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录》 分卷阅读1 书名:梦魇录 作者:骆风尘 文案: “——谨以此书记录世间千奇百怪的梦境。” 城忆是冥仙后人,受城氏一族宿命的禁锢,她必须在十七岁生辰来临之前,于仙人阁中记录下一百一十一个厉鬼们的梦魇。 如此,她才不会灰飞烟灭。 三百六十五个黑夜,一百一十一个梦魇; 仙人阁的日子黑白颠倒很是枯燥,一次偶然,城忆结识了仙人阁所属地界、长白山的地仙,那是一个很有趣的短发男人,也是一只贪酒的丹顶鹤。 不知是否为巧合,那之后,城忆原本平静的生活被一个奇怪的梦魇彻底打破。 命运轮回的白玉簪, 淡漠尘世的阴阳眼, 永不完结的梦魇录, 神秘莫测的白衣仙; “我(你)必须成为城氏一族最后一任家主。”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情有独钟民国旧影 搜索关键字:主角:城忆┃配角:杏红、月白┃其它: ☆、序章 秋意渐浓,晨光微熹。 奉天省抚松县仙人桥镇,西郊城氏的千年古宅中,一棵挂满了红绳的百年银桂开得正盛。 然,花香满园却再无人赏。 …… 适逢乱世,就连天空都要萧瑟几分,悲凉的风卷着淡淡的血腥——侵入四面八方。 薄雾笼罩的的美人松林中传来阵阵马蹄,狭长的古道上,一辆华丽而又诡异的马车飞速疾驰着,向着二道白河的方向…… 民国十九年九月十六日,也就是公元193o年。抚松城氏最后一任家主城忆,携家眷二人——丫头杏红与仆从月白,搬离居住千年的家族故地,定居长白山脚下。 开始了引厉鬼之一生梦魇,度其入黄泉的生活。 夜晚,注定不眠。 是夜,长白山脚下的一大片幽暗松林里,一座暗红色的三层角楼崛地而起,雕梁画栋间讲述着时间的沧桑。伴着檐角的清脆风铃,仙人阁,悄然开张。 ——阁主城忆,时年二八。 子时。 丫头杏红一袭红衣迎风而立,漆黑的长发随风舞动,为她稚气的面庞添上了一抹妖娆,如尘世中游历的鬼魅。 “祭出梦魇,便入黄泉。子时一刻,不请自来。” 双手捧着白玉净瓶,杏红不断的呢喃着古老的咒语,站在门窗紧闭的仙人阁前,面朝长白山圣地,神色庄重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这是她身为冥官的职责——每夜子时,召唤仍留恋于世的厉鬼。 仆从月白箭袖青袍,一指青带束起齐肩乌发,一双极亮的眸子带着少年特有的张扬,唇角勾起,自信却无半点矜傲。 站在这座角楼的最高处,气势如虹宛如古时夜猎的射手,身背一筒银色羽箭,手持轩辕长弓,眺望茫茫黑暗中的长白山脉。 作为被冥王选中的人臣,他的职责就是守护世间最后一方圣地——仙人阁,亦是守护城家最后一丝血脉——城忆。 仙人阁内,阁主城忆,站在三层的一间阁楼,临窗闭目凝神。 她在等。 子时一刻,第一位客人将会登门 素白长衫的袖口处各绣着两朵金丝昙花,在清冷月光的照耀下,与领口的一片金丝六瓣雪遥相呼应。这是每位城氏家主成为仙人阁阁主后特有的装束,相传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 三千青丝高挽,仅用一支莹白玉簪作为点缀,玉鸟衔珠,简单不失华贵。 似乎是从唐代末期开始,经历了五代十国的烽烟乱世之后,每任城氏家主都会在满月宴前收到一支属于自己的玉簪,是天赐的神物。上面刻着她们的名字,也刻着她们的生卒年月。 说是神物,却是货真价实的诅咒,每一任家主都逃不过的家族宿命——活不过十七岁。 额间的那一抹银痕便是最好的证明。 …… 胸前的玉佩闪过一道白光,城忆缓缓睁开双眼,望向正前方松林间闪烁着朝这里飘来的一团蓝光: 梦魇。 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评论哇天使们,呜呜呜 ☆、白衣仙 月色朦胧,夜鸟呜咽,原本漆黑一片的仙人阁内忽的亮起烛灯,昏黄的灯光照亮整座角楼。 灯亮的瞬间,仙人阁十丈之内阴风骤起,附近松枝乱晃沙沙作响,房檐四角的风铃上下左右大幅度跳动,发出骇人心魄的铮鸣。 察觉到四周的异动,丫头杏红停止呢喃,红袖一甩,收起白玉净瓶,双眼圆睁警惕的看着前方。 房檐上,月白搭箭上弓,低声喝道:“什么人,胆敢在仙人阁前装神弄鬼。”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尖锐刺耳的哨声从仙人阁正前方的松林中传出,紧接着,数十支鬼火化成的箭矢,划过夜空倏地朝仙人阁飞来。 长弓拉成满月,月白冷哼:“雕虫小技。” 三支银箭破空而来,几乎是擦着杏红的头顶,落在她前方三丈处,银光闪耀着四散,在仙人阁周围迅速形成结界,把其守护在内。 半空,鬼火箭矢一个个崩溃在结界上,发出金属破碎的声音,化为萤火消散,同时,四周的异动也戛然而止。一位长相柔美的白衣少年大笑着从林中走出,看装束,似与城忆相同。 是冥王。城氏先辈中的翘楚,第一代冥仙城晴。 月白心神一颤忙收起长弓,飞身而下落在杏红身旁,二人齐齐拱手一拜,对来人恭敬道:“殿下。” 城晴微笑,目露欣赏之色。点头道:“不必多礼。我来这里随便转转,你们二人莫要惊动了里面的阁主。” “是,殿下。”二人应声,对视一眼后退至一旁松了口气。 冥界谁人都知,冥王心性顽劣,却生得一副柔软心肠,想必对刚才他们二人的无礼,并未放在心在。 看他一晃而过走进仙人阁,二人心下了然,便也任由他去了。 此刻,仙人阁内,城忆并没有察觉到外面的异样,仍站在窗前遥望那团游荡在松林中的鬼火。 莫非是迷路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千百年来仙人阁出现的时间地点皆由家主的预知梦决定,但大体上是不变的,都是在长白山附近。 相传,长白山深处有一断崖,名曰无望崖,崖下藏有一池寒潭,曰妄谭。妄谭潭水冷彻刺骨活人难入,但谭底连接着冥界的黄泉,便有了这样一说:谁要是能活着进入黄泉,定能立地飞升成为冥仙。 然,传说仅仅是传说。 自魏晋时期城氏第二任家主与其道侣双双飞升后,便没人能找得到那池寒潭。 时逢乱世之秋,颠沛流离中导致许多修行典籍失传,城氏一族日渐衰落,盛唐之后更是一落千丈,自那时起,没有修为上的加持,历任家主想要度 分卷阅读2 厉鬼入黄泉,就必须接近黄泉。 黄泉,妄谭。世人的执念究竟有多深,才能躲过黑白鬼使的勾魂,躲过上天的法眼? 城忆想不明白,或许在十年前城氏一族再被灭门时起,她便想不明白了。 “在想什么?”冷不防的,城晴出现在她身后。 本想又是自言自语,没想到,城忆淡淡回答他道:“在想世人的执念究竟有多深。”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不是,你能听见我说话?”城晴有些惊讶,却也只是愣了一下。 盛唐之后城氏一族虽有衰落,但因上天眷怜,每任家主皆是天生一对阴阳眼。让人遗憾的是,那双阴阳眼能看见世间所有的鬼魂,唯独看不见他。 城晴打量着她,目光带着赞许。年纪轻轻眼神却平静如止水,是个值得栽培的好苗子。 “你是白衣仙,我在梦里见过你。”城忆没有回头,仍望着窗外。 坐在阁楼里唯一的黄花梨玫瑰椅上,城晴看着她瘦弱却挺拔高大的背影,心中感叹,不禁抚掌赞道:“有灵性,不看我一眼便知道我是谁,当真是我见过的城氏后辈中,最厉害的一个。” 这句话他没有夸大,城忆确实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说不定,她会成功飞升。 “多谢前辈夸奖。” 没有一丝羞怯,城忆的回答如她此刻的表情一般,毫无波澜。 “现在,您能告诉我问题的答案了吗?” 城忆缓缓转身,目光坚定。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却无人可以解答,如今冥王就在她面前,她不想魂飞魄散,等待千年宿命的轮回,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这个问题你要自己解答,我不便多言。”城晴依旧微笑,扫过一眼阁楼,发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那本梦魇录。 “我能看看那本梦魇录吗?” “当然。”城忆同样微笑,却不带任何感情。拿过那本泛黄卷页的古书,在递到城晴手里之前,她又想起了一个问题。 她有些。” “……”城忆盯着他的眼睛许久,终于露出一丝迷惘,吁出一口气道:“您是仙,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城晴浅笑不语。如昀灵君所言,这次的家主确实选的不错。 望向窗外皎洁如洗的明月,城晴站起身,“你要的答案全都在你手里的那本梦魇录中,你那么聪明,一定能参透其中玄妙。” 城忆低头看向手里那本破旧的古书,薄薄的一册,至多不过百页,却流传了两千多年还仍有空白。 此内定有玄机。虽然她在拿到这本书的时候就觉得它很是不凡,但至今都没能参透其中的玄妙所在。 “还请仙人指点。”城忆的眼中第一次露出渴望。 十年前的那场噩梦她再也不要经历了。 “现在是民国。” 城晴站在窗边,右手搭着窗沿,望着远处松林上空最熟悉不过的一道白色身影,笑着道:“这是个崭新的时代,没有闭关锁国,没有封建思想,抛弃禁锢,你会找到答案的。” 抛弃禁锢?城忆内心不断呢喃,如此十遍之后,心下明亮。 这是她十年来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她要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见她已有所明悟,城晴便也安心了。 “有人来接我了。剩下的你慢慢想,想不通的话……再说吧。” 看着逐渐逼近的那道白色身影,城晴果断跃出窗外。在城忆反应过来跑向窗台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不见了。 “梦魇录吗?” 城忆坐了下来,椅子上似乎还残留着仙人的气息,刺骨的寒冷过去后,她的心中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手指划过靛蓝色的封面,子时一刻已过,今夜不会再有厉鬼登门了。 然而,那团徘徊在松林中许久的鬼火在城晴离开之后,正缓缓朝仙人阁飘来。 丫头杏红与仆从月白还站在仙人阁外守夜,今夜对于他们二人来说也是难熬,冥王突然到来就够他们头痛了,而现在,子时一刻已过,真正的厉鬼找上门了。 “噔、噔、噔。” 三声带有间歇的敲门声响起,位于阁楼的城忆放下手中的梦魇录,侧头倾听,迟疑了片刻。 一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推开了仙人阁的大门,从门缝中探出头来向内张望。 “请问……有、有人在吗?” 无人应答。 书生试探着跨出一只脚,怯懦的推开一点门缝,从中挤了进来。 站在二楼平台处,城忆不禁蹙起了眉头。 此人看上去三十出头,胡须剃的干净,脸色发黄,眼神畏畏缩缩,一身洗的发白的灰黑色长衫,左手的袖口处还有块巴掌大的黑色补丁,一头清朝时流行的发辫,一双磨破了底儿的深蓝色布鞋…… 城忆并非以貌取人,而是这个不请自来的“书生”,让她产生了能不接触就不要和他接触的想法。 他的身上,怨气很重。 ☆、小点儿 胸前的玉佩再次闪过一道耀眼白光,书生吓得一抖,睁大了眼睛惊恐的看向二楼,即便他已经历过一次梦魇,但还是对此抱有恐惧。 白光消逝,城忆握紧玉佩,平静如水的眸子看向书生: “梦魇就要开始了,你……准备好入梦了吗?” ——第一梦——无可奈何花落去 清道光十八年(公元1838年),江宁府,烟花巷,一主一仆,一前一后。 “公子,咱们来这种地方……要是被老爷知道的话……” 仆人是个青衫小厮,约莫十五六岁,个头不高长相清秀,低着头捂着脸,目不斜视,生怕看到除他家公子外某些不清净的东西。 “脑袋瓜里想什么呢你。” 闻言,走在前面的锦衣公子停下脚步,回头用手里的折扇在小厮头上敲了一下。小厮捂着头一脸委屈,嘟囔道:“公子,你又敲我的头,上次你还答应说不再敲我的头了呢。” “哟!小点儿有脾气了,都敢和我讲道理了?” “……” “小点儿不敢。”小厮撅着嘴,显然仍是不服。 锦衣公子笑了笑,一双凤眸勾人心魂,“此烟花非彼烟花,小点儿大字不识几个,这两个字倒是认得清楚。” 小厮红了脸,偷偷看了面前笑得好看的自家公子一眼。 “哟!偷看我?”锦衣公子唇角上扬,俯下身去瞧那小厮已经红透了的脸,调笑他道:“小点儿果然长大了,也是时候给你说个媳妇儿了。嗯……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高个儿的还是矮个儿的?漂亮的还是丰腴的?嗯?”说完,他还在自己胸前比划着 分卷阅读3 捏了两下。 “公子!!”小厮又羞又恼,头顶生烟气得跺脚。 锦衣公子大笑,手腕轻甩打开折扇,转身大步向烟花巷深处走去。 “有趣有趣,小点儿,你年纪还是太小了,不禁逗,等什么时候你家公子我追到了莫舞姑娘,成亲之后再给你说媒也不迟。” “……”小厮抿了抿嘴,眼底闪过一丝落寞。莫舞姑娘莫舞姑娘,整天念叨莫舞姑娘,人家莫舞姑娘喜欢的是城东饱读诗书的廉凤潇廉公子,可不是你这个整日游手好闲爱翘课的风流公子哥儿。 眼瞅着锦衣公子走远,小厮一咬牙,抬腿伸手道:“公子,等等我,您等等我啊。” …… 走在巷中,小厮缩了缩脑袋。 这烟花巷虚有其名,确实不是他脑子里所想的那种脂粉漫天、庸俗遍地的风月场,而是住满了文人雅士。 最深处的碧荷院就是莫舞姑娘的住处了,清雅别致,山石流水,小厮还是第一次跟着公子来到这里,不免好奇多看几眼。 小厮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晃悠着双腿,一边看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一边等着自家公子从莫舞姑娘的闺房中出来。 廉公子家与他们家是世交,各家老爷当朝为官互相挟持,两家公子也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交情自不必说。朋友妻不可欺,这点道理他们家公子还是识得的。 “这棵树开的花可真好看。” 如今已经开春了,也难怪他们家公子耐不住书斋里的寂寞,偷跑出来找莫舞姑娘闲聊了。 小厮心下了然的往屋里看了一眼,回过头继续晃着秋千,然而刚晃悠了没几下,他就听到了茶盏掷地的声音,是从里屋传来的。 “公子?”小厮从秋千上跳下来。这时,莫舞姑娘跑了出来,神色慌张,娇俏的小脸煞白一片。 “莫舞姑娘,发生什么事了莫舞姑娘?” 小厮追了几步,然而莫舞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满腹疑惑的小厮站在原地愣了片刻,也是这时,他们家公子扶着墙出来了。 “公子,莫舞姑娘她……”听到身后的动静,小厮回过头,看到公子的瞬间整个人都懵了。 “公子!你受伤了?是莫……”小厮指着门口。 “不要瞎猜,是我不小心滑倒了。”锦衣公子打断他的话,对他招了招手。“愣着干嘛,还不过来扶着本公子。” 三步化作两步,小厮小心翼翼的扶着他,眼泪狂飙,看得锦衣公子很是无奈,似乎伤口都不那么疼了。 松开捂着伤口的手,锦衣公子喊他道:“小点儿你看,一点小伤根本就不疼,你家公子我身强力壮,用不了两天就好了。谁还没过磕磕碰碰,你哭这么凶干什么,我还没死呐,要哭也不是现在啊。” “呸呸呸。”小厮吐去晦气,眼泪哗哗哭得更凶了。 三寸左右的伤口狰狞的斜在锦衣公子的小腹上,虽然只伤及皮肉,却也是疼的。他们家公子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手指被书页划破一个小口都要嗷嗷嚷痛半天的人,如今,现如今还笑得出来…… “公子,快,咱们去医馆,咱们去医馆。”小厮缓过神来,想要快步却又念及自家公子的伤不得不放慢了脚步,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锦衣公子哭笑不得,玩心大起,时不时扯上两嗓子喊痛,惊得小厮一路心惊胆战。好在出了烟花巷再走一条街便有一家在江宁都特别有名的医馆,是个洋大夫开的西医馆。 两人皆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站在门口愣了片刻,锦衣公子忍着痛道:“小点儿,不然你叫个马车咱们去明耀堂吧,西医这玩意儿,我信不来。” “公子,听、听他们说,洋大夫医术也是很着有点心虚。 锦衣公子看他一眼。“走吧,我信你了。” 医馆很大,有三间房那么大,里面人很多,但秩序井然。 二人张望了一圈,不知道是先排队还是先看诊。踌躇不定时,一位穿着素白长裙的姑娘走了过来,凌厉的丹凤眼扫了一眼锦衣公子的伤口后,面无表情道:“皮肉伤,无大碍,不过得缝上几针。” 锦衣公子脸都绿了,双腿打颤还是跟着她走了。 清理、消毒、上药、缝针、包扎,一气呵成。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实在迅速。 二人愣在医馆门口许久才缓过神来,心道这洋大夫的医术果然不一般。 自打受伤之后锦衣公子一改平日玩世不恭的态度,收了性子钻研西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平日挂在嘴边的莫舞姑娘也不喊了。 没人带他野了,小厮无聊的每日坐在门口望天。这一望,就是两年。 两年后,锦衣公子在医术上遇到了难题,顺水推舟便拜了医馆的洋大夫为老师。 然,小厮怎么也想不到,那位洋大夫,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这天,锦衣公子同往常一样起了大早去医馆学医,却在出门时遇见了在朝当值的父亲。锦衣公子从没见过满脸愁容如此气愤的父亲,即便他调皮翘课打了书斋的先生,都没见他如此严肃过。 能让一个文官都严肃起来,这天下,定是有翻天覆地的大事要发生了。 果不其然,他的父亲刚回到家,便命令下人们关紧门窗,喊了他过去。 小厮站在门外,无聊望天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开战二字。 当天上午,他们家公子就走了,甚至没来得及与老夫人告别。 三天后,开战的消息从广州沿海传到了江宁,也是这天,他们家老爷把家里所有仆人都喊了过去,告诉了他们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坐在公子门前的房檐下,小厮支着头怔怔望着湛蓝的天空,一切都美得那么不真实。 也是,他们家公子文武双全,又习得一手医术,派他上战场,既能自保也能救人……多么巧妙的如意算盘啊,当今天子可真慧眼识珠…… 但,老爷和老夫人去往北方避难,也用不着把家里仆人都遣散啊! 小厮背着包袱站在已经不属于他的家门前,望着御赐的匾额发了会儿呆。如果当时他跟着公子一起去广州就好了,与其一个人孤单流浪,不如轰轰烈烈战死沙场。 他不怕死,唯独怕寂寞。 当机立断,第二天他便用遣散费买了一匹老马,一把精钢短剑,带着些许干粮与剩余不多的遣散费,向着陌生的广州出发了。 途中,小厮遇到了很多人,全都是北上逃避战火的,只有他,逆向而行,单枪匹马。 路很远,也很枯燥,也遇到很多亡命之徒,趁战乱拦路打劫。 不出意外的,还没到广州,三脚猫功夫的小厮就被劫匪给抢了,不过幸好,他们只看上了那匹可以当口粮的老马。 小厮并不气馁,老马没 分卷阅读4 了,他还有两条腿和一把短剑,仅凭着两条腿他也能走到广州,就像他当初跟着爹爹从西北走到江宁一样。 一路走一路问,小厮用两条腿不分日夜的走着,本以为去往广州的路途注定孤单,却没料到半个月后,在他避雨的地方,竟遇到了两年未见的莫舞姑娘,依旧的美丽与端庄。 因自家公子的缘故,两人也见过几面,却没什么交集,如今在异地遇见了,也是种缘分。 破庙里,小厮把蒲团和破桌椅用短剑劈开成柴,点起了篝火。 小厮有些局促,毕竟莫舞姑娘是个女人,他是男人,男女有别他还是知道的。然……莫舞姑娘根本没拿他当男人,大大方方在他面前脱下了外衣。 “……” 她的这一举动让小厮有些气愤,然而气愤是一时的,很快,他就扛不住湿透了的衣衫,打了好几个喷嚏后,也学她的模样,把外衣脱下架在了篝火之上。 雨仍在下,整个天空灰蒙蒙一片,辨不清时辰。 就着雨水简单吃了点烤饼后,二人简单的聊了几句,决定接下来的路结伴同行去往广州。 他寻公子,她寻相公。 是了。在他们家公子离开江宁后的第二天,莫舞姑娘就和廉公子成亲了,然而新婚没几日,因朝廷下的一道新令:世家子弟必须参战。 如此,如胶似漆的小两口不得已的暂时分开了。 下旨的当天,廉凤潇就辞别家人去了往广州。带着几个婢女与家丁,坐着披金挂银的豪华马车,浩浩荡荡上路了。 夜深天凉,庙外大雨滂沱,庙内篝火也渐渐熄灭,二人相互依偎在神像下的供桌旁,披着一块从神像上扒下来的袍子,沉沉睡去。 不得不承认,身在异地,有一个互相认识的依靠真是太重要了。 老马没了之后,小厮一直重复做着一个梦,一个可怕噩梦。然而在他和莫舞姑娘聊过之后,就没再梦到过。 莫舞姑娘骗了他。那个梦,她也曾梦到过——沙滩上,一座座无名英雄冢矗立在殷红的沙滩,远处,燃烧着地狱业火的黑色大海上,电闪雷鸣,宛如末世。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似曾相识燕归来 ☆、重相聚 次日黄昏,小雨淅沥沥的仍在下着,小厮恍惚醒来,刚一睁眼,就见自己的那把短剑正握在莫舞姑娘的手里,剑尖抵在他的喉咙。 小厮愣了神,下意识去摸身后,却听莫舞姑娘声音颤抖,低声喝他道:“别动,小心我一剑杀了你,你这个妖怪。” 妖怪?盯着莫舞姑娘的眼睛,小厮恍然,他的尾巴和耳朵露出来了。 与人相处的时间久了,竟让他忘记了自己是只妖。 “莫舞姑娘,我……” 小厮想要解释,话还未说,只听咣当一声,短剑落地,小厮睁大了眼睛,身子一颤的同时就被人抱住了。 …… 好香啊! 这香味,他母亲身上也有。 “对不起……小点儿……对不起……”莫舞泣不成声,不住颤抖。 闻到熟悉的香味从不熟悉的人身上散发出来,小厮一下子明白了,摸了摸自己的尾巴,静静望向庙外。 “莫舞姑娘,天晴了。” 该走了。 ——道光二十年九月二十五。 虎门。 “小点儿,我们到了。”迎着清晨的海风,莫舞撩弄了发丝挽到耳后。 黑色的大海,没有业火。 小厮喃喃道:“梦终究是梦,成不了真,也预知不了未来。” “莫舞姑娘。” 莫舞看向他,望着黑色的海,小厮道:“你怕死吗?” “怕。”莫舞毫不犹豫道。小厮笑了笑,轻声道:“我也怕。” 今天是中元节,俗称鬼节。小厮一年中最害怕的日子,这天,他的耳朵和尾巴会不受控制显露出来。 “小点儿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莫舞抬手,为他拉了拉帽沿,“等天黑了我们再进城。” 安顿好小厮,莫舞便去附近的村子找水了。 也就在她前脚刚走,一位拿着罗盘的道长就凭空出现在他们藏身的地方。 “……” 小厮打量他:黑色道袍,手臂挽着拂尘,身背一把木剑,鹤发童颜倒是称得起仙风道骨四个字。 道长:“真可怜。” “……” 干瞪眼半晌,道长先开口了,“断尾之痛,堪比天劫,你这小妖没有修为没有妖力,是怎么抗过来的?” 小厮的脸抽搐了几下,恭敬拜道:“在下小点儿,敢问道长师出何门?” 铿锵有力:“终南山。” 闻言,小厮的脸一下子变了,道长不解道:“我什么都没做,小妖为何向我露出獠牙?” “终南山的臭道士骗了我母亲。” “哦?”道长闭目掐指一算,须臾,睁开眼肃然道:“你是那两尾猫又的儿子?” “是。” 道长蹙眉,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何来骗与不骗。感情的事,我修行了百年都不得参透,又岂是你这个小妖十几年岁月就能参透的。 罢了罢了,斯人已逝,既然是我终南山弟子有愧于你,那就由我这个师傅替他了却尘缘吧。” 说罢,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吊坠,上面缀有一颗红色的菩提子。 道长招招手,“小妖,过来。把这个戴在脖子上,切忌不要离身。” “……”迟疑了一下,小厮还是接过吊坠,戴在了脖子上。 一股暖流侵入全身。小厮抬手一摸,目露欣喜,“道长!!” 道长看着他,欣慰的点点头,道:“菩提子灵气有限,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两年之内,了却尘缘到终南山凌峰洞找我。”说完,拂尘一甩,遁走离去。 小厮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目中有光。 临近黄昏,莫舞姑娘才回来,灰头土脸,左臂有伤。 “饿了吧,给。”把怀里的东西一窝蜂塞给小厮,莫舞瘫坐在地上,抬头笑道:“遇到一群悍匪劫村,顺手帮了村子一把,这些都是村民们给的谢礼。小点儿放心吃……” 说着,她眼睛一眯,蹦起身,一把掀开小厮的兜帽,欣喜道:“小点儿,你的耳朵……” “哎呀你别哭啊,怎么哭了呢!” 一路上小厮都没哭过,这次,实在是忍不住了。 “莫舞姑娘……我、我给你上药。” 小厮哭得手抖,药粉撒在伤口上,疼得莫舞连连吸气,把药瓶抢了过来。 伤口不深,莫舞很快就包扎好了。 “别哭了,吃东西吧,一会儿咱们就进城。” “嗯。” 小厮点头,含着泪咬了一口玉米面饼子。 入口甘甜。 画面停在这一刻,夕阳西下,片刻的黑暗后,血光冲天,迎接他们 分卷阅读5 二人的是漫无边际的地狱业火与连绵不绝的火炮声。 是战争。 记录到这里,城忆拿笔的手不由得捏紧;杏红早就泣不成声,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月白也攥紧了拳头,骨节喀吱作响。 书生安静的闭着眼坐在城忆对面,两行眼泪划过脸颊,滴在灰黑色的长衫上,晕开属于他的故事。 …… ——道光二十年九月二十九日,湖广总督被革职。 当天下午,莫舞见到了她的夫君。廉凤潇神气不再,满面焦容,简单安顿二人后匆匆离去。 站在新家的院子里,莫舞拂过院子里的秋千,回过头对小厮道:“小点儿,看到凤潇安然无恙,我很开心。” 莫舞笑着,却是留下了泪。 一路的奔波与艰险,最终只得来他一句:辛苦了。 小厮望着一棵枯败的桃树,伸手揪下来一片枯叶,安慰她道:“莫舞姑娘,如今战火四起,家国不保,廉公子心系天下,舍小家为大家,你应当为他高兴才是。” 莫舞哭道:“我知道,可我想不明白。小点儿,你还要去找你家公子吗?在这里等着不好吗?和我做个伴。” 小厮看向她,想了想,微笑着道:“好,我留下来。” …… 道光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这日清晨,小厮终于见到了他家公子,鲜衣怒马,依旧耀眼。 站在迎接的人群最后,莫舞忍不住问道:“你不上前和他说几句话吗?” 小厮笑了笑,道:“莫舞姑娘,能看到公子安然无恙,说不说话又怎样呢。” 人妖殊途,等战争结束,公子安然与老爷老夫人团聚后,他就去终南山求道。 从此,不问世事,不惹凡尘。 “莫舞姑娘,小宝宝取名字了吗?” 小厮忽然问起,莫舞一愣,笑得温柔,“这才不到两个月,起名字还早着呢。怎么?小点儿想给宝宝取名字吗?” “想。”小厮笑着道:“不过我认得的字不多,想取也取不出什么好名字。廉公子一定会给宝宝取个好名字的,他那么有学问,当了大官,一定能取一个好名字。” 莫舞姑娘看着他,微笑着道:“小点儿长大了,还知道什么是大官。” “莫舞姑娘你取笑我。” 莫舞掩面笑道:“我可没有。”说罢,她向旁边退了几步,眼睫一挑,玉手一指他身后:“小点儿你看,谁过来了。” 小厮一怔,转身抬头看到那人的瞬间,眼泪又不争气了。 “公子……呜呜呜……公子……” 锦衣公子眉头蹙起,冷声道:“回江宁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说罢,他又觉得不妥,补充道:“我让人送你回去。” “公子……” 小厮的心咯噔一下,如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彻骨的寒冷让他忘记了哭。 议论声四起,锦衣公子眉皱的更深了,冷冷看了一圈,历声喝道:“大敌当前,你们却围在这里说闲话,不觉得羞耻吗。” “……公子。” 这一瞬,小厮看到了他身上的暴戾杀气,浓如乌云。 “公子,老爷和老夫人遣散了所有家丁北上避难了。”小厮声如蚊蝇,生怕大声一点会惹他动怒。 锦衣公子盯着他的头顶:“你已自由,我也不再是你家公子。”说罢,调转马头,“回江宁去,哭哭啼啼的,这里是军营,只有杀戮,没有眼泪。” 莫舞姑娘张口,想要为他不平,小厮却拉住了她,摇了摇头。 小厮看向锦衣公子的背影,大声道:“我要参军,我要杀敌。” 锦衣公子大喝道:“不准。” 小厮声嘶力竭,“为什么,我年纪够了。” 锦衣公子:“不准就是不准,这里我说了算。滚回江宁,这里不需要草包。” 小厮吼道:“我不是草包,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的强大。” 锦衣公子冷哼,“希望你在强大之前,不会被战火吓死。” 小厮信誓旦旦:“我不会死,更不会害怕。” 锦衣公子:“明日辰时来校场找我。” 小厮如愿以偿:“是。” 然而,当战火燃起,见识到战争残酷的小厮却退缩了。 ——他的梦,成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最终回:小园香径独徘徊 ☆、将军烈 战争开始了。 炮火连天,刚参军不久的小厮毫无疑问被留在了军营。小厮不服,为什么身为文官的廉公子都能上战场,他却不能。 “小点儿。” 莫舞朝他挥手,摸着还未隆起的小腹,面上平静。 扔下手里的扫帚,小厮连忙跑了过去,“莫舞姑娘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屋快进屋,外面味道重,对身体不好。” 莫舞望着连天的黑烟,笑着道:“我哪有那么娇气,若不是这个孩子,我就去和凤潇一起并肩作战了。” 小厮道:“廉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再说还有我家公子在,他们一定会打败敌人凯旋而归的。” 莫舞笑着道:“小点儿越来越厉害了,说的话头头是道,连我都信服了。” 小厮笑了笑,把莫舞姑娘送进屋里后,跑上了营地里的瞭望台。 当天晚上,锦衣公子策马回来了,面色凝重,眉头紧蹙,嘴唇抿成一条线。小厮远远望着他,只能看到冲天的暴戾杀气。 小厮握紧了那颗菩提子,下了瞭望台,回到房间带上短剑披上连帽斗篷,趁着夜色离开了军营。 在他离开后锦衣公子曾派人找过他。 第二天,他被记成逃兵。 清晨,站在海边不远处的礁石上,小厮握紧了悬在腰间的短剑,长至脚踝的斗篷翻飞。 他的脸很白,毫无血色。 远处炮声轰鸣,海面波澜起伏,荡起的黑色浪花拍打着岩石,似是为自己鸣不平。 这一切小厮都仿若未闻,缓缓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道: “娘,小点儿不孝,生不能侍您左右,死……不能得个全尸。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果那天公子没有出现在廉府的话,我多半已经去见您了,如今公子有难……就用我最后一条尾巴了却这段尘缘吧。 您不要怪我,这些都是跟您学的。谢谢您救了莫舞姑娘,她是个好人,对我很照顾;还有廉公子,虽然古板,但也是个好人。 最后,有件事我必须和您说一声,我准备去终南山求道了,如果您泉下有知,就为我祝福吧。” 默念完毕,小厮睁开眼睛,向着最近的炮台迈出脚步。 战火的浓烟呛得他流泪,灼热的火焰教他寸步难行,焦臭与腥味刺激着他异于常人的嗅觉,令他作呕。 战场上, 分卷阅读6 杀声滔天,每个士兵身上都围绕着暴戾杀气。 小厮有些怯懦了,如锦衣公子所说,他确实被残酷的战争场面吓到了。慌神间,一颗炮弹飞来,在他面前的两处炮台中间落下,掀起层层热浪,飞沙走石。 霎那间,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小厮被这颗炮弹炸起的热浪掀飞出好几米,在地上翻滚几圈后,他咳嗽着爬了起来,扫了一圈后他发现,这附近只有他站了起来。 残肢断腿,一片狼藉。 浓烈的血腥味穿过他整个胸腔,刺形似乎还在眼前,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那个预知梦。 同样的炮火连天,同样的残酷血腥。 希望,不要是同样的结局。 ☆、飞来燕 民国十九年十一月一日,长白山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三天三夜,漫天雪花飞舞,美极魅极,迷人眼帘,蔽人心弦。 是夜,将至子时。 “杏红,今日开阁。”城忆仍是白衣翩跹,青丝高挽,袖间金丝昙花开得冷艳。 自上次两尾猫又的梦魇之后,仙人阁已经一个半月没有开阁了。 杏红得令,捧着白玉净瓶站在阁外,望着长 分卷阅读7 白山方向表情肃然;月白早已等候在外,于最高处,执弓严阵以待。 子时。 雪还在下,因结界的阻挡,仙人阁四周没有半片雪花飘落。白银一般的大地映射着冷冷的月光,让人忍不住冷颤。 “子时一刻,不请自来,祭出梦魇,便入黄泉。” 咒语轻喃,伴着清透空灵的风铃,迎来了今夜的客人。 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叟。 灰发青衣,表情淡然,打着一把油纸伞,直直的站在雪地里,一双晶亮的黑眸,倒有些出尘绝世的仙人模样。 很难想象,这样一位仙气十足的老叟,会是十恶不赦入不了黄泉的厉鬼。 “请坐。” 城忆客气的请他坐下,老叟微笑着颔首,坐在了她的对面,眼睛落在画案上的一个石头摆件上。 “这块黑石……” 老叟欲言又止,城忆把石头移至一旁,把右上角那盘炸好了的兰花豆摆在老叟面前,“是三生石。” “三生石啊……”老叟捏了一颗兰花豆,仰头扔进了嘴里。 这颗石头是前几日冥王派人送来了,说是以防再有猫又类似的事情发生,让她摆在画案上,测厉鬼用。 三生石能看到三界间任何一个拥有灵性的事物的三生三世,即便是仙界的仙人也不理外,然而,却唯独看不到厉鬼。这也是为何厉鬼入不了黄泉,只能靠作法度化才能入黄泉轮回的原因。 城忆抬起淡如水的眸子,问他道:“老伯,准备好入梦了吗?” 老叟又吃了颗兰花豆,拨了拨碟子里剩下的,声音沙哑,带着些许无奈:“准备好了,开始吧。” ——第二梦——西北望长安 淳熙二年秋,潭州。 飞来燕是一座四层红木茶楼,潭州有名的文人聚集地,然而这最有名的还是飞来燕所在的巷子——脂粉巷。 巷如其名,各色脂粉花楼齐聚一巷,更衬得这座茶楼清新脱俗,出淤泥而不染。 明日是乡试之后的发榜日,潭州各路文人学士相约汇集于此,整座茶楼里里外外满满当当,无一空席,惹得花楼娘子们眼红不已。 人虽多,却不吵不闹,每一层楼都有专门唱曲儿弹琴的艺女子,个个多才多艺,面容姣好。 “小曲儿清唱,琴声清灵。如此佳人美景,齐兄居然迟到了,你们说,一会儿他来了,该不该罚。” 一曲终了,坐在临街窗边的一长相清俊的玄衣青年嘴角噙笑,剑眉微挑,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轻摇折扇,询问各位同好的意见。 弹曲儿的女子先开口了,拨弄了几下琴弦后,樱桃小口轻启道:“齐公子莫不是又去柳二娘的花楼了,要不然这会儿子时辰,他就是爬也爬到飞来燕了。” 如琴音清灵的笑声响起,在场的文人雅士也随着抚掌笑道:“素衣姑娘都开口了,齐兄今日是逃不过了。” 一白衣青年嚷道:“罚酒,把老板珍藏的仙人醉拿出来,咱们一人一杯,就当是为明日榜上有名提前庆贺了。大家说怎么样。” “好。”林公子率先应道:“一会儿我们一人敬齐兄一杯,他醉了我买单,他要是不醉,你们看着办吧。” 话音刚落,从楼下便传来了一人的笑声,豪爽不羁。 齐公子站在楼下,刚望见了三楼窗边的好友,便听他说下此等豪言壮语。灌醉他?不存在的,为了不让好友破费,齐公子决定今日绝不能醉。 大笑着与一楼友人打了招呼,齐公子径直上了三楼。也是此时,四个茶楼伙计每人拎着一坛仙人醉闪亮登场了。 文人大都爱酒爱风流,但也有少见的爱一个或是两者都不爱的。林公子就是两者都不爱的其中代表,他向来不沾一滴酒,来此巷中也仅仅是参加同好。 齐公子是他的好友,自然懂他,两人偷偷交换了眼神,齐公子便在他身边坐下了。 伙计为每人满上一茶碗的酒,把剩下的两坛应诸位要求,放在了齐公子的面前。 素衣姑娘粉衣薄纱,娇俏的扭动着水蛇腰,走到齐公子跟前倒酒,媚眼一扫在座的各位,嗔道:“别愣着了,齐公子既然爬来了,大家快些罚了他,好让我也能歇息片刻,留着体力与你们明日再疯。” “呦……素衣姑娘累了,咱们得速战速决了。” 不知是谁先起的哄,一个接一个的青年才俊排着队要给齐公子敬酒。 齐公子一口一口,不带停歇,十碗刚过他就有些醉意了,面颊微红。林公子道:“齐兄醉了,这酒……” 我请这两个字还未出口,齐公子就按住了他,本就生的俊俏的他,此刻勾起一边唇角邪魅一笑,桃花眼中雾气蒙蒙。 “谁说我醉了,我还能喝。”说罢,他放开抓住林公子的手,对着素衣道:“好姑娘,你给我倒得太满了,我自个儿来吧,您去弹个曲儿来听,我想听‘燕来’这首。好听,百听不厌。” 素衣撅起小嘴,看了眼林公子,放下酒坛起身离开。一曲清辉婉转的‘燕来’被她弹出了些许幽怨之气。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素衣姑娘喜欢林公子,毫不掩饰的喜欢。但偏生林公子不好风流,美人不爱美酒不尝,可怜了他的好友齐公子,每每好友被人缠上,他便得出头解围。 如此几次后,齐公子乐在其中,林公子也不解释,二人便被冠上了断袖之名。 但,他们人人都也清楚,林公子家境殷实,与城东风家小姐风婉卿是娃娃亲,过了这个冬天便要成婚了。 而齐公子世代书香,家境也是不错,却独好风月,与这巷中多名花娘有过艳文趣事,这最钟情的,还是之前提过的长安楼的柳二娘子了。 “愁啊愁,愁入九霄云外仙人酒;酒啊酒,酒入五曲回肠难解愁。” 一灰衣青年,脸上扎了些胡茬,敬齐公子一杯后,似是醉了,摇头晃脑吟出一句。 众人大笑,皆道妙极妙极。 齐公子喝了酒,发了汗,一扯衣襟拿过林公子的折扇摇扇道: “巧啊巧,桃巷六阶石栖飞来燕;妙啊妙,柳家二娘淡妆配红装。” 众人又笑,笑他太不正经。 齐公子不害臊的也笑,一碗接一碗与人敬酒,不多时,酒干人散,天还未黑,便都奔着温柔乡去了。 毫无疑问的,林公子回了家,素衣姑娘收了琴,不死心的想要尾随,却因半路杀出的齐公子没有得逞,悻悻而归。 路边,齐公子毫无形象的扒着墙根猛吐不止,林公子作为始作俑者,却不想他真为了那点酒钱与人拼酒,虽没大醉,却伤了脾胃。 “明日看榜,是我去找你还是你来找我?”齐公子吐的肚里没货,脑袋好受了些,呸呸吐了几口吐沫,衣袖擦了嘴,便转过头问他。 “各去各的。”撂下四 分卷阅读8 个字,林公子头也不回的走了。齐公子蹙眉,心道:“得了,不该出风头的,把人家气走了。” 秉着能不要脸就不要脸的一贯作风,齐公子朝他的背影挥手道:“我去找你,你可一定要等着我,不然我榜上无名就怪你了。” 林公子止步,怒气冲冲回过头,“那就祝你榜上有名,最好得个第一。” 齐公子哈哈笑道:“得嘞,有你这句话,我就是真的榜上无名也不怨天尤人了。” 嘻嘻哈哈又闹一通,林公子还是选择把他亲自送回了家。 第二日发榜,齐公子果然睡过头了,顶着鸡窝头的他鞋都来不及穿,疯子一般跑去了林府,傻眼了。 林公子竟真的没有等他。 出了林府,齐公子急匆匆跑去发榜地,却见人头攒动,挤挤嚷嚷,林公子蹙着眉站在人群远去垫脚眺望。 “嘿嘿嘿嘿……” 齐公子跑过去搭上他的肩,挑了挑眉,“看榜了吗?” 林公子瞪他,齐公子笑着道:“这表情,多半是没看。呦呦呦……你别瞪我了,我这就去看,这就去看。” 疯疯癫癫挤过层层叠叠的人群,齐公子一抬头,便看到了林公子的名字。 “呦呵,第一名啊!了不得了不得,”齐公子惊叹,蹦起来大声吆喝道:“第一名是我的朋友,大家看到了吗,第一名是我齐某人最好的朋友……当当当当,第一名就在你们身后。” 众人被他吸引去目光,一时间无人看榜,而是顺着他的手一看,看到了有些不知所措的林公子。 “第一名长这样啊!” …… “第一名竟然是林公子啊,我还以为会是齐公子呢,他的文采与风流可是我们潭州一绝,比柳二娘子的白胸脯还要惹眼呢。” 谈及柳二娘子,自然便想起了刚刚疯癫的齐公子,众人回过头想调笑他,却没见了人。再一看榜,都傻眼了。 “谁他妈把榜给揭了,我他娘还没找到自己的名字呢?” 文人雅起来不是人,俗起来更不是人。 没来得及看榜的人便在公示栏下破口大骂,吐沫横飞,清醒的人就在回想,是谁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揭榜。 思来想去,锁定了一人——齐公子。 如此,浩浩荡荡的队伍便奔着齐家去了,唯有林公子,带着疑惑回了家。 刚走到门口,便瞧见了石阶上颓废不像样的齐公子,只见他眼眶湿润,脸上犹有泪痕,怀里揣着折了几折的榜单红纸。 听见脚步声,齐公子抬头,眼圈赤红,站起身拉着林公子快步入了府。 于书房内,齐公子掏出了那张大红纸,铺在地上,对林公子道:“泓一,你快看看,这上面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是我平日里疯野惯了,外号写多了,认不得自己名字的缘故吗?” 闻言,林公子也肃然了,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去找,三百多个字,一百多个名字,足足看了一个时辰,却没找见一个齐字。 毫无疑问,齐公子落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相比于古代的科举制,现代的高考制还是相对公平的,没有贪污**,没有贿赂买卖。 下一章:青山遮不住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此为屁话。 ☆、长亭苑 “逆子,跪下。” 齐父气的额头青筋暴起,颤抖着手怒指着他,恨不得把他戳进地缝:“罚你给潭州的父老乡亲们认错,三天三夜不准起来,谁也不能替他求情,更不能给他送饭。” 当他得知了齐公子落榜后,本还有心安慰,却在了解了他落榜后的所作所为时,怒气上头,立刻命人把他从林府拎了出来。 三年乡试,多少人等着发榜这一刻,而他公然揭榜视皇命为儿戏,视别人的命运如草芥。如此大错,罪该当流放边疆,一生不得再入仕途。 齐公子照做了。垂着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也知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却难耐榜上无名时的心痛与落寞。 还是那副披头散发、光赤脚足的疯子样,就这样,他一连跪了三天两夜。 人人都传落榜对他的打击太大,人已经疯了。 柳二娘子第一时间来看他,换下红衣卸去淡妆,青丝如瀑素衣胜雪,不管长安楼的生意,陪着他一起跪。 人人都说她也疯了,爱上一个疯子。 三日三夜的最后一夜,暴雨突至,林公子夜不能寐,送来两把伞递给了柳二娘子,不输于齐公子如今的落魄,林公子望了他片刻,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开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昔日的好友,但他知道,他的第一名就像根钢针扎在好友的心上,也扎在他的心上。 次日清晨,雨停了,天空却阴沉厉害。 伴着鸡鸣,临街的店铺6续开张,有人眼尖的发现,发榜处的齐公子和柳二娘子不见了,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只剩下两把伞。 又是半日,齐公子和柳二娘子私奔了的消息传遍整个潭州。 齐父震怒,张榜与他断绝关系。 一月后,林家张榜是——因要在隆冬前进京,准备来年初春的会试,林公子与风姑娘的婚期提前了。 才子配佳人。潭州人人都盼着他在会试上出彩,殿试上金榜题名。 然,得知林公子将要成婚的素衣姑娘伤心欲绝,张榜当日便携着那张七弦古琴离开了潭州,只留下一纸诀别词,斩断情丝: 君盼斜阳妾盼郎,却道风凉。却道风凉,琴机夜语惹人盲。 怅然若失情无常,雨至疯狂。雨至疯狂,玄音帐暖话墨房。 林公子看罢,不觉心痛。 ——原来,是他害了齐兄榜上无名。 冬末,林公子独自进京赶考了。 他并没有和风家小姐完婚,而是成全了风姑娘与她的情人。 世间难得有真情,他负一人,莫要让他人也负一人。 再说齐公子与柳二娘子,二人互相照料一路南下,最终选择在福仓镇外的韵秀山林里盖了间木屋,男耕女织,惬意盎然。 虽没有成婚,却也是拜了天地,成为患难夫妻。 然,大丈夫心在四方。没过多久齐公子就病倒了,为了给他治病,柳二娘子重操旧业,步入红尘。 以词曲琴技为艺,以颜美肤白为由。 如此美人,福仓镇最红的花楼‘长亭苑’立刻花重金收了她,另取花名——红印。 然不出三日,福仓镇的风月之地便传出来这样一句话:红印锁春深,意欲在何为? 柳二娘子孤芳自怜,卖艺不卖身。奈何红尘污秽,由不得她这支清莲独自高洁。 一时间,嫉妒、愤恨、陷害、流言蜚语……扑面而来。 齐公子病在榻中,柳二娘子再坚毅,却一人难敌众手,先是被人毒了嗓子,而后挖了双 分卷阅读9 眼,接着断了手指,最后丢在猪圈,供人亵玩。 她的天黑了,她的心还想反抗,但最后一丝骄傲在她被人拿粪便侮辱的时候,荡然无存。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陷入无尽黑暗。 杏红看得怒气冲天,直骂那些人不是个东西,比之厉鬼毫不夸张。 没人能在风月堆里孤高自洁,这……就是人性。 月白站在阁外吹风,黑亮的眸子此刻光芒不再。 望着夜空若有所思,他忘记了很多事情,过去对他来说,是一团谜。 城忆淡如水的眸子毫无波澜,她生在民国,不懂科举制度的残酷,更不懂红尘中的嫉妒与人性的丑陋低俗。 对面,老叟的表情也很平静,嘴角上扬。 对于梦里的这一切,他好似已经淡然了。 黑暗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直至一道金光划破黑暗,画面才再次呈现在仙人阁中。 “苑娘死啦!苑娘死啦!” 苑娘是长亭苑的老鸨,柳二娘子的死,她占了大头。 长亭苑内到处是临死前绝望的惨叫,死亡的阴霾笼罩在其上空,乌黑的阴云渐渐扩大,直至覆盖在整个福仓镇的上空,遮天蔽日,阴风呼啸。 “双菱,咱们回家。” 齐公子收起吸饱了鲜血剑身通红的长剑,一袭白衣已染成黑红,深陷的眼窝里满是杀气。 惨白的脸与赤红的眼睛让他看起来似鬼似魔。 齐公子打开猪圈的大门走了进去,轻轻抱起地上已经僵硬了的柳二娘子,就如生前抱着她那般小心翼翼,收起一身的杀气,眼中露出温柔与爱怜。 抱着她走到不再喧闹的青石长街,齐公子面无表情。没人敢拦着他,就连县衙里闻讯敢来的官兵也对他束手无策。 一路畅通无阻,回到两人的家,齐公子烧了一大桶水,为她洗去满身的铅华,换上崭新的大红新装,教她坐于梳妆镜前。 长发枯黄,齐公子抹了香油,为她梳她最喜欢的飞天髻,为她佩她生前为补贴家用而当掉了的一对儿比翼蝶的青玉簪,为她剪下花钿贴于额间,拿起脂粉为她画上淡妆。 画着画着,齐公子手一抖,画眉的细笔掉在了地上,咕噜咕噜滚至一旁。 齐公子去捡,忽然哭了,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双菱……双菱……” 齐公子跪在地上,一遍遍喊她的名字,却是无人应答,映入眼帘的唯有一具冰冷的尸体。 柳双菱是真的死了。齐公子花了好几天才接受现实,一把火烧了木屋,也烧了木屋里的柳双菱。 这一刻,他的心死了,随着柳双菱的尸体化为青烟,远离尘世。 三个月后,他离开了福仓镇,背着那把血色长剑,回了潭州。 离开时,一路繁花似锦,已是春天。但是,福仓镇的春天再也不会来了,一年四季对于那里的孤魂野鬼已无太大的意义。 算来他离家已有两年零七个月了,本是回去赎不孝之罪,却没想到,他的罪已经没地方可以赎了。 齐家与他与柳二娘子的木屋一样,一夕间化为灰烬。 在街上游荡了一会儿,他去飞来燕,却是改了名字,换了店主,成了一家花楼。 悻悻而归的他在路边的酒摊坐了下来,望着装饰的雪白一片的林府发呆。 酒摊的伙计告诉他,是林公子死了。病了两年多,前些天刚有些好转,林家就给他找了个媳妇冲喜,哪只这洞房花烛夜,林公子看到新娘子的那刻一口气没上来,硬生生噎死了。 林公子也死了。 齐公子茫然的看了一圈,他现在真的如少年时吹嘘的那般,孑然一身,孤身入江湖。 付了酒钱,齐公子写了一首悼念词,交给了林府的家丁后,离开了潭州。 长安在北,他就往南、往西、往东,对于仕途,他还心存向往,他想改变这个肮脏的世界。 又是三年乡试,又是一次落榜。 花开花落,年复一年,年过花甲的他终于放弃了,回到福仓镇,一把火,与柳二娘子葬在了一起。 画面如快进般讲诉着齐公子的一生,从意气风发的风流青年,到步履蹒跚的淡然老叟。 从他乡试榜上无名开始,他的梦魇就开始了。 —— 城忆记录完毕,写下老叟的名字,合上了梦魇录。 “老伯,能告诉我你在历年乡试中写的那首词是什么吗?” 她观察到了,每年乡试齐公子都是故意落榜的,就像是是小孩子的报复。 老叟吃着兰花豆,喝着杏红给他沏的丁香茶,悠悠笑着道:“陈年旧事老头子我早就忘了,姑娘还是送我入黄泉吧。” 城忆点点头,不再追问。 用胸前玉佩开启黄泉了的大门,只见一位身量颀长、长相俊冷的白衣人站在入口。 气质超然出尘,身有浮光,不似鬼神。 …… 待黄泉的大门关闭,城忆揉了揉眉心。如果说上一个梦魇让她心痛,那么这个梦魇,无疑让她心酸。 人生的大起大落后,很少有人能像齐公子这般,幡然醒悟,化鬼为神。 她只希望,下一个梦魇,不要来得太快。 纵然她心如止水,也不免为之动容。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码字睡着了,抱歉更晚了 ps:文章里的诗词曲皆是本人原创,今后还会出现更多,不可商用,其他用时注明出处便可。 (迷之自信相信你们会用) 下一章:将心托明月 这是一个的故事,会有点huang,不可多言 ☆、离合宫 民国十九年十一月二日子时,雪仍在下,仙人阁内灯火通明。 “阁主,这是刚刚黑白鬼使送来的,说是殿下赠予你的。” 月白把一个手掌大小的红漆木匣子放在城忆面前的画案上,没有多言,退了出去。 城忆拿起来打开,匣子里静静躺着一颗黑色闪耀着淡蓝色光芒的珠子。 三生石磨的珠子? 杏红端来一碟兰花豆,无意中一瞥,惊呼道:“阁主,这颗珠子你从哪得的?” “怎么了?冥王派人送来的。”城忆看向她,眼底闪过一丝波澜。 “怎么可能?”杏红蹙眉,歪着头似是不解,“据我所知,三生石坚硬无比,磨成珠子耗时耗力,需要百年的时间,所以特别难得。殿下继任以来也只给他的道侣磨过一颗,缀在剑穗上,可惜后来碎了……” 说着,杏红面露惋惜,城忆垂眸,把珠子放回匣子,也是这时,阁内阴风乍起,黑白鬼使凭空出现在二人面前。 “见过二位大人。”杏红上前施礼,城忆也站起身来,白鬼使忙道:“阁主不必客气,我们是来拿回一物的。”说完,黑鬼使已经上前,拿走了之前送来的匣子,并放下了 分卷阅读10 另一个同样大小的鎏金匣。 白鬼使肃然颔首:“给阁主添麻烦了,这个才是殿下要我们交于你的。”说罢,阴风再起,二鬼消失。 城忆释然坐下,杏红却拍着心口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殿下变心了呢,还好送错了。” “怎么说?”城忆忽然在意起来。 杏红道:“那条缀了珠子的剑穗是殿下送给道侣的定情信物,之前那颗碎了,想来殿下禁不住相思之苦,又磨了一颗寄托相思的吧。” “何来相思之苦?”城忆追问,既已结成道侣,又何来相思? 杏红露出羡慕的表情,眼角嘴角都是笑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怎么不相思?怎能不相思。”说罢,杏红拿出白玉净瓶,退了出去。 …… 子时一刻刚至,仙人阁的大门就被人向着两边轻轻推开了。 一位面容娇俏,眼眸含媚的华服女子,扭着细腰,踩着莲花步,向着城忆款款走来。 ——第三梦——将心托明月 冷宫萧瑟,却无半点阴霾。朱红高墙的后面,是成片的梅林与遍地的白雪…… “这是……” 墙外扫雪的两位粉衣宫女抬起头看向高墙,侧耳倾听。 “是离荷娘娘的歌声。” 两位宫女听了片刻,歌声凄美惹人心痛,不觉已是泪眼婆娑。 “离荷娘娘自前朝便被锁在冷宫里,如今新皇登基数年有余,想是把她给忘了。” “可怜娘娘如此美貌才华,只能与这宫中冷梅相争艳。” 二人唏嘘,擦了擦了手上的动作,离开了这片伤心地。 墙内梅花正胜,红艳枝头。 院中亭内,坐着一人,红衣薄纱不觉寒冷,白发童颜不觉苍老。正是前朝的离荷娘娘。 只听她清唱着小曲,纤纤玉指拨弄着琵琶,微风吹起卷帘白纱,送来阵阵梅香。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 一曲罢,离荷望向湛蓝的天空,媚眼如丝。 “穆郎,如今你已登基七年,何时……究竟何时你才会来接我出这冷宫。 你说要我帮你拿下这天下,我应了,可你呢?这一切,究竟是我梦中刹那,还是你心思骤变,欺我负我……” 收起琵琶,离荷回了冷清的宫中,在这个只有她一人的离合宫中,荒唐度日。 一场春梦无痕,她用百年修成的妖丹换来做人的机会,义无反顾入了宫,负了爱她的人,而她爱的,却没了消息。 或许,做了那场春梦的,始终都只有她一个。 ——七年前—— 深夜,皇城外的月老庙中,偷吃了月老贡品的百年修行的小狐妖,被其中蕴含的强大灵气给撑着了。于是乎,四脚一蹬滚到贡桌下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消化灵气。 睡着睡着,一个声音在她耳畔传来。 “离荷……离荷……” 离荷是谁? 小狐妖被吵醒了,睁开眼抖了抖耳朵,去揉吃撑的肚皮时,猛然发现她化出人形了。 “我化形了?难道是吃了仙人贡品的缘故?” 小狐妖高兴坏了,从贡桌下爬了出去,兴冲冲要回老巢的时候,却撞进了一人的怀里。 正是年少的穆王世子,星眸薄唇生的俊雅。 “离荷,终于找到你了。”说罢,一个深情的热吻落下。 小狐妖睁大了眼睛,魂魄几乎出窍,晕晕乎乎一吻结束,她的腿都软了,整个身子被那人搂在怀中。 她不是离荷,这个人,把她认错了。 “公子,我不是离荷,你认错人了。” 小狐妖颤抖着细细的手臂,却怎么推也推不开他,就连她修习了百年的法术,眼下都使不出来。 莫非是她化了形的缘故? 小狐妖试着变回原形,却怎么变也变不回去,着急的哭了出来。 “我不是离荷,我不是离荷……你放我走,我要回家……” 穆王世子如她所愿放开了手,垂着头低声道:“如果你不想去宫里,我会放弃的,这江山,不要也罢。” 说罢,他的一滴泪落在地上,泛起一朵晶莹的雪莲。小狐妖看愣了,蹲下身去捧,指尖触及雪莲的刹那,四周忽然明亮,喧嚣不已。 “这是……白天的月老庙?” 小狐妖退后几步想躲,忽的想起自己已经化了形,便大着胆子跑到庙中的莲池边,临水一照,不觉看痴了眼。 真好看啊! 小狐妖看的入迷,手指拂过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嘴巴!!! 想起晚上羞人那幕,小狐妖红透了脸,连忙把脸埋进衣袖夺路而逃。 “离荷……姑娘。”刚上鹊桥,一人叫住了她。 小狐妖下意识顿住了脚步,她记得这个声音,是昨晚亲了她的那个人。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小狐妖心脏砰砰直跳,忍不住隔着衣袖偷看了一眼。昨天晚上天太黑,她虽为狐妖,但化形之后视力不如妖时,如今青天白日下,她清清楚楚看到了那人的全貌。 好看。 一时间,她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字。 穆王世子发现了她偷看自己,嘴角不住上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结缘红绳,牵过她的手,系在了手腕,真诚宣誓: “离荷,待我成大业,便迎你为后。月老为证,此绳不断,我心不变。” 那一瞬的深情,即便梦醒,小狐妖也深信不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留影入君怀 文中唱词出自:汤显祖《牡丹亭》 ☆、丛云君 “逢青赏无双,煮酒罚无常。” 离合宫中,梅香酒浓。离荷坐在琴案后,拿着把剪刀,剪了一个又一个手掌大小的纸人,形色各异,惟妙惟肖。之后列成一排,朱砂点睛,注入灵气,让其能够在这宫中自由走动。 这个把戏她玩了七年,却从没觉得厌烦。 “你们两个站一起,放河灯;你们两个站在一起,放风筝;你们两个躺在一起,亲吻……对,再靠近一点;你们两个叠在一起,对,你先不要动……” 七年来,每一日她都用这些纸人,用来加深梦里场景的记忆,从前至后,由浅及深。 放风筝的纸人在琴案上玩耍,两个宽宽的手掌去拉动琴弦,好像把那当做了风筝线。然而他们终究只是薄薄的一片纸,‘呲啦’一声手掌断裂。 “穆郎,你当真把我忘了吗?” 离荷睨了一眼没了手掌的纸人,没有管,而是把相叠的两个纸人捧在了手心,看着它们一上一下,嘴角带着笑,却是一分笑意九分冰寒。待两个纸人没了灵力加持再不动时,离荷缓缓握 分卷阅读11 拳,两个纸人被她一把碾碎,化为一道青烟从她指缝飞出。 她现在虽是人身,却仍留有灵力,且狐妖向来耳力极佳。而她现在脸色突变,是听到了路过这里的宫女的对话。 立后大典,天下大赦,即便她们冷宫也不例外,赦其罪责贬为庶人,终身不得再踏入京城。 然,三十七个冷宫,而今赦免了三十六个,却唯独没有她的离合宫。 虽说三十六个冷宫,三十五个都是她陷害的,剩下那一个也是被她逼疯的,但追根究底她做这些事情全都是为了现在的皇帝,也就是她的穆郎。 先帝在世时说她恃宠而骄,她毫不掩饰,为了她的穆郎,这点狠毒她还是可以做到的。在陷害了皇后成功使其服毒自尽后,离荷的暴行愈演愈烈,害人无数,搅的朝廷动荡百姓苦不堪言,骂声如潮。 直至先皇自溺于寝宫,倒在她的面前,她才幡然醒悟,他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她的回头。 苦海无涯,回头……哪里还有她可以立足的彼岸? 想到了种种过往,离荷撩起衣袖露出洁白瘦弱的手腕,上面系着一根红绳,格外醒目,红绳上有两个结,一个是穆郎为她系的,一个是她自己咬断了绳子,自己系的。 一结为同心,一结为无缘。 窗外的风卷起地上的雪,梅枝抖动,积雪簌簌而落,一夜之间,她的头发更白了。 宫中的晨钟敲响。离荷披散着及膝的白发,换上不比她原先皮毛美丽的红衣,轻轻飞跃上高高的红墙,回望了一眼她的梅园,悄然落地,踏着淡蓝色的莲花朝深宫走去。 