明,本机构只有捉拿缉捕、看押的权力,并无审讯、定案、结案之劝——后续三步依旧是由由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司会审,只不过审案期间,有北镇抚司人全程参与。(注1) 这个下辖十七所和南北镇抚司的全新机构,叫做,锦衣卫。宝玉随口一提,十六欣然采纳,倒是成了历史的恶趣味。 大明不是重文轻武的朝代,但是陛下如此看重武事,要成立新的卫,年前却半点风声都没有走露,直接在开年的大朝会上拿出十分俱全的章程,分明是对此事势在必行的。 分卷阅读802 陛下如此强硬,却叫朝中文官们心惊不已。哪怕是死对头如卫阁老和林如海,在此问题上,也再次高度达成了一致;哪怕从陛下登基之初就兢兢业业做陛下手中一把刀的御史台台正李文渊,也出列反驳陛下的提议。 然十六登基这么多年,执意要做某一件事情的时候还从来没有完不成三个字作为结束语的。本次,他带着破釜沉舟的态度,直接就把当年先皇设立的暗卫给提溜出来了,表明不需要另行征兵,只要从禁卫军中抽调一部分出来即可。 满朝哗然。 暗卫。 历朝历代哪一位君王不是即便行着霸道之事也要扯王道的大旗的?咱们这一位倒好,直接把遮羞布给扯开了,也不知先皇泉下有知会是何反应? 当然,现在先皇是什么反应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朝中百官终于知道陛下这些年来人事调动、官员升迁贬黜等等有时候十分莫名的依据来自哪里了。 朝中重臣从前对陛下手里另有奇兵也是隐约有猜测的,却不料陛下直接亮出了底牌,表示要把暗卫转为明面儿上的监察和军事机构。 若是没有这个前提,朝中百官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但是现在——既知道了陛下原本就握有无孔不入的暗卫,现在陛下提出将暗卫转到明面上来,其实对于百官来说,是一件好事。知道了有这么一个机构能耐比御史们还大,时时刻刻检查百官和朝廷内外,比压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什么人给盯梢了要好吧? 【至少,暗卫转明之后必然有部分暗卫连身份也转明,若是真有什么,也许还能及早得到暗示或者收到风声呢?毕竟在此之前,就算有人想给暗卫行贿也不得其门。】一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即不赞同也不反对的资历最老的蔡阁老如是想着,【果然,陛下根本就是知会大家而已吧。】 最终,内阁还是通过了陛下的这一提议,大概是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可怜钱尚书,又在扒拉着算盘算新增锦衣卫需要的军费,宝玉感觉他发际线又往后走了一丢丢。 寿昌二十年二月初一,大明锦衣卫成立,那首任锦衣卫指挥使人选,叫人大吃一惊——就是陛下自己本人。 十六原想让宝玉兼任的,但是宝玉实话实说自己已经是兵部尚书和太子太傅了,并不适合再担此重任;而原本挺合适的理国公如今戴罪在身只求安稳退下,十六思前想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没有首领,自己直辖管理十七所所长和南北镇抚司司长。 至此,锦衣卫职权明确,虽与宝玉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历史上恶名昭彰的军事机构同名,但是实则履行的职能已经是大不相同的。 当然,所谓军事机构都是国家暴/力/机/关,如何运用就看上位者,也许在十六手里的利刃剑锦衣卫会成为一种全新的监察机制名扬千古,也许以后大明朝天家出了不肖子孙使得锦衣卫成为遗臭万年的众矢之的。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如今锦衣卫成立之后的第一桩案子,便是大案! 作者有话要说: 只是同名而已,咱们十六依旧不是绝对皇权君主□□制度的推崇者。 第471章 锦衣卫成立之后,便是即刻要去禁卫军中挑人,叫禁卫军中人心潮涌动,毕竟新成立的卫所就需要更多的军官。 更何况是直属于天子调动的军事机构,那就是传说中的天子近臣! 有人心动,自然也有人不为所动,但凡在禁卫军中已经爬到中郎将以上的人,就理智多了,毕竟所长之品级,论起来,还不如中郎将呢(宝玉语:这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锦衣卫超然的地位)。 不过叫众人惊掉下巴的是,禁卫军中的柳岩——近年来被默认为是接下来最有希望成为禁卫军统领(毕竟吴钰调任去粤省接任贾瑛成为粤省【注不是两广】将军了,禁卫军双子星缺一)的有力竞争者之一却主动上折恳请调入锦衣卫。 十六特意召见柳岩,想要问明其心意,毕竟没有哪个脑子正常的人主动为自己申请连降三级的。然柳岩却是打定了主意,他在陛下面前也没有说什么虚的,跪下便是请罪。 “臣为臣父亲和臣的失察失职请罪。” 坐在书案之后的十六心说:怎么理国公一家父子都有这样的毛病呢? “朕了解理国公的为人,他从来都是想要全须全尾地从暗卫中退出的,根本不可能把这事儿告知与你。” 柳岩抬头:“是臣自己猜的。”其实也不算是猜了,只不过从前的一些疑惑,在今年陛下把暗卫提留出来说了之后全部都弄明白了——为何父亲一个勋贵,没事最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为何堂弟死了之后父亲惶惶数日。 事到如今,柳岩倒不是傻呵呵地想着要给他堂弟查明死因,而是想要弄清楚差点害的自己一府差点儿翻船的是什么人。 “你可知道,今日你要降职容易,他日想要离了锦衣卫重回禁卫军却难了。” “臣知道。” “即便如此也还是要去?” “要去。” “好,锦衣卫的日常和禁卫军可是大有不同,你暂时任第二所所长,先跟着第一所的所长学一学。” “臣遵旨!可不知……陛下,第一所所长是?” “啊,朕忘了说,是楚洵。” 柳岩微微睁大了眼睛,楚洵那不是楚沂(注1)的哥哥?所以陛下用人真的是叫人始料不及啊,他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躬身拍马:“陛下圣明。” 十六望着虽然铁杆程度不如宝玉那样,但是也算是自己的心腹的柳岩,心道:【这样的性子,难怪柳彪不放心他家儿子们进暗卫。】 且不说知道这一情况的人如何议论柳岩是不是疯了。 好不容易从暗卫中全身而退,无官一身轻的柳彪在得知小儿子先斩后奏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小半天。 这可真是儿大不由爹,小儿子都奔四十了,本就是朝廷命官,按程序上折子了,陛下也批复了,委任状也下来了,难道要让儿子抗旨?柳岫的事情还没结了呢,这么干是嫌一家子命长吧! 除了柳岩之外,锦衣卫其余十六所所长以及南北镇抚司司长的任命也多叫朝中官员吓了一大跳。 十六特意说了:“诸位爱卿也不必瞎猜,这十七所所长和南北镇抚司司长并不全是暗卫出身的,大半是暗卫观察多年人品可靠的官员。朕也把话放在这里,前尘往事一应不再追究,若是被朕知道你们中有人要想捏造罪名打击报复从前的暗卫,那也是绝无可能的——锦衣卫内部自查自审,权利皆在南镇抚司,三司就不必插手了。” 虽然十六说锦衣卫中平行的 分卷阅读803 十九位官员不全是暗卫,但是也扛不住叫朝中人猜测到底哪个是哪个不是。 【要不是陛下要把暗卫转暗为明,我等真是想破了脑袋,也不能想到他/他/他居然是暗卫啊!】 ………………………… 锦衣卫成立之后的第一桩案子,便是石破天惊的大案! 却原来,三月初十,锦衣卫第一所所长楚洵便率人抄了安郡王府。 因锦衣卫抓人的时候乃是旭日东升的清晨,不少人都在梦乡之中,又恰逢休沐日,一声声‘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避让。’的呼喝之声响起,叫原本解了宵禁刚刚苏醒的京中百姓与官员们纷纷探头想要看个究竟。 要么说皇城根脚下的百姓胆子都特别肥呢,他们不知道锦衣卫是作甚的,就只知道这是陛下新搞的一个卫所军种,但看见策马飞奔在尚未限行的道路上的这些军爷们个个儿都特别俊朗,一身窄袖收腰青织金妆飞鱼服、一条墨色披风、腰跨一柄精铁长刀,便是肃杀万分也叫围观儿郎们心生羡慕、围观女娘们心神迷离。 然而这一队人马驰骋所往的目的地乃是安郡王府! 一骑锦衣卫直接扣响王府正门,并且在门子才打开一条缝之时便直接闯开大门。 外头瞧热闹的百姓们咋舌:【这里头住的可是安郡王,是现任皇帝老子的亲哥哩!】 又有知道一点皇室辛秘的人纠正:【不是亲二哥,咱们万岁乃是中宫所出,是嫡子,里头这个安郡王是原先那个皇帝老儿小老婆的孩子,是庶子。】 众人听了这话,又仿佛恍然大悟了什么:【哦,原来不是一个妈生的啊,那确实情有可原了……】 然而事情并不是他们想的这么简单而已。 十六从来都不是不能容人的性子,要不然,黑省永宁寺里头住着的那位亲臀坐死先皇的早就去下头伺候先帝了,也不会像如今那样儿孙满堂。 然则他的宽宏大量在别人眼里,却被视为面子情、假仁假义,尤其是他的一部分兄弟们,难免觉得十六这是身处上位的怜悯和施舍而已。 ………………………… 锦衣卫破门之后直奔正院,安郡王府中的下人根本抵挡不住,前院的世子水显站出来,痛斥锦衣卫目无王法。 但见楚洵面不改色,依旧给部下下令:“把世子爷扶到旁边去,去正院请郡王殿下往北镇抚司走一趟。” 才从禁卫军转为锦衣卫的士兵们心中虽然有忐忑,但是禁卫军中多年军规‘洗脑’便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所以军令既下,哪怕在别人看来这是以下犯上,也必百分百执行。 当然,也亏得锦衣卫第一所之中参入原暗卫中人丙部中人最多,原就是服从楚洵命令的,今日才没有露怯。 却听闻一声:“本王来了,楚所长不必入后宅,免得惊动女眷。” “父王,您的眼睛好了?”水显见父亲这样出来,先是一喜,继而脸色就是一白。 