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缝尸匠》 第一章、洗冤录(求推荐、收藏) 天皇皇,地苍苍, 虚精异怪休作怅。 三魂七魄,莫顾甑堕; 荡荡游神,兹兹留存。 …… 归去来兮,祷而招之。 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6询边烧着黄纸折的金元宝,口中念念有词。 这招魂咒,是他穿越前,小时候偶然跟老辈人学的,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随着一句句咒语,金元宝燃烧后的星星点点纸花,浮浮悠悠地飘到香案后立着的稻草人上空,盘旋三圈后,摇曳着缓缓落在稻草人穿的衣服上。 两眼盯着香案,香炉里的三炷香同时燃烬,而陶碗里的十粒黄梁米没有变少,他不仅略松了口气。 根据原主记忆,香同时烧烬,米粒数未变,这意味着横死者的三魂七魄收齐,接下来的缝尸,应该会很顺利,至少不会因魂魄不全而诈尸。 按大汉世界的风俗,人死后,三魂七魂须同时上路,结伴共闯鬼门关。 否则,一旦魂魄不全,转世轮回时即会堕入畜牲道,永世不得为人。 而落单的魂魄,极可能会被赶尸匠捉去,以邪法打入尸体,养为厉鬼,遗祸亲人。 所以死者亲属对招魂、缝尸等都极为看重。 6询扫了眼灵床上腰斩为两截的尸体,长叹了口气。 一个时辰前,原本正在地球上享受997福报的6询,临下班时,突然头一歪,走得安详,去得平静。 再醒来,就出现在这缝尸铺中,魂穿到了一个同样名为6询的缝尸匠身上。 原主6询,本名刘公孙,曾是大汉皇族一脉。 其祖父戾太子,受巫蛊之祸牵连,走投无路之下,自绝于大汉武皇。 朝堂忠臣良将,家中老少仆妇,受株连者近百万,悉数被弃市于菜市口。 尚处襁褓中的刘公孙,受廷尉右监丙吉庇护,侥幸逃得性命。 刘公孙隐姓埋名苟活到16岁,好不容易才在廷尉府谋得了个缝尸匠的差事。 刚吃了一个多月的公家饭,却因为执意免费为当垆卖酒的胡家女缝尸,开罪了大将军霍明的幸臣冯殷,被冯殷以魔魇法昧惑了三魂七魄,死于今晚上的一场大酒。 这才让6询穿越来,捡了个漏。 等袅袅青烟散去,正好一长两短三更梆子响起。 6询将掩鼻毛巾再浸一遍五斗米醋,戴好龙鱼皮做的手套,解下稻草人身上收魂的“腹衣服”,来到仰躺在灵床上被腰斩为两截的胡家女尸体前。 那胡家女,虽是午时三刻行刑,距今足有五个时辰,尸体却触手柔软温凉,并未尸僵。 6询给她套穿“腹衣服”,搬动尸体,原本塞在腹中的肝、肠等五脏六腑淌了一灵床。 对于这些,医学院毕业的6询早已司空见惯,倒也并未太过害怕。 既然占了原主的身子,那就帮他完成遗愿。 他拿起一根寸长的缝尸针,穿针引线,左手捏合,右手飞针如梭,驾轻就熟地将那一灵床红的白的,一样样的顺序缝好,重新塞回胡家女腹内。 赶在鸡叫头遍之前,终于将两截尸体完整地拼接了起来。 6询直起身子,脱下龙鱼皮手套,伸右手捶捶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略有些酸麻的后腰。 许是起得猛了,眼前突然一阵眩晕。 一团薄雾自胡家女眉心生起,缓缓凝成一个白色小人儿。 那小人儿约摸指头大,却眉眼俱全,赫然是微缩版的胡家女模样。 她对着6询深敛一衽,柔声细气地道,“胡女细妹拜见匠作,多谢大郞为奴家寻回三魂七魄,得以……” 一句话未完,窗外牡鸡司晨,尖利的鸣叫将小人儿震散,打回薄雾。 须臾,薄雾重又凝形,化为一只九头怪鸟,翅膀一扇,撞破窗纸,窜飞了出去。 6询揉揉眼睛,难道是麻油灯昏暗,缝尸时过于专注,以致眼花,出现幻觉了? 他转身看向窗纸,一个拳头大的破洞,阵阵阴风夹着雨丝正从洞里灌进来,出翻书似的“哗哗”响声。 拿块破布将窟窿整个堵上,那翻书声不但未变小,反倒更加清晰起来。 茫然四顾,麻油灯的光晕正以他为圆心,在阴晦潮湿的空气里泛起圈圈涟漪。 越来越响的翻书声,震得他精神阵阵恍惚。 突然,放在香案上的麻油灯爆了个灯花,翻书声戛然而止。 一本打开的金黄书册突兀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书页上以先秦篆体写了两个大字:鬼车。 大字的下面,一幅九头鸟图画慢慢生成,正是刚才飞遁的那鸟的映像。 图的下方渐次多出几行小字:鬼车鸟,又名十头雉鸡精,其大如车,飞声似轮,喜负鬼夜行,曾被天狗咬去一头,乃藏八于尾,后化身为鬼方公主…… 判曰:天愁无光月不出,其鸣啾啾婴啼哭;夜载百鬼觅游魂,洒下青血生灵涂。 6询挠挠头,字识不懂!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伸手抓向那金黄书册,那书册似有灵性,自行合上,又往他身前靠近了一些。 封面上《洗冤录》三个篆字闪闪光,整个书册之所以显得金黄,竟是缘自此三字映射。 紧接着,扉页又自行打开: 洗冤录,录冤屈; 屈清洗,功名立; 冤昭雪,得香火。 又是字识不懂! 那《洗冤录》书页合上,化为一个光点,倏地一下不见了。 6询只觉眉心一疼,脑海里就多了那本《洗冤录》。 穿越后的标配——金手指,不,金大腿来了! 就在他惊喜的时候,女尸的上方,突然出现了一杆秤。 那秤杆乌漆麻黑,代表北斗七星、南斗六星、福禄寿三星的十六颗星戳金光闪闪。 秤头垂下一根钩子,虚空勾在胡家女鼻孔上方。 秤砣在秤杆上自行滑动,停在了二两四钱的位置。 6询识海里的《洗冤录》打开在“功德卷”上: 乾坤秤,称阴阳,盘星格命报忠良。 阎罗钩,公平砣,打神驱鬼涤污浊。 星主6询为鬼车鸟化身招魂缝尸,得香火二两四钱。 6询只觉身子轻颤,一股莫名的能量,自头顶灌入,瞬间涌遍四肢百骸。 他头脑一阵清凉,身体无比轻松。 刹那间,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耳、眼、鼻、舌、身、意六识更加聪敏了。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轻微响动。 放在以前,如此响声,6询根本不可能听到。 他转头望去,一个闪着蓝光的剑尖正缓缓拨动木门栓。 贼人下宅子? 6询深吸一口气,嘟起嘴巴用力吹向麻油灯。 灯应风而灭,那麻油却也被他吹了出来,溅了招魂用的稻草人一胸膛。 他抓起一个板凳,屏住呼吸,一颗心几乎跳出了嗓子眼。 吱呀一声,木门被打开,一个近两米高铁塔似的汉子,僵直着身体挪了进来。 6询两眼一凝,虽是雨夜,又是背光,那张满是疤痕的脸却看得清清楚楚。 朱安世! 他怎么来了? 第二章、纸片人(求推荐、收藏) 这朱安世,原本是阳陵县一个无恶不作的游侠儿。 被当时的丞相公孙贺抓住后,下了廷尉狱。 哪想到,这朱安世惯会兴风作浪,事先在甘泉宫门前驰道的十字路口下埋了祝诅木偶人,反诬告此乃公孙丞相所为,意图魇昧武皇。 凭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他害死丞相全家不说,更是揭开了一场泼天大祸的序幕。 巫蛊之祸平反后,他这个始作俑者,不知为何竟能全身而退,躲在西市成为了一名二皮匠。 昨天晚上,就是他灌了刘公孙很多酒,致使原主中了冯殷的魔魇法儿,丢了性命。 朱安世径直走到灵床前,两手高举泛着蓝光的长剑,对准胡家女的脸,狠狠砍了下去。 6询费了近两个时辰的功夫,才缝补好胡细妹的尸体,哪容他毁坏。 “朱安世,你干什么?” 他大喝一声,抡起手中板凳,砸向朱安世。 噗嗤! 6询势大力沉的一凳砸中朱安世,好似打在了空气上。 板凳脱手而出,竟然带着朱安世的身体,扑倒在门边。 “啊呀~功德之力!” 朱安世惊叫一声,倒在地上的身体扑腾两下,冒出一团青烟,瞬间充满了整个屋子。 惊诧不已的6询奔上前,借着门外的闪电光亮看去,哪有什么朱安世,地上躺着个胸膛烧得半焦的纸片人,手里攥着把桑树枝削成的木剑。 好你个朱安世,竟敢扎纸人暗算小爷! 6询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板凳,冲向隔壁的4号缝尸铺。 他跑过去,一脚踹开木门,“朱安世,你给我滚出来!” 躺在灵床上,鼾声如雷的朱安世听到动静,翻个身嘟囔道:“不喝了,不喝了,再喝就误了冯四爷的大事。” 6询更加奇怪,这朱安世好好地躺在这里睡大觉,那刚才的纸片人又是怎么回事儿? 他返回自己的铺子,再次愣住了,地上空空如也,哪有什么纸片人! 刚才,难道是做了个梦? 他拧把自己的大腿,疼! 只是,这满屋的焦糊味儿,肯定不是做梦。 他找出打火石,点上麻油灯,一抬头,吓了个趔趄。 “朱安世,你怎么跑来了?” 那“朱安世”立在香案后,只是咧着嘴笑,并不回答他。 6询壮着胆子,将麻油灯凑近了些,是纸片人! 那纸片人竟然附着在稻草人身上了。 影影绰绰的昏暗灯光下,赫然有五六分朱安世的模样。 他端着麻油灯的手一送,灯头触在纸片上。 稻草人胸膛上本就溅了麻油,纸片人被麻油洇得半湿,立时被点着,很快窜起了青烟。 “啊呦,啊呦,爷爷饶命啊,小安子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隔壁铺子传来朱安世撕心裂肺的求饶声。 6询抓起五斗米醋缸,半缸醋劈头盖脸地泼在稻草人身上,将火浇灭,然后冲向隔壁铺子。 躺在灵床上的朱安世,胸口烧出个大洞,一颗乌黑的心脏正有气无力地偶尔跳上一下。 6询伸手到朱安世鼻下,见他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不一会儿,朱安世两腿一蹬,放出一个响屁,彻底没了气息。 死了? 就在6询愣怔间,朱安世尸体上方突然出现了那杆秤。 秤钩虚勾起他的鼻子,秤砣滑动,定在了二两一钱上。 6询识海内,《洗冤录》翻动,停在最后一卷的“畜牲道”上,一幅黄底黑花的金钱豹子图像慢慢生成。 乾坤秤,称阴阳,盘星格命报忠良。 阎罗钩,公平砣,打神驱鬼涤污浊。 星主6询为故丞相公孙贺等复仇,值香火二两一钱。 6询身子一颤,又是一股能量从头顶灌入,大脑立时清醒不少。 他一转身,抄起香案后立着的稻草人,搬回自己屋里,又将自己那具被烧得半焦的稻草人换了回去,掩好4号缝尸铺的门。 回到自己铺子,他久久不能平静。 这方世界,也太诡异了,怎么会有如此稀奇古怪的事儿。 为胡细妹缝尸后,那《洗冤录》上出现了一只鬼车鸟。 阴差阳错下,烧死了朱安世,书册上画了幅金钱豹图,难道说,朱安世是只金钱豹转世? 他心念一动,那金色画册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翻到金钱豹像所在的那页,除了那头牛,没有半点儿文字说明。 “喂,你称呼我为星主,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这香火又是做什么用的?” 6询连问几遍,那《洗冤录》却没有半点儿回应,只是散出的金光比起刚才,似乎有些暗淡。 他问不出结果,只好收了金色图册。 朱安世突然死亡,廷尉府的令史仵作肯定会来验尸,作为一墙之隔的邻居,我少不了也会被盘问一番,可得提前想好说辞儿。 天下大雨,电闪雷鸣,我专心致至地缝补尸体。 缝完后,就上床睡觉了,并没听到什么。 对,就这么说! 一问三不知,神仙也难治。 打定主意,简单洗漱后,他和衣躺在里屋床上。 翻来覆去地烙了会儿烧饼,两眼滑溜,没有半点儿困意。 刚穿越来的第一夜,就摊上了这么多蹊跷事儿,能睡得着才怪。 况且,外屋灵床上还躺着具妙龄女尸,这感觉——怪怪的。 胡细妹! 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刚才洗漱的时候,灵床上好像并没有女尸。 他跳下床,窜到外屋,尸体果然不见了,灵床上反倒躺着从朱安世屋里抱来的那个稻草人。 尸体呢? 这稻草人,我明明放回了香案后,怎么跑到灵床上去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木门,栓得好好的,顶门的板凳也还在。 6询仔细回忆着刚才的过程,从朱安世屋里抱稻草人进来后,曾短暂将其倚在灵床上。 当时虽然没有点灯,但那会儿尸体肯定还在的。 抱着纸人附体的稻草人调换的时候,胡细妹耷拉在灵床外的胳膊,还绊了下稻草人,把自己扯了个趔趄,那时也是在的。 难道,我抱着稻草人出门后,被人溜门子,将尸体偷走配**去了? 二皮匠丢了尸体,按大汉律,那可是大罪,弄不好要被弃市的。 他打开门,瓢泼大雨如倾似倒,空旷的菜市口里哪有半个人影。 咔嚓,咔嚓…… 极其细微的声音,穿过雨幕,从朱安世屋里传来。 真炸尸了? 6询惊得身上寒毛倒竖,他抓起板凳,跑到4号铺门前,探头往里看去。 屋内灵床前,一个黑影正举着一把蓝光剑,剁朱安世的脑袋。 第三章、卖鲍小姑娘 “什…什么人?” 6询颤抖着嗓子低吼一声。 那黑影停下,转头看向门外。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映得铺内纤毫可见。 那黑影被电光一照,露出胡细妹那张惨白,没有半点儿血色的脸。 咔嚓,一个霹雳炸了过来,击穿4号铺的房顶,正巧打在朱安世身上。 胡细妹受气浪冲击,身体从腰斩处反折过来,头脚并在一起,露出缝着一串针脚的雪白肚皮。 6询冲上前,胡细妹冲他惨然一笑,“大郞,这头金钱豹害你,奴家杀了他,为你报仇……” “你没死?” 胡细妹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脸上仍然挂着微笑。 6询抱起她,那尸体早已凉透,显然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刚才…… 他低头看向朱安世,一颗头颅早已被剁得血肉模糊,成了一滩骨肉泥。 原本乌黑的心脏,也没了踪影,原地只剩下个黑窟窿。 6询倒吸一口凉气,抱起胡细妹跑回自己的铺子,将尸体平放在灵床上. 还好,缝尸体的麻绳极为结实,一番折腾下来,居然没有挣断。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尸体都已冰凉,她是如何跑到4号铺,又怎么可能挥剑砍朱安世的? 6询苦苦思索,终究找不到答案,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等再醒来,天光已是大亮。 西市上贩夫走卒络绎不绝,叫卖声此起彼伏。 “卖鲍,卖鲍……” “新鲜出水的三头鲍,肥美多汁、咸甜适宜……” 门外传来一道甜美清脆的女声。 6询不觉有些好笑,这人是不是傻,此乃京畿重地,离那大海二千余里,怎么会有新鲜出水的鲍鱼可卖。 他打开门,旁边蹲着个十五六岁,身穿紫裙的及笄少女,面前铜盆里,果然盛了三只成人拳头大的鲍鱼。 少女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瞪着一双漆黑的秋眸,颇为大胆地打量着6询。 “大郎,买鲍鱼吗?新鲜出水,肥美多汁……” 6询笑笑,同样蹲下身子,仔细查看那鲍鱼。 那三只鲍鱼察觉到地面震动,竟然同样不怕生,缓缓地张开鲍壳,吐出一串串珍珠似的泡泡。 有点儿意思! 6询看得怦然心动,自穿越来,这五脏庙还一直没祭,正在唱空城计呢。 “小姑子,你这鲍鱼哪里来的?” 少女微微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一夜大雨,渭河涨水。姎去泬水边濯足,从岸边捡了三个大蛤蜊,于是捧回了家。阿姊说,这是鲍鱼,三个就足足一斤,是谓三头鲍。遇到识货的,可以卖个大价钱。于是,姎就来了西市!” 6询见她生得可爱,有心调笑,“哦?令姊倒是见多识广,难道是位海鲜商人?” 少女连连摆手,“不是,才不是呢,姎家本来就住在大海边。后来,家君调任京城……咦,我为什么要跟你说个。你到底买不买呢?” “买买买!怎么卖?”6询一叠声地答应着,这么大个的,放在地球上,怕不是要值个万儿八千块的。 少女摇摇头,“不卖!” 不卖?6询一怔,敢情大清早的你调戏我玩儿呢! 少女见他误会,连忙解释道:“大郎,这鲍鱼不卖,但是可以送你!” “送?” 还有此等好事儿? 这方世界民风挺淳朴的嘛! “对!只要你帮阿姊招一次魂就行。”少女眼神里充满了希翼。 6询大喜,叫魂? 这个我熟啊! “好,就这么说定了。不过,我这铺子还有点儿事,你得等我忙完才能去。” 少女点点头,端起铜盆递向6询。 6询刚要接过,冷不防旁边窜过来一个泼皮,一把抢了过去。 “叫魂?爷做这个最拿手了!只要往床上一躺,管你什么姑子、夫人,爷定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别说叫魂,叫‘阿翁’都是常事。” 6询冷冷打量着那泼皮,这不是那冯殷的一个手下嘛! 看来,这是故意找茬儿来了。 他猛地飞起一脚,踹在泼皮大胯上,将他踢了个仰八叉。 铜盆跌落在地,水都撒了出来,那三只鲍鱼牢牢地吸在盆底上,竟然没有被摔飞。 泼皮躺在地上,抱着胯不停打滚,“打人了,打人了,役夫二皮匠打人了!” 6询拣起铜盆,递给少女,“你先到我铺子里避避。” 少女乖巧地点点头,端起盆走进屋子。 泼皮吆喝半天,看热闹的不少,但没人愿意前来评理。 他只好看向4号铺子,扯着嗓子叫道:“朱安世,你聋了还是死了?爷被人打了,还不快来帮忙。” 想找朱安世帮忙? 除非,你也跟着他下地狱。 6询迈步上前,一脚踩在泼皮足踝上,用力一碾。 那泼皮“嗷”地嚎叫一声,一骨碌爬起来,冲着6询吐口唾沫,嘴里嘟囔着什么,一瘸一拐地冲进了朱安世的铺子。 6询待要追上前,身子突然一紧,竟似中了紧箍咒,被定在了当地。 识海里,《洗冤录》轻轻抖了一下:星主6询受到巫祝诅咒,已消耗香火一钱解之。 刹那间,6询又能活动了。 他冲向4号缝尸铺,那泼皮却早已拴上了门。 “朱安世,你这是怎么了?” 铺子内嚎叫声未止,那泼皮已煞白着脸,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死了,又死了!” 6询眉头一皱,他为什么说又? 难道,朱安世以前死过一次? 泼皮见6询堵在门边,两眼一转,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纸人,“刘公孙,爷今儿还真就不信了,治不死你?” 6询一怔,这泼皮居然知道原主的真名? 看来,这事儿绝不简单! 泼皮趁这功夫,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纸人上,“刘公孙,给我死来!” 那纸人沾了泼皮鲜血,身体瞬间膨胀,眉眼儿鼻子等立时鲜活起来,特别是裂到耳根的大嘴张开,露出两颗寸余长的獠牙。 泼皮右臂用力一挥,将初生婴儿大小的纸人掷向6询。 6询闪身欲躲,身体却突然又被定住了。 识海内的《洗冤录》轻抖,消耗三钱香火再次解了那定身术。 可惜,解得有些迟了。 第四章、你身份暴露了 眼见那婴孩张开的血盆大口就要咬上鼻头,一个铜盆突然从铺子内飞出,正好挡在6询面前。 咣~ 那婴孩砸中铜盆,出巨大响声。 差点儿中招的6询,怒从心头起,一个箭步跳上前,轰出右拳就要让那泼皮脸上开花。 这时,他眼前一暗,紫裙少女骤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伸出笋芽般的纤纤玉手,轻轻一拉他的胳膊。 拳头失了方向,打中泼皮右肩。 泼皮瞬时如煮熟的面条般,软瘫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大口紫黑血块,一双死鱼眼不敢相信地瞪着6询,喃喃道:“功…功德……” 一句话未说完,再吐出一大口血块子,抽搐几下,没了气息。 紫裙少女眉头紧锁,略有些埋怨道:“你这是何苦!他施出血咒,杀人不成,定会受到反噬,早晚是个死……” 6询两眼盯着泼皮,只见虚空中又出现了那杆秤。 一会儿,《洗冤录》提示,收到一两二钱的香火。 “不好,快跑,死人了!” 围观者见出了人命,呼拉拉一下作鸟兽散。 紫裙少女急得直跺脚,“喂,你们别走哇,请留下来帮忙做个见证!是那冯老三施血咒术不成,反倒害死了自己……” 众人一听这泼皮就是掌管京城治安的金吾子冯殷的三哥——冯三,一个个无不恨父母少生了两条腿,刹那间跑没了影儿。 更有甚者,连扁担及挑的菜都扔掉不要了。 紫裙少女见6询两眼直,以为他被吓傻了,安慰道:“大郎,你也无需担心。一个泼皮,不过靠着有个大将军府的家奴兄弟冯殷,仗势欺人罢了。我萧家虽然家道中落,但祖上好歹也是大汉朝开国第一候,未必就怕了他姓冯的。” 开国第一候?那岂不是官宦世家。 6询回过神来,原来这姑娘姓萧。 他拱拱手道:“多谢萧姑子援手。” 少女红着脸,“其实,祸事都是因我而起。不行,我须立即回家禀告阿姊,迟恐有变。” 少女说完,匆匆走了。 “喂,你的鲍鱼!” 少女头也不回,“是你的鲍鱼,现在是你的了。还请你方便时至三山里萧家,为阿姊收魂,千万莫忘了。” 6询苦笑着摇摇头,此事还真与你无关。 原主身份即已暴露,那泼皮只怕是冲这来的。 不管了,有鲍鱼,先蒸熟填饱肚子再说。 他快走两步,上前端起铜盆,俊脸立马变了颜色。 铜盆里,纸人被撕成了碎屑。 纸屑的中间,混杂着一些豆粒大的彩色珠子,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而那三只鲍鱼,壳口大张,齿舌里咬着些着纸碎片,隐隐有腥臭味儿散出来。 珍珠!并且是极为罕见的鲍鱼珠儿! 6询转忧为喜,如此多彩圆润的鲍鱼珠儿,应该值不少钱吧? 看来,那纸人落入铜盆后,被三只鲍鱼撕碎吃了,结果中了魇昧法儿,吐出珠子后死了。 这可占了那萧姑娘一个大便宜,有空时少不得跑一趟三山里,为她姐姐叫次魂将这人情还了。 他端着盆入屋,以水将珠子清洗干净,这才现,那珠子中间竟然有孔。 他找来缝尸的麻线,一粒粒的串起来,一串十二粒,正好做成两条手串儿。 