一路上,未化开的积雪被热血染红,流下被稀释了的液体,可能是近来多雪的缘故,天空阴翳,灰色的厚厚云层压下,沉重的让人窒息。 离荷走过十几道宫门,无人阻拦,整座皇宫安静的可怕,处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终于,在走过去往大典广场的倒数第二道门后,她遇到了一个宫女,被一只羽箭整个贯穿了肺部,此刻歪倒在墙边,嘴巴一张一合,睁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朝她伸手。 “救救我……” 离荷走了过去,撩起长长的裙摆蹲在了她的面前。 宫女身体激动的抖了抖,两眼冒光,伸手慌乱的抓在了她的手腕,只吸气却不吐气的抽搐道:“娘娘……救……救我。” 听她的声音,离荷想起来了,这几日大雪来她宫前扫雪的那两个宫女,这个人,就是其中之一。 扫了一眼她的伤口,离荷摇了摇头,她的法术玩些小把戏还可以,但救死扶伤之事,没了她的百年妖丹,就什么也做不了。 她做得坏事太多,现在想来弥补,也无计可施。 宫女不住流泪,茫然失神的两个黑色瞳孔微微扩张,她快不行了。 “娘、娘……丛云君叛乱,您快走……快离开这里……” 丛云君是当今皇帝的胞弟——穆丛云,兄他们弟二人长相一样,性格却截然相反。比起穆郎的野心勃勃与不择手段,穆丛云要温婉的多。 想不到这样一个温婉可亲的人,居然有祸乱之心。不过,穆丛云手里没有兵权也没有实权,朝廷中与他这样没有野心的人为伍的更是少之又少,为何他能够一路畅通无阻的杀到这里? 在她心疑之际,宫女已经咽了气,尸体上残存的一丝体温融化了她身下的冰雪,混着血迹流向青石的缝隙。 天地间道法自然,轮回百世,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离荷抬起手掌为她落下眼帘,一道灵气注入她的眉心,化为淡淡蓝色的火焰,蔓延至宫女全身,眨眼间,冰雪消融,她的尸体也化为一缕青烟,形散于天,魂归于地。 做完这一切,离荷站起身,脚下生出雪莲,一步一朵,迈过最后一道宫门。 站在封后大典的广场高墙上,看着被叛军包围狼狈不堪的穆郎,救还是不救,成了离荷的首要任务。 救了,穆丛云必死;不救,她必死。 然而她的一身红衣白发在这灰蒙蒙的天气中还是太显眼了,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应对,叛军中就有一人眼尖发现了她,高声呼道:“墙上有人。” 话音刚落,一道道目光看向了她,刚才还对准她的穆郎的数十张弓矢瞬间对准了她。被围困的皇帝也抬头看向了她,眼里露出惊讶,傻乎乎的站在那里,而不是趁此机会逃走。 穆丛云也看向她,眼里多的是冰冷。离荷自然注意到了他不同别人的目光,只是心道他们两人并无交集,今日也是第一次见。 但为何,他要如此冷冰冰的看着她?难道是因为前朝的事? “愚蠢。”不知是谁先射出了一支羽箭,紧接着,十几支羽箭齐发,划出破空之声,快速朝她飞去。 离荷心内冷笑,并没有把这些威胁放在眼里,而是手臂轻扬,不紧不慢从袖里的乾坤袋中取出琵琶,拨弄了两声琴弦。 这把琵琶是先皇送她的,上面刻了她的名字,还有先皇题的两行诗: “皎月洁莹辉,福光染离合。 春秋覆华年,江山逐水流。” 因距离遥远,其间隔了整个广场,那些羽箭毫无疑问的跌在了半路,离她甚远。 “此人是谁?” 被围困的皇帝望着离荷的孤俏的身影,眼中露出茫然,“为何朕如此眼熟?” “是离荷。”穆丛云面不改色回答了他的问题,剑锋一转,寒光冷冽向前飞去,他沉声道: “这江山,你不配拥有。” “离荷?”皇帝喃喃一句,愣了片刻,缓缓低头,看到了那把贯穿他心口的长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剑被拔出的那刻,血液喷薄而出,而他的身体也随之抽动了几下,白眼翻起,直直向后倒去。 皇帝死了,一直躲在他身后一身华服金冠的女人崩溃跪地,瞳孔涣散,机械的摇晃着已经死去的帝王,嘴里不住求饶。 若是上前扳过她的脸仔细去瞧,似乎还能看得到那残留在她脸上的喜悦,然而此刻封后无望,经历了人生中的大喜大悲之后,她那妖娆的有些刻薄的小脸看起来十分的诡异,妆容被眼泪冲掉一些后,伴着丑陋的哭相,狰狞的甚是恐怖。 离荷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余光无意中扫到了地上掉着的那枚拳头大小的后印,上面刻着的四个篆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爱别离 离荷的心颤了颤,定了定神收起琵琶,望向广场对面的穆丛云。 穆丛云也望着她,目光冰冷。 时间仿佛凝固一般,周围的士兵们全都不动了,飞至半空的箭矢也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天地倒转场景变换,时光回到了月老庙。 深夜的月老庙香客们已去,孤零零的线香抖落身上最后 分卷阅读12 一段香灰,彻底失去了光明。是被离荷给碰掉的,从贡桌下面钻出来的时候,她不小心磕到了头。 以前的她是只狐狸,身形瘦小,在犄角旮旯里钻来钻去也是游刃有余,但现在,她化形了,是个娇俏的艳丽美人。 不同于以往的视物高度,离荷高兴的踮脚跳了几下,满意的转圈,红色的长裙摆动,黑发如瀑,月光润白,美极幻极。 兴奋的离荷撩起裙摆往庙外跑去,在月老庙里她见很多女孩子都是这样跑的,虽有失礼仪家教,却也可爱俏皮。 她是狐,不受凡间礼仪束缚,想怎么跑就怎么跑,然而还没出庙门,迎头就撞上了一个人。 月牙白的素净长衫,干净温润的脸庞,一双纤长有力的大手拢住了她柔若无骨的腰。 “离荷姑娘!” 那人低呼一声,手紧了紧,似想拥她入怀,但最后,还是抿了嘴,松开了手,向后退步与她保持距离。 小狐妖歪着头打量他,人语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唤离荷?”那是她的妖名。 那人道:“姑娘脸上写着。” 小狐妖一惊,忙去抹脸,余光却瞥见那人在偷笑。 “好啊,你居然骗我,我们萍水相逢,你为何要骗我!” 小狐妖叉腰,那人收了笑,微颔首道:“离荷姑娘莫要生气,待去湖边,我们一看便知是真是假。” “请。”那人为她让出道路,小狐妖看他不像坏人,但狐妖生性多疑,越是不像坏人的人就越是坏人,于是一摆手学见过的那套,道:“不用了,天色已晚,咱们就此别过。” 说罢,她走出庙门,大摇大摆朝月老庙后面的林子走去。走出庙门不远,小狐妖就察觉到了身后的异动——有人跟着她。闻气味,是之前在庙里遇到的那个男人。 “你跟着我干什么?”小狐妖转过身,蹙着眉头有些不开心,化形第一天就遇到有人纠缠,看来她以后的日子还是要跟族里长辈多沟通沟通,交流一下甩人心得。 她停下了,那人却继续向前,在她面前三步远停下,笑着道:“姑娘忘了吗?你我昨日约定今晚子时于月老庙中相见。” “我都不认得你,如何能与你约定?”小狐妖不相信,她今天才化形,那人却说两人昨天就约定好了,这怎么可能。难道……是她和那人的心上人长得相似,天黑之下认错了? 那人看着她古怪的表情,嘴角噙笑。 “离荷姑娘又失忆了,看来我还得继续努力才是。” 那人说完,颔首礼道:“在下穆丛云,年方十九,本城人士。尚未……婚配。” 这句尚未婚配说得曲调婉转,带有不明意味,听得小狐妖有些脸红,想想在月老庙里听到别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多半是用来结缘求婚。 穆丛云看着她有些慌张的红脸,不再戏言,正色道:“也罢,天黑勿扰,在下明日午时再来月老庙见你,我们不见不散。” “等等。”小狐妖喊住了他,神色严肃起来,低声道:“我送你出去,不要问为什么,走便是了。” 就在他们谈话间的功夫,这片树林已汇聚了不少妖魔鬼怪,有的摩拳擦掌,有的口水满地,小狐妖自是不惧,但人可就不行了,见势不妙,她忙上前两步,拉着他手就往外跑,直到跑进一所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庙宇,这才松了手。 歇了片刻,小狐妖严肃起来。 “公子,实不相瞒,我是个妖。”离荷一五一十告诉了他自己的身份。 穆丛云沉思了片刻,须臾笑着道:“我知道,但没想到姑娘如此坦诚,教丛云不得不佩服。” “知道就好,以后别跟着我,也别往那林子里跑。”离荷坐在石阶上,用手掌扇风,她没想到,用人类的身体奔跑,居然是这么累的一件事。 穆丛云也在她身边坐下,悠悠笑道:“姑娘不怕我是坏人,抓你回去领赏?” 在他们这朝,人魔妖共存,也有修道圣地与得道高人,却因前朝衰败,无人支持,渐渐消失在普通人的视野,但也还是有的。 离荷笑了笑,露出两颗尖牙,眼睛发亮问他道:“你是捉妖抓鬼的道人吗?” “不是。”穆丛云很肯定的告诉她,他不是,也不会随意伤害任何有灵智的生灵,前提是他们要安分守己。 月影斑驳,小狐妖和他聊了很久,穆丛云也给她讲了天南地北很多有趣的故事,让她最心驰神往的,就是他口中所描述的终南山圣地。 听他说,那里鸟兽遍地,万物与道法并存,是修仙圣地,也是妖魔圣地。和她所住的树林不同,没有惊心动魄的追逐逃命,也没有担惊受怕的日夜生活,那是人魔妖共存的乐土,人间仙境。 穆丛云许她,如果她想去终南山,随时找他都可以。 “你会一起去吗?” 她最怕孤独,因天生的红色皮毛让她与自己的族群显得格格不入,父母不爱,兄弟姐妹不亲,族人不近。从她记事起,便每天穿梭在这间月老庙,吃香客们丢下的果食,睡月老神像下的贡桌,偶尔回家一趟。 穆丛云看着她笑,却不做回答。望了望逐渐明亮的天空,他站起身拂了衣摆,对离荷道:“就此别过,在下还有要紧的事情去办,晚些再来这里寻姑娘闲聊。姑娘可别再忘了。” 离荷点点头。时间回到了封后大典的广场,离荷不知何时坐在了墙头,穆丛云就站在她是身侧,一只手护着她的腰。 “姑娘记起来了吗?” 穆丛云声音暗哑,离荷怔了怔,眺望远处淡淡的道:“记起什么?”他的梦吗?为什么她要记起别人的梦。 七年前,她春梦一场,梦入穆郎误此生;七年后,穆丛云大梦一场,闲云野鹤谈笑风生,终是晚了。 离荷望向天空,神色淡漠,心已了然——这是月老对她偷吃贡品的惩罚。罚她错过天命之人,受爱别离之苦。 穆丛云抱她下来,声音有些颤抖,“离荷姑娘,可愿赴终南山之约。” 离荷撩起白发,随意挽了一个发髻,一字一顿道:“往事已成空,梦一场爱一场,既然错过,便不再有约。” “何为错过?”穆丛云拦在她身前,字字铿锵:“你站在我面前,我站在你面前,大势已去,你我相认,何来错过!” “你杀了兄长,忤逆犯上;我负了一人,祸害满朝。如此罪人,不该得有幸福。” 错是她一人的错。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偷吃月老的贡品,千错万错,错在她轻信小人匪言,失了妖丹,薄了年华。 今小人死,大势已去,天下无主,必定动荡。 积年之后,终南山一仙门洞府的石壁上,刻着一首诗,辞藻通俗易懂,教人看罢不觉脸红心跳,却独有一人,失声哭泣。 “回还难 分卷阅读13 解梦司缘,巧度其琢枕余年。 朗悦沉香挽君顾,天明复塌再缠绵。 席暖帐颠何所止,为慕南枝喜亦舒。 红尘暧暧情意浓?一朝空门续半生。” …… 梦醒人清,还入黄泉,城忆记下离荷的名字,在此页右下角题词道:开辟鸿蒙,为谁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 世人多恋情与爱,却视风月如游戏,真情如粪土。 城忆年纪尚轻,不懂世俗,难免心生好奇,向之往之,错不在她。此冥王评,亦为后话。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结尾题词“开辟鸿蒙,为谁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出自:曹雪芹《红楼梦》 ☆、丹顶鹤 民国十九年十一月三日,大雪封山,辰时已过,无厉鬼临门,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嘎吱——”,仙人阁的木门被人费力的从外面推开一扇,阁内的三人齐齐看去,待看出那人是人非鬼时,均有些吃惊。 仙人阁阴气极重,向来只招鬼不招人,除非……那人就要死了。 进来的是个身上落了雪的年轻男人,作为阁中唯一的男人,月白上前与他打招呼。 那人正跺脚抖落身上的积雪,见有人走了,僵硬的笑了笑,抬起了头。是张极其英气的俊脸,却因低温大雪,眼眶深陷脸色发紫好似中毒了一般。 月白回望了一眼城忆,询问她的意见,毕竟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城忆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对杏红道:“温姜茶,暖炉,再准备些饭食。” 杏红应声,眼神却似有话要说,城忆看她一眼,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道:“天亮之后,派人送这位先生出山。” 如此回答,杏红这才安心去为那人准备饭食姜茶,她的担心并无多余,仙人阁阴气重,即便这人姜茶下肚,脸色回转,体温却会一直下降,直到僵硬死亡,魂魄离身才止。 她与月白虽是人身,却修炼了千年不惧严寒阴冷,城忆是冥仙后人,此间阁主,所以这仙人阁的阴气对她并无影响。 月白搀扶着那人走来,期间不动声色的探了他的脉象,这才安心的把他扶到椅子旁坐下。 脉象虽弱,却每每有力,应该能撑到天亮出阁。 “阁主。”月白上前请示,有一个人能误入,怕是会有第二个人再来,为了不让仙人阁的存在让更多的人知道,他要去周边巡查。 城忆应允,对他点点头,月白颔首了然,从后门出去。 “多、多谢姑娘了。呃呃呃呃呃呃……好冷。”那人冷的打颤,话也说的不利索,脸上勉强扯着笑,衬着一张发紫的脸,长得再俊也变丑了。 城忆六岁那年城家就被灭门,因只有自己独活下来,被街坊邻里视为不幸的人,与之疏远。 其中也有城氏一族的关系,几乎整个抚松县的人都知道她们家是“搞迷信”的,而灭门也被他们冠为是妖魔复仇,没有报官。 不过,灭门也却是妖魔所为,他们害怕与她疏远也是应该的。 “不谢。”城忆淡淡回道。 她没有接触过很多人,对于这位“不速之客”,她既感到意外,内心又有些期待。 也是这时,两人互相打量之际,杏红端着托盘走来,一碗姜茶端给城忆后,把托盘放到了那人面前。 “谢姑娘。”那人对杏红颔首,捧起茶碗仰头灌了下去。待身体回暖,那人自我介绍道:“我叫侯之泽,不是本地人。” 他说着,手伸进了大衣里,像是挠痒,又像是在找东西。 “有啦!”摸了许久,他忽的眼睛铮亮,刷的掏出一把糯米撒在了城忆的身上,哈哈哈大笑道:“妖怪,还不现出原——形!?” 城忆不闪不躲,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平静如水。侯之泽觉得,他好像被小看了。 “怎么了怎么了?”杏红原先是在为城忆准备早食,听见动静围着围裙就跑出来了,看见地上的糯米与望天装傻的侯之泽,有些明白了。 他们被当成妖怪了。 也是,长白山既然是圣地,就少不了精怪出没,再且方圆百里没有一户人家,他们仙人阁突兀的立在其中,被认错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为什么要用糯米? 这年头哪还有走尸,都腐的腐、烂的烂,再有现在灵气也稀薄了,有年头的妖都修行不够用,更别说分给棺材里的那些不能动的尸体了。 杏红大步上前,指着侯之泽的鼻子道:“你把我们当成妖怪,你自己何尝不是个妖,还敢来这里撒野,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说出来吓死你个没见识的乡巴佬。” 侯之泽脖子向后缩了缩,眼睛紧盯着杏红指着他的那根手指,瑟瑟道:“我告给你,你可别乱来啊,我可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妖怪,不会被你武力屈服的。” 两人仍在对峙,画完一幅长白山雪景的城忆吹了吹墨,抬起头看向二人,淡淡的道:“哦?侯先生是个什么妖?” 侯之泽瞥见她嘴角的微笑,又瞅着逐渐逼近的指尖,预感不妙大叫道:“本本本本本大爷是是是是是是长白山的地、地地地……地仙。” 结结巴巴说完,侯之泽拿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姜茶润嗓,这才深呼吸一下,长长吁出一口气来。 “地仙?”杏红嗤笑道:“我说地仙乡巴佬,你骗谁呢?当我们没见过白天鹅是吧。” 侯之泽偏过头远离她快要戳破他鼻尖的指甲,气的跳脚道:“谁是白天鹅,谁是白天鹅,我是丹顶鹤,丹顶鹤你知道吗?” “丹顶鹤?你一个丹顶鹤不去做仙人的坐骑,做什么地仙,做什么地仙。” “地仙怎么了,再小的官也是官。” …… 城忆低头轻笑,黑色的眸子漾起层层涟漪。她自小深闺长大,没见过市井的争论与谩骂,如今看杏红与侯之泽二人互相争论,觉得有趣。心中对于外面世界的向往,也更加深了。 ☆、仙人醉 民国十九年十一月六日,是夜,未及子时。 “阁主,今晚那只臭鹤再来骗吃骗喝,你可一定不能心软放他再进来,他是地仙,厉鬼们有所顾忌是不会上门的。” 杏红站在画案旁,忿忿研墨,时不时看向紧闭的大门。 仙人阁已经三天没客人上门了,月白说附近已经游荡了两只厉鬼,但因顾忌到侯之泽的身份,不敢上前。 要说厉鬼是超越三界的存在,不该有害怕的东西。杏红与月白讨论许久,才得出以下结论:难道那只臭丹顶鹤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是让厉鬼都畏惧的法宝? 子时到,杏红没有着急拿出玉净瓶,而是等月白放出‘安全’信号。 他们两人辅 分卷阅读14 佐过数位城氏家主,遇到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就连被万鬼围困逼宫的危机都完美解决,却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会被一位地仙搅和的不得安宁。 果然,今日侯之泽踩着点又来了。 还是短发黑衣的装束,脸色却不再发紫,而是温润如白玉的俊俏模样。 月白长相是少年人的出挑俊美,侯之泽外表比他大些,看起来有成熟的韵味,一双英气十足的眼眸,更为他添彩不少。 看起来倒是人模人样。 “阁主,不好意思啊,我又来蹭饭了。人形身的弊病,老是饿。”侯之泽也自知不好意思,他是仙人,脸皮再厚也知道白吃白喝有失礼仪,所以今日前来,他是带了礼物的。 月白在外巡逻,因地仙的再次复苏,灵气有便,导致整个长白山界内的妖魔鬼怪都开始躁动,他必须保证仙人阁附近足够安全。 附近的村镇他不会担心,这年头妖魔鬼怪都精的很,不愿去灵气稀薄的地方掉修为,以至于灵气尚余的深山老林,深海荒漠成了他们固定的‘家’。 侯之泽不愧是长白山地仙,出手阔绰让人瞠目结舌,先是拿出几根千年人参——精,后是摸出百年美人松——怪……等等半屋子精怪。 …… 杏红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斥责他是好。忍了几忍,默默去给无辜被抓来的妖魔鬼怪们上茶,安慰一番不让他们记恨仙人阁。 城忆虽说是城氏一族的后人,却也没见过如此多的妖魔鬼怪齐聚一堂,小时候家里长辈外出‘夜猎’带回来的精怪大都装在乾坤袋里,小辈们也只在画册里见过精怪真身。 这回近距离接触他们,她只觉得任何一个拉出来都要比侯之泽更像仙人。 侯之泽浑然不觉她们两人心中所想,双手护着怀里,好像还有什么惊天大宝贝没有拿出来似的。 他走到城忆身边,一挑眉一探头,压低了声音道:“姑娘,我还有个宝贝,压箱底儿的好东西,你要不要。” 城忆有些无奈。侯之泽不论是语气还是动作,都活生生买卖贩子的模样,她这里一切应有尽有,奇珍异宝无数,奈何年轻人好奇心盛,还是有些心动了。微侧首问道:“什么宝贝?” 见她上钩,侯之泽显得很是得意,得寸进尺道:“城姑娘,宝贝给你,你看这以后我的一日三餐是不是……” “好。”城忆答应了他,她也不想这只丹顶鹤为了一口饭食,每日上门搅和,令仙人阁不能开张。 杏红把各路精怪送了回去,关上仙人阁的大门,吐出一口长气。这些精怪长年闭关修行,不知山中岁月,莫名其妙被抓来这里,得知此地为冥王曾经的洞府仙人阁后,大都释怀离去。不过也有一两位难缠的,非要让她亲自把自己送回修行的洞府方才罢休。 为了仙人阁的安宁她当然照做,不过今晚的‘客人’怕是不会来了。 “阁主,子时三刻都过了,今晚……”杏红话没说完,就见城忆怀里抱着一只小小的、通体雪白的两尾猫又。如果不是城忆手上的动作,她或许根本看不出那几乎与她白衣融为一体的生物。 小点儿? 杏红脑袋里第一个想到是他又来了,忙跑上前,却瞧见这只猫又脑袋上并无墨点,身体也比小点儿更小,简直就是刚出生不久的猫仔儿。只见它长长的两条尾巴蜷在身前,正舒服的窝在城忆臂弯里睡觉。 猫又是非常有灵性的神兽,两尾猫又更是稀有,眦睚必报的性格让它们很难在世间生存。小点儿是人类与妖的后代,保留了人的多情与妖的执着,又被人悉心保护多年,这才没有生出恶念,为祸人间。 谈及猫又,杏红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记得冥王以前是有只两尾猫又坐骑的……难道这只小小的两尾猫又是殿下送来与她们阁主的礼物吗? 城忆此人虽然有些淡漠红尘,看起来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却唯独喜欢毛绒绒的小动物。此刻更是对怀里的小家伙爱不释手,全然没有注意到杏红已经回来了。 思想挣扎一番,杏红决定问上一问,话没出口,却见厨房方向走来一只摇头晃脑的丹顶鹤。 正是化为原形的地仙——侯之泽。 一股浓烈的酒香在他打了个饱嗝之后,弥漫在整个仙人阁中。 城忆闻到了酒气,终于有所动,微微蹙眉搂紧了怀里的小家伙。闻到酒气,杏红气得脸上涨红,忙跑去厨房查看,看着地上空荡荡的两个黑色酒坛,心脏‘咣当’落地摔个粉碎。 那可是冥王殿下珍藏了百年的仙人醉,如今被一小小地仙偷喝,真是暴殄天物。 杏红冲出厨房,手腕捏决翻转,一张暗黄色符咒闪着蓝光从她两指闪现,毫不犹豫朝侯之泽甩去,粘在他的鹤头,‘砰’的一声侯之泽变回了人形,一摊烂泥般倒在地上,鼻孔咕嘟向外冒泡,嘴角好像还流着透明液体。 杏红气得直翻白眼,简直想上去直接‘哐哐’给他两脚,再丢到长白山深处的雪地里去,拿缚仙索把他牢牢绑住。 然她也只是脑子过个瘾,妄想一通。 奈于他的仙人身份,杏红脾气虽忍住了,却懒得管他,便教他在地上去睡。 一阵呼噜声从侯之泽的嘴里传出,城忆怀里的两尾猫又动了动耳朵,警觉的抬起头看了看四周,找到噪音源头之后,眯着琥珀色的眼睛从城忆怀里跳出,踩着猫步朝侯之泽走去。 见状,杏红开始有些兴奋了,她按住不明所以想要去抱回猫又的城忆,忍笑问道:“阁主,这猫又是哪里来的?”脾气可真厉害,果真名不虚传。 城忆一五一十回答,杏红听了心里大笑不止,直骂侯之泽活该、报应、苍天有眼、天道好轮回。 她想起来,两尾猫又这种神兽脾气暴躁,对于它喜欢的人来说温驯的不得了,但对它讨厌的人,那是绝不留情,定要用它们尖利的爪子,挠那人个头破血流。 作者有话要说: 花两章描写了新人物侯之泽,说明他真的很、重、要。 下章回归主线,仙人阁多了位可爱的团宠,厉鬼们见之色变,歪心思只得收敛。 是的,侯之泽是来送装备的。 满级神兽坐骑,实力美貌ax,天下任我行 ☆、起波澜 “杏红,快把门关上。” 月白抱着城忆从大门跨步进来,神色肃然,周身冰寒。 杏红闻声从厨房里走出,心知不妙便不多问,一挥袖子关上了仙人阁的大门,欲跟着他上楼。月白声音急促,头也不回道:“快通知殿下,阁主受袭,魂不附体。” 魂不附体四个字让杏红身心一震,忙闭眼与冥界冥差通灵。 侯之泽嘴里嘟嘟囔囔翻了个身,滚到了杏红脚边,仍是不省人事。杏红无心思理他,通灵 分卷阅读15 结束正欲上楼,却见阁中雾气腾起,一个颀长的身影从雾气中走出,银冠紫衣,面容含笑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之感。 正是孟婆。 “孟婆大人。” 杏红施礼,心道:来得真快,她刚把消息传出去,孟婆大人就来了,这冥差的效率也太高了吧。 孟婆一手提着紫檀木的药箱,目光扫过地上的侯之泽,微微颔首还礼问道:“阁主现在何处?” “在三层的阁楼。”杏红言毕,再抬头时孟婆已经不见了,而是出现在城忆的房间。杏红把抱着她脚乱啃的烂醉之人踢开,也跟上楼去。 月白已经把城忆放在了床上躺好,孟婆瞬移来到阁楼,看到床上双眼紧闭与床头木柜上装魂魄用的紫金锁灵匣,上前问月白道:“她这个样子多久了。” “一盏茶不到。”月白微微一怔,把眼从城忆身上移开,眉头蹙起朝孟婆拱手一拜,让开位置退至一旁。 杏红站在阁楼门前,与月白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站在那里打搅孟婆大人,要他出来。 月白看了眼的孟婆,犹豫不决。他与孟婆接触不多,只知道他精通医术,补魂凝魄更是一把好手,但眼下城忆生死未卜,魂不入体,他难免不去担心。 然而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出去了,顺带关上了房门。 一盏茶前。 月白巡逻了仙人阁周边十里之内的范围,并未发现异常,只是看到了两个无形厉鬼游荡在十里之外的东南方向,时不时停下来望向仙人阁,似乎是在忌惮什么。 看到这种情形,月白知道一定是侯之泽又来了,便连忙赶了回来准备把他送走。然而回来的途中,他万万没想到一向不喜出阁的城忆会出现在仙人阁的结界之外,魂魄迷茫的飘在半空,身体则趴在雪地里。 月白大惊之下迅速拿出紫金锁灵匣把城忆的魂魄全部收起,之后把她从雪地里抱了出来,因事态紧急,并无留心其他,忙把她带回来仙人阁。现在细细想来,似乎雪地里除了城忆的脚印与他的脚印外,还有一串细小的脚印。 难道会是那个东西袭击了城忆吗? 虽然他并没有在那附近察觉到任何的灵气或是怨气的波动,但如果对方比他修为更高,警惕性强,想要隐瞒全身而退,并非难事。 也是他刚刚想到,阁楼的门从里面打开了,孟婆的表情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看得门外二人疑惑不止满头问号。 “别胡思乱想啦,都进来吧,她的魂魄已经回去身体里,闭阁静养几日基本无碍。不过你们要切忌,不要再让她一个人外出。” 前面的话孟婆说的云淡风轻,后面这句却是语重心长话里有话。 月白和杏红心里明白,连忙应声,低头认错。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城忆,眼下她受伤昏迷,两人的责任不可忽视。 孟婆并无责怪他们的意思,历任仙人阁阁主因身份特殊,多多少少会受到外界邪崇的攻击,千年来数不胜数,比今天厉害都不在少数。 只是这次……他有点不敢恭维了,心里有些好笑。这丫头居然笨到差点把自己冻死,也是够厉害够独特,是个“人才”。 见他又笑,杏红和月白有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明面上去问,这时,一个清朗又熟悉的少年声音在阁楼外响起。 “好在是虚惊一场,不然我可就罪过大了。” 阁楼内三人齐齐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位少年,白衣胜雪,嘴角勾着笑,怀里还抱着一只小小的雪白两尾猫又。 正是冥王城晴。 看到他,孟婆无奈叹道:“不是说不会再来人间的吗?” “是吗?我有说过吗?”城忆施施然走了进去,一张美人脸笑得好看。 杏红与月白朝他施礼,低头等待责罚。却见城晴一摆手,二人便消失在阁楼,出现在一楼大厅,黑白鬼使已经在等着他们二人了,见他们出现,双双上前,一人一个带去受罚。 规矩不能破,但真罚还是假罚,惩罚轻还是重,就要冥王说了算了。 阁楼内,城晴踱步观察着房间内的摆设,这是他第二次来到城忆的闺房,还是一如既往的单调、古板,就如她这个人,无波无澜看起来淡漠一切无视一切,然而这满不在乎的一颗心,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心疼。 “我可不是来玩儿的,天管的再宽也总要我照顾照顾后辈的生死吧。这可是我们城家最后的希望,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香消玉殒,彼此黄泉路上相见。” 城晴一手抚摸着怀里猫又洁白的皮毛,一只手在紫金锁灵匣上划过,精致细腻的纹路与密密麻麻的符文让他不禁想起了自己还尚在人间、风光无限的那些日子。 “唉……”他重重叹了口气,孟婆问道:“因何叹气?” “也是怨我,如果我当初老老实实待在冥界不出来,也不会有现在这档子破事儿了。” 他说得毫无悔改之意,孟婆几千年来听得也多,便不睬他,独自回去冥界,留他一人伤感。 孟婆走了,城忆昏迷不醒,城晴只得与怀里的猫又谈天说地,把他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风光事迹从头到尾讲了一通,尤其是他那上不了台面的情史,直听得猫又尖牙利爪伺候。 受不了他的聒噪,城忆幽幽转醒,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立刻围了过去,用头拱了拱她的耳鬓,对她撒娇。 “哟,你醒啦,这小家伙是你养的?有没有名字。”城晴不死心的伸出手指仍去逗猫,却被利爪逼了回去。 城忆似乎也不想让他碰到猫又,抱在怀里不行,直接塞进了她的被窝,城晴哭笑不得,他还是第一次见城忆戒备他到如此地步,一个宠物都不让摸。 “好好好我不摸,反正我也有一只。”虽然比起这个小的来说,更胖脾气更差就是了。 城忆显然头脑不是很清醒,眼睛迷迷糊糊眨了又眨,看上去闭眼就能睡着的样子。 “哎呀,你要是想休息就直说嘛,我可以走的。”城晴为她盖好被子,站起身来像是准备离去。城忆忽然从被窝伸出一只手,拉住他的衣角,有气无力道:“雪球。” “什么?”城晴听不太清,耳朵往前一些。城忆道:“猫又的名字,叫雪球。” “雪球?原来是叫雪球啊。”城晴摸着下巴笑了笑,思忖片刻,点头道:“也是该叫这个名字,雪白雪白的,吃胖了,就成球了。他笑完又说道:“你可得小心了,猫又很能吃的,我家那只胖的都不像样子了,整天躺在地上翻身都懒得动一下,脾气还贼坏。” 把猫又的名字告诉了冥王城晴之后,城忆不再理他,对于冥王的风流史她无心了解,却无意听到了一些——原来她们敬畏了千年的祖辈冥仙是名断袖,三生两世只爱一人。 痴情是够痴 分卷阅读16 情,但这痴情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再开张 冥王来时,大雪三日不休,如今三日毕,雪停,城忆病消如初,仙人阁再次开张。 “阁主,那只鹤……” 杏红欲言又止,她不喜欢侯之泽,无奈冥王与他一见如故,不仅免了他偷喝仙人醉的惩罚,还同意了他的请求,准他留在仙人阁帮忙,混口热饭。 侯之泽大大咧咧,蹲在地上作死的去逗雪球,手背手指上全是抓伤,城忆看他一眼,对雪球勾了手指,唤它过去。 听到召唤,雪球抖了抖有些凌乱的毛发,高傲的睨了侯之泽一眼,踩着猫步一个飞跃,轻巧的跳到了城忆的怀里,转了几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打起盹来。 猫又走了,侯之泽表情失落的甩甩手,无趣的站起身,坐在一旁的桌椅处,百无聊赖的把玩桌上的青瓷杯。 “子时已至,杏红,可以开阁了。” 算上侯之泽搅和得不能开阁的那三日,仙人阁已经七日没有开阁了,如今年关将至,而她的生命,也马上就要走到终点。 自从三日前城忆出事,月白一直都很自责,除了每日去瞧城忆,晚上还加大了巡逻的范围。仙人阁只有他一个男人,他必须扛起责任,冥王信任他相信他的能力,他不能让冥王失望,更不能让阁主再次受伤。 以前的千载岁月他都做的很好,可偏偏这次,他心底的担忧与不自信,充斥了他整个胸腔。 杏红和他想的一样,他们对以前每一任阁主都没有过这样的心思,无论是厉鬼来袭,万鬼围门,他们两人都处理的很好。而这次不过是虚惊一场,却在两人心底留下了难以泯灭的印记。 他们和城忆在一起生活了十年,莫非,是人类的感情在作怪。 ……谁也不得而知。 修行千年,功亏一篑? 杏红不再多想,拿出玉净瓶径直走向阁外。她虽然不喜欢侯之泽,但他是长白山的地仙,对于厉鬼有着不小的震慑力,有他在城忆的身边,即便两人在外战斗,也能没有后顾之忧。 民国十九年十一月十一日,白雪皑皑,整个长白山脉迎着冷冷月光,泛起层层萤蓝色的光,像连绵不绝的波涛,汹涌在长白山之巅。 “子时一刻,不请自来。祭出梦魇,便入黄泉……” 古老的咒语响起,受到召唤的两只厉鬼身体一震,从一团雾气化为人形。 是两个衣着华贵的皇家子弟。一男一女,一高一矮,紧紧牵着手,漂浮在松林中的雪地上,凝望仙人阁的方向。 “王兄,我怕。”个子稍低的小女孩瑟缩在少年身边,微低着头。 “琳琳莫怕,有王兄在,无人可伤你。”少年眼神坚定,却也流露出一丝不经意的暖色,语气也是温柔宠溺。 家国破,这对兄妹心有执念,牵手化为厉鬼,游荡在世间一千五百年有余,前些日子终于找到了已轮回转世的那个执念,如此释然,选择转生。 “琳琳,走吧。”少年轻声说。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无论等待他们的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义无反顾,只求他的妹妹能够转世投胎,寻个普通人家,衣食无忧,一世安好。 仙人阁的大门紧闭,阁内,感受到步步逼近的一股强烈的阴寒之气,侯之泽坐直了身体,神情严肃起来。 月白加强了仙人阁外的结界,早早结束巡逻站在城忆身侧,一双眼睛也紧紧盯着门口,左手按在剑柄上,如有不测,随时出剑。 杏红站在阁外,也感受到了那不俗的阴寒之气,心中暗道不妙。这次的厉鬼定是年岁已久怨气极深的陈年老鬼,要不然就是冻死或是淹死的,只有这两种死法,化鬼之后周身寒气逼人,十步之内便可冻人魂魄,使人昏迷。 “咯吱——咯吱——” 是脚步踩在雪地里的声音。 杏红肃然戒备,收起玉净瓶退至仙人阁门口。 使人昏迷,冻人魂魄。她可能想到了,或许城忆前些日子出阁,就是遇见了这只厉鬼才差点丢了性命。 杏红冷哼一声,心道:伤了阁主还敢跑来,简直是找死。 随着越来越近的阴寒之气与脚步声,杏红已经做好了封印厉鬼的万全准备,然而,当冷冷的月光洒下,照亮仙人阁的四周之后,前方林子中并未走出面目狰狞浑身怨气缠绕的作恶厉鬼,而是走出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女。 此女衣着华丽,面容娇俏可爱,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是小心,配上她的表情,显得整个人楚楚可怜,教人心软。 看到她的模样,杏红心里又有了一个想法,但她的想法对不对,就要看一会儿她们阁主见到此女后的反应了。 杏红走向她,这个厉鬼身上虽有怨气却并无恶意,有点修为悟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头顶浮有金光,那是仙人庇护后人的福光,也就是说此女身份必定不俗。 “小妹妹。” 杏红喊她一声,那女孩竟害怕的抖了一抖,转身就要往回跑,杏红按住她的肩膀,女孩忽然大哭起来。 厉鬼的哭声不似她生前梨花带雨,教人心疼,而是咆哮嘶吼,教人头痛。 “不要!” 杏红指尖刚凝出一道灵气准备封她的声门,林中忽的传出一个少年因心急而喊破了的声音,接着,一个同样衣着华丽的少年从林中跑出,隔着结界朝杏红一拜。 听到声音,又看到少年的身影,杏红怀里的厉鬼止了哭声,哽咽朝他喊道:“王兄,我不要一个人。王兄……” “琳琳不怕,王兄一会儿就去找你。”少年安抚她。 王兄? 杏红心里又有一个声音:莫非月白前些日子说的那两个结伴游荡在仙人阁外的厉鬼,就是这对儿兄妹? 仙人阁的规矩向来是一晚只接待一位客人,也难怪他们在附近犹犹豫豫徘徊那么久了。 看两人衣着服饰,杏红猜想他们怎么着死了也得有千年之久,相依为命多年,一朝分离必定难舍。再且妹妹年纪还小,身为兄长担心也是难免,她也是能理解的。 但…… “妹妹,我正想办法帮你们,你突然咬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杏红无奈的看着手臂上的口水,她修炼的是仙身,任何物理攻击对她没有一点作用。 “琳琳,收回去。”少年的语气重了些,带着呵斥。得了少年的呵斥,少女果然不咬了,收回尖锐的牙齿,再次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她的王兄,紧抿着嘴唇强忍眼泪。 “唉……”杏红看着她努力强忍眼泪的表情很是无奈。 要说让兄妹二人一起进来也不是没可能,规矩可以破,但主动权还是握在她们阁主城忆的手里。 杏红松开手,怀里的少女 分卷阅读17 抬脚奔向自己的兄长,躲在他身后看向这边。 杏红想了一会,对他们道:“你们在此稍后片刻,待我问过阁主,再来寻你们。切忌,不要乱跑,长白山精怪之多,不是你们可以想象的。” 他们二人修为不低,如有谁动了歪心思,此二人福光庇佑,单纯无比,怕是千年修为因此付之一炬,轮回转世也将化为泡影。 “谢姑娘。”少年把妹妹护在身后,朝杏红感,淡淡的道:“你拿着,便是你的。” “那就谢姑娘了。”侯之泽笑着冲她挑眉。 “阁主,你怎么能放任那只臭鹤……”杏红气得想跺脚,那桂花糖是月白买来让阁主服药时沾嘴用的,一月只卖百份,锦盒装的更是稀有昂贵。 杏红看了一眼月白,却见他不为所动,直视前方,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算了,他都不在意,她在意个什么劲,杏红只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低头开始研墨。 月白表面不动声色,心底其实是在意的,如果杏红再看得仔细一些,定能看到他放在身体右侧的手指在微微用力,像是隐忍。 “王兄。”少女抓紧了兄长的衣摆,目带水光,看起来楚楚可怜。 “别怕。”少年安慰的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温柔的把她护在身后,对城忆礼道:“在下6渊,舍妹6琳,谢阁主不念前嫌,让我兄妹二人得以入阁。” 城忆点点头,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不会让人觉得冷漠。 那是心平气和、淡然一切的平静。 城忆稍稍打量了二人,6渊与6琳衣着华贵,而她那日在阁外遇见二人时却不是这副风光靓丽的打扮,而是破破烂烂的暗色长袍。 也是那副落魄模样,让她不小心被他们误伤。 “二位请坐。” 城忆示意他们坐下,6渊正犹豫他们两人一个凳子该怎么坐时,在那张椅子的旁边凭空出现了另一张椅子,同样的花纹,同样的散发着淡淡的梨木香。 二人入座,少女看起来有些拘谨,坐在椅子上不住扭动,眼睛也时不时看向旁边的少年寻求安慰。然而少年却直视前方,没注意到她。 “准备好入梦了吗?” 城忆问的是6琳,仙人阁的规矩是入梦祭出梦魇之后便不能在人间逗留,须立即进入黄泉转世投胎。而记录梦魇这个过程需要他凝神专注,并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所以,即便他们兄妹一起入阁,也只能一个个来。 这是规矩,她知道6渊一定是明白的,不然他之前也不会放任6琳一人走进结界里。 世间最难是离别,城忆深有体会,心最痛的,永远是被留下的那个。 …… 6琳没有回答城忆的问话,而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睁得大大的,表情很是恐惧。 “琳琳,答应王兄,无论梦中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不要退缩,那都是假的,都已经过去了。”6渊耐心的安慰着6琳,他能想到6琳的梦魇是什么,因为——那也是他的梦魇。 “王兄,你别放开我的手。”6琳眼眶噙泪,楚楚动人。 “我不会放开的。永远。” 6渊紧握她的手,就如那天一般,五指紧扣。 画案上的三生石幽幽散发着淡蓝色的光,城忆拿起毛笔,开始记录这第四个梦魇。 ——第四梦——日照香炉生紫烟 这是一个没有被历史记录下来的小国家,地势低洼,多丘陵水田,盛产细长稻米与清香茶叶,百姓安居十分富饶。 然而这样一个和平安宁的国家,避世而居没有外患之忧,却只存在了短短十七年,便在地图上诡异的消失了。 …… 公元五百六十三年六月,南方有一小国圈地崛起,国名为越,国号——渊临。 阁内众人目不转睛,尤其是侯之泽,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别人的梦,那种清晰的感觉让他仿佛身临其境。 心中不禁感叹:这个国家也太美了吧!! 分卷阅读18 蓝天白云,水车悠悠。稻田里,百姓们正在插秧,有说有笑,远处牧童们互相教吹横笛,有模有样。 这简直就是幅完美的桃源山水画啊! 桃花源记也不比这里更怡然自得了。 6琳的梦魇还在继续,她的睫毛微颤。前一秒还是小桥流水人家的画面,下一刻却是陡然一转,一个金碧辉煌的巍峨宫殿出现在众人面前。 正是6渊和6琳从小长大的皇宫。 这个角度看去,这座宏伟的宫殿建造在整个国家的最高处,层层叠叠十二阶,比九重天还要多上三节。 其上最高阶也是最华丽的宫殿,便是整个国家的重心——王宫。王宫上有一观景台,居高临下俯瞰整个国家,给人以威严之感。 “王兄,王兄……” 一扇精美的镂花木门从外面猛然被人推开,吓了里面的少年一跳,手下不稳,握着的毛笔在刚写好的练字帖上画了一道。 “琳琳,又调皮了。”少年看向来人佯装怒道。 此人正是6渊,模样要比现在的样子小上两岁,十二三岁的年纪,却是朗目舒光,端得一副嘴角浅浅吟笑意的大人姿态。 南国多暑热,比起他太过成熟的表情,6渊一身的装扮倒要更年轻一些。长至膝盖的淡橙色纱衣,光足赤脚,裤腿高高挽起,长发只用一条青色纱带轻拢于脑后,装束比起外面插秧的普通百姓,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的6琳应是九岁,一身半袖粉色纱裙,头上一对可爱的银蝶步摇,唇红齿白,出落的已是楚楚动人。 只见她走路带风的闯入6渊的书房,拉过他的手就往外走,边走边道:“王兄骗人,琳琳在御花园等了半个时辰,脚都要站断了,你却没来。现在,我命令你陪琳琳做游戏荡秋千,一整天。” 6渊一手被她牵着,一手挡在额头遮阳,脸上表情苦大仇深,显然是不想这个时间段出门。 暑期烈日当头,不出十步便是一身热汗,出去就是遭罪。 走至稍稍凉快的走廊下,6渊又挣扎了一番,笑着借口道:“琳琳乖,让宫女姐姐陪你玩好不好,哥哥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6琳一只手捂耳:“我不听我不听……我什么也没听到。” “……” 6渊无奈,就这样被她一路又拖又拽,好不容易来到御花园的秋千处,6琳兴致高昂,然而她的屁股刚碰到秋千的木板,便被烫得嗷的一声,蹦了下来。 “看吧,我就说不要来这里,你偏不听,被烫了吧。” “王兄。” 6琳气的跺脚,本想再撒娇,却看他额头不停冒汗,她回过头不舍得看了眼大日头下被晒的烫屁股的秋千,最后还是心软的拉着王兄去到亭子里乘凉。里面有宫女早已准备好的冰镇水果。 …… 因盛产优质稻米与珍稀茶叶,他们的国家很是富有,冰这种极北才有的东西,即便是寻常百姓也买得起,皇宫里更是多见。 看着盘里冰冰凉的水果,6渊挑挑拣拣哪个也不想吃,便拿起桌上的精致茶盏倒了一杯清茶。 茶香沁人心脾,6渊心满意足的一口咽下,抿了抿嘴唇,忽然蹙眉严肃起来,对6琳道:“琳琳,这茶……不像是我们越国的啊。” 6琳疑惑不解,看了一眼他的茶杯,道:“王兄说什么呢,自家的茶都吃不出来?这分明就是春季百姓上供得来的新茶,入口清香回味甘甜,每一杯都是上上品。” 上上品? 6渊摸了摸6琳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眉头微蹙嘟囔道:“也没发烧啊,怎么光天白日净说胡话呢?” “王兄你……”6琳愤愤向他指出手指。 6渊一把握住,笑着道:“打住打住,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尝尝,此茶入口微苦却回味无穷,说是上上佳品也不为过。” 他说的煞有其事,6琳不禁心疑:“真的?” 6渊很肯定的点头,“真的。” “……”6琳没少被骗,迟疑了片刻后还是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细细抿了两口,看向6渊目光幽幽。 “王兄你又骗我。”6琳语气无奈,表情无语。 6渊却很高兴的笑着,笑罢语重心长的说道:“琳琳心思单纯,被王兄骗可以,但可别被其他人骗了,不然心碎成了怨女嫁不出去,我就得照顾你一辈子了。” 6琳听不懂心碎成了怨女是什么意思,却看他表情就知道又是在拿自己开玩笑,登时气呼呼的站起身朝他挥拳过去,6渊闪身躲过,跑出了凉亭。 6琳追了出去,两人在御花园内你追我赶,又笑又闹的,也不嫌热了。直到夜幕降临,凉风吹来,6琳追的没了力气,这才作罢。 宫女们早就习惯了她们这位只对太子发飙的小公主,见她慢吞吞撅着嘴走回凉亭,心知不是要回寝殿,而是……该吃饭了。 …… 一盘盘精致诱人的饭食摆在亭子中央的石桌上,6琳与6渊对坐,宫女们欠身退至亭外。 看到这里,侯之泽很没出息的肚子响了。 ☆、馨思甜 “琳琳……” 看到凉亭这一幕,6渊心中可谓是五味陈杂。 本以为6琳的梦魇和他一样,但看来看去,6琳的梦境除了两人小时候的美好回忆,好像再没别的了。 如此,甚好。 侯之泽不知什么时候跑去了厨房,端着一碟兰花豆出来,看热闹般倚着厅中的柱子抖腿。 杏红瞪了他一眼,侯之泽知趣的点点头,坐回原来的位置,一边吃一边看,好不悠闲。 6琳的梦魇还在继续。 公元五百六十三年十一月十七日,越国刚刚建立不到半年,一件大事从天而降。 ——一道飞虹落下,在国家最低洼的西北地区砸出一个深坑,直径三十丈有余,深不见底。 好在国家人口大都聚集在南部繁华地区,并无人伤亡。 6渊的父王心系百姓,即便没人受伤,但如此天堕深坑,难免有人好奇误入,当即便派三千军士驻扎在那里,建起三道围栏,禁止闲杂人等出入。 然而,自那道飞虹落下之后的三年里,百姓中间开始流传这样一个传闻——西北地区的地下镇压着一只水龙,名唤渊临,那道飞虹便是它召唤来的,他就要破土而出了,国家就要完蛋了。 当时修仙之风盛行,越国与世无争,人人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便没人选择去修炼又苦又累功法。 但没人修不代表他们不信。 这个谣言刚开始也只是道听途说没个轮廓,但慢慢地,竟被人添油加醋的传成了一个有模有样的神话故事,还被写进了志怪小说中。 6渊喜欢看书,乱七八糟什么都看,他们身在宫中,如果想了解民间的生 分卷阅读19 活,最好的办法就是看‘书’,看从宫外淘回来的各种闲书。 这日,太阳高挂,6渊已经做好不出门的准备,房间内冰块冰池,消暑设备应有尽有。他悠哉悠哉躺在凉席之上,随手拿过一本册子,翻看起来。 看着看着,他就坐了起来,认真的读了好几遍。 就在他心存疑惑时,一个让他一听就流汗不止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王兄,王兄我们来玩儿踢毽子啊。” 如今的6渊已过了十五岁的生辰,有了真正的大人模样,身材高挑,眉宇间英气十足。 书房的大门被人猛然推开,暑气还没进来,6渊的汗已经开始流了,他看着来人,几乎是哀求道:“我的好妹妹,男女有别,以后你进来前能先敲一下门吗?” 6琳好似没有听见,直奔他而去,二话不说爬到了席子上,看他一眼,倒头就睡。 过了一会6琳睁开一条眼缝,“王兄,你别看我,我睡不着。” “……” 见她如此模样,6渊无奈笑道:“可是母后又赶你了?” 6琳不说话,把头转向另一边。6渊自言自语道:“嗯,不是,那我再猜猜,是父王又赶你走了对不对?” “父王母后欺负人。”6琳终于开口了,浑身上下怒气冲冲,却丝毫没有让人害怕的感觉,反倒很是可爱。 6渊无奈的直摇头,他知道,一定又是6琳闹着要和母后一起睡,父王这才把她赶走,然后,她便跑来他这里出气。 这种事情多了,6渊早就不在意了,拿起书继续读。 “王兄,我睡不着,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转来转去,6琳的目的还是达成了,她就是来这里蹭冷气和听故事的。 6渊正想再读一次那个故事,便为她答应了她。 故事很快就讲完了,6琳听后双眼直发光,天真的问他道:“王兄,那个大坑下面真的镇压了一条水龙吗?万一哪一天水龙冲破了镇压它的东西跑出来,会报复我们吗?” 6渊不懂她的想法,“为什么会报复,镇压它的又不是我们,它即便是出来了,也一定是会找镇压他的人报复。再且,你怎么就知道水龙一定会报复呢?” 6琳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哼道:“我不告诉你,谁教你前些日子不和我踢毽子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在这炎炎夏日,躺在席子上畅想外面的大千世界。 “王兄,听说外面的修士都很厉害,劈山填海无所不能。” “你问我,我又没出去过,怎么知道。但想来应该是有的,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的传闻与故事听呢。” 说到这里,6渊就此又发表了自己的一番长篇大论,半个时辰后,成功的把6琳讲得睡着。 画面到这里忽然停止,6渊看了一眼梦魇中的自己拿着的那本书。隐隐的,他似乎想到了6琳接下来的梦魇会是什么内容了。 果然,画面在静止了许久之后,忽然抖动起来,幅度越来越大,强到天地变色,风云倒卷。 乌云密布的天空洒下一道金色的光柱,直直照进深坑之中。 “轰隆隆隆隆……” 十几道金色天雷直劈坑内,打在坑壁,发出震耳欲聋的簌簌声,深坑周围的土地也开始起伏翻腾。 6琳自小害怕打雷,眼下虽是梦魇,去也害怕的发抖。6渊紧紧握着她的手,从指尖传来的颤抖与恐惧让他心疼。 阁中其他人也被这一幕震撼了,那一道道可怖的金色天雷就劈在他们眼前,震耳欲聋的雷声回荡在仙人阁内,竟让城忆腿上打盹的雪球都止不住害怕发抖。 是天劫。 这是有妖物在渡劫飞升。 杏红和月白对此有些了解,有些妖物沉睡多年压制修为,等待最佳时机渡劫飞升,成功的几率会很高。 恐怕这些年百姓们口中所说的镇压的那条水龙,便是如今飞出深坑迎接天劫的这条深蓝色的巨大水蟒。 化角为龙,这条水蟒怎么看也有万年的修为了,一双金色的眼睛如两个巨大的太阳,身上的鳞片也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 要说妖物渡劫,侯之泽是最有发言权的,他是妖,又是地仙,渡劫之苦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这条水蟒是否飞升成功,他心里也比任何人都有数。 但眼下,他却一脸茫然的盯着那条水蟒,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条蟒蛇化出龙角,看起来却一点也没有龙的影子啊? 而且这角也不像是从它身体里长出来的,倒像是粘上去的,一眼看去就与它的鳞片格格不入。 ☆、落凡仙 “龙角是真的,但并不是这条水蟒修行后长出来的。看它的鳞片所发出的光亮,这条水蟒修为绝对不低,但它急功近利,怕是熬不过此次天劫。” 侯之泽难得正经的发表自己的意见,却没人理会。只见刚才还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梦魇,在水蟒迎接第一道天雷的时候猛然结束了。一旁,6琳缓缓睁开了眼睛。 “王兄。”她的声音如梦魇里那般悦耳动听,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祭出梦魇的关系,城忆看着她,居然在她明亮的眼眸里,看到了她的三生三世。 小小震惊了一番,她整理好梦魇录,等着黄泉的大门从里打开。 她一般不会从外面打开,这是杏红和月白嘱咐过她的,因为谁也不知道打开门的一刹那会从里面逃出来什么东西。 历任阁主中有一位前辈因为疏忽被里面闯出来的怨灵打伤过,虽及时被孟婆救治,却被在怨灵冲出的那一刻所携带的执念日夜纠缠,煎熬不住,在一个深夜,生生把自己用两把利剑,钉死在仙人阁外的某棵松树上。 他们不想城忆受伤,城忆休息的这三天里更是恶补了许多他们二人的所见所闻,关于仙人阁的秘密也告诉她了不少。 城忆虽不言明了解,却都默默记在心里。 一刻钟过去了,黄泉之门仍没有打开,然而这时,仙人阁的大门被人敲响了。 此刻阁内不管是谁,都因这一阵诡异的敲门声凝神戒备,月白腰间的佩剑已出鞘三分,按在剑柄上的手指,因太过用力而指节泛白。 “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继续,城忆怀里的雪球抖了抖耳朵,奶声奶气的“喵喵”叫了两声,敲门声戛然而止。 “停了?” 侯之泽站起身,他是地仙,世间几乎没有他害怕的东西,再且这是他成为仙人阁一员后经历的第一个不眠夜,应当好好表现,说不定冥王哪天来了,会带上几坛仙人醉与他。 想起仙人醉,侯之泽不禁回味了一番那美妙无比的滋味,也是这时,他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停住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满足的表情。 杏 分卷阅读20 红道:“你怎么了?” 侯之泽道:“是仙人醉的味道,外面装神弄鬼的定是冥王殿下。” 说起装神弄鬼,月白和杏红也第一个想到是他。侯之泽兴高采烈的去开门。然而仙人阁的大门被倏地打开后,却不见白衣少年,而是一位比他还要高上半头的白衣男子。约莫二十多岁,束高冠,面容凌冽,英气中带着灵动,却不会让人觉得违和。 不是城晴。 那这人是谁? 阁内没一个认识他的,除了雪球。只见它轻飘飘从城忆的怀里跳下,哒哒哒跑到门口很是殷勤的绕着那人转圈,两条尾巴翘得老高。 侯之泽全然不在意他到底是谁,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脚边的那两坛仙人醉上。 那人也是一声不吭,蹲下来温柔的揉了揉雪球的脑袋后,消失在门口,好似他从没来过一般。 这个插曲最后以侯之泽喝得烂醉不省人事结尾。 天还没亮,梦魇仍在继续。 城忆细细研墨,黄泉的大门没有立刻打开说明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仙人阁内发生的一切,冥王城晴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想来如果她没有把这对儿兄妹一起请进阁中,怕是城晴会亲自出现,处理局面。 在经过短短的几次接触之后,城忆对于冥王的了解有所增多,对于他的脾性也有所了解。 ——他是一个心善的人。 “到你了。” 城忆说话简单明了,她淡淡看向6渊,6琳的神情似乎很是紧张,6渊担忧的看妹妹一眼,对城忆道:“阁主,能否让琳……让我妹妹回避一下。” “可以。”城忆答应了他,对杏红道:“带6姑娘上阁楼。” “是,阁主。” 杏红得令,看了6琳的梦魇后,她只觉得那条水蟒后面定有乾坤,依她对兄妹二人死法的判断,越国将有一场灭顶水患。如此,让她回避也好,免得触景伤情,再想起往日的悲痛。 6琳不愿与王兄分开,6渊劝她道:“琳琳,我们两人能携手走到这一步并不容易,阁主开恩让我们同行,已是对我们最好的恩赐。琳琳听话,结束完这一切,我们一起去投胎。好吗?” “……嗯。”好一阵劝说之后,6琳总算是点了头,杏红把她带去城忆房间对面的那间阁楼,并设下一道结界,如果阁楼内发生什么事情,她在下面第一时间就能感应到。 这也是她对于这对儿年轻兄妹,送去的一份小礼物。 夜还很长,城忆没有把她在三生石上看到的6琳的来世告诉6渊,而是选择把她的前两世,告诉了他。 三生三世的缘分,一世双胞同生,一世兄妹共死。 6渊听罢,摇头苦笑道:“两世亲人便已足矣,所有的罪让我一个人承担,所有的惩罚让我一人接受。” 城忆却不认同,淡声道:“善恶终有报,有些事不是你想要替别人承担,就能承担的了的。而那人也未必领情。6渊,你准备好入梦了吗?” ——第五梦——飞流直下三千尺 相比6琳梦魇里的美好回忆,6渊的梦魇,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越国十六年。 这时离水蟒渡劫已过去半年,如侯之泽所说,那条水蟒,飞升失败了。 举国上下为之震惊。 不是为此渡劫奇景而震,而是因为那条水蟒的两只龙角,在它神形俱灭后,掉进了他们国家的皇宫。 人人都在猜测,他们的王,实乃真龙转世,得此龙角后必定统一天下,平定九州。 但,除一人外。 那是在龙角掉进皇宫后的第七天,祭祀大典的广场上,几乎整个越国的百姓都汇集到皇宫,参加此次祭典。 当载有龙角的花车驶出王上的宫门后,众百姓正翘首期待之时,一人从天而降,面容超凡脱尘,不似俗人。 此人身穿袈裟,却高冠束发,不是和尚,而是一位云游道人。飘然落地之后,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却没挑明来意。 6渊的父亲是为贤德明辨的君王,祭祀大典被人打断后不气不恼,而是一句“天降凡仙,必有洪福”完美圆场,并把他奉为上座,好生招待。 如此,前后间隔不到一刻钟,祭祀大典照常进行。 杏红和月白面色一变,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决定先不说,而是继续看下去。他们虽不是城氏一族的本家族人,却知道此人,此人隶属终南山玄虚洞思孑真人座下大弟子,道号奕真,俗名城冉,字恭勉。 是城氏一族一位十分了不得的前辈,修成凡仙之身,救世济民一生,却无人知晓他死于何夕何地。 6渊的梦魇中出现了他的身影,很可能,他的消失与这小小的越国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求收求评论哇 ☆、及时雨 祭祀大典顺利落幕,城氏一族的先辈城冉婉拒了王上的招待,独自离开了。 看到这里,杏红疑道:“阁主,这个6渊的梦魇有些奇怪。” “确实。”月白也点头同意。他也觉得这个6渊的梦魇比起6琳的,要更奇怪。 “先不说他们两人的梦魇内容为何相接,单说城冉出现到他离开,祭祀大典上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6渊的身影。” 城忆点头表示赞同。确实,6渊的梦魇太过奇怪,相比前面几位的梦魇,他的梦魇并没有出现自己的身影,着实教人心疑。 既然他没有亲眼所见,那么这个梦魇,会是谁的?这个问题恐怕只有整个梦魇结束,亲自问他本人了。 但比起这一点,她更在意的是从天而降的那位凡仙。 在他落下地面后抬头看向王上所在的高台时,有那么一瞬,城忆觉得自己好似穿过了梦魇的虚景,与他四目相接。 那一刻,她的整个灵魂都在颤动,像是穿越了时间与空间漩涡的一次无声对话。 他看到了她。 从第一个梦魇开始,城忆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些梦魇存在的意义,是厉鬼们回忆里的现实片段、还是穿越了时空直播在他们面前的画面? 如果她开口去问,冥王城晴是否会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其中真假? 恐怕不会。 —— 6渊的梦魇还在继续。画面在两只龙角被护送进最安全的王上寝宫后,忽然转到了皇宫最高处的瞭望台,6渊的父亲母亲依偎站在玉石栏前,面容憔悴,眼眉间带着无尽的忧虑与无奈。 越国多雨,遂稻田众多。然,自祭祀大典以来,已经半年没有下雨了。 前些日子旱灾最重地区的探子来报,西北全地稻田颗粒无收,望王上开仓济民,发放储粮。 因为大旱,夫妻二人夜不能寐,一连十几天二人都会站在瞭望台,瞭望西北祈求降雨。却始终了无音讯,别说是一滴雨,就连一阵清凉 分卷阅读21 的风都没有一丝。 今日,二人再次祈求,等了很久不见刮风。空气燥热,烈日当头,让人望而生畏,不禁大汗淋漓。 正当二人准备放弃时,忽然之间,天地风云变幻,刚才还晴空万里,转瞬乌云密布。大片大片的乌云从北方飘来,慢慢笼罩在越国的上空。 “是雨!”王后惊喜的欢呼一声,颤抖着向着瞭望台外伸出手去。 一滴滴冰凉的液体落在瞭望台的瓦片上,漾起水雾的同时发出那种往热锅里注水才会有的滋滋啦啦的声音。 “苍天有眼,赵国不绝……”王上肃然,目光坚定,身背一把镂花奕真的银色长剑,臂弯一把白尾拂尘,额间银痕隐隐发光。 这道银痕城忆也有,这是城氏家主的代表印记,平日隐去,只有遇到危险的时候会发出光亮提醒自己,光亮越强,说明前方的危险级别越高。 杏红与月白再次相视,他们心底已有了结果。这个梦魇是6渊的,又不是6渊的,或许在城冉临死之前,把自己的执念注入了6渊的记忆之中。 如此,一切便能解释得通了。为何身有福光的兄妹会堕化为厉鬼,为何6渊会说这一切都是他的过错,为何6渊的梦魇中没有他自己的身影…… 当看到城冉来到那处天坑跪地祭拜的时候,一切就更加明了,剩下的,只等6渊醒来再去细解其中原委。 忽的,城忆记录的动作一滞,一只手握在了她的手腕,抬头看去,只见杏红对她摇了摇头,低声道:“阁主,城冉是城氏族人,他的梦魇不能被记录梦魇录中。” “为何?”城忆问道。 杏红解释不清,看了一眼月白教他来说,月白却只说了两个字:“规矩。” “……” 城忆看了眼杏红,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示意她放手。 就像城冉能看到她却不能直接盾出梦魇与她面对面对话一样,有些事情……或许比他们看到的表面还要错综复杂。 祭拜完天坑,城冉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是在皇城外的一处矮山上。山顶的凉亭内,城冉负手而立,眺望皇宫。 城冉换下了一身袈裟,此时他的装束,如果单看背影,除了身高要高些,几乎与冥王城晴无异。 说来也怪,三人不约而同刚想到冥王,梦魇的画面中,从右下方徐徐走上来了一位少年,黑发白衣抹额轻扬,正是城晴。 杏红和月白与冥王相识是在越国之后的二百多年,那时的冥王容貌与现在无异,而此时梦魇中的城晴,好似要再年轻一些,眉眼间皆透着稚嫩。 城冉听到动静,缓缓转身,见来人是冥王城晴,也不吃惊,颔首道:“殿下。” 城晴摆摆手,二人负手而立,遥望皇宫金顶。此时雨还在下,虽比起早时要小了些,却没有停止的意思。 “这不是你的错。”城晴开口了,声音悦耳,让人如沐清风。 城冉看他一眼,回过头道:“殿下说的是哪件?”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6临渊的死与越国的灾难都不是你的错。如果非要追溯本源,你所遭遇的痛苦,全部都是我一人的错。” “殿下是在安慰我吗?”城冉勾起唇角,却毫无笑意。他的目光很冷,看的杏红忍不住打颤,心道:这是个什么发展? 月白的手按在剑柄之上,他感受到了6渊身上传出来的丝丝寒气。 静默片刻,城冉道:“殿下,如果时间倒流再让你选择一次,在族人的未来与道侣之间,你会怎么选?” 城忆的一颗心忽然提起,这个问题她在上次冥王来探病的时候就有想过,却一点也问不出口。她很怕冥王会反问她,在族人和亲人之间她会选择保全哪个。 杏红与月白对这个问题也一直心存好奇,却没想到,问出这个问题的人会是城冉。世人皆知他济世救人逢乱必出,是终南山的得道大弟子;却无人知道他背弃族人,弑父杀母,害死了自己的道侣。 如果说城晴的爱是自私,用族人的未来换取自己的幸福;那么他的爱便是扭曲,宁愿道侣身死,也不愿看到他与别人厮混。 城晴没有回答,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选择,从他的眼睛里所透出的那一股坚定,让众人明白,不管他选几次,都是一个答案。 “你真自私。”城冉再次说出了他们的心声。可能是雨的缘故,他的眼睛有些湿润。 城晴站在那里看向远方,雨雾缭绕在整个越国。他不能插手人间的事,这让他很是痛苦,只得苦口婆心去劝。 “你救不了这个国家,6临渊已经死了,6渊并非他的转世,你没必要为了一个陌生人断送自己的仙路。”天机不可泄露,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乌云中雷声轰鸣,是在警告。 看了眼天空中一闪而过的金雷,城冉淡声道;“我已是凡仙,又何来其他仙路。” 城晴却道:“凡仙仍有生老病死,你就不想再见到他吗?我很欣赏你的胆识,如果今后你能成为冥仙,那么我的王位,将是你的。成为冥仙后你可以把他破碎的残魂修补好,可以放他在自己身边,也可以让他轮回转世,再续前缘。” 城冉颓然道;“不,阿渊不会再见我了。我放火烧了明镜亦非台,逼死了他,他一定恨透我了。” 城晴叹了口气,不再多说,静静看向雨中的皇城。这个忙他帮不了,这个国家城冉也不可能救下。 冥冥中自有天意。 说到底还是他们太弱,被七情六欲所牵绊。那个天坑是上天与城冉的第一个警示,水蟒飞升是对他的第二个警示,这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便是这场久旱后的‘甘霖’。 先让你看到希望,再让你在希望中绝望。这是击溃一个人内心惯用的一种手法,大喜大悲之下,强者涅槃重生,弱者死无全尸。 城冉显然是后者。 冥王离开了。城冉一个人站在山头,散出全部修为在皇宫的十三阶处设下一道坚固的结界,包裹住整个皇宫。 雨有加大的气势,但这些已经与他无关了,城冉深深的看了一眼皇宫后,选择去步6临渊的后尘。 银剑落地发出声响,拂尘坠地沾上泥尘, 分卷阅读22 城冉自刎——灰飞烟灭。 杏红的鼻子忽然有点酸,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的记忆里城氏一族的男家主几乎没有一个是好下场。想到这里她忽然又想起了冥王城晴在收她为仙人阁掌事时说过的那句话: “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 她一直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冥王不死不朽,而她也活过了千年的岁月,对于苦乐虽不能摆脱,却早已看淡。 但如今看来,她的淡然实则是一种逃避,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哪怕修为再高,也逃不过一个简简单单的‘情’字。 越国的雨仍在下,密密麻麻的水珠混成一条条细线汇入溪流,进入湖泊。天坑里的积水渐渐上涨,看来再过不久,一个新的湖泊将会在西北诞生。 城忆的黑色眼眸里闪动着梦魇里的场景,结界的幽白微光倒映在她平静如水的眸中,裂开丝丝缝隙。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求收求评论,嘤 ☆、懒回顾 “传王上御令,全体士兵就地卸甲,轻装撤退……” 一名身披银甲的将军戴着雨笠背风而立,站在高高凸起的岩石之上,风雨模糊了他的面容,却依然能看到他身姿挺拔,气势逼人教人不可直视。只见他长臂仰起冷剑一指,长啸道:“回皇城——” “是——” 近三千轻装将士昂首挺胸,发出震耳欲聋的应和之声,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他剑尖所指的方向,迈出沉沉的脚步。 一盏茶的时间,驻扎在此的三千将士全部撤退。 将士们默默行军,他们心里都清楚,王上的御令来得有多及时。西北地区是整个越国地势最低洼处,用不了几天,此地必定成为一片汪洋。 果不其然,就在他们刚离开后不久,雨势忽急,附近山体滑坡,山石崩塌泥土下坠,天坑水面迅速上升。 几乎是一夕间,西北地区就多了一个直径百尺的泥色湖泊。 溪水暴涨,全国各地水患不断。 皇宫内,例行早朝之上,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全部愁眉苦脸,络绎不绝向上报告管辖之地的水患情况。然而一圈下来,只是不停的抱怨水患如何如何恐怖,如何如何的发展迅速…… 没有一人提出该怎么安置那些背井离乡前来皇城避难的百姓。 6渊的父亲揉着太阳穴听得头痛,无人上奏时这才抬眼看了一圈,下了决定。 他是这个国家的王,必须担起责任,不能和这些贪生怕死唯利是图的官员们苟同。 “传我御令,广开城门,于城东设置难民安置营,立即执行。” “王上万万不可啊!!!” “万万不可啊!!!王上三思啊!!” —— 满朝文武百官哭天喊地,无一例外全是请求收回御令。 6渊的父亲推行仁政,为人谦和乐于听谏,此刻却忽然暴怒,指着那些虚伪自私的文武百官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的国家我说了算,没有百姓,哪来的你们丰衣足食。我意已决,明日你们随我同去,如有抗旨不尊者,无论官阶大小,杀无赦。” 堂下百官立刻噤声,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也只得硬着头皮答应。第二天早晨天刚亮,由王上带领的百人队伍便向着城东出发了。 出了皇宫结界的那一刻,大雨滂沱,街道两边皆是关门闭户,一片萧条景象,见此,王上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一甩马鞭,向着城东疾驰而去。 马蹄声嗒嗒跑在石板铺成的地面,和着同样密密麻麻的雨声,扰动心弦的同时也一把握住了众人的心。 ——水患远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一行人冒雨来到城东难民营,看着营地内的景象后竟无一人下马,皆是愣在马背上,望着黑压压的人群两眼无神,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一股恶寒顺着脊骨爬上了他们的后脑,让人晕眩。 ——越国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人? 越国土地狭小,山地丘陵沟壑众多,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寥寥无几。 坐在马背上,王上的眼前似乎还能看到当年他带领这族人迁徙至此的场景。那时拥护他的人寥寥不到万人,而现在安居乐业十七载,人口不知翻了几番。 若是雨一直下个不停,颗粒无收下,这么多的难民,怕是国库里的储粮坚持不了多久。 饶是如此,王上还是咬牙坚持,道:“统计人数,开仓赈粮。” 这种时候再去别国买粮一定会被趁虚而入,他不能冒这个险,再且山洪阻断了他们外出贸易的河口,就是想把百姓们转移出去避难,也没有可能了。 现在,赵国真正成了与世隔绝,守住皇城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看到这里,杏红忍不住看了一眼6渊。城冉已经死了,那么他现在看到的梦魇究竟是他的还是其他人的呢?如果是他的,那么梦魇中为何仍是没有出现他的身影? 这一看,杏红忽然发现6渊长得真是好看,即便成了厉鬼皮肤苍白一片,也挡不住他眉间眼梢的高贵气息。 同是少年,为什么月白,冥王,6渊三人的差别如此之大? 悄悄看了一眼同样年龄的城忆,杏红的心思渐渐飘远。人果然是会长大的啊,当初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如今也长成了冷静沉着的大姑娘了。 “父王,父王回来了吗?我要见父王。” 梦魇的画面忽的转到了皇宫,一直未现身的6渊终于露脸了。 大病初愈的他面色有些苍白,身形消瘦,却难掩目中迸出的生机与光芒。 然而无论他怎么喊怎么叫,都被侍卫阻拦在王上寝宫外,几进无法,6渊一把掀起衣摆,重重跪在门前。 雨滴落在结界之上啪嗒作响,伴着他的磕头声,结界忽的碎裂,一道惊雷从缝隙打下,震得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 在6渊倒下闭眼的那刻,画面陡转,一株紫槐出现在画面中,正是他的寝宫。 然,此时旱灾未至,雨水未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却是祭祀大典当天。 在门外的紫槐树下站着一人,袈裟拂尘,身量颀长,面容俊美至极,正是城冉。 原来,祭祀大典之后,城冉并未远去,而是来到了6渊寝宫门前。只见他走到门口,右手抬起停在半空,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推门而入。 他是去确认吗? 三人心照不宣的想起了冥王口中说过的那个人——6临渊。冥王说6渊并非是6临渊的转世,但那是在祭祀大典之后,此时的城冉并不知道6渊并非那人的转世。 看着城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画面之中,不知何故,城忆稍稍松了口气,她想让他活着,或者,她只是想确认一下城冉是否真的能看到自己。 遗憾的是,自城冉进 分卷阅读23 入了6渊的寝宫之后,眼睛就再没看向过其他地方。 病榻上,6渊的脸色像厉鬼的他时一样苍白,城冉站在床边背对着他们,三人看不到他此刻什么表情,但能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阿渊——” 城冉低低轻喃一声,毫无征兆的跪了下来,颤抖的右手抚摸上6渊因病而凹陷的脸颊,动作轻柔至极,眼中似有水光。 尽管他一再小心,6渊颤了颤眼睫,还是醒了。 看到一个陌生人出现在自己宫中,6渊并没有恐惧,而是好奇的看着他,好半晌才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又涩又哑的道:“你知道我的名字,你是来接我走的吗?” 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宫里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每天每天他都等着地府勾魂的小鬼把他带走,不想再让妹妹和母后看到他现在的样子而伤心难过。 “我不是来带你走的。”城冉捧着他的脸,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泪水不断从他的眼眶里流出,滴在6渊的脸上,冰冰凉的很是舒服。但为什么,泪水滴在他的脸上,心却会痛。 “那你是来接我走的仙人吗?”6渊坐了起来,竟回光返照般来了些精神。 城冉在他的天真面前不堪一击,此刻泣不成声,俊美的脸上划满泪痕,好一会儿才摇头道:“我不是来接你走的,你会活下去,活得好好的,娶妻生子……过完今生。” “那你呢?”6渊并没有因得知自己并不会死这件事而感到高兴,反倒眨眼问他道:“你今后会怎样?娶妻生子,过完今生?” 城冉低头道:“不。我就要死了。我犯了罪。” 6渊追问道:“什么罪?” “弑父杀母,害妻弃友,闯入冥府打伤判官,擅自修改了生死簿。”顿了顿,他又道;“我还偷看了你的三生三世……” “你可真是罪孽深重。”6渊淡淡的道。 “是。”城冉的头低的不能再低。这些对于6渊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的陌生事迹,但对于城冉而言,这无疑是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上,狠狠又扎了数刀。 想了一会儿,6渊又问道:“为什么要偷看我的三生三世?“ 城冉的眼泪再次疯狂涌出,想起了6临渊,想起了他在三生石上看到的一切。 ……因为他的出现,6临渊的未来一片空白,因为认识了他,他的今生只有血雨斑驳的零星碎片。 最让他难过的是,他闯冥府修改生死谱,却在回来的时候才6渊根本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但为什么,看到他之后自己会如此心痛。 “你怎么了?眼睛不舒服吗?一直在哭。”6渊侧头去瞧他,城冉避开他的视线,道:“要听听我的故事吗?在我离开之前,我想把自己的故事讲给你听。” “好啊。我喜欢听故事。”闻言,6渊的精神更好了些,正了正身子,看向他一脸期待。看着他天真的笑脸,城冉的情绪缓和,却并没有开始讲述他的故事,而是缓缓抬起头,向城忆他们看来,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颔首施礼。 他是在表示,他确实能看到梦魇外的他们。 城忆意料之中,表情淡然如常,颔首回礼。杏红吃惊得说不出话,睁着浑圆的眼睛,迷迷糊糊跟着施礼。唯有月白忽然蹙起了眉,颔首间竟觉得这个城冉很是眼熟,却想不起他们在哪里见过。 而他抬起头后,无意中与城冉目光相接,脑中无数碎片涌出,让他头痛欲裂,一时不抵晕了过去。 “别担心。”冥王城晴凭空出现,伸手接住了月白,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快。” 顿了顿,他看向城忆与杏红道:“对于今晚的事情你们只当什么也没看见,免得……”他拉长了尾音指着上面,一字一顿道:“引、火、烧、身。” 杏红自是不敢违抗他的命令,纵使心中疑问成团,还是点了点头,惶恐道:“殿下放心,杏红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不知道。”如她所说,对于月白的事情,她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城晴满意的点点头,看向城忆。他虽然欣赏城忆,但城忆的性格却是他应付不来的那种,两人这么一对视,竟让他想起了许久不见的那位仙君。但好在,就像那位仙君对他的态度一样,城忆缓缓点头,虽没有说话,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好,这个梦魇你只需要记录6氏兄妹的,至于其他人,就当从没看到过。” 城晴说完笑了笑,却转脸变色,冷冷扫了梦魇中城冉一眼,接着一道白光闪过,城晴与月白一同消失在原地。 杏红怔了好半晌,表情呆滞的捏了捏手臂内侧,清晰的痛感直冲头顶,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她和月白来到仙人阁已有千年之久,奇奇怪怪的梦魇看过不少,却从没遇到过像今天这样奇怪的梦魇,也从没有见到过梦魇中的人物能隔着时空,看到他们。 再说月白的昏迷,这让她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动摇,她记得在认识冥王之前,她和月白的记忆是不完整的,但有一点他们可以确信,那就是活下去。 仙人阁内气氛凝重,梦魇中城冉的笑容却越发灿烂,他就知道,城晴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梦魇仍在继续,城冉依言向6渊讲述着自己的故事,手舞足蹈声情并茂。然而城忆却无心继续看下去了。 因为——城冉的故事属于他们未知的另一个时空。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了,这篇不好写,人物多故事多感情线各种线都很多。其间也夹杂着准备开坑的其他故事,那些故事在这本里都有伏笔。 城氏一族的命运起伏包容在这一本里,这也是为什么城忆是城家最后一任家主的原因。 今晚再来一更,三千字保底,不要等,说不定会很晚 ☆、暖阳固 “阁主,喝茶。”杏红不知何时泡了一杯茶,恭敬递与城忆。 城忆点头接过,茶很香,浅尝一口,尤有一股凌冽的昙香于唇齿间萦绕。品着茶香,城忆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黑眸中无波无澜。 “这是什么茶?为何以前没喝过?”低头看了一眼茶水里飘着的透明花瓣,城忆心道:为何只喝了一口她心中烦恼忧愁就消散了大半。 见茶的功效达到了自己所想要的目的,杏红笑着道:“回阁主,此茶名为雪顶寒昙,昙花取自生长在长白山巅的白昙,丑时一刻开花,花开半刻钟即谢,因此鲜少人见。”说到这里,杏红的眼中闪过一道七彩光芒,微扬着头,面露羡慕之色,继续道:“冥界皆知,殿下甚喜昙花,而我泡茶用的昙花正是千年前由昀灵仙君亲自栽种的,是以仙气灵气阴气都蕴含其中,仙人 分卷阅读24 喝了清心定神、凡人喝了美容延年,女子喝了滋阴补阳,对修行也有帮助,实乃上上佳品。这几天仙人阁闭阁,闲来无事我便采了些来,烘干晾晒,用作茶饮。” “清心定神?”城忆盯着茶水重复一遍,须臾转头看向一旁喝得烂醉不省人事的侯之泽。 茶虽不错,却是冷茶。一口昙香凌冽,两口寒冰透心,三口便如雪地里裸奔打滚、冰谭里撒泼潜水一般,让人立刻清醒无比。 不过……用来醒酒却是最佳。 刚想到这,侯之泽便在地上翻了个身,嘴里咕哝咕哝听不清说了什么,口角处流出不明液体。见此惨不忍睹之状,杏红白眼翻起无语得直摇头,城忆则低下头,不可察觉的笑了两声。 仙人阁内的紧张气氛缓和许多,杏红也不得不承认,自侯之泽来了之后阁内确实比以前欢乐了许多。 待笑够了,城忆抬手拿过一张镂花宣纸铺在面前,毛笔沾墨,簪花小楷赋诗一首。 杏红一边为她研墨,忍不住看了两眼,不禁掩嘴偷笑,再瞥一眼毫不知情依旧呼呼大睡的侯之泽,笑得更厉害了。她笑得几乎岔气,心中感慨大于震惊:没想到阁主面上对他所作所为无动于衷,心底却是不住吐槽嫌弃,这首诗写得太妙了,真真应此情此景,把侯之泽各方面都描绘得淋漓尽致。 待墨干了,城忆不动声色把宣纸叠起来放好,这才看了一眼厅中仍在继续的梦魇,翻开了手边的梦魇录。目光炯炯,端视前方,仿佛刚才作诗吐槽侯之泽的是别人而不是她一样。 ——梦魇中,城冉已经走了。偌大的寝宫之中,6渊一人坐在床边呆呆的看向一处,泪流满面。 城忆与杏红对视一眼,不必言说,城冉‘罪孽深重’,他的的故事必定不会平平淡淡,但……也不至于感动一个男人,毕竟他的故事一般人都接受不了。 再说梦魇中的6渊,坐在床边无声流泪,直到再流不出一滴泪,这才缓过些神来,红肿的眼睛看向门口。静静看了片刻,眼前的水雾淡去,像是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情,6渊忽的两眼圆睁,倒吸一口冷气后猛地站了起来,抬腿就往门口走去。但因他卧病在床数月有余,四肢无力不听使唤,刚站起来迈出一步就脚下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去。 他起的太猛,身子又弱,这一摔不说磕的头破血流,也得让他继续卧床几日。 梦魇的画面就像在她们面前一样真实无比,除了摆设与光线的不同,几乎让人难以分辨哪边是现实,哪边是梦境。 杏红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按住了起身想要去扶的城忆,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却在快要碰到他胳膊的时候,被一个无形的大手抓住了右肩,向后一扳把她掀飞出去,跌在地上滑出去几米。 “你这是在做什么?”冥王城晴的声音楼梯处传来。月白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他正想下楼辞别,却亲眼看到了这可怕的一幕。 如果刚刚他再晚一步,杏红便会被劈成一堆粉末。 他的声音带着怒气与难以置信。杏红摔得不轻,头晕眼花中惊醒过来,目中露出恐惧,一手按住砰砰直跳的胸口自省:是啊,她这是在做什么?城忆年纪小修为不够,一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也就罢了,她怎么会分不清呢? 难道……刚才他们被谁控制了心智? “是城冉。”冥王城晴咬牙切齿,年轻俊俏的脸上迅速爬满寒霜。仙人阁内的气氛一下将至冰点,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阴冷之气竟把醉酒的侯之泽硬生生冻醒,从地上弹了起来,观察到阁内气氛不对劲后,很明智的坐回身后的凳子上,一言不发目不斜视。 城忆的表情和以前一样平静,只是拿笔的那只手握得太用力了,以至于指节泛白。清醒过来的杏红已经跪在了地上,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等着冥王责罚。她的职责是召唤厉鬼与照顾城忆的日常起居,身为冥官,她和月白很早就清楚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而刚刚她要做的,正是不能做的。 梦魇是虚是实不需要他们去判断,而梦魇中的人或事物不管是生是死,他们都不能插手,就连冥王也是一样。 而刚刚她的所作所为,正正犯了禁忌中的第一条——不可与梦魇中任何事物有所碰触。 他们可以被梦魇中发生的事情感动气愤抱怨,但绝不能被梦魇中的事物影响,扰乱心智,妄想自己能够帮助到他们。 城晴走了下来,看了眼跪地瑟瑟发抖的杏红,揉了揉隐隐刺痛的太阳穴,摆手道:“起来吧。月白还要几日才会醒来,这段时间你就将功抵过,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没意见吧。” 杏红没料到冥王这么容易就放过她,愣了一下才连忙应道:“没有。” 城晴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城忆,语重心长的道:“杏红和月白都是人界很重要的冥官,你也是我最看重的后辈,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一个城冉就够我头痛的了,你可不要因为感情的事情让我为难。“ “不会。”城忆很肯定的告诉他,“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呵。”城晴冷笑一声显然不信,表情舒缓了些,却依然严肃的道:“年轻人不要否定自己的未来,你的时间虽然不多了,但没有到最终那刻,谁也不知道结局会是怎样。不过有时候,就算你走到了最后,因一念之差,结局也会瞬间改变。“他抬头看向已经泛白的天空,“你只要记住一句话——每一位城氏家主都没有未来,除非……” 除非什么他不用说城忆也明白,除非成为冥仙变成永恒。或者换个说法——他们并非没有未来,而是他们的未来掌握在自己手里。 是生是死,他们自己决定。 “我明白了。”城忆明白了这点,却仍想不通既然命由己定,那为何上天还要赐束缚着她生命的玉簪?冥界又为何要定下一百一个一个梦魇让她来记录? 见她想东西想的出神,冥王城晴调转话题,轻咳两声道:“城冉的事情过后我可能有一段时间都不会来了。剩下的路要你自己去走,不管你今后是离开仙人阁也好,留在这里也罢,我都不会再发表任何意见。月白和杏红是我留在人界的冥官,更是你的朋友和帮手,你可以留下他们,也可以放他们自由。“ 闻言,杏红的眼眶泛红,想说些什么,却还是选择了沉默。城忆看她一眼,又看了侯之泽一眼,眉头微蹙对冥王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对不对?”就像她当初看到侯之泽觉得他有趣想让他留下一样,她刚刚心里想的事情,冥王城晴给了她答案。 对于她的这个问题,冥王城晴选择避而不答,接着之前的道:“你可以选择再招揽一些帮手,现世中的人间净土也并非只有长白山一处,良禽择木而栖,你可以像城冉一样拜入他人门 分卷阅读25 下成为凡仙,也可以像其他家主一样坚守本门成为冥仙……”最后,冥王城晴又问了她一个问题,正是她第一天上任见到冥王后想问的那个问题。 “你知道为何城氏一族历史上能成功飞升的家主寥寥无几吗?” 城忆想不明白这个问题,自然答不出来。冥王也没想真的让她答出,却也没有直接告诉她答案,而是隔着天窗看向又明亮了一些的天空感叹道:“啊——天亮了。” 他回过头对城忆道:“待我走后把6渊从梦魇中喊醒吧,让他和妹妹再相处一天,换身衣服带他们上街转转,好好玩上一番。” 城忆还等着他说出刚才问题的答案,却没想到他话题转得如此快,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愣在那里。杏红一直在旁边候着,不敢出声,见城忆没有反应连忙站了出来,颔首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准备他们要穿的衣物。” 冥王点点头,忽然又喊住了她。“啊,对了,你们的衣服也要换换,照着那个丹顶鹤的装束打扮就成,你们的打扮实在太不符合这个时代的潮流了。” 正襟危坐的侯之泽一听他夸奖自己顺应潮流,紧绷着的神经立刻放松下来,骄傲的昂起脖颈,冲杏红抛去一个媚眼,接着看向冥王自信满满的道:“这件事交给我吧,我给他们变几身好看的,保证上街之后……”斩钉截铁:“所有人都会一步三回头。” “好吧,那就交给你们两个了。”冥王冲他们摆摆手,继续对城忆道:“记住我今天说的每一句话,这些话我和所有家主都说过,但能记住并遵守的寥寥无几。你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下去,在有限的时间内做不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城忆点头,心道:原来……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在这里。 天渐渐亮起,第一束阳光透过天窗洒在仙人阁的厅中,冬日的晨光微白泛冷,却是寒冷中唯一个代价换不来的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困到失忆。。。 本段是过渡段,因为是冥仙系列最后一本,所以伏笔很多,有看不懂的地方尽管评论提问,在不严重剧透的情况下,我会一一为您解答。 ☆、怎流连 杏红心有愧疚,主动留下照顾月白。于是,吃罢早饭,城忆便主动催动阁中的传送法阵,带着侯之泽与6渊6琳兄妹回到了抚松县城中的老宅。 法阵是他们离开之前月白在城氏祠堂画下的,此处是护宅大阵的阵眼,就算是灵力修为都不足的城忆也能轻易催动。 原本传送阵是为城忆想家时可随意回来而准备的,没想到第一次用,却是为了带两个千年厉鬼逛街游玩。 城忆也没想过离开之后再回来——毕竟这个家,如今只剩她一人。 阵法的冲天光芒缓缓落下,城忆迈步从阵眼走出,厚厚的披风下是一身嫩白色旗袍,袖口处各绣着两朵金色线昙花。立领上则绣着银色的六瓣雪家纹。三千青丝于脑后挽着一个简单的发髻,润白玉簪斜斜插在发髻之中,粉唇微抿,表情淡漠,高贵不失典雅。 6渊牵着6琳的手紧跟其后,男裤,女裙,打扮的一丝不苟富贵逼人,看起来就像有钱人家留学归国的少爷和小姐。 侯之泽还是一成不变的黑衣,短发及耳,面容带笑,打扮的干净利落,就是笑得有点多,让他整个人多了些纨绔的味道。 院里的百年桂树还开着花,上面仍有积雪,却掩盖不住清润的幽幽花香。6琳很喜欢这个味道,站在树下贪婪的闻着不肯离开。 6渊陪着她,眼里全是温柔和宠爱,他们躲躲藏藏数千年,从没在一个地方待太久过,没法像现在这样悠哉悠哉的闻着花香。现如今他们能光明正大站在阳光之下,必须得好好享受享受这短暂却美好的时光。 侯之泽和城忆站在他们不远处等待,相对无言好一会儿,侯之泽眼神乱飘憋不住了,瞅见满树的红绳,心道这里面定有什么故事,便没话找话道:“城姑娘,你们家这棵树上为什么系了那么多红绳子?这里面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想来也是出来玩,不能太闷,城忆点点头,回答道:“有。”她看向祠堂的方向,继续道:“这棵树是百年前一位家主离家时种下的,上面的红绳是族中所有人对她的祝福,希望她能够顺利完成任务。但最终……”但最终,那名家主任务失败再没有回来,就连魂魄也召不回一丝,现如今,只剩祠堂内一方硬冷的牌位。 侯之泽摸了摸下巴,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结缘用的,还想着和你讨一根呢。” 城忆看他一眼,回过头道:“结缘的也有,你要吗,我给你拿一根。” “不了不了。”侯之泽忙摆手道:“不用麻烦了,我就是闲得无聊,想和你聊聊天。” 也是他话音刚落,这边6琳赏完了花,甜甜的喊了一声“城姐姐”后,便拉着6渊的手,笑容灿烂的朝他们走了过来。 “哎呀,终于可以去玩啦。”侯之泽伸了伸站麻了的手脚,笑着迎了过去,一把揽过6渊的肩膀,无视一旁有些吃惊生气的6琳,大摇大摆朝外走去。 “城姐姐……”6渊被侯之泽带走了,6琳修为被封,追不上他,唯有泪眼巴巴看着城忆,小嘴撅的老高,委屈极了。 城忆看着快要没影的二人,对她道:“别担心,他不会走远的。” 这个‘他’是指6渊,妹妹还在这里,作为极其宠爱她的哥哥,自是不会走远的。 果不其然,两人刚走出城家大门,6渊立刻围了过来,侯之泽紧随其后也。两人一左一右像是她们的护卫一般,走在街上,很是惹眼。 侯之泽慢吞吞走在城忆身后,不近不远,他的职责是保护城忆,但一想起冥王昨天发怒时的可怕气场,他就不由自主的离城忆更近了些。而城忆也没有对他的靠近而感到反感,这让侯之泽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虽是地仙,但也是个男人。 相比他们两人的不近不远,6渊和6琳就大胆的多了。他们躲躲藏藏数千年,如今光明正大走在阳光下,既兴奋又激动,早就放弃了坚守千年的皇家矜持,毫无形象可言的跑在他们前面。两人手牵手,肩并肩,左看看右看看,见什么都新奇,看什么都想要。 “城姑娘。”侯之泽笑眯眯的看着前方欢乐的两个身影,压低了声音对城忆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城忆淡淡的道:“什么没错?” 侯之泽道:“我说过一定会把你们打扮的让路人一步三回头。”说完,他眼神扫视一周,自豪的道:“你看看周围,别说一步三回头,一步十回头的都不在少数。” 城忆不为所动,依然淡淡的道:“惹眼并非 分卷阅读26 一件好事。” 侯之泽的眼睛来回扫视,笑着道:“但美人就是要配美裳,你这么好看,不穿漂亮的衣服戴漂亮的首饰岂不可惜?” 听出他话里有话,城忆却还是不咸不淡的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侯之泽快走几步,在一家成衣店前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眼牌坊上的三个大字,回过头对城忆道:“你不觉得自己穿得太朴素了吗?还有你那根簪子也太过普通了,我觉得你可以打扮的再好看一点。” “不必。” 留下通俗易懂两个字,城忆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径直朝6氏兄妹走了过去。 侯之泽无趣的撇撇嘴,依依不舍的回望一眼成衣店内摆放最显眼的一套旗袍,脚尖一点步伐轻快的跟了上去。 街上的人很多,想来是冬天到了,上街采买过冬杂物的人特别多。 城忆对于抚松县的街道不是很熟悉,她很少出门,但偶尔杏红或是月白出门采买的时候会喊上她一起,而他们经常去的地方,就是这条汇集了南北杂货的长街。 其中有一家点心铺是他们常去的,老板和老板娘是十年前从南方迁来的,说话轻声细语,做出的点心也和他们的口音一样清新不腻。点心品貌众多,模样精致,有甜有咸,就连不喜欢吃点心的月白都会吃上两块。 见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一家点心铺,侯之泽当即便明白了她心里所想,大步走在前面,冲路旁等糖人儿的6琳道:“哎呀,琳妹妹啊,前面有家点心铺,咱们进去买些点心来吃吧,听你哥哥说你很喜欢吃龙须酥啊,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卖。” 一听到点心店和龙须酥,6琳眼睛发直,整个人都呆住了。6渊解释道:“琳琳只要一听到喜欢的东西就会发呆。” 侯之泽嘴角抽了抽,道:“那她是吃还是不吃?这样呆站着,我也不能硬拉她不是?” 6渊道:“无妨,你和阁……城姐姐先去,我们等糖人做好,稍后就来。” “不行。”见城忆的眉头忽然蹙起,侯之泽立马道:“我在这里等,你们三个先去。”说完,城忆看他一眼,侯之泽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此行并非出来游玩,而是为了保护城忆和监视这两只被封了修为的厉鬼。 想了一瞬,他忙改口道:“咱们一起等,不然你们城姐姐可要生我的气了。” 城忆收回目光,眺望远方道:“不会。” 也是这时,糖人儿做好了,6渊接过糖人儿牵起了妹妹的手,四人朝那家点心铺走去。 铺子不大,分上下两层,均有座 桌椅板凳供人歇脚。 城忆来过几次,和热情的老板娘浅言几句后,直接上了二楼。侯之泽和6氏兄妹已经选坐在靠街的一处等她,见她上来,侯之泽与她让了位置,自己则靠在临街的木栏处,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傻乐。 因为不是饭点,而这里也不是正经酒楼菜馆,整个二楼空荡荡的只坐着他们四人。 忽然,冷不防的,6渊和6琳相视一眼,对城忆郑重严肃的道:“谢谢。” 6渊道:“谢谢阁主对我们兄妹的恩泽。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谢谢您能带我们出来。” 6琳扬了扬手里的糖人儿,也道:“是啊,谢谢你城姐姐,糖人儿很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 兄妹二人轮番道谢,侯之泽坐在一旁有些闷闷不乐,指着自己道:“那我呢?这些钱可都是我出的,你们怎么不感谢感谢我?” 6琳哼道:“你的钱都是城姐姐给的,再说了,你是她的手下,收钱办事,天经地义。” “你……”侯之泽反驳不了,他的钱确实是出门前城忆给他的,但也只是因为她身上除了乾坤袖外根本没有口袋,所以便让他代为保管。“不过……”他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他和城忆的关系,便道:“我可不是城姑娘的手下,还有我也没有收过她的钱,只是代为保管,回去了还要上交的,不存在天经地义收钱办事。你可别胡说啊,我可是正经仙人,不与凡人为伍的。” 城忆拿起茶壶倒了三杯茶,侯之泽见她忽然动了,身体一颤有点发虚,说话也不再理直气壮。 “我们、我们各取所需罢了,她需要护卫,我需要热饭,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你明白吗?” 6琳摇摇头,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道:“不明白。”说罢,低头吃糖人不再理他。 城忆浅浅喝了一口茶,黑眸平静的盯着杯底的茶叶碎屑,神情淡漠,用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声音道:“原来在你的眼里,我们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侯之泽浑身一震,一滴冷汗划过脸颊,结结巴巴道:“难、难道不是吗?” 城忆没有回答,而是转过头看向楼梯处。三人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先是闻见一股淡淡的清香,接着便看到了笑容满面的老板娘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托盘里摆着四碟精致的点心,还有一小碟金黄色的兰花豆,被老板娘放在了城忆的面前。 看着那碟兰花豆,城忆微笑颔首向她致谢。没想到她只来过几次,老板娘就记住了她的喜好。 忽然被四个人盯着,老板娘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嘴角僵硬的扬着道:“我还想说城姑娘今日一个人来怎么点了这么多点心,原来是和朋友一起来的啊,哈哈哈哈……” 城忆却道:“不是是朋友。” 老板娘笑容彻底没了,歪着头道:“那是……亲戚?” 城忆道:“不是。”她看向对面的6渊和6琳,道:“这两位是客人,明日离开,所以今日带他们来尝尝您做的点心。” 听她主动介绍,老板娘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打扮得富贵逼人的6氏兄妹,恢复了笑容道:“哎呦哎呦,真是和城姑娘一样的两个玉人儿。”铺天盖地夸了一通,老板娘的眼睛瞄向了闷闷不乐趴在木栏上的侯之泽,问道:“那这位小哥呢?也是客人?” 侯之泽直了直身子,竖起耳朵突然有些期待城忆会怎么介绍他,却听城忆淡淡的吐出六个字:“此人,并不认识。” “什么?!!!” 侯之泽整个仙魂都不颤抖了,他看向城忆,眼神似乎在向她确认刚才自己是否听错了。 然而,城忆却并非他期待的那样重新介绍他,而是面无表情冷冷的道: “此人,我并不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二十四点之前还有一更,6氏兄妹即将结束。 ☆、再入梦 侯之泽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不觉得今天哪里得罪了城忆,但看城忆的脸色似乎也不怎么好,便打消了向她询问的念头。 突如其来的尴尬让老板娘也觉得笑容挂不住了,干笑了两声 分卷阅读27 道:“那城姑娘,我就先下去了,铺子里还有别的客人……” 城忆点头。老板娘便拿着托盘离开了。 一时无言。 “……”侯之泽扒在木栏边朝下看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细细饮茶的城忆。 6琳和6渊也有些坐不住了,对面城忆的表情不说可怕,却也不是很好,而且她一直饮茶,就像是在用茶水来浇灭心头的火气一样。 但茶水怎么能浇灭心头的无名之火? “城姐姐……”6琳忍不住了,看着桌上的龙须酥吞了口口水,颤巍巍喊了一声,问她道:“城姐姐,你为什么要说不认识侯之泽哥哥啊,他不是来保护你的吗?” 闻言,侯之泽回过头,目光直直看向城忆。 城忆低头喝茶不语,气氛再度微妙起来。 “琳琳。”6渊拉了拉妹妹的衣角,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说话。但6琳性格使然,心里藏不住事情,继续道:“为什么你要说不认识他呢?这句话很伤人的吧,如果哪天王兄说不认识琳琳,我一定会心痛死的。” “琳琳,不可胡说。”6渊低声道:“你也不小了,为什么还要说这种傻话。” 6琳委屈道:“怎么是傻话了?那么王兄说,如果琳琳哪天说不认识你,你的心会不会痛?” “你……”6渊看了一眼城忆,眼神忽闪道:“这……这根本不一样的好吗,你不要混为一谈。” 6琳撇嘴道:“哪里不一样?城姐姐不喜欢侯之泽哥哥吗?” “啊啊啊啊啊……”听到喜欢这两个字的时候,侯之泽预感不妙连忙去捂她的嘴,眼神飘向城忆也不知道后面的她听清没有。但看表情,好像是没听到。 顿了顿,他哈哈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琳妹妹年纪还小,口无遮拦你不要……呃……你不要……呃……” 说着说着,侯之泽自己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了,恍惚间松开了手,猛地趴回木栏,望着底下穿梭的人群,心中一个声音道:不要什么?不要在意吗?城忆怎么会在意这种事情?几个时辰前她还在冥王面前信誓旦旦说自己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再说了,这种事有什么好在意的,他是仙,城忆是人,本就没有可能…… 不不不不……不对,侯之泽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脑袋里甩了出去,管理了脸上的表情,摆出特有的笑容,回过头再次哈哈道:“哎呀出来玩嘛,大家不要搞得这么不开心,认不认得又怎样,我心里有数就行了。”说完,他把龙须酥推到6琳面前,笑着道:“琳妹妹刚刚就急了吧,吃吧吃吧,都是你的。来,哥哥给你倒茶,慢慢吃别噎着。” 6琳点点头,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6渊向他颔首,在他放下茶壶后,出于谢意,也为他和城忆倒了茶。 拿过城忆的茶杯无意看了一眼杯底后,6渊的神色快速变化了一下,侯之泽注意到他的变化,立刻严肃起来,问道:“怎么了?”说着,伸手就要去拿茶杯,却被6渊躲过,倒上茶递给了城忆后,这才回道:“无事,只是阁主杯底的花纹与你我的不同罢了。” “是吗?”侯之泽还想说些什么,但想起之前城忆对他的态度,举起自己的茶杯与身边6琳的茶杯看了一眼后,不觉什么,便老实闭嘴喝茶。 然而就在他低头去饮茶的那一瞬,6渊抬头看向城忆,目藏异色似乎有话要问,然而城忆却是对他摇了摇头。 意思很明显了,她不想声张再度破坏这本就有些微妙的气氛。 就这样,四个人,三个人都怀着别的心思,只有6琳一人,一边喝茶一边吃掉了所有点心。 而那盘兰花豆,却无一人动。 离开了让人不愉快的点心铺后,城忆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却仍是一副淡漠世间万物的表情,让人觉得有些难以相处,不禁想要远离。 侯之泽不近不远的走在他们后面,眼睛时不时飘向城忆的背影,心里某处阴霾挥之不去,让他很是在意。 如此,他便一直在意到了晚上。 暮色降临,城家老宅中的祠堂内亮起一盏幽幽烛灯。 城忆脱下披风,改变装束,雪白的仙人阁校服在灯光下变为淡淡的暖色,金线绣出的两朵昙花绽放在袖口,与立领上的六瓣雪家纹遥相呼应。 侯之泽与6渊6琳站在门外的那棵桂花树下观花赏月,城忆祭祖,他们是外人,礼该回避。 简单跪拜之后,城忆打开了祠堂的大门,催动阵法,四人回到了仙人阁中。 杏红已经在楼下厅中等着他们了。 “阁主。”杏红喊了一声,忽然发觉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尤其是侯之泽,简直和平时判若两人,看起来魂不守舍。 难道期间出了什么岔子,有妖物上门报复了? 杏红心中有疑,却不会直接去问城忆,因为问了也是白问。城忆对于妖物的感知力很低,因为天生的阴阳眼让她从小便能看到各种鬼魂,但又因城氏一族在她很小时就被灭门,以至于无人授法,导致她修行无门,无法像先辈们一样除魔奸邪。 城忆嘴上不说,但杏红知道她心里一直很在意这点。 于是乎,她把目光转向了侯之泽。 此时离子时还有四个时辰,跑了一天,城忆肉体凡胎,不像厉鬼一样可以不眠不休,也不像仙人一样不知时间为何物。 和杏红交代一声后,她便上了阁楼回房休息。 6琳在一旁玩城忆买给她的一些小玩意,6渊则抱着一本厚厚的志怪小说看得出神。 侯之泽坐在椅子上,眼前不断闪过今天所发生的一些画面,口中不时发出奇怪的声音。杏红坐在他旁边,如果不是两人中间还隔着一张茶几,她怕是会把脸凑得更近,然后去听他口中到底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喂,臭鹤,臭丹顶鹤?侯之泽?白天鹅?” 杏红一连喊了好几声,直到她白天鹅出口,侯之泽才有点反应,幽怨的看了她一眼,直起身道:“喊喊喊喊什么喊,我是丹顶鹤,不是白天鹅,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记住?” 杏红直接无视,切入正题低声问他道:“今日出行,你们可遇到了什么麻烦?” 侯之泽想了想,道:“没有啊,挺顺利的。”除了点心铺里有些不愉快,其他的时候都挺不错的。 杏红又道:“那……阁主都带你们转了哪里?玩了什么吃了什么买了什么?” 侯之泽皱了皱眉,向后躲了躲,鄙夷的道:“不是吧,你问这些干什么?感觉好像……感觉好像监视一样。她做什么是她的自由,再说了我们今天玩的很开心,你看看那两个小家伙,一个个都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 说到喜欢,侯之泽的脑袋就耷拉了下来,揉了揉微微 分卷阅读28 刺痛的太阳穴道:“哎呦你可别再问了,想知道自己去问啊,我头痛欲裂,你别再和我说话了。”说罢,他便闭眼歪在了椅子上装睡。 “……” 杏红无语的瞪他一眼,目光看向安静看书的6渊,身子挪了过去。然而6渊只顾着看书,对于她的问题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想回答,全程与她没有任何交流。 无法,杏红把目光转向6琳,看了几眼后,还是移开了眼睛,起身去厨房做事。 临近子时,城忆才从阁楼上下来,一袭白衣似雪,青丝用玉簪高挽,手里拿着那本梦魇录。 在她出现在厅中的那一刻,侯之泽便醒了,睁开眼睛先是扫了一眼6渊与6琳兄妹,这才把目光悠悠转向城忆,即便他刻意如此,两人的视线还是相交了一瞬,但很快,侯之泽便看向了别处。 城忆不为所动,但这一幕却恰巧被从厨房里出来的杏红给捕捉到了。她端着一碟兰花豆走了过去,放在城忆的左手边,眼睛瞄向侯之泽。 她低声问城忆道:“阁主,今日外出可有人惹你不开心了?” 城忆有些讶异的看了她一眼,像是不知道为何她会忽然这样问,但还是如实道:“我并未有任何不开心。杏红却是,如何会这样问?” 杏红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言语,低头为她研墨,心中却忍不住道:果然发生了什么。 子时,6渊合上了书本,自觉的坐在他该坐的位置——城忆的对面。 这一次,6琳说什么也不离开自己的王兄,自己搬了凳子坐在他旁边,看向城忆神色坚定。 6渊很是无奈,却还是放她在自己身边握紧了她的的手。城冉已经离开了,对于今日即将来临的梦魇,6渊的心里多少有了些轮廓。 侯之泽不再吊儿郎当魂不守舍,而是正襟危坐看向城忆。只见她淡淡抬头,黑眸平静如水的看向对面的6渊,问他道:“子时一刻已至,你准备好再次入梦了吗?” ——梦魇是虚无的,但梦魇中的每一个人却是无比真实存在过的。 雨,依旧是瓢泼大雨,整个越国的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随时会塌陷一般。而城冉自刎前设在皇宫上空的结界,因上次天雷横劈其上,已经出现多处裂缝开始漏雨。 6渊的寝宫中,因他之前忽然在王上寝宫外吐血晕倒,以至于现在整个房间内挤满了人,十二三岁的6琳跪坐在他的床边,握着他苍白又冰凉的手不住抽泣。 她的身边同样跪坐着一位衣着朴素却不失典雅的妇人,他们认得这张脸,这是越国的王后,也就是6渊6琳的生母。 如今的她比起来那时在瞭望台处还要苍老几分,想来是为了国家为了自己的儿子操碎了心。 除了她们二人外,剩下的皆是穿着同样素色官服的太医院太医们,他们个个愁眉苦脸,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像一群苍蝇嗡嗡不停。 王后一边安慰着不停哭泣的6琳,一边看向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6渊,脸色露出悲戚,却不能哭。 “王兄……呜呜呜……王兄你醒醒啊……” 像是听到了6琳的呼唤,6渊的眼睫忽然颤了颤,王后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惊呼道:“太医,太医快来,渊儿醒了,渊儿要醒了。” 然而她一连呼喊几声却没有一位太医院的太医上前,只有一位年纪较大的太医颤颤巍巍向前走了一步,嘶哑着声音道:“不行啊,没用的,殿下的病症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啊王后殿下。” 说着,他们忽然齐齐跪拜,一片鬼哭狼嚎祈求王后开恩。 最终,王后的泪还是忍不住涌了出来,她不能对这些庸医发火,即便上次她已经忍无可忍骂了一次,但这次她不想再在儿子和女儿面前发火了。 只见她愤愤瞪了一眼伏地的太医们,指着门口心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好似平气和的道:“出去吧,都出去吧,既然没有办法,一开始就不要来这里。” 如她所想,太医们都巴不得快滚,几乎是眨眼间,一屋子的人就剩下她和6琳,还有躺在床上不停颤抖眼睫却没有丝毫醒来征兆的6渊。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赶榜单,中午开始码字,到二十四点之前,如果不是开小差,也不会如今差三十八个字不够榜单字数了。 事实证明,一天两万都没问题,就是太懒,精益求精的同时,失去了很多。 咸蛋马上就要完结了,终于不用纠结精分了,哈哈哈…… 此外谢谢榜单期间收藏的四个小伙伴,今后我会更加努力的写出好故事的,么么 ☆、幽冥夜 越国的夜晚很美,璀璨星空下的稻田与溪水,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起粼粼波光,整个赵国被笼罩在冷白色的光雾之中,好似仙境。 而现在,从宫里的瞭望台远瞰,沉沉夜色幽冥,入耳的只有无尽的雨声和鬼哭狼嚎般的冷风。 6渊的寝宫中,烛灯无风自舞。 此时夜深,6琳年纪尚小,早已被宫女们带回了自己的寝宫,唯有王后留在这里,静坐在床边,望着6渊紧闭的双眼,轻捻一方娟白的手帕默默流泪。 白天,她是一国之母,一举一动被人注视。但到了晚上,夜深人静,她只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一个会为了孩子而心痛的母亲。 仙人阁中,6琳是背对着大厅是看不到梦魇的画面的,但只是听到声音就已经让她泪流不止。 杏红也轻轻抹泪,递给她一条手帕。说到底,他们兄妹死了千年又怎样?化为了厉鬼又怎样。在6渊的眼里,6琳还是一个需要保护疼爱的妹妹;在他们眼里,她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侯之泽从头到尾眼神一直在飘,心不在焉。 城忆细细喝茶,雪顶寒昙冷冽冰心,却不及梦魇带给人的一分心寒。 6渊昏迷了十多天,这些天里,越来越多的难民涌入皇城,难民营早已人满为患。新涌入的难民无处可去,便自己找空地,只要能躲雨,就连猪圈马棚都住满了人。 终于,皇城不堪重负,在一次难民与城中百姓的口角中,人们心中对于死亡的恐惧被彻底激化。 动乱,一触即发。 当初镇守西北天坑的三千名将士恰巧此时回城,还未褪去一身的疲惫,便上了战场。 死伤,在所难免。 想要活命,就要站得更高。而被结界保护着的皇宫,无法容纳下他们这么多人。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难民营里的百姓揭竿而起,为自己和家人们的生死作斗争。而城中的百姓与之对立,发誓要把他们赶出去。军队夹在其间,镇压起义军的同时劝诫城中百姓与之和平相处。 但,在自私的人性面前,没有和解这一条。 混战爆发了,为了一己私欲,人人化身为 分卷阅读29 嗜血罗刹,几天下来,皇城内血流成河,血腥味直冲云霄。 而此时的城外,绝望的气息笼罩在他们上空,除了麻木的继续拍门,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洪水颤抖。 内乱开始的第七天,皇宫内已无人早朝,王后跌坐在王上寝宫门前,就像城外的难民一样不停拍打着门,即便无人回应,也没有放弃的意思。 终于,那天下午,寝宫的被人门打开了。一夜白头的王上地头弯腰,温柔的扶起门前的王后交谈几句后,两人一齐走向瞭望台。 “这是天要灭我赵国啊,这是天要灭我赵国啊……” 王上的喉咙中发出一声声嘶吼,字字铿锵有力,“我们做错了什么?老天,我们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对待我们?” 一人一句吐露完心中的不快与疑问后,王上和王后好似解脱了一般相拥而泣,在一个冰凉的亲吻过后,两人携手站在栏杆外,齐齐倾倒。 耳边风声呼啸,身上雨滴乱打。在宫女的尖叫声中,二人双双坠地,四溅的鲜血染红了瞭望台下的一方天地。 但很快,在雨水的冲刷下,也只剩两具泡白了的尸体。 王上王后自杀的消息很快传遍皇宫,6琳听罢当即哭晕过去。 城外的洪水还在逼近,被关在门外的难民们开始试图爬上城墙,但没一人成功。 当王上和王后双双坠亡的消息传出宫外,空气中弥漫的绝望气息更加浓了,相比之下,此时城中的血腥却减淡了许多。 纷纷扰扰的一场内乱到了最后,最终留下的只有两拨人,城外,宫内。 竟是两败俱伤。 