楚洵不卑不亢地与安郡王拱手,似乎对这位瞎眼多年的郡王爷不需人搀扶就一步一步稳稳当当走出来的模样一点也不吃惊。 安郡王没有理会儿子,继续对楚洵说:“楚所长,带路吧。” “好,王爷请。”楚洵示意柳岩上前押解安郡王,柳岩完全是呆愣愣地听命行事。 待到安郡王被簇拥着往外走的时候,楚洵继续发令:“圣上有旨,搜府,前院后院都不放过。” 安郡王原以为自己站出来就没事了,谁知府中还是逃不过被查抄,扭头便喝了一声:“楚洵尔敢!” 回应他的,是楚洵波浪不惊的声音:“锦衣卫奉旨办事,王爷莫要耽搁,请速速去北镇抚司罢。” 安郡王被‘请’走了,世子水显一脸懵逼,然后一摸脸准备冲出去去找陛下和太子殿下说理。 楚洵对手下人说:“由他去。” ……………………………… 安郡王其人……其实也是大写的惨,他是先皇第二子,但是因为当年先皇早早立了太子,所以继承大统之类的并没有他什么事儿,即便后来他看到太子之位不太稳当了,生出了一点别的心思,但是谁料到老七那个丧心病狂的,居然在三年一归京拜见父皇的时候直接对所有人下杀手了呢?那时候的二皇子即淮南郡王,压根就什么都没来得及谋划! 太初四十二年正月,这是安郡王永远记得的日子,宫宴结束之后归府途中冒出的杀手使得他发妻惨死,而他也因脑袋磕伤产生瘀血导致双目失明。 而后,老七伏诛、太孙暴毙、太子被废、父皇削藩、十六登基,叫一个重伤得几乎没命的皇子无暇多顾。等到伤情终于稳定之后,却迎来了那个从小就缺心眼的老十一,溜须拍马地说:“陛下实在是太仁义了,特准二哥你在京城养伤呢,京城有这么多御医在,你也别担心,一定能治好的。” 新上任的安郡王在心头咆哮:我才不稀罕在京城养伤!我才不稀罕! 然若是先皇诸皇子都健在并且割据各省,那么安郡王还有底气仗着年长对十六进行“忠言逆耳”,只可惜那场谋逆之后,非死即伤(注2),剩下几个没有一个顶用的,连联名上奏恳求归藩养伤的勇气都没有——因为撤藩,是先皇下的旨意!他们知道他们就算上了折子,也会被朝臣驳回的!更何况撤藩之后陛下国库充盈,他怎么会把吃进嘴里的肉重新吐出来还给兄弟们? 【妄想,妄想而已!】 安郡王老老实实在京中王府里窝着,一呆就是十几年,忽然某一天,能够重新视物了,却发现书房伺候的小厮偶有可疑行迹,原以为是续娶的王妃与嫡长子水显斗法,派来他身边的棋子,后来却发现并不是这么简单。 他也是个忍得住的,为了弄清楚小厮背后的主人,假装依旧失明,看到那小厮对照密信一笔一划破译之后出来的内容,知道了惊天大秘密——陛下居然有暗卫,暗卫监察百官的据点就在京中某茶楼。 那一瞬间,安郡王涌起的是无穷无尽的愤怒,在他看来,当时自己已经失明多年,陛下却依旧不放松对自己的监视,可见所谓仁义宽厚都是做给世人看的! (十六:其实,朕……觉得自己挺冤。) 于是本来就满心愤懑的安郡王更加黑化了! 黑化之后……也……没甚……用…… 因为他瞎了十来年,手中既无权也无人,何况他还自作聪明、有被害妄想症般的继续装瞎子,哪个敢对他进行风险投资? 就算陛下后宫无美人,子嗣少了点,不过人家毕竟是先皇亲自传位,名正言顺!要多想不开才会跟着一个已经被圈在京中十多年的藩王一起干啊? 哪怕卫阁老,对陛下牢骚颇多,在安郡王试探性地与他示好之时也是装聋 分卷阅读804 作哑的。 然后深受兵变之苦的安郡王,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自觉十分聪明地想到了擒贼先擒王——宫中无美人,就十六夫妇和他俩儿子,只要一气儿把他们一锅端了,这兵变也就成了,再不必像当年老七那样一个一个设埋伏一个一个暗杀过去。届时陛下与太子皆遇难,自己身为陛下现存的亲兄长,弟亡兄继也是可行的! 安郡王越想内心越是火热,放佛胜利就在眼前。在他看来,他前半生虽然坎坷,但是老天待他不薄,所有的磨难都是为了锻炼他的心智。现在老天觉得时机到了,就让自己重见光明,自己在暗,十六在明,以有心算无心,一击即中把握极大。 因为家中儿子们都在宫中念书,他为了保密,连亲子都没有透露;请平安脉的御医每每敷衍了事,根本不详查,遂世上无一人知道,瞎了十几年的安郡王已经康复了。 安郡王心心念念擒贼先擒王,虽乾清宫如铁桶,但是铁桶也有锈蚀的一天,可不就被安郡王发现,那乾清宫的队正,柳家的小子,也发现了京郊某茶楼的秘密么? 安郡王这回更加小心地亲自接触柳岫,并且花重金买下这小子已经记下的、常在那茶楼出没的人的画像。 甚至于,年前的时候,他已经和那小子达成初步共识,待到江山易主,他册封柳岫为理国公。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肥,请爱我。 么么么么么哒 注1:楚沂,出现89章,禁卫军小头领,这些年恰好是柳岩手下。 注2: 当今皇帝有序齿的皇子十六个: 大皇子便是太子; 二皇子乃是贤妃所出,封地淮南;淮南郡王,宫变当天死了老婆,瞎了眼, 三皇子(早年殁)是许贵妃所出; 四皇子生母荣妃,封地淮北,老婆没死,他运气不好,一开始就跌出马车,被射成刺猬了; 五皇子生母德妃,封地晋南。和老婆一起死了 六皇子是宜妃所出,封地晋北,没就藩,病秧子,是个聪明人。 七皇子生母许贵妃,封地齐; 八皇子是惠妃(殁)所出,封地秦北,重伤,死了 九皇子生母宁嫔(殁),封地粤北,遇难 十皇子(早年殁) 十一皇子生母林贵人,封地粤南,狗屎运没事儿 十二皇子(早年殁) 十三皇子(早年殁) 十四皇子生母秦贵人,封地闽南,重伤 十五皇子,封地闽北;工部尚书阴准持孙女阴氏赐婚闽北郡王,后成庶人被圈黑省永宁寺 十六皇子,兵部尚书(郭达)幼女郭氏赐婚苏北郡王,后升苏郡王,再后成储君,登基后为寿昌帝 第472章 然而,千算万算,却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错,当安郡王与往常一样,叫人抬着扶着去街边小二层的茶馆子酒馆子晒太阳(实则位置正好能瞧见暗卫联络点的往来诸人)发现柳岫身后已经缀着‘尾巴’而不自知的时候,便打算暂时不与之联络了。 但是柳岫并不知啊,他不仅不收敛,反而更加频繁地想要去联系他自以为物色了许久终于挑选中的‘潜龙’,当然,顺便给对方提供更多的今上秘密护卫们的画像以换取金银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毕竟打探消息,请吃喝走人情,哪一件事情都需要银子。 安郡王这时候需要的是稳,在太子大婚却尚未有子嗣的时候,这一年半载之内再稳一稳,然后通过柳岫摸清楚父皇到底给十六那个小子留下了多少精锐好手,以便里应外合一网打尽。 但是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了合作伙伴没有默契的危害性了——至少十六和宝玉这对小伙伴就从来没有犯过这样的错误,当年十六意外成为储君,宝玉这个从他在潜邸时就跟着他的铁杆可是半点没有‘鸡犬升天’的得意,反而更加沉稳低调;然则如今柳岫,却不够沉得住气,几次三番试图与安郡王见面无果之后,居然大着胆子直接去与安郡王世子套近乎——反正在柳岫看来,安郡王身有眼疾,就算日后真的成事,也就是个太上皇而已…… 安郡王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尤其是他为了稳住这个小年轻不要去把自己儿子牵扯进来,终于松口和柳岫约定在京郊庄子见面之后,柳岫居然还想耍小聪明,偷去他身上佩戴的玉饰! 【你当我是瞎的么?!】安郡王一边举茶杯一边咬牙,心中怒火冲天但是却不能表现出来。 当然,人家柳岫本来就以为这位是瞎子。 然后安郡王下定决心:【柳岫既然多半是已经暴露了,又这么不识趣地已经生出了想要挟制自己的意思,那么这个人就不能留了。】 要想一个人消失其实很简单,但是当这个人的身份比较敏感的时候,这件事情又比较棘手。 说句实话,安郡王此人的野心也是因为多年眼疾压抑而生出来的,因为目不能视使他数十年度日都十分没有安全感,生怕自己某一天就突然被病逝了,所以一朝康复,膨胀起来想要谋求更多。 这大约就是一种:我要是真的动了夺嫡的心思,如今成王败寇也就罢了,可是当年明明我就是池鱼遭殃,现在还要对着小十六俯首陈臣真是不甘心。要么就像老六那样从头到尾都是病秧子,下了床榻走三步就要停一停也就罢了,叫我如今要过得像老十一那样,为了丁点儿前途,活的宛若一只哈巴狗,我可做不到! 安郡王大概是忘了他当年刚刚失明,痛哭流涕对着他父皇卖惨就是想要对方多怜惜自己一点进而派更多的人保护他之时活的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简直连哈巴狗都不如。 总而言之,这就是一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想要篡位,理论和实践经验都尚缺,智慧和武力都没有的口把式,他唯一的倚仗也就是:陛下子嗣不丰,自己是先皇仅存的儿子中最年长的。 安郡王和他的心腹原本想的法子是弄死柳岫再栽赃嫁祸给京郊的野兽,但是因为近年来京郊的路全部都修成了水泥路,往来越发繁华热闹,本就没什么野兽的郊外如今想要打兔子和野鸡都难,更别提猛兽的踪迹了;那么只剩下摔下悬崖或者落水——好了么,京城附近几乎没什么高山,小丘陵之类的坡度都十分平缓,而且有山地的人家基本都学了荣国府搞的什么垂直种植,不同高度种了不同的作物,还有直接开了梯田的,要说有人滚下山摔死,那首先得解释清楚柳岫这个家中并无山地的人穿越别人家山地的篱笆与看家犬的防锁线去别人的山头干什么。 遂只剩下溺水而亡。 柳岫喝了加药的酒,安郡王还担心他半途醒来别人制不住,便叫心腹动手捂死他了。 再接下来,便 分卷阅读805 是清晨的更夫发现了随着水流漂护城河的尸体——因为每年春秋都疏通护城河,所以河道一点儿也不淤堵,皆是从周围京郊流动的活水。 柳岫的丧事瞧着平平,唯一叫人值得说道的一点也就是荣国府那边的亲事。 正是因为一切都风平浪静,安郡王一面安慰自己这事儿是天衣无缝的,一面又忍不住忧心柳岫那边到底是不是真的都清干净了。 整个新年他都是在忐忑中度过的,好在那个最早被他发现马脚的在书房伺候的小厮依旧日常给宫中汇报些有的没的,安郡王也偷偷截了信看过,照上所五经破译,总能查到其中规律,从腊月二十五起皆是一切正常。