套在手腕上试了试,可别说,大小正合适!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6询一激灵,顺手抓起了板凳。 一道压低了嗓子的声音传来,“询公子,开门,是我,彭祖!” 在原主记忆中,张彭祖是为数不多的知道他真正身份的人之一。 6询打开门,张彭祖回望一番空荡荡的菜市口,挤进来后,将门一把关上,急道:“公子,快逃!你的身份暴露了!” 6询白了他一眼,连街上混的泼皮都知道了,还用你说! 张彭祖拿出一锭银元宝塞到他的手里,“快逃!能逃多远逃多远!迟恐生变!” 对于原主的这个儿时旧友,6询也不跟他客气,恰巧身上也没有几个小钱,正缺这阿堵物儿。 张彭祖见他收了银子,再次催促道:“公子快逃吧,西市令王仲翁接大将军旨,一会儿就带人过来抓你了。我是瞅空溜出来报信的,得赶紧回去!” “逃?我为什么要逃?” 6询慢条斯理地将银锭装入袖中反问道。 张彭祖伸手摸向6询额头,“公子,你是不是傻了?巫蛊余祸未了,你的出身,于今上可是大忌……” 6询轻轻闪身,躲过他的手,“吾意已决,无需多言!” “好!”张彭祖当啷一下,擎剑在手,“咱哥儿俩今天拼了,头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个大郎。” 6询连连朝外推他,“去你的,大清早的少说这些丧气话!” 张彭祖踯躅不前,“公子,你可是有什么凭仗?” 6询不忍骗他,但《洗冤录》的事儿,更不可与他道,只好点点头,“是有!” 张彭祖见他一脸不容置疑,道声“保重”匆匆走了。 6询把玩着手串儿,思绪联翩。 当今皇上作为大行武皇最小的儿子,在大司马大将军霍明等的鼎力扶持下,力压众议,不足八岁就登基做了皇帝,可谓得国不正。 大行武皇儿孙众多,霍明偏偏选了个八岁稚子继承大统,只怕就存了欺他年幼、易摆布的心思,好挟天子以令诸候。 而原主,虽是武皇的曾孙,却是根正苗红的太子一脉,于理于法,原主才是正统,才是最应该登上大宝的那人。 如此一来,原主自然就成了霍明等的眼中钉,肉中刺。 看来,霍明的幸臣冯殷,所谓的调戏酒家胡,因受其掌刮破相,怒而将其下狱腰斩,还恰巧由原主来缝补那胡细妹的尸体。 所有的一切,定是因为原主身份暴露,从而刻意设计好来对付他的局。 6询调出《洗冤录》,放在手里不断摩挲。 金大腿啊金大腿,我可得抱紧了。 这回,我能否逃过一劫,洗清冤屈,可就靠你了。 突然,《洗冤录》金光一闪,6询左手上的手串儿不见了。 6询正感诧异,右手腕上又是一轻,那条串儿也没了。 第五章、定海神珠 《洗冤录》哗哗翻动,停留在“异宝卷”,打开的页面上,一幅五光十色的手串儿图缓缓生成。 判曰:定海神珠二十四,玄都紫府称最奇;五两香火五色光,一颗珠子一天地。 星主6询收回先天灵宝定海神珠雏形,值香火七两二钱。 星主6询香火共计十二两四钱,香火值过凡人最高的七两二钱,境界踏入融魂境。 字识半懂! 但这足以让他把眼珠儿几乎瞪出眼眶了。 这鲍鱼珠儿是先天灵宝定海神珠? 如此宝物,怎么会到了那萧姓小姑娘手中,还好巧不巧地蹲到我铺子前售卖,并且,把它送给了我? 还有,那小姑娘竟然懂得血咒术……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喂,融魂境是什么?” 《洗冤录》还是一贯地傲娇,不但未搭理他,反而金光大盛,将那铜盆凌空摄入了书页中。 6询看直了眼,那铜盆也是宝物? 《洗冤录》前翻十几页,在一张空白纸上,似要生成图画,但不知为何,出现两个金点后便作罢。 6询深吸一口气,收起书册。 走,且去找那萧姓小姑娘问个明白,这铜盆还有鲍鱼,到底哪里来的。 随着吸气,几粒金色光点被他吸入胸中,化为丝丝能量后,下沉入丹田。 6询全身一阵通泰,舒服得差点儿叫出了声。 他再吸一口气,小腹又是一阵温热。 这是吐纳! 我学会吐纳了? 咣~ 木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呔,来人,给本令将这为非作歹的杀人凶手拿下!” 一声暴喝,从门外传来。 6询转头看去,西市令王仲翁领着七八个求盗堵在了门口。 两人冲进来,不由分说,叉起6询拖到门外。 王仲翁一脸阴鸷地打量着6询,“尔这役夫,为何当街杀人?” 6询任由二人架着身子,他知道,此时若是反抗,无异于自讨苦吃,平白给了他们拿捏的借口。 “市令大人,此泼皮当众以扎纸人魇昧我,行那巫蛊邪术,结果害我未成,反噬自身,呕血而死,还望市令明察。” 王仲翁哪容他分辩,大手一挥,吩咐道:“带走,押入内官狱!” 内官狱,隶属宗正。 现任宗正刘痕,可谓大将军霍明豢养的一条狗,向来不问青红皂白,只知唯上。 宗室子弟,只要进了内官狱,不死也得脱几层皮。 6询身子一紧,果然,追究杀人事假,还是原主身份招来的祸端。 他深吸一口气,一股力量自丹田处生起,传到两只胳膊,只轻轻一抖,就将两名高大求盗摔了出去。 王仲翁心中暗喜,要的就是你反抗。 你不反抗,这场功劳可就被宗正刘痕抢去大半了。 你不反抗,我如何有正当理由当街打杀你。 杀了你,可就去了大将军一块心头病,他自然会对我另眼相看。 一高兴,说不定就将那空置已久的大将军史赏了我。 杀了你,免除皇上的后顾之忧,若是因此而简在帝心,那飞黄腾达就指日可待了。 他越想越美,那儿郎哪是刘公孙,简直是通往权力中枢的一座金桥。 美罢,他冷哼一声,怒道:“尔敢忤逆枉上?打,给我往死里打!” 6询撒腿就跑,却被那八名求盗手持长刀团团围了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6询有些傻眼。 就在这时,他识海中的《洗冤录》轻轻一震,那个手串儿自眉心跳了出来,骤然变大成千上万倍,悬浮于西市上空。 不但王仲翁等人,就连整个西市,仿佛时间一下子停止,所有人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6询大喜过望,这定海神珠竟有如此神效? 他本欲立即逃走,又一想,如此一走,可就真成逃犯了。 以大将军霍明之能,天下虽大,岂有自己的立锥之地,何不趁此机会,将事情原委分辩明白,也好先占个理儿。 他大着嗓门,将整个过程原封不动地描述了一遍。 说完,他用《洗冤录》收了定海神珠,所有人同时活了过来。 王仲翁对着6询一揖到地,再起身,已是浊泪纵流,“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几乎误了公子性命,还请公子原谅则个。” 其余求盗更是扔了长刀,跪地哭求饶命。 6询一时被惊得手足无措,想不到这定海神珠还能瞬间改变人的想法,果然不愧为先天灵宝。 他故作大方地挥挥手,“不知者不怪!都散了吧。” 王仲翁带人离开不久,那酒家胡女的家人走上前来,欲领回尸体。 6询领他们进屋,掀起蒙脸白布,待要请他们确认。 布一掀起,他自己先怔住了。 女尸脸上,自眉心起,一道蚯蚓似的红色凹痕,经由鼻梁、下巴,穿过脖颈,蜿蜒着延伸到胸膛上。 尸体被人动过手脚! 6询第一时间想到了那萧姓小姑娘,只有她曾单独在铺内待过一段时间。 女尸的家人,因为泪眼婆娑,视线模糊,并没能注意到异样,对着6询千恩万谢一番,抬上尸体走了。 6询连忙锁好缝尸铺子,匆匆赶往三山里。 他略一打听,很快就找到了萧家。 走上前,轻轻扣响那略显破旧的沉重木门,一个近4o岁的麻衣中年前来应门。 6询道明来意,那中年人对着他连连拱手,“仙师到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不敢当,不敢当!” 因为定海神珠,更为了探清萧家的底细,6询始终赔以几分恭谨。 宾主二人相互刻意奉承,一时间倒也显得相谈甚欢。 通过交谈,原来中年人名为萧望之,东海人士,后来徙居杜县。 十年前,因受业于夏候胜学习《论语》,才搬来京城居住。 而早上去请6询的紫裙女子,是他的第三个女公子,名为萧美玉。 萧美玉的长姊萧云自幼体弱多病,常年卧床不起。 到了今年春夏之交,眼见有些好转,终于可以进些汤水,哪想到突然又魔障起来,日哭夜嚎着什么“定要杀了那麒麟子报仇”。 萧望之边介绍,边领着6询来到三个女儿的闺房。 大汉经年在北方用兵,人们多少沾染了些胡人的风气,对男女之防倒也不是太严。 未等扣门,一名黄衣女子尖叫着冲了出来。 她见门外有人,连忙跑向另一边,哪想到脚下一滑,正好与6询撞了满怀。 6询胳膊前伸,轻轻地推开她。 那女子羞红着脸,微微抬头瞥了6询一眼,转身跑回了屋内。 一眼,只一眼! 6询怔在了当地。 半天后,一句话脱口而出,“这女子我见过!” 这倒也不是6询瞎说,因为这黄衣女子,与他在地球上,从高中到大学暗恋了八年的女神校花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第六章、活死人 萧望之捻须微笑,待要解释。 萧美玉跑出来,高仰着天鹅颈,笑靥如微风中的荷花,“刘公孙,你想怎么谢我?” 萧望之脸一板,“瞎胡闹!这是6询6仙师。” 萧美玉吐下小香舌,“他明明就是……喂,你想怎么谢我?” “谢你?”6询故意装糊涂,原来那鲍鱼及铜盆还真是她刻意送给我的。 “对啊!”萧美玉撸起袖子,露出一截藕瓜似的玉臂,一条麻线似的白虫子在她胳膊上缠绕了十几圈。 “知道这是什么吗?产自碧游岛的银背铁线虫。” 6询着急见那黄衣女子,哪有心思听她扯闲篇儿,“那又如何?” “如何?”萧美玉撅着小嘴似是生气,眉眼里却全是笑意,“哎,那胡细妹诈尸后,是不是特好玩儿?” 6询只把两眼朝屋内张望,心不在焉地回道:“嗯,是挺好玩儿!” 答完,回过神来,“那胡女挥剑斩尸,是你捣的鬼?” “呸呸呸,说什么呢!”萧美玉连啐几口,“我要有那法力就好了。算了,你先帮阿姊招魂,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我就告诉你原委。” 6询本来已经跨进屋子,又退了回来,“你先说,反正招魂须到晚上夜深人静时才好。” 萧望之看了眼那银背铁线虫,似乎甚为害怕,远远地躲开十几步。 “也好!” 萧美玉伸出一根纤纤玉指,粉里透红的指尖,轻轻逗弄着那条白虫子。 “它叫小白。去年,翠儿姊姊带我赶海,从碧游岛偶然间得到了它。” 萧美玉说着,脸上突然堆满坏笑,“去!” 那银背铁线虫从她手臂上脱落下来,身体绷紧成一条直线,离弦之失一样,射向6询面门。 6询连忙转头的同时,伸右手挡在面前。 银背铁线虫那滑腻的身体,竟然穿过指缝,钻进了他的鼻孔。 6询识海内的《洗冤录》轻轻一震:星主6询受到玄阶异虫攻击,已消耗一钱香火阻之。 他的鼻孔如被人突然揪去根鼻毛一样,钻心一疼,银背铁线虫原本绷直的身体,煮熟的面条般,软塌了下来。 《洗冤录》纸页哗哗翻动,停留在“异兽卷”的一张空白页面上。 一条银背铁线虫的映像很快被勾勒出来。 银背铁线虫,玄阶下品异兽。出自碧游岛,某位大能成圣前,斩落的三尸虫之一所化。惯能食人魂魄,控人心神,使其攻击的受体变为行尸走肉。 6询一摔手,将软塌塌的银背铁丝虫摔在地上,抬起一只脚,就要碾死它。 萧美玉扑过来,用力推开6询,弯腰将银背铁线虫拣了起来,眼泪包着眼珠儿怒道:“你干什么!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6询被她推了个趔趄,同样气得脸色通红,“开玩笑?有你这样开玩笑的吗?” 萧美玉将铁线虫捧在手心里,用心感应着它,觉它只是昏迷,并没有死去,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然呢?人家看你主动为胡细妹免费缝尸,以为……以为你看她生得标致,欲行那不端之事,这才在她身上放了银背铁线虫,以免她的尸体被你侮辱。” “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好人,居然真的只是为她敛容。为了补偿对你的误会,所以,我才让铁线虫控制着胡喜妹的身体,将那朱安世砍为了肉泥。” 难怪死人还会动,原来是受这银背铁线虫控制。 6询恍然大悟的同时,不禁又有些后怕,幸亏自己正常得有些过分。 很快,又出离愤怒了:你才是好人!你全家都是好人! 就因为是个好人,才被林颦儿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地当了八年备胎。 “补偿?你那叫补偿吗?若非我天生胆子大,早就被诈尸的胡细妹吓死了!” 萧美玉委屈巴巴地道:“那还要人家怎样?因为这个,人家已被阿姊狠狠地批了一夜。一大清早,又巴巴地跑去西市送那鲍鱼给你算作赔礼……” 6询无奈地摇摇头,如此一来,昨夜今晨生的事儿,看起来就算合理了。 他再次迈进小楼,一眼看到了正坐在胡床上的黄衣女子。 他直直跑上前,急促地问道:“颦儿,是你吗?” 黄衣女子粉着脸,抬头扫了眼6询,心里如同装了一百只兔子,呯呯直跳。 这男子谁啊? 他怎么知道我的闺名叫平儿。 萧美玉走过来,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瞪着6询,“你认识她?” 6询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黄衣女子不可能是女神校花,两人的耳朵形状不一样。 此女耳垂即尖又短,一看就不是长寿的相。 萧美玉被弄糊涂了,“喂,你这又点头又摇头的,到底认不认识我平君姊姊呀?” “对了,”萧美玉一拍大腿,“你们还真可能见过!我平君姊姊的阿翁是暴室狱的啬夫许广汉。” 黄衣女子许平君嗔了萧美玉一眼,飞快地低下了头。 6询只觉眼前一亮,心莫明地抽抽了下。 原来是她! 早就听张彭祖的爹说,与原主同居一室多年的许广汉有个女儿,容貌极佳,果真闻名不如见面,真人更美。 “咳咳,”萧望之踱了过来,假意咳嗽两声,“6仙师,还请您先给小女收魂……” “哦,好!” 6询又盯了许平君两眼,才跟在萧望之后面上楼。 萧美玉对着许平君扮个鬼脸儿,“狗屁仙师,一个会收魂的二皮匠罢了。” 许平君听6询走远,这才敢抬起头,柔柔地反驳道:“二皮匠怎么了,那也是靠手艺吃饭!总比那欧侯世禄……” 萧美玉见她眼睛起雾,拉起她道:“平君姊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是你一个弱女子抵抗了的。别想那么多了,高兴一天算一天吧。走,咱们去看看那二皮匠如何装神弄鬼。” 许平君踯躅了下,还是任由萧美玉拉着走向二楼。 萧望之领着6询来到一张大床前,以身体挡住胳膊,对着帐子轻轻拱了拱手,柔声道:“云儿,6青囊受翠儿所托,探望你来了。” 连说了三遍,得不到回应,这才叹口气,轻轻撩起白罗帐,示意6询过来。 6询走上前,即便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吓了一跳。 红被下躺着个活死人,只露出一张骷髅似的脸,两只深陷到眼窝的眼睛无神地半睁着,满是死气。 松弛到近乎透明的皮肤,在骷髅头上堆出无数道皱褶,只有铺成扇形的一头青丝,能勉强看出,这应该是个女的。 第七章、欲收魂、先还人(求推荐收藏) 6询不忍卒视,别过脸去对萧望之道:“请取令女公子贴身衣服一套备用。” 萧望之点点头,吩咐完萧美玉尽快取衣后,邀请6询楼下奉茶暂候。 到了楼下,二人刚落座。 一名绿衣女子风风火火地跑了来,满身大汗浸湿了衣裳。 萧望之略有些拘谨地站了起来,“翠儿,这是6……” 绿衣女子白了眼萧望之,对着6询深敛一衽,“小女子萧翠拜见6仙师。没想到仙师来得如此迅疾,翠儿有失远迎,还望仙师海涵。” “是你?” 6询站了起来,吃惊地叫道。 原来,这萧翠就是胡细妹当垆卖酒那家铺子的老板娘。 萧翠擦把脸上汗珠,道:“正是小女子。没想到6仙师不但急公好义,更是招得一手好魂。” 她说着,端起几上的茶盅,一口灌进肚去,拿手背擦下嘴巴,又道:“小女子临来前,见西市上方突然云山雾罩,霞光万丈,光顾着看景儿,以致未能亲自去接胡细妹,还请仙师不要责怪才是。” 6询猜测,她说的霞光应该是自己祭出定海神珠时产生的异象。 只推作不知,客气道:“老板娘客气了,6某不过是一二皮匠罢了,可当不得仙师名号。” 萧翠瞪起眼,“怎么不是仙师?谁敢说您不是仙师?十家缝尸铺子,慑于冯殷淫威,没人敢为细妹敛容。也就仙师您肯出手帮忙,这份大恩大德,翠儿记在心里,永世难忘。” 6询被她说得脸有些红,答应帮忙,那也是原主的事儿,“老板娘言重了!” 萧翠摆摆手,“小女子说的是真心大实话。对了,玉儿送去的三头鲍可还可口?” “嗯,味道……” “定要杀了那麒麟子报仇!” 楼上突然传来的尖叫,打断了6询的话。 萧翠道声失礼,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楼。 萧望之尴尬地拱拱手,“我这女儿性子急,仙师莫怪。” 6询笑了笑,“挺好的!” 他说完见萧望之脸有异色,又补充道:“你家的酒挺好的,味甘醇厚,当得上兰陵美酒四字。” “嗐!都是翠儿闲不住,没得让仙师见笑了。不过……”萧望之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仙师年少有为,将来必不是那池中物,还是不要贪杯才好。” 穿越前的6询其实也好小酌,不过不贪罢了,于是敷衍道:“阁下教训的是。” 萧望之听他说得生分,只好压下心事儿,不再多言。 二人一时无话。 一会儿,萧翠抱着一套白色亵衣,同萧美玉走下楼来。 6询见许平君没有跟来,眼中失望一闪而过,很快又释然,不过是长得像罢了。 又不是她! 天下好看女子多了去了,又不是只有一个林颦儿! 比如,眼前这对姐妹花儿就不弱于她。 6询站起身来,道:“还请借平日里为令姊扫榻的笤帚一用。” 萧美玉扑哧一笑,伸出背在后面,拿着笤帚的手,“阿姊,怎么样?是我赢了哦,以后,你可不许再拦我去东市酒铺了。” 萧翠颇为怜惜地点点头,很快悖然变色,“是不是平君那小蹄子教你的巧?” 萧美玉吐下香舌,算作回答。 站在楼梯口,正偷偷打量6询的许平君,听萧翠骂自己是小蹄子,不由悲从中来,洒下几滴清泪。 都怪阿翁! 若不是他替我定了与欧侯氏的亲事,我何苦躲到萧家,过这寄人篱下的苦日子。 6询走上前,从二女手中接过亵衣并笤帚。 他手筋一阵抽搐,仿佛有虱子似的小虫子,从亵衣里钻入手臂,最终汇入脑海。 识海里响起哗哗翻书声,一会儿,打开在一幅画上。 那画极为简洁,只有泼墨一般的寥寥数笔。 晦暗的天空中浓妆淡抹出了一片正在下雨的云彩,白茫茫的大地上一盏瓦豆青灯在高风急雨里摇曳,奄奄欲熄。 判曰:昆仑山巅麒麟崖,高雾雨云呈紫霞;前来今生三世身,一心二用作豆瓦。 6询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字识不懂! 不禁有些埋怨,这《洗冤录》也真是的,有什么话就不能说在明处? 非得打这些哑谜。 金色书册好像听到他的报怨,又显示出几行小字: 欲招其魂,先舍其身;身体肤,还于父母。 十根青丝,十片趾甲;李代桃僵,蘖生枝叉。 日浴咸池,夜宿莲勺;铜盆食鲍,三只奏效。 这回,6询终于大体看明白了。 看这提示,想招回萧云的魂,必须先替她“还人”。 所谓还人,说是的转世为人后,前世的孽缘未断,未避免被追索,丢了性命,须以身体的某一部分,或者直接扎个纸人,以秘法代替本主还命回去,以除阴煞! 《洗冤录》提示,须用十根青丝,十片趾甲,表示的就是从头到脚,视同全人。 萧翠见他呆立不动,焦急地问道:“仙师,可是有为难之处?但有所需,我萧家无不答应。” 6询思索片刻,转身对萧望之道:“莲勺县内可有咸池?” 萧望之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愣了,想了会儿,道:“咸池?没听说过。不过,莲勺县境内倒是有片盐池,方圆几十里内分布着大小不等的咸水湖。” 6询激动得一拍大腿,“那就是它了!快,带上令女公子,咱们现在就赴莲勺。” 去莲勺县? 请你是来招魂的,跑那块盐碱地儿作甚? 萧望之略有些责备地瞪了萧翠一眼:你找来的这二皮匠到底靠不靠谱? 萧翠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瞪还一眼,然后对着6询使劲点头,“好,但凭仙师吩咐!另外,可还需备香烛等物?” 6询想了想,金色书册并未提到这些招魂用的惯常法物,应该是不需要。 “不用……不用带太多。对了,带上一把剪子。” 话到嘴边,他又临时改口,做戏做全套,宁滥勿缺。 剪子? 带那东西干什么? 这回,连萧翠都愣住了。 眭弘这短命的半仙儿,被腰斩后,以手蘸血所写的“欲还金身,只在公孙”到底能不能信啊? 又想到,云姊姊尚算清醒时,虽不能言语,但举动行止中对这谶言极为推崇,那就权且死马当活马医吧。 若是招不回魂,只能怪云姊姊自己命不好。 “是!” 萧翠答应着,一叠声地吩咐下去,连萧望之都受她指挥去套牛车。 第八章、鲍鱼汁儿 等牛车套好,萧翠以红被裹好萧云,亲自抱着她下楼。 许平君站在楼梯口,见大家都上了牛车,马上就要走,恨恨地一跺脚,贝齿咬着朱唇,跑了过来,嚅嚅地道:“碧…碧君,那我呢?” 萧翠听她叫破自己真名,脸一板,喝道:“你自然是回你家,这还用问吗?” “哦!” 这许平君看来也是逆来顺受惯了的,答应着走向大门。 6询见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没来由地想起了作为第八备胎,陪林颦儿去堕胎,她从手术室出来时的样子。 心下不忍,把屁股往旁边挤了挤,“你也上来吧!” 萧美玉抢先窜了过来,坐在6询身边,指着许平君道:”你是阿姊约来的,你们坐一起。” 萧望之赶车,一行六人于日落之前赶到了盐池。 根据《洗冤录》的提示,6询指着一株几人抱粗的怪柳树,也就是倒垂柳旁边的一汪咸水道:“就这儿了,把令女公子泡于水中!” 萧望之一愣,撅着胡子怒道,“胡闹,瞎胡闹!