城门处的洪水已淹至人的脚踝,照着这个速度水面再继续上升的话,用不了三天,洪水便会淹没他们的头顶。 暴雨倾盆,皇宫内,国家无首,身为王位继承人的6渊在动乱结束后被太医院的庸医们用一剂药唤醒了。但醒来后的6渊像是变了一个人,在听到父母身死的消息时,眉头都没有蹙一下,反倒是6琳得知他醒来的消息后,哭着冒雨狂奔而来。 扑在他怀里的那刻,一股从心底里生出来的陌生感让6琳浑身一颤,脖子僵硬不敢抬头去看自的王兄,脸上泪痕交错,却不再是悲戚,而是害怕和恐惧。简单的兄妹相拥后,6渊面无表情的离开了。 他要去做一件事。 然而当他骑着骏马独自出宫后,刚一出宫门,就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呆了。血污把宫墙染成黑红,城中尸体遍地到处狼藉,让他不禁红了眼眶。 这场内乱来得太突然,就像这场雨一样,但比起愈演愈烈的洪水,动乱已然结束了。 6渊没有多留,哀悼片刻便立即策马飞奔至城门下,翻上城楼拉起堵门的千斤顶,打开了封闭已久的城门。 黑红的城门被缓缓打开,6渊宛如一尊神灵降临在城外难民们的眼前,几乎是没受到任何反抗与言语攻击,他很顺利的把城外的难民带回了皇宫,安置在最外阶的十三级处。 那是皇宫的最外围,有结界保护,雨水被拦在了半空。望着这神奇的一幕,难民们欢呼雀跃喜极而泣,心中升起了无限的希望。 皇宫内,安置好难民的6渊一刻不停,在廊下飞快的向前走着,留下一串湿哒哒的脚印。6琳守在十阶的宫门处,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却是被直接无视。 6琳仍不放弃,小跑追在6渊身后,红着眼眶却表情倔强:“王兄,你为什么要把难民带进宫,安置在城内不好吗?为什么要带进皇宫,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么危险,为什么你要……” 直到她一路追问至四阶,6渊才有了反应,只听他冷笑一声,猛地止住了脚步,袖子下的双手紧握成拳。 6琳吓了一跳,立刻止步噤声,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她不想6渊有事,前车之鉴仿佛就在昨日,她已经没了母亲和父亲,不能再失去这个哥哥。 6渊的眼中爬上血丝,他一点点转过身,快走几步一掌把6琳推翻在地,低头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冷冷地道:“你问我为什么,你出去看看,现在外面还有没有一个活人。”他自问自答,“没有。” 他越说越和语气吓坏了,颤抖着爬到他的腿边摇晃着他的衣角,摇头哭喊道:“不是的,王兄,不是的,我并非……我并非……可是,可是……”她已经语无伦次了,她的年纪还小,看不到6渊看到的东西。可是,他们的父王母后已死,宫中无人掌权,万一难民们□□再起,单凭他一人之力,怎能镇压得住? 越国与世无争,军队不足万人,之前□□几乎全部派出,混战厮杀中,剩下的不足两百人,人数虽不多,却大都是先王的心腹。 6渊推开6琳抓着自己衣角的小手,看了她几眼,丢下一句话,抬腿离去。 很轻很柔的一句,“琳琳,照顾好自己,别让我分心。” 仙人阁中,6琳一下绷不住了,和梦魇中的自己一样放声大哭。 原来她的哥哥从未改变。 他表现出的所有冷酷与无情都是为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 其实,内乱发生的前一天,王后一直都在6渊的寝宫,滔滔不绝与他讲着临别的话,并告诉了他旱灾与水患的真相。 ——龙角是假的。那只是王上为了稳固政权而耍的一个小心机,一个效果显著的手段。 祭祀大典那天,城冉从天而降,真的是为了确认6渊是否为6临渊的转世? 那一晚,王后说了很多话,讲他和6琳小时候,讲她和王上之间的爱情。温柔的话语间字字带着诀别与忏悔,6渊听得快要疯了,心脏剧烈跳动,脑海中一个声音大声喊着不要,他挣扎着想要起来,想要睁开眼睛,却是纹丝不动。 就这样直到天亮起一点光,6渊绷紧了一夜的神经在王后离开关门的那刻彻底断开。 有什么化为了一摊死水。下午,他缓缓睁开眼,耳边噩耗传来。 对于这个结果他早已有了准备,但看到6琳眼睛红肿抱着他哭泣时,早已被冰封的那颗心还是忍不住抽痛,裂开一条缝隙。 如今,偌大的皇宫里存在着两批人: 一:强占内宫的王公大臣和那些投靠他们的宫人; 二:追随6渊与6琳的先王心腹(近二百 分卷阅读30 名精兵强将)。 没人把他们两个皇室遗孤放在眼里,但顾忌到那近二百名活着从宫外回来的精兵们,除了封闭了最高处的内宫,那些人也没他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直到——6渊把难民带入了皇宫之中。 这件事无疑让那些自以为已经和平了的贵族们再次绷紧了神经,但,他们还没来及有所动作,一件更大的打击让他们好不容易稳住的阵营再次崩溃——被他们当作上天眷怜的结界,在一次雷雨后,彻底崩裂。 祸不单行,内宫里的众人还没缓过神来,也是同一时间,从城门的方向发出一声排山倒海的轰塌声。 轰隆轰隆哗啦啦啦—— 整个大地都在剧烈颤抖,像是在赶时间一样,汹猛的洪水从坍塌的城门处疯狂涌入,水舌拍打着屋舍,掀起冲天的浪花。 经历了一次战火的屋舍本就摇摇欲坠,经不起折腾,几乎是水舌刚至,便哗啦啦的瞬间散架,和那些孤独的尸体一起被快速卷进水底,再并非真如他们想的那么顺利。因飞快上涨的水面,两天后,难民们已经退至八阶处,越往上去,能够给他们活动避雨的空间的就越小。 恐惧与不安,渐渐占据了活着的所有人的内心。 可能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没人救得了他们,一些人开始放肆起来,几乎每晚都会有令人胆寒的事情发生。但人人自顾不暇,即便是看到了听到了,也会装作不知道没看见,甚至第二天夜里,他们也成为了其中一员。 水面上涨的飞快,当难民们退至第五阶时,当时被6渊带回的近万人,已经少了一半。犯罪的人还在增多,人人有恃无恐,横竖都是死,不如死前放肆一把。 6渊每晚都会与那些心腹巡逻,但那些犯人有了经验,往往等他们听风赶到,一切都晚了。而天亮之后,黑夜里的狼就变成了一只只温驯的白兔,装着受惊的样子在他们盘问的时候直打哆嗦。 没有一点办法。 终于,在一天夜里,难民们作恶的双手伸进向内阶。多名宫人被侮辱后扒光了衣服吊在墙头,一名高品文官的妻子被人奸杀在御花园中,口鼻流血,眼睛向外凹出,嘴巴张的很大,死状凄惨,死不瞑目。 然而和以前一样,抓不到犯人,没有一点办法,他不可能把那些难民都抓起来吊打一顿。 6渊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他站在四阶处的城墙上,看着下面温顺的一只只白兔,声音嘶哑忍耐着道:“将军,何为大义?” 为了大义,他放那些难民进城,带他们进宫躲避水患。虽是一时安宁,但也比那些动乱下无辜死去的百姓要好太多。 然而将军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 “人性本恶,即便你当初没有打开城门,这一切也不会因此有所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框框真的很多啊,晋江真敏感 ☆、天将晴 “是啊,人性本恶。”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对是错,但只要日后想起不会后悔,无论对错,他都要继续下去。 6渊抬起头迎着雨点看向天空,轻叹一声:“天……就要黑了。”今晚,又有谁惨遭毒手? 洪水还在上涨,却不再波涛汹涌,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洪水渐渐平息后,就连天空都放晴了,雨水褪去,一轮弯刀般的冷月躲在乌云背后,俯视大地、如冷眼旁观。 下了近两个月的暴雨忽然停了,这让听惯了雨声的幸存者们震惊之中很是稀奇,纷纷走出避雨的居所,仰望天空。时间仿佛一下子回到一年前那些和平安宁的日子,只不过,人人面色凝重,没有因这时的平静而放松警惕。谁也不知道,今晚的安宁背后是狂风暴雨前的宁静,还是真正的安定。 望着那一轮弯月,6渊怎么看都觉得恐怖,月亮散发着清冷的月光,弯弯的一牙,像一把弯刀刺在夜空。 正当他看得出神,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王兄……王兄……” 声音很小,却无比清晰的顺着他的血液流入心脏,有那么一刻,6渊忘记呼吸。他下意识的张望四周,却除了黑暗与静止了一般的树木外什么也没看到。也是这时,一声更有力的呼喊声传来,带着恐惧与绝望: “王兄,救我。” 短短四个字,让6渊多日来绷紧维持的理 分卷阅读31 智彻底断线。 他几乎是刚反应过来就按住了剑柄,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过去。 在父王母后坠亡之后,6琳就搬到了他的寝宫旁边,而现在,两人间的距离正因他的靠近而缩短,但6渊却觉得,这条不过百步的路,比天涯海角还要遥远。 6渊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什么也想不到,唯有拼命奔跑,眼前不断浮现出近日来见过的几具尸体死不瞑目的双眼。 他很害怕,害怕他赶过去后看到的也是这样的画面。想着想着,他不禁双眼赤红咬紧牙关,心中一个声音不停的道:不会的,不会的,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的,他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6渊不再多想,刚一步入6琳寝宫的花园,就见一个男人站成那里,湿漉漉的地上躺着一个粉色的娇小的身影,一动不动。 闪着寒光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出鞘,6渊压制着心底喷涌而出的杀人□□,大步向前一脚踹翻那人,抱起6琳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这人怕是已经死了万次了。 “我我我我我我……” 那人吓得说不话来,倒在地上仍不停的颤抖着双手去系裤腰带,然而他越是想系却越系不上,惊恐的眼睛在6渊和6琳身上来回打转,像是想要解释。 6渊额头青筋暴起,牙齿咬的吱吱作响,他强忍着想要一剑劈死这人的冲动,朝他道:“我可以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但是…… 但是这人还是得死,而且必须死在他的剑下。 听了他的话,那人觉得事情还有转机,目中恢复了一些生机,连连磕头谢罪。6渊把6琳抱了进去,很快他便关上门出来了,站在门口,对那人道:“说吧,如果你真的想免去一死的话,就把你这些天看到的做过的事情,全部一字不落都说出来。不然,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是是……”那人连连点头,把自己所看到的所做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没有一点隐瞒。说完,他还偷偷观察了6渊的脸,这一看,差点没把他吓死。 6渊的表情太可怕了,握着剑柄的手不住颤抖。也不怪他听到之后反应这么大,也是那人无聊,学着别人在宫里闲逛,走到这里迷了路,又憋了尿,便随地小解,没想到,没想到在尿完提裤子的时候被6琳撞见了,他一时慌张的忘了解释,如此便有了这么一出。 “呵呵。”6渊低低笑了两声,眼神却更可怕了,仿佛要把人扒皮抽筋一般,眸子中的神采渐渐散去,手起剑落,收剑入鞘。6渊的嘴角扬起,冷冷的道:“别再让我看到你。” 好一会儿,那人才回过神来,呆滞的点头,想要扶地起身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双血淋淋的断掌,仍在飙血的断掌与地面上的污水接触,传来钻心的刺痛。像是很不理解他为何要这样做,那人抬起头看向6渊,五官不断扭曲,急促的倒吸冷气,一双无神的灰色眼珠看向6渊,就像看到了地狱里跑出来的厉鬼那般恐惧。 ——就连6渊自己也想不到,一个时辰后,他成为了真正的厉鬼。 冷冷的看了一眼,6渊撇过头去。 忽然,毫无征兆的,异变突起。就在他刚转过身去放这人一马时,一道金色的闪电照亮整片夜空,紧接着就是一道惊雷落下,劈在他们不远处的一棵紫槐树上。 高约三丈的槐树从头到脚被劈成黑炭,火光一闪而逝,较粗的枝桠上还幽幽冒着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了的木香。6渊也看呆了,脑子里像是想起来什么,身体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又一道金色闪电照亮夜空。 6渊简直不敢相信下面看到的这幕,只见又一道金雷咆哮着打下,正正劈在他面前被断了掌的太监身上,甚至来不及尖叫,就被劈头烧成一团黑灰,骨灰落在湿漉漉的地上,成为一滩黑泥。 6渊面色一凛,眉头紧蹙抬头看去,雷声震耳,在云层里来回翻滚,却没再打下。他心里已有了些答案,却不敢妄自揣测,也是这时,从寝宫内传来了6琳微弱的声音,“王兄……母后……母后……” “琳琳。”6渊的心瞬间就软了,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刚迈出一只脚,就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更,6渊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 “殿下。” 那人声音一出,6渊紧绷的神经却没有放松,而是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害怕从他的口中听到不好的消息。 但现在的赵国,哪里会有什么好消息,不过是他一时的自欺欺人。 6渊叹了口气,眼帘垂下缓缓合上了门,他转过身去看向将军,道:“说吧。”他不再有顾虑,只要6琳好好的,不管即将面临的是什么,都不足为惧。 “是。”将军点头,伴着再次落下的雨滴,他的瞳孔忽的猛缩成一点,随即嘴边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6渊眉头不由得紧蹙,冷汗再次浸湿衣衫,不动声色的把手按在了剑柄之上,准备随机应变。 那抹笑容一闪即逝,站着笔直的将军像没事人一样想要再次开口,却是张了张嘴后表情忽然狰狞,像是喉咙里卡了什么东西,脸一下子被憋成了猪肝色。6渊有些发懵,握在剑柄上的手松了松,却是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对面的将军咳嗽了几声,脸色虽有缓和却是着慢慢弓起了腰,双手按在膝盖上看上去还是很难过。6渊想去扶他,毕竟将军是他和6琳在这宫里最信赖的人,然而他刚把手从剑柄上松开,向前两步,就听将军的喉咙中发出一个骇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尤其刺耳。 不再是那个让人一听就觉得可靠的低沉男声,而是一阵叽叽咕咕的怪声,就像是在念什么古老的咒语。 而这咒语一出,紧跟着梦魇里的6渊,仙人阁内杏红的脸色一下就变了。这咒语别人不清楚,但她不可能不清楚。因为这是她念了千年的仙人阁招魂咒啊!! 城忆注意到她的脸色变化,低声问道:“可是有异?” 她的声音很轻很低,却是在诡异的咯咯咕咕声中很是清楚。侯之泽也觉得不妙,闻言向这边看来。6琳则是怔怔看着画面中的将军,像是害怕的忘了呼吸和哭泣,整个人愣在那里,魂游天外。 杏红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一眼6琳,脸色非常不好。她蹙起眉抬手在6琳后颈一敲,见她晕在了椅子上,这才松了口气,沉声肃然道:“阁主,那位将军念的我们仙人阁的招魂咒,6琳虽然已经祭出了梦魇,但她还没有入黄泉,仍是只鬼,只要是鬼,不管是梦魇中还是现实外,只要听到此咒,便会被声音吸引。” 被吸引后的事情已经不用多说,三人心里都已经答案。如果6琳被吸引过去,三人没有及时阻拦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杏红心中一阵后怕 分卷阅读32 ,她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像昨天一样看到冥王,这次稍稍放松了一些,对城忆道:“阁主,6渊的梦魇太诡异了,我看此事必须上报殿下,让他定夺才是。” 也不是杏红胆子小,实在是6渊的梦魇太可怖,先是昨晚她和城忆差点着了道,今晚又是6琳差点着了道。昨晚冥王很明确的告诉他们是城冉在作怪,那么今晚呢?城冉在昨夜的梦魇中已经灰飞烟灭了,再且冥王既然发现了一次,就决不会让他再作怪第二次。那么这次是谁在作怪? 城冉的目的他们还能理解,无非是对6渊的同情,爱屋及乌罢了。但今天这次呢,又是为何? “会不会……”城忆看了眼杏红,会不会像十年前一样,仇家找上门来? 她不用把猜测全部说出,杏红便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她摇摇头,不是否定,而是她也不敢确认是否和十年前一样是仇家找上了门。 好在梦魇中的声音在6琳被杏红打晕过去后便戛然而止了。而梦魇中的画面也在这之后猛地一转,从6琳的寝宫转至外面二阶处的高墙。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自上次的虚惊后,6渊恨不得把6琳拴在自己的身上让她寸步不离自己的视线。而他也这样做了,只不过把栓改为了牵。两人的手就像现在这样,紧紧牵在一起。 先前忽然发狂异常的将军已经恢复如初,而6渊也像不记得了那晚发生的事情一样,左手牵着6琳,站在将军的身边,与之一同看向被抵挡在三阶外的洪水。 这一次,三人的眼中没有晦暗无光的绝望,而是闪烁着光芒。 在无数次看到水面漂浮着木船,然后无数次的看着木船打着旋的被洪水吞没后,终于,他们迎来了希望——一艘巨大的船漂洋在水面上,虽随着波浪一起一伏,却没有一丝沉下去的征兆。 天空下着细细的雨,像烟雾一样,比之之前的忽然平静,幸存者们更愿意相信,明天早上天就会放晴,而他们,等到了生的希望。 那艘船真的很大,长百丈有余,装下他们所剩无几的千人绰绰有余。待巨船靠近,内阶的王公大臣们已经迫不及待派人上去三阶的宫墙,然而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在他们怀着迎接巨船到来时,那艘船却是凭空消失了。 就在他们眼前,在他们还未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会事的时候,将军脸色一沉,旋即他们所在的二阶宫墙开始晃动。不只是他们这一处在晃动,而是剩下的整个未被淹没的皇宫都在晃动。 “船在那里。” 站在三阶墙上的数十人中,不知是谁眼尖,摇摇晃晃中发现了在他们视线死角处露出的巨船船头。高高的桅杆上飘扬着白旗,上面没有任何图案花纹,只写着一个鲜红的大字——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结尾,真的,真的,真的结尾。谢谢不离不弃的小天使们,么么 ☆、无奈何 “啊——” 身边的6琳忽然大叫一声,扑在6渊的怀里颤抖着道:“血,王兄,船上有血,很多很多的血。” 那艘船离他们很远,在他们所站位置的另一边,隐约也只能看到高高的旗杆上那一个血红的‘死’字。 将军递了个眼神与6渊,示意他们在这里等着,自己前去查看。 6渊会意,却没有立刻点头,而是望了一眼另一边三阶宫墙上奔跑的数十人。 那些人虽站得比他们要远,却也清楚的看到了那个血淋淋的‘死’字。然而对日来的绝望让他们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生的机会。尤其是在看到这么一艘大船可以让他们脱离这座孤岛的时候,脑子里已经容不得再去想别的东西。 留在这里会被上涨的洪水淹死,上了船或许也是死。如此,横竖都是死,不如最后赌上一把,万一船上的旗帜只是用来恐吓人心的呢? 这些天他们已经担惊受怕够了,生的希望就在眼前,他们没理由不拼一拼。 见6渊没有表示,将军又看了他一眼,催促的意味更多。无奈,6渊点了点头。如果让那些自私自利的人先上船,怕是会直接弃他们而去。 将军颔首,转身快走两步压低声音吹了一声口哨,很快一匹黑色骏马呼啸着与6渊擦肩而过,在细雨中掀起一阵狂风。 不知怎的,在将军翻身上马快要跑远的时候,6琳猛地推开了6渊,嘴里大叫了一声“不行”,然后转身追着将军离去的方向跑去。 6渊本就抱得不紧,身心俱疲下,猝不及防被她一推,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撞在墙沿才停了下来。 也不知道6琳哪来的力气,6渊淋了好些雨,身体本就有些不适,之前还能勉强硬撑,现在挨了一撞,立刻撑不住了。只觉胸中一闷,喉咙一甜,6渊忍不住“咳”了一声,一口黑色的恶血就被他吐了出来。 本还在追着将军奔跑的6琳听到动静后回过头,看到脸色苍白无力靠在墙上的6渊后整个人一下子愣在那里,双脚像被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不是……”6琳傻眼了,她不是想要伤害6渊的,只是,只是……回过神来的6琳又哭成了泪人,看起来楚楚可怜。 6渊撑着墙壁摇了摇头,道:“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干琳琳的事,不是琳琳的错。” 6琳跑了过来,不住摇头。她年龄小,却也明是非对错,她刚刚情急之下确实使了很大的力气,但6渊比她年长,不会受不住她这一推,除非……除非他受伤了。 看了眼地上黑色的恶血,6琳学着太医的样子与他诊脉,然而她哪里会诊脉,除了能感觉到6渊跳得非常快的心跳声,什么病也没探出来。 那边巨船还在向三阶宫墙靠来,将军赶在那些人骑马来到了近处。和他们远远观望的巨船不同,这艘船好像比他们预测的还要大上几丈,让他觉得毛骨悚然的是,这艘船上没有一个人,而是想6琳说的那样,船上有很多血迹,分布不均,像是经历了一场混战。但让人不不解的是,血迹还未凝固,却不见船上有尸体。 另一边,6琳已经恢复了平静,6渊也因积压胸中多日的恶血吐出而觉得浑身上下轻松了许多,正当他准备再说些话来安慰6琳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便是地动山摇的晃动。 下面的难民们还不知道有一艘巨船靠近了皇宫,此刻均是被这巨响和晃动扰的大惊,就连内阶里等消息的那些人也沉不住气了,在晃动平息之后带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出了门。 赵国的皇宫建造的很是特别,所以他们完美的避开了难民营,从另一边的宫门往三阶处移动。 以前6渊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皇宫要建造的那么复杂,十三阶层层叠叠向 分卷阅读33 上,每一层还都要有厚厚高高的宫墙围着一个圆,并设东南西北四道宫门连接彼此。 以前想不明白,但现在,他算是彻底明白了。他的父王并非像他表现出的那样避世而居乐得安宁,而是一直野心勃勃。 自古有天圆地方一说。整个赵国被山川围绕,是为方,而天,却不是他们抬头就能看到的天空,而是建在整个赵国最高处的皇宫。 细细想来,他父王的野心并非这一处。但现在,死无对证,再纠结这些已然无用,还不如想想怎么活命。 就在那艘船撞在宫墙上不久,一阵马蹄声传来,6渊与6琳齐齐看去,却是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只见那匹黑色的骏马在城墙上快速飞驰,一侧的马蹬子上挂着一只脚,而那只脚的主人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被拖在地上,留下一道不规则的血痕。 颤抖许久,6琳终于还是害怕的尖叫一声,6渊回了神,连忙捂住了她的眼睛把她护在身后,保持镇定。 迎面,那匹马渐渐放慢了速度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高高的扬起前蹄咆哮一声后,与它的主人一样,倒在了地上。 6渊的头皮直发麻,从脚底生出的恶寒直冲头顶,但他不能不坚强起来,正当他要去翻动那面朝下的身体去查看这人是否还存有一口气的时侯,只听远处又是一阵熟悉的马蹄声,6渊抬头看去,不禁瞳孔一缩,倒吸了一口冷气后连忙护着6琳向后退去。 退了几步后,6渊牵起了6琳的手,两人头也不回飞快的在城墙上奔跑,然而身后的马蹄还在继续靠近,一下一下,马蹄声砸在他们的心底也想要上船? 他现在辨不清6琳所说是否属实,但不打探清楚之前他不能让这些人去送死,哪怕他们中间有十恶不赦的坏人,也不能放任他们这么快的去送死。 “等一……” 就在他想要试着开口劝难民们回去的时候,那个让他们恐惧的马蹄声再次响起。 将军坐在马上,和以前一样气势如虹,目光如炬的盯着6渊6琳二人。这次,他没有与他们擦肩而过,而是翻身下马单膝在他们面前跪了下来。 这一举动不止6渊懵了,就连仙人阁内的三人也懵了。侯之泽“咦”了一声,还没开口,却见整个画面忽然模 分卷阅读34 糊起来,伴着呼呼啦啦声音,很是刺耳。 三人捂耳一阵眼花过后,画面刚刚清晰,就听天空一声闷雷,打在梦魇中,却仿佛仙人阁脚下的土地都在颤抖。 侯之泽装模作样摇晃了几下,被杏红一瞪老实了,却还是忍不住感叹道:“这个梦魇有点厉害啊。我……” 他话没说完,城忆“嘘”了一声,轻声道:“听,有动静。” 她侧着耳朵表情很是凝重,杏红一下子紧张起来,刚才那声闷雷确实打在梦魇中,但那一声后,原本安静的仙人阁附近好似有人闯入了。 仔细听去,是有人放慢脚步踩在雪地里的声音。但也只是短短几秒,那声音便消失了,又过了一会儿,就好似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三人的思绪还在飘在阁外,忽听一阵脚步声在阁内响起,吓得侯之泽“操”了一声,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这次他可是真实反应,没有一点夸张,杏红也不愿打理他,收回思绪眼睛盯着画面,这一瞧,也是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还好6琳这会儿晕了,不然看到了还指不定怎么哭呢。 城忆记录的动作一直没停,她写字很快,簪花小楷一行行赏心悦目,然而内容却是光怪6离悲惨至极。 画面中,6渊护着6琳怔怔的站在那里,面前是一具已经冷掉的尸体。 就在刚刚,将军跪下之后,拔出自己的佩剑自刎了。6渊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自刎,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将军已经死了,尸体在二阶的宫墙上,这个人根本不是将军,但奇怪的是,这个人的血是温的。 不知道他生前和那些部下与难民们说了什么,只见他们从两人身边绕过,眼睛紧紧盯着那艘巨船,如狼似虎恨不得立刻飞上去才好。 6渊始终没有动一步,此时天已经很黑了,皇宫中还有几处亮着灯。6琳从他怀里抬起头,两只眼睛已经肿的不像样子,开口也是沙哑的声音。 她看了看漆黑的四周,瘪了瘪嘴好像还想再哭。6渊捏了捏她的鼻子,道:“都走了,我们也走吧。” 6琳听了好像想回头去看巨船的方向,却被6渊一把按在怀里,只听他颤抖着声音道:“别看,别看。”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即便不看,她也猜到了结局。 安静了好一会,6琳闷声道:“去御花园吧,琳琳想玩秋千。” 6渊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二人消失在黑暗中。 梦魇还没有结束,但此刻的雨已经停了,偶有轰轰隆隆的雷声在云层中翻滚,外面的洪水还在上升,巨船内,鸦雀无声。 仙人阁外已经浮起微光。 半小时后,画面由一片黑暗渐渐明亮,阴雨连绵近两个月的赵国终于迎来了炙热的太阳,不过却没人看到这一幕了。 赵国变成了一片汪洋,而那艘血迹斑斑的巨船就像它来时那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茫茫水面。 天亮了,6渊缓缓醒来,黄泉的大门已经被开启,来接他们的是黑白鬼使两位冥官。 他们的脸色很不好,就连平易近人的白无常也沉着脸,一甩袖子卷起6渊和6琳就离开了,连句离别的客套话都没让人说。 只留下冷冰冰硬邦邦的一句话:“世间百态,终成一梦。非真非假,亦幻亦空。” 作者有话要说: 没赶在十二点前写完,好了,这个梦魇就告一段落了,下个梦魇就不会这么长了,也不会卡的这么厉害,睡觉啦,明天继续,么么晚安,一夜好梦哦 ☆、走天涯 民国十九年十一月十六日,长白山的冬日又下起了雪,无风,微寒。 月白昏迷了五天,直到今天早上才醒来,就像是睡了一个很沉很沉的觉一样,起来之后,什么也没问,杏红与城忆也什么都没说。如果不是有一只整天嚷着喝酒的丹顶鹤在耳边吵吵闹闹,三人或许会以为这是回到了城家老宅那段安逸宁静的时光。 让城忆和杏红有些在意的是,月白醒来之后似有些变化,从不喝酒的他,刚起床没多久,就与侯之泽厮混在了一起,通过仙人阁的传送阵溜到抚松的酒馆喝酒,回来的时候,两人的脸色均有些不好看。 月白不会喝酒,第一次喝竟奇迹般没有醉倒,反倒是自诩千杯不倒的侯之泽,才喝了半坛就趴下了,整个人死沉死沉,好不容易被月白扛了回去,还不领情,非拉着人家再喝,嘟囔着心里不痛快,心里不痛快的,教人心烦。 杏红嫌他喝了一身酒臭,让月白把他丢进长白山林子里的某处冷泉,涮一涮,等清醒了再拎回来。对于侯之泽的喋喋不休,月白也很是头痛,城忆喜欢清净,虽她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多多少少也会烦闷,便应了杏红的话,把他丢进了一处冷泉。这样做虽然不太道德,但也是为了仙人阁的安宁。 很快,侯之泽就被月白拎了回来,只见他全身湿漉漉的,衣服头发上结了不少冰霜,天寒地冻的,他的仙身能受,人身却不能,没过多久,就鼻涕直流,躺在床上直抖,发了高烧。 这一下,杏红当真自作自受。 她一边用灵力为他驱寒,一边唠唠叨叨:“你说你一个千年老妖怪,长白山地仙,怎么洗了一个冷水澡就受不住了!?还生病?我还是头一次见成了仙之后还……” 不对。杏红说着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顿住蹙起了眉头。也是这时,月白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走了进来,香喷喷的,非常好闻。 杏红一下子被勾去了魂,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东西瞬间消失,忙扭头问道:“这是什么?你做的吗?好香啊?” 月白摇头道:“是阁主做的,她看你待在上面一直不下去,就给我们做了晚饭,让我给侯大哥送来再喊你下去吃饭。”说着,他把碗放在了床边的床头柜上,喊醒了昏睡的侯之泽,让他吃完了再睡。 杏红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月白回过头看她,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含笑道:“我的反应几乎和你一样,咱们和阁主生活在一起也有十年,竟然今天才知道她还会做饭,当真有点……” 他自嘲似的笑了两声,回过头去,见侯之泽虽然烧的迷迷糊糊的,却有好好一口一口喝粥,这才站起身轻轻推了一下杏红,两人关上房门,下了楼去。 也许是这几天仙人阁没客人上门的缘故,也或许是城忆第一次下厨就做得这么成功的缘故,这顿简单的咸粥小菜三人都吃的非常愉快。月白也一改早上的萎靡态度,和城忆杏红聊起了白天在外面发生的有趣的事。 子时,杏红出阁,雪花簌簌,不知今日,会否有客人登临。 古老的咒语轻喃,不禁又让她想起6渊的梦魇, 分卷阅读35 那位将军身上所藏着的谜团,也只有等冥王再来的时候,一一解答了。 “子时一刻,不请自来;祭出梦魇,便入黄泉……世间百态,终成一梦;非真非假,亦幻亦空。” 角楼的风铃嗡嗡,一阵阵阴风围绕在仙人阁四周,杏红收起白玉净瓶看向森森然的天空。 今晚,注定不眠。 仙人阁内,阴风阵阵,烛灯被风吹得摇曳舞动,月白依旧握着腰间佩着的长剑,警惕的留心四周任何细微的声响。 随着仙人阁的大门被杏红打开,呼啸而入的风雪中,一位带着黑色纱笠的黑衣剑客缓缓向他们走来。 风雪很大,待那人进入后杏红便立即关上了大门。她的这一举动,惹来了那位剑客不经意的回眸一瞥。只一眼,杏红就被他的眼神深深震撼,久立在门前,不能自拔。 他的眼睛是异瞳,一黑一褐,黑的深沉摄人心魄,褐的浅淡勾人神魂。杏红一直觉得没有人能比城氏一族的男子更俊美,但直到见了这个人,才了解到,原来世间还有这种俊美之法。看起来有些妖异,却不会让人想要疏远。 比起他黑乎乎穿一团夜色在身上,杏红觉得,还是橙这样的暖色适合他,至少不会让他看起来过于冷漠。 月白也注意到了黑色薄纱下的那对异瞳,看他的打扮与装束,就是一位普通的游侠剑客,戾气不重也无仙根,不是他们修道之人,想来不会后天练成,而是天生的。 城忆不如月白修为,抬眼只看到一位黑不溜秋包的严严实实的剑客。和往常一样,城忆平静如水的眸子里不因他的打扮而闪过一丝波澜。只见她淡淡开口,对那人道:“我是这里的阁主城忆,这位客人,请坐。” 她不好奇纱笠下是怎样一副面孔,即便杏红和月白都露出了惊讶之色,她也依旧不为所动。 “谢谢。”那人向她颔首,低头的时候抬手摘下了纱笠,轻轻放在面前的画案上后,在城忆对面坐了下来。 看到那人全貌的月白不禁蹙了蹙眉,旋即恢复,漫不经心看向城忆,却见她看到那张俊美妖异的脸上一道道狰狞的疤痕后,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杏红也愣了一下,把茶送到后就开始低头研墨,不是她和月白反应太过,而是那人脸上的伤痕太过狰狞,也难怪他会纱笠遮面了,就是他们这样长得还算不错的脸上划了一道伤口,肯定也会想遮丑,带纱笠或是面纱,为的就是不想旁人过多指点,惹来心中不爽。 然而那人看到了他们一前一后的表情变化,只是微微笑了笑,解释道:“出门在外,难民受伤,这些不算什么,不疼。” 杏红和月白有些尴尬,想道歉却又觉得道歉了更糟,便回了一礼。 城忆也点点头,道:“外伤不比内心,内伤不比心伤。公子脸上笑容明媚,心中定有温柔。” 那人听了笑了笑,道:“行侠仗义,儿女情长,温柔不温柔我早就不知道了,不过这笑容,我就是进了黄泉入了地狱,也会一路笑着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为了小花花短了一些,明天正文会长。这个故事比较轻松,脑袋里也有了大概轮廓,不会卡文,以上 ☆、吟酒台 江湖,什么是江湖?入即是江湖,不入,则为天下。 这次的梦魇,是城忆从未接触过的江湖。 ——熙宁四年(公元1o71年)五月初七,开封府,闹市之中。 吟酒台,乃开封府一披着酒肆外表的地下拍卖场,其中交易物品大都是历史上有名的刀枪剑戟等神兵利器,因此吸引了不少江湖人士前去。久而久之,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其间不乏达官显贵,于是乎,这里的名气在拍卖这一行就越来越大,所以,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十分热闹。 折戟初入江湖,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但都知道他要去到何方,寻一把什么样的兵器。 于是,在折戟脚还没踏入开封府的城门的时候,就有好事之人盯上了他,还有他身上佩着的价值不菲的瑞兽玉佩。 那是一枚冰质白玉,白天太阳照射的时候上面的瑞兽懒洋洋的眯着眼,到了晚上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闪耀着冷冷的白光。每一位见过玉佩神奇变化的人都想得到它,像是着了魔一样,前仆后继,但最终,他们都被天真无邪的折戟蠢的没了脾气,拍拍屁股走人。 开封府是北宋的都城,人口众多繁华至极。折戟是落日十分入的城,当他一路找一路问的来到吟酒台的时侯天已经完全黑了,但四周却喧嚣热闹,临街店铺全部灯火通明,晃眼的宛如白昼。 折戟抬眼看了看吟酒台的招牌,刚要进去,就被出门送客的店里伙计给认出来了,哭脸变笑脸立刻迎了过去。 他的动作太热情了,尤其是那一脸像折戟这样的蠢蛋都能看得出来的假笑,让他不禁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跟着他怎么走怎么别扭,尤其是这人和他之前遇见的那些人一样,全都盯着他的那枚玉佩,目不转睛,丝毫不掩饰。 “这位小哥里面请,再有半个时辰拍卖场才会开门,舟车劳顿的,您不如休息休息,吃些饭食,一会儿也有劲儿和别人争抢不是。” 那人习惯了假笑,心思也一直在折戟的玉佩身上,也就没有注意到折戟看他的眼神。折戟看多了他这样的人,看了几眼不再看了,如伙计说的,要了间房又点了饭菜,让他给快些送到房间。 “是嘞——”那人长长吆喝应下,眼神一瞟店里的其余伙计,麻溜的带着折戟上了三楼,把他带到了特别宽敞的一个房间,足有他之前住过的客栈房间三倍大。折戟出入江湖已有数月,被骗被勒索多次,这次留了个心眼,环顾四周后,问他道:“这间房可真不错,价格一定不便宜吧。” 那人笑着,眼睛终于从玉佩上移开,看他道:“这位小哥,我也不和您客套了,这江湖上谁不知道您是奔着我们的镇店之宝来的?大家都知道,我也和您说明了,这把剑你带走带不走不是钱的问题,而是……” 他忽然小声附耳,折戟没反应过来,只听耳边一个声音嗡嗡,内容听得他不禁蹙眉,想了一会儿便摆手打发伙计走了。 没想到这把剑如此古怪。不过,再古怪他也要拿到手。折戟低头狠狠捏了捏那枚瑞兽玉佩,转身出了房间。 走廊上,正巧碰见端着饭菜走来的伙计,那伙计看见他立马摆出笑容,然而折戟却没看到他一样,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伙计有些纳闷的停了下来,回过头的时候,就见走到楼梯口的折戟也停下了,顿了顿,像是在想事情,须臾,回过头对他道:“东西先放房间里,我出去一会儿。 分卷阅读36 ” 一听他要出去,伙计的笑容收了收,提醒他道:“小哥,您可快些回来啊,拍卖场只开门一盏茶的时间,过期不候,只有出来没有进去,您可算好时间别误了。” 折戟道:“我会的。”说罢,闪身跑下楼梯。 他来的时候店里一楼就挤满了人,也是小厮眼尖瞅见了他,在人群中开出一条道来带他上了楼。而现在,可能是临近拍卖场开门的时间,店里挤满了人的同时,外面仍有人源源不断往里挤。折戟把玉佩取下来收好,深吸一口气猛地冲进人群,眨眼间就跑了出去。 店内人群被撞的东倒西歪,却没看到撞他们的是什么东西,摸不着头脑的同时也只能自认倒霉。也就是几个呼吸间,折戟已经跑出去很远,只见他大笑一边重新佩上玉佩,闪进来时路过的一条漆黑巷子,没了身影。 一刻钟后,他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巷口,揉了揉几乎笑僵的脸,拍了拍鼓鼓的钱袋,大摇大摆往吟酒台走去。 前前后后不到两刻钟的时间,然而当他笑呵呵踏进店门的时候,却见店里没有拥挤的人群不见了,只有柜台后站着一个人,正低头认真打算盘算账,没看到他进来。 折戟走近柜台,抬起手在上面敲了敲,那人闻声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眼,旋即又低了下去,淡淡的道:“拍卖场提前开门了,在后面,你自己去吧,再晚门就关了。” “哦。”折戟看向他指的那处,是个四尺高的矮门,不禁奇怪看了一眼柜台的伙计。像是感觉到他的目光,伙计抬起头,依旧是淡淡的表情。不知怎的,折戟被他看的心里有些痒痒的,不太自在,忙笑着摆了摆手,快步矮身进了门内。 然而出师不利,折戟进去还没走两步便是哎呦一声,撞上了什么东西,还挺硬,磕得他脑门一阵嗡嗡响,这时,柜台伙计的声音在外面幽幽传来。 “小心碰头。” “……” 折戟无语的揉了揉脑袋,抬头看了眼比他矮上半头的另一扇门,弯腰走了过去。 这道门后是一条将近十尺的走道,黑漆漆的,隐约能看到尽头有一扇双开的木门,微弱的光从门缝里透出。 折戟加快了步伐,刚走进去,身后的两扇门自动关闭,吓得折戟几乎跳起来。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一眼,这才仔细去看拍卖场地。 拍卖场很大,分上下三层,而他现在就站在最上面的第三层,下面二层到一层是斜向下的看台,花花绿绿坐满了人,却是十分安静,没有交头接耳的人,表情也十分严肃。 折戟感到奇怪,抬头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轻手轻脚赶紧下去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好。 坐下后,折戟小心的抬头打量着那些东西,心里一阵后怕,如果他晚些发现不小心出声,是不是就被射成筛子了? 我的个天,这也太可怕了,密密麻麻的弩/箭对着下面,如果谁一个不小心忍不住开口,那么多弩/箭齐发,当真不是开玩笑的。 他开不起生命的玩笑,收起快要蹦出体外的好奇心,把目光投向了看台中间凸起的方台上。 也是这时,折戟眼前忽的一暗,原来是二层的烛灯灭了,接着又是一亮,方台四周的烛火亮起,一条红绫从天而降,接着就是一位衣着大胆的女子顺着长绫缓缓落在台中。 女子一出现,刚才鸦雀无声的看台一下子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折戟还没缓过神,掌声在该女子微微颔首后,戛然而止。 折戟后悔没有多问问这里的规矩,此时坐在看台上束手束脚,很是不自在。 本以为这女子出场后拍卖就会开始,却没聊这女子一句话没说,颔首后就自顾自跳起了舞。折戟一心是奔着那把剑来的,对于舞蹈无力欣赏,看了没多久就坐着睡着了。 看到这里,仙人阁内的杏红蹙了蹙眉,看向同样闭眼的那位剑客不禁疑道:“这是同一个人?看着不像啊。”她问完之后看了看城忆和月白,见没人回答,便不再问了。 好半晌,城忆才回道:“确实是一个人,朱砂痣隐在同一个地方。” 闻言,杏红凝神看去,果然在画面中折戟的眼皮上发现了一粒小小的朱砂痣。再一看面前这人,在同样的地方也有一粒这样的朱砂痣,这两人果然是同一人。杏红解开一个疑惑,当即又生出一个,问道:“不对啊,这两个人长相上不太一样啊。” 画面里那位折戟明显的脸色并没有他们面前这位妖异,而折戟的眼睛也不是异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的眼睛看上去就像天生的,但其实是后天生出的?难道他的容貌和眼睛是同时改变的? 城忆摇了摇头,表情很是认真,看来对于折戟身上的疑问,并不比她少。月白始终没有吭声,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杏红看了他几眼,发现并没有异常便松了口气,带着一肚子疑问,继续看了下去。 方台上的女子一舞终了,看台再次响起雷霆般的掌声,折戟被吵醒了,睁开眼慌张的看了看四周,脑子也瞬间清醒。 猛地低头看向腰间的玉佩,折戟一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还好还好,并没有人趁他睡着的时候把玉佩给偷走。不过,细想来,刚刚他好像被什么给迷了心智。 难道是…… 折戟大胆推断,脸色开始难看起来,冷汗也慢慢浸湿后背。 他推断,刚才舞女的那只舞一定有问题,虽然他看了几眼就睡着了,但直觉告诉他,不光是她,这里坐着的每一个人都有问题。 ☆、暗流坊 折戟头上开始冒出冷汗,他不动声色的观察了身边那些人,一张张脸看去猛然发现,这些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木纳呆滞,他刚才进来因为心惊头上的弩阵并没有仔细去查看周围,而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来错地方了。 但放眼看去,他又觉得不是,因为下一层的人群里有些是他见过的。那些人肥油满面的财主气扑面而来,他不能认错,因为他之前挤出这家店的时候,撞到过他们。 像是为了让他安心一样,那舞女笑盈盈的扫了一眼看台,红绫在手上飞舞了一下,接着,上面就吊下来一个东西。 东西一出,看台上就沸腾了起来,折戟被吓了一跳。出来闯江湖胆子不能太小,但他现在被一连串的疑惑搞得神经紧张,身边的那人扯开嗓子喊价的时候,面目狰狞的样子着实把他吓到了。 折戟几乎栽到一旁的过道,还好他身手敏捷,腿一伸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可能是注意到折戟被自己的动作吓到了,坐在他身边那人拉了他一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哎呦对不住对不住,太激动了。” 折戟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看了一眼方台又扫了一眼人群,发现短短几息之间拍卖就已经 分卷阅读37 开始了。而刚刚还呆滞木讷的这些人眼下活力十足,喊价的气势一个比一个高,看起来对于这件宝物,志在必得的人非常多。 方台的那位女子手上握着的是一把剑,看起来非常古朴,上面闪着寒光,做工精细。但折戟想不明白这样的东西再好,它也是把没了剑鞘的残品,拍不了多高的价钱。 就像带盖的熏炉不能分开卖一样,这剑,分为剑身和剑鞘两部分,东西都是原装的好,这把剑要想再配一个剑鞘,怕是价值大打折扣的同时,剑的意义也会打折。 如他所料,这些人喊价,声音高加价低,一两五两的加,好似没有什么规矩。且随着价格一点点增高至一百九十两后,之前的人人志在必得变成了一种财大气粗上的比拼。最终,这把无名无鞘的宝剑只拍到了两百二十两银子,被一位商人收入囊中。 “唉,可惜了可惜了,这把剑要是有剑鞘就好了。” 邻座的男人嘟嘟囔囔说了这么一句,表情很是惋惜。折戟看向他,又听那人继续道:“今晚不知道能不能拍到一件稀世珍宝。”说着,他忽然转过头对着一时没扭回去脖子的折戟的笑着道:“这位小哥新来的吧,我们这里几乎都是老相识,我看你面生却又面熟,想不起来……再哪里……哎你这玉佩挺别致的……” 做买卖或是跑江湖的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爱打量。这人也是,但他是正大光明的打量,把折戟从头到脚细致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他腰间的玉佩上。 折戟不想和他多说,这一路觊觎他玉佩的人太多,此刻笑了笑便打发了那人,专心去看下一个拍品。那人一看碰了一鼻子灰,咧嘴一笑也不生气,扭头和另一边的人聊了起来。 因为第一个拍品不是很理想,第二件拍品还没揭开面纱的时候看台上的人群中乱哄哄的,都在看形状猜测这是个什么东西,方方正正,肯定不是兵器一般的物件。 折戟也有些好奇,但更多的心急,这样慢吞吞一件一件拍下去,什么时候才会轮到他要拍的宝剑? 然而现在急也没用,方台上又有一位女子从天而降,与之前台上那位一起起舞。 折戟一口血差点气出来,这拍品都摆上了,怎么还跳? 果然这一跳,他就知道要坏,眼皮子越来越沉,在睡着的前一秒,他抓住了腰间玉佩塞进了袖子里握着。就这样,姿势奇怪的没了意识。 和上次一样,一曲舞罢,看台又响起了掌声,折戟也被声音再次吵醒,揉了揉眼睛,他看向中间看台。只见方台上两名舞者一同捧着一个方形盒子,上面什么花纹也没有,就是一只红黑色的木盒,里面什么也没装,就连垫底的锦缎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折戟心里又打起了鼓,心道自己真的来错了地方?不能啊? 想着想着,已经有人开始喊价了,这一次只有寥寥几人,看来这种东西确实不吸引人。 那两名舞女好像是哑巴,从始至终一个字没说,就连对宝物介绍都没有。 折戟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但他不能贸然行动,为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一层看台一人道:“五十两——”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人就喊到:“五十一两——” 两人就这样杠上了,折戟也无心思去看无聊的闹剧,精神集中在脑部,他开始飞快的回想自己一路听过的关于吟酒台的一些奇怪的传言。 传言这种不可信,但也不一定是空穴来风,毕竟空幻想出来的东西没有真实故事添油加醋来的好听。 有名气的地方多多少少会有传言流出,而听了传言的人们会根据自己听到的故事为这地方取贴切的外号。像‘不夜仙城’暗指没有宵禁的繁市,‘天女楼’喻指城中最好的妓坊一样。而吟酒台除了本身的名字外,还有江湖人公认的一个名号——‘暗流坊’。 折戟不知道这个名号的意思,如果他知道,或许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 那边的人还在往上抬价,显然一人有些撑不住了,当价格被抬到和之前那把剑一样的高度时,那人暗骂一声,不再喊价。于是,这个什么也装还有些穷酸的木盒被另一人已翻了好几倍的价格收入囊中。 让他感到稀奇的是,那个普普通通的木盒子在被拍主拿在手里的时候,盒子中凭空出现了一颗圆形的宝珠,通体晶莹,宛若一块磨的端正的冰晶。如果不是被那人拿出来炫耀,怕是很多人都会觉得那人傻,但现在,一下子反过来了,傻的是他他们,如此高品质的一块水晶珠子,怕是能买五把之前那样的宝剑。 如此一来,折戟又推翻了之前的判断,如果这些拍品都是藏一半露一半让人随便拍的话,那么这家吟酒台背后的势力必定庞大,不然这一夜拍卖十几件宝物,不说捞不到一分钱,还会亏的老本都不剩。 这时,方台上又缓缓飘下来一位妙龄女子,和其她两人一样不说一句话,颔首施礼后就在这狭小的地方跳起来舞。 “……” 折戟心里已有些不自在了,尤其是在那些女子眼睛扫过他的之后,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让他再一次睡了过去。 这一觉比着之前睡得很是不舒服。第一次他是完全没预料到自己会睡着;第二次是他猜想自己会因为舞蹈而失去意识;第三次也是最恐怖的一次,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会睡着,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即便闭上眼睛不看,他也觉得自己逃不了昏睡的命运。 或许这就是人的直觉。 行走江湖靠人脉靠直觉,这是必备的技能,如果他不能用已知的事物来解释他遇到的困难的话,那么想要解决困难,就要靠第一直觉。 直觉这个东西说起来很空,却也一定的道理。就像你忘了一件事,但那件事是存在过的。 你忘记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直觉就是这种情况,你忘记了解决的办法,但你的潜意识里是有解决办法的,你想解决它,却一时说不上来为什么,那么直觉便是最好的代名词。 折戟再醒过来是自然醒的,他就像饱睡了一场,神清气爽的同时也发现了一件让他不禁松了口气的大事。 方台上的舞女不见了,站在那里的是一个披着黑袍的男人,整张脸埋在帽子的阴影下,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他站在那里,手上捧着一个食指长短的哨子,男人还试着吹了一下,音色悠扬古朴,立刻让看台上的人群沸腾起来。 懂的人都知道,这是一节骨哨。 这东西的价值已经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很快,喊价声络绎不绝,价格也从最初的五百两翻至一万两。人群好似魔怔了一样疯狂加价,一下子就把价格从一万两炒到两万两。 折戟闭目叹息,心道这些钱怕是 分卷阅读38 够底层穷苦百姓活几辈子的了。 这一节骨哨虽然年代久远,通体光滑细腻透着玉质的光,但比起来骨笛还是稍次一些。他的目的不是在这,便也想想不再在意,一心把心思放在那把宝剑身上。 兴许是吟酒台的人也觉得拍卖的进度太慢了,在骨哨还没拍出手的时候,一个长方形的木盒顺着红绫滑在方台那人的另一只手。 折戟连忙直了直腰,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木盒。藏剑于匣,那里面一定放着一把剑,按拍卖行的规矩,怕是一会儿打开后是个空匣,但拍完拿到手的时候,连剑带匣一并送上。 想到这个结果,折戟有点懵,他不知道这剑匣里放的是不是他要找的那把宝剑,但不管是不是,只要能拿到那把剑,花点冤枉钱还是可行的。 然而他等来等去,却等来了一个难缠的对手,仅一声,就把空空如也的剑匣抬到了原价的一千倍。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看小说,小说很长很长,很好看。希望我的故事,也能很长很长,很好看 ☆、诡迷局 画面中折戟忽然站了起来,他惊讶于那个人的声音,那是他十分熟悉的一个声音,但当他起身望去,却分辨不出那个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仙人阁中杏红倒吸了一口冷气,月白示意她冷静,但这种情况她已无法冷静。折戟的异瞳确实是天生的,只是平时看不出来,只有他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才会显现,变成褐色。 而刚刚,他瞳孔变色的刹那,杏红看到了他眼中的一个影子。月白也看到了,但他的反应并没有杏红的大,他只是奇怪,折戟为何会用一只眼睛来养小鬼? 城忆没有注意到折戟瞳孔中的那只小鬼,月白向她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古便有养鬼聚财一说,其中流传最广的要数五鬼运财。 说到这个城忆不再陌生,但说到折戟养鬼的方法时却不禁疑惑,眼睛是人非常脆弱的一个器官,把鬼养在那里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首先,自己心里这关就是一道过不去的深渊。 三人继续看去,渐渐地,月白发现,折戟好像不知道眼睛住了一只鬼,这一下又让他们的猜测回到了原点。 剑匣的价格已经到了能盖半座城的天价,这些钱折戟拿的出来,他不担心,不过那人明显有意抬价让他难堪,那边随他好了。 当价格高到让方台上的黑袍男人都险些站不稳的时候,折戟不再出声,而是做出一副他拿不出这么多钱悔恨不已的表情。 这一下,那人有些慌了,他能听出在他试探着加价时微微颤抖的声音。 折戟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他‘懊恼’着瞥了一眼方台,果然,这是一个局,一个吟酒台为他而设计的局。 和之前不同,这个剑匣是空的,里面的剑就是之前拍出的第一把宝剑,而他的目标,还在后面准备压轴出场。 他也终于明白这里为何会提前入场,为何大家刚开始都那么奇怪。不过还是有一点他想不通,舞女跳舞的时候他为什么会昏睡过去。 剑匣无人去领,黑袍男人也无表示,静静放在了一旁,伸手拿过了下一件拍品。 那是一只还粘着泥土的陶罐,暗红封口,有方台上那人的脑袋一般大,看形状,像是刚挖出来的酒坛。 “酒?” “怎么会有酒?” 他身边的人嘀咕了起来,看台上的人也交头接耳起来,但当酒盖被人揭开之后,所有人都愣了,接着连忙捂住鼻子干呕起来。 折戟右手边那人很夸张的干呕起来,只听他一边吐一边低声骂道:“他奶奶的,吟酒台是怎么了,不就来了一人要买他家的镇店之宝吗?用得着这样恶心人?这得是多少年的腌豆腐,能出这味儿也是绝了。”说罢,还用眼睛睨了一眼折戟,表情有些恶毒和怨恨。 折戟不理会他,而是蹙起眉头,他能确定这不是腌豆腐的味道,但一时他也想不起来这是什么味道。 因为恶臭,这个陶罐无人问津,黑袍男人只得盖了盖子放到一旁,把下一个拍品展示在众人面前。 一道寒光闪过看台,折戟几乎蹦起来喊价道:“白银万两。” 黑袍男人有点震惊,万两白银不是一个小数目,虽然还比不上之前拍出的那个剑匣,但是一圈下来,出手阔绰的也只有固定的几个人。 折戟势在必得,他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本以为会是一场。 他们在这里混迹多年,这把剑拍卖的次数固定,刚开始还有人花大价钱去买,然而两天还没捂热,他们就急急忙忙转手,最后兜了一圈流回到这里。 折戟有些发懵,心道他刚刚叫的价是不是太高了,比最初定价高了好几倍。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猫腻,所有人都知道他要拿这把宝剑,于是配合他演了这一出? 在迷迷瞪瞪的状态下,折戟接过了那把宝剑,放在手里颠了颠,不是假的,而是货真价实。他的任务完成了,顺利的让人感觉是在让他,但这种感觉,也挺不错的。 但当他刚把剑背在身上准备离开时,看台上再次沸腾,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下一件拍品让人惊艳,而是他们头顶的弩/箭开始运转。 一时间全是呼呼啦啦站起跑动的声音,就连他在看台中眼熟的几个店里伙计也都开始抱头鼠窜,显然他们并不知道头顶的弩/箭会在这时运转,否则表情也不会如此难看。 慌乱中折戟忽然发现,方台中的黑袍男人摔倒了,他的身下是黑乎乎臭烘烘的液体,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那个陶罐在他摔倒的时候给打破了。 