应该没有人把柳岫之死和自己联想到一起。过了大半个月,他本以为此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出了正月,十六就来了个大招,他直接摊开了说——没错他手里有暗卫,是先皇传下来的,现在他觉得暗卫用着已经不合适了,干脆成立锦衣卫把暗卫四部转明。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肯定是因为十六这个胆小的,在禁卫军乾清宫队正死了之后觉得人人都想害他呗。】安郡王如是想着,但是依旧觉得挺遗憾,毕竟要再收买一个乾清宫当差的禁卫军,不是一般的难。 一切的变故发生在今天早上,当安郡王听闻新成立的锦衣卫上门之后,便立刻叫人去把书房的伺候的小厮带来——但是,那小厮居然从昨夜起就不见了!据说是报了病休息两天! 安郡王心头一阵狂跳,待到见到楚洵,对方的刀柄明晃晃地对着自己嫡长子,口口声声奉旨办事,态度十分之强硬,安郡王就知道,什么都完了——要是没有十六旨意,这群锦衣卫敢如是嚣张行事?而十六能够撕掉伪善的面皮,叫手下人直接做出冲撞他兄长的王府这么令人诟病的事情,那么一定不会没有完全的理由去堵御史们的嘴。 安郡王思来想去,只觉得这并不是自己计划不周,而是因为父皇偏心太过,居然留了这样的人手给十六,而不是给他可怜的丧妻又瞎眼的儿子。 【并且,即便是见了小十六,我也是不心虚的,我没有任何危害他的举动!】安郡王这时候又无比庆幸地觉得幸好柳岫只有一个人,动作慢,而自己当时为了求稳,只是收集信息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他英勇地站出来,一副慷慨赴死的姿态被锦衣卫带走,他相信,路过的官宅无数,总有不平之士为他喊冤——一个容不下已经被撤藩的兄长的皇帝,该是多么地心胸狭小啊! 这时候,安郡王又聪明了起来,他知道,因为撤藩之事,只要自己这辈子没有谋逆,便是一般二般的罪名都无碍的。 而谋逆? 不不不,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最多只是一个窥探圣意而已。 ………………………… 最后,安郡王也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被圈在了府中。 叫十六觉得惋惜的是,这么一来,他二哥的几个儿子女儿前途和婚嫁之事倒是要受到影响了。不过也亏得现在宗室可以参加科举了,二哥的儿子们要是真的上进,努力一把,也可以从零开始,十六拍着胸脯保证,至少在自己在位期间,对于他们和别的宗室子弟绝对会一视同仁,不会迁怒的——只是这话说出来,恐怕都没有人会信吧。 【当然这群侄子们毕竟年轻,熬到二哥死了,人死事消,时间久了朝臣们也便淡忘了,到时候真的有本事,便让太子提拔他们便是。】十六如是想着。 这一件事,终究没有披露出来,毕竟其中涉及不少不好叫百姓知道的内幕,不过十六却完全没打算瞒着家里人——满打满算,他的家里人也就是皇后和两位皇子了,还有个太子妃。 因为他就俩儿子,虽然目前对儿子们的品性还是十分有信心的,但是连着发生两起事件——确切地说可以当成一个案子结案,都是因为一个根本原因——不患寡而患不均而产生的,叫十六这个心宽的人都难得开始未雨绸缪起来。 在这个嫡长子继承制的社会下,柳彪、十六自己和皇长子水旭都是这项基本宗法制度的受益者,然而他们一母同胞的或者不同胞的兄弟真的能够甘心得到家中十之一二的家财之后脱离了权势过日子么?即便他们当时是愿意的,后来十年二十年难道真的一点羡慕嫉妒之心都没有吗?要是没有,柳岫和安郡王也就不会犯错了。 尤其,皇室不比普通人家,继位者乃是一国之君,九五之尊;被封王者却基本都是代代降爵,几代人之后就成了普通宗室。 十六看着眼前这一双都十分出色的儿子,突然开始体会到了父皇当年的踟蹰心情,——但是这也不表示他觉得父皇当年宠爱老七太甚是对的。 所以十六心中明明白白地盘算好了,绝对不能重蹈覆辙,叫太子有了危机感,也叫老二生出不应该有的心思。 郭氏和十六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十六近日的心事她猜的八/九不离十,不过她却比他夫君要乐观多了。 待见身为一国之君的夫君,并且是近年来越发有威严的他对着俩儿子说了一通却没说到点子上,皇后娘娘郭氏一挥手直接说:“你们父皇的意思是,现在你俩是好兄弟,希望日后也是好君臣,老大你别总担心你弟弟有什么非分之想,老二你没什么非分之想就多注意日常言行。” 太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二皇子眉头一皱:“就这事儿?父皇您咋扭捏得和姑娘似的,早说不就完了吗?一老早我看您案头的折子就头疼,莫说皇兄因为是皇兄而得册封太子,即便今朝是我年长,估计我都要主动辞去让贤。日后眼红?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呢,您要是操心这些还不如早些替儿子圈个地儿建王府?听说当年您自己问皇爷爷要了银子自己修的,儿子也能这么干不?不用翻倍,照旧例就行,也好给您省点儿钱不是。”可见平时十六勤俭节约的作风就连他儿子在宫中都有所耳闻。 气得十六差点没伸手给老二脑瓜子直接来一下:【怎么说话的呢?这样看你亲爹?】 然而二皇子却并不知道他的脑门子差点被‘龙爪’光顾,犹自在叨叨:“等王府建好,我也该领差事了,我早就想好啦,就去教坊司,瞧瞧他们现在排的都是些啥呀,具是些老花样,街面上流行的一概没有,还不如我写的呢。” …… 俩儿子走了之后,十六默念:儿子都是讨债的! 才叫他忍住朝二儿子丢鞋底子的欲望,然后顺手接过郭氏递过来的果茶喝了一口:“不对啊,这小子,平时话本没少看?” 郭氏无奈笑笑:“还没少写呢。” “啥?” “陛下您亲儿子的大作,抽空您给拜读一下吧。”整个宫中,就没有 分卷阅读806 郭氏不知道的事儿,这也是一开始她就不担心两个儿子出现兄弟阋墙的主要原因,因为老二的心思和喜好,咳咳,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料到的。 多干年后,戏曲家一斋散人名满大明,直到后世,考古学家才考证出了其真实身份,乃是寿昌帝嫡次子、后来承平帝的亲弟弟、荣亲王是也。 ………………………… 咱们暂且说回锦衣卫初办案就闹出这么大风声的后果——后果就是京中风气为之一肃,待到王氏在庄子上住了一阵再回京,发现果然如宝玉所说的那样,根本没有人再议论妍春的婚事了,大家伙儿都在谈论锦衣卫呢。 锦衣卫是啥,王氏不关心,她就想着等到再过几个月,出了老祖宗的孝期,她亲自出马给妍春细细挑一户好人家。 时至八月底,某日,宝玉在给太子殿下讲学完毕之后出了东宫的路上被人拦了相邀一块儿走。 …… 当日,宝玉归家之后与父母说了此事,贾政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呢,王氏就瞪大眼睛:“明亲王要替他儿子求娶你五妹妹?是世子不?你没听错哦,宝玉?” 然而宝玉还没说话,王氏就褪去了起初的兴奋劲儿,开始有点儿动摇:“年初的时候那安郡王不是才犯事?这明亲王现在莫不是也有什么不对吧?” 此话一出,原本在挑剔明亲王府门第太高的贾政也竖起耳朵十万分关注起来。 宝玉笑笑:“您这是想哪儿去了,明亲王和咱们陛下从小就玩得最好,现如今也是个一心忠君爱国的,不然上半年的时候也不能被擢升为亲王——这是陛下给明亲王做脸呢。” “那这么说就更加奇怪了,该不会是他们世子又克妻了吧?或者是有什么隐疾?”王氏经历妍春婚事波折之后,突然从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看待什么都是充满了不安且怀疑。 宝玉道:“没有的事儿,您这话可不能再说了。” 王氏再三询问之下,确认这是天上掉馅儿饼了,顿时美滋滋地想:嘿,当初我就想说明郡王世子和咱们妍春挺配的,没成想兜兜转转,还真让他俩凑上了缘分。 “这明亲王世子原就与桢哥儿关系不错,改明儿叫萌哥儿去信问问桢哥儿对方的品性;再有,你大哥哥从前也去给宗室子讲过课,你也去信问问,这水星世子是个怎么样的人,可堪为良配不?”王氏已然盘算开了,指使着儿子孙子都去打听,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第473章 当然,宝玉知道王氏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用后世的话来说,明亲王一家简直是妥妥的根正苗红保皇党,一切听从陛下指挥,听从一切陛下指挥。 而明亲王世子,去年还是郡王世子——宝玉也有印象,那不就是大前年写万言书的那个宗室子弟水星么?性子有点直,有点小热血,完全是正常年轻人的模样,足可见他原生家庭还是有足够多的爱才能让他活的恣意潇洒,保持赤子之心的。 并且,这个名字也很好记啊,距离太阳最近的行星。 …… 宝玉觉得明亲王的家风不错,不过毕竟如今的荣国府亦可称得上在大明有相当分量了,这样的两府联姻,会不会在朝中造成什么不太好的影响? 虽然明亲王今朝敢来与自己巧遇说这个,大差不离肯定是问陛下讨过意见了,并且十六肯定是不在意的,但是这事儿还得由自己的口说明白了与十六知会一声。 次日十六去东宫视察太子太师等教学情况的时候,宝玉瞅空说了这事儿,果然十六浑然不在意地挥挥手:这事儿十一哥同我说过了,你们府里就尽管放心答应吧,回头朕给添妆。” 【果然,什么君心莫测、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之类的,在十六身上这么多年都从未出现过呢。】宝玉洒脱笑笑,把原本就不怎么提着的心完全按回去,然后开始八卦:“臣就是好奇,明亲王怎么替世子相中了舍妹的。” “这个朕倒是知道,十一哥同我嘀咕了好几次,说只可惜你和林氏的女儿实在是太小了,唉,朕和皇后也这么觉得,要不然咱们就可以做儿女亲家啦。”