云儿命在旦夕,岂可儿戏!” “按仙师吩咐的来!” 萧翠冷冷地打断了他,抱起萧云跳下牛车,二人一起泡入水中。 6询更觉奇怪,这萧望之作为父亲,在萧翠面前唯唯诺诺,为何没有半点儿长者的尊严? 要知道,这可是在父为子纲,礼制森严的大汉朝。 不过,这是别人家事,也不好过问。 他跳下车,把笤帚支于咸水池前,将萧云的亵衣搭在上面。 一转身,待要回车上取香烛纸线,许平君早抱着它们跟了过来。 “有劳!” 6询连忙接过来,撮土为香,待要点燃纸钱,突然想起还未取萧云的头与趾甲。 他抬腿跑向车边,许平君从袖里掏出剪刀,递了过来,“6君可是找这个?” “你怎么知道?” 许平君红着脸,“我听你刻意嘱咐,要带上剪子,一定是有大用。沿途我怕有歹人,是以一直带在身上。” 6询心中暗赞,这丫头倒是有心! 他将剪刀递给萧翠,“取你姊姊的十根头,十片脚指甲,我有大用!” 萧翠不明所以,还是按他的要求,一一取完递给6询。 6询点着纸钱,将头、指甲放在火上全部烧了。 同时,装模作样地念起了招魂咒:天皇皇,地苍苍…… 说来也奇,直到招魂咒念完,头、指甲这才俱都化为飞灰。 本已昏迷成植物人的萧云,突然嘤咛一声,睁开眼睛,看向6询,嘴唇翕动,断断续续地道:“吾心病已矣,公孙有劳了。” 萧翠惊喜得热泪盈眶,“阿姊,你会说话了?” 要知道,以前的萧云,除了那句“定要杀了那麒麟子报仇”,其他的,她一个字都不会说。 哪怕是饿了,尿了都不知道,整日里只知昏睡,任人摆布。 一直背手冷眼旁观的萧望之,嘴唇哆嗦,“神仙,真神仙也!” 萧云再看看萧翠,又道:“碧儿,饿!” 萧美玉跑去车上,取来早就备好的烧饼、饮水,“阿姊,你吃!” 6询拦住了她,“不可,病人初愈,只宜流食……” “对,对!” 萧美玉往口里塞了一块饼,喝口水嚼成糊糊后,就要对嘴喂萧云。 6询再次拦住了她,“我这儿有更好的,全是精华!” 未避免引起惊诧,他转过身去,装模作样地在怀里鼓捣半天,然后从《洗冤录》里取出那个装有三只鲍鱼的铜盆。 吩咐萧美玉道:“你加些水,把这个煮了,喂你姊姊。” 萧美玉嫌弃地看了眼,“这是溺盆子,怎么可以……” 说了一半儿,自知失言,还是接过了盆。 “咦,这鲍鱼闻起来好鲜美哎!想吃……” 6询低头一看,果然! 原本壳儿张开,有些臭的鲍鱼,现在不但变得通体金黄,更是另外生出两个头,变成了真正的三头鲍。 萧云看见那盆,两眼放光起来,“琼儿,那盆……那盆哪里来的?” “琼儿?阿姊,你认错人了,我是美玉。” 萧美玉有些不满,姊姊也真是的,一醒来,连二姊姊的真名都能叫对,偏偏就不认识我,真偏心! 萧望之被香味儿吸引,也凑了过来,吸着鼻子解释道:“你出生时,两手心里各有块紫血痣。有位老道姑从门前经过,说这痣是个官煞,不吉。我花了一锭纹银,请那道姑除了去,融入铜水后,造了这个盆。” 萧云似是累了,叭嗒着嘴,没了言语。 美玉在盐池里将铜盆洗刷多次,再以清水将鲍鱼冲洗干净,把盆放在许平君早已用怪柳枝生好的火堆上。 6询见许平君做事如此有眼力,不由更加赞赏。 须臾,水烧开了,香飘四溢,鲜美无比,所有人都馋得流出了哈喇子。 除了6询! 他正在生萧美玉的气,这臭丫头,人不大,心眼儿却不好使,竟然用个便盆盛那鲍鱼送给自己,幸亏没吃。 萧翠等汤凉好,以手指蘸了一滴,送入萧云嘴里。 只一滴,萧云脸上就有了血色。 再喂几口,萧云的身体气吹一样,迅膨胀起来。 虽然仍显瘦弱,毕竟有了人形。 她端起铜盆,嘴巴贴着盆边,将熬成粥样的鲍鱼汁,一气儿灌进了肚里。 萧翠离得最近,见她居然一滴没剩,即是嘴馋更是为她担心,“仙师,姊姊一次吃这么多能行吗?” “能行……吧!” 6询也有些不太确定,《洗冤录》光说服食三只即好,可没说分几次食用。 话音未落,萧云两眼一闭,手中铜盆跌落水中,她的身体也紧跟着沉了下去。 “姊姊!” 萧翠惊叫一声,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萧美玉扑到池边,待要跟着跳下去,倏然停下脚步,盯着远处的那株巨大的倒垂柳树叫道:“什么人?出来!” “呜~” 一声低吼传来,紧接着刮起了飓风。 刹那间,天昏地暗,尘土飞杨,一只两米余长的金钱豹冲了过来,直扑盐池边的萧美玉。 萧美玉吓得惨叫一声,扑通一下跳入了咸水池里。 那豹子在空中尾巴一剪,调换身形,杀向了6询。 第九章、纸豹子 6询连忙沟通识海中的《洗冤录》,想要再次借用定海神珠。 哪想到,急惊风却遇上了慢郎中。 好一会儿,金色书册才显出一行字:星主6徇香火值不足以支撑一天两次使用定海珠。 雾草!你早说啊! 6询瞅了一圈,奔向余火未烬的火堆。 这时,那金钱豹早已杀到,蒲扇大的利爪张开,劈头抓向6询的脸。 6询一晃胳膊,装在左袖中张彭祖送的那枚银锭滑落到手中。 他气运丹田,用足力气,将其当作暗器投向了金钱豹的两眼之间。 金钱豹右爪一挥,将银锭打飞出去,正好砸中躲在车底的萧望之身上。 6询见一未击中,连忙抓起一根正燃烧的怪柳枝,捅向那大豹子。 金钱豹对火似乎极为忌惮,半空中,尾巴再一摔,舍了6询扑向许平君。 “凶险,快逃!” 许平君似乎吓傻了,闭着眼,两手胡乱挥舞着用来剪头的铜剪子。 “快逃啊,你个傻丫头!”6询抓着柳枝冲向许平君。 却哪里还来得及,金钱豹一爪把剪子打飞,将许平君扑倒在地,张开血盆大口,咬向她的脖子。 6询见那豹子尾巴高高竖起,露出个大屁股,他两手抱住着火的柳枝,狠狠捅了过去。 那豹子似长后眼,尾巴一剪,将柳枝打飞,转回头来咬向6询。 6询撒腿跑向牛车,结果脚下打滑,被一团凝固的盐巴绊倒,叽里咕噜滚出去三四米,正好停在剪子旁边。 他一把抓起,转过身来,两手抱着挡在胸前。 那豹子恰于此时杀到,故技重施,右爪一挥,将剪子拍飞到盐池里。 五六百斤重的身体,随着惯性砸在6询身上。 6询暗叹一声,完了! 大好的穿越人生还没直正开始,便结束了。 他闭眼等了好一会儿,身体即没被压住,更没有被咬伤。 睁开眼一看,哪有什么豹子! “那豹子呢?” 许平君左手捂着被豹爪撕碎的胸前,右手指着6询,怔怔着说不出话来。 6询坐起身来,一头纸扎的豹子,滑落到地上,出刷喇刷喇的响声。 是只纸扎的豹子? 他跳起来,几脚跺了个稀马烂,跺完犹不解气,拿来一根正燃烧的怪柳枝,将其烧成了飞灰。 萧望之托着银锭,从车底钻了出来,义愤填膺地怒道:“老6家,忒不是东西,净弄些魑魅魍魉祸祸人!” 6询搜索原主记忆,东西两市,明面上的扎纸店是有那么三家,却分别是6家的老弟兄三个开的,实际上还是一家。 他鄙夷地看了萧望之一眼,过去贼了耍扁担,现在来装英雄了,早干嘛去了! “把银锭还我!” 萧望之将银锭底儿朝上,露出个“升”字,貌似不经意地随口问道:“这银子,哪里来的?” “姓萧的,你有这闲功夫,不如先下水,救回你的女儿!” 6询一把抢过银锭,装入袖中。 扑通! 6询一转身,许平君不见了,咸水池里正荡起一圈圈涟漪。 这傻丫头! 萧望之奔到池边,伸手试了试池水,退了回来,“水太凉!” “卧草!” 6询气得大骂一声,开始扒自己的外衣。 萧望之摇头晃脑地反驳,“吾非勾践,又没世仇,何需卧草!” 6询再骂一句,“你就是够贱!” 丫丫的,要不是担心许平君是林颦儿穿越来的,我管你女儿死活。 他刚要跳入盐池,萧翠抱着萧云,萧美玉背着许平君浮了上来。 6询连忙将她们拉了上来,几人身上湿透,夜风一吹,直打哆嗦。 唯有许平君铁青着脸,没了气息,很明显是呛水了。 6询蹲下身子,抓起许平君的脚踝,倒背在身上,围着盐池跑开了圈。 他在干什么? 萧望之等四人面面相觑。 “疯矣,疯矣!斯人疯矣!”萧望之又摇头晃脑开了。 萧翠抱着萧云围坐火堆边,喘口气儿,略缓得一缓,怒道:“好好说话,装什么斯文!” 萧云吐出一口咸水儿,小声道:“碧儿,怎么跟阿翁说话的?” “阿翁?就他?又不是亲的!”萧翠一脸的不屑。 他们说话的功夫,6询已倒背着许平君围盐池跑了小半圈。 他故意踮着两脚跑,许平君身体震动,慢慢将灌进肺内的水排了出来。 一圈跑完,许平君剧烈咳嗽几声,人活了回来! 6询蹲下身子,让许平君爬在自己腿上,从腰往颈顺序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帮她催排肺内积水。 许平君未等喘息平复,已是大哭起来,“何苦救我,让我死好了……” 她挣扎着站起来,又要投入咸水池。 6询也不拉她,反倒呤颂了一句唐代诗人李贺的《南园》其八。 “春雨初生乳燕飞……” 这是他高一下学期,初见林颦儿,为吸引她的注意,故意背来调笑她的一诗。 那日,天降春雨,从餐厅出来的林颦儿未带伞,冒雨跑向教学楼。 雨水打湿她的衣服,胸前随着奔跑上下翻飞,如乳燕投林。 这一番骚操作,果然成功引起了林颦儿的注意,也由此开启了6询八年的备胎之路。 每当吃醋的时候,他就拿这句诗来恶心林颦儿。 而要强的林颦儿同样不甘示弱,每次都会很快接上一句:“黄蜂小尾扑花归!” 而6询每次都会瞪着眼,受了莫大侮辱似的反驳:“谁说小尾的?大尾,是大尾!” “什么?” 许平君怔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6询再念一遍:“春雨初生乳燕飞……” 许平君反复念叨着那句“春雨初生乳燕飞”,“啊”地惊叫一声,顿悟过来。 她胸前衣服本就被豹爪撕成了条条,现在泡了水,成了布缕,低下头红着脸嘟囔道:说什么呢!讨厌! 6询见她有反应,连忙接上下句,“黄蜂大尾扑花归……” “什么?”许平君再次愣住了。 “奇变偶不变……” “什么?”许平君直接傻眼了。 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6询突然之间兴致缺缺,淡淡地回了句,“没什么!” 闷闷不乐地走近火堆,盘腿坐下。 第十章、接亲队伍 6询见瘦得弱不禁风的萧云反倒没有呛水,虽觉奇怪,因为误认林颦儿的事,正不爽中,拿根怪柳枝漫不经心地拨弄芦苇杆,好让其着得更旺一些。 许平君反复念叨:乳燕、黄蜂、鸡…… 又是“啊”的惊叫一声。 据说,当年阿母怀我的时候,是个雨天。 房梁上的乳燕学飞,掉入阿母怀里,然后阿母就有了身孕。 来年开春生我时,芸薹花开满家门口的南菜园,原本正在采蜜的小黄蜂竟然舍了胡菜花,纷纷聚焦到产阁门前,迎接我的降生。 如此奇景一传开,老辈份儿的村民都说我这只生于草窝的小雏鸡,早晚有一天会飞上枝头变凤凰。 6询不愧为仙师,居然连这都知道。 亏我还以那种心思猜他。 她平复下心情,坐到6询身边,讨好地道:“原来,我一出生,你就知道……” 说了一半儿,自觉地停下了。 6询并没有搭理她,入定了一般,眼观鼻,鼻观心,正在吐纳中。 原来,他一入盐池地界,就现这里的空气中,里面似乎漂浮着很多金色小虫子,比起西市来,起码多了一倍不止。 他受事到临头,定海神珠却不能用一事儿刺激,猛然觉,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这一潜心吐纳,无数的金色小虫子,争先恐后地随着呼吸,涌入丹田。 全身暖洋洋的,连夜风吹拂都丝毫没有感觉到冷。 萧翠见萧云嘴唇冻得有些紫,借牛车遮挡,脱下湿衣服,二人肌肤相贴,钻到了被里。 萧望之端坐着不动,只把眼睛放在6询身上,只盼他一睁眼,就赶紧打听那锭银子的事儿。 当年,萧云出生后初入萧家,啼哭不止。 那老道姑循声上门,明言只要那锭银子,即可出手治病。 那锭银子,底面刻了个“升”字,乃是祖上流传下来的,很是有些年头。 老道姑以银簪子挖出萧云手心的紫血痣,治好啼哭,得了银子就走了。 从那以后,萧云日渐消瘦,直至皮包骨头。 十八年后,那银锭突然出现在6询手中,简单的一番招魂,就将垂死的萧云救了回来,变得几乎跟正常人一样。 萧望之哪能不起疑心,难道,这6询乃是那老道姑转世重生? 否则,为何银锭会在他的手中? 况且,萧翠向来自视甚高,为何却如此敬重6询,容不得我说他半个不字? 6询持续吐纳中,无数金色虫子汇入丹田,《洗冤录》的“境界篇”上,他的境界由融魂入门,持续攀升,一重、二重、三重…… 他只觉体内充满了无穷力量,待要一鼓作气,突破第三重的小屏障。 远处突然传来极为诡异的唢呐声。 他睁开眼,一行二十余人的接亲队伍,俱都身穿红衣,抬着一顶大红轿子,转过一片芦苇荡,足不沾地地疾驰而来。 萧望之见他睁眼,“6仙师,那银锭……” 6询挥手打断了他,“呼”地站起来,凝视西南方向,疑惑道:“都近半夜了,怎么还会有接亲队伍?” 接亲队伍? 萧望之等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目及之处,一团漆黑,哪有半个人影儿。 这6询也真是的,我只是问问银锭来历,又不是想讨回来,何苦编这样的瞎话。 不死心的他再次问道,“6仙师,那银锭……” 6询直接无视他,对萧美玉道:“你看见了吗?” 冻得牙齿得得作响的萧美玉,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看见什么?” 6询愣了,难道他们真看不见? 这时,接亲队伍已停留在那株怪柳树下。 一名鼻头上有块黑皮痣的汉子,对着轿子旁一脸苦相的老年人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回去吧!” 老人嘴唇哆嗦,“还请二位千万莫委屈了胡家细妹。” 一肥猪似的矮胖汉子不耐烦地道:“知道了,知道了。娘娘跟了我们大王,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此去重泉,山高路远,我们还得赶路。你赶紧回去!” 胡家细妹! 6询心思一动,难道,轿子里装的是胡细妹? “胡细妹,是你吗?” “胡细妹?哪里,在哪里?” 萧美玉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挽袖子,缠绕在胳膊上的银背铁线虫自行飞了出去,直奔那顶红色轿子。站在轿边的矮胖汉子,猛地吐出一团黑雾,将铁线虫包裹起来,大嘴一吸,将其吸入了腹中。 “咦,我的银背铁线虫呢?”萧美玉茫然盯着铁线虫消失的方向。 汪! 汪汪~ 鼻头上有块黑皮痣的瘦弱男子,一边大叫着,手脚并用飞快跑了过来,指着6询吼道:“尔是哪山上下来的?为何能看见我们?” 6询将那锭银子捏在右手中,反问道:“你们又是干什么的?那里面可是胡细妹?” 瘦弱男子瞥见银锭,眼神一凝,后退一步,“你们可是兰陵萧家?”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萧美玉凑过来,站到6询身边,“刘公孙,你在跟谁说话?大半夜的别装神弄鬼吓人好不好?” “不是萧家?”瘦弱男子瞪着银锭,伸出长舌头舔了下下巴。 肥猪似的矮胖男子吭哧吭哧跑了过来,“三哥,跟他废话什么!且让俺老朱一口吞了他!” “老四,不得造次!”瘦弱男子见他又要张口,连忙喝道。 朱老四把一口黑气咽回肚子,目光落在萧美玉身上,“咦,这小姑子真俊!哇,那个更标致!嘿,那边还有俩!” 朱老四流着哈喇子,把萧氏三女及许平君看了又看,“三哥,大王添喜纳妃,咱哥几个也跟着红鸾星动了呀!” 三哥指着6询手中的银锭,“老四,你看那是什么?” 朱老四看着银锭,两腿有些软,“落……落……,他们是萧家后人?” 6询见他们似乎极为忌惮自己手中的这锭银子,故意将底面的“升”字朝向二人,冷哼一声,“知道我们是萧家后人,还不快滚?” 萧美玉见6询突然言行乖张,再天真烂漫,也知道出了状况。 但听6询自诩也是萧家人,心中未免不服,小声嘟囔道:“你什么时候也成我们萧家人了?” 这愣头青不是萧家人? 那就好办了! 朱老四同他三哥二人交换个眼神,同时起了杀人夺宝的心。 第十一章、柳树精 6询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萧美玉,连忙补救,“萧美玉,怎么跟姊夫说话的?” “哈哈哈哈,”老三狂笑一声,“刘公孙是吧?搁我们哥几个面前打马虎眼,你还嫩了些!” “老四,吞了他!” “好来!”朱老四张开大口。 “夫君,美玉还小,且不与她一般见识。万般不是,贱妾萧云在这里给您赔礼了。”躺在牛车里的萧云突然道。 6询心里暗赞萧云冰雪聪明,回道:“良人且放宽心,都是一家人,夫君怎么会生她的气。” 这愣头青真是萧家的女婿? 朱老四一口黑烟急促咽回肚子,反倒呛着了自己,连连咳嗽几声,才缓过劲儿来。 萧美玉见地上的怪柳叶无风自动,终于明白过来,身边有自己看不见的污秽物在,立时呆立在当地,不敢再言语。 老三恋恋不舍地看了又看6询手中的银锭,叹道:“老四,走吧!命里无时莫强求。得罪了萧家那位,咱们肚子里的这点货,以后可就别想存住了。” 朱老四点点头,“三哥说的是。走吧,莫误了大王的良辰吉时。” 6询看看天时,暗地里沟通《洗冤录》,得知定海神珠又可再次使用,心中来了底气。 他大喝一声,“慢着!” 朱老四二人停住脚步,脸上狠戾浮现。 “夫君,我冷!”萧云再次叫道,“老祖宗可是命你好生照看我的!” 老三听到“老祖宗”三字,打了个哆嗦,看着6询,“你…你待要怎地?” 6询听他底气不足,上前一步,“留下胡细妹!” “混帐!”朱老四大喝一声,“娘娘之名讳,岂是你一个凡夫俗子可以大呼小叫的!“ 老三一把拉住他,“老四,不知者不怪,给大王办差要紧!” “不行!这口鸟气不出,我心里憋屈!一个凡夫俗子,怕他怎的。大不了,以后咱们躲在梅山上不下来了。” 朱老四说着,再次张开大口。 萧云又大声叫道:“夫君,你刚才给我吃的什么?我怎么感觉肚子里有东西在动,不会又活过来了吧?” 朱老四的脸“唰”地一下变得煞白,“三哥,走,快走!邪门,忒她老母的邪门儿!” “走可以,留下胡细妹的身子!” 6询再次叫道。 其实,他一点儿也不想管这档子破事儿,可那《洗冤录》执意要他留下胡细妹,说是将来会省却无尽麻烦。 老三、老四眼睛看向牛车,小声嘀咕一番后,恨恨地一跺脚,“好!” 二人快步走向轿子,6询跟了上去。 轿旁的老者迎上来,对着6询深深一躬,“多谢侠士仗义执言,老奴……” 6询连忙上前扶起他,“长者客气……尔敢!” 原来,朱老四趁6询说话的空儿,突然大口一张,喷出一大团黑雾后,卷起轿子等,将二十余人全部吸入了肚子。 而老三伸手在怪柳树主干上一划,一道黑雾弥漫,却闪着金色符纹的铜门骤然打开。 老三拉起朱老四,一头钻了进去。 6询匆忙间一银锭打过去,那铜门却早已消失。 他奔上前,两手使劲将银锭从树皮里抠出来。 老者叹口气道:“迟矣,迟矣……” 迟了? 我还真就不信了! “出来,给我滚出来!” 6询攥住怪柳树垂下来的枝条,咔嚓,拉断一根枝杈。 怪柳树枝落在地上,瞬间干枯,伤口处流出鲜红的树汁。 “出来!”6询吆喝着,又扯断一根枝杈。 “出来!” “出来!” 6询一连折断九根分杈,只有顶枝实在太高,他够不着。 他正要爬上树去,将那顶枝折断。 那怪柳树干上,树皮涌动,突然凝出一张老脸,以稚嫩的童音道:“仙师饶命哇!” 6询被吓了一跳,这株倒垂柳成精了? 他连连后退几步,喝道:“刚才那老狗跟肥猪呢?交出他们,饶你不死。” “仙师即已知道他们是猪狗得道,何苦来为难小妖,小妖无罪啊!” “少废话!交出他们!” “仙师息怒哇,他们早已逃之夭夭了。” “逃了?” 6询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动用每天只能使用一次的定海神珠。 “对!仙师请看那边!”怪柳树的顶枝轻轻弯折,指向东北方向。 果然,东北方烟尘滚滚,确实有什么东西在急遁。 “哪里逃?” 他刚起步去追,身后突然一阵轰隆巨响。 柳树精不见了,原地只留下个大坑。 一个五六岁的光屁股小男孩儿,正一溜烟儿地跑向萧云曾泡澡的盐池。 “萧美玉,拦住他!” 6询大叫一声,转身追向小男孩儿。 “拦什么?你搞什么鬼名堂!” 萧美玉忽闪着长长的睫毛,茫然四顾。 “那个小男孩!他正跑向盐池。” “小男孩?哪有什么小男孩?” 6询见那小男孩已快跑到池边,不再跟她废话,扬手一挥,手中的银锭打向小男孩。 小男孩背后生眼,见银锭打来,一侧身,但肩头还是被打个正着,一个踉跄,扑倒在池边。 那银锭擦过他身体,持续前飞一段距离后,掉入池中。 6询飞奔上前的同时,祭出定海神珠在空中。 珠子出五彩光芒,将整个盐池罩了起来。 霞光刚要照到那小男孩身上,他早已“扑通”一声,滚入池中,沉入了水底。 萧美玉刚烤半干的衣服,又被溅了一身盐水,怒道:“刘公孙,你搞什么!咦,哪里来的霞光?” 6询跑到池边,只见盐水荡漾,不但小男孩,连那锭银子也不见了。 他看看空中闪闪光的二十四颗珠子,再看看正在抖水的萧美玉。 怎么回事儿,定海神珠失灵了? 否则,为何未能定住倒垂柳变化的小男孩,被他逃了,甚至连萧美玉也没受限制? “大兄,大兄,是你来了吗?” 萧翠突然站了起来,惊喜地大叫道。 她也没被定住? 6询看了过去,只一眼后,连忙别过了头。 只着肚兜的萧翠,两眼圆瞪着空中的珠子,嘴巴张开,只管连连大叫,“大兄,大兄,请现身一见!” 第十二章、多谢大师提点 萧云见萧翠要起身,连忙拉她。 身体虽有好转,但毕竟虚弱的她,哪拉得过萧翠,反倒被萧翠带动身子,露出半截香肩,还有两座雪山。 她惊叫一声,连忙缩到被子下,“碧儿,你没穿衣裳!” 萧翠这才想起来,连忙一把扯起被子,遮在了身上。 如此一来,萧云却又完全暴露于夜风中。 “碧儿,你要死了!” 无奈的她,只好连忙站起来,撩起被子挡在身前。 6询低着头,听萧氏三姐妹接连声,只道定海珠确实失效,心念一动,以《洗冤录》收了定海珠。 刹那间,万丈霞光尽收,盐池又淹没在黑夜当中。 他先看看披被而立的云、翠二人,再转身看向那送亲的老者。 哪里还有人,原地只留下了个纸人。 连那遍地的柳枝,同样消失不见,只有一缕缕头,被夜风吹拂得在地上滚来卷去。 6询奔上前,拣起纸人,见它那以朱砂描画的眉眼儿,正是老者形象。 又是纸人,又是6家! 萧翠见珠子突然没了,哭着对空中道:“大兄,你好狠的心!你始终不肯现身一见吗?” 萧云戳下萧翠,向着6询一努嘴道:“碧儿,大兄根本没来,你出现幻觉了。” “不,不可能!”