可能是恐惧战胜了嗅觉,并无几人因这恶臭干呕,而是继续蜂蛹往三层的那个小门挤去。 折戟也很怕头顶的东西,但现在他更怕一样别的东西。 只见他小心翼翼下去一层看台,站在东南方向朝方台看去,不由大吃一惊,拔出了身上那把长剑,一个箭步冲上台去把黑袍男人身下扭动的那条东西给钉在了台上。 他从没见过活的这种蛇不蛇蜈蚣不蜈蚣的东西,之前开盖的时候也没见陶罐里伸出什么东西。不过眼下这东西还活着,他想要一探究竟就不能杀死它。 想着这一切的源头,折戟把眼睛看向了地上不省人事的黑袍男人。 头上的弩/箭还在运转,却不见射下来一只,折戟看了一眼毫无进展的入口,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他猜测,吟酒台的人是因为他而启动了头顶的机关,也知道他们没有迟迟放箭的原因是不想伤及无辜。 他们为什么就这么肯定他不会第一个跑出去呢? 折戟 分卷阅读39 笑了笑,抬手拎起了黑袍男人带着的兜帽,如他所料,这个人的脸泡在臭水里的部分已经腐烂的不像样子了。 他又用剑鞘挑了挑他的黑袍,看清了被他压在身下的那一节‘怪物’。 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古书中记在的一种毒虫,身子像蛇却长了二十对有毒的长脚,黑皮红脚,能入药能泡酒,很是珍贵。 “唉,可惜了。”折戟摇头起身,可惜了这陶罐的主人明显不懂,酒成了臭酒,不仅没泡晕毒虫,还害了一个人的性命。 此时,折戟的瞳孔又变了颜色,他自己不知道,但仙人阁内的三人看的清清楚楚,那个黑袍男人一开始也是要逃的,却在转身的时候被推了一下,这才丢了性命。而推他的那个东西,就是住在折戟眼睛里的那只小鬼。 对于养鬼,冥界一直是深恶痛绝这种行为,这不仅是因为危害人间,还是因为小鬼其实是最单纯最容易被挑拨利用的一种鬼。早在冥王城晴之前,三界就已养鬼、驱鬼、炼鬼为最恶,尤其是凡人修炼这些东西,只要被抓到,那就是死路一条。 杏红是最看不得这些东西的,五百多年前仙人阁接待过一位炼鬼的厉鬼,那是真的疯狂,从他的梦魇中只能看到惨叫着不想被炼化的小鬼们。 人有人的意志等级,鬼也有鬼的等级,而小鬼处于最下层,好抓又好骗,大多数修炼邪门歪道的人都会选择驱使它们,而大多数驱使它们的人,也全部是用它们来作恶的。 不用怕反噬,也不用怕这些小鬼挣脱束缚后报复,因为它们太弱了,一旦摆脱控制很可能会立刻灰飞烟灭。 这正是让人恨的牙痒痒的地方,一旦灰飞烟灭就不能进入轮回,也不怪杏红如此冲动,她实在不忍看到那种让人绝望的场面。 不过好在那只厉鬼祭出梦魇后就被打入了地狱,她不知道折戟的下场会怎样,但如果他知道这只小鬼的存在,怕是也会被打入地狱。 那只鬼的形状很特殊,一般炼鬼的时候有人会可以掩盖住它们的容貌,但这只鬼不用掩盖它的五官就是模糊的,就连四肢也是,不成形状。 很少有人能把小鬼养成这副德行。月白看了一眼城忆,见她表情毫无波澜,看来对这种冥界深恶痛绝的东西没有多大的概念,不是很理解。不过也是,她的东西都是杏红和他教的,而他们教的时候也都避开了这种残忍的东西,或许,他们有点保护过头了。 折戟挑起那只毒虫,看了看长度刚好能放进剑匣,便一甩长剑把毒虫甩了进去,封上剑匣拿在手中,心里美滋滋的。他这一趟没有白来,毒虫只要不死,再养个七年八年的泡成药酒,怕是比他身上的剑还要值钱。如果能找人炼成丹就好了,也不知道吟酒台的人在哪搞来的,要不他回去的时候再买几坛? 头顶的动静已经停止了,折戟不知道他们打的时候主意,但一时半会儿他是不会有生命危险了。看了看依旧拥堵的出口,折戟觉得坐下来想想吟酒台的神秘之处。 这一,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见过这家吟酒台主人的真面目,也没听人说起过他的事迹,但可以肯定,他办这个拍卖场绝不是为了赚钱。 这二,就是头顶的机关,那些□□起码有上千之多,相互交叠错落有致,精巧无比且不用人力触发,可以说这里的宝物还不如一个机关来的有价值。 这三,那些舞女的舞蹈是否能够催眠,如果能,为何每次都只有他一人昏睡过去,其他人却神清气爽的。 这四,也是最关键的一条,为何设下这个漏洞百出的局? 作者有话要说: 嗯,最近,在看书,很好看,下章这个故事就结束了,下下个故事,也会比较轻松 ☆、局外人 折戟又抬头看了看上面,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微笑。他不认识这背后设局之人,与其想破头去解开疑问,不如把这人揪出来,当面问个明白。 虽然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但他以后还要江湖里飘,交朋友可以,树敌不行。如果他没猜错,那人一定不会离他很远,或许他就藏在上面,一方面可以随意掌控机关,一方面也可以纵观全局。 “蠢货。”无尽的黑暗中一人狠狠撕碎了手中的一大叠银票,他的身后跪着很多人,等候号令。 “把剑拿回来,这东西不能见光也不能见血,如有必要……”他无声的抹了抹脖子,那人就像能看透黑暗一样会意点头,俯身退入更黑的夜晚。 城忆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或许这个梦魇比之前的要平淡,从折戟出现到现在,他们身为局外人看得比谁都清楚。他确实中了一个局,但不是他从进入吟酒台后,而是从他闯荡江湖的前一年开始,一个暗藏玄机的大局便围绕着他展开了,就连他即兴出山的那一天,也是被人安排好的。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的身世。不过看样子,这个局最后还是失败了,而他堕为厉鬼,恐怕是知道了其中的真相。 很难想象,一个人从他出生开始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件事,甚至喜好习惯乃至于一点一滴都是被人早就安排好的。那真的太可怕了。 杏红和月白不能理解这种被人玩弄与股掌的心情,可能是他们活的太久了,对于人生被从头到尾安排好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或是,他们并非认为这是件坏事。 就在那些人出动的时候,他们几乎同时看了眼城忆,然后对视,再若无其事的回过头。 秘密如果说出来就不是秘密。 城忆是城家最后一任家主,他们从头到尾都知道这件事情,只要城忆察觉不出,便决不告诉,这是他们和冥王的约定。 梦魇中,画面突然暗了下来,他们只看到四周烛火一闪,折戟长剑出鞘的那一抹寒光后,便坠入无边的黑暗。 定是有人把灯给吹灭了,折戟心里清楚,做这件事的人,一定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不过可惜,他的功夫,可不是吹大的。 黑暗中兵器相撞的声音传来,折戟的功夫不错,但黑暗中行动不便,右臂还是受了点伤。 很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他拔出了剑,却没有伤人性命,这一点让月白很意外,很少有剑客做到这种程度。 他知道剑出鞘代表着什么,既然选择这条路,那就没有心慈手软的理由。 一盏灯在战斗结束后亮起,那是折戟做过的位置。折戟看了眼火光,默不作声,低头开始撕衣服包扎伤口,他来的时候没想到会与人结仇,也就没有准备东西,现在看来,他的江湖经验还是太浅了,得多上当受骗几次才行。 折戟包扎伤口的手法很是熟练,若无其事的打 分卷阅读40 了结后,折戟偏头看向离他最近的蒙面人。 只见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剑尖划过一下挑起了那人脸上的黑布。接着昏暗的烛光看清了全貌,折戟不由愣了一下,不知怎的,他居然蹲下身子把那人的黑布给重新绑好,搞得一圈躺地起不来的人都很懵。 “你……”折戟显然是发现了什么,他看着地上这些人露出来的眼睛,握剑的手抖了抖,看罢一圈,又有发现,浑身一阵,却欲言又止。 蒙面人被他打的都爬不起来,看他的样子又很是奇怪,不是惊讶他们可怖面容的奇怪,而是像认识他一般,一时面面相窥间,他们头顶忽然传来了让人胆寒的异响——弩阵又开始运转了。 这一次弩阵运转的很快,不似之前的恐吓,而是真的要他们死。只见烛火闪动,凌厉的破空声传来,眨眼间,除折戟外,剩下的人都被射成了筛子。 几乎没有听到一声呻|吟,那些人就死在他的脚边,他的前后左右。 “咣当”一声,折戟的剑吓得脱手,他是真的被吓到了,直到鲜血把他包围,直到他之前关在剑匣里的毒虫闻到血腥开始不安分扭动的时候,才稍稍回了神,捡起剑二话不说朝外跑去。 他要逃,他不能再待在这里。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就在半月前的某个地方他还见过这些人,他记得那些人的眼睛,明亮又执着。但这些人显然不记得他,虽然他们的眼睛依旧执着,但明显他们除了关于他的记忆,还失去了某些很重要的东西。 不过这些对于他来说还不算重要,让他最为惊讶的是,他挑下那人黑布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阴阳脸,上边完好,下边却结满了血痂,他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也这样,但从他们都蒙着黑布来看,八成是这样的。 折戟一路狂奔,他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为什么冒出一些他不知道开头结尾的猜测,像是凭空蹦出来的一样,他第一次想要退缩想要逃。他确实这样做了,他逃了,甚至只付了一半的钱就跑路了。 宝剑很重,折戟从没背过这样重的东西,没跑多远就已经气喘吁吁跑不动了。 但跑不动还是要跑,折戟回头看了一眼,见没人追来,奇怪的同时也放慢了脚步。 他并没有放松警惕,又跑出很远才停下歇了口气。靠在黑暗的巷子中抬头望着狭窄的夜空,折戟忽然想笑,他居然会觉得这很刺,这是他最终的目标,也是他为什么非要身上这把宝剑不可的原因。 ——他要去杀一个人。 只有这个人死了,他才能逍遥自在,闯荡江湖。 他要杀的人,就住在他之前去过的那条巷子里。 仙人阁中的三人只能靠对话和画面来判断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读不了梦魇中人的内心读白,所以他们只看到了折戟大笑过后眼底划过的那一丝阴冷。 那条巷子离他现在的位置很远,他故意跑了反方向,不是他害怕被抓到,而是他需要一个时机。 天空中几乎没有月光,折戟一路猫着腰在人群里穿梭,不知道是不是夜宵的香味太诱人,当他移动到一家路边面摊坐下的时候,抬头发现他居然就坐在吟酒台的斜对面,抬脸就能看到一群怒气冲冲的黑衣人站在门前徘徊。 “这位小哥要吃点什么?”摊主说罢,无人应答,便瞅了瞅他视线看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才接着转向折戟,却看到他脸上痴狂的笑容,这让他不寒而栗,说完这句就跑了。 折戟的心脏跳得很快,他下意识吞了吞口水,不是紧张害怕,而是兴奋。 原本已经恢复的异瞳又浅淡起来,杏红看到他眼中的小鬼探出一个青色的头,朝着附近的食客呲牙咧嘴。如果不是月白及时阻止,她恐怕已经又犯了一次错。 月白无奈道:“此鬼已经无救,你何必自欺欺人?” 他知道杏红看不过养鬼之人,但鲁莽可不是一个好主意。他们的能力不足,再且也不知道这小鬼是自愿被人利用还是被逼迫,如是自愿,就是殿下来了,也不会出手相救。 “我知道了。”杏红的心情很低落,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刚刚那一瞬,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是疯了才会忘记殿下的警告。 “阁主,我能上去休息会儿吗?” 城忆看向她,点点头,道:“去吧,好好休息。” 杏红欠身退下,月白目送她走远,回过头就见城忆直直看着他,似乎是想从他口中得一个答案。月白还是第一次被她这样注视,一时有些拘束,只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有些长,梦魇结束后我再说罢。”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城忆继续记录梦魇,月白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失笑,他小看城忆了,她比他想象中还要顽固的多。 梦魇中,那只青面小鬼几乎探出了半个身子,和折戟一样看着那些黑衣人冷笑。面摊上已经没有客人,摊主缩在炉子旁瑟瑟发抖,好在折戟看了一会儿就走了,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请走这尊阴神。 离开面摊后,折戟的速度加快了,在巷子中穿梭,青面鬼看起来比他还急,除了脚步还留在他的眼中与他相连,其他的地方全部飘在空中,向前猛冲。 “这是……”月白惊呼一声,立刻捂住了城忆的双眼,“别看。” ? 城忆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子身子坐得僵直,被吓到。 月白一直没有松手,刚开始她还能听到一些模糊的声音,湿答答的滴水声和进食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多久,耳边一直重复着这种声音…… 天边渐渐有了亮光,对面的折戟梦魇结束自动醒来,看到对面的情形一时有点懵。月白手有点酸,见他醒了,瞪了他一眼,这才松开了手,扭头准备解释,却见城忆闭着眼,呼吸平缓,居然坐着睡着了。 …… 折戟没有出声,指了指城忆。月白摆了摆手,看了眼梦魇录后,闭了闭眼,示意他跟着前来引魂的冥差们走。 折戟一辈子被人安排,没想到死了也得被人安排,有点不开心,他来了之后都没来得及说几句话,还没享受一下自由的生活就被招魂了,他不甘心。 他的年纪说来比城忆大不了几岁,有点孩子心性,计从心声,当即去抓城忆的手臂,却被月白识破,挡个正着。 “你……”折戟咬牙接招,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哗啦”一声手臂横扫,画案上的摆件全被他扫下去了,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前来引魂的冥差都傻眼了,瞬移后退至角落里观察。他做这个工作很久了,不是没见过想要拖延时间的, 分卷阅读41 但这个人太狠了——他对自己太狠了。别说没人敢在仙人阁撒野,就是有人敢,他也没那个胆子把冥王送的三生石扫到了地上。 啧,所以说他对自己太狠了。 “你要死了。”月白看着地上掉落的那些物件,面无表情对折戟道。 “……”看他们脸色,折戟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但他是真的受够了那种被人安排的生活,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继续反抗。 “我……我想……”他想留在这里,他来这里完全是出于无奈,谁能理解那种刚睡醒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战场上的那种令人疯狂绝望的感觉?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如果不是沉睡的这些日子一直重复做一个没有结尾的噩梦,如果不是来到了仙人阁为这个噩梦画上句号,他或许就永生永世看不到真相。 折戟只知道,他还不想死,他还很年轻,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以自己的想法好好活一次? 就在他准备逃跑的时候,城忆醒了,漆黑的眸子没有一丝异样,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地上掉了东西,睁开眼就直勾勾看着对面有些无措的折戟,淡淡开口道:“你想要留下来,是吗?” 月白蹙眉:“阁主,此人不能留,他……” 他怎么?他怎么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只是一个‘仆从’,说的好听点叫侍卫,他什么也决策不了,仙人阁中的任何物品,都由城忆来决定去留。 月白闭嘴了,折戟一看有门,忙道:“是的是的,我想留下来。” 城忆嗯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你都会做些什么?” 折戟眼睛一亮,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睛里的光也渐渐暗了下去。 是啊,他都会些什么?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太难了,比让他立刻跟着冥差下黄泉还要难。 他一生被人安排,就连死的时候都是被安排好的,他一身的本领也是安排下的产物,所以城忆问他他会什么?他根本什么也不会,那些东西不是他,那是另一个人,他厌恶的另一个人。 折戟明白了,以他现在的心性即便留了下来,过的生活也不是他想要的,他还是会被安排着走,这样,还不如跟着冥差转世投胎,没准下辈子就能为自己而活。 在他发愣的时候,月白给了冥差一个眼神,冥差心领神会立刻拉着他走了,仙人阁中一片安静,只有地上的狼藉告诉他们,刚才这里有过打斗。 城忆还稳稳坐在椅子上,可能是在紧张的状态下坐着睡着有些不适,此刻正一手揉捏着太阳穴,按自己所知道的情况记录下折戟的梦魇。 月白一个个捡起地上的东西擦干净放回原位,心里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城忆不舒服的样子,又咽了回去。 既然她没多问,那就什么也不说吧。月白这样想着,看向窗外透来的第一缕晨光,也就释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就是一个大局,对于折戟这个角色,被人安排一生然后死去,会的东西都不属于自己,或许,选择轮回不是最最好的方法,但放任他留在人间,只会让他更加痛苦。 城忆是一个看得很透彻的一个人,她年纪不大阅历不多,但往往没什么心思的人,才最有心思。 ☆、女刺客 可能是最近天越来越冷,雪又下的多,就连厉鬼都冷的不出门溜达了。 仙人阁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招来厉鬼了,用侯之泽的话说就是‘凄凄惨惨戚戚’,必须想个办法不用招魂就能把‘客人’给吸引过来,比如—— 侯之泽:“真的不能开酒馆吗?酒楼也成啊?要不雪山客栈?” 杏红:“不能。” 大病初愈,侯之泽还惦记着酒,尤其是冥王珍藏的仙人醉。为了这些他和杏红讨价还价许久,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过这次杏红也是铁了心,警告他如果他再喝得烂醉,就把他丢出去饿死在外面。 最近仙人阁附近平静的异常,月白怀疑有不轨之人,每天都出去巡逻。城忆倒没什么感觉,除了看书写字画画,就是站在窗户旁看着外面一人多高的雪发呆。 杏红受了一肚子气,不想再和侯之泽斗嘴,从袖子里甩出一张符咒贴在了侯之泽脑门,把变成了仙鹤摆件的侯之泽锁进了杂物间,如此这样,仙人阁才安静下来。 “阁主,要出去走走吗?”杏红深吸一口气理了理心情,走到她身边,递上煮好的姜茶。 城忆摇摇头接下,捧在手里取暖,也只有天气特别干冷的时候,她才会觉得自己是个人,知道冷。 姜茶不辣,有些苦苦的,杏红告诉她这是专门为驱寒调制的特配药茶,一碗下肚,一天都不会觉得冷。 城忆一口一口喝着,抬头又看向了白茫茫的雪和一眼望不到头的松林。 杏红的目光在城忆脸上游走,似乎还有话要说,不过她有些犹豫该不该说。这件事说来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不过和城忆却是有着千丝万缕密不可分的联系。 眼下已经十二月中旬,来年九月中旬就是最后的期限,如果期限到来那天没有记录齐一百一十一个梦魇的话,城忆就会消失…… 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不必担心。”城忆淡淡的道。这一个月她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把茶碗递回杏红手里,城忆转身向楼梯走去,语气里听不出什么,但她显然是胸有成竹的。 “顺其自然就好,有些东西强求不得,我不会坐以待毙,但也不会为此烦恼。” 杏红望着她的背影,久久呆立在那里,听城忆的话,她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 这让杏红的心里升腾出一缕异样的感觉,闷闷的,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一整天,杏红都在琢磨城忆的话,直到子时到来,她才静了心思,捧着白玉净瓶例行招魂。 子时一刻,就在时间刚到的那刻,杏红眼前忽的一暗,就见一个黑漆漆的影子站在她的面前,俯下身,几乎鼻尖对鼻尖的对她道:“请问,这里是仙人阁吗?” 影子的声音沙哑,很低很低,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气息很不稳,发音也有些奇怪。杏红遇到过很多这样的‘客人’,毕竟厉鬼化形后见不得光,只能藏在阴暗的角落,一睡就是百年,声音变化也是应该,不过……她是冥官,胆子这么大还和她站这么近的厉鬼,这位还是头一个。 杏红不慌不忙退至门口与他保持距离,抬眼回道:“是。” 影子直起身微笑着看她,泛白的月光下,杏红这才看清了他的脸,是个——美人。 居然是个女的!! 一身黑甲,手抱红穗头盔,身材高挑,眉眼间气势逼人,虽是男装,但还是能一眼辨出这是位女将军。 分卷阅读42 杏红退至一旁,仙人阁的大门随之打开,女将军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大步跨了进去。 月白站在城忆身后三步的距离,目不斜视,背挺得很直,左手压着长剑的剑柄,不知道为何,他看起来有些紧张。 女将军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把头盔放在画案上后饶有兴趣的打量了月白几眼,笑着对城忆道:“看来你就是这里的阁主了,年轻有为啊。” 城忆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高大的女将军,什么也没说,就静静的看着,稀奇的是,没有请她坐下。 女将军自顾自说完,放眼看了一下四周,点头道:“不错不错,是个安静的好地方,看来你们的日子过的挺安逸,不过这么大地方就你们三个住也太冷清了,我留下来陪你们吧。” 闻言,杏红端茶的手抖了一下,这才把茶缓缓放在城忆面前,又看了几眼女将军。 此时的女将军已经坐下了,脸上挂着平易近人的笑容,看起来很美,但总给人一种完美的有些违和的错觉。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杏红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看了看城忆,又看了一眼紧张到僵硬的月白,叹了口气,决定把侯之泽放出来。 城忆眼中无波无澜,她大概猜到了这位女将军说那番话的意思——和折戟一样,她想留下来,留在仙人阁过一次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既然想留下来,便不用伪装。”城忆先开口了,一句话让女将军原形毕露,愣了一下后苦笑着卸下铠甲,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女子一边脱一边笑,看着城忆正经的脸越看越喜欢:“不是怕你们不接受嘛,女将军多威武霸气,我也正好过把瘾。” 铠甲褪去,黑色夜行衣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材,齐肩的黑发高高束起,没有多余的配饰,唯有一处让人在意的是她的左耳耳垂上戴了一颗黑曜石,黄豆大小,上面似乎还刻了东西。 杏红已经看呆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英姿飒爽的女人! 城忆也有些意外,她看出来伪装,却没想到她的身份会是一名刺客。 女刺客揉了揉被重甲压酸了的肩膀,对城忆道:“你一直都这样不苟言笑的吗?” 城忆没有说话,而是让杏红磨墨,翻开了梦魇录。 女刺客笑了笑,拿起桌上的三生石把玩了一阵,又道:“交个朋友吧,反正以后要在一个屋檐下住,我总得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吧。” 城忆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城忆。” “哦?”女刺客摸了摸鼻子,接着又捏了捏没有珠子的耳垂,她的小动作实在是有点多,杏红总忍不住往她那里瞧。不过女刺客并不在意她的目光,而是对城忆充满好奇,一直问东问西。 城忆的话很少,女刺客也看出来了,她从怀里拿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檀木方盒,放在城忆面前道:“这个给你,就当是我住在这里的押金。” “这是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小的盒子?里面装了什么?” 城忆还未开口,杏红忍不住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眼睛盯在那个很小的盒子上,好奇的不得了。 “……”身为辅佐冥官,她的反应实在不该,月白无语的看她一眼,拿起桌上的小盒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检查一番后,打开着放回城忆面前。 里面是颗很小的红色珊瑚珠,刻着单瓣莲花,中间有孔,像是从哪里去下来的点缀。 女刺客笑呵呵的看着城忆,指了指珠子,示意她拿起来。 城忆看了看珠子,又看了看杏红,站起身就往楼梯走去。 “送客。” 两个字,让女刺客面色一变腾的站了起来,抽出腰间的匕首杀气腾腾就要追去。 杏红惊醒,立刻掏出大把符咒撒在空中,月白闪身抬剑阻拦,电光火石间,女刺客被逼退至大门处,目如寒冰的盯着他们二人。 “你们是故意放我进来的?”女刺客冷笑,弓起身伺机再次偷袭。 杏红‘呸’了一口,直骂自己眼拙,没早些看出端倪收了这个刺客。 月白倒是很冷静,回答道:“不是。你能进入仙人阁是因为你是真的想要入黄泉,和我们没有一点关系。” 女刺客继续冷笑,拍下身上贴着的几张符咒后看向楼梯。城忆站在楼梯口,静静的看向这边,看向她,眼睛漆黑一片,看不出任何情绪。 女刺客不由得一怔,后退一步脊背紧贴着大门,脚下有些发软。 “你……你不怕我?” 城忆道:“为何?” 女刺客蹙了蹙眉,“你问我为何?你自己还不清楚吗?你年纪轻轻当了阁主,还不能让人嫉妒一下吗?” 城忆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继续问道:“为何?” 女刺客握紧匕首,脑袋转的飞快,表情有些动摇。她来这里的目的并非是要刺杀城忆,如果不是城忆一直闷不吭声,她也不会拿出那颗珠子试探她,导致发展成现在这步田地。 “你为何会有那颗珠子?” 城忆走了回来,手上拿着一个普通的首饰盒,杏红认出来了,那是她带着七岁的城忆上街时买下的,用来存放她母亲所剩无几的遗物。 遗物!!! 杏红脑子里快速闪过一道白光,眼睛看向桌上的那颗珊瑚珠,登时脸色惨白,心脏噗通噗通直跳。 她居然没有认出夫人的遗物!! 月白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两人回到他们的专属位置,神经紧绷,不动声色观察着城忆的一举一动。 此时的城忆已经坐下了,只见她把那颗珊瑚珠小心翼翼放进了首饰盒内,面无表情的看向门口的女刺客,冷冰冰问道:“为何这颗珠子会在你的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个局,女刺客被利用了。从一开始到结尾一局套一局,好了,就说这么多了。 下章是女刺客的梦魇,有点可怜,有感情线,一个很俗套很俗套的一见钟情的故事。 ☆、年轻人 女刺客把匕首横在胸前,紧紧盯着城忆的眼睛。她之前说的话一半真一半假,不过看现在的情形,她再解释也没人相信了。 既然不信,那便不解释。她是刺客,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何况,她已经死了,再死一次又何妨。 仙人阁中的空气仿佛凝固,城忆看着她,良久,道:“我可以让你留下来,但你必须好好解释一下这颗珊瑚珠的来历,这对我很重要。” “阁主!!?”杏红眼眶湿润,几乎喊出声来,当年的灭门惨案一直没有抓到凶手,城忆在意也是应该,但这件事牵连整个城氏一族,她说了根本不算,必须上报殿下。 月白也道:“阁主,事关重大,还是上报殿下之后让他定夺吧。” 分卷阅读43 女刺客看着他们二人冷笑,“两条狗也敢管起主人来了,有趣,实在是……” 女刺客话没说完,城忆狠狠瞪了她一眼让她闭嘴,没错,是狠狠瞪了她一眼,她不会看错,城忆淡然的眼中第一次掀起波浪。 “呵,呵,呵哈哈哈哈,呵哈哈哈哈……你想杀我!?” 女刺客癫狂的笑了起来,看向城忆眼里露出寒光。她生前杀人过百,哪个不是见她拔出匕首就立刻跪地求饶?那都是一群庸人,一群窝囊废。 “就是这个眼神,又是这个眼神。”女刺客狰狞的笑着朝她走了过来,一步两步,走得很慢,走得很稳,黑色的戾气铺天盖地袭来。 “你的眼睛,你的神情,就连你说话时的语气,和我记忆里的那个人一模一样,平日里淡漠如水,好像这个世界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城忆看着她逐渐扭曲的表情,终归只是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是在怜悯我吗?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女刺客停了下来,匕首转向一旁剑已出鞘的月白,浑身上下散发出危险的信号,让人不能轻易接近。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城忆问着,翻开了梦魇录,一页一页,低头翻看。 “你是一个刺客,先不说珊瑚珠的事情是否和你有密切的关系,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仙人阁是什么地方你一定了解,如果只是为了送还珠子给我那你可以回去了;如果是为了刺杀,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不可能;如果你单纯的是想进入黄泉轮回,那么你可以坐下来了,梦魇即将开始。” ——人世间所有的纷扰,心中无限大的怨恨,骨子里烙印的杀戮,都在遇见你之后,化为炊烟。 戌寅,魏国,甘露三年。(公元258年) “喂,你打算就一直这么跟着我?你就那么想杀我?你又打不过我。” 说话的年轻人抬头看了看天空,停下了脚步,找了处树荫坐下,对不远处站在太阳底下直勾勾盯着他的女孩招了招手。 “过来坐,太阳底下多晒啊,别没把我干掉,你就先晒死了。” 女孩的脚轻轻挪了半寸,握了握匕首,观察四周,选择了年轻人附近的另一棵树。 “噫,坐那么远,我又不会吃了你。”年轻人唏嘘了一声,倚着树干开始打盹。女孩则趁此机会,把身上的十几处伤口处理了一下,然后一动不动继续盯她的目标。她准备先跟着,等伤养好了再试一次晚上偷袭。 午后的阳光毒辣,汗水早已浸湿了她密不透风的黑衣,女孩脑袋昏沉有些恍惚,不自觉学着年轻人抬头看了看太阳,闭上了眼睛。 黄昏十分,连日的闷热终于结束,一场雷雨哗啦而至,像倾泻的天河。 女孩被雷声惊醒了,猛地睁眼扭头一看,树下的年轻人已经不见了。 “该死。” 女孩骂了一声,翻身而起,抬脚就往雨中里追去,她记得年轻人停下来休息前是顺着官道向南走的。然而她追出没多远忽然停下了,看着雨中模糊的人影,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 她面前不远处的大雨中,年轻人打着伞,张嘴对她说了些什么,但雷雨声太大她没有听清。女孩想走近一些,忽然一个黑影朝她扑来,女孩下意识抬手接住,发现那是把伞。 拿着那把伞,女孩站在雨里愣了很久,心里怪怪的,想起任务再抬头时年轻人已经走了,但他并没有走的很远,而且走走停停,快要看不见时回过了头。那一瞬,女孩觉得他是在等人。 下一刻,年轻人朝这边挥了挥手。虽然离得有些距离,但女孩看到了也看清了,他是在向她挥手。 他的确是在等人。他是在等自己,可她是刺客,为什么他要等自己,他难道不怕死吗? 女孩跑出几步忽然又停下。 不,他怕。 女孩想起昨天晚上刺杀失败后年轻人对她说的话。 “我还不能死,我现在还不能死。所以派多少人来杀我都是没用的,他们注定失败,你也一样。” 女孩撑起了伞,缓缓跟在年轻人身后,两人走在雨中,就像两个没有交集的赶路的行人。 雨很快就停了,年轻人回头看了她一了步伐。女孩感紧跟上,天上的雷云还在翻滚,女孩知道他的意思,现在天已经黑了,在下一场雨来临之前他们必须快些找个干燥歇脚的地方过夜。还有就是,这条官道附近,听说有饲养野兽作恶的乱贼。 她身上有伤,比起之前失败的那些人,年轻人对她还算客气,不仅手下留情还雨中送伞,不过即便这样,在凶猛的野兽面前,他也只会把她当做脱身的一个诱饵。 女孩笑了笑,她的脑袋里除了杀戮居然还会蹦出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当真可笑,好像她从遇见这个人后所做的一切都开始可笑起来。被人耍的团团转,现在还能笑得出来,她可能是疯了。 “喂。” 女孩停下脚步喊了一声,年轻人回过头看她,黑夜里看不清动作,但他们都知道,她(他)一定在看着自己。 “我不想杀你了,太累了。”女孩说完就愣了,自己好像也不相信这句话会是她说出来的一样,当即摇了摇头扇了自己一巴掌。 她下手很重,右脸火烧一样疼,这一下打得她心里明明白白,她是真的疯了。 “你喊我停下来就是为了看你自己打自己?” 年轻人也像是吓到了,静默了片刻,年轻人又道:“你不杀我怎么回去交差?你这个刺客做得不称职啊。” 女孩听到他的声音越来越近,忽然很想扭头就逃,但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跑,跑了就输了。 年轻人走到她面前,离她只有半步的距离,这是继昨晚之后两人再次离得如此近。女孩的眼睛盯着他的胸口,心想这个距离她只要拿着匕首抬手就能刺得很深,前提是年轻人不会像昨天一样夺走她的匕首。 刺客的身体永远比脑袋转的快,这是他们从小训练的结果,但训练的内容并没有教他们分辨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 当鲜血呲了她满脸,雷声再起想起的时候,女孩才回过神,看着年轻人被利刃贯穿的手掌时张大了嘴巴。 “嘶——”年轻人痛的发出蛇一样是声音,对已经懵了但手还握着刀柄的女孩道:“你疯了吧,想死也别往脸上戳啊,多难看啊。” 女孩对着他的小腿踢了一脚,之后不过瘾又踢了很多次,但一次比一次轻。年轻人无语的望天,意外的没有喊疼,看来是把她当成神经病自认倒霉了。 这时,杏红悄悄看了眼城忆,发现月白也在偷偷看她,二人心照不宣的拧了眉毛撇了撇嘴,看向女刺客的眼神和年轻人一样也不对劲起来。 入梦前女刺 分卷阅读44 客曾说过城忆与她记忆里的‘那个人’不论是眼睛、神情还是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两人一开始还有些好奇那人长什么样子,但从她的梦魇来看,估计就是这个缺心眼的年轻人了,也不知道她哪只眼睛不好使,把这种人和他们安静内敛的阁主相比。 不过有一点他们得承认,这个年轻人和他们阁主长得倒是有些相似,但性格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梦魇中哗啦啦又下起了雨,仙人阁中的气氛再度压抑,月白好些,越国水患的时候他一直在昏迷,倒是城忆和杏红,时隔一个多月再看到这样的雷雨,不免感时伤怀。 匕首已经被年轻人没收放好,两人一前一后打着伞,行走在深夜里。 雨断断续续下了整夜,直到清晨第一缕阳光破开厚厚的云层,年轻人才发觉他走了十几年的官道,第一次走岔了。 不得已,在附近的镇子歇了半日,年轻人买了干粮开始往回走,这一次,他谁也没有等。 女孩在客栈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很高兴,舒舒服服洗了热水澡还吃了人生中第一顿饱饭,这让她无比的开心。 第一次,她萌生了归隐的冲动。 然而这个冲动刚露出个芽,就被人连根拔起了。她拿着被年轻人归还了的匕首,任务二字浮上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封面这么久,一直想和你们说,老是忘。 封面上的角楼在北京哦,仙人阁要比之更苗条一点,大家可以想象一下。 ☆、两不见 “姑娘,走之前把账结了吧。” 女孩摸了摸匕首:“什么账?” 老板娘淡定的从柜台后伸出吃过猪蹄后油腻的胖手,翠绿的扳指价格不菲。女孩微微转动匕首,忽的身边一暗,两个彪形大汉走了过来,一左一右怒目圆睁摆上架势,均扛着一把钢刀不屑挑眉,看样子只要她的匕首再动一分,就可能会被剁成肉酱。 她身上虽有伤,但逃跑还是绰绰有余。女孩不动声色的握着匕首,余光一扫门口,脸色立马变了,浑身肌肉紧绷警备到极点。 老板娘笑了两声,手背拍了拍她的脸示意她放轻松。 “姑娘,把账付了一切好说,江湖人行江湖事,我们只谋财不害命。” 老板娘说完,两个大汉立刻应声喊道:“是的,我们只谋财,不害命。” 女孩忽然冷笑,“你们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老板娘转了转扳指,“做什么的不重要,我们不害命,只谋财,乖乖把钱拿出来就立刻放你走。” 女孩看了一眼门口卧着晒太阳的两条大狗,抬眸看了一眼横梁,接着手一撑翻到了柜台上,电光火石间,匕首抵在了老板娘的喉咙。门口的大狗一下子站了起来,冲她呲牙低呜。 “让你的狗都老实一点。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谋财,只害命。”女孩掐着老板娘肥腻的脖子,恶心的撇嘴。 老板娘眉都不皱一下,挥挥手让他们都退下,转脸对女孩道:“姑娘,我们做生意的,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我不伤你也是不想破了规矩,你何必让我为难呢?” “好,那我就不让你为难。”说着,匕首又贴近了几分,老板娘的脖子出现了一道血痕。女孩直勾勾盯着她逼问道:“说,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年轻人去哪了。” 老板娘无辜摊手表示自己不知道,女孩。虽然她脱臼的胳膊这么多天即便接回去也是废了,耍不了匕首了,但她还是觉得他并不是很坏,相反的,坏透了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女孩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怎么在杀戮中生存下来,为此她杀了同伴,杀了很多人…… 那些人真的该死吗? 时隔多年,女孩终于对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产生了质疑。 女孩摊开手掌想要抓住一缕阳光,却失败了。她一次次尝试,一次次,阳光从她指尖消失,她开始绝望,想起那些向她跪地求饶的人来。 日出日落,半年后,当女孩被老板娘从地窖里放出来重获自由的时候,女孩竟有种冲动再回到那里,永远也不出去。 这半年来,是她从记事到现在睡的最安稳的半年,也是她心境变化飞快的半年。不过这些都在老板娘放她离开之前说的一番话后化为飞烟。 “姑娘,这半年委屈你啦,现在你自由了,想去哪里去哪里,不用再杀人了,你的雇主已经死了。” 女孩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的雇主死了?这不可能,这天下谁死他都不可能死,他还不能死,他自己说的,大业未成,他还不能死。 这算什么?他死了?那先前杀他那些同伴不是都白死了? 女孩带上她的匕首冲出客栈,她不相信,那么强的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她不相信,她不信。 老板娘目送她离开,直到再 分卷阅读45 也看不到才返回店里,命令大汉把门关上,把狗牵进来,今日闭店。 客栈里还坐着一位客人,老板娘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问道:“这样做真的好吗?她好像很难过。” 客人道:“怎么?半年的相处产生感情,心疼了?” 老板娘看他一眼:“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果她知道你乍死骗她,她会疯的。” 客人摸了摸脚边蹭来的黑狗,笑着道:“她不会知道,永远。” 画面到这里忽然闪动,仙人阁的阵法好像被什么干扰了。 “我出去看看。”月白对杏红点了点头,却被城忆拦下。 “是那个人。”城忆道:“这段对话是不属于女刺客的记忆,你们看三生石。” 月白杏红纷纷看向三生石,不禁皱眉,原本黑色的三生石发出了淡蓝色的光芒,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其中一道光芒直直射进了女刺客的额头。 “这是……”杏红用手遮住了那道光芒,面前闭着眼睛的女刺客颤了颤,梦魇的画面因此恢复如常。 女刺客醒来之后会更恨吧。三人心里想着,继续看了下去。 女孩跑在半年前走过的那条官道上,乌云追在她的身后,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就像她来时那样,一场雷雨即将到来。只是这一次,没人再给她送伞了。 半夜时分,雨声滂沱,雷电闪过天空,照亮了女孩苍白的脸,也照亮了黑暗中煞白的招魂幡。 几乎是同时,梦魇中的女孩和梦魇外的女刺客一同哭了,一个嚎啕,一个沉默。 终究,他还是死了。 坟头的土淋雨后散发出草药的香气,女孩站在那里,浑浑噩噩间抓了一把坟头的稀泥塞进怀里,接着把匕首放在墓碑前,拜了三拜,转身离去。 第二天,她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红色的绸缎扎眼,大红的喜字布满宅院的每一个角落,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进去,被人拦在了祠堂外,说是喜事期间,任何人不得入内。 整个宅院只有这里是格格不入的白色。女孩摸了摸腰间,不得不妥协,孤身坐在祠堂外的石凳上看着过往的人发呆。没人和她说话,更甚者看到她就晦气的皱眉,厌恶的表情也毫不掩饰。 他们都说,她既完成了任务,为何还要假惺惺回来这里,装给谁看?不过说归说,却没人敢再拦她,能杀了二公子的人,没人惹得起。 女孩坐了很久,从宾客喧嚣到天空飘起了雪,从雪落了薄薄一层到厚厚一指。 院里的梅花血一般红,女孩迷茫的望天,忽然想起她接下任务时年轻人淡然的眼,没有一丝光彩,平静的犹如一潭死水,万吨巨石也惊不起任何波澜。 “无情不似多情恼,白丧不与红喜争。海角不负天涯路,唯有雪时共白头。阴阳黄泉两不见,此生不渝同子谋。若问世人殇何故,锦业华城永不休。” 女孩闻声抬头,看到红袍喜服有些吃惊,忙站起身。“三公子!” 来人点头示意她安静,抬手扔给她一封书信,没有封口也没有署名。女孩抬头看了眼三公子,她猜出了写信者是谁,不敢打开。 “怕了?”三公子看着她冷笑,“既然害怕,为何还要痛下杀手,二哥可真是养了一条好狗,那么多接了他命令的刺客都选择了自杀,只有你,只有你天真的以为这是个单纯的任务。” “三公子,这……这是何意?什么叫……只有我?这难道不是单纯的任务吗?”女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露出一个极丑的表情,看向三公子等着他解释。 三公子嗤鼻冷哼,别过脸道:“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懂,果然是条疯狗。二哥是个什么人?他可是为了他的大业可以不惜一切手段扫平障碍的疯子,你以为他雇人杀自己是为了什么,不过是迷惑敌人的一种手段罢了。他不会死,在大业完成前他不能死,这是他的口头禅,你跟在他身边多年不可能不知道。” 女孩听完几乎崩溃,雪花落进她的眼睛融化,这个冬日,注定寒冷。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本梦魇结尾,文中诗词原创,悼亡杂诗。 ☆、得真相 仙人阁外也扬起鹅毛大雪,女刺客安静的流泪,不似来时的英姿灼灼。梦魇中,女孩颤栗着哭泣,在雪中,蜷缩成一团。 三公子叹气着离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孰能有情,无人有情。” 大红色与白色形成强烈的对比,回房的路上,三公子一路低着头,不愿多看那刺眼的喜字一眼。对于家里的其他人来说他二哥机关算尽死不足惜,只怕因他的死沾了晦气,草草下葬不够,竟逼他成亲用喜事冲淡晦气。 这一夜对女孩来说很是难熬,她的雇主死了,不是她杀的,但所有人都认为是她杀的。 而对三公子来说,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难熬。二哥死了,维持着这个家的强大支柱倒了,没人扮演恶人的角色,说不定哪天就会被仇家灭门。 客栈内,灯火通明。老板娘和那个客人面对面坐着,桌上是摞了几摞的账本,客人指尖翻着其中一本,看的认真。但你要是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看的不是账本,而是一本名册,上面写满了人名,有的划了红道,有的被圈了圈。而他的笔尖,已经停在一个名字上很久很久,久到墨迹把名字晕染的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字。 老板娘暗暗叹气,站起身离去。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被她们尊为战神的主人也不过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罢了,在情字面前,所有人都成了傻子,他们的主人也不例外。 亲情使他变得强大,也是亲情,把他一次次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说实话,他是有恨过后悔过,但想起那些为了他口中的大业奋不顾身的人们,他就打消了那些念头,成为一个外人眼中无情冷血的怪物。 天渐渐明亮,雪下了很厚的一层,客人看了一眼被墨水晕染了的那个地方,面无表情的合上名册,起身上了二楼。 大业还要继续,他不能对任何人心软,包括他自己。早在他下了决心这样做的时候,悲喜这种让人变得软弱的东西就被他抛弃了。 城忆看着他的背影,透过他好似看到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她见过几面,不是很熟悉,但那个背影却让她很熟悉。 同样的毅然决然。 客人上楼之后,老板娘按照习惯已经起来了,她打开客栈的大门,愣在了那里。 女孩站在客栈三丈之外的雪地里,身上落了很多积雪,嘴唇发紫浑身发抖,却不再往前一步。 老板娘震惊的说不出话,仙人阁内的三人也震惊的说不出话,看她身上的积雪,怕是站了不下两个时辰。 女孩吃力的抬起几乎冻僵的手,对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转身踩着积雪离开了。她原 分卷阅读46 本只是想来这里继续地窖里的生活,却没想到会看到那样一幅让人想要放声哭泣的画面。 如此也就够了。女孩踩在及膝深的雪地里渐渐走远,毅然决然的迈出每一步。就像年轻人永远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诈死的真相,她也决定永远不告诉他,其实她知道了这个秘密。 画面中,女孩逐渐消失在茫茫雪地,消失在三人眼前。 不一会儿,女刺客就醒来了,擦了擦脸上的泪,从怀里掏出一个白手帕开始擦拭她的匕首。 城忆低头记录她的梦魇,很长一段时间,仙人阁里只能听到很轻很轻的呼吸声。时间仿佛凝固一般。 月白抱着剑倚在窗旁,目光看向外面的大雪,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杏红则看着女刺客,看她一点一点把匕首擦的锃亮。 像是掐准了时间,当城忆记录完毕放下毛笔的时候,女刺客也收起匕首插在后腰,对城忆道:“我可以留下来吗?” 城忆没有说话,而是拿过一张宣纸,再次拿起毛笔,提笔开始写字。 经历了梦魇的女刺客没了之前的暴躁,她握了握拳,最终松开了手指。“我把知道的全告诉你,可以留我在这吗?” 城忆还是没有吭声,女刺客长长吁出一口气,看了眼黑色的三生石,开始回忆她拿到那颗珊瑚珠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是两年前,我在南方遇到了一个人,你知道,我是厉鬼,不故意显现一般人根本看不到。 那个人不同,他穿着和你很像的衣服,蹲在地上不知道画什么东西。虽然有些好奇,但我没有仔细观察他画了什么,马上就要天亮了,我必须快点找到一个能藏身的地方。 然而当我从他面前走过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头喊住了我。我很惊讶,他喊的是我的名字。” “名字?”杏红道:“你确定你看到的是个人不是鬼?” 女刺客看她一眼,似乎不满她打断自己的话,但还是点头道:“我非常确定,凡人的阳气我还是看得到的。” 杏红道:“那不对啊,他就算是天生阴阳眼也不能一眼看出你的名字啊。” 女刺客皱眉道:“先让我把话说完。” 杏红摆手,闭紧嘴吧示意她继续说,自己绝不再插嘴。 女刺客这才接着道:“不过他虽然阳气充足,却不似凡人由内而外的自然散发,而是集中在了丹田附近。我当时怀疑他可能是个术士,于是第二天晚上我又去了那里,发现他还蹲在那里,拿一截木棍不停的往地上画着什么。” 说到这里,女刺客故作神秘的看了看四周,目光停在最近木架上的雕花图案,她很确定的指着那个图案道:“就是那个图案,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很少有人用昙花做图,大户人家都用牡丹什么的,追求富贵吉祥,不会想昙花一现。” 城忆看向那个雕花图案,似乎不太相信。女刺客看她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说了半天没说到点子上,但这些内容也很重要,至少她觉得对自己很重要。 女刺客道:“我当时很好奇,便蹲下来问他,然而奇怪的事,他又看不到我了,一整夜他都认真的用树枝在地上画图,没看过我一眼。我觉得奇怪,于是第三天夜里,我又去了那个地方,还没走到他附近的时候,就见他抬起头,喊了我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城忆忽然问她,女刺客愣了一下,城忆把她之前写的东西放到她面前,是之前三公子念的,女孩写的那首诗。 女刺客的脸不自然起来,想把宣纸收起来,“你怎么把这东西记下来了。” 城忆按住一角不让她收走,指着一句中的两个字问她道:“你的名字是不是这两个字。” 女刺客看了一眼,有点发懵,“你怎么知道的?” 城忆淡淡的道:“因为你遇见的那个人,很可能不是人,但也绝不是鬼。” 女刺客道:“说的轻巧,不是人又不是鬼,那是仙吗?怎么可能?” 杏红点头,月白道:“很有可能。” 他们已经猜到了那个人是谁,从女刺客的进门后的种种表现和她口中那人诡异的行为来看,八成是冥王没跑了,他就爱干这种蹲路边扮凡人钓厉鬼的事情。 如果是他,那么一切仿佛都说得通了。但当他们问女刺客那人样貌想进一步确认的时候,女刺客却说出了让他们大为震惊的话。 女刺客道:“个子很高,比我还要高半头。” 仅一句话,他们就把之前的猜测给推翻了。他们的冥王殿下尚未成年,个子不矮却不算高,如果要比高挑的女刺客还要高上半头,当真是非常高的一个人了。 “阁主,此事还是上报给殿下吧,那人穿着和仙人阁相似的校服,仅是这一点,就必须好好查一查。”杏红眉头紧皱,这件事情,仿佛没有他们听起来的这么简单。 城忆摇头,目光沉沉问女刺客道:“那么那颗红珊瑚珠子就是那个人给你的?还有仙人阁的事情也是他告诉你的?” 女刺客想了想,道:“不全是,珠子是他给我的,仙人阁的事情我在遇见他之前就听说过不少,但关于你的事情,他和我确实说了那么一件。” “什么事情?”城忆有些紧张。女刺客却吃了定心丸一样放松的倚着靠背,“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只是告诉我说你性格寡淡,如果想要你多说话,脸上多一些表情,就把这颗珠子拿给你看。” …… 杏红道:“就这些?” 女刺客摊手:“你还想听什么,我可以讲给你,但是不是胡扯我就不知道了。” 杏红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也都是胡扯?” 女刺客道:“怎么可能,那都是真的,我没必要拿自己的未来做赌注去骗人。” 杏红道:“你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漏掉的东西,仔细回想,这对我们来说真的很重要。” 女刺客翘起了腿,摆了个不雅观却十分霸气的姿势,“我的脑袋里装了很多东西,记忆这种东西不是三言两语催一催就能回忆得起来的,但你们若是肯让我留下来慢慢想,那情况就不一样了,我……” “好,我答应你。”城忆没让她把话说完,站起来淡淡看了眼杏红和月白,对他们道:“上报冥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我回去休息。” “是,阁主。”二人应声,对视一眼,心说此事必须尽快上报,一刻也不能停。 ☆、波无痕 女刺客如愿以偿被留了下来。 当天午时,冥王的回信交到了城忆的手里。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恭勉与之无关。 “天哪,那个人是城冉?他没死!!” 杏红惊呼出来,难以置信的看向城忆。她们明明看到城冉已经灰飞烟灭了,怎么还会留在人间,仙 分卷阅读47 界怎么允许他留在这里? 城忆淡淡看了她一眼,把回信递给她让她仔细瞧瞧,这一瞧,杏红还真看出来了哪里不对。 “这不是殿下的笔迹!”他们殿下性格顽劣不羁,字也写得龙飞凤舞十分潇洒,绝不可能一板一眼这么正经。杏红把信递给月白,他和冥界接触的多,他应该能认出这是谁的字。 月白接过,认出字迹后却皱起了眉,“这是昀灵君的字,殿下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不然昀灵君不会出现在冥界。” “是城冉。”城忆把回信收起来放好,对他们道:“那次他离开时说他可能好一段时间不能来这里。是因为城冉,他救了他。” 杏红和月白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据他们了解,他们殿下曾经为了城冉的事情没少受仙界的责罚,这一次救他,恐怕没有几百年是来不了人界了。 侯之泽埋头扒拉着饭,听着他们的对话却没有像以前一样插科打诨。城冉的事情他多少也知道一些,当初城冉秘密调查城氏一族灭门惨案的时候曾多次找过他,毕竟他是长白山的地仙,发生在他地界的案子他也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便跟着调查,倒也查出些东西,那颗珊瑚珠就是他们从长白山中一位六尾雪狐身上搜出来的,但它和案子没有一点关系,它只是爱美捡到了而已。 女刺客抱着胸倚在窗口,侧头看向外面白茫茫的积雪,那颗珠子是她无意得到的,若她当时疑心再多问那人几句,或许她一开始就不会那样对待城忆。 灭门的痛她也懂。原本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最后只剩下她自己,那种事,她一次也不想遇到。然而命运弄人,偏偏让她遇到了两次,一次自己,一次别人。 吃饭前,城忆找过她,告诉她说以前的雇主也来过这里,如果她想看他的梦魇,梦魇录可以借给她。 想起城忆说那些话时一本正经的脸,女刺客就觉得可笑,她们才认识多久,那么重要的东西借给她看,就不怕她一个不顺眼撕了? 女刺客回过头看了城忆一眼,忽然觉得其实她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也没有看起来那么的淡漠尘世。 “喂,臭刺客,你笑什么笑?”侯之泽对于这个新加入的伙伴仍有戒心,他是仙,不喜欢杀戮,而女刺客身上的血腥气太重,阴气森森的,让他非常不舒服,尤其是——她看向城忆时的眼神,那分明是野兽看到了弱小的猎物那般。 女刺客白了他一眼,侯之泽讨厌她,她也一样,尤其是侯之泽向她扔糯米的时候,她简直想冲上去一巴掌把那个幼稚鬼拍死。 仙人阁又开始了闹哄哄的日子,杏红因为冥王的事情没心思吼他们,只能看着他们不惹出什么乱子,不打翻仙人阁里的任何东西。月白则帮着城忆整理新买来的百本书籍。 仙人阁的二楼摆满了书架,从左至右,从龟甲兽骨竹简到现在的纸质装订机器印刷,应有尽有。 早些的那些都是冥王的收藏,设了界,他们不能看也不能碰。