十六讲了一半,顿生遗憾,看左膀右臂朝天十分大不敬冷笑一声之后摸了摸鼻子继续道,“你也别觉得朕和朕十一哥总打你那双宝贝女儿的主意,实在是因为有你和林氏这样的父母,教出萌哥儿芽哥儿这样的好男儿,必定叫人更加期待你们教养出来的千金呀。我那侄儿性子有点憨,没什么别的喜好,唯就爱琴棋书画,自负学富五车,要说怎么会这么乐意这桩婚事,大约是他们父子俩都被你早年的将进酒给征服了吧?” 宝玉无奈:十六这娶妻模式明显属于‘瞧着岳父找老婆’啊——当然还算是勉强附和当下国情的;重点是明亲王父子这儿更不靠谱,居然是‘瞧着二舅哥找老婆’,谁和他们说我文采好就代表我妹妹文采亦是斐然的?妍春明明更喜欢舞刀弄棒和算账啊…… 当然,这大实话还是要委婉说一说的,不然婚事真的谈成了,明亲王世子日后觉得妍春同他想得不一样怎么办? 十六瞬间听懂了宝玉的意思,然后哈哈一笑:“早年萌哥儿给太子伴读的时候偶有说起他五姑姑,朕知道你那个五妹妹大概是什么性子的人,昨个儿我就同我十一哥说了,他们夫妇俩听完之后觉得求之不得呢,因为我那侄儿太痴,看到心头好花钱没个数,也正需要一个会持家、能管住他的媳妇儿。” 话已至此,宝玉知道这件亲事男方家是已经考察许久并且十分满意了:“那么臣回去和臣的父母商量一下。” “行啊,朕等着喝喜酒哟。” …… 王氏再打消一切疑虑之后其实是十万分愿意的,就是贾政偶有嘀咕,但是他也没办法违心说他看中的某户清贵的读书人家的孩子比明亲王世子要更好。 最后贾政拖了一旬,也点了头,王氏私底下同宝玉嘀咕:“你父亲琢磨半天才想明白,咱们家要是把明亲王府的提亲都给拒了,回头谁敢上门来给妍春说亲事?” 宝玉笑笑:“明亲王府不是跋扈的,两姓之好本就该欢欢喜喜,双方满意,不会因为合不成而翻脸的。” 王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不懂,哪有人婚事不成当场翻脸的?那不是叫人说嘴么?最怕的就是当场笑眯眯你好我好的,回头人家还是记恨了,暗处给你使绊子。要知道,明亲王毕竟是万岁爷的亲哥哥哩!” 【该怎么和亲妈解释一下咱们府其实不用这么畏惧一个只任职宗人令的亲王殿下呢……】宝玉想了想,还是不要和王氏解释这些了,直接换了个话题:“倒是妍春的嫁妆,是不是该再添点?”毕竟原本准备的 分卷阅读807 嫁妆放到亲王世子妃身份上,就有些不够看了。 “很是很是,你说,让环哥儿再弄点儿宝石玛瑙来,怎么样?”这么多年,王氏冷眼也看明白了,这个庶子还是个知恩图报的,和他姐姐一样,没长歪,加上如今还想叫他办事,称呼也变得亲热起来。 宝玉:你高兴就好…… 妍春的婚事终于尘埃落定,三书六礼的程序继续开始走起来。 跟着,宝玉突然发现妻子又在开始张罗长子的婚事了。 同样忙着张罗儿媳妇的还有出了孝的贾琏夫妇、从湖南岳阳赶回京城的李纨、薛姨妈和她儿媳妇孟氏…… 仿佛一念之间,原先的小萝卜头们都纷纷长大,扎堆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宝玉摸了摸下巴,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开始蓄须了? 寿昌二十年平平稳稳地过去了,要说有什么最大的变化,就是暗卫转为锦衣卫之后,御史台的御史大夫们突然开始忧心他们是不是要失业了——因为锦衣卫查案的速度真的是一绝啊,大理寺那边不少陈案悬案无头案都被破解开了,并且这群精力旺盛的年轻卫所士兵们还见天儿地喜欢便衣出行,活动范围不止京城直隶而已! 一时间,在李文渊带领之下的御史台顿时因为工作危机而焕发出无限的工作热情,以更加积极饱满的精神态度履行他们的职责,大明官场风气在锦衣卫与御史台的共同努力之下逐渐清明。 寿昌二十一年春,除了妍春出嫁之外,另有一桩喜事——芽哥儿顺利考出生员,虽然不是前几名的廪生名额,但是好歹也算是开蒙八年的一个交代了。 他亲哥贾萌叨叨‘果然祖父用不考出功名就不借人力物力给芽哥儿做实验的法子是真有效’。 芽哥儿笑呵呵地同祖父父亲兄长说:“我没给您们丢人吧?” 宝玉倒是很无所谓别人怎么评价自己儿子,不过萌哥儿这个严厉的兄长一瞪眼:“别总觉得学习与考试是为了长辈们做的,这是为了你自己好,你问问祖父,即便你以后一心想要去工部谋差事,要是没有功名,就只能先从小吏开始做。” 贾政干咳几声(不是的其实还有恩荫),但是还是承认科举出身这一点在日后仕途升迁之中的重要性。 ……………………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妍春出嫁之后,王氏心里空落落了好一阵子,好在不多时,李纨和黛玉都在为他们的幼子/长子相看姑娘、筹备婚事,这俩妯娌居然有志一同地时不时拿着单子去给王氏过目,顺便讨一讨主意。 却原来,这是李纨给黛玉出的主意,也是她同王氏这么多年婆媳朝夕相对相处之下的经验与窍门——哪怕王氏的主意并不是最好的,但是让婆母参与进来了之后,她便多了些操心的事情,少了几分无事生非的挑刺。 黛玉抿嘴一笑,接受了李纨的示好。 李纨给贾茗挑的是娘家侄女,黛玉却没打算直接就定下人选,而是和宝玉一起细细问了萌哥儿对未来妻子有什么期许。 萌哥儿这个人,小时候还是萌萌哒,后来被留在其年纪小小就孤身入宫中,再后来还要照顾弟弟,遂有点儿沉稳过头了,现如今谈论起婚事却理智得可怕,淡然地说,只要端庄大方孝敬长辈即可。 黛玉听完之后有些忧心,大约是因为她这一辈子嫁给了表哥,日子过得实在是顺心,遂也希望日后儿子女儿们的婚事能够顺顺利利和和美美的。 宝玉却觉得妻子的担心有些多余了:“咱们教养出来的儿子是什么品性你还不放心?萌哥儿不是那种一心只儿女情长的人,即便媳妇不合他心意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就放心按照他的要求找吧。”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戳中了黛玉的哪一根肺管子,宝玉居然被妻子甩了一晚上的脸子。 后来,他想了想,也许是因为自己说得太自然而然的,不自觉地开始以封建社会男人的心态去想这件事,总想着反正萌哥儿是男人,即便娶的妻子合不来,吃亏的也不是自己儿子,或者少在后宅呆着便是了,这样的潜意识想法叫黛玉觉得不快了。 【好险好险,差点被封建思想潜移默化了而不自知,果然是因为京城中人多事儿多规矩多,叫人时时刻刻绷紧了法度这根弦,竟不知什么时候,我也差点被改变了。】 好在发现的并不晚,黛玉小小地生了一场气之后,宝玉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勇于承认错误,还把大儿子小儿子约到花田庄子上跑跑马并吃了一回酒,来了一场男人之间的谈心。 而后,萌哥儿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同他娘说,找媳妇的要求再添上一条,希望对方是浓眉大眼的,最好别太瘦。 最后,赶在腊月之前,黛玉为萌哥儿相中了鸿胪寺卿冒炎章的孙女,冒雅漾。 次年五月,萌哥儿抱得美人归,在迎亲的途中,收获帕子、珠花、鲜花无数,更让围观女娘们芳心碎了一地——因为新郎官实在是太俊俏了。 有年长的妇人们冷眼看着年轻的姑娘小媳妇面颊绯红,却以一种‘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的态度颇为自得地感慨到:“这一位相貌虽然好,但是终究不如当年打马游街的武状元宝郎啊。” 第474章 然而过了不惑之年的贾瑛贾大人已然开始蓄须了,少了几分年轻人的清秀,多了几分中年人的沉稳,就是他这么突然一来,叫府中的人都颇有些不习惯,府外的百姓们亦不少有抗议的,甚至还有中老年女子们,特意早起候着贾大人上朝的路上,用帕子遮着脸嬉笑着央贾大人不要留胡子。 为什么是早上?因为只有早上上朝的时间最容易等,傍晚的时候贾大人什么时候散值也是没个定例的。 此事传遍街头巷尾,甚至连宫中的十六都听闻了,某日朝会散了之后与宝玉玩笑:“宝玉你的胡子最近可是犯了众怒啊,要么还是剃了吧?皇后还想着让你多抱抱太子的孩子们,好叫他们几个萝卜头能长得好看点儿。” 宝玉失笑:【皇后娘娘郭氏对儿孙们相貌的在意程度,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地执着啊。】 此间并无外人,宝玉毫不客气地说:“陛下若是剃掉,臣自然也是奉陪的。” 十六无语:【嘎……朕已经四十七了,突然刮了胡子,恐怕朝中都要震荡,不是怀疑朕要求长生便是以为朕龙/根有恙吧?可怕可怕,想想到时候锦衣卫和御史台一起联合要查明朕剃须之缘由,就觉得真是可怕!】 当然,十六对锦衣卫和御史台如今十分高效的运作效率实则是十分满意的,方才心中所想的后半句,也不过是‘甜蜜的负担’而已,宝玉心知肚明。 两个加起来超过八十七的中年男人因为胡 分卷阅读808 子问题先是针锋相对再是仰头大笑,一旁的初一初二低头不言。 十六挥了挥手,初一等人退下,宝玉若有所感地说:“您是打算日后不用太监了?”从寿昌元年起,进宫中的宫女太监人数就在逐年减少,外人都只当是因为如今陛下勤俭节约(大雾),后宫又并无三千粉黛,加上近年来出生的皇孙们,满打满算也不到十口人,所以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手伺候,宝玉却觉得,不单单是这么简单而已。 “是啊,还是宝玉最懂我。太监一职,实在是有伤天和。只可惜……” 只可惜,并非每一任帝王的后宫都是像十六这么干干净净的,确切地说,十六已经是有史以来为数不多的异类帝王了——可想而知,他如今要是提出废了太监净身制度,数朝之后,某任帝王后宫充盈,为了避免□□后宫之事发生,必然会继续启用太监。 想要取缔此制度,非一朝一夕之功,比缩短宫女入宫年限要难多了。 可是,宫女们出宫尚且还可以嫁人,太监们却该如何?连一个完整的男人都不是了,除了个别大太监老了之后能够像老四喜、平安那样得了恩旨和赏赐、过继了子嗣有人伺候着安享晚年,大部分的太监都在深宫中老死——尤其因为下/体的伤,他们大多都不长寿,并且在老了之后此类疾病十分之多,若是行动不便,又无伺候的人,那么活的没有半点尊严,简直是生不如死。 