萧翠泪珠儿终于滚了下来,“今早在西市,我已见过大兄的法宝了。我求他现身,他就不肯。如今,法宝再次出现,他却还是不肯见我!我哪里有对不起他?呜,呜~” 6询拿着纸人,走回到池边,“萧美玉,你曾下过盐池,你可知道池中有什么?” 他有心下池去追那怪柳树变的小男孩儿,顺便捞回银锭,又担心池中有古怪,没有定海神珠保驾护航,实在没有底气。 “池中有鬼!” 萧美玉又被打湿衣服,正在寒风中颤抖,哪里会有好气。 “刘……咳,6询,那池深不见底,肯定古怪。”已拉着萧翠躺回牛车上的萧云柔柔地道,“为了捞回铜盆,我曾追着它,下沉到极深处,那里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隐隐约约中,池内鬼哭狼嚎不断。” 萧美玉再打个冷颤,身体点成了磕头虫,“我也听到了,确实有鬼!” “啊,我知道了!”一直皱眉头呆坐在火堆边的许平君突然叫道。 “哦?” 6询走上前。 许平君脸一红,也不知是被火烤的还是怎么,“我知道了!你是与阿翁同居一室的那个孤儿,所以,你才知道我初生时的细节!” 就这? 6询莫明烦躁,因她有眼力见儿生出来的好感,瞬间化为乌有。 他抓起那个纸人,就要投入火中。 那纸人突然尖声哀求起来,“仙师,不要,不要杀我!” 6询惊得手一哆嗦,纸人掉向火堆。 许平君一抄手,将纸人捞了起来,“咦,这小人儿好玩,竟然能人言!” 她站起来,两手捧着纸人,递向6询。 “好玩儿,你自己留着玩吧!” 6询扭头走向牛车。 许平君手捧纸人怔在原地,更加不知所措。 6询在牛车边站定,瞪着萧云的眼睛问道:“萧云,你能看见那接亲人?” “接亲?什么接亲?”萧云同样定定地看着6询,“我那不过是怕吓着琼儿,陪你唱出戏罢了。” 6询心跳莫明的慢了半拍儿,不愧是一母同胞三姐妹,长得竟然如此相像。 不过,萧云婉约,萧翠英气,而美玉略显稚嫩。 “这也太快了吧?这还没纳采请期的,直接就接亲了?”萧翠突然破啼为笑道。 “说什么呢!”萧云一戳萧翠肋下。 萧翠怕痒,连忙躲闪,露出半截粉臂。 “你能看见那些人,对吧?”6询只盯着萧云的眼睛。 萧云忽闪着比美玉稍显稀疏的长睫毛,“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昆仑山巅麒麟崖,高雾雨云呈紫霞。前来……” “啊……”萧云突然伸出雪白玉臂,两手抱头,凄厉地惨叫起来。 “刘公孙,你干什么!”萧翠怒了。 她撑起身子,将萧云搂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姊姊不怕,碧儿在,琼儿也在呢!” 萧云一把推开萧翠,咬牙切齿冲着6询叫道:“定要杀了那麒麟子报仇!” 6询惊得后退一步,雾草,你要杀麒麟子报仇,瞪着我干嘛! 都说眼神能杀人,说的应该就是这种吧? 萧云一遍遍地叫着“定要杀了那麒麟子报仇”,察觉有异的萧望之,终于停下了凝望盐池的两眼,跑了过来。 “6仙师,好好的,这是作甚?这是作甚!” 6询见萧云犯了羊癫疯般,牙关紧咬,口吐白沫,嗓子眼里仍然翻来覆去地怒吼着那句话,即惊惧,又有些可怜她。 早知道,就不念那偈语刺激她了。 6询正后悔时,识海内的《洗冤录》突然打开在青灯雨云的那页,一排字显示了出来: 豆瓦瓦豆,瘝痌同受; 青心紫心,孪生骨肉。 凰后一门,金友玉昆; 欲全三身,唯我公孙。 6询看着那字,情不自禁地念了出来,并且越念越大声,到最后,竟然如大道纶音般响彻在盐池上空。 特别是念到“唯我公孙”四字,天空中群星闪烁、紫气氤氲,脚底下大地轰鸣,池水荡漾。 自6询一声,萧云就停止了叫骂,等全篇念完,已是泪流满面。 她一骨碌爬起来,跪倒在牛车上,“多谢大师提点!” 6询目含虚空,负手而立,直到萧云的头在车辕上磕得砰砰作响,才回过神来。 他低头一看,青幽幽一抹,白花花一片! 立时愣住了。 这萧云,不是,这偈语……博大精深啊! 大旱了整个春夏,大汉皇帝刘昭率领文武百官,大雩太一天神祈雨九次,终于于6询穿越的昨夜喜降大雨。 刘昭于未央宫前殿正大宴群臣,椒房殿女官突然来报,“皇后魔怔了!” 本还龙颜大悦,正开怀畅饮的刘昭闻言,缓缓放下酒盅,借衣袖遮挡,偷偷看向坐在右手席的大司马大将军——霍明。 霍明充耳不闻,持箸将几上的那盘白鹿肉翻了又翻。 刘昭猜不透他的心思,只得赔着小心站起来,凑到他跟前,轻声道:“外王父,皇后抱恙,孤去去就来……” 霍明以筷子将白鹿肉拨正,耷拉着眼皮,慢条斯理地道:“好!请皇上代老臣向皇后请安!” “是!” 刘昭答应着,出了未央宫。 冷风一吹,才觉背上竟然汗透,立时酒醒了大半。 尚未到椒房殿,已远远地听到皇后上官婉儿那撕心裂肺的哭叫:“定要杀了那麒麟子报仇!” 杀麒麟子? 刘昭后背又汗津津的,朕乃钩弋子,大将军这是终于按捺不住,要动手了吗? 他在椒房殿前踯躅半天,终于耐不住女官的连声催促,大婚七年来第一次踏入皇后寝宫。 大殿内,上官婉儿青衣半解,披头散着赤脚踩在地上,手持一柄紫青宝剑,指着一盏同芯并蒂瓦豆灯狂吼:“定要杀了那麒麟子报仇!” 刘昭一见她那形象,心中害怕,拔腿要走。 女官上前一把拉住他,“皇上……” 皇上来了? 皇上他终于肯来椒房殿了? 上官婉儿忽地转身,“臣妾……” 一句话未完,突然掉转剑尖,指向刘昭,“定要杀了那麒麟子报仇!” 刘昭眉心突然涌出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金光,在空中凝为一条金龙,呼啸着扑向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身体一震,长剑脱手,“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将右脚小拇指甲砍为两半儿,鲜血迸了出来。 第十三章、黄皮子保家仙 “啊呦~” 刚刚盖回被子的萧云,突然痛叫一声,蜷腿抱起右脚小指。 “阿姊,怎么了?” 已穿好衣服的萧翠问道。 萧云贝齿轻咬丹唇,身体哆嗦了好一会儿,方道:“没事儿,突然脚疼,现在好了!” 萧望之见长女恢复正常,长舒一口气,终于逮着机会问出那句憋了很久的话,“6仙师,那银锭哪里来的?” 6询瞪了他一眼,银子哪里来的,管你毛事儿? “6仙师,那银锭极为重要,最好,最好还是把它捞上来。” 6询再白他一眼,这不废话嘛! “好啊!你下去捞吧。你捞的上来,那银锭就归你了!” “此话当真?”萧望之原本略昏黄的眼,此刻竟有些放光。 “当然!” 萧望之眼中的光明亮了会儿,很快又暗淡下去,“可是,水太……” 他转身对着萧翠一揖,“翠儿,那银锭乃咱萧家旧物,你能不能……能不能……” “不能!”萧翠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 “那……好吧!” 萧望之走向池边,再探手试试水温,一跺脚,狠了狠心开始脱衣服。 “不好,快走,有蚊子!” 被许平君捧在手心里的那个纸人突然叫道。 6询伸长耳朵,却什么都没能听到。 他从许平君手里抓过纸人,来到火堆前,将纸人置于火上,“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说人话?” 纸人吓得瑟瑟抖,“仙师饶命,仙师饶命!我本是胡家老祖宗,这次胡细妹被大王相中,纳为了贵妃,胡家后人不放心,特地请我出来相送一程。” “老祖宗?”6询将手中的纸人离火更近一些,“说,那大王是谁?他为什么要纳胡细妹为妃?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说出来。” “是,是!我说,我全都说!”纸人颤抖着答应道。 “那大王本是一位上古帝王,逐鹿中原失败后,被封为天……” 纸人说到这里,一粒火星被风吹起,落到它的眉心,瞬间烧了个小洞。 6询眼前一花,一道影子窜出,手上的纸人瞬间变得没有分量。 远处,传来那老者的怒斥声,“竖子6询,别以为假惺惺地免费为细妹缝尸,我胡家就会感恩!” “你们人族最是言而无信,无耻之尤!我家细妹,就因为生得好看,就活该受你们人族调戏?” “调戏不成,就以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将其腰斩!你们自诩为人,这能是人干的事吗?” “还是大王对我们最好,不但不记前嫌,细妹横死,还派人来接她回宫,纳为贵妃!” “而你6询,仗着些许能耐,横生枝节,阻我细妹成亲,断我胡氏财路,是可忍孰不可忍!” 6询两眼四处打量,可天色昏暗,那声音又缥缈不定,一时找不清他的位置。 这时,识海内的《洗冤录》翻到“鬼车”一页,胡细妹的生平过往,走马灯般以影像呈现了出来。 雾气缭绕的产阁内,一名女婴刚呱呱坠地,躺在一堆茅草里。 她的旁边,一白纸覆面的稳婆,手持一杆尺长金箭,刺破她的眉心,又拿出一卷羊皮纸,蘸起女婴的眉心血。 血过之处,那羊皮卷上原本画就的黑色纹理,骤然变得金黄。 眼见那巴掌大的整个铭纹图案亮起三分之二,那血线却突然停止前行,无论白面稳婆如何蘸血,那金黄再未蔓延半丝,反倒渐渐暗淡下来。 白面稳婆伸出鸡爪似的干瘦黑手,朝虚空中轻轻一抓,一个纸人儿凭空出现,被她一把掐住了脖子。 “黄皮子,这女娃为何又是个魂魄不全的?” 那纸人被她掐得龇牙咧嘴,只是连连拱手求饶。 画面走马灯似的连连闪过,小女婴也就是胡细妹已成长到了九岁。 大雪纷飞的冬天,衣衫褴褛的她戴着顶破草帽,蹲在屋檐下,眼巴巴地盯着新出炉的炊饼。 一浓眉大眼的青年,领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从胡细妹身边经过。 那小姑娘蹲下身子,将手中啃了一半的肉饼在胡细妹眼前晃来晃去,“想吃吗?” 胡细妹点头如捣蒜。 “叫声姐姐,这饼就给你了。” 胡细妹紧抿着嘴,还是挡不住哈喇子在嘴角扯出了丝。 她看了又看肉饼,咽口唾沫后,将头扭向了别处。 浓眉青年走出去七八步,回过头来,叫道:“小妹,别跟野孩子玩儿!” 那小姑娘啃了一口肉饼,故意将剩下的小半个在胡细妹眼前晃来晃去,“真不叫?” 胡细妹倔强地歪头不答。 那小姑娘将肉饼扔在地上,又狠狠地踩了一脚,道:“总有一天会让你叫!” 等那兄妹俩走远,胡细妹拣起肉饼,一口塞了进去,几乎没嚼就吞了下去。 拿舌头把嘴角的油舔了又舔,望着小姑娘的背影不服气地道:“不就是比我托生的好嘛,不就是比我早生了几年嘛,想做姐姐,下辈子!” 画面一转,胡细妹被关进了蚊鼠丛生的廷尉大牢里。 那纸人又出现了,正围着胡细妹絮叨,“细妹,找出幺妹,我这个保家仙自有法子救你出去!” 胡细妹俏眼圆睁,“有法子?有法子你却让我托生在这穷苦人家,遭这等罪?” …… 6询看看画面上的那个纸人儿,再看看手中的这个,不由打了个哆嗦! 同一个纸人! 什么胡家老祖宗,原来是个名为“黄皮子”的保家仙! 一念及此,他扯着嗓子叫道:“黄皮子,你给我滚回来!否则,我可就把这纸人烧了,让你再也没了依托!” 十余丈外,一头长着三条尾巴的黄鼠狼虚影儿慢慢显现了出来。 它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抬起左前爪拱火道:“烧,赶紧烧!不烧,你就是我养的!” 艹! 6询一把将纸人扔进火堆。 许平君连忙伸手去捞,却哪里还来得及,“纸人无罪,何苦……” 6询冷哼一声,直接把她当作了空气。 萧翠走上前来,皱着眉头道:“6仙师,你说这纸人是细妹家的保家仙?” 6询点点头。 “不,不可能。那胡喜妹乃是北方胡人出身,家中不可能供奉保家仙。即使真有保家仙,也不是她这小门小户的能供奉得起的。” 6询两眼只盯着远处的黄鼠狼虚影,只见它非但没有害怕,脸上似有喜色。 果然,等纸人变成灰烬,那黄鼠狼伏在地上,以头触地三次,对着6询恭敬地道:“多谢仙师搭救!” 说完,化为一道清风,消失不见了。 第十四章、折服黄皮子 6询拿根柳枝将纸人燃烧后的灰烬拨了又拨,没能现有什么蹊跷之处。 那黄皮子最后为何会说多谢我搭救? 难道,它的部分魂魄被白面稳婆锁在了那纸人中,而我烧掉纸人,解锁了辖制,放出了它的完整魂魄,是以要谢我? 萧翠见许平君面露愁色,以为她又为婚事担忧,开口劝道:“平君,那欧侯也不算太……” 6询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没来由地又想起了林颦儿,心中一疼,也要开口安慰。 许平君“呼”地站了起来,两眼定定地看着黄皮子消失的方向,“管它什么掉猴弄鬼的,我就是我!” “仙师,救我,救我!” 那送亲老者的求救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大声地传来。 很快,那只三尾黄鼠狼飞奔过来,颤声道:“快逃,蚊子,好多好多蚊子!” 6询见他全身毛皮颤抖,讽刺道:“你一个鬼魂,还怕蚊子?” “怕,怕!” 三尾黄鼠狼在地上哆嗦成了一团。 蚊子? 连鬼魂都怕的蚊子? 萧云皱着眉头,思索了会儿,忽然叫道:“那蚊子可是长着一对血红的翅膀,黑色身体上布满灰色斑点?” 黄鼠狼两爪捂着眼睛,从爪缝里看向萧云,“你怎么知道?对,就是那种蚊子,黑压压的一大片,铺天盖地……” 萧云也紧张起来,一叠声的叫道,“不好,快逃,快逃!” 6询见它没有否认自己是鬼魂,心中哂笑,蚊子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被咬上几口是了。 “你曾寄身的这纸人可是石桥南6家扎的?” 黄鼠狼又是一愣,“你怎么知道?快,别说这些废话了,快逃吧!” 黄鼠狼边说着,连滚带爬地跑到许平君脚下,拉起她的裤脚就要往里钻。 “你干什么?” 6询上前一步,一脚将它踢出去五六尺。 “你……你打我?” 黄鼠狼露出两颗尖利的门牙不无威胁地道。 “打你?打你还是轻的!” 6询召出《洗冤录》,书册轻颤,出一道金光,将它摄了进来,“啪”地一下合上,退回了6询的识海。 书页很快再次打开,黄鼠狼已被拍扁成了图片。 不过,以前收录的图片都是彩色,只有这个是黑白的。 判曰:轩辕坟里轩辕人,涅槃飞升意难泯;生灵涂炭遍哀鸿,忍寄黄皮证君恩。 那黄鼠狼少了纸页压制,身体得了空间,竟然飞膨胀起来。 等字迹显示完毕,它的身体已恢复,只是尾巴变得只有一根,而图片上仍是三根。 晃晃尚有些昏沉的脑袋,它四下打量一番,足下用力,就要逃离书册。 《洗冤录》对此仿佛早有警觉,轻轻一抖,写给它的判词瞬间凝成一根文字锁链,牢牢地套在了它的脖子上。 它足下用力,挣扎着逃走,锁链被它拖得犹如金属所铸一般,出当啷当啷声响。 几次三番下来,不但逃脱不了,那锁链反倒在脖上越勒越紧。 它倒也不傻,不再白费力气,老老实实地趴回了原处,只把一双眼睛瞪得滴溜溜转。 6询听到响动,也觉好奇,这《洗冤录》里还能养活物? 要知道,这三尾黄鼠狼被捉进来之前,不过是团虚影。 而现在的它,皮毛油黄锃亮,两眼灵动有神,全身散出旺盛的活力,显然是有生命的实体。 “哈哈哈哈,现在到底谁是谁养的?” “谁?谁在说话?”黄鼠狼听到动静,以两只后爪及一条尾巴撑地,人立起来叫道,“是你,6询?” “当然是我!” 黄鼠狼一听是他,懒洋洋地趴回地上,“切!你就是我养的!不但是你,你们所有……” 6询意念一动,将书册合上。 啪! 黄鼠狼被书页拍回了黑白图片。 书册再打开,黄鼠狼又膨胀回实体。 恼怒至极的它不等6询说话,先骂道:“你就是我养……” 一句话未完,变成了图片。 如是折腾了七八回,黄鼠狼终于没脾气了。 书册再次打开,它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黄,起来啊,起来百倍报复人族啊!”6询挑逗起它来。 黄鼠狼被踩了尾巴似的跳了起来,“你才是阿黄!” 6询当然不会跟它废话,“啪”地一下又把书合上了。 等黄鼠狼再次变出真身,这回真的认命了,“6询,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倒把6询问愣了,我还真没想把你怎么样。 刚才只是不忿你骂我,所以才一次次地戏弄你罢了。 再说了,抓你进来,也是《洗冤录》的意思,与我何干? 可它都服软了,不定下个章程来,似乎也说不过去。 “很简单,臣服于我!” “滚!” 黄鼠狼的毛都炸起来了。 啪~ 啪~ 啪~ 连续三次,每次都是等它变回真身,6询即将书册合上,连告饶的机会都没留给它。 6询见它被折腾得奄奄一息,再次逼问道:“臣服于我!” “知道了!” 6询会心一笑,还在这儿跟我耍心机呢。 “好!阿黄,咬着尾巴转个圈我看!” “你……” 黄鼠狼见书册又在震动,连忙咬起尾巴,勉强转了半圈,两眼一闭,也不知累的还是气的,直接晕了过去。 《洗冤录》哗哗翻动到“功德卷”上: 恭喜星主6询折服部曲一名,收到香火值二两,现结余十二两三钱。 原来,折服的意思是折腾服。 调教黄鼠狼还有香火值收,这可真是棒了! 很快,他便觉得不劲儿,这怎么新收二两香火,结余数还变少了? “喂,喂,你盯着平君姊姊的胸口,笑那么淫溅做什么?” 萧美玉突然戳戳6询的胳膊叫道。 6询回过神来,挠挠头道:“我有吗?” “哪有!”许平君两手捂着胸前,红脸反驳道。 “喂,你们还有心情戏闹?快走啊!” 不知什么时候穿回衣服的萧望之,站在牛车上大叫道。 “对,快走吧!那血翅黑蚊可不是一般蚊子。”盖在被里的萧云也催促着。 “走?”6询翘起脚,看往正西方向,“好像来不及了!” 不一会儿,巨大的嗡嗡声轰鸣而至,好似有战斗机低空掠过。 几人不约而同地跳上牛车,萧望之站立起来,挥鞭用力抽打老牛。 萧云身体完全缩在被子里,萧翠头插进被窝里,露出大半瓣儿挺翘的屁股。 许平君小脸煞白,往6询身边挤了又挤,都快钻到他怀里了。 独有萧美玉一脸淡然,“不就是蚊子嘛,顶多被喝几口血,起几个包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胡闹!”萧云沉着脸,“那蚊子能够吞噬魂魄!” 萧美玉吐下小香舌,一脸的我信你个鬼。 第十五章、血翅黑蚊蚊道人 牛车吱嘎吱嘎地前行了百余步,萧望之把鞭子一扔,跳下车撒腿就跑,“不行,这牛车太慢了!大家各奔前程,自行逃命去吧。” “云儿,乃公对不住你们姊妹仨了。此次大难不死,你们去碧游岛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你们的亲父。” 擦! 读书人果然是靠不住的。 6询在心里暗骂一声,站起来,再次放眼看向西方。 那里好似刮起了龙卷风,天空瞬间布满了乌云,遮住了漫天星光。 “快,你们先回盐池!” 6询大叫一声,跳下牛车,当先冲了出去。 耳听着那震人心魄的巨大轰鸣声,四女的脸俱都变了颜色。 “云姊姊,咱们怎么办?” 萧云手忙脚乱地套上鞋子,“听他的,回盐池!” 四女先后跳下牛车,跑向盐池。 离池边还有丈余,那漫天的蚊子已然杀到,天空霎时被笼罩得伸手不见五指。 黑压压的蚊子,铺天盖地地嗡嗡鸣叫着扑了上来,伸出长长的口器,不等落爪即咬。 “快,泡入……!” 萧云话刚说了一半儿,黄豆粒大的蚊子钻进嘴里,把后半句噎了回去。 萧氏三姐妹相继跳入池子,唯有许平君刚被水淹过,差点儿呛死,对咸水有种本能的害怕。 她临近池边,见6询那边,蚊子暂时还没有杀到,转身跑向他。 6询奔跑到芦苇荡边,抄手薅了五六根芦苇,一扭头,见许平君正冲过来,身后追了一大团乌泱乌泱的蚊子。 这憨货! “快跳入池子啊!” 许平君傻了般,只知埋头死命奔跑,哪听得到6询说什么。 6询迎上前,拉起她的手,扯着她跑回池边,自己先拿一根芦苇,含在嘴里。 又分给许平君一根,眼神示意她如此照办。 许平君有样学样,含住苇管后,被6询拖入了水里。 蚊子骤然失了目标,团团围住盐池上空,徘徊飞舞着久久不肯散去。 远处,传来那头老牛的“哞哞”惨叫,十几声后,那叫声越来越弱,一会儿没了动静。 6询骇得脸色煞白,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上千斤的牛就被咬死了? 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被蚊子咬过的地方,鼓起一个个粉红的蚕豆大包,血水正不断渗出来。 溃破的伤口,被盐水一泡,即痒又疼,他想挠又怕感染,只得强行咬牙忍住。 他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东方天空已经露出一抹鱼肚白,只要天一亮,这些蚊子应该会自行飞走吧? 那就耗吧,看谁能耗过谁。 “咯咯咯咯~,你们不会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命吧?” 一道破锣嗓子突然从池顶响起。 你们? 对哦,萧云她们呢? 6询把池子四处打量一番。 盐池口从外面看,非圆非方,极不规则,而内里的池壁却光滑规整,呈现一朵十二瓣莲花模样。 目力所及之处,找了一遍又一遍,哪还有萧云等的半点儿影子。 只有被煮吃后,仅剩下壳的三只鲍鱼在池水里随波逐流。 许平君听到声音,蓦地睁开眼睛,看到悬浮在池上方的那个由蚊子凝聚成的人,皱着眉头将身子往水底缩了又缩,只留通气呼吸的芦苇尖儿留在水面上。 “不出来是吧?孩儿们,看到那两根细管子了吗?给本王钻进去,咬死这对狗男女。” 本王?就是它要娶胡细妹的尸体? 不对啊,听这嗓音极为嘶哑却富有磁性,应该是个女的才对。 6询循声看过去,心里咯噔一下。 我的妈呀! 一个足足有十余丈高的黑衣红裙女子,凌空站在水面上。 组成身体的亿万只蚊子,聚焦在一起,不停地蠕动、盘旋,看上去极为诡异、骇人。 红裙女子一挥手,两小团蚊子离弦之失一样,飞驰过来,堵在了6、许呼吸用的芦苇管口上。 “咯咯咯咯,刚才,是谁祭出了先天灵宝,勾动了先天灵气?交出法宝,我饶你们不死!” 6询暗道晦气,祭出定海神珠,非但未能抓住那怪柳树变成的小男孩儿,反倒招惹来了这么个煞星。 深吸一口气,一只当先赶到的蚊子被他吸入嘴里。 他连忙舍了芦苇管,牙齿切合,将那只蚊子咬死。 