魏晋以后,仙人阁的藏书就由当时的阁主负责采买,盛唐之后,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书架成了仙人阁里不成文的规矩,为此,月白陪着城忆出门于各地买回不少现代书籍,现在他们正一本一本整理,放到属于她的位置。 “月白,你说,我把她留下来是对的吗?”城忆忽然开口,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月白顿了一下,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是对是错,只不过……他想了想,回道:“殿下曾经对我说,他做过的每一件事情不论对错,只求问心无愧,且不会后悔。” 城忆拿起几本架上,平静的道:“那么他一定做过很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月白:“没错,殿下做过很多让他后悔的事情,其中就有继任冥王这一件。” 城忆停下来看他,月白问她道:“不知道您听没听过殿下的故事。” 城忆点点头,道:“卧病时曾听过,他与雪球说的。”那时冥王以为她睡着了,喋喋不休的讲着他和昀灵君间的故事,但,却没听他说过自己后悔继任冥王这件事。 月白回忆道:“那是昀灵君为了殿下堕仙后的事情,我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听说那时候的殿下非常强,只身闯上仙界,然而其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殿下被打得遍体鳞伤丢了下来,失了记忆后继任冥王。” “失了记忆?” 月白道:“为了不让殿下再为了昀灵君的事情与仙界作对,仙帝亲自封了他的记忆。那时候殿下受的伤很重,只有继任冥王才能保命。” 听罢,城忆陷入了沉默,月白道:“阁主不必太过在意,三界的规矩殿下不能无视,受责罚也是应该。” 城忆摇了摇头,须臾道:“我在想,除了城冉,冥王是否还救过其他城氏族人?” 月白毫不犹豫道:“有。” “有?”城忆似乎想到了什么,放下手里的书,直直看向他。然而月白却卖了个关子,不再开口。 “阁主,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月白忽然严肃起来,城忆愣了一下,月白又道:“锦姑娘的事情,就让她自己解决吧,我们帮不了她。” 锦姑娘是说锦叶,城忆道:“我想让她知道,那位先生并非真的想瞒她,也并非那么在意她,为了那样一个人堕成了厉鬼贪恋人世,不值得。” 月白放好最后几本书,轻声笑了一下,“您觉得什么事是值得,而什么事又是不值得的呢?堕为厉鬼是她的选择,答应她留下来是您的选择,难道您是后悔了吗?” 城忆不置可否,“大概是吧。” 生在城家不是她的选择,她没得选,接任仙人阁阁主一位她也没得选,或许她是真的后悔了,如果当初她也一起被火烧死…… 城忆看了眼月白,摇了摇头。月白她问道:“怎么了?” 城忆还是摇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两人相对无言,就这样又坐了一会儿,天快要黑的时候,才下了二楼,回到大厅。 月白其实很意外,城忆长到十二岁之后就很少这样与他们聊天,今天的反常,可能是看到锦叶后想起了自己的过去吧。 锦姑娘的梦魇里虽然没有她两次被灭门的惨烈画面,但在她的雇主那里,完完整整的被记录了下来。可以看得出那任阁主对于他的工作十分认真,一丝一毫的细节都记了下来。他们不想城忆看到太多血腥可怕的画面,但接手这个工作,就避免不了这样的画面出现。 天渐渐黑了,吃饭的时候侯之泽十分安静,锦叶姑娘不需要吃饭,现在她也是仙人阁里的一员,在月白休息的时候她就负责在仙人阁周边的巡逻,如此也避免了她和侯之泽一天到晚总是吵架。 吃完饭,锦叶回来了,大咧咧坐在城忆的对面,看 分卷阅读48 了眼四周后,朝她伸出一只手。 城忆不太明白,问她道:“什么?你是要看梦魇录吗?” 锦叶摇头,脸飞快红了一下,凑过去在她耳边小声道:“那个东西,就是那个……我做的诗,你写在纸上那个。” 锦叶的记性在化鬼之后就不太好,巡逻走到一半时天空下起了雪,落了满肩后她才想起来自己做的那首诗被城忆记下来写在了纸上,那个东西要是被侯之泽看见了,说不定怎么嘲笑她,她可不能让自己有把柄可抓。 城忆道:“稍等。”说着,开始在画案上找了起来,那天梦魇结束后她就回房休息,东西应该是杏红收拾的,“找到了。” 城忆从摆好的镇纸下面拿出一个叠得方方正正的东西,递给锦叶道:“给你。” 锦叶如释重负,伸手去接,忽然眼前一道白光闪过,锦叶下意识挡眼,片刻后她睁开眼,城忆的手还僵在半空,但手里的东西已经没了。 “干得好雪球,这些都给你吃。” 两人循声看去,就见侯之泽蹲在角落里,面前是一只雪白雪白的两尾猫又。 城忆皱了皱眉,喊了一声雪球,却不见白胖胖的毛团跑向她,反倒是侯之泽冲她得意的挑眉。 杏红走了过来,瞪了一眼侯之泽后对城忆道:“阁主,这回你可得好好管管那只臭丹顶鹤了,我们雪球都被他带坏了,不仅偷厨房里的肉干,还和他偷偷跑出去喝酒。” 城忆面无表情看向他,侯之泽看的一愣,忙摆手道:“夸张了啊,肉干是我让它偷的吗?是它自己饿了,没人喂才自己找来吃的,这我得澄清,你们忙的时候,它只能和我亲近,不能说我带坏了它,猫又这种东西很有灵性,不存在带坏一说,说不定它骨子里就坏透了呢。” “你强词夺理。”杏红道:“阁主你别听他胡说,我每天都有好好喂雪球。” 侯之泽道:“怎么就强词夺理了,明明头头是道好吗,不懂乱说,我可是地仙,要脸的。” “你……”杏红被他气得发抖,侯之泽的耍无赖脸皮厚的天赋她已经领略了不少,但骂架这种事她还不是很熟练,磕磕绊绊又回了几句后,锦叶拦在了她的面前,沉声道:“交给我,对付这种没皮没脸的家伙,不能讲道理让他明白,得让他用身体好好记住。” 侯之泽大笑,摸了摸雪球光滑柔软的皮毛。“哼,臭刺客,有本事来啊,小爷堂堂长白山地仙,可不怕你。” 锦叶冷笑着掏出匕首,指着门口道:“好,有胆子我们出去一对一单挑。” “诶呦,玩真的啊。”侯之泽站起来摩拳擦掌,“不错啊,小爷睡了近千年,也该好好活动活动筋骨了。” 两人谁也不让谁,眼睛紧紧盯着对方,缓缓走向仙人阁的大门。 城忆没有表示,低头开始新买的书。杏红也决定无视,只要他们不在仙人阁里闹,出去捅破天都无所谓,反正一个是不老不死的地仙,一个脱离了三界的厉鬼,你打不死我我打不死你,分个胜负以后少斗嘴就行。 然而,两个人警惕着对方刚走到大门附近,啪嗒一声巨响,仙人阁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了。 侯之泽吓了一跳,锦叶则是冲了过去,利刃抵在来人的心口。 那个人也吓得不轻,看着凶神恶煞般的锦叶几乎哭了出来。 “我、我不过是想投个胎……” ☆、水果糖 仙人阁的大门被缓缓关闭,三人一鬼一仙盯着瑟瑟发抖的小鬼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杏红好奇的戳了他的额头,问他道:“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子时一刻未到,她也没有念咒语,这小鬼头看起来不过六岁左右,到底是怎么找到这儿的?跟着锦叶后面过来的? 锦叶擦拭着匕首,淡淡的道:“我打扮成那样,他敢跟在我后面?不是找死?还要不要投胎啦。” 杏红一听,心说也是,锦叶是刺客,又打扮成女将军的模样,煞气戾气极重,就算是厉鬼看到也要忌惮几分,别说近身,就连跟着也会觉得魂魄要被捏碎了一般。 “那他是怎么找来的?难不成天赋异禀?” 侯之泽白了她一眼,“你最近学了不少词啊,还知道天赋异禀?他都是厉鬼了,哪来的天赋?” 杏红哼他一声,转过头看向城忆。城忆看起来面无表情不为所动的样子,实际上也有些头大,她阅历丰富,但阅人极浅,拿这个哭哭啼啼的小鬼头没有一点办法。 月白叹了口气,蹲下来,从怀里拿出本来要给城忆的西洋糖果,打开一颗,语气温和的对小鬼头道:“可以告诉哥哥你的名字吗?” 小鬼头哽咽着看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糖果,有点心动,却犹豫着不敢伸手。 “别怕。”月白把糖放在他手里,小鬼头盯着糖果许久,就在众人以为他已经被糖果收买的时候,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扑进月白的怀里,大喊“哥哥,哥哥。” 月白轻轻拍着他的背,忽然想起来过去的一些事情,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好在小鬼头哭闹的厉害,蹭得他脸上早已有了泪水,这才没被他们察觉。 哭了好一会儿,小鬼头也哭累了,搂着月白的脖子,小心翼翼的舔着糖,把自己怎么来的到这里的过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们。 侯之泽对他竖起大拇指,锦叶也对他表示佩服,杏红则是听得有些窝火,心说居然又是城冉,一个锦叶不够,又来一个琦琦,他到底在搞什么阴谋,还是说,他是单纯的在帮他们阁主? 杏红脑袋乱成一团,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不由得看向月白,怀疑他可能是个假的。两人认识千年,什么时候月白变得这么温柔了?连小孩子都会哄了?他自己明明都是个半大的孩子。 月白笑而不语,城忆看向他,月白的笑虽然看起来和平时一样,但人的悲伤是藏不住的。 “我只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一些事情,那时候,也有个人这样用糖哄我。”月白笑着摸了摸小鬼头的脑袋,杏红更怀疑他了,“你小时候?你不是不记得遇到殿下之前的事情吗,你想起来了,是怎么想起来的?抱抱小鬼头?” 说着,杏红就把他抱了起来,吃着糖的琦琦特别乖,侯之泽逗他戳他脸蛋都不哭不闹,只是眼睛一直看着月白。 “琦琦,看着姐姐,这个糖给你吃啊。”杏红也拿糖哄他,然而小鬼头一眼也不看她,她也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月白有些心不在焉,倚在二楼窗边看向银白色的雪夜,锦叶倚在另一边,不知怎的,她从月白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难道他也被谁辜负了? “喂,咱们聊聊?”锦叶对他挑了挑眉,月白看她一眼,对于这个性格大大咧咧,几乎与他差不多 分卷阅读49 高的锦叶,不喜欢也不讨厌,只要她一心为仙人阁效力,待在这里也未尝不可。 “聊什么?” 锦叶看向窗外,“你刚刚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情?” 月白没有回答,锦叶笑了一下,右边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那就是默认了。我就是从你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过去,没有别的意思。” 月白道:“我和你不一样。” 锦叶道:“有什么不一样,感情面前不分男女,喜欢有什么错?爱了就是爱了。那个人和我说,他说这辈子没后悔过什么事情,只有一件事,他后悔了几千年。你……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月白沉默许久,不想是假的,但是“想”这个字,他现在还说不出口。 月白道:“回去做事吧,子时了。” 锦叶朝他笑了笑,“你还是想的,这样就够了。那个人说,只要你想,他就不会放弃,就算再次……” 话没说完,月白回过头看向她,目光不善,“告诉那个人,我的事情也与他无关。” 锦叶哦了一声,笑着道:“你又想起了什么了?” 月白回过头去,低声道:“与你也无关。” 锦叶道:“确实与我无关,但是,你这样自欺欺人可不好。”看着他越走越远,直到下了楼梯再看不见,锦叶才回过头,对着黑夜喃喃自语道:“你也听到了,是他自己不领情,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剩下的,等他想起来全部的记忆,应该就能明白你的苦心了吧。” 远处的松林上空挂起一阵寒风,卷起地上的雪飞向空中,锦叶关上窗,叹了一声。 “相思相见知何日……” 他们的事情,为何要把她这个外人卷进来呢,锦叶走到楼梯口,忽然愣在那里,城忆从她身边走过,虽然什么也没说,但锦叶能感觉到她眼里的漠然。 那是她曾经的雇主露出最多的一个表情,她绝不会认错。 “你听到了?” 城忆道:“那是他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你也这样觉得?” 城忆回过头看她,“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吗?当你披上铠甲出征的那一刻,你的事情早已与旁人无关。” 锦叶愣在那里,当城忆拿着梦魇录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她也没有察觉,依旧愣在那里,泪流满面。 什么啊,这些年来支撑她走下去的信念都是假的吗,她的事情与她的雇主无关,那什么与他有关,披上铠甲那是因为她要为他出战,凭什么说他们无关,凭什么。 锦叶冲下楼去,却被月白拦在楼梯口。 “让开。”锦叶的表情很难看,月白抱着剑,面无表情的道:“就算看了他的梦魇知道了真相又如何,当他踏入仙人阁的那一刻,便断了他与这个世界所有的联系,你有何必执着于此。” 锦叶道:“你又不是他,你这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月白道:“锦叶姑娘,放下吧,都已经过去了。你早已不是那个只知道杀戮的刺客了,你是一个将军,这也是你穿着那身铠甲来这里的原因不是吗。” 锦叶抓住他的胳膊,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那身铠甲是他的,我们还是有联系的对吧。” 月白摇头,“外物的联系终会消失,你们的联系在记忆中,在心里,就算喝下了孟婆汤,你们的联系还存在于别人都记忆里,三生石记载着你们的过去,它是永不会消失的。这样说,你是不是会觉得好一些。” 说出这番话的月白自己也很吃惊,他是一个没有过去记忆的人,三生石上也没有他的名字,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是冥王给他的,说起来,他和杏红才该是被安慰的那位。 “你们在聊什么?”杏红走了过来,看到锦叶抓着他的胳膊哭哭啼啼,不禁揶揄道:“看不出来啊月白,你们的关系都这么好啦。” 月白拿开锦叶的手,对杏红道:“不在阁主身边守着,你来这里做什么?” 杏红昂首道:“我来给阁主泡茶,她身边有侯之泽,他好歹是个地仙,那个小鬼头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杏红说罢就去泡茶,还没走远忽然又想起什么,忙跑回来拉过月白到一旁小声道:“你说侯之泽对咱们阁主是不是有什么意见?我总觉得他看咱们阁主的眼神不太对,之前两人好像还闹过矛盾,阁主你是知道的,问了也白问,谁知道侯之泽那个臭丹顶鹤,问了也是白问一样,那态度,简直要把我气死。” 月白皱眉,他对侯之泽的关注甚少,那几日与他厮混后便没了接触,不过杏红说的那些他多少也有所察觉,毕竟侯之泽不是一个爱遮掩的人,倒是他们的阁主,闷的时候能三天三夜不讲话,心里藏了事情就不会轻易表现出来。 杏红怂恿他,“要不你去问问。” 月白道:“你为什么不问?” 杏红道:“我要是问出来了还用得着你,这不是什么也没问到嘛。” 锦叶听了半天,看杏红神神秘秘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原来只是这么一件小事。她拍了拍杏红的肩膀,杏红对她还有警惕,冷冷的道:“干嘛,偷听人家讲话是会烂耳朵的哦。” 月白看她一脸得意与自信,没了之前的阴霾,知道她已经放下了过去,为她感到开心的同时,又想起了她口中说的‘那个人,’心情一下子又不好了起来。 锦叶道:“不就是问问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嘛,这件事交给我,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骨头汤也一起喝,兄弟之间无需多言。” 杏红听完眉毛拧成一团,看她慷慨激昂的样子,心说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啊,他们可不是蚂蚱,有肉不吃喝骨头汤,他们又不傻。还有她是个女孩子,跟谁兄弟来兄弟去的,她是决不会承认的。 大厅里,还未开始记录的梦魇的城忆忽然打了个喷嚏,侯之泽上前关心她道:“感冒了?要不我去把窗户关上?”他问着,已经闪身关了窗,从怀里掏出一堆人参问她吃不吃。 琦琦正在舔第二颗糖,看到人参皱了皱眉,用干净的那只手从兜里掏出一颗糖,对城忆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姐姐,吃糖啊。”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作者君居然日更啦。 最后,作者君证实,侯之泽是凭实力单身的。 ☆、美城郭 西洋的糖城忆只在小时候吃过几次,她本就比同龄的孩子更成熟些,糖这种东西,早已不知道味道。 水果糖在她嘴里慢慢化开,月白买的,是她喜欢的味道,不是很甜,带点酸,城忆淡淡的笑了一下,对小鬼头道:“谢谢,糖很好吃。” 月白在一旁听着,虽然糖是他买的,被人借花献佛,但只要城忆喜欢,怎么样都是开心的。 分卷阅读50 侯之泽有些沮丧,把人参都丢给了锦叶,一个人坐的远远的生闷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气什么,反正就是气,除了城忆看谁都不顺眼。 杏红端着茶回来,就看到锦叶站在侯之泽身后面无表情的擦着匕首,月白接过茶,放在城忆面前,对杏红道:“别看了,和之前一样,不过这次丢的不是糯米,而是……” 他看了眼地上的人参,叹了口气,杏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些吃惊,她虽然知道侯之泽财大气粗,却没想到他随身带这么多的人参,当真不负地仙之名。 她小心的一个个捡起来收进乾坤袋里,不动声色的给月白递去一个眼神,月白知道她问的什么,摇了摇头。 琦琦看着他们一个个背着城忆打哑迷,觉得好笑,笑了出来了。 听到声音的一瞬间,三人一鬼一仙全部警惕起来,锦叶嗖的一下来到他的身后,侯之泽也不再闹别扭,月白的剑已出鞘,杏红大惊失色,指着小鬼头一时说不出话。 那根本不像一个六岁左右的孩子会发出的声音。城忆表情肃然问他道:“你到底是谁?” 小鬼头从容的舔了舔手里的糖,笑着回道:“一个无名厉鬼罢了。开始吧,放松点,我真的是来投胎的,目的很单纯。” 侯之泽不信他,这小鬼头演技精湛骗过了他们所有人,肯定不简单,但城忆愿意相信他,他也不好反对,只得坐回去继续声闷气。 锦叶不像他,当即反问为什么,城忆回了她一句,听罢她便不再问了,不远不近的站在一旁,手指摩挲着下巴,眯着眼打量城忆。 她是越来越看不透城忆了。这种感觉很不好,让她再次想到了自己的雇主,那个心思缜密一生都在算计的男人。 城忆翻开梦魇录,小鬼头坐在她的对面,探着脖子问她这薄薄的册子是否就是决定他能不能投胎的梦魇录。 城忆淡淡答道:“是也不是。” 梦魇是厉鬼们想要投胎必走的一个过程,但梦魇录决定不了被记录了梦魇的厉鬼是否可以投胎。 就像咒语里说的,祭出梦魇便入黄泉,仙人阁的规矩并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多,只要诚心来此,祭出梦魇必定会进入黄泉转世投胎。 ——人的心一旦被蒙蔽,就再也不会清明。 “再走些路就到了,大家再坚持一下。” 小鬼头坐在一辆驴车上,赶车的中年男人扯着嗓子喊了几声,稀稀拉拉有几个回应的,但都听起来有气无力。 小鬼头没有吭声,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驴车上除了他还坐着其他人,年纪都很小,和他差不多大,三四岁的样子,一个个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的缩成一团,每当寒风刮过,他们会缩的更小。 看周围风景,枯叶落败似乎是深秋,赶车的中年男人时不时喊上一嗓子,车上的孩子们都穿的很少,他必须经常说话让他们保持清醒,万一冻死了就卖不了好价钱了。 是的,驴车上的孩子即将要被拉去卖掉,但他们一点也不反抗,因为他们要吃饭,父母狠心把他们卖给人贩子,他们自己能吃饱一阵,孩子说不定也能好好的活着。 北方大旱南方大涝,四年来都颗粒无收,严重的徭役与赋税下,父母们不得已把自己的孩子拿来换钱,但大多数父母是不在意的,他们大都有好几个孩子,卖一个再生再卖,如此循环,屡见不鲜。 所以,孩子们并不讨厌看到人贩子,反倒会开心,他们能离开那个揭不开锅的家,去到一个可以吃上饭的地方,何乐而不为呢。 小鬼头是家里第五个孩子,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他之前的四个孩子都被卖了,再过两年还是颗粒无收话,他们父母就会把老六卖了换钱,小鬼头这样想着,就像卖他和哥哥们时一样,他的弟弟们都逃不过。 像人贩子说的,他们生来就是被人拿来赚钱的工具,以至于连个最起码的贱名都没有。琦琦这个名字,还是赶驴车的男人为了卖他出去给取的,一般长的好看还有名字的,价钱会高点。 小鬼头呆呆看着越来越远的土丘,忽然听到前面的中年男人低低骂了一声晦气,驴车也因此停了下来。 车上的孩子们早已没了好奇心,小鬼头比他们好点,探了探头,一下子吓得就尿了裤子。 土路的小岗下面,就在他们前面十几米外的地方,横七竖八死了一地的人,把去往前面城镇的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看他们的样子已经死了有段时间了,缺胳膊少腿的,有些肠子已经被野兽拉了出来,睁着混浊的眼球,死相都非常难看。好在现在不是夏天,要不然到处恶臭一片,还要蚊蝇满天。 小鬼头吓坏了,他还是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就算是比他再大的孩子看到这种画面肯定也会害怕的大小便失禁。 好在他只是尿了裤子,肚子里什么也没有,拉不出东西,这也免去他脱了裤子屁股吹冷风, 中年男人站在那里又骂了一会,呸呸两下吐去晦气后,挥动鞭子赶着驴车朝林子里走去,他准备绕过这些人,再有一个多时辰天就黑了,他必须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去。 驴车在林子里也不好走,里面也有很多死人,稀稀拉拉的,不过好在不像路上的那么密集。中年男人的赶驴技术很好,在夕阳落下前,城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他赶到了。 小鬼头睁着无神的眼睛,他看到中年男人向守门士兵献了殷勤,递给他一块石头,他记得这东西中年男人也给过他们父母,像守门的士兵一样,他们非常开心。 这之后,中年男人才驾着驴车,缓缓进了这座城墙很高很高的大城池。 画面里的天灰扑扑的,阴郁的气息扑面而来,杏红和月白都觉得这似曾相识。 人间地狱,说的就是这副场景吧。 城池很大,进城的青石路很宽,两边是敞开大门的商铺和沿街摆摊的小贩。 和灰扑扑的天空一样,城内所有的装饰都没有任何鲜艳的颜色,路人行尸走肉一般从他们身旁缓缓走过,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围上了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围巾,蒙住了头,只露出两只还算精明的眼睛。 整座城池的气氛压抑的不能再压抑。 中年男人慢慢赶着驴车,忽然停在一处摊前,小鬼头吸了吸鼻子,眼睛里有了些明亮。 他闻到一阵好闻的香气,口水忍不住流了下来,接着,车里的所有孩子们都闻到了那个香气,他们围在驴车一侧,眼巴巴看着中年男人从怀里拿出一小块石头,转过身的时候,他的怀里多了很多土黄色的饼子。 “一人一个,乖乖听话,不要抢不要闹,吃完我就带你们去下家,之后你们就和我没有一点关系了。” 中年男人说完,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饼子。小鬼头拿到了 分卷阅读51 一个,饼子看起来很硬,吃到嘴里却是软的,他连连咬了几大口,就着不多的口水咽了下去,这是他离开家之后吃到的第一顿。 那之后很久他仍记得那个味道,有点苦有点涩,但回味起来却是甘甜。不过当他按着记忆找回去的时候,却是再也找不到了,就连那座城池也消失在他的视野。 断壁残垣间生着非常多非常高的杂草,秋天的时候枯黄一片。 到头来,他们国家引以为傲的西北最坚固的城池终究还是被攻破了。 孩子们很快就吃完了,对于他们小小的身体来说,那个饼子实在是太多了,一个个撑得打着饱嗝,小鬼头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说就是再给他两个他也能一口一口吃完。 其他孩子们和他一样,他们饿的太久了,这顿不吃说不定就没了下顿,但中年男人却不再给他们,把装水的羊皮袋拿在手里,一个一个喂了他们水。 小鬼头捧着水袋喝了一大口,决定把刚才的想法取消,比起再吃两个饼子,他更想再多喝两口水。然而和之前一样,一人一口绝不多给。 驴车继续走着,中年男人就着水吃饼子,他吃的很慢,眼睛看着前方的路。 这条路很长很长,小鬼头吃饱了就开始发困,其他孩子们早就缩在一起睡了过去,他睡不着,他的裤子还是湿的,风一吹他就冻醒了。 他不奢望中年男人能给他换条干净的裤子,能让他饱饱的吃一顿饼子那就够了,他会一生都感激他。 天暗了下来,商铺关门后路上就没有多少行人,中年男人加快了速度,小鬼头被晃的有些昏昏欲睡,他极力睁着眼睛不让自己睡着,夜里很冷,他可能会被冻死。 中年男人也是这样想的,他停下车把孩子们一个个喊醒,指着路的尽头一个黑乎乎亮着灯的巨大城堡说道:“那里就是你们要去的地方。” 孩子们都很开心,一个个来了精神,眼里泛着希望的光芒。只要坚持到那里,他们就能吃上饭了。 中年男人继续赶车,城堡前,他一个个给孩子们取了名字,告诉他们一定要牢记自己的名字,当他们问你们话的时候,不管他们说了什么,只管说自己的名字。 他们年纪还小,能记住自己的名字就已经很不错了。这些人贩子都有想到,早在他挑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基本准则,残疾的不要,脑袋不灵光的不要,只有聪明机灵又好看的孩子才能被他买走。 小鬼头很幸运,他的父母长得都很不错,尤其是他的母亲,眼睛像星星一样美丽,笑起来很美。但在饿了几顿后,也光彩不再,除了干瘪的脸上还能看出以前姣好面容的影子,几乎变了一个人一样,沦为饥饿的魔鬼。 中年男人和看守城堡的士兵说了几句话,似乎谈崩了,脸色很难看的走了回来,抱起车里一个小女孩走了回去。 小鬼头记得她,那个孩子很漂亮,眼睛和她母亲一样明亮,她也很聪明,中年男人给她取的名字她一下子就记住了。 中年男人把小女孩抱给看守的士兵,领头的士兵很高兴,立刻放他们进去,只是中年男人的脸非常不好,黑的可怕。 进去之后,他都没有再叮嘱他们一句。 城堡里很明亮,不像外表一样黑乎乎的,而是到处闪烁着美丽的光,金色的红色的,几乎天下最美丽的色彩都被关在这里面。 “到了,下车吧。” 中年男人停下了驴车,孩子们激动的探头看去,惊呆了脸。 那是一座美丽的不可方物的宫殿,小鬼头至今也找不到可以形容它的词,只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它更金碧辉煌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一种叙事方法,小鬼头的故事比较压抑,写的方法就变了一下。 作者君是一个不太会讲美丽故事的人,很感谢一直坚持看下来的小天使们,十一万字这样的收藏可以说是非常低了。 长白山卷结束后会统一一个叙事风格,民国是个动荡的时代,美丽的故事都被淹没在战争中。 本文单女主无cp的设定可能是败笔,女主视角也是,城忆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以她为视角很难描写别的人物和故事,塑造力不强。当然也有作者君笔力不足的原因,我会继续加油的。 以上,诚挚谢意 ☆、对不起 孩子们仰望着金碧辉煌的宫殿,看到高高的台阶上走下来几位漂亮的少女。 她们笑盈盈给了中年男人施礼,其中一人拿出一袋金子,点了点,扔给男人,对他摆了摆手。 孩子们就被穿着纱衣的少女们带走了。中年男人仰头喝了口水,眼里没有一点色彩,他淡淡的扫了一眼宫殿,收起金子,拉着驴车就着月光一路出城,没有回头。 台阶很长,孩子们迈着小步子,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眼睛里满是狂喜。少女们走在前面,一路都没有说话。 小鬼头有点困,慢悠悠走在最后,走到一半时他停了下来,回头望了一眼。 一位少女来到他身边,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小鬼头心中一动,牵住了她伸来的温软的手。 少女有着漂亮的眼睛,碧蓝碧蓝的,像天上的星星一样耀眼。小鬼头有些害羞的低着头,他不知道这个少女叫什么名字,但他想着,她的名字一定像她的眼睛一样美。 众人走上台阶,少女们带着他们去到一处冒着热气的热汤池,西北水源非常匮乏,能拥有这样的宫殿还能有汤池的,一定很有钱。他们一定不会再饿肚子了。 小鬼头按着她们的命令脱去了衣服,尿湿了的裤子和破烂的上衣被人收走,就地点燃烧,埋在旁边的土里。他看到那个牵了他手的少女拿着他尿湿的裤子并没有嫌弃他,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跟着其他孩子一起跳进了汤池。 他们出生到现在都没有洗过澡,少女们拿着粗布巾很有耐心的把他们洗的干干净净,给他们换上干净的新衣服,把他们带到了宫殿里的一个房间。 那是个和宫殿相比格格不入的房间,很小,没有光,大通铺,一张小小的木桌上放着一盏油灯,亮着暗黄的光。 领头的少女命令他们睡觉,明天早上她会来喊他们起床吃饭。 孩子们听到吃饭,都很开心,小鬼头和他们一样争先恐后爬上了床铺,这里比驴车好太多了,很快,他们就睡着了。第二天天将亮的时候那个少女就来喊他们了,小孩子都贪睡,但为了能吃饭,他们揉着眼睛逼着自己起来。 然后,如愿以偿的,他们吃上了来到这里后的第一顿饭,香喷喷的大米是他们没吃过的。 小鬼头吃的很慢,其他孩子也一样,这么好吃的东西他们要慢慢吃。少女也不催他们,等他们吃完后收了东西,告诉他们 分卷阅读52 哪也不许去,在这里等她回来开始今天的课程。 孩子们吃罢了,都非常听话,乖巧的点点头,高兴的待在屋子里等少女回来。 很快,她就回来了,手里拿了一把木梳,给他们一个个扎好头发,接着开始教他们礼仪。 小鬼头还不知道他以后会过一种连鬼都不如的生活,如果他知道现在学的东西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他一定不会认真学习。 之后的课程一直是礼仪,他们几乎没有出过那个房间,除了那几个被带走再也没回来过的女孩子,谁也不能随意出入房间。 最后,礼仪课程结束的时候,和他一起被卖来这里的孩子们已经没了一半。少女告诉他们,那些孩子被献给了这里的王,是去享受荣华富贵去了。 他们深信不疑,因为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吃饭,荣华富贵当然更好,那是他们做梦都不会梦到的东西。 时光飞逝,他们很快就长到了六岁,小鬼头的模样已经和他出现在仙人阁时的模样没有区别。只是眉眼间仍有孩子的稚气。 厉鬼化形的标准是个很难表达的东西,没有一定的定性,执念特别特别强的鬼魂不一定会化为厉鬼,没有一点执念的鬼也不一定不会化为厉鬼。就连冥王都搞不清楚他们化形的契机是什么,说是执念吧,又不全是,梦魇录中记录的梦魇大都零零散散,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是厉鬼心中最放不下的东西。 厉鬼有心吗? 当然有,不过他们的心蒙上了霜,三生石的光芒照耀不到罢了。 小鬼头和其他男孩子们围坐在小木桌前练习昨天学习的几个字,他们写的很认真,少女说,过几天她要带他们中写的最好的孩子出门。 他们写在纸上,小鬼头忽然灵机一动,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琦琦,那是中年男人给他取的名字,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正拉着一车孩子在来城堡的路上。两年了,说不定那里就有他的弟弟。 他抬头看向窗外,是花的香味。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一直看到现在的小天使们,今天才发现写了这么久的无cp其实标的是言情,作者君脑子坏掉了,一直以为自己写的无cp,在此与你们诚挚道歉。 这章更新是上午写的,下午知道后就写不下去了, 写了十二万字,一直以梦魇为主线,感情线只埋了断掉的一小节,发现写错的时候很懵,在想这段时间都干了什么。 再次道歉,作者君非常抱歉。 接下来作者君会自省,因为字数已经非常多了,开篇新文写感情线也不太合实际。所以作者君会在原有的文章上从头开始加上感情线,内容会不太一样,从梦魇主线改为爱情主线。 城忆侯之泽 如果有不同的意见和想法作者君会认真听取,非常感谢一直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们。秉着原有写文的初衷,在此与你们坦白,作者君是不会放弃的。 最后,小鬼头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梦魇主线里没有喜剧,写起来也挺难过的…… 以上,作者君非常非常抱歉。对不起。 ☆、行货商 十二月底,长白山彻底与世隔绝,前些天侯之泽回去了他的仙府,说是解决完年关的事情就立刻回来,让他们不要太想念,杏红和锦叶都巴不得他快走,但他真的离开后,仙人阁安静的让人有些不习惯。 锦叶最近变了很多,杏红也改变了她的一些偏见,两人相处的很好,女孩子总有很多共同话题,加上锦叶心里的执念没了,她真正的活成了自己,和别人没有关系。 这几日月白也很少出去了,侯之泽在的时候仙人阁里还有个男人,现在,只剩他了,虽然锦叶的功夫很好,但她毕竟是鬼,还是有忌惮的东西。 小鬼头如愿以偿转世投胎去了,那是他们见过为数不多特别坚强的厉鬼,没有执念也没有心魔,生时他就利落的除去了心魔,解决了执念,死后潇洒回到人生中最开心的样子,走完人间最后一程。 城忆说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样活的透彻。 梦魇录被他合上的那一刻,对于他来说才是真正的完结,那是他存在过的唯一印记,可以由他亲笔来结束,甚好。 杏红也觉得甚好,非常的感动,她觉得由他们亲自写下自己的梦魇,结束延续千年百年的那份执着,真的很好。 不过可惜,小鬼头离开之后侯之泽就离开了,仙人阁又冷清了下来,杏红站在门口抱着白玉净瓶望眼欲穿,却招不来半只厉鬼。 厉鬼难化,再且人界也并非只有仙人阁能够度化他们,终南山的道士,南海的真人,蓬莱的贤士……只不过仙人阁是冥王的地盘,直通冥府,祭出梦魇便入黄泉,大多数厉鬼还是愿意来这里的。 城忆淡淡的品茶,雪顶寒昙入口冷冽,冷天喝冷茶,却不觉得冷。 上次买来的书和报纸她已经全部看完了,那是她第一次觉得心寒,月白也沉默,收起那些书和报纸封了起来。 时代是真的变了,仙人阁还能存在多久呢? 他很担心城忆,在那天到来之前她是否能够完成任务。 锦叶跟着杏红学会了做饭,每次做的时候她都会提起自己在军营里吃过的大锅饭,一顿下去什么味道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吃饱了。 杏红觉得她挺可爱的,那个雇主是个好人。 子时将至,杏红站在仙人阁前,那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城冉。 城冉站在雪地里,穿着仙人阁的旧式校服,如果不是他的黑发在雪地里特别显眼,杏红根本发现不了他。 “你来这里做什么?”杏红问他,她不觉得城冉会好心帮她们阁主,果然,城冉的回答让她大吃一惊:“我要让她成为城氏最后一任家主。” 城冉道:“城忆不能成为冥仙,否则仙人阁会永远束缚着城氏一族。” “你想她死?”杏红咬牙切齿道。 城冉道:“我没说过她会死。” 杏红:“可你也没说她会活。” “你确定要这样和我说话吗?” 杏红冷笑:“你以为你是谁,你是个什么人我们都看到了,殿下为了你吃了那么多苦,你不替他分忧也就罢了,还一次次与他作对,你的良心呢?真跟你的身体一起腐烂了吗?” 她不想在这里与城冉撕破脸皮,但他的话实在可恶。 城冉没有否认,他看着杏红平静的道:“城忆必须成为城氏一族最后一任家主,她没有选择。” 说完,城冉就消失了,杏红愣在那里,她看到松林里其实站着好几只厉鬼,但和城冉说话的时候她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明明他们离得这样近,就算是很会隐藏的厉鬼,她也应该能感应到他们的阴气才对。 一只厉鬼朝她缓缓飘了过来,阴气极重,杏红拿出白玉净 分卷阅读53 瓶把他挡在那里,问道:“你是不是城冉带来的?” 厉鬼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上面写着南海两字,厉鬼道:“真人说仙人阁有我想要的答案。” “那他们呢?”杏红皱了皱眉,不太相信,指着林子里那些厉鬼,“也是和你一起来的?” “不,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就在那里了。”他面无表情的补充道:“他们已经没救了,今晚只有我才能进入仙人阁,也只有我,才能转世投胎。” ——感情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希望我活着,我偏要死。 锦叶打量着椅子上这个瘦弱却挺直了腰背的男人。她个子很高,居高临下直勾勾盯着他,丝毫不掩饰。 看来看去她得出了结论:这只厉鬼很危险。 她本能的远离的他,坐在侯之泽经常坐的位置,冷冷的看着那个男人。月白站在城忆身边,他已经习惯了站在这里,以前他不会和阁主们站得很近,一是他自己不喜欢,二是他是个男人。 男女有别,她们又都很年轻,虽然仙人阁里没有别人,但礼数不能忘。不过城忆嘛,就算了,他不觉得城忆拿他当男人看,就像她没把杏红和锦叶当女人。 她似乎对男女有别不是很了解。此为侯之泽原话。 雪球一天到晚都在睡觉,现在正躺在画案上翻着肚皮呼呼大睡,侯之泽说这东西不用冬眠,就是懒。 城忆揉了揉它翻起的小肚子,想把它抱到腿上,画案上地方有限,它睡在那里,四肢加上尾巴,一下子就占了三分之一的地方,很不方便。 然而她揉肚子可以,挪窝就不行,侯之泽说这东西对于危险很是敏感,那个瘦弱的男人进来后雪球曾对他打量了很久,眼神犀利的看上去随时都会扑上去一样。以前它从不会这样,就算锦叶对城忆刀剑相向时它也只是翻身打了个哈欠继续睡。 看来它也觉得这个男人不简单。 城忆翻开梦魇录,杏红把砚台拿到另一边,以防雪球翻身沾上墨汁。 为了方便研墨,她还与月白交换了位置,锦叶站起来走到那个男人旁边,匕首早已被她擦过一遍抱在胸前,打扫时从二楼翻出的一把短剑也被她擦干净挂在腰间。 今晚他们谁也不能放松警惕。 “你们这样让我的处境很尴尬啊。”那个男人开口,露出一口锯齿一样的三角形牙齿,“我只是一位普通的行货商人。” 他笑着说:“真的很普通,比你们见过的所有厉鬼都普通。你们要是不信的话我的梦魇会告诉你们,不过,看完后可以我一个答案吗?你们觉得……生或死,哪个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很短,在想怎么继续,想来想去就是按着原来的大纲写完长白山卷,大约二十万字,其间不会解释任何东西,也不会再写的晦涩难懂,感情线后面修改文风的时候加上,内容会有很大的出入,大家当另一个故事继续看,开头会改的更吸引人,不坑 以上,谢谢收藏 ☆、鬼蛊术 万历四十三年,(公元1613年)。 徽州,万籁墨坊。 “景辰啊,这回你得一定给我做主啊……” 堂下说话的是万籁墨坊的二姑爷,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玄衣男子,此刻闭目不语。 玄衣男子乃方家现任家主方景辰,万籁墨坊的坊主,弱冠之龄,脸色却不如二姑爷粉润,刷白一片。 方景辰手上端着一盏参茶,已经被喝去半盏,能看到下面价值不菲的参片。 他身后的丫鬟一直不耐烦的绞着手指,眼睛盯着那半盏参茶,似乎有什么急事要赶着去做。 万籁墨坊是方家祖传七代的产业,第一代家主白手起家,新婚后离家经商,历时数十载打下第一代基业,很快于徽州墨坊界占了一席之地,后来家族日益壮大,除了主营的文房四宝外,还在全国各地经营着多家典当行。 二姑爷在堂下哭的很凶,他手底下的典当行近日因监管不力出了纰漏,赊欠白银四千余两,是一比不小的数目,把铺子卖了都赔不起,只得来求助他这个病秧小舅子方景辰。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找方景辰要钱,上次是他相中了一件青铜的酒器,不想自己花钱买,便找了个理由来这里弄走了一千两白银,方景辰不在乎这些钱,因为他拥有的远比这一千两多得多得多。 可是这一次,他不想给了,那家铺子入不敷出,早该闭了。 “二哥回去吧,铺子我收回了,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方景辰不咸不淡的说完,睁开眼把参茶一口饮尽,丫鬟欢喜的把东西收走,眨眼就没了身影。 “景辰啊,景辰这不行啊,你得帮帮我啊,这一次我是真的完了,你不能把铺子收走,那是我的,那些都是你当初送给我的。”二姑爷哭倒在地。 “在我还喊你一声二哥的时候你就应该赶快离开的。” 方景辰看着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轻声道:“你还记得赵意是怎么死的吗?笨死的。” 二姑爷一个冷寒,眼泪一下子止住,他顿了顿,忽然尖叫一声连滚带爬跑了出去,逢人便说赵意回来了,赵意回来找他报仇了。 赵意是二姑爷的表弟,赵家的独苗。去年死在了赵家老宅的一颗千年古树上,死状奇惨,爆珠垂舌,四肢骨头被碾碎,像蛇一样环绕在树枝上,鲜血流了满树,巡夜的家丁被当场吓死,一晚上没了两条性命。 赵家算是徽州最早的一代徽商,千年来只经营茶类,近至整个徽州商界,远至出口海外,全国各地茶楼分号大大小小数百余家,只不过到了赵意这一代,还是逃不过没落的历史必然。 这之后,二姑爷作为赵家外姓男丁,接手了赵家一小半的祖业,可惜一年就被他赌钱挥霍光了,再半年娶了方景辰二姐,方家按礼把街西头的典当行划给了他,这才稳定下来。 赵意的死是个意外,方景辰那时已经接手方家生意两年了,作为家中独子,他自小便学习打理族中各种产业,内至厅堂外至朝堂,他都打理的非常好。 只不过,赵意让他第一次栽了跟头。 所以他必须死,而且要死得很难看,让所有想加害他的人看清楚,得罪他是怎样的下场。 二姑爷是唯一目睹了赵意死亡全过程的观众,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场噩梦,但刚才方景辰的话让他回忆起来,那并非是一个梦。 二姑爷回去后的第二天早上,有人发现他死在后院的一棵桃树上,死状和赵意一模一样。 所有人都相信,赵意是他杀的。 当天上午,方景辰的脸色更白了。 “又是养小鬼?!!”杏红仔细去辨认,方景辰背上趴着的黑影,确实是一个不足月数尚未化为人形的胎婴。 前 分卷阅读54 有异瞳,后有胎婴,到底是谁让养小鬼这种邪恶的术法流传于世的。 “不,不是。”月白否定她道:“他的头顶有淡金色福光,应该是从小被先祖庇佑,这样的人鬼怪轻易近不了身,当是被谁下了蛊。” “蛊?”锦叶皱眉道:“那种恶心人的虫子?” “不尽是。”月白道:“苗疆蛊术不只有虫蛊一种,常见的还有鬼蛊,术蛊和药蛊,余下分类繁多……不足就是修炼者不能尽数学去,非得专攻一门,精其脉,通其理,方能有所成。” 杏红奇怪道:“你怎么还知道这个?” 月白道:“左数第三个书架,除了苗疆秘术,还有很多失传了的千奇百怪的邪术秘法。” “第三个书架?”杏红想了一会,恍然道:“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个了,那位外姓家主,好像是姓陶,那附近三个书架都是他的,我说的对不对。” 月白点头。 锦叶疑惑道:“城氏不是祖传的家主之位吗,怎么还有外姓?” 杏红朝她挑眉,“历史的必然罢了。” “又是历史的必然?”锦叶看着方景辰的梦魇,想到了她自己,问他们道:“你们看我梦魇的时候是不是也闲聊来着?” 杏红回忆了一下,“好像没有。” 月白也摇头。 锦叶还要开口,城忆看她一眼,像是不经意一瞥。 锦叶愣了那么一瞬,她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下一刻城忆就会对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然后轻声问她:“你还记得你的雇主是怎么死的吗?” …… 方景辰背上的胎婴虽不足月,却长满了尖利的牙齿,他张开嘴紧紧咬在方景辰的脊骨。 淡蓝色的光从方景辰体内流出,汇聚在一起被胎婴一点点吸收,这个过程非常短暂,看来这个胎婴还不是很强大,方景辰活个十年半载没问题。 月白和杏红知道那淡蓝色的光是方景辰身上的灵气。 凡人天生拥有一团灵气,修炼者得其道法,将之聚于丹田,修炼法身,普通人则游走于各个穴位,不得法不得用。 方景辰头顶有福光,身体里的灵气游走对他来说就是福光的经脉,一旦灵气失,福光必散。 他们旁观者清,奈何梦魇是梦魇,他们可以观看,却不能左右。 方景辰每害死一个人,福光便会不稳,那胎婴便趁机吸其灵气,待日后福光消失,便夺舍重生。 外姓家主的一本自传里就曾写到他中过这种鬼蛊,后来被鬼剜了心脏,具体内容他没有详细记叙,只在最后写了破除鬼蛊的方法,方法非常简单——心无邪念,一日可破。 但中了这种蛊的人,往往早已邪念缠身,不可自拔,若要了却邪念,唯有一死。 方景辰只是个普通商人,如他说的,他非常非常普通,比他们见过的任何厉鬼都要普通。 此事一过又是次年春天。 万籁墨坊春节过后接了一笔大生意,方景辰亲自监督,他的脸色还是那么白,路过的丫鬟都不敢直视,低着头从他身边快速走过。 他一年四季都是一身玄衣,今天却穿了一身的白,城忆惊讶的发现,他的领口绣着六瓣雪,那是他们城氏一族的家纹。 杏红和月白却没有看见,但是他们看到方景辰手里拿着的镂花宣纸,和画案上的一模一样。 很少有人会用昙花做雕窗,镂花宣纸也是一样,除非定制。 徽商行遍天下,方家的文房四宝又是举国无双,和城家做生意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穿着城家的家纹。 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城忆看向眼前这人,他的衣服已经辨不出是什么颜色了,但领口处的六瓣雪却清晰可见,这在他进来之前,是看不到的。 梦魇中方景辰拿着刚做出的宣纸来到书房,研墨提笔,水走墨留,是上等的宣纸。 “来人,把那位城公子请来。” 方景辰在字下又作了一幅画,昙花一开一合,仙人阁里众人齐齐看向二楼,这幅画现在就挂在那里。 月白和杏红已经知道那位城公子是谁了,城忆也明白了为什么方景辰领口会绣着他们家的家纹了。 画面中,他们看到一位白衣少年面带微笑,跟在仆人身后来到了方景辰所在的书房。 “欸?这个人的衣服和城姑娘的好像啊。”锦叶指着那位少年道:“他也姓城,你也姓城,难道……” 杏红和月白有些无语,真是哪哪都能看到他们殿下的身影啊! 杏红道:“这位就是冥界之主,我们的冥王殿下,城晴。” “城晴?”锦叶道:“晴天的晴?冥王不是男的吗,他怎么取了个女人的名字?” 杏红呛了一下,咳了几声,月白道:“历任冥王都是这个名字。” 锦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再多问。 冥王城晴缓步进了书房,方景辰看到他非常开心,忙迎了过去,“城公子,昨日一别,甚为想念啊。” 锦叶正在喝水,听了这句噗的就喷了一地,她看向杏红,就见她也是一脸懵,完全搞不懂状况。 方景辰带他来到书桌前,把桌上那幅画拿给他看。“城公子喜爱昙花,这副画便送与你好了。” 冥王城晴余光看了一眼他背上的胎婴,笑着说道:“谢方公子赠画,我一定在家里找个显眼的地方挂起来。” 杏红抬头看了一眼那幅画所在的位置,心说可真够显眼的,要不是他们大扫除把那里的东西清理了一下,那幅画说不定现在还不见天日呢。 方景辰似乎很喜欢他们家殿下,闲聊了一天哪也没去,最后还留他吃了晚饭,两人相处的很愉快。 晚饭的时候,他们看到天空飘起了雪,画面被雪覆盖完全成了白色。 再看到方景辰时,他背上的胎婴已经没了,脸色也红润了许多,此时正坐在墨坊里和冥王城晴下棋。 “看来殿下已经解决了那个胎婴。”杏红话刚说完,就见一个丫鬟端着茶点走了过来,一时间冥王城晴的脸色和他们的脸色都变了。 那个丫鬟的头顶趴着一个胎婴,正死死的咬在她的天灵。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有点乱,分了两个内容,主要还是讲方景辰中了鬼蛊,下一章作者君再填坑了,再有两章这个故事就会结束。 ☆、方景辰 “这是怎么回事儿,有人在殿下眼皮子底下施蛊,胆子也太大了。” 杏红厌恶邪灵秘术,之前的养小鬼和现在的鬼蛊都让她气愤不已,尤其是现在这个施蛊的神秘人,让她恨得牙根痒痒。 冥王城晴站了起来,丫鬟似乎已经没有了意识,面无表情的放下东西转身就走了。 方景辰跟着他站了起来问他怎么了,冥王对他摆手,说了 分卷阅读55 句让仙人阁内三人一鬼目瞪口呆的话。 “你们家丫鬟胸脯挺白的,就是不够圆润。” 城忆刚喝的茶忍了几忍才好好咽下,锦叶的匕首掉在了自己的脚上,月白身形一震闭上了眼睛,杏红的反应最大,哭着说自己再也不相信爱情。 “这就是冥王?”锦叶捡起匕首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当官的都好色,这句话果然不错。” 杏红不想再为他辩解什么,月白却道:“殿下一定有他自己的打算,商者多疑心思细腻,殿下这样说可能是为了不让方公子起疑心。” 然而冥王看到丫鬟后露出的一瞬吃惊还是被方景辰看到了,当天晚上,他就把那个丫鬟辞退了,冥王目睹了全过程,跟在丫鬟身后处理了她天灵上的胎婴。 丫鬟很快就醒了,冥王想从她嘴里问出点什么,让他始料不及的是,丫鬟在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忽然吐血身亡了,魂魄碎成渣渣瞬间就消散了。 冥王抓了几下后就放弃了,一团鬼火烧了她的尸体,他的能力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但是他不能这样做,生死轮回有其自然法则,不是他可以驳逆的。 方家墨坊大门紧闭,方景辰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好,不是病态的,而是怒气。 他的面前跪着几个家仆,他们都低着头,露出脖颈后咬着的那只胎婴,方景辰看不到它们,他看到的只是干活不认真的家仆。 冥王城晴坐在一处房檐上,这些家仆中蛊已深,还能老实的不害人说明他背后操控着的人并不希望他们害人,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搞垮方家吗? 赵家没落后,徽州四大家族中方家是最为年轻的一脉,方景辰虽然年轻有为,能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但人人都知道他身体不好,是个病秧子,活不了多久,所以对付他的人不多,因为他们都认为他活不了多久。 另外两家是比赵家还要历史悠久的氏族大家,胡家世代经盐,包家世代经米,这两家常年和官府打交道,人脉广关系硬,不是他们方家可以比拟的,再且他们根本不屑对付一个病秧子,甚至在方景辰继任家主的时候就派人来‘慰问’过,送了不少补品,以表怜意。 他们可怜方景辰,一个病秧子未及成年就被推上家主之位,只能说明他们方家没人了,要靠一个随时都可能咽气的人拯救他们。 方家的气数就要尽了,他们都等着这一天,却先等到了赵家没落。 赵意的死轰动了整个徽州商界,他们都猜测是其他三家的某个人做的,官府查来查去也没有查到什么线索,包家胡家都有子弟在朝为官,最好查的就数方家了,可方景辰的脸色看起来在审讯过程中随时都会暴毙身亡,他们只好作罢,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冥王坐在房檐上和方景辰打招呼,方景辰愣了一下,挥散了家仆后才循声看去,露出一个笑容。 看来他们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 一般人家遇到这种情况肯定警惕来人,招呼家仆棍棒伺候,方景辰却挥散家仆笑脸相迎,说明他们殿下经常这样子出现在方家,以至于方景辰已经见怪不怪了。 “城公子,上面的风景有那么好吗?”方景辰抬着头和他说话,冥王却不看他,眼睛追着那离去的家仆,回他道:“风景不错,方公子看不到真是可惜了。” 方景辰道:“我眼里的风景已经很美了,城公子不知道真是可惜了。” 杏红简直要被方景辰给气死了,指着他骂道:“这个人臭不要脸,等他醒了看我不打爆他的头,撕烂他的嘴。” 锦叶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用等他醒了,现在就可以打爆他的头,她也早想动手了。 两人摩拳擦掌,最后还是没有动手,被月白拦住了,虽然他也很想撕烂这人的嘴,可他已经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知道为什么,方景辰看着他们殿下时的眼神让他想起了锦叶口中的‘那个人’,明明是没有记忆的,却觉得自己似乎也曾这样仰望过谁。 明明就在眼前,却是遥不可及。 直到看不到那些家仆,冥王才从上面跳了下来,方景辰朝他走了过去,两人来到万籁墨坊下了一天的棋,晚上的时候方景辰留他吃饭,冥王拒绝了。 他说:“我要走了。” “这次是去哪里?”方景辰问他,语气很平静。 冥王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方公子,生和死对于你来说哪个更好?” “死。”方景辰道:“他们都想让我活着,可我偏要死。” …… 冥王离开后的三天里徽州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万籁墨坊里方景辰坐在棋桌前下棋,只是这一次没人让他了,也没人和他聊天了。 他又成了一个人。 前些日子做好的镂花宣纸已经全部装车,伙计们穿着厚厚的棉衣走在雪地里,哈着白气,明天一早他们就要出发去送货了,雪还在下,不是祥瑞。 家仆们脖子后的胎婴已经不见了,方景辰把他们安排在送货的队伍里,坐在窗台边思考一个答案。 大姑爷还是隔三差五就给他送参茶,尤其是看到他脸色红润身体硬朗了之后更是殷勤,给他送了不少漂亮的丫鬟,但都被方景辰许配给了下人。 过了年方景辰就二十四了,以他的年纪在哪里都该娶妻生子了,早年他体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咽气,便不想那些事情,现在他好了,就不得不想想传宗接代的事情,大姑爷背着他把消息放出去之后,媒婆们蜂拥而至,几乎把方家的门槛踏平。 有闺女的都想把闺女嫁给他,没闺女的也想把自己孩子送到方家干活,胡、包两家对他也重视起来,看族中有没有适龄的女子联姻。 方景辰不理会他们,除了打理万籁墨坊,就是等着那些去送货的伙计们回来,要不然就是闷在书房里写字画画,等下一场罕见的雪。 方家在他的打理下很快与胡包两家成三足鼎立之势,也是这个时候,那些去送货的伙计们回来了,给他捎了一封信,说是收货人写给他的。 当天晚上方景辰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就着烛灯,打开了那封信,第二天早上,刚回来的伙计们就被人发现全部身死,尸体呈绛紫色,天灵上有一个婴儿拳头大的血窟窿。 方景辰再次病倒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打击太大旧病复发,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本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却在之后发现答案是错的,他以为自己已经醒悟了,却发现他走在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上,只能执迷不悟。 要么继续向前,要么就死。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五岁的时候个子和其他孩子一样小小的,什么时候他开始不普通呢,好像没有。 方景辰画着一朵昙花,淡蓝色 分卷阅读56 的非常漂亮,城忆注意到他的领口出现了一片六瓣雪。 玄衣白雪,分外惹眼。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这个故事会结束。因为是倒着写的,所以内容会很难懂,感谢小天使的们的收藏 ☆、不归人 快要年末的时候万籁墨坊着了一场大火,墨坊多池渠,火势蔓延不快,方景辰站在着了火的仓库前,救火的人从他身边跑来跑去,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都看到了他在笑,露出一口獠牙。 