若不是因为活不下去,也不会有人家愿意把家中好好的男孩去势送进宫干伺候人的活——当然,从前还有人贩子拐了孩子之后,把最后没脱手男娃有些卖到采买小太监的宫人手里,却因为从先帝时期起就数次打击人贩子活动,近几十年来这项人来源也越来越少。 “是啊,不能急,要一样一样来。”十六当了这么多年皇帝,自然不是从前十来岁时候那么天真地以为一国之君便是无人敢忤逆的,继位二十多年足够他了解,君臣之间是一种怎样的博弈、君民之间有怎样不可调和的矛盾……他想要做的事有很多,但是一定要慢慢来、尽量用春风化雨的手段,免得引起反弹。 此等事,任重而道远,也许终十六与宝玉一朝一生都无法达成,所以能够继承前一任志愿的储君的教育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 太过沉重的事情终究要交给时间和一大群有能力的人,宝玉从来都不觉得历史是由一两个人物书写的——燎原之火也从星星点点起,宝玉不急,并且也说服十六不要急,为上位者,急躁容易做出不智的决定。 另说回宝玉的胡子,明亲王府还有有个小插曲。 妍春听闻夫君傻呵呵地准备去向二哥哥建议他不要留胡子,顿时就是额角一跳:“我二哥本就面冠如玉,原先没有蓄须的时候常常因为瞧着脸嫩而被攻讦,现在你又要去添什么乱?” “哎呀你不懂,像二哥哥这样的人,本应该是闲云野鹤文采风流的,然则被俗物缠身,生生耽误了文学创作,岂不是文坛一大损失?我要劝说二哥哥,不要活得太拘泥了,忙完政务之后的闲暇时间也要多多吟诗唱作才是!顺便再同他喝一回酒,没准二哥哥还能作出比之将进酒还要脍炙人口的诗词呢?”水星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一口一个二哥哥喊得可亲热,不过妍春知道这个没胆的,见到二哥哥之后还是会老老实实喊二舅兄,除非喝多了才敢亲亲热热地喊二哥哥。 “上回我侄儿成亲你瞎起哄不去找新郎喝酒,偏偏盯着我二哥哥,然后把自己给灌醉,抱着我二哥哥大腿说仰慕已久之类的胡话的笑话闹得那么大,我也就不说你了,现在非年非节的,再被下人抬着回来醉醺醺睡三天,可别和我睡一个屋,我也不再帮你打掩护。”妍春都要气乐了:【这个傻子,我单听萌哥儿说,先头他和我成亲那天就想往二哥哥那里凑,不过被吃酒的宾客绊住了,没能成功,果然等到萌哥儿成亲的时候——我说他怎么那么殷勤积极呢,感情还想要和二哥哥探讨诗词歌赋!这二愣子连一个茴香豆的茴字都要琢磨好几种写法,真是痴得不得了。不过痴的人也挺好,好哄,比原先哄亲妈还要容易,在家的时候亲妈毕竟是长辈,有时候说急了,还委委屈屈地掉眼泪,现在这个愣子挺好,白天晓之以理,晚上动之以情,夫妻生活十分和谐!】 果然,水星忽然想起了二舅兄非常人可比的海量,顿时又有点儿踟蹰了,末了,他遗憾地感慨了一句:“那就等正月里吧。”那时候二哥哥放假啦啦啦,可以一醉方休啦啦啦,可以促膝长谈啦啦啦,可以秉烛夜谈啦啦啦! 然则,不用等次年正月,当年秋天的时候,贾萌和冒氏的第一个孩子便出生了,水星兴奋地搓搓手,就等着荣国府的满月酒、百日酒。 妍春盘算着洗三和满月要送的礼,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我今个儿回娘家一趟行不?” 水星大喜:“真哒?我陪你去!” 【我其实只是想去看看亲妈会不会因为萌哥儿媳妇生了个闺女而要习惯性作妖一下,晌午出门一个时辰就回来,那时候我二哥哥还在东宫呢,又没回府,你这么兴奋干啥?】 当妍春和水星说了这个关键点之后,水星略有些失望,不过又很快打起精神:“没事儿,反正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最近没有什么灵感,去同岳父大人和芽哥儿聊聊天,也许能有些顿悟呢!” 因为夫君太喜欢自己娘家父亲兄长等等而有一些甜蜜负担但是绝对不敢和密友妯娌等抱怨以免被羡慕嫉妒恨的妍春:【好的,世子爷您高兴就好。】 末了,妍春跟着水星去与婆母报备一声出门的事儿,妍春敢打包票一旁的家翁——堂堂明亲王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羡慕?! 【明亲王府这一大家子可真是……好有趣!】妍春再次下结论。 …… 妍春回家之后,发现亲妈王氏居然半点都没有要作妖的样子,反而抱着萌哥儿的女儿不撒手,再仔细一看:哦,这侄孙女长得和亲妈确实有几分像! 可以预料到,不久的将来,王氏对萌哥儿女儿应该有贾政对芽哥儿那么好,这大约就是——人都是喜欢最像自己的晚辈的移情作用吧。 虽然说到底这对夫妇其实也是间接最喜欢他们自己。 摊手。 而后,妍春听闻王氏给她怀里的小囡囡介绍自己,忽然浑身一僵硬:【我原来已经是姑祖母了么,好可怕的辈分啊!】 身边的呆子(水星)却还兴奋不已地拿着荷包里的玉佩逗着小婴儿玩:“哦哦哦,叫姑祖父,叫了就把这个送给你。” 妍春:擦汗…… 之后,妍春瞅空悄悄与亲妈说了几句私房话,王氏居然一副‘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 分卷阅读809 的米都多’的样子反过来给妍春传授经验:“老话说的好,隔辈亲!隔辈亲是什么?你看你爹原先对你大哥哥和二哥哥是咋样的?恨不得天天用棍子抽,再看他如今对芽哥儿是咋样的?居然还掏小金库给芽哥儿打工具……这就是隔辈亲!娘和你说,你要多多去林太妃(明亲王的亲妈,得了恩典被接出宫奉养的先皇妃嫔)面前尽孝,把你生的哥儿也抱去,讨人欢喜。你婆婆保准不敢为难你。就像萌哥儿媳妇,多乖巧的人啊,也不和她婆婆一样见天往外跑,我就安慰她,这是先开花后结果,不要着急,要是她婆婆敢给她施压,叫她来找我!” 妍春好险没被吓得打嗝:【我的神,我单知道我二哥哥厉害,却并不知道他能这么厉害,我劝着亲妈十几年都不如他这三四年的洗脑功夫来的彻底!】 王氏画风的转变其实并非一朝一夕,但是因为妍春毕竟已经出嫁了,年初又因为坐月子带孩子等等,回来次数少,才会受到这么大的冲击。 当贾珠和贾环任职满期回京述职的时候都难以置信:【我爹妈真的还是我爹妈?】 哦,还是的,对着芽哥儿十分慈爱和善的贾政转头和荣国府玉字辈三兄弟说话的时候又一口一个逆子了。 不过已过知天命年纪的贾珠现在是完全看开了——老父亲都八十多了,真叫他跳起来打儿子,他也没这个力气。 很难得地,这一年新年,荣国府三房齐聚一堂,其中贾珠和宝玉都是已经做祖父的人了,就是贾环动作慢一点,还需要再等几年。 再加上正月初二外嫁女儿们回娘家带来夫婿和孩子们(和孩子们的孩子们!),府里头开了十桌席面都坐不下。 贾政和王氏给小辈们红包都散出去了好几个盘子,说实话,王氏给红包和金银锞子的时候听着一声声甜甜脆脆的童声、小奶音喊着老太太、老夫人还觉得挺开心,回头算了算银子又有点儿心疼。 这也是十分‘王氏’了,没毛病。 第475章 这年正月,荣国府内乌泱泱的都是人,小孩子跑来跑去,身后还跟着一串伺候的下人,院子里更是热闹非凡。 不过转眼出了正月,贾环带着老婆孩子又走啦,盖是因为云南那边近年来边境有些骚动,朝中政策便是暂时不调动将领,□□为主,一旦要是真有战事,这一批将领在云南广西呆的时间久,了解当地情况,也不失了先机,他们的经验到底不是别个刚刚调动过去的可比的。 这其中关窍,不只是京中朝廷大员们清楚,在西南边老老实实呆了三年六年甚至九年十二年的文官武将更是心中有数,然则并不是每一位地方官员都不畏死的——宝玉这个兵部尚书还好,毕竟绝大部分军官都是期盼有仗打,然后可以博军功升官发财的,所以兵部人事命令下去之后一切如常;文官那边就略尴尬了,本来去西南的文官就多被当地改土归流之后的土司部落等等给压制,传达政令很是束手束脚,现在么形势更是不乐观……反正,吏部那边不少想要走关系调任的人都已经把脑筋动到了左右侍郎的头上,至于为何不直接走吏部尚书的路子,那是因为吏部尚书王策是个铁面无私不逊于御史台台正李晏(字文渊)的人。 因此,王策直接把左右副手骂个狗血淋头。 然则骂了有什么用呢,能把话传到吏部侍郎这里的,必然是家世背景雄厚(这个比较少)或者是下了大力气花了大代价的,这样的人即便不调任走,王策还担心回头真要是边境有摩擦,这些个没胆的头一个就收拾细软跑路了,反而更加坏事。 他虽性子直但也不是不记仇的,既然这几个人想要调任,那就调吧,调去蒙省,地广人稀,冬日苦寒,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哼! 十六最终批复的时候,看明白了王策的小心思,在心中给王尚书点了个赞。 因为此事,其中收了不少好处的卫阁老还想要给王尚书使绊子,然后十六和另两位阁老都没有理会他,这老人家生了几天闷气就病倒了。 卫阁老原想着养几天就好了,却不知人到了这个年纪,是一分一毫都不能有差错,郁结于胸对于七十几的老人家来说也是大病了。 卫阁老不情不愿地上了致仕折子,十六推让了一番之后很痛快地准了,更叫这位心胸本来就不宽广的老大人憋气的是,补了他的缺进内阁的,正是先前半点不给他面子的吏部尚书王策。 …… 这是贾环一家子返回西南的原因,至于贾珠,他却打算留任京中了。 于此,他活动一番之后,补了光禄寺少卿的缺,虽依旧是从四品,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现任的光禄寺卿已经六十多了,致仕也就是这一年半年的事儿,贾珠磨炼一下,便可顺理成章成为从三品的光禄寺卿。 别看光禄寺在五寺之中不如大理寺和太常寺威风,但是它主管祭祀、朝会、宴乡酒醴膳羞之事,讲真是个油水十分丰厚的部门,哪怕不贪污受贿呢,光是分例内的查验、试吃、试用等等就月月不停歇,尤其被京中大商户们巴结。 基于此,贾政还在百忙之中抽空给嫡长子上了一回思想教育课,就怕贾珠晚节不保,末了尤其强调了一句:“贾琏和薛蟠那里,你是半点都不能徇私,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贾珠也不费口舌去分辩贾薛搞出来的葡萄酒如今可是京中佳品,不需要自己开后门,早十几年前开始就是光禄寺采购单子必备的。 