识海内,《洗冤录》轻颤,打开在“异兽卷”的一张空白页上。 一会儿,一个由血翅黑蚊组成的女性道人形象跃然纸上。 那女道人身体前倾,奔跑甚疾,连鞋子掉了一只都顾不上拣拾。 其身后,两个满头肉髻的道人,一人乘坐九品莲台,一人脚踏降魔杵,紧跟后面疾追赶。 画的下方一行注释:血翅黑蚊蚊道人,鸿蒙异兽。盘古开天辟地时,藏于其髻内,误入此方天地。做事亦正亦邪,全凭喜恶。宜趋避之! 判曰: 吸血吞肉噬根骨,鸿蒙凶兽戏巫祖。 日出业障又逢殷,替身东闾祸中土。 6询看画的功夫,胸中空气耗尽,整个胸膛憋闷得仿佛要炸了。 他正要探出头来,呼吸口新鲜空气,突然,咸水中似有无数只小虫子,通过毛孔钻入他的肌肤,凝成丝丝暖流,汇入下丹田。 那小虫子一入体内,胸中憋闷尽祛,身体里滋生出一股力量,全身暖洋洋的,极为舒服。 6询心中大定,你是鸿蒙凶兽又如何,总不能钻入水中咬我吧? 正得意间,耳边哗啦哗啦连响。 原来,许平君的芦苇管被堵住,无法呼吸,无奈之下只好窜出头来,激起阵阵水声。 “咯咯咯咯,你倒是躲啊!” 那女子说着,猛地伸手,一根手指骤然变细变长,化形为一根蚊子凝成的细绳,缠住许平君的脖子,将她拖上了空中。 “咦,你是……” 红裙女子看着许平君那张狐媚的脸,若有所思。 “哦,我知道了!你是那只骚狐狸!难怪我的孩儿们咬不到你,原来是有狐毛护身。那好,我且扒了你这张皮!” 6询见许平君被抓后,望向自己的眼神幽怨,再看看那张与林颦儿极为相像的脸,心中终是不忍,脚下踩水,就要浮上水面。 一踩,身体不动。 再踩,两臂用力拨水,身体还是不动。 三踩…… 他低头一看,那三只鲍鱼,不知什么时候,冲到了他的脚边,蚌口张开,竟然夹住了他的裤脚。 他弯下腰去,两手费尽力气,才将三只鲍鱼撕了下来。 再抬头看向池子上方,不但许平君,连那些蚊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十六章、香火值的妙用 6询连忙爬出池中,几百丈外,一大团蚊子挟裹着许平君,随风急逝。 远远传来那蚊道人疹人的笑声,“咯咯咯咯,想要救回这只骚狐狸,到尚冠里拿定海神珠来换!” “蚊道人,放下许平君!” “咦~” 红衣黑裙女子停下飞行,转过身来看向6询。 “你这小家伙,竟然知道贫道的根脚儿?吾观你身上有真龙之气,本不欲为难你。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那就纳命来吧!” 蚊道人抬起右臂,胳膊凭空长长几百丈,一团蚊子组成的大手,泰山压顶般抓向6询。 6询意念一动,招出《洗冤录》,叫道:“请帮我收了这只大蚊子!” 一杆黄金秤从书中飞出后,在空中骤然变大到足有百余丈长。 秤砣从秤杆上滑出,对准那双大手,“呼”地一下砸了过去。 蚊道人见那大秤出现,一脸惊惧立刻浮现,待要收回大手,哪里还来得及。 砰! 称砣将她的右臂齐根儿砸得粉碎。 蚊道人惨叫一声,左手抓着许平君转眼间飞没了影子。 而那称砣自行挂回秤杆后,黄金秤化为光点,退回了书页中。 “喂,怎么收了?砸啊,继续砸啊!那许平君还在她手里呢!” 书页打开,显示出一行字:消耗九两九钱香火值,动用乾坤秤为星主6询挡灾一次,结余香火二两四钱。 九两九钱香火值,这么贵啊! 6询看得直咋舌,早知道就不装13了。 这下好,不但未把人救下,反倒得罪了个大敌。 又一转念,我若是有足够多的香火值,再遇到这狗屁蚊道人,给她来上百儿八十下的,还不得把她打成齑粉。 不行,我得赶紧回铺子,我要收魂,我要缝尸,我要积香火! 他刚要收起《洗冤录》,见漫天的蚊子尸体下雪一样飘落下来。 也不管有没有用,尽数让书册收了起来。 明明是许平君,这蚊道人为什么说她是骚狐狸? 难道,许平君是狐狸转世? 他蓦地想起林颦儿在学校里的绰号,正是那勾魂摄魄的“狐狸精”。 莫非,许平君真是林颦儿穿越来的? 还有,原主幼时曾生活过的尚冠里,位于大汉未央宫东侧,那可是宗室子弟、达官显贵才有资格居住的地方,这只蚊妖怎么会将交换地点设在那里? 她就不怕皇宫内的能人异士将其打杀吗? 这只蚊妖既然想以许平君交换定海神珠,想来一时半会儿,不会伤害她,等我积攒够了香火值,看我不把你先…… 6询意淫了会儿,重新跳回水中,且找回萧氏三姐妹及那银锭再说。 这池子果然如萧云所说,深不见底。 越是到深处,暗淡无光不说,水的压力陡增,他全力划水,身体再也不能下潜半分。 他找了一圈又一圈,虽然有金色小虫子补充精力,但池底压力大,消耗极快。 无奈之下,6询只好踩着水原路返回。 砰! 头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6询伸手摸摸头,一道银光从眼前滑过,缓缓下沉。 银锭! 6询一弯腰,伸手抓了过来。 仔细一看,又有些惊疑,这还是我那枚银锭吗? 银元宝原本翘起的两个尖头,不知被盐水腐蚀还是怎么,竟然变得薄如蝉翼,浑如生出一对翅膀。 他将元宝反了过来,底面的那个“升”字仍在,只是变得有些模糊。 而“升”字的旁边,似乎多了一些流光溢彩的铭纹。 识海里,《洗冤录》哗哗翻动,停留在“异宝卷”的空白页上。 一幅生有一对翅膀的金色五铢钱图像缓缓生成。 注释:落宝金钱,先天灵宝,以法力祭于空中,可击落一切天品以下灵器法宝,切记:于兵器无效。 判曰: 孔方兄,兄方孔,法宝灵器见之怂。 鬼推磨,磨推鬼,仙佛神明跑断腿。 6询来不及细看,只一心赶紧出了这诡异的盐水池。 坐在池边喘息半天,看看东方,晨曦微明,薄雾渐退。 萧氏三姐妹落入池中已近一个时辰,如果没有奇遇,显然是活不成了。 他忽然想起,那三只鲍鱼,肉已熬成汤汁,被萧云服食了,可那鲍壳夹住自己裤脚时,仍然夹得奇紧无比,好像仍然活着一样。 莫非三女的失踪,与那鲍鱼有关? 6询深吸一口气,重新跳入池中。 除了深水处,实在下不去,其他地方找遍,哪还有那鲍鱼。 6询只好作罢,临到池边,眼看再有丈余就能浮出水面,他忽然又动不了了。 低头一看,原来又是那三只鲍鱼夹住了他的裤脚。 他心中生奇,难道这鲍鱼怪我害死它们,所以想拉我赔命? 好! 且把你们抓到岸上后,用盐巴灌满你们的壳,让你们再死上一回。 哪想到,每只鲍鱼似有万钧重,夹住裤脚纹丝不动。 治不了你们? 我还真不信了! 且以《洗冤录》收了你们! 他意念连召三次,那书册却纹丝不动。 第四次上,书册终于动了。 它打开在一面空白页,显出一行字:萧氏三女正在壳中养伤,可留阿黄代为照管。 没经6询同意,文字锁链已拖着阿黄跳出了眉心。 锁链一出现,就将三只鲍鱼壳虚捆起来。 6询看着巴掌大的鲍鱼壳,三女在这里养伤? 你逗我玩儿呢! 他使劲去扒那鲍壳,却哪里扒得动,只好作罢。 “阿黄,你留在这里,好生照看它们!” 6询顺着《洗冤录》的意思吩咐道。 又变回三条尾巴的黄鼠狼翻着白眼,“好吧,看在你叫阿皇的面子上,本皇可以答应。不过,你得拿香火值来换!” “我呸,你算什么狗屁皇……咦,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有香火值?你究竟是谁?” “你敢咒骂本皇,你敢咒骂本皇?” 黄鼠狼嚎叫着就要扑上来挠6询,可惜,文字锁链把它勒得紧紧的,根本动弹不了分毫。 折腾了半天,它自己累得直喘粗气,“这样吧,一次性付我七两二钱香火,我帮你看守一个月!” “你怎么不去抢!一年七两二钱,爱要不要。” “要,要!” 黄鼠狼极为痛快地答应了,因为它也现,这盐水里有小金虫子。 这虫子虽然比不上香火值,但对于凝炼真体,还是极有好处的。 “那就这么定了!” 6询一转身,飞快地浮向水面。 身后传来黄鼠狼的大吼,“喂,你还没兑现香火值呢!” 我现在总共才二两四钱,如何兑现? “等回头我来取鲍时,一起结算给你!” 嘴里说着,脚下却不停。 还未等浮出水面,池边趴的人影儿吓了他一大跳。 第十七章、再回缝尸铺 “萧望之!你没死?” 6询突然从水里窜出来,大叫一声,把萧望之惊了个趔趄,摔倒在盐池里。 6询连忙将他拉出来,重又生起了火…… 原来,萧望之没跑多远,就听得背后蚊鸣惊人,老奸巨滑的他,找了堆盐巴钻进去,又用盐粒儿覆盖全身,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直到外面彻底没有动静,惦记那银锭的他,偷偷返回了池边,待要适应下水温,入池子寻找银锭时,却碰到了6询突然出现。 “可找回银锭了?” 萧望之没太在意全身湿透,倒是对那银锭挂念得紧。 6询叹了口气,即没承认,也没否认,“那池子太深……” “翠儿呢,让翠儿下水找啊!她可是有些大能为的!”萧望之急道。 “不见了!她们姊妹仨都不见了……” “都不见了?”萧望之眉头皱成了“川”字。 不过,很快就又舒展开来,“这姊妹仨,绝非凡人,定会吉人天相的。” 等二人身上衣服烤干,6询也算大体弄清楚了萧家的情况。 那银锭,乃是萧家老祖萧升留给子孙后代的“看家宝”,等传到萧望之这一代,其只知道这银锭非是凡物,但哪里不凡,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至于萧氏三姐妹,确实不是萧望之嫡出。 当年,萧望之成亲后,正妻三年无所出,他听说碧游岛上有座三仙姑庙极为灵验,于是携了妻子前往求子。 于归途检到了萧云,后来,6续有人将萧翠及美玉送至门前,言其乃亲姐妹。 二人边说着话,边走向牛车。 未及近前,眼前的景象已吓得二人目瞪口呆。 一头千余斤的老牛,被蚊子吸得只剩下四块牛蹄铁,及一地牛毛,随着晨风胡乱飞舞。 萧望之缓过劲来,啊啊大叫着,一溜烟儿跑了,连鞋子跑掉了,都顾不上拾,狼追似的飞奔。 6询初还紧张,以为又有变故突,到后来不由又哑然失笑。 嗐!你跑这么急做什么! 我都还没来得及跟你说道说道银锭的事儿呢! 6询搭了辆送菜的车,回到西市时,已是午后。 菜市口刚解禁,刑台下血流成河,西市令王仲翁正指挥着一帮求盗清洗法场。 王仲翁远远地看到6询,一怔后,小跑了过来,“询公子,你怎么才来?” 6询眉头一挑,“有事?” 王仲翁又怔了下,脸色跟吃了半只苍蝇似的,有些难堪,不过,很快换回了笑脸。 “啊?本来有事儿的,现在没事了。那啥,询公子你不是当街打杀了冯三爷嘛……” 6询打断了他,“市令大人,请注意用词。是那冯三血咒我不成,反噬自己,才呕血而亡的。” 王仲翁苦笑下,“那冯三的兄弟冯殷乃是霍大将军的爱臣,自然是不依。昨天上午,他带了王子方等,到处寻你未果,定要拆了你的铺子。是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花了百斤金子,才将其打走的。” “哦?他要拆,让他拆就是了,反正那是廷尉府的公产。再说了,他兄弟血咒我,我还没到廷尉府告状,他倒先找上门来了,岂有此理!” 6询见王仲翁脸色更加难看,不管怎样,是他帮忙摆平了冯三的事,连忙说了句客气话,“总之,还是多谢市令大人照拂,这份情我记住了。” 然后指着刑台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王仲翁长舒一口气,这一百斤金子早就准备巴结冯殷,求他在大将军面前递话儿的。 现在好了,一饵两伺,多赚个人情。 他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这也就是询公子问,换个人我是绝对不能说的。” “昨天夜里,宫里突然又生了巫蛊事,上官皇后突然魔怔了,说什么‘定要杀了那麒麟子报仇’。” “女侍医淳于衍前往问诊,竟然从皇后床下搜出了个桑木做的木偶人。” “大将军震怒之下,将椒房殿全部宫人下了内官狱。宗正刘痕稍加审问,就察明了原委。” “原来,是皇后的亲姑姑上官小妹记恨父兄被腰斩事,迁怒于皇后……” “对了,那上官小妹的尸体,现正在询公子的铺子里呢。” 6询又惊又喜,惊的是,那上官皇后居然也说萧云日常重复的那句话。 喜的是,又有尸体可以招魂缝敛了,那可都是香火值啊。 “市令大人,还有多余的尸体吗?我年轻力壮,可以多分我几具。” 王仲翁半信半疑地看着6询,“你确定?” 6询拍着胸脯,“当然!市令大人为我解了冯三之难,我6……公孙也是知恩知报之人,自然须为大人分忧。” 王仲翁的眉头彻底舒展开了,这些缝尸匠,名义上归西市管理。 可他们隶属于廷尉府,平时虽不敢不把西市当回事儿,可对于那些无人及时认领的尸体,由于捞不到外快儿,是半分力不肯出的。 “今天一共监斩了十三名宫人,按规矩,十间缝尸铺一间一尸。朱安世新丧,那尸体还没人处理。这样,总共多出了五具,还在冷房里堆着呢。” “询公子若是不怕受累,尽管领了去。不过,那些普通宫女本就是孤儿,今上体恤她们,才召入宫中,赏她们碗饭吃。所以……” “没关系,没关系,都归我了!我不帮大人,谁帮!” 6询说着,大步流星走向自己的铺子。 回到铺子,木门已被人砍成了几半儿,也不知是哪位好心人,随便找了块木板挡上。 6询走了进去,室内还好,虽然有些凌乱,除了那具招魂用的稻草人没了,其他倒也还在。 灵床上躺着具腰斩为两截的宫装女尸。 6询上前,轻轻揭开蒙脸白布,立时吓了个趔趄! 萧云! 怎么是她! 他将身子闪开一些,好让门外光亮更多透进来。 这才现,原来,是自己看错了。 不过,这女尸的头,跟病床上的萧云也太像了。 同样皮包骨的一张骷髅脸,上半身没有一丝血肉,绛紫宫装软塌塌地搭在身上。 那下半截身体,倒是极为丰腴。 6询低头看看灵床下接血的盆,与往常被腰斩的尸体一样,积血只有小半碗。 怎么会这样,难道有吸血秽物出现,将其上半身的血肉吸干了? 蚊道人! 6询立时想起了她,对,是她,一定是她! 第十八章、女尸复活了? 6询意念一动,将《洗冤录》召了出来。 “蚊道人,你给我滚出来!” 连喊数声,并无人回应。 找遍屋子,别说蚊子,因为屋内洒了特制雄黄酒的缘故,连苍蝇蟑螂都没有半只。 他给女尸蒙回白布,稍加收拾房间后,去朱安世铺子里,将那稻草人扛了回来。 一会儿,两名求盗领着个木匠,说是来修门。 按道理,安门上梁,应当选个黄道吉日,并贴上个“太公昨日从此过,说是今天好安门”的对联。 6询从事这捞阴门的行当,少不得也要入乡随俗,真去东市求了幅对联。 经过萧翠的酒垆时,不由又想起了她们姐妹仨。 这《洗冤录》应该靠谱吧,否则,如花似玉、嫩得出水的三位姑娘,若是香消玉殒在盐池里,那就着实可惜了。 回到铺子,求盗已经离开,只有那木匠老头儿关术,蹲在阳光直射处吧嗒吧嗒抽旱烟。 见6询走来,关术主动接过对联,张贴在门框上。 通过攀谈,原来这关术是东市卖老房的短工。 老房,也就是棺材。 他也是个苦命人,年轻时在大户人家里扛长工,凭着一手出色的木工活,讨了个老婆,结果生女儿时难产,死了。 一把屎一把尿地把闺女拉扯到十三岁,又被人牙子拐跑了,至今杳无音信。 关术嘴里说着,手底下却不慢,小半个时辰,将门完全修复。 他从怀里掏出一沓草纸钱,满脸讨好地请求道:“6匠作,我可以给那往生者送些钱吗?” 6询有些好奇,“哦,那女子你认识?” 关术点点头,“我那亡妻娘家也姓上官,算起来,跟屋里的这位,刚出五服。” 6询郑重地道:“节哀顺便,长者快里面请!” 关术烧完纸钱,一再恳求6询将上官小妹的魂魄一定要收齐整了,又千恩万谢了一番才回去。 6询等到天黑,西市闲人散尽后,关上铺门,烧纸、焚香、招魂,见无异常后,戴上鱼龙皮手套,开始缝尸。 上官小妹上半尸身干瘪如枯柴,而下半截却是腰腿浑圆。 腰断处,下半身比起上半截足足粗上一倍多。 这差得也太多了! 6询有些愁,这可怎么缝。 他将两截尸体对在一起,左比划,右照量,始终不好下手。 这时,昏黄的麻油灯下,下半截尸体的脐下三寸处,突然闪起一明一灭的微弱荧光。 而对接在一起,尚未缝合的上半身尸体,竟然慢慢丰盈起来。 6询以身体遮住麻油灯光,仔细看向尸体,一缕缕微弱的绿色丝线从脐下丹田处溢出,不断流向上半身。 随着绿丝的涌入,女尸上半身的血肉渐渐鼓胀起来。 那里有什么东西? 6询将两截尸体分开,伸右手进入女尸小腹部,稍加摸索,掏出了个一块椭圆形的白色玉石。 这是什么东西? 牛有牛黄,狗有狗宝,难道这是人宝? 他将其在清水里冲洗一番,对着麻油灯,看向那玉石内部。 里面影影绰绰的,好似有个网球拍似的阴影。 6询摘下手套,用手搓干上面的水分。 哪想到,那温润的玉石竟然极为酥脆,随着手的搓动,表面的玉粉扑簌簌落下。 怎么会这样? 他两手更加用力,玉粉越落越多,一会儿,一把下部为圆形,带有个长柄的迷你琵琶雏形显露了出来。 6询更加好奇,再用清水洗掉上面的玉石粉末,以缝尸针挑掉夹在中间的碎屑,一把极为精致的琵琶彻底呈现在眼前。 这上官小妹到底是什么人,体内怎么会有把小琵琶。 他扭头看向尸体,更加惊呆了。 分成两截的尸体,这回干瘪了下去。特别是下半身,血肉正以肉眼可见的度,飞快流失,不一会儿,就同上半身一样,变成皮包骨头。 看来,应该是因为这小琵琶的缘故。 6询将小琵琶重新塞回女尸丹田处,果然,下半截尸体吹气球一样,飞膨胀,血肉又重新丰满起来。 他将两截尸体再次对接起来,上半身也如遭水注,那张脸虽然还是失血后的苍白、瘦消,但毕竟已有了七八分的正常人形。 6询仔细盯着那张脸,忽然想起来了,这不是让胡细妹叫姐姐的那小姑娘吗? 正惊异间,那女尸的睫毛忽然颤动了下。 雾草! 又诈尸了? 6询连忙召出《洗冤录》祭在空中,右手紧攥生出两个小翅膀的那枚银锭。 可那女尸睫毛颤了下后,便没有了动静。 6询左手擦下眼睛,刚才是眼花了? 他端来麻油灯,照向那张煞白的脸。 女尸丹田处,仍有丝丝绿光不断涌向脸庞。 绿丝所过之处,面部肌肤过电似的轻微震颤,形状也在慢慢改变。 6询放下心来,原来,还是那小琵琶的缘故。 看来,这是个宝贝啊! 要不要将其据为己有? 这种念头刚一闪,就被他打消了。 从死人身上拿东西,财,这与那些盗墓贼有何异。 美其名曰摸金校尉,叫得再好听,哪怕是打着研究、传承、保护的旗号也不行! 忽然,女尸的睫毛又眨了一下。 这回,6询非常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在那小琵琶的作用下,这女尸复活了? 6询伸出左手,待要去女尸鼻下探下气息,女尸突然睁开了眼。 他惊得连连后退的同时,右手银锭用力掷出。 女尸一侧头,银锭贴着脸颊飞过,砸中稻草人。 “公子莫怕……” 女尸沙哑着嗓子,低声说着,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她一动弹身体,腰部断口分开,上半截身体又飞快干瘪下去。 “公子救我,为奴为婢我……” 话未说完,头一歪,重新变回尸体。 救还是不救? 6询很快便有了决断,听她意思,只要我救回她,她是愿意做我的奴婢的。 有个暖床的,那肯定是极好极好的! 两世为人,还没尝过肉味儿呢。 他再次将尸体拼接到一起,飞针引线,开始缝合起来。 “啊呦,疼,公子轻些儿……” 女尸恢复了意识,轻轻呻吟道。 6询听得心头一震,这声音柔声细气,婉若莺啼,端得是勾人魂魄,想入非非。 “好!” “多谢公子,疼啊,能不能给我些酒……” “好!” 这可是将来的女奴,6询自然无不答应。 他拿来原主与朱安世喝剩下的酒,找碗倒了,给她喂了进去。 “多谢公子!” 上官细妹连喝了两大碗,脸上挂了些绯红,这才不再喝了。 6询每缝一针,她便皱下眉头,娇嘀嘀地呻吟一声,然后再嗔上一句,“公子留情啊~” 擦! 6询某个部位急剧充血,这靡靡之音,还让不让人好好干活了。 第十九章、奴家跟你开玩笑的 6询连忙转移注意力,“喂,你肚子里那是什么?” “公子好坏哦~连人家肚子里有东西都知道,那人家全身岂不是被你看遍了?” 6询:…… 这天没法聊了。 心思一乱,缝针的手自然有些重,上官小妹又娇喘连连地哼唧起来。 上官小妹的酒劲儿渐渐上来,说话更不着调起来,“公子好俊啊!奴家这蒲柳之资能为公子铺床叠被,真是三生有幸呢。” 明明是平平常常的话,可通过她那软靡的嗓音说出来,别有一番味道。 6询强忍着不适,终于给她全部缝接好。 上官小妹轻轻挪下床,手指掐个法诀,小腹中的玉石琵琶突然绿光大盛。 她全身骨骼格崩格崩一阵脆响后,气息骤长,6询被她气势迫得后退一步。 “哎哟,吓到公子了呢,奴家真是罪过!” 上官小妹说着,踏前一步,貌似要扶6询,只是眼神中的狠戾一闪而逝。 她的两手伸到6询肋下时,指甲突然暴长三寸余,如十把匕般狠狠地插向6询胸膛。 6询见她眼神不对,早一招手,落宝金钱从稻草人里飞出来,悬浮在上官小妹头顶,出一道光晕将她罩了起来。 上官小妹一被光圈拢住,腹内玉石琵琶出的绿光,立时被压制了下去。 上半身摇摇欲折的她,精神瞬间变得萎靡,“公子,奴家跟你开玩笑的。” “开玩笑?” 6询将她一脚踹倒在地,拿过折元宝用的截纸剪刀,一剪子将她腰间断面缝尸线划断,露出道口子,手伸入她的腹部,将那玉石琵琶掏了出来。 “公子,不要!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指头大的琵琶在6询手心里瑟瑟抖,四根弦拨动,出近似于上官小妹的声音。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的话吗?一开始,你可是答应过我,为奴为婢的,结果呢?” 6询将其放在板凳上,抓过一把锤子,待要将其砸得粉碎。 “不敢了,奴婢真的不敢了!其实,我那会儿想的是:为奴为婢我是无论如何不答应的。 前世,我两位姐妹费尽心机,也未能帮我修炼成人。这辈子,好不容易转世到了上官小妹身上,岂可居于人下。 公子现了我身体内的玉石琵琶,又以无上功德之力,解除了封印我法力的枷锁。我突然间有了能耐,为避免暴露秘密,一时鬼迷心窍,竟然妄想对公子出手。我错了! 我誓,我玉玲珑以轩辕三姐妹的名义誓,此生此世,不,连同来生来世,我玉玲珑全心全意服侍公子。 但有贰心,天打雷轰,堕入畜牲道,永世不得轮回。” 轩辕三姐妹? 6询扫了眼瘫倒在地上正快干瘪的女尸。 胡细妹,鬼车鸟,十头雉鸡精被咬去一头后,成为九头雉鸡精。 而眼前的上官小妹,体内有把玉石琵琶,玉石琵琶精! 他“啪”地一拍脑袋,真是笨死了! 