第二天清晨,大火熄灭,方景辰仍站在那里,看着烧焦的房檐,目不转睛,就好像那里坐着一个人。 他在想,要是那天没看到那个人就好了。 方景辰想着,转身离开进了书房,早饭过后大少爷的丫鬟准时端着参茶来了,她敲了敲门,无人应,便问守门的家仆,家仆对她摇了摇头,继续看着天空发呆。 丫鬟胆子很大,她见过方景辰训斥家仆,一点也不可怕。方景辰脾气很好,这是方家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他几乎从不生气。 她轻轻推门进去,方景辰正坐在书桌前看账本。 方景辰抬头看了她一眼,瞥见参茶皱了皱眉,对她道:“和大哥说一声,以后不用给我送茶了,我现在身体很好。” 丫鬟想起大姑爷的嘱托,不敢怠慢,“少爷,您还是喝了吧,大姑爷说……” “大姑爷说?”方景辰没让她把话说完,他面无表情的盯着丫鬟道:“我问你,这个家谁做主?万籁墨坊是姓方……还是姓冯?” “少爷~”丫鬟低声娇嗔了一句,方景辰冷笑,对她招了招手,丫鬟忐忑的走过去,心里有些开心。 她的心跳得很快,自从上个丫鬟被方景辰辞退之后,大姑爷就找到了她,想让她在送茶的时候想办法勾引方景辰,好让他为方家留后。 丫鬟自以为有几分姿色,一举一动矫揉造作,方景辰笑得越深,她腰扭的就越厉害,从开始的忐忑欢喜到最后的惊恐可怖,丫鬟眼里布满血丝,甚至没来得及尖叫,就这么离开了人世。 她死了,是被吓死的。 没有人知道她生前的最后时刻看到了什么,就连方景辰都感到意外,丫鬟倒下的那一刻他站了起来似乎是想去接,可快要碰到的时候他的手被什么东西给摊开了,非常轻柔的一股力。 被那股力推开之后方景辰震惊下打翻了桌上的参茶,门口的家仆冲了进来,他看到方景辰看着地上的丫鬟在笑。 大夫说,他应该和丫鬟一样也看到了‘那个东西’,因此受了刺,知道方景辰对方家的重要性,他放那个消息出来就是为了狠狠敲上一笔,所以他在描述位置的时候都是支支吾吾,为的就是这一刻。 他从看到那一身标志性的衣服的时就在猜测这人莫非是方家的家主方景辰,只是那一口可怖獠牙让他不敢确认,徽州人人都知道方景辰生的好看,就连他当初也想把自己的闺女嫁给他做小妾……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城,跑货商带着他们很快来到了那处河边,他当时看到水鬼上岸后是朝南走的,他们便一路找一路追,很快就打听了让人高兴的消息。 方景辰前天才经过他们现在所在的村子,一路下来,他们几乎没费太多力气。 一身玄衣,个子很高却很瘦,长相俊逸……所有人的描述都和跑货商差不多,除了那口獠牙。 他们没有休息,方景辰两条腿走不快,他们只要今晚连夜赶路必定能在明天追上他。 这些天来他们确认了方景辰一直走的方向,他要去南边,带头的方家人猜不到他为什么要去那里,南边都是海,他们家在那里的产业也没有北边的多,为什么他要去那里呢? 他们赶着路,在下一个城池的城门口看到了他们要找的那个人。 方景辰站在城楼的最高处,他也看到了他们,然后他像之前那 分卷阅读57 样跳了下去,掉进了护城河。 水很混浊,方景辰沉了下去,和上次一样,守城的士兵和他们一起,除了白骨,什么都没打捞上来。 方景辰再一次消失了,这一次看到的人很多,所以他被人发现在护城河的另一边爬上来了,然后朝南走了。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 方景辰并非神通广大能以一己之力扛起一个家族的了不起的家主,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只想做一个普通人。 为什么他都走那么远了,那些人还是非要把他带回去不可,哪怕成了一具尸骨,他也想烂在方家外的任何地方。 他跑得很快,抢了一匹别人的马,朝南去,那封信里说如果他对自己的答案感到后悔就朝南去,那里有一片海,海上有一座仙岛,心诚则见。 答案就在那里。 方景辰不想放弃,他放弃了太多的东西,唯独这个答案他不想放弃。 可是身后的人就快追来了。 他想到了死。 方景辰想到做到,他从飞驰的马上滚了下来,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狠狠摔在地上,而是被一股熟悉的柔和的力托了起来。 那股力带着他飘在半空,不知道往哪去。他看到自己骑的那匹马被他们拦了下来,那些人看到了他坠马,却找遍了附近都没有看到他。 方景辰知道,这一次和上次一样,他再次在他们眼前凭空消失了。 有人在暗中帮他,要让他往南去。 方景辰不敢想那人是谁,他怕最后落得一场空。 他不知道飘了多久,他睡着了,他看到了一片血色的花海开在一处海岸,他从花海中走过,来到了海边,看到了信中所说的那座岛屿。 一艘船停在他右手边,上面站着一个人,白衣如雪,金色的昙花开在袖子上,一样的打扮,却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城晴是你什么人?”方景辰问他。 那个人却笑着道:“你管他是我什么人。” 方景辰看着他,片刻扭头开始往回走。 “喂。”那个人笑他:“方少爷脾气真大,不知道你对我们家那谁……有没有发过脾气。” 方景辰停了脚步,握拳的手也松了下来,他回过头平静的看着那人,说道:“我想见他。” …… “这人是谁?”城忆开口问杏红道。 杏红脸色不太好,但冥王说了,只要城忆问,她就得回答,但说多少就看她自己的想法了。 她道:“这位就是城家历史上唯一的外姓家主。” 月白看了她一眼,杏红适可而止,不再说了。 她和月白都不太想讲起这位,因为他的身世比城忆还惨,说了怕城忆想起,再且他的名声非常不好,比城冉更甚,从二楼他的藏书就能看出来,他擅长各种邪门歪道的术法,不是好人。 杏红说的时候方景辰已经醒了。 “城姑娘。”他朝城忆淡淡笑了一下,非常好看,就像他在梦魇里对冥王笑的那样,发自内心的喜欢。 他问城忆道:“可以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了吗?” 城忆道:“你现在坐在我面前,这便是答案。” 方景辰愣了一下,无奈笑道:“你和怎么那个人说的一样啊。” 他说了那位外姓家主的名字,对他们道:“我问他这个问题,他回我说‘你现在站在我面前,这便是答案。’” “是什么答案?我怎么听不懂?”杏红歪着脑袋,思考的很认真。 方景辰看向她,无声的说了一个字。 在冥差来之前他们又聊了一些,月白不想听,他站在窗边打开了一条缝,接着他看到了一个坑,很深。 方景辰讲的故事远比他的梦魇精彩,杏红很喜欢他,她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有两种独立且相反的性格。 像是掐准了时间,方景辰讲到最关键的时候,冥差打开了黄泉的大门。 方景辰很喜欢城忆,他觉得城忆和他很像,却又觉得他们很不一样。城忆问他现在还想不想见城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或许想或许不想,因为这个问题对他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知道,不管自己想或不想,他们都能在某处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坑,是作者君挖的‘x’ ☆、夜袭者 方景辰离开后仙人阁的门被人敲响,是上次送酒的那个人,这次他仍是带了两坛仙人醉,月白和锦叶把酒抱进来,那人就走了,没有说一个字。 城忆已经回阁楼休息,杏红和锦叶在讨论早上是喝甜粥还是咸粥,月白在二楼看书,他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在这里看书,里面有很多剑谱残卷,虽不能练,但看看也没坏处。 有些人想或不想,都是能再见最后一面的。 他想见那个人,可是见了会怎样?还是太仓促了,他们必须在一个不仓促的时间内再见。 月白不希望他们仓促的见那最后一面,他或许也是自私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锦叶偷偷来找他,说想尝尝那酒,她光闻着味儿就要醉倒了。 “仙人醉,多美妙的味、不不不,是多美妙的名字啊!”锦叶在一旁陶醉。 月白不知道原来她还是个酒鬼,有些好笑,侯之泽说不定会因此对她刮目相看。 他对锦叶道:“既然已经尝过了就直接喝,留一坛给侯之泽,他也爱喝。” 除了城忆,他们都直呼侯之泽的名字,杏红给他取的外号不算。 锦叶一听眼睛就亮了,她是尝了一小口,哦不一小碗,那味道,绝了,她会喝酒,但不贪,只在打仗的时候壮胆用,毕竟刀剑划在身上剌个口子还是很疼的。 她蹑手蹑脚下了楼,哪怕被允许,她也觉得这件事不太好,必须小心翼翼的。这让她想起了做刺客的时候,她的雇主在每次任务结束后都会小酌一杯。 要是他也能喝到这么美味的酒也就好了。 锦叶给自己倒了一大碗,喝了一小口,剩下的都倒在了窗户外面,正好倒进那个坑里。 外面又下起了雪,没有风,看起来非常美,她一边喝酒一边赏雪,天渐渐凉了,她的酒也喝的差不多了,晕晕的,醉倒的那一瞬她似乎看到了她的雇主顶着湿了的头发一脸无奈的看着她。 应该是梦。锦叶想着,向后倒了下去,等她睡了一觉酒醒的差不多的时候就看到她旁边躺着一个人,抱着酒坛流着口水,不是侯之泽还有谁? 她猛地起身离他远远的,看了看身上没有沾到他的口水才松了口气。 杏红从厨房出来,见她醒了就打了个招呼,锦叶指着侯之泽问她道:“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 这家伙是指侯之泽,杏红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回道:“中午来的,说是闻到味儿了,推了手里的活偷跑来的,酒醒了还 分卷阅读58 得回去。” 锦叶道:“那他为什么不带回去喝?” 杏红对她摆了摆手,锦叶凑过去,杏红对她小声说了,锦叶一下子笑出声来,“真的假的,太搞笑了,他也太傻了……不过也挺可怜的……” 杏红和她说的是上次侯之泽醉酒生病的事情,有些事一时好笑,但笑过之后就会觉得难过。 前厅里城忆和月白正在抄书,画案上摞了高高的几摞,足有上百本之多。 事情还要从凌晨说起,月白发现二楼离冥王那些书架最近的几个书架上,有一小部分的书因年代久远散架了。 以前的书装订都非常简单,剑谱心法这种东西缺字或是错页很有可能会让修炼者走火入魔,虽然这些东西放在那里百年都没有人动,但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万一哪个心大的阁主把东西便宜卖了,他也没办法。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城忆,两人上午便整理了那些需要抄写的书,从中午开始一直抄到现在。 整整三个时辰没歇,也才抄了几本簿册。 侯之泽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抄了,一边喝酒一边嫌弃,说这样抄得累死,让他们停手,他会给找帮手,保证又快又好还不要钱。可他喝了酒就六亲不认舌头打结,没多久又醉死过去,帮手也就没影了。只盼他酒醒之后能想起来吧。 晚饭的时候月白和城忆才休息了一会,锦叶不用吃饭,便趁这段时间抄了本剑谱,顺便学了几招。 刚来那会儿她曾想找月白切磋切磋,却被拒绝了,她想一会要不要再问一次,用这几招和他练练。 晚饭后,锦叶去问了,不出意料的又被拒绝了,理由简直要把她气吐血——没空。 回答之后月白继续抄书,很认真,看得出他很珍惜这些残卷。 城忆抄完手里的那本就没再抄了,杏红让她停手,说晚上有厉鬼上门她还要记录梦魇,手不能拿不动笔。 杏红给她沏了茶,也给月白和锦叶倒了一杯,是雪顶寒昙,锦叶冷的发抖,喝了一杯就不再喝了,她比看上去还要怕冷。 杏红整理他们抄完的那些旧书,把它们整齐的放在箱子里,再有两个时辰就子时了,城冉的话还在她耳边萦绕,虽然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但她知道,今晚必有厉鬼上门。 锦叶喝完茶就坐在一边擦她的匕首,还有她新得的那把短剑,她甚至已经给剑取了名字,挺有趣的。 又过了一会儿,侯之泽的酒醒了一些,从地上爬起来,趴在画案上半阖着眼看月白写字,他的手指在画案上划来划去,好像也是在写一样。 月白被他盯的终于写不下去了,收了东西打算明天再写。侯之泽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离开,扭头看向城忆。 城忆正喝茶看书,她一直都很安静,哪怕仙人阁被他搅的天翻地覆她都不会抬一下眼皮。 侯之泽看着她觉得无趣,就站起来准备回去,他还有很多活儿要干,地仙再不济也是个仙官儿,他就是再吊儿郎当也得尽职尽责。不然天雷会不分昼夜追着他劈,直到把他劈成飞灰两千年不能轮回才罢休。 他知道自己跑不过天雷,就老老实实回去干活儿。 他和城忆道了别,说明天他会派几个小妖来帮他们抄书,让她和月白歇着,到时候它们抄完给几块儿糖吃吃就行。 说完这些他就走了,杏红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倒也有几分潇洒,没想到他认真起来还是很帅的。 杏红整理了画案,月白帮着她一起,把东西搬到角落,时间就这样又过去了一个时辰。 城忆似乎没休息好,趴在画案上睡着了,毛球卧在她的腿上,盘着尾巴睡得也很香。 就在这时,尚未子时一刻,仙人阁的门却被敲响了。 “噔——噔——噔——” 缓慢的三声过后,四周一片寂静。 锦叶站了起来,匕首反握朝门口走去。这边雪球也跳上了画案,背弓得高高的,露出尖利的牙齿。 外面的东西很危险。 “会不会是丹顶鹤找的帮手提前来了?”杏红无声问她,锦叶摇了摇头,如果是妖她没必要这样,雪球也是,它是妖,附近有妖的话它会驱逐,但不会这么警惕,除非它是在害怕。 那是一个可以威胁到她们的存在。 杏红和月白对外面无感,不知道她们在警惕什么,却也不敢怠慢。 锦叶已经来到门口,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就在门外,离门很近,似乎是紧贴在上面。 她想确认气息的具体位置,往前又靠近了些,就在她快要贴在门上的时候,月白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很急促:“快开门,是侯之泽,他受伤了。” 锦叶当即后退,开门的瞬间一股强大的气息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铺天盖地朝她袭来,一下把她击飞,狠狠摔在仙人阁的地板上。 几乎在她飞起的一瞬,雪球跃起闪到门前,双目赤红对着外面低声嘶吼。 血迹染红了仙人阁外的那片雪,结界外,一只身上插了十几支箭羽的丹顶鹤躺在血迹正中,月白试图靠近他,却不得成功。 “快带他进来啊!”锦叶已经爬了起来,扶着门对着月白喊道。 她能感觉到那个伤了侯之泽的东西还在附近,那股力量比门上的还要强大,锦叶本能的开始害怕,作势就要关门,雪球挡在那里,朝她呲牙。 “关门。”城忆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眼里露出从未有过的严肃与果断。 杏红泪红了眼,“阁主,月白和那只鹤还在外面……” 城忆没有再说话,深深看她一眼后站了起来。 杏红不能阻拦她做下的任何决定,只能咬牙含泪在她之前抱走雪球,锦叶关上了门,就在大门紧闭的那一刻,那个让她恐惧的强大力量消失了,被隔绝在门外。 “是结界。”城忆道:“那个人在门上设了结界。” “那个人?”锦叶想起来一个人,道:“莫非是……”城冉。 城忆点头,她刚才并非睡着了,而是城冉为了给她传递某些信息,让她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她‘睡着’的那段时间看到了外面发生的所有事情,只是没有看到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凶手。 ‘它’似乎无影无形,侯之泽看不到‘它’,非常被动。 城冉应该是一直在仙人阁附近徘徊,她看到城冉在侯之泽遇袭后很快赶来,在仙人阁的大门上设了一道复杂的结界,之后就离开了。 他似乎并不担心‘它’冲破结界,也丝毫不担心侯之泽的死活。 作者有话要说: 节日快乐米娜桑 ☆、无名冢 仙人阁外一片寂静,她们听不到任何声音,不知道月白是否安好,侯之泽是否还活着。 她们能做的只有等待,但不能什么也不 分卷阅读59 做一味的干等。 “雪球,过来。”城忆对雪球伸出手,杏红道:“阁主,还是我抱着吧,您回去休息,我和锦叶等着就行。” 城忆道:“现在还不能休息,还有一件事要做。” 她把雪球抱过来,对它低声说了几句,雪球抖抖耳朵,在她手上舔了舔,之后一跃而下朝楼梯跑去,哒哒哒上了阁楼。 很快它就跑回来了,在城忆面前追着尾巴绕了几圈,做完后昂着头喵呜一声,像是在说‘做好啦,快夸夸我’。 “做得好。”城忆轻轻的挠了挠它的小脑袋,把它重新抱在怀里,对杏红和锦叶道:“半盏茶后,我们的客人就要来了。” “半盏茶?”杏红算了算时间,不解道:“阁主,子时不应该是半个时辰过后吗?” 城忆对她淡淡的笑了一下。 半盏茶后,仙人阁内,杏红和锦叶呆呆的看着对面那人一时说不出话。 “前辈。”城忆对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杏红和锦叶只得也跟着喊了一声前辈。 城冉面无表情看着城忆,开口道:“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城忆淡淡的道,把怀里的雪球放到地上,对它道:“去吧,回你真正的主人身边去。” “你既为他取了名字,大可不必如此。”城冉道。 城忆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雪球抬头看她,片刻,朝城冉走了过去,一跃跳在他的左肩上,歪着头颇为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脖子。 “阁主,这是怎么回事?雪球不是……”杏红对城冉的印象不太好,如果雪球真正的主人是城冉,那么侯之泽…… 她不敢想,静静闭嘴。 锦叶更懵,思来想去也是闭嘴,她来仙人阁的时间不长,很多事不清楚也不是她该知道的,这点让她很不爽,她的雇主以前也瞒着她很多东西,城忆比他好点,她并没有遮遮掩掩,而是光明正大。 这正是她可恶却让人气不起来的地方。 城忆和城冉没有说很多话,他们也没多少话可以说的,寥寥几句后城冉就离开了。 雪球跟着他一起走了,杏红问她为什么要把雪球还给他。 城忆的回答让她心里不太好受,她说:“我有你们,他,什么都没有。” 杏红心里难受好一阵,锦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锦叶是知道城冉的一些事情的,听了城忆话其实比杏红还要不好受,但又能怎样呢,各有各的苦衷罢了,他如今落得孤身一人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怨不得别人,当然他也没怨别人,他怨自己。 杏红难过了一阵,想起外面月白和侯之泽来,城忆对她道不用担心。锦叶也觉得不用担心,城冉不管侯之泽死活,但他不会不管月白的死活,月白又不能不管侯之泽的死活,所以他们两个肯定都没事。 她之前匆匆一瞥发现侯之泽的伤看上去严重,其实不然,她很了解这些东西,那些箭射在的位置一看就不是为了要他命,倒像是让他没有反抗的能力然后活捉。 就在她松了口气刚要坐下的时候,仙人阁的大门被人从外面非常大力的踹开了,发出的巨响震的结界都抖了几抖。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城冉在外面,杏红和锦叶就不仅仅是吓到了这么简单,而是冲过去一顿乱揍了。 城冉脸色很不好,一手拎着已经包扎了伤口化回人形的侯之泽,一手拎着脸色同样不好的月白,走到厅中把他们双双扔在地上扭头就走。 月白爬起来追过去拦住他不让他走。 “有意思。”锦叶笑呵呵看的津津有味,侯之泽也从地上爬起来,坐在他的老位置给自己倒了杯茶,杏红和城忆倒是猜到月白为何拦住他。 果不其然,月白指着孤零零躺在地上的一扇门对他道:“把门修好再走。” 城冉看着那扇门,脾气一下就没了,无奈摇头,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没想到竟是…… 被拦下的一瞬他还以为…… “我不会。”城冉对他道:“你找别人来吧。” “不行。”月白道:“你不能走。” “为什么?”城冉觉得好笑,既然什么也不记得,就为了一扇门?他都说了他不会,为什么还要这样纠缠让他有心有期待。 月白道:“我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修理被他踹坏的门是一回事,他心里的私念是另一回事,把两件事弄混了,说来说去还是一回事——他不想让这次见面成为最后一面。 他道:“留下来吧,我想和你说说话。” 城冉看着他,说不出什么滋味,刚才在外面他们还大吵了一架,都不知道为什么吵,就两个人都不愉快。现在他又说想和他说说话,想让他留下来。 “这些话不要再说了,我会当真的。”城冉说完看向城忆,对她道:“这些天我会在附近,你大可放心,‘它’不是冲着仙人阁来的。” 他话音刚落,侯之泽就跳了起来,“不是冲着仙人阁来的那就是冲着我来的喽?我又没有仇家,为什么要杀我?” 城冉淡淡回道:“为了你漂亮的羽毛。” 说完他就要走,侯之泽和他交情不深,但既然他回答了,那就说明他知道些什么,也有意提醒,可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 “你不能走。”侯之泽说着就朝他扑了过去,雪球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扑在侯之泽头上用尾巴遮住了他眼睛。 侯之泽眼睛看不见了,嘴还能说话,大叫道:“你不能走,你要是走了我就把你那些破事都抖搂出来。” 城冉的脚步顿在门前,“你威胁我。” 侯之泽拎起遮眼的两条尾巴,很严肃的对他道:“这不是威胁,是谈判。” “想死就说。”城冉道:“我会亲自送你一程。” 他不是危言耸听,如果知道危险还去找死,那他就顺水推舟当这个坏人,与其被拔光了羽毛死得难看,不如他一剑给个痛快,烧了他真身。 只要他仙身还在,就可以继续做他的地仙,如此也不用担心有人觊觎他的羽毛。 “怎么样,要不要我现在给你来个痛快。”城冉说着就要拔剑,月白比他先出鞘了,指着他道:“这里是仙人阁,你不能乱来。” “好,我等他出来。”城冉收了剑,召回雪球,守在了仙人阁外。 侯之泽不敢出去,站在里面和他谈判,月白则和他一起守在外面,他之前还说想和他说说话,现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折腾了半宿,月白安然侯之泽无大恙,城忆和杏红终于放下心上楼休息了。虽然城冉的所作所为她们不是很理解,但有他在门口守着就让人特别安心,之前仙人阁也遇到过不少突发事件,却没有一件可以和今天晚上相提并论的。 分卷阅读60 可能是侯之泽受伤的事情对她打击太大了,杏红不敢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它’可以为了羽毛去袭击一个地仙,且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前厅里灯火通明,侯之泽还在和城冉谈判,锦叶也没闲着,站在门边听他们聊天。 大部分都是侯之泽在说,城冉在听,时不时怼回去一句,后来说了几句没效果他就不再说了,倚着门框看天,雪球卧在他肩膀打盹,两条尾巴交叉盘在他脖子上,毛绒绒的看着就很暖和。 “毛绒绒的天然围脖,你不会是怕冷吧。”锦叶冷不防问他一句,城冉僵了一下,侧头看她,似乎想说什么,碍于其他人就没说。 锦叶奇怪道:“你一个仙怎么还怕冷?”她问侯之泽,“你怕不怕冷?” 侯之泽对她抖了抖身上的大衣,道:“我都穿这么厚了,你说怕不怕。” 锦叶嫌弃的皱了皱眉,搓着胳膊道:“你还是赶紧把那些窟窿都补补吧,看着就冷。” 侯之泽毫不示弱冷哼道:“你一个鬼还怕冷?” “不行啊,我就……” “是阴寒之气。”城冉道:“鬼怕冷是因为魂体内阴寒之气过剩。” “那该怎么做?”锦叶问他,说道:“我以前也不怕冷,就是来仙人阁之后,偶然会觉得冷。” 她又想起了那杯冷茶,似乎喝了之后她更怕冷了,当然也可能是心理原因。 城冉道:“只有一法,不贪恋人世,早日入黄泉。仙人阁是阴气聚集之地,你生前沾染太多戾气,长时间留在这里可能会灰飞烟灭。” “这么严重?”锦叶道:“我才待了没多长时间,你能不能给我说个具体时间让我有个准备,我现在还不想离开这里。” “我不能说,会被雷劈。”城冉看似轻描淡写,脸色却不好。 一句雷劈让侯之泽感同身受,几乎要蹦出去和他握手。 “太对了,说的太对了,我当初天劫的时候被劈的外焦里嫩,撒点香料都可以当菜吃了。”侯之泽回想起那不堪的一段过去,感慨万千,问他道:“你天劫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也被劈的很惨?” “不是,我没有经历过天劫,是看到了别人被劈的过程。” 城冉说完不再说了,他好像有点理解冥王帮他时的心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城冉:不会出场很久,门修好就走。 ☆、织羽楼 天快亮的时候城冉离开了,说去找人修门,可侯之泽捣鼓一天把门都装好了他也没回来。 “他是不是不会回来了?”锦叶惦记着他说的那些话,一直等在门口想他回来再问问。 对于怎么避开上天的法眼不教雷劈,她可是很有经验。 侯之泽也站在门口,唉声叹气饭都吃不香了。他的羽毛不说漂亮,但肯定比那些鸡毛鸭毛好看,有人觊觎也是可能。 但话说一半的功夫,城冉说第一没人称第二。 他知道很多,说的很少,关键的一句话后,问出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说与不说差不多。看他样子也不像是会怕雷劈那种,怎么就不能多说一句?半句也行啊。 头一次锦叶和侯之泽达成共识,没有拌嘴也没有打架,一个在外一个在内,对着城冉早晨离开的方向望眼欲穿。 天越来越暗,仙人阁内昏黄的烛光照亮了门外的一方天地,在这茫茫山林中格外显眼。 月白坐在仙人阁的最高处,冷风刮过,吹起他的头发和衣角。就这样静静坐了一会儿,月白站了起来,看向远方的长白山脉。 他以前就经常在这里眺望远方的雪山,月光洒在雪山之巅,漾起一层银白的光,非常的美。 “哎呦,可算回来啦。咦?你后面……” 侯之泽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月白低头看去,就见一人提着盏幽蓝的灯笼朝仙人阁走来,他的身后跟着一只厉鬼,黑色的丧帽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但从身高来看,应是位男子。 月白从另一边跃下,绕了半圈来到门前,只见仙人阁的两扇门都被卸了下来,那只厉鬼正挑拣着工具,看样子准备干活。 侯之泽和锦叶看得呆了,问题都忘了问。 他们没想到城冉出去还真是找木匠来修门的。 仙人阁阴气太重,不能找活人,所以他就去找鬼,既然都找鬼了,不如找只会木工的厉鬼,一举两得。 “真是……”锦叶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了,拱了拱手道:“佩服佩服。” “呵呵呵呵……”侯之泽说不出话,他装了一天的门就这样被卸了,还两扇一起卸,真当城忆不会在意的吗? 他扭头去找城忆,城忆不在,便又扭了回来,面无表情扒着门框继续看厉鬼干活。 “这是在做什么?”月白问厉鬼道:“不是只坏了一扇门吗?为什么都卸了?” 听到月白提出了疑问,侯之泽恢复了精神,立马应和道:“是啊,之前只掉了一扇,现在两扇都掉了,一时半会的……” 他话没说完,干活的厉鬼拿着锯子给了他一记眼刀,慢悠悠的对城冉道:“可以让这只鸟闭嘴吗?” 城冉还未说话,杏红就把侯之泽丢在旧去了。 “抱歉抱歉。”杏红连连道歉,见到这只厉鬼的第一眼她就觉得他与众不同,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不同于锦叶和其他厉鬼的某种超然气质。她心里模模糊糊有个猜测,但他是城冉带来的,应该不会…… “是鬼仙。”城冉淡淡说道。 “原来如此。”杏红心中恍然,对着鬼仙又拜了几拜。心说怪不得他身上有股属于仙人的超然出尘,原来是位鬼仙,当真可敬。 古有修仙之法数以百计,人修人仙,鬼修鬼仙,世间万物皆有修习之法。成妖成精成魅者为多数,仙界有其规法,只有受天劫不死者才能获得仙身,如此才算成功飞升。 人仙不易鬼仙更难,厉鬼成仙也不是没有,之前昀灵君带走的那位齐公子就是即将飞升的厉鬼,只是他并非修行者,不知道自己即将飞升,要不是来到仙人阁,他怕是会在受雷劫时,因不知避法而被劈的灰飞烟灭。 “小子,门修修一对儿,人凑凑一双,不懂就边上凉快去,别耽误大爷我干活。”鬼仙对他摆摆手,让他离自己远点。 月白往旁边站了站,就听那鬼仙又对城冉说道:“下次这种小事就别喊我了啊,打扰我睡觉,还有啊,你有本事踢坏,你有本事自己修啊,一次两次的老是找我,你不烦我都烦了。” “没有下次了,干完活我就送你上天。”城冉道。 “你可真是……”鬼仙撂了手里的锯子,撸起袖子回过头手指着他威胁道:“送不了看我不打死你。” 城冉冷笑一声 分卷阅读61 ,抬脚向林子里走去,月白道:“你去哪?” 锦叶也喊道:“大仙别走。” “要走?!!”侯之泽听到城冉又要走,立刻不淡定了,扔了手里的笔大喊着追了出去,“不能走,你还没告诉我袭击我的是什么东西呢?” 说完,侯之泽的脚已经迈出了仙人阁。 “找死。”城冉脸色一沉,说话的瞬间背上的长剑以铮然出鞘,携着耀眼的银光朝侯之泽飞了过去。 其实他并非要走,只是去附近巡逻,没想到侯之泽情急之下居然追出来了,当真嫌命太长。 城冉的剑非常快,眨眼就来到侯之泽眼前,月白勉强拿剑挡了一下,朝他吼道:“你发什么神经。” “不想死就滚开。”城冉也吼了他一声,剑锋一转再次向侯之泽飞去,不是要他命,而是要他退回去。 月白不知道,挥剑又挡了一次,上次城冉收了力,这次却是实打实的,月白一下子被震退好几步,他们实力悬殊,月白打不过他,就想一脚把侯之泽踹回仙人阁里。 然而他一脚过去却踹空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一下把侯之泽卷了起来,几乎是平地而起,如果不是鬼仙伸手抓住了他的腿,估计已经飞没影了。 “是是是那个东西……”锦叶又感觉到了那股威胁她存在的力量,吓得立马躲到月白身后,惊恐的对他们道:“是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它又回来了。” 月白感受不到那份力量,但锦叶抓着她的手非常用力,她是刺客,又上过战场,能让她怕成这样的东西一定不简单。 “都滚进去别出来。”城冉对他们大喝一声,剑气横扫,锦叶和月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都摔了进去。 鬼仙骂了一声,手上狠一用力才把侯之泽拽了下来丢进仙人阁里,接着翻手啪啪两下把未修好的门板拍了回去,在门上设了道结界。 他的动作也非常快,一道复杂的结界用时不过瞬息。 “就知道你他妈找我来准没好事儿。”鬼仙骂了城冉一句,从袖子里掏出十几个金灿灿的护身法器戴在身上,做完这些才稍稍松了口气,后背倚在仙人阁的大门,低声问道:“他娘的,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看也看不见,摸也摸不着的。” 城冉点起一张符咒,确认了暂时没有危险之后收起剑朝他走去,回他道:“织羽,传说中的一种神鸟。” “鸟?”鬼仙不太相信,质疑他道:“什么鸟这么牛,无影无形的力气还贼大。”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它不会攻击没有羽毛的……咳……” ——传说中的一种神鸟—— “怎么回事?” 一切发生的太快,杏红凭他们的对话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刚听到争吵抬眼就看到锦叶和月白飞了进来。 杏红跑过去想扶锦叶起来,还没到跟前又看到侯之泽也飞了进来,紧接着仙人阁的大门被人哐哐两下,非常暴力的关上了。 侯之泽趴在地上还未回过神,月白站起来就往门口跑,杏红没来得及拦住他,好在月白还没碰到门就被一股力量给弹了回来。应该是设了结界防止他们出去,不过因为结界,他们出不去,也听不到外面任何声音。 城忆听到动静从楼上下来,看他们一个个魂不守舍,就给他们一人倒了杯雪顶寒昙。 茶冷心清,所有人冷静下来,侯之泽对他们道歉后就一直保持沉默,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说过织羽楼的故事吗?” 城忆打破沉寂,所有人被她吸引了目光,除了侯之泽。 城忆对侯之泽道:“这个故事是城家小辈们必听的十个神话传说中的一个,我可以讲给你听,但、是真是假还要靠你自己判断。” 侯之泽没有吭声,许久才点了点头。 城忆拿起笔,在纸上开始描绘,边画边道:“那是一座由凤凰羽毛搭建的空中阁楼……” “砰——” 她话音未落,仙人阁的大门被人暴力拆开,一个血淋淋的人形和一扇门板一起摔了进来,接着一黑衣人闪身进入,掀起门板朝门框拍了回去。 “呼——”鬼仙抹了抹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拿出一个手帕擦去手上的血,抬头对目不转睛看着他的那些人道:“没事没事,你们谁能给我倒杯茶?” 杏红腾的站了起来:“冷茶还是热茶。” 鬼仙在最靠近门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想了想道:“冷茶吧,浇浇我心头怒火。” “是。”杏红连忙进厨房为他沏了一壶冷茶,恭敬的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谢谢,没事了啊,该干嘛干嘛。”鬼仙抬手把她挥走,拿起茶壶直接对嘴喝了一大口,咕咚咽下去打了个冷颤。 “他这样没事吗?”城忆问道。 鬼仙看了眼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形道:“没事,受了点小伤过会儿就好了。对了,你们刚刚是在讲神鸟的故事吗?” 城忆点点头,鬼仙道:“继续讲吧,让我也听听,城冉那小子就告诉我一点。”说着他站了起来就要往近了坐。 “不能听……”血淋淋的人形一下站了起来,抬起头众人才认出他是城冉。 城冉道:“不能听,这是城家、只有城家咳咳……” 他话没说完没了力气再次晕了过去,鬼仙抓着他的手腕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问他们道:“城冉他最近有没有受过其他伤?”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一写侯之泽的身世,毕竟他是即将要当上男主的丹顶鹤,身份公开透明没污点。 又给城冉加戏了,作者君是爱他的。 ☆、凤还巢 “他最近有没有受过其他伤?” 鬼仙看了他们一圈,从他们的表情就看得出并不知道。想来也是,他认识城冉两千多年,从来都是见他一个人。 “不知道就算了。”鬼仙冷笑了一下,对城忆道:“城姑娘,请问有空房间吗?我需要看看他的伤。” 城忆点头,对杏红道:“带客人去阁楼。” “是。”杏红应声,带他们上了阁楼。 侯之泽看着他们上了楼,眼神满是愧疚,好似希望受伤的不是城冉而是他一样。锦叶则看着月白,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的有点城忆的味道。 “月白。”锦叶小声喊他,“你不去看看?” 月白收回目光,顿了顿,淡淡的道:“去了也不一定帮得上忙,不如不去。” 说完这些他就沉默了,拿起一本书翻开,半天没有翻动一页。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哪怕看到血淋淋的城冉站在他面前,哪怕被他骂滚开,哪怕和他交手…… 除了那有些熟悉的银色剑光,对于城冉的一切他都非常陌生。 或许他们并不认识,只是城冉认错人了。 杏红很快从阁楼下来,眼 分卷阅读62 睛红红的像是哭过。锦叶扶她在自己旁边坐下,杏红抽噎了一下,抬起头对城忆道:“阁、阁主,你答应他了?你怎么能答应他呢?” 要不是鬼仙无意对她说漏了嘴,她怕是余生都会被他们蒙在鼓里。 “我并非答应了前辈,只是做出了和他一样的选择。”城忆轻声说罢递给她一方绣了昙花的手帕,又问她道:“前辈的伤可还好?” 杏红擦了泪回道:“暂时无碍,只不过……只不过一、一时半会醒不过来,需要长时间静养。” 暂时无碍是真的,需要静养却是假的,鬼仙教她说的,要是城忆或他人问起就这样回答。 鬼仙和城冉不同,知道多少说多少,把事情原委都告诉了她。城冉的伤是旧疾,不知为何被织羽伤了之后复发了,损了仙身不说,本身的肉体也有损害,他治不了,只能等孟婆来看。 不过一时半会孟婆是来不来了。鬼仙说:现在冥界一团乱,殿下因城冉的事情受了罚,孟婆肯不肯来就要看殿下的伤严重不严重了。 杏红还是第一次向城忆撒谎,虽然殿下说只要城忆开口,他们就不能不说或是撒谎,但这一次她没得选。只能帮着城冉骗她。 城冉说城忆必须成为城氏最后一任家主,没有选择……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杏红想不明白,她最近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超出她的想象。 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城家的男家主们不惜放弃一切也要成为最后一任家主? 为什么他们一个个失败后,成为最后一任家主的重任会落在城忆这个弱女子身上? 她灵力低微,只有一双天赐的阴阳眼,为什么非选她不可? …… “阁主,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非要选你不可?”杏红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城忆放下手里的毛笔,抬起头看向她,黑色的眸子没有一丝波澜,平静的近乎可怕。 锦叶不禁打了个冷颤,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城忆身上移开,这一刻的城忆太耀眼了,会让她想起某些不美好的回忆。 城忆的平静转瞬即逝,她知道杏红是为她着想,前方困难重重,她灵力低微不假,但这不是她可以退缩的理由。 她虽然没有前辈们那样强大的力量,但她拥有他们所没有的东西。 城忆反问她道:“在你想到这个问题之前,是否想过,前辈们有没有被人问过同样的问题?” 前辈们从开头到结束都只有一个人。而她有担心她的杏红,有支持她的月白,有锦叶,还有在背后悄悄帮助她的各位前辈。 杏红被她问的愣住了,她确实没有想过。可……城忆是提醒过她的,她说:我有你们,他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问过城冉:为什么会选择你? “对不起阁主。”杏红向城忆道歉。她是看着城忆长大的,那种心情她千年来都从没有过,原来她也是自私的。 她不想看到城忆失败,也不想看到她成功。 可恨的是,这个选择,只有一个选项。 …… 城忆还在画那座由凤凰羽毛搭建的织羽楼,她的画技是从小临摹冥王的画作学来的,乍一看有三分像冥王的手笔。 侯之泽就坐在她的对面,今晚没有客人,但前厅里,谁也没有回去休息。 “侯先生,请看。” 不多时,城忆把画好的织羽楼倒过来放在他面前,杏红和月白站在她身边侧头去看,锦叶则站在侯之泽的一侧,歪着脑袋皱着眉。 她疑问道:“城姑娘,这确定是一座楼?” 锦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但她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空中楼阁? 这分明是一个鸟巢啊。 城忆道:“楼阁是褒义的说法,通俗来说,这就是一个由凤凰羽毛搭建的鸟巢。” “既然是凤凰羽毛搭建的,和这家伙又有什么关系,他不是只丹顶鹤吗?”锦叶又问。 “这就要问侯先生了,为什么他如此执着于知道真相。” 城忆把问题抛给了侯之泽,从他受袭之后的种种表现来看,他对城冉所说的羽毛之事并非一无所知。 他急于从城冉那里得到更完整的信息。 侯之泽并非一个不理智的人,他很会活跃气氛,也会因一点小事生她的气……但他绝不会拿自己或是别人的生命去冒险。 他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只是这样一个有分寸的人却在受袭之后失了分寸,自乱阵脚。 今天晚上的一系列意外,是他无奈之下做的一个赌注。 毫无疑问,他赌失败了。 城冉因为他的心急而受伤,为此他非常内疚,觉得自己不应该如此莽撞,受伤的人也应该是他。 侯之泽低着头看着那幅画,良久开口道:“城姑娘,愿意听一听我的梦魇吗?” “需要帮你记录下来吗?”城忆问罢,却是没有动笔。 “你知道仙人阁的规矩,祭出梦魇,便入黄泉。” 城忆对他道:“把你的梦魇留着吧,等真正要离开的时候,我会想听的。” 侯之泽低着头没有说话,他是想退缩了,他想说出他的梦魇后就离开这里,离开长白山去哪里都好。他害了城冉,不能再害了其他人。 他还记得十年前城冉来找他查城氏灭门一案,那时候他曾在城家的那棵桂花树下见到过城忆一次,小小的她穿着白色的厚厚的棉袄,背对着他站在祠堂门口,裹得像个粽子。 那时候的她就已经不爱笑了。 侯之泽很抱歉,他来仙人阁的目的是不纯的,沉睡的千年里他都在恨一个地方——他以为母亲和姐姐们的死和仙人阁有关。 直到十年前他醒了过来,查到了一些线索,可那些东西离他想要的真相太遥远了,除了亲自来仙人阁查下去,他想不到更便捷有效的方法。 ——凤还巢—— 城忆开始讲那个传说,小时候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她完全不明白其中的深意,哪怕到现在她都觉得这只是一个故事。 她对侯之泽道:“其实这座空中楼阁除了织羽楼这个名字外,还有另一个名字,古曰:凤还巢。” “相传天地育有神鸟一对,雄曰凤,生于天,居天之极南;雌曰凰,生于地,居地之极北。凤还巢,顾名思义,雄鸟归巢。 传说,凤与凰每隔千年才会相见一次,生下不死神鸟,保天地千年长安。千万年来一直如此。 直到后来天地分离,二者不得相见,这才打破了延续千万年来的平衡。 为了能与只在天空翱翔的凤鸟见面,凰鸟把巢穴搭建在高高的雪山之巅,用自己美丽的羽毛装扮,如此在千年之期到来的时候凤鸟才能皑皑白雪中一眼看到他们的巢穴。 绕是如此,二者也只能天上地下远远的见上一面 分卷阅读63 。 后来有一修行者来到了极北苦寒之地寻求一种传说中的仙草,这种仙草千年生得一株,生者吃了可以长生不老,死者吃了可以起死回生。 那种草药就长在雪山之巅,然而当修行者爬上去后,却见到仙草旁边卧着一只巨大的五彩神鸟。 为了得到仙草,修行者主动与她搭话,凰鸟很善良,在得知他到来这里的目的后愿意把身边的仙草摘给了他,但有个条件。 她很想与凤鸟面对面相见,于是问那人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把巢穴建在空中。 那个人听了他们的故事非常的感动,拍着胸脯对她保证一定想到办法帮她。” 城忆讲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锦叶听的也非常感动,急于知道后续,便问她道;“后来呢,那个人有没有想到办法帮她?” 问题一出口她便知道城忆为什么不讲了,那个人一定想到了方法,而那个方法,很可能与侯之泽遇袭的事情有关。 “侯先生。”城忆问他道:“你相信有这样一对天南地北,千年不得相见的神鸟吗?” 侯之泽没有立刻回答,他知道城忆不是卖关子的人,此时停下来问他的这个问题对于她接下来的故事发展一定非常重要,他必须谨慎回答。 但是,他脱口而出道:“这个故事也太假了吧,我在长白山怎么些年,什么乱七八糟的故事都听过,就是没听说过这样的故事。类似的都没有。” 城忆听完他的回答淡淡的笑了,侯之泽的心咯噔一下,心说不好,这么关键的时刻,他不该不经过思考就说出答案的。 然而城忆却道:“你说对了一点。” 听城忆说他说对了一点,侯之泽有点松了口气,但城忆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心再次咯噔一下,整个人都不太好。 “这个故事非常假,我直到刚才都不相信。” 城忆说完抿了口茶,她有点明白城冉为什么不愿意对他们说出这个故事了。 故事里面真真假假互相糅合,经过了千年的历史演变,所有的故事都变成了真的,并且就发生在他们的身边。 城忆拿起了笔准备记录,她想把这个故事记下来,像记录梦魇一样。如果她失败了没有成为最后一任家主,那么她至少为后人留下了一丝线索。 她快速把之前的故事整理了一遍脉络,清楚的写在纸上后这才继续之前的故事对侯之泽道: “之前的故事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但接下来我要讲的,是整个故事的重点,你必须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晚了,侯之泽的身世慢慢说,不着急,故事是个坑,为了埋伏笔写得久了一点。谢谢收藏,以上 ☆、难寄托 你说的什么我都相信。 侯之泽道:“城姑娘,记录的事情交给我吧,不论是真是假,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相信。” …… ——难寄托—— 城忆继续之前的故事。 “凰鸟因不能于凤鸟相见终日郁郁寡欢,马上就要到千年之约的日子了,她却只能整日望着天空哀叹。 修行者答应了她的要求,但比起凰鸟与凤鸟相见,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于是他与凰鸟定下约定,在千年之约到来之前,他一定为她想到办法,返回雪山。 此时离千年之约还有十七年,凰鸟答应了他,并亲自送他下山。 半年后,修行者拿着仙草回了他修行所在的仙山,可是他去的时间太久了,那个人已经病死了,尸骨被火化,就葬在他脚下的土地。” 写到这里,侯之泽的笔不可查的顿了一下,他忽然不想听了,管他真相如何,他相信母亲和姐姐们的死与仙人阁没有任何关系。 “城姑娘。” 侯之泽停了笔,他不敢看城忆的眼睛,问道:“这个故事、这个故事也是假的吧。” 不知道为何,侯之泽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城忆说这个故事他必须相信,可是,他浑身上下每一寸都在排斥着这个故事的结局。他不是不愿意相信城忆,而是他相信她说的这个故事是真的。 或者,已经成为了事实。 也就是,故事原本是假的,有人将它变成了真的。 城忆没有回答,故事很假,可这就是真实存在的,她继续说道。 “修行者悲痛欲绝,把仙草种在了那人坟前,决心随她而去。但当他长剑在手即将自刎时候,猛然想起了自己与凰鸟的约定,同时也想起了一个关于神鸟织羽涅槃重生的传说。 神鸟织羽其实就是凤鸟与凰鸟的孩子,又名不死神鸟。千年一现,现即一瞬。 以自身不死神力,保天地千年平安。 修行者想到了用神鸟织羽的力量使人重生,但首先,他需要让凤鸟与凰鸟顺利相见,诞下不死神鸟。 可他并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把巢穴建在空中。 他修为尚浅,根本接触不到仙山上更加高级的腾云之法,为此他埋头修炼近十载,得到了腾云之法,也悟出了此法的真谛,想到了把巢穴建在空中的办法。 此时距离千年之约还有六年。 修行者一刻不停,腾云回到了雪山之巅,帮助凰鸟用她的羽毛建造了一座飞天的巢穴。 此时距离千年之约还有不到两天。 凰鸟很高兴,可是她的羽毛因为建造巢穴而变得稀疏丑陋,两天不到的时间根本来不及再生长,她担心凤鸟会不喜欢这个丑陋的自己,便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修行者。 修行者听了也担心起来,他的生命不允许他再等待千年的时光,便绞尽脑汁为凰鸟想办法。” “不会吧。”锦叶惊讶道:“那个修行者想的办法不会就是用别的鸟的羽毛滥竽充数吧!” 锦叶说着,眼睛看向了侯之泽,城忆不置可否,但侯之泽却道:“我的羽毛黑白相间,与之金色羽毛相差十万八千里,怎么可能……” “侯先生,我并没有说过,凰鸟的羽毛是金色的。”城忆打断他的话继续道:“故事的一开始我就已经告诉你了,此事是织羽所为,而这时神鸟织羽并未出世。” “那他想到的是什么办法啊?”锦叶问道。 城忆道:“他什么办法也没有想到。” 城忆话音刚落,鬼仙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不错,比城冉讲的好听。” 众人抬头看去,鬼仙朝他们挥了挥手,笑着道:“无意打扰,我是来借人的,杏红姑娘跟我来,你们继续。” 杏红应声而起,“阁主。”城忆对她点点头,方才上了楼。 “会不会是那个谁醒了?”待杏红和鬼仙走远,锦叶问道。 没有人回答,锦叶无趣的转了转匕首,就听楼上传来一声巨响 分卷阅读64 ,接着就是争吵的声音。 “怎么吵、吵起来了?”锦叶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擦了擦,再抬头这里已经没人了。 “什、什么情况?走也不告诉我一声?”锦叶连忙收了匕首,跑上了楼。 她到的时候争吵已经停止了,月白和侯之泽低着头跪在门外的走廊里,面前是一个提着药箱的紫衣男人,没有表情,却给人一种想要低头的威严。 走廊尽头是城忆的房间,此时门开着,透出一点光,能看到鬼仙和城忆站在门前说话,杏红站在城忆的身后,低着头,肩膀在颤抖。 锦叶走了过去,离她最近的房间门也开着,她侧头看去,城冉已经醒了,脸色非常不好,苍白无力,同样跪在地上,面前是一个白衣少年。 看装束,少年应该也是城家人。 她想着要不要打个招呼,就听少年开口说话了,有点有气无力。 少年道:“你不必跪我,是我对不起你们。” 城冉低下头没有说话,却倔强的不肯起来。 “你是谁?”锦叶走了进去,少年转过身,看到这个几乎和他一样高的女子惊讶了一瞬,说道:“你就是锦叶?” 锦叶点头,“那你呢?” “我?”少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我是城晴。” “城晴!!”锦叶想起了方景辰的梦魇,恍然道:“啊,我见过你,在方景辰的梦魇里,对了,你见到他了吗,他去了冥界。” “见到了。”冥王城晴看着她说道:“方公子现在在冥界阎罗殿当值,和……”和你的雇主一起。 冥王卖了个关子。 “和什么?你怎么说话也爱说一半,和这个人一模一样,果然是一家人。” 锦叶忍不住吐槽,想起城忆又呸呸道:“城姑娘不算,她比你们两个好,虽然故事讲一半也跑了……但她就是比你们两个好。” “你很喜欢她?”冥王问道。 锦叶道:“喜欢,不过有时候不喜欢,她有点像我以前的雇主。” “咳……”城冉咳嗽了一声,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 冥王看了眼城冉,对她道:“年关之前,必须踏入黄泉。” 锦叶“啊”了一声,眼前白光闪过,再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是在另一个房间,摆设虽然和那间差不多,但她认得这里,这是城忆的房间。 此刻门关着,她试着打开,发现门被反锁了,她试着穿墙而过,却发现整个屋子被设了什么术法,根本出不去。 锦叶有点郁闷,她这是被关起来了? …… 走廊里,月白和侯之泽仍在跪着,他们在求孟婆为城冉看诊。 这件事上城忆没有发言的权利,她是仙人阁的阁主,权利不大,也仅限于这里。城冉的事她想帮,却是有心无力。 鬼仙亦是,他虽说和城冉有点交情,但交情不深,也就千八百年被喊醒一次帮个忙,走大街碰见了都不一定点头的那种关系。 他和城冉交情不深,和孟婆就更不深了,都传冥界的扛把子是孟婆不是冥王,如今得见,果然不假。 城冉房间的门也被关上了,冥王脾气很好,却也不想再被打扰,锦叶贪恋人世是她的事,而他也已经提了醒,怎么做还是要看她自己。 冥王在房间里的椅子上坐下,对城冉道:“月白的事情不是我故意想瞒着你,他被抹去了记忆,你应该清楚,抹去他记忆的人,不是你我好惹的。” “我知道。”城冉道:“我不奢求他能够想起什么,只想在结束之前再见一面。” 冥王轻笑道:“你就没想过和他重新认识吗?” 城冉摇头。 冥王道:“害怕了?” “是。”城冉道:“很怕。” 得到这个答案之后冥王沉默了,他静静的看着城冉好一会儿,站了起来,打开门喊孟婆进来,自己走了出去。 他对孟婆道:“再救他最后一次吧,接下来他的事情我不想知道也不想管了。” 冥王说得很无奈,孟婆明白他是下了决心,便答应了他最后的请求。 月白对他们一拜,“谢殿下,谢孟婆大人。” 侯之泽也是,深深一拜。 孟婆没有表示,提着药箱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冥王对他们点点头,支开月白让他去泡茶,杏红听到也要去,仙人阁里的茶水饭食一直都是她负责,冥王便让她和月白一起下了楼。 鬼仙和冥王有些交情,能和城冉认识也是因为冥王在其中牵桥搭线,让城冉在人界有什么困难了就去找他帮忙。 鬼知道城冉怎么那么听话,每次找他帮忙都不是什么好事。 城忆向冥王施了一礼,本以为最近都不会见到的人就站在眼前,城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问了声好。 冥王倒是看起来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似乎难说出口,纠结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一句,城忆猜到他可能要说最后一任家主的事情,不好意思开口,便隐晦的对他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谢谢。”冥王道:“谢谢你能理解。” 城忆颔首,别了二人下楼去,她还没有讲完那个故事。 听了城忆和冥王的对话,鬼仙也觉得城忆越看越瞬眼,在她和侯之泽离开后说道:“殿下,城姑娘很不错啊,冷静又会说话,长得也不是一般的好看,比城冉那小子有前途,未来无可限量啊。” 冥王笑了笑,城忆确实很有前途。但是城忆有城忆的优点,城冉有城冉的强大,他说不了谁更优秀,在他眼里,每一任家主都十分优秀。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前边和后边有点不接,前边继续侯之泽身世线,后边是城冉线,大家当草稿看,后面修改加感情线的时候作者君会撸bug。 城冉下章露脸之后会持续掉线到第五卷大结局。 以上,诚挚谢意 ☆、莫回首 杏红和月白泡好茶上楼,除了坐在楼梯口郁闷的锦叶外,整层阁楼已经没人了。 “殿下呢?孟婆大人呢?”杏红找了一圈不见人,问她道。锦叶托着下巴长叹一声,“大概是走了,我出来的时候就都不见了。” 锦叶说完又长长叹了口气,拿过一杯茶抬头饮尽。 “真冷。”锦叶皱眉。 冥王的话还在她耳边:年关之前,必须踏入黄泉。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锦叶拍拍衣服站了起来,对杏红道:“一起下去吧,那个故事还没听完呢。” 杏红应了一声,回过头看了一眼月白,欲言又止,下了楼去。 …… 月白站在城冉住过的那间房前,门开着,人却没了。床上掀起的被子上沾有不少血迹,柜子里的衣服一件不少——他竟没换身衣服就这样离 分卷阅读65 开了。 月白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他查看了整个房间,伸手摸了摸被子,还是温的。 像是抓住了什么,月白大步走到窗台,放眼看去果然看到了黑夜里的一团幽蓝,那是城冉来时提的灯。 一定是他。 月白直接从窗台翻了出去,城冉受伤走不快,他几乎眨眼就追上了。然而那个人却不是他想看到的城冉,而是满脸愕然的鬼仙。 “城冉呢?”月白问他。 鬼仙打量了他几眼,说道:“走了。” “走去哪里了?” “这不正找呢嘛。”鬼仙白了他一眼,“你问我没用,我和他关系没那么好,他去哪里不会告诉我的。” 月白不相信他,毕竟是城冉带他来的。鬼仙望天很无奈,他确实不知道城冉去了哪里,甚至比月白还要懵圈,那家伙独来独往,但也不至于这么没礼貌,连声道别都不说。 “不过……” 鬼仙提起手里的引路灯,照了照四周对他道:“城冉应该没走远,他没有灯根本不认识路,这会儿说不定在哪转圈呢。” 说起来有点意思,城冉看起来挺厉害一个人,却是个妥妥的路痴,白天还好,晚上就必须靠引路灯。 “拿着这个,灯里的火焰是城冉的魂火,找的快些。”鬼仙把引路灯给了月白,虽然他没有这玩意儿也走不出去,但他现在还不能走,仙人阁的门还没修好,天地良心,他可和城冉不一样,答应的事情就一定做到。 月白提着灯愣在原地。 “快去找吧,我回去给你们把门修好。别担心,织羽的事情殿下已经了解了,他会找人来解决的。”鬼仙拍了拍月白提着灯有些僵硬的肩膀,朝回走去。 “哦,对了。”鬼仙走了一步又回过头,“你……怎么哭了?” …… “靠!”这么急? …… 月白提着灯走在松林里,魂火为他指引道路,很快,他看到了雪地里的一串血色脚印,脚印深浅不一,凌乱不稳。 他循着脚印来到一处断崖,城冉站在崖边,背对着他,旁边还站着只一人多高的两尾猫又。 冷白的月光下,猫又正回过头看他,浑身上下闪耀着淡淡的银白色光芒。 “把灯放下,你可以走了。”猫又开口说话了。 月白把灯放下,却没有立刻转身离开,他平静的对城冉道:“来的路上,我想起了一件事。” 城冉没有反应。 月白道:“是关于你的事情。” 城冉还是没有反应。 月白想要继续,猫又却打断他的话问他道:“织羽楼的故事你听完了吗?” 