【反正老爷子高兴就好,身体好就好。】 贾珠会这么想得开,亦是因为前些日子贾政和贾芽研究的‘火车’有了点儿眉目,然后这祖孙二人居然熬夜熬了好几回,那上了年纪的毕竟不比年轻人,二月初的时候贾政病倒一回,可把府里人吓得够呛。 哪怕是王氏呢,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自己可千万别当了寡妇而不是说俩儿子没了爹得守孝三年——这也表明了贾政这些年做人还不算太失败,虽然老是和王氏吹胡子瞪眼的,但是少年夫妻老来伴,这一对年轻时候感情非常一般般的夫妇,到如今反而有特殊相处方式起来。当是时,贾政的两个姨娘老实的和鹌鹑一般跟着王氏给贾政侍疾,端水送药十分尽心——当然,她们已经当鹌鹑好多年了。 那几天的贾政看着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老妻,喘了口气道:“行啦行啦,我还没死呢。” “呸呸呸,说什么胡话,我看以后再不许你去弄什么火车水车的了,一把年纪,还当自己是年轻人?前院伺候的下人也都该打杀,您要熬夜他们也就由着您胡闹?还有芽哥儿……”王氏叨叨叨个没完,一副要追究责任到底的样子。 火都烧到芽哥儿身上了, 分卷阅读810 一旁听着的黛玉还没来得及给自家小儿子请罪,半躺着的贾政先不依了:“瞎说什么?我要熬夜,你看是下人敢拦还是芽哥儿敢说我?” 王氏一甩帕子嚎起来:“可听听,这威风的样子,竟然还把好心当驴肝肺了!” 贾政面色一下子就红润起来了:“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可理喻……”等等等,大约是因为王氏在小辈面前这么怼他,叫他觉得没面子了。 因为贾政不想最喜欢的乖孙被责罚,所以前院伺候他的下人们也逃过一劫,虽然活罪难逃,依旧被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都训斥了一遍并罚了银子和罚跪,但是好歹差事还是保住了,没有被发卖出去,此后这群人眼珠儿不敢错地盯着老太爷,就怕他老人家再任性起来,错过饭点和觉点,伤了身子。 然贾政的身子底子终究还挺不错,此番折腾之后,又因为家中人倍加小心,所以整个寿昌二十四年,后头大半年,咱们这位荣国公连咳嗽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 生老病死,却总是难免,年初的时候贾政差点没倒下,到了年尾的时候,缠绵病榻快一年的卫阁老终于还是病逝了。说起来原本三位阁老之中,蔡阁老最年长,卫阁老次之,林如海稍小几岁,如今却是中间的这位最先走。 蔡阁老同卫阁老大半辈子的同僚了,平时对这个老伙计有再多看不习惯的地方,也都人死灯灭不再计较了,反而因为同样有些感怀人至暮年,日薄西山,有心无力的悲怆之情,在腊月的时候也递了致仕的折子。 像是约好了一般,不出几日,林如海也有了致仕的意思。 按蔡阁老和林阁老的年纪,陛下同他们也就是走一走三请三让的流程,年后再补充阁臣进去,可就是全部年富力强的新一代了。 所以,说起来,十六是再厚道不过的帝王了,即便卫阁老后来倚老卖老十分之惹人厌,十六也看在他于政务方面确实有圆融可取的地方而容忍了他,并且让他有个善终。 远在蒙省的卫若愚因此而更加感恩陛下仁德,他是卫府中脑子最清楚的那一个,也是最有能力的那一个,他打算在守孝期间好好地约束府中子弟,使其上进,想来日后卫家也未必不能像今日的荣国府一般,再复辉煌。 主意是再好不过的,然而他的兄长卫若慜是心胸狭隘之人,身为卫府嫡长子,他觉得亲弟弟这样的提议和举措是想要挑战身为当家人的他的权威。 一时间,守孝的卫府也不那么清净,卫若愚就算一开始有心忍让兄长,也不能忍太多回对方的昏招和不上台面的伎俩,终于开始反击。 …… “卫若愚是个不错的,可惜他兄长脑子不清楚,平白叫外人看了笑话去。”林如海执黑子,一面慢悠悠地布阵,一面对女婿如是说。 宝玉已经很久没有时间下棋了,不过棋艺并未生疏,落子依旧十分利落凌厉:“卫家乱不了多久。” “哦?” “卫若慜的心疾最忌情绪大起大落,他这些年要不是因为已故的卫老大人豁出面子求陛下让沈千针给之治疗,恐怕还活不到如今的寿数。”宝玉粗通医理,想到上门吊唁卫老大人时候看到他长子的脸色,就知道那是个短命的——哦,对,自己确实有灵药,可是为什么要拿出去给不相干的人用? 林如海顿了顿,又道:“强枝而弱干,终非善事。” 宝玉毫不在意地说:“那就一分为二,扦插枝条,令其再生。”言罢啪地一声再落一子。 “你……心头有成算就好。”林如海晃了晃神,觉得自己真是年纪大了,连这一点都没看透,再一低头,“哎,我怎么就没子了?” 第476章 翁婿两个手谈了几局,待到天色微暗,先前在后院领着一双女儿、大儿媳妇并孙女的黛玉便来催人吃饭了。 待到晚饭毕了,萌芽兄弟亲自来林府接人,林如海看着两个玉树临风的外孙,对大外孙倒是没什么担忧的,唯独这个小外孙有几分忧虑——芽哥儿也不知道着了什么迷,文武皆不爱,偏爱倒腾工匠的活儿,听说折腾什么火车,花费银钱不知有多少了,京中等着看笑话的人不知凡几。 【但是人家亲祖父和亲爹都不管,我这个做外祖父的,说再多也不顶用,外公外公,毕竟还是带了一个外字。又或者,也许芽哥儿经此一堑,便能长进一些,幡然醒悟了呢?】反正林如海这样正统的文人是实在难以想象小外孙那天马行空的构想,什么不需马儿拉车便能跑、人坐上比热气球还要稳妥的器具里飞上天等等等,在他看来,都是异想天开。 【然则少年有壮志还是需要鼓励的。】 是以,发须皆雪白的前阁老林大人对萌芽兄弟好生一番勉励,瞧着眼神亮晶晶的二外孙,微不可觉地在心中叹息一声。 送走女儿女婿一大家子,林老大人又见这偌大的林府消散了白日的欢声笑语,变得和往常一般宁寂起来,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 贾芽得了外祖父的口头褒奖,亦是十分高兴的,虽然他并不打算日后往着权臣武将之类的发展,但是不妨碍他打心眼里尊敬这位满身清贵之气的外祖父,并且十分开心得到外祖父的鼓励——虽然前些年外祖父和爹爹产生过误会,曾好几年不给爹爹好脸色看,但是爹爹也说了,那只是政见不同罢了,并不伤亲戚情谊。 【那我这个做晚辈的自然要听爹爹的话喽,何况外祖父都这把年纪了,嗯,我日后还是多孝顺他一点吧,要么等到我和祖父研究的火车可以落地试行的时候,把外祖父也邀来坐一坐,叫他做那第一批乘火车的人!到时候他就不会再总是用叹息的目光时不时瞧我几眼,觉得我和祖父是痴人说梦了吧?】 贾萌到了这个年纪,并非完全天真不知世事的性子了,外头有不少人暗中笑话他,他亦有所耳闻,不过更是因为知道被人不看好,所以他才更加愿意专心研究自己喜爱的东西。 【虽然外头有不和谐的声音说我这样是玩物丧志,但是因为有爹爹当年更加‘不思进取’地倒腾脂粉和商贾事在前,所以我只要坚持再坚持,努力再努力,做出成绩来,自然就叫那些想要看我笑话的人都自打嘴巴了!且看如今,谁还敢在爹爹面前说他是纨绔的?人们说起爹爹小时候的事,都夸他是自幼聪慧有本事,干一行通一行!可见只要有了成果,中途经历的冷言冷语都不算什么。爹爹不是还说,失败是成功他母亲么?我们家成功都有这么多儿子女儿了,也该这位做母亲的也该出来露露脸了。】 事实证明,贾萌的预感没有错,他与贾政,确实已经触碰到了成功的边缘。 ………… 分卷阅读811 ……………… 寿昌二十五年春,由贾政和贾芽合力研究,另云中子道长倾情相助之下,大明朝第一辆火车终于成了。这里说的成,是已经能在地上跑了,并且是能够一气儿稳定地前进,千百次中也难出一次卡顿。 因为有宝玉从旁点拨,使得这一群人在钻研途中少走了许多弯路,不过其中核心都是他们自行研究的,譬如说煤炭的燃烧利用便是贾政和云中子试验千万次而成的、譬如说火车的外形便是贾政与贾芽反复修改了无数次图纸而成的,譬如说枕木便是贾芽花了小半年时间自行琢磨出来使得火车运行之时能够不陷泥地之中、不压坏水泥路面的产物。 贾芽看着庄子上的工匠们两眼呆滞的神情,只觉得胸口原本堵着的一口气突然就散开了,一下子心神变得无比畅快。 是了,被绝大部分人所不看好,但是他们祖孙二人一门心思扑上来研究这么久的东西终于成了,难道不该欢呼庆贺么? 就连贾政,当夜都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当然,回头又被王氏好一顿说。 这对加起来年纪超过一百六十岁的老夫老妻现在完全放飞自我了,随时随地都能怼两句。 然宝玉知道,王氏其实还是很为贾政和贾芽骄傲的,从她最近下帖子办酒宴的频次就可以看出来——老人家这是又有了可炫耀的事儿,得显摆显摆呢。 …… 火车研究有成,自然要回禀宫中,满朝又是震惊,陛下御笔亲批,则吉日在京郊试运行火车——为何是京郊?这又是贾政和贾芽等人的建议了,毕竟他们规划之下,火车日后是可以作为长途运输的主力的,既然要试运行,就得先修一小段火车路出来,火车路的造价也不便宜,既然要修路,干脆把原先京郊搞实验的那段路延长一些。 题外话——好像这些年满朝文武震惊的次数实在是多了些,以至于如今他们震惊完之后,便是十分期待想要见一见这比传说中的木牛流马还要神奇的火车,到底是个什么好东西。 待到五月初五这一大吉之日,达官显贵俱聚集于京北郊,来瞧着一瞧这没有马儿拉车,自己也能跑的火车。 因也是朝中大事,工部熟门熟路地在此搭建了彩棚子,都是可拆卸的建材,除了装饰需要换新一下,其余都不需抛费什么,十六和钱尚书对工部如此‘上道’的做法表示十分满意。 作为火车核心研发人员家属,荣国府一大家子自然占据了最好的观测位置。 王氏眯着眼儿望着下头,忧心忡忡地说:“芽哥儿在哪儿呢?” 于是贾萌媳妇儿又给老太太说了一遍今日的流程安排:“这个时候,祖父和小叔应当在那边黑色棚子里进行最后调试呢。” “哦。”王氏干巴巴地应了一句,然后逞强地辩解,“我可没问那老头子,我就是担心今天人这么多,芽哥儿压力大,对,压力大。” 坐在一旁的李纨和黛玉相视一笑。 …… 这片土地上自有文明以来便是一个十分讲究面儿的民族,祭祀庆典都各有规程,今日的火车试运行自然也不是干巴巴的叫大铁皮盒子出来跑一圈而已。 