怎么把奉女娲娘娘之命,魅惑纣王的轩辕坟三妖忘记了? “轩辕坟三妖的老三玉石琵琶精,是吧?” “你……公子如何知道?” “三妖中的老二九头雉鸡精,就是胡细妹吧?” “公子连这也知道?” 6询突奇想,“至于,老大九尾狐狸精,想来就是那许平君了?” 玉琵琶没了动静。 6询大喝一声,“是也不是?” “是。”琵琶弦轻响回道。 “还有个喜欢自称‘本皇’的黄皮子精,想来就是你们的带头人喽?” “什么黄皮子精,奴婢不知道。” 6询高高举起锤子,作势要砸下去,“不知道?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不要,不要啊。奴婢真不知道什么黄皮子精。不过,我前世时,是有个喜欢自称‘本皇’的老东家。但是,他是个人族,不是黄皮子精。” 6询回想下《洗冤录》上黄皮子精的判词:忍寄黄皮证君恩。 也就是说,那阿黄本是人族,托生到一只黄皮子身上了,是谓“忍寄”。 而阿黄向来是以纸人的形象示人,这琵琶精不知道倒也有可能。 “既然你们是轩辕坟三妖转世,为何被人族轻易地就斩杀了?” 琵琶轻颤,出呜呜的哀鸣,犹如女子在哭泣。 “我们三姐妹虽然转世为人,但是,由于魂魄不全,一身修为不但施展不出来,反倒处处受制于人。冥冥中,我们就跟提线木偶一样,被人用看不见的丝线时刻控制着。” 6询回想起从《洗冤录》上看到的胡细妹出生时的影像,“可是那白面稳婆?” “白面稳婆?”玉琵琶尖叫一声。 “对,一个白纸蒙面的接生婆。” “公子说的是6雅6婆婆吧?不,不可能是她。6婆婆人可好了,她之所以白纸覆面,是因为她的脸上有很多虫吃鼠咬似的疤痕。” 又是姓6的? 6询看看天时,还有四具尸体等着处理,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玉玲珑,你可是真心实意地愿意跟我的?” “当然,我可以再一遍誓!” “不必了!我既然敢收留你,就不怕你反悔。胆敢有下次,我把你拍成照片儿。” 玉琵琶哆嗦了下,虽然不明白照片是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事儿,“不敢,不敢!” 6询将玉石琵琶塞回上官小妹腹内,再次将其缝合了起来。 重新活回来的上官小妹,对着6询扑通一声跪下,“奴婢玉玲珑多谢公子再造之恩。” “抬起头来!” “是!” 6询盯着她那张保留了上官小妹七八分样貌的脸,有些为难。 “玉玲珑,你这幅样子如何见人?” 玉玲珑极为诧异地看着6询,“公子不喜欢?我见公子在上官小妹的脸上停留甚久,错以为公子喜欢。是以在缝合身体的时候,对公子多有挑逗,还请公子原谅。其实,我腹内这玉琵琶最大的能力之一,就是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样貌。” “哦?”6询来了兴致,“那你变个许平君我看看。” 玉玲珑连连摆手,“奴婢不敢,她可是奴婢的大姐。” “嗯?”6询鼻子冷哼一声。 “是!” 玉玲珑手指掐个法诀,一团绿光自小腹生起,沿经络流转到脸上。 一会儿,一把琵琶的虚影在脸前生成,一把琵琶半遮面。 下一秒,虚影退回到丹田,露出了一张冰肌玉骨、楚楚动人的脸。 第二十章、十窍玲珑心 “颦儿!” 6询下意识地叫了出来。 那张脸赫然是许平君模样,不,应当说更像林颦儿多些,毕竟没有许平君那种刻在骨子里的狐媚。 “奴婢多谢公子赐名,从此,世上只有颦儿,再无玉玲珑!”玉玲珑打蛇随棍上,乖巧地道。 6询心中生疑,如此轻易地就连本名都不要了? 世间最好的伪装是本色出演,你演得有些过了。 一直悬浮在空中的《洗冤录》哗哗翻动,停留在一张空白页上,一幅古典美人仕女图像渐渐生成,仕女怀抱琵琶,两眼却只盯着一面铜镜对贴花黄。 玉玲珑,本为西昆仑山上的两块磨盘顽石,曾见证伏羲、女娲二皇姻缘事。磨盘合为一体后,诞生出灵性。其自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异化为玉石琵琶精。 判曰:魂魄难齐,骨肉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脑生反骨昆仑胆。酒色财气名欲利,镜花水月封宝鉴。 星主6询收服玉石琵琶精,得香火七两二钱,结余香火值九两六钱。 6询大体扫了一眼,此女脑生反骨,果然不可信。 不过,她倒是挺值钱,竟然达到七两二钱之高。 6询收起书册后,吩咐道:“起来吧!走,跟本公子背尸去!” 他这是有意试探,一个长在深宫大院里的女孩子,让她背尸肯定不乐意。 哪想到,玉玲珑眉头都不皱一下,答应着,爬起来跟在6询后面,去了西市令府内临时存放尸体的冷房,相当于半个义庄。 所谓冷房,不过是拣那阴凉之地,在地底挖个深洞,冬天时冻些冰块,存贮在里面。 到了夏天,靠冰的融解,吸收热量,以尽量减缓尸体的**。 新皇刘昭登基时,西市冷房还有十余名守尸人。 后来,有七人接连无病无灾地离奇暴毙,此地闹鬼的传闻也不胫而走。 而今,守尸人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个独眼老丁头儿看门。 6询叫醒正在酣睡的老丁头儿,道明来意。 老丁头儿打开冷房门,指指墙角直通地下的黑色大窟窿,睡眼惺忪地催促道:“弄走,都弄走,没得扰人清静。回头记得把门锁上!” 说完,老丁头儿自回去睡觉。 6询走进房间,沿着逼仄的楼梯拾阶而下,进入一间从巨石中挖出来的屋子。 虽然以前来过,他仍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儿。 吊在房梁上的一盏瓦豆长明灯,被不知哪里刮来的阵阵阴风,吹得直摇晃。 6、玉二人拉得极长的影子,随着灯光,在刻画满了诡异符纹的地面上摇曳不定。 墙角处,一大滩暗红的血液,渗进符纹沟槽里,隐隐有荧光闪烁。 玉玲珑反倒显得极为兴奋,手提着宫裙,在房间内左瞅瞅,右看看。 6询白了她的背影一眼,此女果然天性凉薄。 其中三具尸体可是椒房殿今天被问斩的宫女,虽然是地位卑微的下人,但用地球上的话说,那也是曾经的同事。 6询轻咳一声,指着身材最小的一具尸体,对玉玲珑道:“你背这具!” “是!” 玉玲珑挽起宫装宽大的袖子,敞开麻袋口一角,叹口气道,“这是司画,多乖巧的一个小丫头,才十五岁,可惜了!” 她能如此说,让6询心里的堵略通透了些。 6询来到最粗壮的那具尸体前,同样掀开袋口一角,见果然是朱安世,蹲下身子,丹田生劲,两手抓起麻袋口,用力一扯,将其拉到背上。 那尸体却越过他的头,反转个儿,轻飘飘地落在他的面前。 6询用力过猛,差点儿闪到腰。 他再次打开麻袋口,朱安世的脸上破了个大洞,稻草露了出来。 原来,那脸是纸糊的。 难怪铺子里的稻草人不见了,竟是被当作尸体运来冷房了。 只是,朱安世真正的尸体哪里去了? 玉玲珑察觉有异,放下司画的尸体,凑了过来。 “公子小心!” 稻草人心窝处“叮”的一声轻响,一道蓝光窜了出来,直射6询面门。 玉玲珑一个箭步扑过来,右手一伸,将那蓝光攥在手心中。 她邀功似的将手摊在6询面前,一枚寸长的蓝色小箭躺在她的手心里,“公子可得小心了呢。” 6询伸手就要去抓那小箭,玉玲珑猛地将手抽了回去。 “公子可不敢,这箭上喂了毒。” 等她再将手伸出来,粉嫩如玉的手心里,已是一团青紫,很明显是中了毒。 6询倒吸一口凉气,“你还不快扔了?好厉害的毒!” 玉玲珑伸出两根纤纤玉指,轻轻捏起那小箭,眉眼里满是笑意地看向6询,“公子,你是在关心我吗?” 6询点点头。 玉玲珑笑得更开心了,“多谢公子!不过,区区昆仑荧蛇之毒,对于现在的我,根本无用。” “你认识这毒?” “我当然认识,因为我见过!” 玉玲珑说着,扒开稻草人的胸膛,从心口处,挖出一个木雕的心脏。 6询伸手要接过仔细察看一番,玉玲珑躲了开去,“公子,你可不能拿,这上面喂了剧毒。” “我一见这具尸体是稻草人假扮的,就知道有问题。这颗十窍玲珑心,是我那表姊夫的手笔。” “关术?” 玉玲珑怔了下,“公子知道他?正是他做的!其实,他本姓鲁,名关术。在上官家被灭门以后,鲁关术怕被诛连,隐姓埋名后委身在6家,做过一段时间的扎纸匠。” 6询不解,“那关术看上去挺木讷憨厚的,为何要弄这奇技淫巧害人?” “公子,您这可就误会我那表姊夫了。”玉玲珑解释道,“您看这纸人,眉心里有个针扎的破洞,这正是石桥南6家的独门秘记。” “6家之所以弄这些假人,就是专门整治那些盗尸配**的。6家人真心不错,鲁关术帮着弄这些东西,也算是积阴德了。” “我呸!”6询大啐一口,“6家能干出人事儿才怪。”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把白面稳婆6雅吸魂魄的事儿说出来。 玉玲珑见6询对6家成见极深,待要分辩,6询早背起司画的尸体,走向了出房的台阶。 第二十一章、给器灵续命   玉玲珑手腕儿一翻,也不知道将那颗木头心脏藏于什么地方,追上去一把抢过来,道:“公子,有奴婢在,哪能让您干这些粗活儿呢。”   6询手上一轻,尸体已被玉玲珑抢了过去。   她单手提着司画的尸体,扭着纤细的腰肢,风摆杨柳般当先走向缝尸铺。   6询暗叹:好大的手劲儿!这司画虽说鲜血流尽,但少说也得有七八十斤吧。可她一只手就能拎动,并且步履轻盈。   她脑有反骨,留她在身边,迟早是个隐患,得早把她打走了才是。   可看看她那散着青春气息,凹凸有致的玲珑身体,又有些不舍得。   嗯,到嘴的肉不吃,有罪!   回到屋子,烧纸、焚香、收魂那套流程下来,6询见一切正常,开始缝拼司画的尸体。   玉玲珑手举麻油灯,站在一边仔细观看,不时拿手比划下6询施针的角度。   “公子,你就不想见识下含苞待放的豆蔻少女吗?”   玉玲珑说着,突然恶作剧地掀起司画上半截尸身上的宫装。   “你干什么!行规不可破,快盖上!”   6询大叫着连忙闭眼。   “咯咯,公子果然是个好人!咦,这是什么?”   6询睁开眼,近乎透明的素纱蝉衣覆在隆起的小馒头上,两点嫣红在灯光下特别鲜艳。   “咯咯,公子,你已经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现在又看了她的身子,赏她个名分呗?”   “公子,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哦?”   “公子……”   玉玲珑见6询只是瞪着那两座小山之间,伸手在司画胸前左右摇摆,“公子,奴婢跟你说话呢。”   6询推开她的手,视线仍然落在司画胸膛上。   两山的正中间,有一颗小指甲盖大的紫色护心痣。   那痣虽小,里面似有极为广阔的空间,一团金光闪闪的黄布,正无头苍蝇般乱飞乱撞。   6询揉揉眼睛,再次看了进去,那黄布仍在飞舞。   他一把撕掉素纱蝉衣,手指抠向那护心痣。   紫痣一触即溃破,渗出一滴血水。   “公子,你好粗暴哦!不过,人家喜欢!”玉玲珑调笑道。   6询充耳不闻,因为,那团黄布突然冲了出来,瞬间变成一面旗子大小,将司画从头到脚,完整地包裹了起来。   紧接着,他的眉心一疼,那杆金黄乾坤秤突然出现在空中,秤钩钩起黄布包裹着的尸体,将其塞入了秤杆。   顷刻间,秤杆上多了颗定盘星后,重新回到6询识海。   《洗冤录》哗哗翻动,停留在功德卷上:星主6询寻回乾坤图(定盘星),补全乾坤秤,得香火16两合一斤,结余香火值一斤九两三钱。   星主6询香火值过一斤,境界突破“聚魂境”三重。   乾坤秤器灵李贞英重伤垂死,星主6询是否愿意出香火二十四两为其续命一年?   6询大吃一惊,这名为司画的小姑娘,竟然是乾坤秤的器灵?   愿意,当然愿意!   不就是斤半香火值嘛,乾坤秤有了器灵,对付起那蚊道人来应该更会事半功倍。   《洗冤录》:星主6询为乾坤秤器灵续命,消耗香火二十四两,结余香火值一两三钱。   星主6询为器灵续命,得香火四十八两,结余香火值三斤一两三钱。   这时,6询识海内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贱妾李贞英多谢公子续命,大恩大德,贞英定有厚报。   司画尸体突然不见,吓得玉玲珑惊叫一声,“公子,你也会那小鬼搬家的法术?”   她连喊了好几遍,只见6询眼睛极为明亮,而眼神似乎有些呆滞,心中一喜,“公子,你可愿意……”   “不愿意!”   6询生硬地打断了她的话。   “公子,人家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就不愿意呢?人家是想问你,可愿意人家暖床,如果需要,人家好提前去洗白白。”   6询瞪了她一眼,我信你个鬼,你明明是看我正在翻阅《洗冤录》,精神有些恍惚,妄想摆脱婢女的身份。   玉玲珑暗自懊恼,他咋就突然醒了呢?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难道我得出点血才行?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搬尸体?”   “是。”   玉玲珑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断嘀咕,还真把自己当公子了,居然把我当奴婢使唤,不过一个役夫罢了。   6询有些懵,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我能听到她的心声?   他略一思索,定是因为境界突破融魂境第三重的缘故。   果然,《洗冤录》哗哗翻动到了“境界卷”:星主6询突破融魂境第三重,正式踏入修炼门槛。   《九转乾坤经》,九转九移,可将天、地、人间香火之情转化为功德之力,洗经伐髓,强化自身。   当前世界,《九转乾坤经》境界主要分九层:融魂境,同舟境,通幽境,真人境,圣人境,真仙境,金仙境,大罗金仙境,创世神。   每层境界又分一至九重,修至最高境界,可逆转阴阳,堪破生死,口含天宪,拳碎星球。   雾草,这么牛13?6询欣喜若狂。   一会儿,玉玲珑抓来一具尸体,没好气地往灵床上一扔。   6询打开麻袋,见同样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心中殷殷期待,帮她收魂缝尸后,不知会有什么惊喜。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两具宫女尸体缝完,不过是得了三两二钱的香火值罢了。   一连缝了三具尸体,因为《九转乾坤经》的缘故,他不但没感觉到累,两眼反倒越来越有神。   他亲自去冷库,将伪装成朱安世的稻草人拎了回来。   既然是稻草人,不是真正的生命,所以焚香、收魂什么都省了。   他剪开裹尸的麻袋片,吩咐道:“颦儿,掌灯!”   正生闷气的玉玲珑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是在叫自己,不情不愿地端着麻油灯站在三步开外。   “近些!”   6询有意磨她的性子,你再脑有反骨,我也给你蹉跎平了。   玉玲珑上前一步。   “再近些!”   玉玲珑再上前一步。   “还是太远!”   玉玲珑赌气似的大迈一步,没提防被脚底的板凳绊了下,身体陡然间前倾,两手下意识地扶向灵床。   右手上的灯倒在稻草人上,麻油洒出,瞬间着起了大火。   “对……对不起。”玉玲珑俏脸吓得煞白。   6询冷哼一声,“你是有意的!你怕我向你讨回那颗十窍玲珑心,故意将灯油泼在稻草人身上,引燃大火。”   玉玲珑的脸更白了,我装得这么逼真,他怎么看出来的?   6询正琢磨着怎么惩罚她,西市上突然响起一道粗犷却又如泣如诉的呐喊:“还我心来,还我心来~” 第二十二章、又见金钱豹   朱安世!   怎么又是他?   玉玲珑见6询脸色骤变,不解地问道:“公子,怎么了?”   “你没听到吗?”6询皱着眉头,将《洗冤录》祭于空中,右手紧握落宝金钱。   玉玲珑侧耳聆听了会儿,“没有什么动静啊!”   砰~   关术白天才刚修好的木门,被拍了个粉碎。   一头黄底黑花的金钱豹窜了进来。   “喵呜~”   金钱豹大吼一声,扬起右爪,张开血盆大口,直扑玉玲珑。   6询眼疾手快,银锭唰地一下砸向豹子眉心。   金钱豹蒲扇大的左爪轻轻一挥,就将落宝金钱打飞出去。   6飞打出银锭的同时,足下用力一蹬,攥起拳头冲了上去。   玉玲珑见豹子扑来,后腿一步,左手掐个法诀,右手在小腹丹田处轻轻拨弄。   一道无形音罡从玉石琵琶生出,在空中出尖利啸声。   那豹子极为灵性,它似乎察觉出不对,下意识地一低头,音罡划过它的头顶,切下了它的半边耳朵。   6询恰于此时杀到,他左手抓住豹子脖颈,抡起右拳,对准豹子的头盖骨,狠狠地砸了下去。   “嗷呜!”   豹子吃痛,惨叫一声,却并不放弃,一直前伸的右爪猛地张开,露出寸余长的指甲,在玉玲珑胸前用力一掏,将她的宫装右衽撕碎。   左爪抓起被她藏在怀中的十窍玲珑心,腹背一躬,将6询摔开后,掉转身子冲出了缝尸铺。   6询连忙追了出去,却哪还有那豹子的影子。   等回到铺子,玉玲珑正拿了一块纸片,在麻油灯下翻来覆去地看。   “公子,那豹子是纸扎的。”   6询接过纸片,上面用金黑两种颜色,画了半只惟妙惟肖的豹子耳朵。   “走,跟我去6家扎纸店!”   “6家扎纸店?”玉玲珑眼神躲闪着看向门外,“我不去!”   “嗯?”6询鼻子冷哼一声。   玉玲珑掀起被豹爪撕成条条的右衽,露出一片雪白,“人家衣服都碎了,怎么见人?”   6询想想也是,虽然是夜深人静时候,一个女孩子这样出去,确实不雅。   他翻出原主的一件常服,“先将就下,天亮后……”   本想说天亮后买,又一想兜里只有几枚小钱,哪里买得起。   玉玲珑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又在身上比划了下,“这怎么穿?又肥又大!”   6询听到她的心声,知道她是嫌衣服有味儿,冷冷地道:“嫌弃本公子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你连容貌都能变化,别告诉我身材就不行了。”   玉玲珑手掐法诀,丹田中的玉石琵琶出一团绿光,刹那间涌遍全身,她的容貌、身形急剧变化,一会儿化为个小厮模样。   6询满意地点点头,“嗯,这还差不多!以后,你就以这幅模样示人好了。”   玉玲珑心里阵阵酸楚,还指望着勾搭上他,破了这奴婢的身份。   难道,这具身子就如此不入他的法眼吗?   她扭着身子倔强地道:“不要!”   6询听到她的心声,心道:勾搭我?好啊,欢迎之至,不过不是现在。   他故意冷哼一声,“由不得你!”   说完,转身出了缝尸铺,走向东市。   天灰沉沉的,没有一颗星星。   好在阴天不阴月,一切景物倒也模模糊糊地能看见个大约轮廓。   玉玲珑跟在6询后面,像个第一次跟大人去赶集的孩子一样,紧扯着6询的衣角。   “公子,听说那里闹鬼,能不能不去啊?”   “不能!”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东市门口的一棵高大梧桐树上,一只猫头鹰出婴孩似的笑声。   6询心里咯噔一下,老人常言: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   夜猫子一笑,准没好事儿。   特别是进入有人的住家笑,那家近期往往会死人。   玉玲珑扯着6询的衣服不走了,“公子,我怕……”   6询气得直想抽她,你一个轩辕坟三妖,怕一只猫头鹰?   给妖族保留点尊严好不好!   枝头上的猫头鹰听到动静,“咕”地大叫一声,振翅飞向了东边。   6询根据原主记忆,穿过几条宽窄巷子,来到6氏扎纸店的隔壁,卖老房的那家棺材店的后院。   离那进木料的院门还有十余丈,就见门前的大槐树下,一个红点时明时灭,围着树飘浮不定的转圈儿。   真有鬼?   6询寒毛倒竖,心立时提了起来。   取了银锭在手中,他大着胆子走上前。   那红点儿停在了一块大青石上。   6询凝目看去,原来是关术,在那儿抽旱烟。   这老头儿有毛病吧?大半夜的不睡,围着棵槐树转什么!   关术看见人影儿,迎上前来,行个礼道:“6匠作,怎么才来?”   一句话把6询问愣了,“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关术莫测高深地笑了笑,视线落在玉玲珑身上,“哦,好俊俏的公子哥儿,倒是有些面熟,咱们不会在哪儿见过吧?”   玉玲珑乍见这上官家旧人,心情有些激动,待要上前相认。   6询轻咳一声,打断了玉玲珑,盯着关术的眼问道:“老丈怎么知道我要来?”   关术在鞋底上磕下烟袋头,“小老儿年纪大了,觉少。坐在这大槐树下抽烟,见一头豹子衔着颗十窍玲珑心,逃回了纸扎店,猜着怕是与公子有关,就坐这儿多抽了袋烟。”   6询一时判断不出他说的真假,正在纳闷,为什么我听不到他的心声,难道《九转乾坤经》失灵了?   “等我有事儿?”   “那倒不敢,是另有事相求公子。”关床不经意地扫了玉玲珑一眼,“请公子看在我亦出身上官家的份儿上,帮我取回那十窍玲珑心。当然,小老儿也不会白麻烦公子,事成后,另有一物相送。”   还没等6询答应,玉玲珑上前一步,“好!事成后,我家公子不要别的,只要你家祖传的那把破尺子。”   “那算了!”关术摇摇头,佝偻着身子,走向院门。   6询见他背影凄凉,正想借他家院子探察下扎纸铺,连忙追上前,“老丈,别听我这小兄弟胡说。十窍玲珑心的事儿,我尽力去争取,能不能拿到,我可不敢保证。”   关术惊喜不已,“那就先谢过公子了。不是小老儿不上道儿,那把尺子倒也不是什么珍贵物,实在是祖上有训:人在尺在。是以还请公子多加包涵。”   6询瞪了玉玲珑一眼,跟在关术后面进了棺材铺。   向关术打听了一遍扎纸铺的情况,6询借把梯子,爬上墙头。   刚要扎纸铺里看,“咯咯咯咯……”一阵怪笑传来。 第二十三章、墙头兵(求票票、收藏)   6询惊了个趔趄,连忙扶住墙头,才没从梯子上翻下来。   原来,是那猫头鹰飞了来,落在扎纸铺的一株纸扎摇钱树上。   那摇钱树高为八尺九寸,取的是八还九转,九九归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意思。   6询从土墙上抠下一块小石子,屈指弹向猫头鹰,将其驱赶走了。   缩在墙头下,等了好一会儿,听扎纸铺院内并无动静,刚要再探头察看里面情况。   他惊觉不对劲儿,哪里传来叽里咕噜的细微响声。   他循声望去,一粒红豆正从铺子屋檐下滚过来,停在他面前,滴溜溜地打着转儿。   又不是秋收季节,寸草不生、只有砖宽的墙头上,为什么会有豆粒?   那豆粒儿没了声音很长时间后,6询见并无异常生,这才试探着再次抬起头。   一道亮光“嗖”地射了过来。   他连忙侧头,右手挡在面前,抓向那点亮光。   一个指头大的东西被他攥实了,手心针扎似的一疼。   摊开手,一个寸长小人儿,手里握着把明晃晃的小刀,委顿在手心里。   6询手心鲜血迸出,将小人儿染得半身红,半身绿。   那人儿虽小,却是五官俱全,更奇的是居然身被牛皮甲。   一会儿,小人儿苏醒过来,将手中刀一扔,跪伏在手心里,连连作揖磕头,“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啊。”   6询见它居然会说话,更觉惊奇,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撒豆成兵?   识海内,《洗冤录》哗哗翻动,停留在“异物卷”上。   一幅持刀小人儿图像渐渐生成。   墙头兵,半阴兵属。   巴蜀异品相思豆,三月三日种于阴寒之土,拣那五月五日极阳之日开花,于七月七日人鬼相交之日落荚的豆粒为基。   于鬼门大开,阴气浓郁的七月十五日,捕捉怨气深重的冤魂,以阴结魔胎之秘法,将其打入豆内。   期间,饲以作法人之鲜血,伴以毒蛇蛊虫,以增加其戾气,祭炼七七四十九日即可大成。   大成之半阴兵,其身坚硬似铁,虽刀剑亦无法破之;其忠心比金真,纵身死亦不改意志。   注:唯有功德之力可破解之。   6询攥着小人儿,退下梯子,笑着对关术还有玉玲珑道:“给你们看个好玩的物件儿。”   他摊开手心,小人儿仍在不停磕头告饶,“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小钏儿再也不敢了。”   小钏儿?   关术如遭晴天霹雳,呆立在当地。   一会儿醒过神来,饿虎扑食般抓向那小人儿。   本在磕头的小人儿,两手抱起扔在一边的小刀,蓝光闪过,将关术的食指划出道口子,黑血涌了出来。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碰我!”   关术从怀里摸出把黑黝黝,沾满油墨的三角尺,不停挤压伤口。   丝丝金光从三角尺上渗出来,融入伤口,黑血很快变得鲜红,一会儿伤口就愈合了。   关术边用尺挤着手指,只把眼睛望向小人儿,莫明其妙地突然说道:“天上一笼统……”   小人儿手中刀一震,“地下…地下黑窟窿。”   关术嘴唇哆嗦得犹如筛糠,“黑狗身上花……”   6询听关术对暗号似的背起了打油诗,以为他在套这墙头兵的近乎,打它的主意。   就这破诗谁不会,当即插口道:“白狗身上肿。”   “你怎么知道?”关术与小人儿同时喝道。   关术尺子一横,架在了6询脖子上,“说,是不是你害死了小钏儿?”   自称小钏儿的墙头兵扔了刀,连连摆手,“不对,不对!是金钏井里肿!”   金钏井里肿,金钏井里肿……   关术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再遭雷击,手中三角尺掉在地上,两手捧起小钏儿,老泪横流,“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失踪的那天,6家突然连夜填井就有问题……”   小钏儿拿手轻挠关术满是老茧的手心,惊喜地叫道:“你是阿翁?”   “是我,是我!”   “阿翁,我好命苦……”   小钏儿一句话没说完,身子一缩,变回了红豆粒。   “钏儿,钏儿……”关术撕心裂肺地大哭着。   隔壁扎纸店里传来骂声,“操你老母的,关疯子,大半夜的不困觉,又嚎什么丧!”   关术正要回骂,6询将红豆粒儿抓了过来。   红豆粒儿一回到6询手心,沾上他的鲜血后,“叮”一声脆响,竟然又变成了手握小刀的墙头兵。   她看一眼6询,扔了手中小刀,再次作揖磕头起来,“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小钏儿再也不敢了。”   “小钏儿!?”   关术一把将小钏儿抢了回去,只是到他手里后,很快又变回了豆粒。   至此,关术哪还不明白,定是6询身上有什么法物,可以维持小钏儿变幻人形。   他拾起三角尺递向6询,“6公子,不,6仙师,你不是想要小老儿这把祖传的尺子嘛,给你了。只求你能救活小钏儿,求你了!”   6询没有接尺子,反倒拿过红豆粒儿,于是,豆粒再次变为小钏儿,再次跪地求饶。   他“看”向识海中的《洗冤录》,翻到小钏儿所在的那页,一遍遍地思索着最后一句:唯有功德之力可破解之。   关于功德之力,从一穿越,就听纸人所化的朱安世讲过。   想来,这所谓功德之力,应该是由香火转化,蕴含在体内。   小钏儿沾染了自己的鲜血后,被破解了禁制,是以能恢复几丝灵性。   关术见他沉默不语,将三角尺强行塞进6询怀里,“仙师,求您救救我的女儿,救救我苦命的钏儿。”   小钏儿突然叫道:“大胆,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叫我的名字,说我是你的女儿!我要杀了你!”   她拿起那柄小刀,两腿在6询手心里一弹,跳起来刺向关术的眼睛。   “放肆!”6询低喝一声,手一抬,将她重新攥了起来。   小钏儿只有白眼球的眼睛里,生出一个小黑点,“你…你是主人?”   她瞪着眼看了会儿6询,“不,不对,你不是主人!我要杀了你!”   她边说着,两手抱起刀,用力往6询手心里一插,鲜血再次迸了出来,溅了她一身。   她眼中的黑点又膨大了一圈儿,瞅瞅6询,再看看玉玲珑与关术,拿手搓搓眼睛后,疑惑地问道:“阿翁,阿母,是你们嘛?”   “哎,哎,是我,是阿翁!”关术激动得语无伦次了。   玉玲珑连忙否认,“瞎说什么呢,人家是男滴。”   小钏儿耸了耸鼻子,“不对,你是阿母,否则,为何你身上有阿母的气息?”   “阿母!”   她大叫着,两腿一弹,扑向了玉玲珑怀里。   只是身体还在空中,已变回了红豆粒儿。 第二十四章、乾坤尺、袖里剑   玉玲珑一转身,红豆粒儿落地,叽里咕噜地滚到关术脚下。   他扑通一声跪下,捧起红豆粒儿递向6询,“仙师,求您救救小钏儿,以后,做牛做马,关术这条命都是您的了。”   6询连忙接过红豆粒儿,拉起关术,“老丈千万莫如此,我尽力而为吧。”   关术听他答应,磕了三个响头后,这才站了起来。   红豆粒儿沾上6询的鲜血,再次变为小人儿,又如实时一样,跪伏磕头祈求饶命。   6询略一思索,将其交于没受伤的左手,果然,小人儿离了鲜血,瞬间变回了红豆粒儿。   他大体印证了自己的猜测,沉吟道:“老丈,我也许能救回小钏儿。不过,看她每次变回小人儿,都是从磕头求饶开始,她的魂魄似乎不全。我须立即赶回缝尸铺,趁司晨牡鸡未叫,替她招回魂儿试试!”   “走,快走!”关术眼里闪着亮光,当先走向院门。   出了院门,他回头瞥了眼扎纸铺,又道:“6仙师,您替小女收魂,我帮不上忙,就不去添乱了,等天亮,我再去看小钏儿。”   6询点点头,“也好!不管情况如何,我都会让我兄弟一早来通知你。”   关术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6、玉二人匆匆赶回缝尸铺,一路上玉玲珑不断嘟囔,“公子,你不可以救她!”   6询边以自己的鲜血浸泡小钏儿,边斥责她,“你都收了人家的祖传宝贝,这话也有脸说的出口?”   玉玲珑被他堵得直翻白眼,心道:敢惹6家,你是嫌死慢了!   也好,你一死,我自然就摆脱奴婢的身份,那可就算不得我违誓了。   不知为什么,6询又能听到她的心声了。   好哇,你果然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把尺子拿来!那是关术送给我的。”   6询不再客气,一把抢回了三角尺。   拿在手里,还没等捂热乎呢,《洗冤录》突然跳了出来,将三角尺抢了过去,夹在了书页中。   一会儿,一把晶莹碧绿的如剑似尺的图像在“异宝卷”上生成。   判曰:乾坤尺,量乾坤,上惩金仙下打魂。袖里剑,藏袖里,移花接木测凶吉。   等乾坤尺再次出现,已褪去油腻的木柄,化为一把长约一尺三寸的短剑,紧贴臂骨藏于6询的右袖里。   玉玲珑漆黑的星眸里,闪着惊异的光,那把鲁班尺,怎么一到他手里就不见了,难道他身上有藏物品的空间法宝?   很好,都是我的了!   等他收完魂以后,凭我的姿色,出点血换他身上的空间法宝,应该也不亏。   6询听到她的心声,心花开了个漫山遍野,嗯,点娘征文——欢迎来搞!   赶紧回铺子,赶紧收魂,赶紧……   他的步子越来越快。   小钏儿趴在他的手心里,吸着他的鲜血,裹奶的婴儿般,咿呀咿呀极为满足地哼唧个不停。   到了缝尸铺门口,紧贴在6询右臂上,变化为袖里剑的乾坤尺,突然剧烈频繁的震动。   没等6询想明白原因,小钏儿突然一翻身,跳到地上后,单膝跪地,对着铺子内叫道:“墙头兵小豆丁儿拜见豹将军。”   屋内传来朱安世略带威严的声音,“小豆丁,你不在扎彩铺里看家护院,跑这儿来做什么?可是有大事生?”   “回豹将军,正是如此,铺子走水了。”小钏儿眨巴着眼睛回道。   “走水了?咋不早说!”   屋内扑通一声,朱安世走路太急,绊倒了板凳。   走水了?   6询看向东市方向,果然,那里的天空一片通红,隐约好像有人在大喊大叫:走水了!   “师兄,且慢!”一道声音阻止了他,“师兄,只怕有诈!再说了,即便真走水了,你现在这具身体,去了也只会添乱。”   手持袖里剑,躲在门旁,只待朱安世出来,立即杀了他的6询听到那声音,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看守冷房的独眼老丁头儿竟然是朱安世的师弟?   他来我铺子里做什么!   不过,这两个搅和到一起,肯定没好事儿。   小钏儿听到老丁头儿的声音,再次叫道:“墙头兵小豆丁儿拜见外人。”   “小豆丁儿,我问你,扎彩铺离此足有三四里地,你又是如何来这里的?”丁外人叫道。   6询对于丁外人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一时想不起从哪里听过了。   玉玲珑早已变回上官小妹模样,柳眉倒竖怒吼道:“丁外人,原来你没死?你给我滚出来!”   “桀桀,我早就该猜到是你!你不是也没死嘛!”丁外人在屋里叫道。   玉玲珑左手掐法诀,右手轻抚小腹,大踏步走了进去。   小钏儿叽里咕噜地滚到玉玲珑身前,张开小胳膊,挥舞着小刀叫道:“你干什么?不许对外人无礼。”   玉玲珑飞起一脚,将小钏儿踢飞,正好落到香案的麻油灯里。   滚热的灯油烫得她惨叫一声,小刀一撑灯壁,跳出来后,变回了红豆粒。   “嗷呜!”朱安世化成的金钱豹狂叫一声,两条后腿在地上用力一蹬,跳了起来,张开血盆大口咬向玉玲珑。   “又是你这头畜牲!”   玉玲珑站定身形,右手三指捏个七字,在小腹上轻轻一刮,一道无形音罡飞出。   “不好,豹兄快躲!”   丁外人的独眼好似能够看到那音罡,大声提醒道。   金钱豹本就在玉玲珑手里吃过亏,见她右手又抚向小腹,已察觉不妙,左后腿在灵床上一蹬,身子窜高数尺,堪堪躲过音罡后,从玉玲珑左肩上方掠了过去。   6询听到里面打起来了,手举袖里剑正要往铺子里走。   金钱豹恰于此时飞到,他将手中剑往上一送,锋利的剑尖从颔下直至后尻,将金钱豹的肚子划破一道长口子。   拳头大的十窍玲珑心,扑通一声落在6询脚边。   那豹子肚子被划开,飞出去丈余砸落在地上,出唰啦唰啦的纸裂声。   “功德之力,又是他老母的功德……”金钱豹低骂一声,身体燃起大火,转眼间化为灰烬。   丁外人独眼瞥见外面火光,知道他师兄又被毁了一具替身,直心疼得目眦欲裂。   “回头再找你算账!”   他狠狠地瞪了玉玲珑一眼,转身就要逃。   6询两臂张开,左手落宝金钱,右手袖里剑拦在门口。   “去死!”   丁外人怒骂一声,一拳轰向6询。   那拳法名为“奔雷”,看似很慢,其实飞快,隐隐有雷鸣之声从拳头上传出。   6询一矮身子,躲过丁外人势大力沉的一拳,左手的银锭飞出。   丁外人本就存了逃跑的心,见6询闪出路来,足下用力,就要夺门而出,   哪提防银锭飞来,正好砸中他仅剩的左眼。   砰!   丁外人眼珠迸裂,失了方向,一头撞在门框上,出巨大响声。   6询回过身来,一脚将他踹倒在地,袖里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第二十五章、大老鼠与小萝莉 “公子,剑下留人!” 6询本就没想杀他,这老丁头儿虽说只是个冷房看大门的,那也是明堂的属吏,称得上朝庭公务员序列。 按大汉律,无缘无故杀头牛都要被弃市的,何况杀人。 玉玲珑跑过来,用力踢了丁外人的腿一脚,“说,为什么要害我上官家?” 丁外人疼得龇牙咧嘴,“害?你可真有脸说!明明是你上官家连累了我!” “放屁!”玉玲珑爆了句粗口,“阿翁还在的时候,黄金白银整车整车地往你外宅里送。你遭胡建追杀,是阿翁帮你打跑了那些渭城吏。我上官家何曾亏待过你。你为什么要撺掇我父兄谋反?” “我撺掇的?你那侄女,当今皇后,还是我求了盖长公主才送进宫里的。是你父鬼迷心……是你父不识时务,以至有今日。可怜我的长公主,如花似玉的一个美人儿。” 6询想起来了,这丁外人曾是当今皇上的长姐——盖长公主养的姘头儿。五年前,上官家伙同盖长公主图谋造刘昭的反,结果被人告密,全部被霍明下了大狱。 这丁外人,做为罪魁祸之一,验明正身后,立时被问了腰斩,原主还曾经来西市看过热闹。 “丁外人,五年前你即已被腰斩,如何还能活下来?” 丁外人梗着脖子,轻蔑地道:“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黄毛乳子,如此头等大事,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嗯?” 6询鼻子冷哼一声,手下加力,将他脖子划出一道血痕,“说不说,不说我将你的头切下来当夜壶。” “好啊!我要这头反正没用,就怕你的家伙事儿太小,用不起啊!”丁外人说着,反倒将脖子往剑刃上蹭。 艹! 没想到这丁外人是个浑不吝儿,6询只好把剑往回收了一分。 那丁外人反倒来劲儿来了,拿脖子使劲往剑上靠,“你切,你切!今天你不切下来,你是我孙子!” 6询心中来气,手中剑往前一送。 二力叠加,那丁外人的头竟真的掉了下来。 鲜血从颈子里喷出来,一团灰影随着血液窜出,落地后连滚带爬,留下句“多谢帮我破壁”,一溜烟儿地钻进了墙角的一个窟窿。 6询连忙摔出袖中剑,却也只刺中那灰影拖在身后的一条老鼠尾巴。 原来是只惯会挖墙角打洞的大老鼠。 他拾起剑,用力挖那窟窿。 这乾坤尺变化的袖中剑,果然锋利,挖起石头来如切豆腐。 不一会儿,墙角边就被6询挖出个尺余深的大洞,四周全是坚硬的石头,并没有提前掏好的洞,那只老鼠却不见了。 “别做无用功了!”玉玲珑不无嘲讽地道,“你那功德之力,还真成善财童子了,什么人都帮。” 6询也有些懊恼,看来,这具皮囊成了那只大老鼠精的枷锁,自己无意中以包含功德之力的袖中剑,切掉了他的脑袋,反倒让它突破屏障,破壁成功,恢复了神通,所以才遁地逃走。 他收起袖中剑,一转身,化为小人儿的小钏儿正抱着那条老鼠尾巴啃得津津有味。 “不要,脏!” 小钏儿再啃一口,“肉肉,好吃,你吃!” 6询弯下腰,一把抢了过来,“想吃肉肉,回头买给你……” 说到这里,毕竟囊中羞涩,未免没有底气。 他忽然想起,玉玲珑说的,她的父兄曾给丁外人许多金银,若是能找到他的外宅,岂不就有钱了,反正都是些见不得人的脏银,就全当帮他破壁收取的费用好了。 6询拿着那条老鼠尾巴,正要用脚将其碾碎,识海里的《洗冤录》突然将其摄了进去,哗哗翻动,生成了一个四尺高,长着条长尾巴的侏儒小人儿,那侏儒左手拿了根绳子,右手持一根铁棍,贼眉鼠眼、面目狰狞。 判曰:五短身材嘴巴尖,贪财好色爱红颜。钻地日行千余里,琼碧夹龙把命填。 贪财?那他一定积攒了不少好东西。 6询眼睛又是一亮,更加坚定了找到丁外人的外宅的想法。 图像下突然又多出了一行字:人过留名,雁过留声,鼠过留味,乾坤尺已录其气息,可助星主擒之。 6询大喜,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抓起小钏儿,三下五除二,剥掉了她身上的牛皮甲。 “喂,你干什么?”小钏儿左臂挡在胸前,右手遮住下腹羞涩地道。 6询伸指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弹,将被打晕后变回红豆粒的她,放在香案上。 把那件小小的牛皮甲挂在稻草人身上后,洗手、烧纸、焚香、念招魂咒。 等咒念完,6询将充作“腹衣服”的牛皮甲盖在红豆粒儿身上。 一会儿,红豆粒“啪”地一声脆响,外层的表皮爆开,一个指甲盖大,粉雕玉琢的小萝莉出现了。 她拿小手搓搓眼睛,怔怔地看着6询,奶声奶气地叫道:“阿翁?” 6询被羞红了脸,捧起她在手心里,正色道:“说什么呢!你阿翁叫关术,鲁关术。” 小萝莉歪着头,“关术是谁?不认识。你给了我生命,你就是我的阿翁。阿翁,我饿!” 小萝莉说着,在他的手心里爬来爬去,似乎在寻找吃的。 “咯咯咯咯~”玉玲珑笑得前俯后仰,“公子,你这招魂术,也没有细妹吹嘘……” 她自知失言,立马闭上了嘴。 小萝莉听到她笑,转头看了过去,“阿母,宝宝饿,宝宝要喝奶奶。” “哈哈哈哈~”这回轮到6询开心了,他将小萝莉硬塞到玉玲珑怀里,“对,对,她就是你的阿母。” 玉玲珑同样被羞了大红脸,“公子瞎说什么呢!人家可是冰清玉洁的黄花大闺女。” 6询白了她一眼,你都入宫七八年了,长得又美,刘昭能轻易放过你? 除非他无能! “怎么,说你是她阿母有错吗?长嫂尚且比母,况且你是她的从母,从母也是母。” 小萝莉小手扒起玉玲珑的衣领,使劲儿往她怀里钻,“宝宝饿,宝宝要喝奶奶。” 玉玲珑一把掏出来,将她扔还给6询,嗔道:“再瞎说,不理你了!” 6询接过小萝莉,见她只是要吃的,这黑灯瞎火的,上哪去给她找,只好转移她的注意力,“宝宝,你可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 小萝莉歪着头想了会儿,“人家,人家好像都叫我婵玉。” 玉玲珑调笑道:“那他们可真没叫错,你果然是个馋嘴的玉娃娃。” “不是,不是。”小萝莉连连摆手。 第二十六章、失魂的小钏儿 关术肩上斜搭个大包裹,一步迈了进来,第一眼就看见了6询手心中的小萝莉。 “小钏儿,你醒了?” 他扑上来,捧起小萝莉亲了又亲。 小萝莉被她胡子扎疼,朝6询张开两手,哇哇哭着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别碰我!阿翁抱。” 6询讪讪地道:“老丈,对不起。小钏儿好像有些失魂,等明晚我再帮她收一次……” 关术愣怔了好一会儿,恋恋不舍地将小萝莉递给6询,反倒先安慰起6询来,“无妨,无妨,只要活回来就好。” 小萝莉轻轻挠着6询的手心,“阿翁,你说的小钏儿是我吗?好像,叫这个名字也不错哎。” “小钏儿认你为阿翁了?”关术转忧为喜,“有仙师做她的阿翁,小钏儿一定会无风无火地成长起来的。这样,我一死也放心了。” 6询听他话中有话,这才注意到,他背了个大包袱。 “老丈,你这是要出远门?” 关术苦笑一下,“是,是要出个远门儿,也许,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这些东西,留给钏儿做个念想。” 关术说着,将包袱放在墙角。 “到底生了什么?” 关术叹口气,“我杀人了,我把6家扎纸铺放火烧了。店内的6家七口人,一个没剩,全烧死了。” “表姐夫,你傻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玉玲珑责怪道。 6询盯着玉玲珑,这丫头不对劲啊,她连上官小妹这个名字都不要了,还会叫关术表姐夫,有问题! 可她偏偏没有流露出心声,这让6询无从猜测。 “姓6的都该死!” 关术说着,从包袱里摸出个凿子还有把铁锤,转身就要出门。 “表姐夫,公子可也姓6哦。” “啊~”关术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单膝跪地,“公子请原谅,小老儿心烦意乱,口不择言……” 6询拉起他,“关术,你说过,只要我救活小钏儿,你愿意为我做牛做马的,这话可还算数?” “当然,当然算数!姓鲁的吐口唾沫砸个钉,从不食言!” 6询吩咐道:“那好,我现在有一样事情要你去办。” 关术面露难色,嘴唇瘪了下,终究没有说出来。 一瞬间,6询突然感应到了他的心声:他要趁扎纸铺失火,6家正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去放火杀人…… “关术,我问你,你放火的时候,可曾有外人看见?” 关术回复得很快,“不曾!” “你对6家起了杀心,可曾有外人知道?” “不曾!” 