是以,荣国府一大家子里头,贾政和贾芽在现场调度准备、贾瑛深得帝心,就坐在陛下右下首、贾珠主持欢庆事宜,唯剩下草字辈的男儿们带着老弱妇孺坐在既定的彩棚子里。又因为这其中男儿从贾兰开始往下数直到贾萌都已经成亲了,剩下一个尚未谈婚论嫁的便是今朝众人之焦点,此刻并不在彩棚之中但是彩棚处处流传着他传说二房二爷,贾芽! 不少旁个儿的女眷都来荣国府这边凑热闹混个脸熟的。 心中盘算的是:【万一这火车真成了,那么就算那贾芽真的文不成武不就,亦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黛玉笑得几乎脸都要僵了,在她身旁的双黄蛋怡姐儿和悦姐儿也是强忍各种暗地来的打量目光,心中叫苦。 好在,不多时,陛下带着太子出现了,下头恢复秩序,先三呼万岁暖暖场子。 待到热热闹闹的一通演习加表演之后,便是今日的重头戏。 方才半环形彩棚子前头以红色布帛铺了一条五尺余宽、百丈长的道儿,现下鼓声响起,便有身着明光铁甲的禁卫军上前快速掀起并收走红布——在座的所有人都敢打包票,这红布必定被收归国库,回头再有庆典,再拿出来重复使用的。 十六‘抠门’这么多年,就连民间都知道了当今皇帝老儿是个不奢靡的好皇帝。 【咱们陛下就是一位这么勤俭节约的好陛下!】 红布撤下之后,展露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条十分奇怪的路:碎石垒底,铺以枕木,再上,是乌黑的两条巴掌宽的铁道。 碎石倒还好说,那些枕木一看就是一整块原木制成的,幸好那是较为普通的松木,不然钱尚书的心疾都该被气出来。饶是这样,那油亮的枕木和通体光滑的铁轨都明晃晃地显示了两个字“很贵”! 钱尚书头一个就呲了一下牙:这样的路,该花费多少银钱才能修成一丈啊!要是真广建,是不是该派守路人啊,不然枕木和铁轨被人偷走了该咋办? 以上都是事成之后需要考虑的问题,目前,一声呜呜的鸣叫声,换回了心疼加肉疼,双重疼的钱尚书的理智。 那是,轨道尽头的简易竹子棚门口的幕布被挑开了。 远处露出铸铁锻造和铁皮焊接的火车头之后,钱尚书只觉得他已经完全不能呼吸了:【我单在那里心疼火车路,却不知道,能用那样造价造出来的路,路上行的车能便宜到哪里去?且瞧瞧,这哪里是火车啊,分明就是一辆银车啊,活生生用银子堆砌起来的吧?】 除了对银钱十分敏感的钱尚书一眼就估测了轨道以及火车耗费钢铁几何之外,别的就算不精通庶务算学的人,也能看出来,这个大铁疙瘩着实不便宜!肯定不便宜! 只是不知道,这样花费巨大的事物,陛下见了之后会是何态度。 …… 而后的试运行十分顺利,在驾驶室开着火车的是贾芽本人,作为火车研发核心人员,他才是最了解火车的人,除他之外,其余参与研制的工匠等上了驾驶室便开始双腿打颤——原本贾政也想要上去的,但是这一位老爷子都七老八十了又是当朝荣国公,别人可不放心叫他上去。遂头发和胡子都雪白的老头儿贾政只能吹胡子瞪眼地拿着红色和绿色的小旗,在十万分地坚持之下,终于做了有史以来头一个给火车传令的指挥员。 这是贾政和贾萌琢磨了近十年的东西,到拿出来见人的时候,已经近乎完美了——至少在当前生产力水平之下,已经可称得上完美了,又因为他们严格把控质量,在研究火车的过程中顺便施行了标准 分卷阅读812 化、流水化配件制作的工艺,所以火车试运行也是顺顺利利的。 之后的事情,便不是贾政和贾芽这种研发人员所关心的了——朝中关于要不要推行火车开始都是相处出来的,尤其是后来这一对不靠谱爹妈也逐渐亲和起来,老祖宗走后,这两位也真安安心心含饴弄孙,没给宝玉折腾什么花样…… 【果然是因为对他们的要求比较低,所以他俩超出我预期之后,便叫人觉得十分欢喜满意了?】灵堂之前,宝玉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分心想着,继而又拍了拍哭得不能自已二儿子的肩膀,权作安慰。 第477章 贾政和王氏这样的年纪,其实在古人中已经算是十分高寿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豁达擅保养如老祖宗,活到近一百岁的。 荣国府再次置办丧事,许是因为上上下下的人们有了心理准备,难过和哀思是有的,却终究慢慢淡去了。 灵前,宝玉看着哭得最伤心的芽哥儿和妍春,在心中微微叹息:【人的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大姐姐大哥哥当年是老祖宗带大,我这个半路被换了魂进来的西贝货亦是老祖宗带大的,所以当年老祖宗仙逝,我们三人都悲伤的不能自已;妍春是太太一手带大的、芽哥儿是老爷最喜爱并带在身边多年的,果然此刻,却是最最哀伤的人……】 荣国府的丧事办的十分隆重,就连陛下和太子殿下都在头七亲临,顺便一起来颁布了旨意:贾政之嫡长子贾珠袭爵,封荣国公。 鉴于贾政生前的功勋,其嫡长子承爵不被削等,依旧是国公之位,可谓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了。 等到七七过去,停灵结束,宝玉与贾珠商谈了一番,然后兄弟二人重新分了分院子:中间的主院先空着,等到三年孝期满了,贾珠夫妇再住进去,现在贾珠夫妇依旧住东院,宝玉和贾环这两房挪到西院去。 …… 贾政与王氏离世,贾珠贾瑛贾环等三人必须守孝三年,这其中前一个和后一个都还好说,都不是朝中什么不可代替的职位,唯独中间那一位,守孝三年便是将朝中两个十分重要的位置给空出来了。 这一回太子殿下依旧是再主动奏请空置太子太傅之位,然则今次,宝玉和十六早早地通过气了,毕竟这次守孝的时间是三年,东宫太子太傅之位悬空三年也实在是不像话,是以他领了这一对天家父子的情谊,却很坚定地拒绝这个提议。 十六想了想,也没勉强他,回头公布了新任兵部尚书的人选——乃是原本在宝玉手下呆过的,最有眼光的裴将军;以及新任太子太傅的人选——洪乘业。 前一位在黑省和蒙省都立下赫赫战功,很能服众,后一位在江北大营多年,是仅次于吴涛的人物,虽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陛下一提,众人才发现竟不能找出一个比洪能打又资历更深的人了,更重要的是,洪承业怎么瞧着都与那贾瑛没有瓜葛,由他任太子太傅,三年过去,东宫用得顺手了,说不定日后就不会换太子太傅的人选了 分卷阅读813 呢…… 这样的举动叫朝中大臣们可算安心了:【陛下和太子殿下就算再看重贾瑛,终究还是有分寸的,若不然,可真是要叫人担心貌若好女的贾瑛,是不是有什么媚上的特殊才能了。】 这样阴暗的想法现如今朝中的官员谁也不敢在没有证据的时候胡说,若不然被锦衣卫和御史台的人抓住了,恐怕逃不脱一个诽谤朝廷重臣的罪名。 宝玉知道总难免有心理阴暗的人会有龌龊的心思,但是他早在二三十年前就看开了——有本事他们当着陛下和我的面说一遍?然而,借给对方熊心豹子胆,他们也不敢。 【不过一群鼠辈尔。】 他再次无官一身轻,想着是不是趁这三年再整理整理一些从政心得之类的,以后也可以当做教育警醒族中后辈的章程。然而,事与愿违,整理是需要时间和清净的,目前来说,荣国府并不能给他提供一个清净的环境。 过了贾政和王氏的百日之后,不少人托关系来寻他,王家亲戚也有、李纨娘家亲戚也有、薛家也有、阴家也有、蔡家也有、贾芽媳妇娘家冒家也有……想要把家中子弟送到荣国府让这位爷调/教的人家竟都和约好了似的,一轮接着一轮地上门。 甚至还有不少学子,与荣国府没有丝毫姻亲与友情关系,便大清早地去到荣国府西边角门往里头‘行卷’。 每天早上扫地的小厮们都是既骄傲又无奈的。 等到最后,宝玉觉得这样下去实在不是个办法,便打算带着家人去京郊庄子住一阵。 现在荣国府当家人是兄长,这事儿也得知会大哥哥一身。贾珠听闻宝玉的苦恼,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去吧,就是几个节日记得提前回来。” 李纨如今摆正心态,对二房也是友好的,还特特亲去问黛玉有没有什么需要安排帮忙的,黛玉道,他们准备去花田庄子住一阵,因为每年都要在暖房养花,那边的屋子大多都有炕,主屋改造过,供了地暖,一应东西都俱全,倒是没什么需要置办的。 ……… 出了京城之后,到底上门来的人就少多了。 庄子上天高云阔,很能叫人放松心情。 然…… 却不巧,自前年蛋蛋死了之后,滚滚的精神也一直恹恹的,等到宝玉一行人今年至庄子上,它听见老大哥长风的马蹄声响,也没办法如往常那样欢腾谄媚地摇摆着身子来欢迎了。 【生老病死,乃是天命,无可违逆啊。】宝玉有些感慨,因为最近实在是直面了太多的死亡,让他不可避免地生出一些怅然。 然而怅然过后却亦是束手无策。 就好比再来庄子,那位声音洪亮、早年晕车,直到水泥路修成之后才能过安稳坐牛车出门几趟的老孙头同样已经不在人世了,只有庄子上他的徒子徒孙们依旧勤勤恳恳地按照祖师爷的吩咐伺弄一季又一季的花草。 年年岁岁花相似……而已。 宝玉在庄子上度过了替贾政和王氏守孝的第二年,并在第二年冬天送走了滚滚。 滚滚当年被宝玉救下来之后,灵药也吃了不少,亦是开了灵智,大约有**岁孩子那样的智商,奄奄一息之际,还不忘伸爪子在稻草编的垫子下翻来翻去,翻出一大把的毛——这是它年老掉毛越发厉害之后存下的,其中还有不少是蛋蛋的毛。 宝玉微微一愣之后,抖开衣摆,接住这一大把熊毛,并往滚滚已经脱了大半牙齿的嘴中塞了一块糖。 【因为蛋蛋那个傻熊不知道毛毛可以换糖吃啊……】滚滚眯着眼睛得意地想,享受着甜蜜的糖块,唯一遗憾的就是:【主人后来来看我的次数实在是太少啦,不然这些毛毛还能换好多糖那!好可惜,我可能是吃不到了。】 滚滚指了指宝玉衣摆兜住的熊毛,然后用力摆出一个四蹄奔腾的样子,最后砸吧砸吧了嘴巴,含着糖块睡去了。 宝玉看明白了,滚滚这是说,剩下这些熊毛换的糖都给它老大长风吃。 一旁站着的长风比滚滚还要通人性,看到小弟这副蠢样子,难得地没有伸出蹄子去踹两脚,而是低下头,用脑袋蹭了蹭宝玉。 宝玉摸着长风的脑门子,心道:【滚滚被自己救下来之后也活了有三十来年,到这个年纪已经是奇迹了。倒是长风,也已经超过了马儿3o-35的平均寿命了,不知道还能陪自己几年?】 …… 论起感情,宝玉所有孩子之中,当是贾萌与滚滚的感情最深,当年小小的他被留在京城,一两个月总要央老祖宗让他去花田庄子一回,对着憨吃憨睡的笨熊说说心里话,滚滚有时候还会打滚逗他笑(其实是为了骗糖吃)。 一回又一回,一年又一年,直到他也考出了状元,成为朝廷命官,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去看滚滚的次数便少了。 滚滚离开的那天,贾萌正在当值(身为孙儿辈他的孝期已经结束了),待到休沐日去庄子上给父亲母亲请安之时才听闻这个消息。 二十余岁的贾萌微微红了眼眶。 …… 又过了一年,到了寿昌二十九年冬,宝玉黛玉出孝。 出孝期之后便是要给次子贾芽筹备婚事了,原本贾芽身为孙儿辈,可以在去年就成亲的,但是他与他祖父贾政的感情实在是深厚,便同父母商议之后,特意上钱府请罪,将婚事延迟一年,好在钱家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家。 贾芽的婚事办的十分热闹,来喝喜酒的人家其实更关心的是孝期结束的贾瑛贾大人,到底能否同他嫡出兄长与庶弟一样官复原职。 然而,叫众人既吃惊又不算太意外的是,一直到陛下年前封笔,都没有下一道给贾瑛任职的圣旨。 众人猜测,也许贾瑛是终于失宠了,终于在地下盘口都结束了十几年之后失去陛下宠信了——毕竟世上没有常青树,伴君如伴虎么! 朝臣们觉得猜中了真相,在心中暗爽的同时也觉得有一些遗憾:【果然什么君臣相得都是戏文里头骗人的,贾瑛功高,封无可封,三年前有一个守孝这么好的夺权机会,陛下不可能再给他那么大的权柄了。】 外头风风雨雨,荣国府二房一概不理会。贾萌是心中有数,贾芽拍着胸脯说:“爹您放心,要么您和我一起造飞机吧!”言下之意便是我这儿日后有了天大的功劳,分给您一半,外头人就不敢非议您了——孝心可嘉,就是太傻。 宝玉提脚就给傻儿子来了一下:“还没会走就想跑了?好好提升火车运行速度先吧。” …… 腊月二十七,太子殿下便装登门荣国府,一脸焦急地说:“贾大人快去劝劝父皇吧。父皇他……” 宝玉瞧着太子殿下神情半分作伪都没有,心中感慨一句:【十六教的儿子亦是很不错。】 劝 分卷阅读814 ,还是要劝的。 但是宝玉也知道,十六做的决定是深思熟虑的,也是他几年前就同自己提过的,自己也未必能劝动他再改主意。 果然,他当天下午进宫,开没开口提正事,便被十六拉着喝酒了。 第478章 十六拉着宝玉喝酒,喝的正是贾琏他们特/供进宫的葡萄酒,虽然并不很烈,但是喝多了也叫人微醺。 酒过三巡,十六主动开口了:“太子叫你来劝我?他当我儿子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父皇我是个什么脾气?我又不是脑子一热做的决定。” “即便是知道,也总想着还能再劝一番的。”宝玉笑笑,“要是太子殿下欣然接受了,怕是您心中才要失落吧?” “也是,也是。”十六哈哈一笑,继而摇摇头说,“所以说,按照咱们千百年来的风俗礼节,不管遇到什么好事,总是要让一让才能成就美名,真是麻烦。怎么就不能干干脆脆地道谢然后就接受了呢?” 宝玉心说:【十六还有些后世洋人的作风啊。】 是了,今朝一大早太子殿下登门荣国府便是说了一个足以让整个大明震荡的消息——他父皇有意传位与他! 宝玉其实并不觉得奇怪,算算年纪,十六也五十多了,早年他初登基就想着长子早点儿能够独当一面然后他能早早退下来,去完成只是一个藩王之时的愿望:走遍大明大好河山,甚至可以出海去逛逛。 如今太子过了而立之年,十六再提此事,叫宝玉觉得是情理之外又是意料之中。 若是别个,谁能够有这个魄力,当了三十年(虽然如今是寿昌二十九年腊月,但是十六登基的头一年没有改元,所以满打满算十六已经登基三十年了)的皇帝说退下来就退下来,半点不留恋掌天下权势的滋味。 但是,十六不是别个。 十六就是这么想的,并且准备这么做的。 其实叫宝玉看来,封建社会也没规定君主□□制度是终身制的啊,只是人登上那么高的位置之后,一面说着高处不胜寒,一面又舍不得高处俯瞰万民的、掌握众人生杀大权的权利罢了。 终身制有什么好?本来封建君主□□制度就容易出岔子,王朝传多少年基本就看在位的君王是个什么货色,出一个昏君很容易就搞垮一个王朝,而终身制更是坑朝廷……年轻时候是有道明君,年老糊涂晚节不保的历史上也比比皆是。 所以宝玉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劝的,只是微微笑着说:“您考虑清楚就好。” “考虑了一两年了,要不是你孝期今年冬天才结束,我都能早点儿脱身。”十六滋溜一口葡萄酒,“到时候,我就能带着皇后,一起去看大漠孤烟直、去看瀚海阑干百丈冰、去看小桥流水人家、去看锦官城外柏森森……用脚丈量了我大明土地,用眼亲见我大明河山,才算没有白活一遭啊。” 宝玉失笑,所以好伙伴现在就已经盘算好了退位之后的周游大明旅行计划!果然是劝与不劝其实都只有一个结果了。 “您的计划很好,臣亦打算若干年后也到处走走看看。不过您就算要退下来,也得给朝中一个缓冲的时间才行吧?” “是啊,所以我打算出了正月再宣布此事,到时候让太子监国,一应政务都送去东宫,我就先去京郊行宫住着,真有不能决断之事再给我发折子。不过我想,把你们几个都留给太子了,要是什么大事是你们都束手无策的,那即便来找我也没什么用。” …… 贾瑛这一趟进宫并没有遮掩行踪,而陛下留他喝酒吃饭的事情也随之传开,众人这便知晓了,贾大人还是那个深得君心的贾大人(你大爷还是你大爷),恐怕年后过了上元节,贾大人就要继续为大明尽忠职守了,只不知道会被委任去哪里,许是侯尚书和洪太傅都要让贤。 有人去侯俊即和洪乘业面前为他们抱不平,前者是浑不吝地说:“贾大人早二十年就是我上司了,我怎么能和他比?”半点没有朝中大员要面子的意思;后者更加,牛眼一瞪,张口就骂:“陛下都没下旨呢,要你替我操心?我看是挑拨离间、包藏祸心!” 整个寿昌三十年的新年,下头的人没少琢磨贾瑛会空降去哪儿,却偏偏,几位重臣心中都有数了。 …… 待到上元节后,户部尚书突然提出了致仕,众人一看:【啊,原来朝中的死要钱居然也满头银发了?谁叫这位老爷子每年收赋税、批经费的时候都特别能战斗呢,叫人不知不觉就忘记了他的年纪。】 三请三辞之后,钱尚书顺利告老,众人悚然一惊:原想着现在六部之中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想到钱大人这一离开,就腾出来一个尚书之位啊!陛下该不会……该不会?!不会吧?户部尚书岂是一个行伍出身的人能够胜任的? 另有人立即泼冷水:可别忘了,咱们这位贾大人是深藏不露的能文能武,他守孝期间想要敲开荣国府大门的学子还少了? …… 最明显的就是,近来往荣国府送帖子的人又多了起来——这就是陛下要重新启用贾瑛的心好累。 果然,寿昌三十年正月末,陛下旨意,封贾瑛为户部尚书,并授体仁阁大学士,官居一品。 所以…… 更显得年前上下折腾的人好似笑话一般。 正当众人还要议一议阁臣再兼尚书之职是否合规矩呢,陛下又丢下一个雷——他要长住行宫了,擢太子监国。 为何? 难道是陛下龙体欠安? 不不不,陛下龙行虎步、一顿能吃三碗饭,半点没有身子不适的样子。但是他就是任性离宫了,挥挥手不带走一个重臣伴架。 太子殿下这回可不是一般的监国,陛下走的时候连玉玺都没有带,直接授予了太子殿下用印的权利。 【这是弄啥嘞?陛下莫不是想要退位吧?开什么玩笑?滑天下之大稽!】 然则,只有宝玉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陛下是真的要退位。 十六以最直接的举动给太子让路造势,起初三不五时有老臣去规劝,想请十六回宫,但是十六都避而不见,甚至跑到山里去行猎去。 等到半年左右的时间过去,朝中一直安安稳稳的,倒是有人开始觉得,太子殿下要是真的登基了也是不错的,毕竟新帝登基之后,一朝天子一朝臣,总得提拔一部分新人了吧? 当然,在一切都没有明朗之前,就算有人心中开始偏移动摇了,也不敢大喇喇表明自己要效忠太子——名义上,太子还不是天子呢,谁知道之后还会不会出什么变数?也许陛下潇洒了大半年,玩够了,又想回来继续在干二十年呢? 上述那种想法的人都是不够了解十六的,但是却也是朝 分卷阅读815 中绝大部分人所想,所以当十六在寿昌三十年腊月宣布退位诏书的时候,满朝都惊呆了。 这一年,太子水旭也是自贾瑛和皇后之后第三个确认了他父皇心意的人,不过礼数不可废,太子殿下一面诚惶诚恐地请罪一面真情实意地挽留。 十六十分之痛快地当众从龙椅上走下来,拉着太子的手,把他按到那张雕了九龙吐珠的描金楠木椅上去了。 【咱们的陛下,哦,不,以后该叫太上皇了,还真是清奇之人啊……】 寿昌三十年,十六退位,太子水旭登基,次年改元承平。 承平帝是寿昌帝手把手教出来的,执政理念一如先皇,他接手朝政之后,因为有前一年的监国经历,所以一应政务都能得心应手地处理;更因为他登基之后朝中三位阁老中两位分别是原先的太子太师和太子太傅(指的是贾瑛而非后来的洪乘业),六部尚书中三位也出自东宫三少,所以亦能做到政令通达。 两朝之间平稳过渡,于国于民都是幸事。 后世史学家研究承平一朝历史之时,每每都不能绕过去的一个必须着重研究的家族便是贾氏一族,尤其是贾瑛一家子,几乎每个人拎出来,都可以罗列出历史课中的好几个考点。 其中,承平帝执政前十余年最为倚仗之人,是贾瑛;贾瑛致仕之后,其长子贾萌便直接从地方被调入京,一跃成为吏部尚书,而后官至阁臣,虽走的是纯文官的路子,但是依旧达成父子皆肱骨重臣的成就;至于贾芽,与其父兄又是不同,他并不参与朝政,身份却十分超然,潜心研究出许多器物,小则百姓生活、大则国家军事,皆有其发明应用。 另外,贾瑛之妻女等三人亦是正史中留下姓名而非某门某氏的无名女子,她们为世间女子发声,为女子提供识字、做工的机会,让她们能够自己立起来,逐渐意识觉醒,百年之后女子平权运动逐渐掀起高氵朝,几番斗争之后,女子终究成为不依附男子的独立个体;即便是丧失了社会地位优势的男子也无法攻讦她们——因为那林先生所创的拼音启蒙之法,实乃是经过时间的检验,功在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