这也是实话! 当初,上官家落难,几乎被满门抄斩,正是由于6家的收留,关术爷儿俩才没有流落街头,成为流民。 对此,关术是很感激的。 可自从今夜,听小钏儿亲口说,她是被6家埋在了井里害死的,关术就起了杀心。 烧了扎彩店只是第一步,趁6家现在乱成一锅粥,连6家老宅也一并烧了才好。 “那你着的哪门子急?想放火杀人报仇,以后有的是机会。”6询劝道。 关术怔了下,你怎么知道我待要去杀人放火? “关术,你跟我出门办事儿。颦儿,你留在铺子里照看小钏儿,我俩去去就来。” 玉玲珑刚要开口拒绝,6询冷冷地道:“就这么定了。我们要去的地儿,你不适合!” 玉玲珑本还要坚持,一听说女人不适合去,脸当即有些粉,6询啊6询,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6询听到她的心声,知道她想歪了,也懒得解释,喊起关术就要走。 小钏儿却不依了,喊着“阿翁抱”一定要跟6询一起。 关术爱怜地看着小钏儿,刚要说话。 6询已开口道:“也好!那地儿应该没有危险。” 玉玲珑不依了,“公子,小钏儿也是我表姐的孩子,我不许你带坏了她。” 6询也不说破,只推托道:“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没事儿!” 小钏儿瞪起了眼,“姎可不小了,阿翁没长胡子,阿翁才是小孩子。” “哦,那你多大了呀?”6询有心看她到底三魂七魄到底找回来几样。 小钏儿掰着手指头,一五一十地数着,数了一圈又一圈…… 6询给玉玲珑递个眼神儿,示意她看好铺子,带着关术出门。 一直等到出了西市,小钏儿才数完,“三……三……” “你三岁了?” “不是,不是的,姎三万九千六百岁了!” 关术听她居然自称“姎”,本就奇怪。 要知道,女子自称“姎”,只有在很古老的书籍上才会有这种叫法儿,而小钏儿从不识字,怎么可能知道“姎”。 关术有些着急了,“你不是小钏儿?” “我是小钏儿呀,阿翁叫我小钏儿,那我就是小钏儿了。不过,姎还有个名字叫婵玉。” 关术彻底急了,看向6询的眼神里满是问询。 6询挠挠头,“也许,也许收魂的时候,出了点儿小差错,将别的人魂魄也一起收进来了,我到晚上重收一次。” “咦,阿翁,你头上的味道,好熟悉呀!” 小钏儿说着,两腿一弹,跳上了6询的头顶,两只小手分开头,耸着鼻子用力嗅起来。 6询被她挠得头皮痒,正要把她拿下来,她却嚷嚷开了,“好你个死耗子,你躲在阿翁头里做什么!你给姎滚出来,看姎不打断你的三条腿!” 死耗子,三条腿! 6询心中一动,小声道:“五短身材嘴巴尖……” 小钏儿从他头上滑下来,落到他手心里,“阿翁,你知道那死耗子?” 6询继续吟道:“贪财好色爱红颜,钻地日行千余里……” “对,对,就是这死耗子!阿翁,你帮钏儿打死他好不好?他可……可坏了,他用捆仙绳把姎捆了起来,还……” 捆仙绳? 6询回忆起那个长尾巴侏儒的图像上,左手拿了根绳子,右手拿根铁棍,“还拿根棍子……” 没等说完,小钏儿把话接过去了,“对,还拿棍子捅姎,可疼可疼了。咦,阿翁,当时你也在吗?你怎么知道?阿翁你好坏哦,居然听女儿的床根。” 关术听小钏儿说话越来越不着调儿,连忙岔开话题,“公子,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6询笑着道:“带你去笔大财。” “财?可是去6家?”关术激动得直搓手,“不过,6家家奴众多,咱们这样摇铃打鼓地去,怕是太招摇了吧?” 6询只是根据袖里剑的指示沿着路走,还真没注意这是通向6家所在的石桥南里的路。 那袖里剑果然如《洗冤录》所说,每当路线正确,它就会停止不动。需要左转,它就会用剑尖轻轻拍打6询胳膊的下部,而右转时,则拍打上半边。 6询摇摇头,“不是!你只管跟我走就是,说不定,还能顺便解开小钏儿失魂之迷呢。” 第二十七章、飞云殿 过了石桥,6询右拐,进入一片树林。 关术有些紧张,“公子,咱们去那里干什么?那里原先是片坟茔。” 6询微微一笑,“你怕鬼?” 关术一挺胸膛,“我一个打老房的,能怕鬼嘛。这不,那什么嘛,我今天刚烧了……” “是啊,白天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不过,你这是为小钏儿报仇,虽然牵连的无辜有些多,但也情有可愿。毕竟,姓6的确实该死!” “嘻嘻,阿翁是傻子哎,阿母说了,阿翁也姓6的。咦,死耗子,那死耗子曾来过这里,我闻出了他的味道!” “快,快去抓住他,姎要抽他的筋,剥他的皮,砸断他的三条腿,让他干坏事儿!” 小钏儿在6询手心里雀跃起来。 “前面,前面,往左……”小钏儿耸着鼻子叫道。 6询见她指点的方向竟然与袖里剑一致,于是加快了度。 穿过一座座坟地,走过片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起来,一座金砖碧瓦的房子,突兀地出现在一片坟地中间。 小钏儿盯着那座房子,眼睛眨了又眨,“啊,姎想起来了。这是那死耗子娶姎时,他那死鬼师父送的道场,名为飞云殿。” 这回,不只是关术,连6询也不淡定了,我这是把什么人的魂给招到小钏儿身上了? 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名为婵玉的女子,不会是与那只老鼠里应外合来赚我的吧? 他停下脚步,“小钏儿,我到底是谁?” “你是阿翁啊!” “那你到底是谁?” “姎是邓……我是小钏儿,阿翁的女儿啊。” 6询略松了口气,“你既然是我的女儿,那你以后听不听阿翁的?” “听,怎么不听?只要阿翁以后别逼姎嫁给那死耗子就成。” “好,阿翁答应你,以后想嫁谁,你自己说了算。现在,你躲起来,没有我允许,你不许出来。” “是。” 小钏儿答应着,竟然跳上6询头顶,钻进了他的头里,趴那儿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 6询盯着那座金碧辉煌的房子看了会儿,万全起见,还是将那每天仅能用一次的“定海神珠”祭到了天空中。 “阿翁,你刚才用了什么法宝?我感应到强烈的法力波动。”小钏儿悄声道。 6询看看天空中的二十四颗珠子,明明半边天空都被映得亮如白昼,她看不见? “老丈,你可现空中有什么?” 关术望着天空,“没有什么呀,公子说的是星星吗?对了,刚才,好像有只大鸟飞过。” 奇了怪了! 6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既然他俩都看不见定海神珠,为什么萧氏三姐妹却能看见?她们不但能看见,并且定海神珠也定不住她们。 当时,看她们行动自如,还以为是定海神珠失灵了。 只怕,这定海神珠与萧家颇有渊源。 很快,他又想到一个问题,既然没失灵,为什么关术与小钏儿都能说话? “老丈,你看到的大鸟什么样子?” 6询等了好一会儿,没能听到关术的回答,转脸一看,关术如泥塑一样,呆立着不动。 “关术,说话!” 关术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有只大鸟飞过。” 6询明白了,这定海神珠果然神通广大。 一开始没能定住关术与小钏儿,是因为他们是与自己一起的。 后来才挥作用,是因为自己质疑珠子失灵,所以他们才被定住。 “定!” 6询在心里默念一声,果然,关术与小钏儿都被定住了。 定住了好,免得你们现我的秘密。 6询走向那大殿,来到一道画满符咒的大门前。 他轻轻推了推那门,那门好像从里面闩死了,纹丝不动。 略一思索,又试着用袖中剑去撬,还是不行。 无奈之下,他只好叫醒小钏儿,“这门怎么开?” 小钏儿揉揉眼睛,“阿翁,你不记得了?姎教过你开门法诀的:叭呢嘛咪吽唵。” “什么?被尼玛没轰ong?” 说话间,那门轰隆一声打开,6询一步迈了进去,那门又自动合上了。 一踏入院子,6询全身那个舒爽。 空气中飘浮着密密麻麻的金色小虫子,不用呼吸吐纳,那小虫子就自动往皮肤里钻。 院子里种满了不知名的花草,几只仙鹤在水池边嬉戏。 一只巨大的香炉,摆放在大殿的正前方,袅袅紫烟从鼎上方飘出,汇成一个个“卍”字符后,又缓缓消散在空中。 小钏儿指着东偏房,“阿翁,快,快,快去杀了他,那死耗子正躺在东床上挺尸呢!” 6询刚要走,香炉突然冒出浓烈的紫烟,汇成众多金色“卍”字后,慢慢凝聚在一起,组成了个袒胸露乳的大肚佛。 “道兄别来无恙?” 声若洪钟,语气听上去却极为和善。 小钏儿一听那声音,吓得缩在6询头里,两手捂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你谁啊?” 那大肚佛咧口一笑,“道兄好记性!还望看在婵玉面上,留我那不成器的孽徒条鼠命!” 说完,大肚佛身体重新化为“卍”字,再化为紫烟,随风而逝。 呵呵~ 你到是挺自信的,你说留就留了? 不过,这地儿不错,你那孽徒若是愿意将这房子送给我,我倒是可以考虑。 6询走进东厢房,一个与《洗冤录》画上一模一样,只是少了半截尾巴的侏儒正躺在床上睡大觉。 6询将袖中剑抵在他的脖子上,“喂,醒醒,我来取夜壶了!” 一喊不动,再喊还不动,短剑都把他脖子划出血了,还是不动。 “装死是吧?” 6询手上加力,小钏儿忽然叫道:“阿翁,且留他条命,姎要亲手杀了他。” “好,你来杀他!” “阿翁,人家这么小,现在怎么杀得了他,等人家长大了,一定会亲手斩杀他的。” 听到这里,6询哪还不明白,这小钏儿是刀子嘴,豆腐心,还记得一日夫妻百日恩呢。 他见那侏儒只是不动,忽然想起,他这是被定住了。 连忙默念一下,解了他的定身咒。 侏儒“啊呀”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第二十八章、大丰收 侏儒的脖子因为晃动,被剑又划了一道口子。 “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少废话,我取夜壶来了!” 侏儒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别,别,我是开玩笑的。”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说吧,你想怎么死?” 侏儒瞪着两眼左转右看,结结巴巴地道:“老……老死!” “你想得美!” 既然这个家伙极为好色,6询故意看向他的两腿之间,“我想好了,我也不要你的脑袋当夜壶,我只要你那半斤肉喂狗。” “别,别,有话好说!”他耸着鼻子,深吸几口气,稀疏的胡子一翘翘的,突然惊喜地叫道:“玉儿,是你来了吗?” 6询一怔,这两口子邪门儿,难道夫妻间,真有心灵感应这一说? 那侏儒趁6询愣神的功夫,身体骤然变小,化为一只秃尾巴大老鼠,刺溜一下跳下床,逃出屋子,没命地窜向那香炉。 6询不紧不慢地跟了出来,眼见他就要钻入炉鼎,这才道声“定”! 他上前两步,刚要拉起大老鼠的半截尾巴,香炉内突然闪出一道金光,射在老鼠身上。 大老鼠立时又会动了,大叫一声,“多谢师尊!”钻入了香灰中。 小钏儿兴奋地拍手大叫,“快,快抓到他,我要把他……” “你要把他怎么?” “我要阉了他。” 6询一瞪眼,“小女孩家家的,说什么呢!” 明知道他就躲在香灰里,6询有些犯难。 烧香,传说那是敬献给仙神的金条。 而香灰,是仙神留给上香人的福气,不能轻易触动,否则容易招来灾祸。 既然这乾坤尺化成的袖中剑可以测凶吉,那我何不用它试试。 他伸剑轻轻挑向那香灰,那剑却猛地一震,从他手里弹了出来,落到地上。 紧接着,一根蛇似的绳子从香灰里窜出来,围着6询穿插缠绕,眨眼的功夫就把他五花大绑了起来。 “哈哈哈哈,”大老鼠重新变回侏儒从香炉里跳了出来,“在我的道场里,还想对付我孙刑徒,小子哎,你还嫩着呢。咦,这把剑不错,我的了!” 6询被绑了个结结实实,分毫动弹不得,不由埋怨起这定海神珠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 就在这时,他识海内的《洗冤录》轻轻一震:现星主6询受制于捆仙绳,消耗三两六钱香火值可破之,是否解除禁制? 这不费话嘛,当然! 孙刑徒伸手抓向短剑,刚摸到剑柄。 袖中剑突然跳了起来,反转个儿,剑尖刺向他的手腕,划出一道长口子后,飞到6询身上,从上到下轻轻一割,那捆仙绳已是断为几截。 孙刑徒察觉不妙,身子一晃,再次变回大老鼠,重又跳回了香炉中。 6询一得自由,抓起袖中剑,砍向香炉内。 砰! 香灰四溅,大老鼠身形现了出来,它虽然全力躲闪,还是被6询又削去了半截尾巴,屁股下面现在直接光秃秃的了。 孙刑徒疼得在香炉里转着圈儿“吱吱”乱叫,6询左手中的银锭摔出,一下把他砸晕了过去。 6询从地上拣了截最长的绳子,将老鼠死死地绑了起来,提到池子边,掬了捧水淋到他身上。 一会儿,大老鼠悠然醒转,眼神躲闪着看向6询,“你到底想怎样?” 6询拿剑尖比划着他的两腿间,“不想怎样,我早就说过了,就要你这三两肉!” “不要!”小钏儿从头里跳出来,落在6询持剑的手上,“阿翁,你不就是想财嘛,这道场至少有姎的一半儿,姎把它送给阿翁了。” 6询本来存着威逼这大老鼠,顺便抢它的道场的心。 小钏儿如此一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子,虽然是假的,毕竟小钏儿一口一个阿翁地叫着,而自己也答应了。 做父亲的,对于前世的小情人,恨不得把心都扒出来喂她,哪能抢她的东西。 孙刑徒两眼瞪着小钏儿,“你……你也谪落凡间,转世为人了?” 小钏儿冷哼一声,跳到地上,拽起他一根胡子,两脚蹬着他的嘴唇,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薅他的胡子。 “你个没良心的!竟然舍了姎偷偷跑了,姎好不容易苟活到十三岁,却被人害死了!都怪你,都怪你!” “害你,谁敢!” 孙刑徒胡子被扯,疼得龇牙咧嘴,怒气冲冲地道:“你的五彩石呢?你的法力呢?打他啊!” “你还说,你还说!” 无论怎么用力,那胡子总是扯不断,小钏儿气得在他鼻头上狠狠踹了一脚,跳回到6询手上,“阿翁,打他,往死里打!” 6询笑笑,我又不傻,你们两夫妻闹矛盾,床头打架床尾和,我才不做这恶人。 不过,装作打人,要点儿好处,倒是可以考虑的。 他作势场起长剑。 “别,别!”孙刑徒再次求饶,“玉儿,你忘记我对你的好了吗?” “还说,你还说!”小钏儿又羞又急。 6询插嘴道:“哦~你对她有多好?我可是你听说,盖长公主死前,突然多了个姓丁的儿子。” 孙刑徒急了,“好人儿,可不敢胡说。你不就是想要好处嘛,除了这道场,你看中什么都可以拿走。” 6询正中下怀,“好,这可是你说的!” 孙刑徒撇下嘴角,心道:就凭你?我这道场里,除了东床底下,以丁外人身份收集的那些阿堵物儿,你又能拿走什么? 6询召出《洗冤录》,心里默念:嘿,老伙计,这院中,不,连屋内的所有东西,能拿走的,千万别客气。 《洗冤录》金光闪动,将那香炉摄了进去。 “不行,不行,这个不行!这香炉是师尊的。” 孙刑徒话音未落,池边的几只仙鹤不见了。 “那个也不行,那是师尊的灵宠!” 再一转眼,地上生长了几万年的灵草大药没了。 “停,停,停!我反悔了!” 孙刑徒挣扎着想站起来阻止6询,可他被捆仙绳困住,哪里爬得起来,只急得大喊大叫。 6询手抚下巴,脸笑成了一朵花,“你放心,这房子我绝对不要!” 眨眼的功夫,不但院子里,连东厢房床底下的银子,甚至大床等全部被收走了。 只有面南背北的三间正厅,不知被下了什么禁制,《洗冤录》的金光钻不进去。 6询收起书册,大体察看了下,高兴得两嘴咧到了耳根。 大丰收啊,怪不得人说,杀人放心金腰带、打家劫舍横财。 他看看空空如也的庭院,略有些不好意思,这《洗冤录》也太能干了。 “那什么,这些东西,我先替小钏儿保管着,等她长大了,作为陪嫁再还回来。” 6询本是句场面话,十五年后,等小钏儿真嫁过来的时候,即便最贪财的孙刑徒,看着满院的嫁妆,两眼差点儿惊出了眼眶。 第二十九章、被捕 “咱们走吧!” 6询心满意足地道。 “等一下!” 小钏儿跑到孙刑徒跟前,抬起脚,用力踹了几下,直到把他的鼻子踢出血来,才恶狠狠地威胁道:“再勾三搭四,姎阉了你!” “不敢,不敢!” 6询摇摇头,抱着小钏儿,意气风地走出了道场。 才一出那大门,房子骤然缩小,一会儿化为一颗金星“嗖”地不见了。 小钏儿见6询好奇,解释道:“此屋名为‘珍珑’,乃是太上当年,感念那死耗子的师父——老耗子,襄助人族斩妖除魔有功,专门炼制了,奖励他的极品后天灵宝。” 6询着实稀罕这道场,不由责怪道:“你既然知道是宝贝,为什么不留下它?” 小钏儿忽闪着长长的睫毛,挤出两滴眼泪,“那死耗子跟我不是一条心!他只教了我如何进出,却没教我如何收取。” 6询最见不得小孩子哭,正不知如何安慰。 关术眼瞅着西方天空,从一座坟头后转了出来,自言自语道:“咦,那房子呢?这地方实在古怪,小钏儿不见了,那房子现在也不见了,别是闹鬼吧。” “老鲁,嘟囔什么呢?” “啊,你们没死?你们突然不见了,我还以为被鬼抓去了呢。” “哈哈哈哈,说什么呢!这天都大亮了,哪来的鬼!走,咱们先去吃东西。” 三人找家小店,胡乱祭了五脏庙,正要回西市。 王仲翁带了八名求盗,押着披头散的玉玲珑走了过来。 6询走上前,“市令大人,这是为何?” 王仲翁看看6询,再看看戴着钳钛,也就是手铐、脚镣的玉玲珑,“你,他,怎么会有两个6询?” 6询听他不称公子,直呼本名,知道大事不妙。 果然,王仲翁一挥手,“来人,给本令将这个6询也一并拿下。” 6询心里一紧,莫非冯三惨死的事儿,冯殷仍然不肯罢休? 他眼珠儿急转:大庭广众之下,不宜强抗。 早知道就不浪费那一天只能使用一次定海神珠的机会了。 不过,有《洗冤录》在,量也吃不了亏。 俗话说,干粪抹不到人身上,我还就不信了,大汉朝真是霍明他一手遮天? 6询很快被锁了起来,钳钛一加在身上,立时自动收紧,内嵌的突刺扎入肉里,一股股莫明的能量窜入身体,全身瞬间酸麻起来,几乎失去知觉。 识海内,《洗冤录》轻晃:星主6询受五斗米教之正一囚禁符禁锢,可用香火值一两二钱解之。 6询默念同意,酥麻立即消失,连自动锁紧的钳钛,也松活不少。 五斗米教,最初是个酿醋的民间作坊,因惯常用五斗米制成一石醋而得名。 是时,战乱频仍,瘟疫肆虐。 每到春夏之交,时役流扩,多少村庄一夜之间人死畜亡,变为鬼地。 有传言道:此乃鬼车鸟夜间觅魂时,散播下的疫种。要想阻止它靠近,唯有五斗米醋可驱之。 于是,每到夜里,家家户户焚香烧醋,熏驱鬼车,祈求避疫。 可别说,自从熏醋后,还真有些效果。 按地球上的科学道理来说,只要浓度够了,醋也可以杀菌的。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醋的需求旺盛,五斗米醋作坊越开越多,规模越来越大。 渐渐地,信众越来越多,久而久之,就展成了口耳相传的半公开秘密组织——五斗米教。 大汉朝廷连年西北用兵,五斗米教信徒多有襄助,时间一长,就成了半官方组织。 捉拿6、玉二人所用刑具,最初时是用来在战场上锁拿战俘的,后来,各郡府多有采用。 6询以香火功德之力破了正一囚禁符的禁锢,轻轻转动手腕,深吸一口气,下丹田中的《九转乾坤经》开始运转,继续吸收空气中的小金虫子,这让他安心不少。 “市令大人,不知所为何事?” “何事?”王仲翁眉毛一挑,“等到了太常寺,你自然就知道了。” 太常寺?不是因为冯三的事? 这话反倒把6询说愣了,太常寺主掌朝廷的宗庙祭祀、礼仪器乐等,我一个缝尸匠,又没有亵渎尸体,能有什么事儿犯到他们手里? 6询低头看向身边被拖行的玉玲珑,只见她幻化成了自己的模样,双目紧闭,腮膀子咬得鼓鼓的,显然正全力对抗正一囚禁符的禁锢之力。 他装作腿上无力,脚下不稳,一个趔趄,撞到她的身上。 借用体内的功德之力,瞬间破了她身上的正一囚禁符,玉玲珑的脸色渐渐好看起来。 “你怎么不反抗?” 6询以眼神问向玉玲珑。 玉玲珑白了他一眼,轻蔑地勾了下嘴角。 她虽然没说话,6询却轻易地听到了她的心声。 他立时有些火冒三丈,好你个臭丫头! 我就说,以你的修为,王仲翁那些土鸡瓦狗般的求盗,怎么可能抓得到你! 你之所以老老实实地被抓,竟然是存了害我的心思。 原来,6询带着关术去了女人不能去的地方,她心中吃味儿:我让你在外面风流快活,总得想个法子教训你一顿才是。 正巧,王仲翁来拿人,她顺水推舟,稍作反抗就被逮了起来。 她打定了主意,只要一被押入大牢,等夜深无人时,立即杀了狱卒逃走,这锅自然还是6询来背。 反正,她现在穿着6询的衣服,变幻成了他的模样,到时杀人越狱的自然是他,被海捕文书全境捉拿的还是他! 哪想到,这还没进大牢,反倒先跟正主儿遇上了,于是,她只好装傻,推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6询众目睽睽之下,居然耗费功德之力,帮她解那禁锢之苦,让她心底稍稍有些异样。 还没到太常寺,就遇到太宰苏晶带人押了萧望之,匆匆赶往京城西北门。 王仲翁上前见礼完毕,言道抓了两个6询。 苏晶虽觉诧异,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挥手示意全部带上。 这苏晶,乃是匈奴牧羊十九年,终于逃回来的苏武的小儿子,嫡子随父,为人极有气节。 通过二人的闲言碎语,6询大体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萧望之为替萧云招魂,在6询的安排下,驾驭着太学配给他的牛车,去了莲勺县。 哪想到,在盐池边被那血翅黑蚊将老牛吞噬一净。 在大汉朝,耕牛、战马几乎被视同为战略物资,每一头都由太仆令属专门造册登记的。 太学少了一头官牛,这还了得! 太学本就与大将军霍明不对付,以霍明之跋扈,被他吹尘土找到裂纹,鸡蛋里挑出骨头,弄不好就会出个“耕牛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