月白顿了顿,“没有。” “听完之后再来吧,我让他等一等你。” 月白奇怪:“为什么?”他不觉得那个故事有什么重要的,至少对他而言,那只是个故事。 “因为那根本不是神话传说,而是……” “不要多事。”城冉开口阻止猫又继续说下去,他一点一点转过身,月光下的脸分外苍白。 “说罢,你想起来关于我的什么事情?”城冉语气淡漠,似乎对他即将要说的事情毫不在意,或是他不相信他会说出关于自己的事情。 月白看着他的脸,须臾道:“我忘记了。” 猫又听了冷哼,月白无视他继续对城冉道:“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忘记了你,这算不算是关于你的事情?” “呵。”城冉轻笑,好一会儿才道:“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 “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城冉说着,对他又露出一个笑容,温暖却苦涩。 接着,他直直向后躺去,消失在月白的视野。 月白愣在那里,他的脸早已泪流满面,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解释自己现在的心情,淡淡的苦涩? 城冉的魂灯就在他的旁边,幽蓝的魂火忽明忽暗,水声响起的刹那,彻底熄灭。 …… 天快亮的时候,仙人阁的门被鬼仙修好了,一再叮嘱他们不要再破坏之后,月白送他离开,一路上他们没有说话,直到鬼仙认得离开的路,他才对月白说了一句话。 他说:“以后,不会再见了。” 月白不明白,是不会再见,还是不会再见? 他想不明白,便没有说话,朝鬼仙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回去。 这世上有些人,活着不能见,死了不能见,来世不能见,就连回忆也没有留下一点美好。 见一次,负一生,又复一世。 如此循环,不如不见。 ——莫回首—— 那个故事城忆终究没有讲完,侯之泽不想听了。 他严肃的对城忆道:“城姑娘,如果我是那只凤鸟,我会自折双翼。” 他道:“一千年太久了,我不想等。” 城忆却道:“很久吗,你不是也等到了吗?” 侯之泽愣住了,原来,他的母亲和姐姐们已经死了有一千多年了啊。 他站在仙人阁门前看向远方的松林与雪原,看了一会儿指着一处对城忆道:“仙人阁曾经坐落在那里,那是一千多年,也是一个夜晚,业火漫天,鲜血染红了仙人阁门前的一大片雪……那个时候我还很小,羽翼尚未丰满,因此逃过一劫。” 现在他已经可以从容对城忆说起那时的事情,那些埋在心底千年的痛苦,他找到了可以倾述的人。 真相是什么他不想再追究,他不能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就像城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接下来要做什么。 神鸟织羽的事情告一段落,冥王派冥差送来的信里说,侯之泽受袭的事情是有人在背后撺掇,幕后黑手尚不清楚,不过神鸟织羽已经被昀灵君派去镇守天之极南,和他的父亲凤鸟一起保一方平安。 信中只字未提凰鸟。 锦叶忍不了故事听一半,便趁侯之泽不在的时候偷偷问了城忆结局,然而知道了结局她却后悔了,直骂修行者不是个东西,可转念一想,他也没有犯什么大错,神鸟织羽活得好好的,只不过…… “算了。”锦叶跟杏红学做包子,边揉面边唉声叹气道:“人果然都是最先为自己着想啊。我以前做什么事情都是被安排好的,今天杀这个明天杀那个……现在想想,我住在这里,也是因为我的自私。” 杏红笑着包包子,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过人也不都是自私的,不会为自己着想的人,又怎么能为别人着想呢?” 高堂之上庙堂之下,又有几个人能处处为他人着想呢。 “月白呢?”锦叶忽然想起来最近都很少见到他。 杏红道:“带着大雪球出去巡逻了,晚饭会回来。” 锦叶了然,继续和面。 说到大雪球,就不得不说城冉离开那天 分卷阅读66 晚上的事情。 那天晚上她正帮着鬼仙修门,本该在阁内的月白却提着一个灭了的灯笼从松林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只一人多高的两尾猫又。不是城忆曾经养过的那只雪球,而是一只足有三千多岁快要飞升的猫妖。 锦叶对他不是很喜欢,吃得贼多脾气还贼臭,关键是他会说话,你讲他不好,他会怼回去,你说城冉的不是,他就对你呲牙,还挺护主。 整个仙人阁里他除了亲近月白,也就亲近城忆了,可能是因为他们都姓城,身上拥有同样的味道吧。 其实大雪球并非这只猫又真正的名字,城冉给他取的名字让人难以出口,本来挺好听一名字,但只要想起城冉的故事,名字就会变味儿,也就不喊了,直接喊他大雪球,反正他和雪球长得挺像。 锦叶帮着把包子放在笼屉里,还没放在锅里,就听外面有动静,好像是月白和大雪球提前回来了,正和城忆说话。 最近仙人阁有点冷清,城冉离开之后就没有厉鬼登门,侯之泽也回去继续忙他的事情了,偶尔回来半个时辰也只是吃饭,话都说不上几句。 经历了那两个难熬的夜晚之后,锦叶简直对他刮目相看,现在的侯之泽浑身散发着成熟沉稳的味道,不是一般的迷人,杏红都不喊他外号了,而是和城忆一样尊称他为先生。 把包子蒸上后,杏红和锦叶来到前厅,今天天气很好,大雪球正卧在门口打盹,两条雪白的长尾巴盘在身前,非常惬意。 画案处城忆正在读书,她最近经常翻看以前阁主留下的书籍,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锦叶坐在一旁翘起腿,悠哉悠哉的擦着她的匕首和短剑。 现在是民国二十年一月十二号,还有一个多月就到年关,她本来想好好规划这段时间要做些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可她思来想去也想不到,便放弃了。 顺其自然吧。 她也不是特别执拗的性子,强求不来就不求,她已经想好了,到了冥界先去找方景辰聊天……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回归梦魇线,侯之泽的身世还有一点没有说完,先不说,保密。 ☆、花惜时 吃罢晚饭,天空下起了雪,快要子时的时候,仙人阁外风铃声响起,呜呜咽咽,好似悲鸣。 一炷香后,仙人阁的大门被人敲响。 “噔——噔——噔——” 熟悉的敲门声让锦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杏红站在城忆身边,倒是没之前那么警惕,但也没有放松。 大雪球趴在门后,懒懒的打了哈欠,接着,门被月白打开了。 一位身披斗笠的厉鬼站在门前瑟瑟发抖,打着牙颤对月白道:“冻、冻僵了。” 月白扶着她慢慢进来,关上门隔绝风雪之后,厉鬼才渐渐缓和。 仙人阁本就阴冷,加上天气的缘故,就连厉鬼都要忌惮三分,锦叶不敢怠慢,雪落的时候忙换上了厚厚的冬衣。 现在尚未子时,却厉鬼登门,杏红问她:“你是怎么找来的?” 厉鬼喝了口姜茶,细语轻声的道:“几日前偶遇一位道长,他说,来到这里后可以转世投胎,便带我来了。” “带你来的?那、那位道长长什么样子?”杏红心中一动,忙问道。 厉鬼摇了摇头,回忆说道:“他带着黄金面具,我看不到他的脸,不过他的声音很温柔,手也很暖。” 她脸上露出甜甜的笑,伸出自己的右手,撩起袖子让杏红看她的手腕,上面系着一根红绳。她道:“道长送我到林子外,给了我这个,说剩下的路要我自己走。” 城忆的手腕上也有一截红绳,不过她的是缘结绳,用来结姻缘。她查看了一下,厉鬼的只是普通的红绳,上面被施了单向术法,产生了牵引力,用作引路。 慕容府自盛唐衰落后,此红绳引路的术法便成了他们城家特有的,杏红的猜测不无道理,送她来的道长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城家人,但是不是城冉就不得而知了。 杏红没有再问她问题,不管这只厉鬼是谁送来的,和他们都没有关系。城忆是注定成为城家最后一任家主的,冥王沉默,城冉的态度坚决,城忆的态度淡然。 身为局外人,她和月白只能旁观。 杏红对厉鬼道:“我再为你倒碗姜茶吧。” “谢谢。”厉鬼颔首致谢,一举一动带着优雅。 ——夜雨朦胧,花团锦簇,柳巷之地,安得清明? 贞观二年,也就是公元628年。 扬州柳巷,百乐园听雨台上,一素衣女子正在拨弄七弦琴。 她不会弹奏,姿势却有模有样,只是琴音太难听了,引来了七弦琴的真正主人。 “温菀姑娘。” 听雨台下走来一位青衣男子,面容姣好,白皙如润玉,嘴唇轻抿,带着三分薄情,十分冷漠。 此人正当而立,于半年前搬来扬州柳巷,姓甚名谁无人知晓,但他所设计建造的百乐园却在短短半月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文人墨客来此吟诗作对,乐师曲者来此弹唱谱歌……这百乐园就是骚人雅士的人间仙境,但对温菀来说,这里是她的家。 百乐园原为温家老宅,而她,则是温家弃女,半年前连同宅子一起卖给了如今百乐园的主人。 温菀站起来恭敬的朝男子施礼,“公子。” 就算是被当做丫鬟卖给他的温菀都不能知道他的名字,姓也不能,只能唤作公子,还好他们就算住在一个园子里也不经常见面,偶然见了,话也很少说。 公子点头,走上听雨台,在琴案前坐下,手指轻拨琴弦,弹奏了一曲离人悲歌。 温菀听不懂琴音,却知道曲意。 陈国灭亡之前,这首曲子只流传于宫中,而今就连花楼的歌女都能吟唱。 一曲终了,听雨台下来了一位客人,红衣黑剑。温菀记得他,这个人姓陌,是位游侠,上个月来过,在百乐园待了几天,每日和公子一起练剑饮茶,看得出两人认识了很久。 温菀对他印象很深,并非是他与公子不一般的关系,而是因为他是整个园子里唯一一位不会吟诗作对也不会弹琴谱曲的客人。和她一样。 “陌公子。”温菀向他施礼。 陌公子在听雨台下回礼::“温姑娘。” 当天晚上,陌公子住了下来,邀她一起吃饭,那是温菀第一次和公子同食,在那之前,从没有过。 温菀发现,公子就连吃饭都优雅高贵,那是与生俱来的气质。 第二天,天刚亮,园子里响起了一阵凄厉的笛声,温菀被吓醒了,这个时辰百乐园还没有开门,理应不会有客人出现。 她匆匆换上衣裳,神色紧张的跑了出去,她住在这里,公子虽不要求她做些什么,但她却不能放纵自己吃闲饭, 分卷阅读67 于是公子派给她一个简单的任务——每天巳时准时关门。 温菀忘记她昨天有没有关门了。 她住的地方离大门有点距离,然而刚跑去拐了个弯,温菀就看到前面的石桥上站着一个年轻男人,腰间别着管玉笛,金色的镶白玉穗长长坠在腰间,和他的一袭金底儿仙鹤白袍格外相称。 “大哥!”温菀几乎喊出声,比起无知进入的客人,她更害怕眼前这位同父异母的‘大哥。’ 怎么办怎么办。温菀退了回去,背后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她心里一惊就要尖叫,却被那人快速捂住了口鼻。 “别怕,是我,陌寒。” 陌寒就是陌公子,温菀松了口气,眼泪刷的就下来了。陌公子顾不得为她擦泪,带着她边躲边小声解释道:“百乐园被人包围了,公子说让我尽快带你离开这里。” “对不起。”温菀小声哭道:“都是因为我。” 半年前她被卖给了公子,那时候她刚刚被幽州某官宦世家退亲,本就妾生的她地位更是一落千丈,从原来的小院赶到了丫鬟们住的侧院。 如果不是公子好心买下,她怕是已经被卖到隔壁街的花楼当歌女了。 她‘大哥’和退亲的那家人走得很近,无缘无故被退亲之后曾上门找过一次,然而他刚走没过几天,温菀就被他们父亲连同宅子一起卖给了公子。 ‘大哥’回来后大发雷霆,对他们父母发完脾气又闹来了这里,说什么都要把她买回去。 他说那边他已经讲好了,明年开春那家人就会迎娶她过门,彩礼定金都收了,到时候见不到人他们全家都得死。 温菀和那家的公子见过几面,是不可能随便找人顶替的。 不过当初她‘大哥’被公子赶了出去,那之后就再没来过,她还以为他放弃了,没想到…… “温姑娘,别多想了,公子会解决好的。”陌公子安慰她,两人翻墙来到了隔壁的园子,这处住宅也是公子的,很小,为的就是不起眼,方便逃跑。 “公子。” 翻过墙后,温菀看到了公子,一袭墨色长袍在下面接她。温菀没见过他穿这个颜色,一时看呆了,这个颜色把他衬得更冷漠了。 “怎么样,有人追来了吗?”公子把她放下后对陌公子道。 “没有。”陌公子回答之后又跃上了墙头,继续观察以防有人跟踪。 公子带着温菀进入院子里唯一的房间,他关上门走到西边的那面墙前停下,对身后的温菀道:“此事并非因你而起,你不用太过自责,这是我的命数,他们不过利用了你的哥哥,逼我出来。” 温菀听懂了他的意思,也猜到了他的大概身份。 “公子不怕吗?”温菀问他道:“那么多人想要您的命?如果因为我您遭遇了什么不测,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我为什么要怕他们,不过既然你问了,我就提醒你一句。”公子道:“没有你我也会遭遇不测,所以别再这样想了,只要我身体里还流淌着亡国的血,他们就不会放过我。” 公子说完,手碰到了什么机关,一扇只容一人侧身而过的门出现在这面墙上。 “这是园子修葺时发现的密道,就连你父亲都不知道,你想知道的答案就在这里面。”公子说完,抬腿走了进去。 温菀犹豫了一下,什么是她想知道的答案,公子怎么会知道她心中的疑惑。 她跟了上去,暗门在她进入的那一刻关闭,黑暗中一双手牵住了她,掌心很暖,指尖却很冰。 没有一点亮光,就这样在黑暗中行走着,温菀想过开口说话,却忍住了,对于她自己的疑惑也是单方面的猜测,她怕最后的结果和她所想所说的不同。 公子走的并不快,大概是摸索着前进,两人走了很久拐了几处弯道,渐渐的,前面开始有光。 “就快到了。”公子对她说着,加快了脚步,也松开了她的手。 温菀跟在他的身后,四周很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逆着光,公子的背影似乎离她很远,确实,他越走越快,离她也越来越远。 “公子。” 温菀害怕了,提起裙摆开始小跑,然而前面的身影却没有因为她的奔跑而变得接近,反倒越来越远。 在身影消失在光芒之中的时候,温菀怔住了,那一刻公子的身影与她记忆里的某处画面重叠了,她不该喊他公子,而是喊他…… “哥哥。”温菀喊了出来,带着哭腔,原来她的梦并非是梦,而是她幼时的记忆。 公子所说的答案,就是她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细说原委,兄妹情,非德国骨科,亡国公主的悲情故事。 ☆、空折枝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由于尚未通过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6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以下状态的章节不会被屏蔽: 1、章节最后更新时间在7天内,且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章节; 2、文章中,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其他所有v章、非v章节; 3、其他已经审核通过的章节。 &1t返回> ☆、山河故 一片沉默之后,城忆问温莞道:“温姑娘,你写的这个故事是那位公子教给你吗?” 温莞一顿,点了点头,愧疚说道:“公子说进到仙人阁后需要祭出梦魇才能进入黄泉,我很怕,他便教了我这个故事。可没想到,这里竟会有三生石。” 杏红惊讶道:“他还告诉了三生石的事情?” “是我问道长的。”温莞低垂着眼帘,低声说道:“我听说,三生石可以看到人的前世今生和来世。” “所以你想看看自己的前世和来生?”杏红说道:“可是这些在喝下孟婆汤之后都会忘记,你带不走的,知道了只会让自己更痛苦而已。” 温莞笑了笑,对她摇头,轻叹说道:“姑娘为何执着于记忆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明白即便看了也不会改变什么,可是不搞明白又寝食难安。或许这就是公子所说的,我心中的执念罢。” 城忆了然,想要化成厉鬼,执念必不可少。温莞既是亡国公主,执念定比普通人更深切,只是记忆这种东西,比任何东西都要复杂。若执念是仇恨也就罢了,报仇之后便会了结,但记忆,丢了便丢了。 三生石可以帮到她,但了结她的执念,还需要她正视自己的梦魇,不能逃避。 城忆想了片刻,问温莞道:“温姑娘,准备好进入梦魇了吗?” 温莞还在发愣,大雪球用尾巴扫了一下她的脸 分卷阅读68 ,才让她回过神来,见都在看她,一时无措,脸上发红。 “说谎骗我们的时候都不脸红,现在却脸红,真不知道你是真害羞还是假害臊。”锦叶语气不爽说道。从第一眼她就不喜欢温菀,尤其是柔柔弱弱期期艾艾的样子,看得难受。 温菀咬着嘴唇低下了头,她也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可能和她在温家的时候有关,只有柔弱才能让人心生怜悯,便忍不住细语轻声起来。 大雪球尾巴又扫了一下锦叶,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后者冷哼一声,抱着胳膊坐在一边擦她的匕首。 “抱歉。”温莞思考片刻,对城忆道:“城姑娘,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她的梦魇掺杂着太多的东西,就连她自己也搞不明白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所以她很怕想起。公子为她编纂的这个故事,为的就是她能够顺利进入黄泉。可谁能想得到呢,在祭出梦魇之前,三生石上没有她的名字。 …… 城忆给了她时间,说只要她想,随时可以进入梦魇。 仙人阁的规矩只有在子时一刻过后方能进入梦魇,天亮之前必须结束。如今,城忆不想再遵守了,她不能再坐以待毙,更辜负了前辈们、还有冥王对她的期待。 之前她是为自己努力,现在,她是为整个城氏一族未来的命运努力。 其实前几日冥王的信中还提到了另一件事,是关于她的。信中说设计袭击侯之泽的幕后黑手,或许就是十年前城家灭门惨案的真凶。 但这些也仅仅是猜测。 城忆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侯之泽,她觉得没必要让他知道,可能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城忆不想和他走得太近,就像她不想把自己和城冉的对话告诉月白一样。 人都是自私的。她也一样。 …… 有些人说起话来云淡风轻,毫不在意。可某些事情某个人,哪能说忘记就会忘记?也不能说不在乎,就不会再在乎。 温莞说的需要时间,其实就是需要时间来放下。 她还放不下两个人,一位是她的哥哥,二是那位公子。 为了让她能够安静的思考如何放下,杏红给她准备了一个房间,她其实是不想这样做的,总觉得这样做之后仙人阁变了味道,像个客栈。 但城忆说了等她给她时间,总不能让她一直在前厅里坐着。 杏红不情愿的带着她上了阁楼,这里一共只有六个房间,城忆的房间在走廊的最里面,对面是个空房间,杏红不可能让她和阁主住那么近,便把她安排在靠近楼梯的那个房间,也就是城冉之前待过的房间的对面。 这些房间她每天都有打扫,虽然会花上点时间,但总好过需要时再去打扫来得方便。 离开前,杏红对温莞道:“温姑娘,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这里思考,虽然阁主说让你想好了可以随时去找她,但我还是提醒你一句,白天,尤其是上午不要打扰我们阁主,她需要休息。” 安排完所有的注意事项之后,杏红小有成就的下了楼,期待着夜晚的到来。 然而还没等到晚上,就在中午的时候,仙人阁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让他们都很震惊的是,这只厉鬼姓陈。 正是温莞之前故事中的哥哥——陈陌寒。 他并非是来投胎的,而是带了一封书信要转交城忆,虽然没有署名,但他说是那位公子让他来的,且嘱咐他必须在天黑之前送到仙人阁的阁主手中。 让人意外的是送完信他就离开了,一句话没有多说,也没有问关于妹妹温莞的任何事。 他倒比他妹妹看的开,放下什么拿起什么,他心里都清楚。 …… 陈陌寒送来的信封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中间一道折痕更为明显,封口火漆完整,印着一个篆写的城字,不该是那位公子最近才写的东西。 城忆打开信封,发现除了信以外,还有一幅画,让她有些在意的是,这幅画上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小时候的自己。七八岁模样,穿着雪白的棉袄,手里还拿着月白和杏红买给她的冰糖葫芦,坐在祠堂门口望着那棵桂花树发呆。 那时候她每天都会去祠堂坐着,望着那棵树一看就是一整天。 难道说他们是见过的? 城忆想不到他们时候见过,便把这幅画拿给了月白,月白之前说他见过那位公子,却没说是什么时候。 然而月白看后却是皱了皱眉,对她道:“我并非是在城家与他见过,而是在更早,大概是明朝,中原地区鬼怪肆虐,殿下带着我前去熟悉新学的术法,无意碰上了同样抓鬼的他。当时情况混乱,殿下明显不想和他说话,上去直接交手,他也明显不想和殿下交手,转身离开,却被殿下召出的小鬼绊了脚,脱不开身,两人就打了起来……” “呃……”一旁目睹全过程的锦叶和杏红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是好,月白总在提起冥王的事情时变成话唠,滔滔不绝,一讲就停不下来。 他平日里话很少,如此反差不得不让人惊叹,冥王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他这样崇拜。 虽然月白呼呼啦啦和她说了一堆没用的,但从他的话里城忆也了解到了重要信息,月白只在明朝时与那位公子见过。那么这幅画,究竟代表着什么意义呢? 还是说只是一份见面礼? 城忆原本不打算看那封信,可现在她不得不看了。 莫非这幅画是为了让她能看到信里的内容?就像锦叶拿珊瑚珠子试探她一样,那位公子也是在试探她? 不无可能。 城忆坐回画案,打开信封拿出了里面厚厚的那叠信纸。她直接去看最后一页,上面果真写了他的名字——城鸣珂。 鸣珂是他的字。 城忆又看了落款时间,恰好是在十年前。 如此看来,城忆或许知道这位前辈为何会突然寄信与她了。 她把信重新装了起来,让杏红去喊温莞,告诉她没有时间了,她必须尽快入梦。 ——山河故—— 温莞被杏红叫了下来,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可城忆说她已经没有时间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城姑娘,你说的……”温莞想为自己再争取点时间,可是城忆不让她说话,直截了当的对她道:“子时之前你必须踏入黄泉,梦魇是可怕的,但如果不直面去面对,等待你的将会是更可怕东西。” 温莞把话咽回肚子里,只得点了点头。 此时天还尚早,仙人阁里却早早点上了烛灯。 …… 百里之外的某处,一位白衣人站在高高的钟楼之上,闭着眼睛听风。 他在这里等一个人,或是一句传话、某样信物。 为了结束城氏一族千万年来的不灭命运,他背上叛徒的骂名,毁了整个修真界……谁又知道他的苦衷。 分卷阅读69 冥王吗?还是其他的城氏族人? 城忆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能理解并原谅他的苦衷吗? 他并不是城家有史以来入魔的第一个人,但他确是实实实在在的大魔头,和其他族人不一样,没有人对他伸出手去救赎,拉他从地狱里回到人间。 温菀成为厉鬼,并非是她心中执念太强,而是出于他的私念,他以为这样做之后会有人来拯救他,然而这么多年来,他没有等到一位。 可能他这辈子都只能在骂声中苟活了。 风声变成呼啸,他睁开眼睛。他知道,等的人到了。 “真羡慕你啊!”他感叹的对来人说道:“都是一家人,为什么殿下对你就那么格外开恩?” 来人衣服染血一般,却能在领口处看到衣服原本的颜色,那是雪一样的洁白。 “你也会找到的。”来人淡淡说了一句,隔空抛给他一个东西。 他抬手接住,感觉到传递到手心的那份温度,小心打开来看后,不禁失笑:“这是?一个包子?”他低头嗅了嗅,又笑道:“还是个素包子?你来就是为了送给我这个?” 来人道:“不,这是我刚才买的,觉得你可能需要。” 来人说完又扔给他另一个东西,是个沉甸甸的剑匣。 “答案就在里面。” 风声淹没他的声音,钟楼下一人抬头看去,不见一人。 …… 仙人阁中,城忆把三生石放在温菀面前,对她道:“答案就在这里,梦魇结束后,三生石上会显现你的名字。你想知道的一切,就在这方寸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总是被吞章,作者君会尽早发出来不被吞的。以上,感谢 ☆、玉流光 《玉树后/庭花》 南朝——陈后主 丽宇方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胶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花满地归寂中。 …… ——公元613年三月初七,扬州城郊外的陈家宅院中,陈温婉出生,那年,陈陌寒十二岁。 ——公元618年三月初七,一场大火连续烧了半个多月,陈家宅院中上下一百余人身死,混乱中,陈陌寒失踪,陈温婉被当做走失的温家小姐带回温家,从此改换身份,成为温家妾生六小姐温莞。 以上为三生石中内容,虽为后话,特写于此,表我心情。 城忆书。 ——唱一曲亡国歌,写一首悼念词。江南是谁的天下?后主不再,后/庭花却开遍万家。 “火,漫天的火,一直在烧,很多人都在尖叫。”这是温菀小时候做梦,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公元617年三月初三,扬州城郊外的陈家宅邸。 “哥哥,快来啊,快来帮小婉儿抓蝴蝶。”温婉粉白的小手在空中挥舞,笑起来浅浅的酒窝,很可爱。 陈陌寒正在花园中背书,被她打搅便背不下去了,起身与她一起抓蝴蝶。 “哥哥,哥哥……” 两个人你追我赶,玩得非常开心。 “把手伸出来。”陈陌寒年纪小却功夫不低,三两下就捉到了那只停在花瓣上的蝴蝶。 温婉笑得很开心,小心翼翼的捂着抓到的那只蝴蝶跟在陈陌寒身后,现在,他们准备一起去给母亲问安。 母亲柳氏的房间很远,在整个宅子的最深处,想要去到那里,他们必须走过一条蜿蜒曲折的走廊,绕过一个莲湖,方能到达那个院子。 从他记事起,父亲就告诉他不能随意和母亲见面,只有在每月初三和十七的时候才能见上一面。 温婉和他一样,一个月只能见上两。甚至就连他们的生辰她都不会出现,每次见面,只有短短的半个时辰,且只能隔着珠帘,但温婉还是很开心,想要把刚抓的蝴蝶带给母亲看。 父亲常年在外,长兄为父,陈陌寒年纪轻轻便主动担起了照顾家中女眷的责任。他明白自己与常人的不同,也明白身份带给他们家族的困扰。 陈国灭亡时他虽然还未出生,但他的父亲见证了那场亡国笑料,时常在他耳边提及,不可贪淫/女色,不可酒肉奢靡。 他看向身后跟着的小妹,作为兄长,他在牢记父亲的教诲时,还必须保护好妹妹和母亲。 然而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母亲房中的时候,却是见珠帘后白绫三尺,梁上亡人一具。 陈陌寒吓得呆了,第一反应是转身捂住了温婉的双眼,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温婉不知道怎么了,笑得开心,还以为是哥哥在和她做游戏。 高兴之,温婉松开了手,手里的蝴蝶飞走了,和她们的母亲一起,飞过禁锢他们多年的高墙,去往彼岸黄泉。 再过几日就是温婉的生辰,陈陌寒不想让温婉难过,强忍着眼泪,嘴唇咬出了鲜血,硬生生逼着自己抱起温婉,一步一步离开这没了主人的地方。 两天后,他们的父亲收到信件赶了回来,风尘仆仆赶至前厅就看到穿着丧服,面无表情站在母亲棺前的陈陌寒。 千言万语道不尽,已过不惑之年的他们的父亲,第一次露出心痛的神情,上前默默给了陈陌寒一个拥抱。 温婉就站在哥哥的旁边,看到父亲抱了自己的哥哥,伸出双手,仰起头对父亲撒娇道:“父亲,小婉儿也要父亲抱。” “婉儿……”父亲如愿给了她一个拥抱,温婉感觉到父亲整个人都在颤抖,却不知道他为什么难过。 温婉和他们一样穿着素白的丧服,跪在前厅里不知道为了什么,还有厅中黑漆漆的木头盒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摆在那里。 所有人都在哭的时候,她在笑。所有人离开之后,她跟着离开。 简单的葬礼过后,他们的父亲离开了这里,去往北方。 三月初六这天,陈家来了一位少年,这位少年带着他父亲的亲笔书信,说是来给陈陌寒当侍卫。 少年比陈陌寒大八岁,个子却不高,看起来和他一样年少,正是城鸣珂。此时的他一傲然,两分稚气,七分冷漠。 城鸣珂的出现让陈陌寒有了可以倚靠的对象,然而城鸣珂的冷漠与不近人情也让他吃尽了苦头。 初七这天是温婉的生辰,陈陌寒大早就准备好要给她一个惊喜,想找城鸣珂配合,却被一口回绝。 城鸣珂抱着剑,倚着湖中亭的围栏,面无表情的看着水面道:“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陈陌寒被他不可一世的表情惹得有点生气,但说到底城鸣珂比他大,还是要尊重他的选择。 “只是让你帮个小忙,你又不是不能做到……” 陈陌寒低声抱 分卷阅读70 怨了一句,就听见身后传来温婉的声音。 “哥哥,两位哥哥。”温婉分不清城鸣珂与他哥哥的区别,只道两个都是哥哥。 温婉一边喊一边朝他们跑了过去,手里拿着父亲为她准备的礼物,想要和他们一起分享。 “慢点跑,摔着了可别哭。”陈陌寒说着,朝她跑了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带到了湖心亭坐下。 温婉很开心的笑着,把礼物放在桌子上打开,他们的父亲虽常年在外,却非常清楚他们的喜好,就连他们经常吃什么样的糕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温婉爱吃城东那家的点心,不过平时是吃不到的,只有陈府管事去城东办事的时候才会给她稍上两盒,说来温婉喜欢吃这个,完全是管事对她太过宠溺。 因此,他们的父亲就给他的宝贝公主送了一盒点心,也算是投其所好。 一盒之中只有十二个点心,每一个都精致小巧,温婉最喜欢吃芝麻口味,吃完嘴里香香的,陈陌寒则独爱茶香。 “哥哥,你也吃一个吧。”温婉小心的拉了一下城鸣珂的衣角,后者对她摇了摇头,转身消失在湖心亭中,再出现是在湖边。 “哥哥好厉害,还是哥哥的礼物最厉害,小婉儿最喜欢哥哥了。”温婉朝他又蹦又跳,大声喊道。 陈陌寒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抹了抹嘴把茶杯放下,怒视岸边的城鸣珂一眼,把温婉抱回石凳上坐好,表情严肃的问她道:“小婉儿告诉哥哥,你最喜欢哪个哥哥?是坐在你面前的我,还是岸边的他?”他还不相信了,自己看着温婉长大,竟比不过只认识一天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人。 然而温婉却道:“都是哥哥,小婉儿都喜欢,小婉儿最喜欢哥哥了。” …… 陈陌寒道:“你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吗,喜欢哥哥可以,那个哥哥……”他做了一个动作,“不可以。” 温婉似懂非懂,歪着头道:“那我喜欢母亲,喜欢父亲可以吗?” “当然可以。”陈陌寒把她抱过来坐在自己腿上,轻声说道:“小婉儿要知道,我们和别人不一样,我们姓陈,是陈国余孽……” 陈陌寒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和一个小孩子说这种事,虽然他自己年纪也不大,但在母亲离世的那天,他一下子就成长了。 他不能不让自己变得强大,只有拥有足够强的力量才可以保护他想保护的人。不管是父亲还是妹妹,他都不能让母亲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小婉儿你要记住,哥哥永远都会保护你的。” 温婉嗯了一声,重重点头,她似懂非懂的道:“哥哥,小婉儿也会保护哥哥的,永远……” 次年三月初七,清晨,他们的父亲回来了,看起来精神很不错,心情也很好。 陈陌寒又长高了,让他有些嫉妒的是,刚入府时几乎和他一样高的城鸣珂现在已经比他高出半头了。更让他嫉妒的是,他的父亲在回来后没有第一时间去看他和妹妹,而是把城鸣珂喊到了书房。 他们的父亲对他们很慈爱,尤其是对温婉,但是现在,他却理都不理他们。温婉对此毫无察觉,她还是那个天真烂漫到只会笑的小姑娘,没有烦恼。 “小婉儿。”陈陌寒去花园里找温婉,果然看到她正在和身边的两位侍女在荡秋千。 侍女们看到他纷纷从秋千上下来,朝他行了礼后站在一旁,陈陌寒不是一次看到她们在一起玩,倒也不觉得没什么不对,朝她们点了点头,看着温婉。 温婉还在秋千上晃荡着腿,眨着眼睛看着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哥哥是来和小婉儿一起玩秋千的吗?”温婉天真的问他。 陈陌寒本想回答不是,但看到温婉的笑容后就动摇了。一年来城鸣珂教他剑术心法,从未有过一丝抱怨,也从没有嫌弃他没天资,修不了大道。而他却处处与他计较,实在不该。 “哥哥帮你推秋千。”陈陌寒说完,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情,站在后面推秋千。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开头出自南陈后主陈叔宝的诗句,因为时代背景的缘故,在开头贴上了这首诗。 作者君个人非常喜欢乱世,这也是为什么故事都是悲剧的缘故,可能和作者君太丧了也有关系。 且活且珍惜吧。 以上,晚安 ☆、归寂中 秋千划过一个弧度,温婉开心的喊着再高点再高点。 任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今天晚上,一场大火燃烬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美丽。 …… 扬州城最繁华的街道上,陈陌寒牵着温婉的手,两个人眼睛冒着光,只觉得哪里都新奇,哪里都热闹。这是他们第一次出门不用坐马车,光明正大的走在街道上。 城鸣珂没有跟在他们身边,陈陌寒嫌他黑衣黑剑,长得太耀眼,便让他在暗地里保护他们。 温婉脸上的酒窝一直没下去过,小脑袋看过来看过去,脖子都要扭酸了。 “哥哥哥哥,这是什么?”温婉停在一个闻起来甜甜的摊贩前,晃动着陈陌寒的手,指着摊子上香甜的东西问道。 “呃……”陈陌寒被她问倒了,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对于街上的一切他都和温婉一样陌生。好在摊主非常热情,没等他尴尬开口,就滔滔不绝给温婉介绍起来。 他们没有穿太过华丽的衣服,只是平时的常服,但他们举手投足间的贵气和两眼冒出的傻气,还是没能逃过摊主的法眼,要了他们比平时高两倍的价钱。 直到温婉把东西咬了一口,摊主挑眉晃悠着胳膊朝他要钱的时候陈陌寒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套了。 无奈,他们本就不能太招人眼,陈陌寒只得乖乖给了钱,拉着温婉急急忙忙去往城东买了她爱吃的芝麻点心回了家,其间再没买过别的东西,也有再好奇。 回到家,他们见到了父亲。 温婉提着点心迈过门槛,抬头就看到父亲站在院子里,直直看着门口,看样子是在等他们回来。 “父亲——” 温婉开心的笑着,提着点心朝父亲飞奔过去,陈氏家主看着她天真烂漫的模样愣了神,直到温婉跑到跟前摇晃他的衣摆这才回过神,微笑着弯腰抱起了她,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听她甜甜糯糯的声音,讲着门外的秀丽山河。 陈陌寒在门口看着温婉认真讲述外面世界的模样,无可奈何的摇头苦笑。 “真希望她能这样一直开心下去。”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恰巧被身后跟来的城鸣珂听到,那一瞬,他冷漠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异色。 似不屑,又似悲哀。 ——不知道他是在为陈家悲哀,还是为他自己。 城忆看到这里也摇了摇头,苦笑一声,罕见的叹 分卷阅读71 了口气。 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早在上午城鸣珂被喊去书房的时候,城忆多少就有点明白了,陈家的灭门之火不是别人,正是陈氏家主自己放的。可能就连温婉被当做温家小姐带走也是他早就设计好的。 温婉是不明白的,所以她心有执念。那时候的她每天都很快乐,她活在一个只有快乐的骗局里,从她出生起或出生之前就已经开始的骗局里。 她的母亲柳氏应该是知道这个计划的,所以她不愿意见自己的孩子,不想和他们产生太多的感情,然而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自杀。 或许正是因为她突然的自杀打乱了原本的计划,这场灭门之火晚烧了一年。又或许是陈氏家主因为她的死心有触动,从东北请来了城鸣珂,试图挽回残局。 殊不知,他请来的救世神其实是个魔。 而他想保全的一双儿女如今也都堕落成了厉鬼,为了追寻着心中的执念,不得入黄泉。 身为父亲,可以理解他不想儿女一生都活在亡国之人、陈氏余孽的围墙里。他们需要更广的天地,有自己的生活,和普通人一样,活在阳光之下。 这个结局对于温婉来说不算是好的,或许陈氏家主也没有想到他布下的局被城鸣珂给破坏了,虽然结局一样,但本质已经变了。 错就错在他选了城家,而不是别的仙门世家,城氏一族的宿命已经让城鸣珂喘不过气了,如今又要拯救另一个家族,他心里想的什么城忆可以猜到,因为他们一样,在这种不能扭转、未来注定的事情面前,只能摇头苦笑。 “阁主……”杏红发现了城忆的不对劲,她们阁主虽然不经常笑,但绝不是会唉声叹气的人。 城忆摇了摇头,对杏红道:“把温姑娘叫醒吧,三生石上已经有了她的名字。”不过她想要的答案,就算她看完三生石也不会明白的。 杏红不懂她的意思,“啊?”了一声,就见城忆闭上了眼睛,明显不想再多说什么。 杏红看了看月白,询问他的意见,月白摇了摇头,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城忆这样,温婉的梦魇并非出现什么震撼人心的场景,也没有感人肺腑的爱情,他们都不明白城忆为何这么失落。 她从未如此的失落过。就连伤心的表情,他们十年来都没有看到过几次。 大雪球是明白的,他知道城鸣珂背负了什么,也了解陈家灭门一事的前因后果,但他觉得没必要说了,城忆自己知道就好,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于是,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趁他们不注意吵醒了温婉,接着一尾巴打开黄泉的大门,卷起还未回神的温婉就把她丢给了早已等候再那里的冥差。 动作一气呵成,不带一点拖泥带水的。好像他经常做这种事情。 杏红和月白都看呆了,锦叶从她发脾气之后就没再关注过这边,一时一个人影从眼前飞过,也吓了一跳愣在那里,睁大了眼睛。 大雪球云淡风轻的解释道:“冥界也有三生石,让她在那里看吧,省的最后哭哭啼啼,再要求给她一点时间消化。” 对于大雪球说得话,杏红是一点都没听明白,她还没从城忆的反常中回过神。 “城姑娘,陈氏一族的灭亡是必然的,城家和他们的情况不一样,我们的对手要更强。” 大雪球想安慰城忆,这种表情他从城冉脸上看到过不少,可却不如城忆让人怜惜,果然是因为城忆是女孩吗? “谢谢。”城忆缓缓睁开眼睛,声音很轻的说道:“我没事,只是有些感触罢了。” 国破家亡,说的就是如此吧。 陈后主纸醉金迷,流连花丛,在位短短七年,开始时他何尝不想做一个明君,奈何心有力而余不足,他生来骄奢,不过是江南地区小小的南陈后主。 富饶的土地让他荒淫无度,邻国的强大让他望而却步。 陈温婉是幸运的,至少她比哥哥陈陌寒幸运,身为女儿,没有背负太多家族的耻辱和仇恨,说她一生活在天真烂漫中不足为过。 城忆揉了揉太阳穴,轻叹一声道:“陈姑娘会恨我吗?”城忆不敢想,她终究会活成前辈们的模样吗? 杏红和月白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均是沉默,大雪球懒懒的趴在地上,答案他是知道的,柔弱如陈温婉也是会怨恨的,她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必定心生怨气。 不过,他不觉得城忆做错了,即便陈温婉得到了那个答案,也会觉得他们在骗她,因为那和她理想中的答案相差十万八千里,在她的梦魇里,父亲慈爱哥哥温柔,但现实生活中,充满了血腥与勾心斗角。 都是为了活着。 陈温婉不懂的活着的艰难,不管是在陈家的时候还是她成了温家的庶出六小姐,她从未受过屈辱,即便被赶去丫鬟房,她也有住的地方,有吃有喝,没有挨过饿。 而她的父亲,见证了亡国之耻。她的哥哥,耳濡目染,心有不甘。 …… 城忆没有太多的感情,她的心一半是冷的,一半是暖的,她有着陈温婉相似的经历,却承受着她没有承受过的痛苦。 她大概了解了,城鸣珂为何会做出那个不能回头的选择了。 陈陌寒送来的那封信她还有读完,城忆拿了出来,一张张摊在画案上,她发现信纸的内容是不相连的,这在之前她看落款的时候是没有注意到的。 信纸一共六张,第一张写着城晴二字,最后一张落款的,写了城忆二字。有点墓志铭的味道,这让城忆有点紧张。 她收起其余五张,只看属于她的那张。可能是她太年轻了,这张纸上并没有写太多的东西,只写了他关于十年前城家遭遇的那场灭门大火的看法和一些猜测。 城忆面无表情的看完,眼睛停留在他写的那句诗上,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原来她的“忆”字是这个意思。原来从她出生那刻起就注定了不再平凡。 …… 额头的银痕已经很久没有显现过了,城忆摸着额头,有点恍惚,觉得这一切像梦一样。 接着,她又摸了摸脖子,却没有摸到那块玉佩,城忆再次慌神,仔细想了一会儿,她好像在三个月之前就把玉佩给摘了。 阁主这是怎么了? 杏红朝月白递眼神,城忆的表现太反常了,就连额头的银痕也亮了起来。 月白摇头,把骚扰他的两条大尾巴挡开问城忆道:“阁主,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城忆一怔,动作停了下来,她看起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吗?难道她不是在丢弃东西吗?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一篇文的内容,想着四本书故事,倒着写的弊病作者君是深刻体会到了,写完这本之后会按照顺序来。 以上,感谢 ☆、长相忆 分卷阅读72 【本章讲一讲城忆】 十年前,抚松城家老宅。 寒冬的雪飘在空中,小城忆穿着雪白的棉袄坐在祠堂外面的台阶上,看着院子里那棵桂花树发呆,她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上午。 没有一个人来。 整个城家只剩她一个人。 这个时候杏红和月白还没有来到,早上的时候倒是来过几个人,穿着白衣服,有着长长的头发,好看的眉眼。 小城忆不认识他们,只记得其中一个哥哥抱起了她,轻轻的对她说了句对不起。 城忆那时候脑子是不清醒的,她吓坏了,还没有从那场灭门的大火中走出来,也就不记得,其实那时候来的不止冥王一拨人,她还见到了城冉,见到了城鸣珂,见到了那位外姓家主和他的师兄,还有一个她叫不出名字,穿着白衣服,应该也是城家先辈,那个人给了她那枚玉佩。 现在那枚玉佩被她放在首饰盒里,自从来到仙人阁,她就觉得玉佩越来越凉,寒透心神。 小城忆面无表情的坐在祠堂门口,看着他们一个个来,一个个走,没有说一个字。 她的脸和手冻的通红,睫毛挂了霜,肚子咕噜咕噜叫着,却感觉不到饿。 院子里的桂花很香,大概整个抚松下雪了还在开着的桂花树也只有她们家了。 …… 下午的时候,那个哥哥口中的帮手到了。小城忆看着面前一袭红衣的杏红,眼睛终于恢复一丝光彩。她抬起头看着这位年轻的小姐姐,说了一句:“姐姐,我饿了,你能给我做点吃的吗?” 小城忆就这样离开了她做了将近一天的地方,杏红抱着冻僵了的小城忆,无声的留着泪。 她还那么小,那么小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事情。杏红真恨自己没有早一点来到这里,让她一个人在祠堂门口挨饿受冻那么久。尤其是小城忆满不在乎的表情,让她心里很难受。 杏红抱着小城忆去找厨房,城家灭门的细节冥王并没有告诉她,只说大火被灭门,留下一个小姑娘需要照顾。 然而她们走在石板路上,没有一处火灾的痕迹,也没有一具烧焦了的尸体,她们像走在空宅里一样,安静的让人心慌。 厨房很好找,小城忆为她指路很快就到了。 杏红还是有些力气的,单手抱着小城忆,推开了一个门缝,她得保证不是一开门就看见尸体,她不想让小城忆再看到这些。 还好的是里面没有尸体,杏红松了口气,放心推开门,把小城忆放到墙边的桌子上,让她乖乖坐在这里,她去做吃的。 厨房里很多食材,让她感到奇怪的是这个厨房看起来就像是刚刚还有人在用一样,蒸笼里还有尚未蒸熟的小笼包。这么一看厨房里别的地方也摆了很多做好的没有做好的菜肴,很是奇怪。 杏红问小城忆道:“昨天晚上有家宴吗?” “有。”小城忆想了想,很认真的答道。 怪不得。杏红洗了一个干净的锅,找到白米和糯米,混合淘了几次,倒进锅里开始熬粥。 小城忆坐在桌上安静的看着她, 看着她拿出一张符咒燃起火焰,烧火做饭。 就在这时,月白到了。 他先去的其实是祠堂,而后才找来了厨房。他和杏红认识很久了,仙人阁闭阁的时候冥王会派给只有他们才能做到的任务,这一次被召集来,月白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愣了一下才打了个招呼。 杏红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他那样意外,但也没有太开心,她已经猜到了不会只有她一个人来照顾城忆,肯定还得有一个保护她的人,月白是最适合不过的选择。 和杏红打过招呼后,月白看到了坐在桌子上的城忆, “哥哥道。 月白还是第一次被喊哥哥,一时无措,“嗯”了一声点点头,没再说话。 小城忆坐在那里,冻僵的身子早已不再冰冷,她静静的看着杏红,黑色的眸子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不一会,粥熬好了,杏红往里面撒了一点盐,小城忆说了声谢谢姐姐,端着碗拿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 杏红和月白看着她,杏红小声对月白道:“来的时候他有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城家大火,却不见一点火灾的痕迹,就连……是不是太不对劲了?”她犹豫了一下,“整座宅子里只有她自己。” 她是指小城忆,月白也注意到了她所说的事情,来厨房之前就查看过,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殿下应该已经来过了,宅子大概是昀灵君恢复的,我感受到了残留的灵力,非常强大,除了昀灵君,不会有人有如此的能力了。” …… 小城忆喝完粥,杏红就让月白抱她回去休息,为什么非要抱呢,城忆那时候还不明白,直到后来杏红对她说起以前的事情才知道,杏红从一开始就很关心她。 月白不知道失去记忆前的自己有没有抱过小孩子,但在他的记忆里自己根本没和小孩子有过接触,更别提怎么抱了。不过小城忆给他的感觉和普通的孩子不同,她不哭不闹,哪怕他都觉得抱得不舒服,小城忆也不会吭一声, 小城忆乖得过头了。 杏红收拾了厨房去找他们,月白到底也是个半大的孩子,把小城忆交给他,杏红还是不放心的。 然而她找遍了所有房间都没有看到小城忆,甚至就连月白都不见了。 杏红奇了怪了,月白能带小城忆去哪儿?抚松他也不熟悉,万一两个人走丢了,再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她可真是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她当然找不到了,因为月白带着小城忆出去了。 小城忆为他指路,两人来到一家糕点铺子,老板娘看到月白??非常热情,却在看到他抱着的小城忆时刷的变了脸色,摆手赶他们离开。 “晦气晦气。”老板娘一边说着一边赶他们离开,嫌弃和恐惧的眼神让月白有些焦躁。 后来两个人拎着大大小小的点心回了家,杏红都快找疯了,看到小城忆的那刻“哇”的一声哭出来,跪在地上抱着她,眼泪湿了小城忆的白棉袄。 那天后,城忆再也不主动要求出门了,她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外,就喜欢坐在祠堂门口,望着那棵系满了红绳的桂花树发呆。 这天,她和往常一样坐在那里发呆,不同的是她手里拿着杏红出门带给她的冰糖葫芦。 今天没有下雪,却格外的寒冷。 就是这天,她再次见到了城鸣珂,只不过城鸣珂离开的时候消去了她记忆。就这样他一连来了一个多月都没被月白和杏红发现。 城鸣珂是个比小城忆还要不苟言笑的人,杏红和月白很少踏进祠堂的院子,也不会去打扰小城忆发呆,所以城鸣珂来了之后可以正大光 分卷阅读73 明的坐在城忆旁边和她一起看着桂花树发呆,然后一坐就是一整天。 其间他们很少沟通。 小城忆不爱笑的事情还是城鸣珂第一个发现的,他发现小城忆无论是被他抢手了冰糖葫芦还是听了个大悲剧,都不会哭不会笑。 每天小城忆来的时候,手里会拿着各种各样的吃的,想来是杏红担心她会饿着。 有时候城鸣珂会比小城忆早到,刚开始他还想着要不要藏起来,等她开始发呆了再出来,后来他就不这么想了。 …… 侯之泽遇见城忆是在一个夜晚,那时候他认识城冉也不过半天,被他叫醒跑来这里找线索,就遇到了大半夜不睡觉坐在祠堂门口发呆的小城忆。 那一瞬侯之泽心里想,怎么会有那么不可爱的小孩子,然而多看了两眼之后,他就觉得这个小孩子不一般,黑色的眸子没有一点光彩,看到他后面无表情,似乎对他这个翻墙进来的人是谁都毫不关心。 她的眼神太平静了,不像是一个六岁的孩子会露出表情。 侯之泽看了她很长时间,想着不要和她说说话逗她开心,犹豫着犹豫着,侯之泽就走了过去,蹲在小城忆的面前,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侯之泽问了才想起来,城冉找他帮忙,却除了查案没有透露城家的任何信息,包括他眼前这个小姑娘。 小城忆看向他,没有说话。 侯之泽有点惊讶,但还是自报家门道:“你好,我是长白山的地仙,可以和你聊聊天吗?” 城忆还是没有说话。 侯之泽纳了闷了,他今天有点背啊。先是被城冉打断了他的修行,后是被一个小姑娘直接无视,真当他是城家人可以随意欺负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困到失忆 ☆、青玉案 青玉案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如果有,那就是我对你永恒不变的心。 陈温婉就这么离开了,城忆没有回去休息,她在等今晚即将来到的另一位客人。 子时一刻,不请自来。 如她所想的,子时一刻刚过,杏红就领着一人进入了仙人阁,那是一个有着藏不住霸气的男人。 “帝王之相。”大雪球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打盹。锦叶看着那人,莫名有股压迫感,忍不住想要跪下来,离他越近,那种感觉就越深。 “请坐。”杏红请他在城忆对面坐下,自己站回城忆身边,月白看她一眼,发现她额头竟出了冷汗,杏红察觉到了月白的目光,对他摇了摇头,对城忆道:“阁主,我去为你泡茶。”说着,她就离开了,锦叶跟了过去,她也觉得杏红有点不太对劲,就算这个人气场再强大,杏红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子。 “你怎么了?”锦叶说话直来直去,再且和杏红,她没必要拐弯抹角的。 杏红对她摇头,擦了擦头上的汗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那只厉鬼的气场让我喘不过气来,看着他就像在看另一个人,心里闷闷的。” 她不知道是不是她失去的记忆在作祟,只是今晚,她怕是不能待在城忆身边了。她泡好了茶刚准备拜托锦叶,就听锦叶道:“交给我吧,你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多想。”说着,她端过茶盏走了出去。 杏红站了一会儿,摸了摸心口的位置,没有一点感觉,她可能是真的需要休息了。 锦叶端着茶盏来到前厅,把茶放在城忆面前后小声说道:“杏红回去休息了,她有点不舒服。” 城忆皱了皱眉,起身想去看看,被锦叶按了回去,说道:“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胸口闷闷的,你相信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城忆半信半疑,月白对她道:“阁主,要是担心的话就让锦姑娘去陪着她吧,最近阁里事情太多,杏红很久没有休息了,睡一觉就好。” 城忆顿了顿,点头对锦叶道:“那就麻烦锦姑娘了。” 锦叶忙摆手,她也巴不得离开这里,远离这只霸气外露的厉鬼。“不麻烦不麻烦,杏红是我的好姐妹,应该的。” 城忆对她点了点头,锦叶离开前给了月白一个眼神,意思让他保护好城忆,她还是担心的,大雪球也不知道靠不靠谱,除了嘴皮子溜,她也没见过他会什么厉害的术法,不过,城冉的坐骑再不济也不会差到哪去吧。 …… 锦叶离开了,月白摸了摸大雪球的头,大雪球就醒了,看了他一眼,站起来走到城忆身后,很配合的在杏红经常站着的位置坐了下来。 大雪球还是很听月白的话,而且城忆对于城冉是非常重要的后辈,他被留下来,就是为了在他不在的时候代替他保护城忆。 城忆没有喝茶,把茶盏放到了厉鬼面前,抬手示意他喝茶。厉鬼也不客气,端起来喝了一口,看得出来他经常喝茶,动作赏心悦目,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茶不错,可惜喝不到了。”厉鬼叹了一声,一口把茶喝完,又道:“不过入黄泉之前能喝到这样的冷茶,下地狱也无憾了。” 他看着空了的茶盏,须臾问城忆道:“这是什么茶?” “雪顶寒昙。”城忆回道。 厉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放下茶盏又问道:“姑娘如何称呼?” “城忆。” “此情可待成追忆的忆?” 城忆点头。 厉鬼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这个名字不太好啊,忆字,不太好啊。” 这时候城忆以为厉鬼是在说她的名字不好,后来看了他的梦魇才明白,他并非单指她,而是通指他们,因为他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忆字,此情可待成追忆的忆。 他的名字,注定他的梦魇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江山如画又如何?我只想你转过身看我一眼。 【本故事架空】 宣和七年,辉京城内发生了一件大事,太子溺死于护城河内,本来这个消息就够百姓们闲谈一年了,后来又蹦出来一个更劲爆的消息,据在场的人说,害死太子的正是他的好兄弟——二皇子易青忆。 一时间不论宫内还是宫外,都对顾青忆议论纷纷,而他,却整天笑呵呵的,腻在顾家的练武场,对练剑之外的事情不感一点兴趣。 当他因太子的死而被召进宫的时候,整个人也是笑呵呵的,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不开心。 “父皇。”易青忆站在大殿之下,对殿上之人行了一礼。 殿上之人抬眼看了看他,对身边的太监挥了挥手,太监了然,带着其他人退了下了,一时间整座大殿内只剩他和易青忆父子两人。 “说说吧。”殿上之人开口,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沧桑与无可奈何。 易青忆不知道该说什么,道:“儿臣无话可说。” 殿上之人沉默许久 分卷阅读74 ,换了别的话题,说道:“最近可曾去顾家?” “去过。” “一切都好?” “都好。” 父子俩一问一答,就这样冷不防的,殿上之人又拐回了之前的话题,问他道:“太子可是你杀的?” 易青忆再不问世事,也听身边的人说起过这件事,摇头道:“不是。” 他和太子的关系不说很好,但也不差,偶然会聚一起练剑,对于他的死易青忆并不觉得奇怪,太子会溺死,完全是他自己想不开。但他不能对他们的父皇如实回答,只能沉默。 殿上之人对他的答案没有质疑,说起来他还是非常喜欢易青忆的,不然也不会放任他整天跑去别家的练武场练剑。 “既然不是,那便退下吧。”殿上之人疲惫的道。 易青忆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退下,而是直起腰,毫不畏惧的直视殿上之人道:“太子是儿臣尊敬的兄长,此事不如交由儿臣来调查。”他忽然想起来一件让人在意的事情,就在太子自溺的前天上午,他们还在一起练剑,那时候太子说了一件事,他本是当做玩笑听的,现在细想,竟有些脊背发凉。 …… 太子拿着木剑摆出架势,出招前对易青忆道:“二弟,大哥近日有没有变得更厉害?” 易青忆笑着道:“大哥说笑,你一直都很厉害,哪来近日一说。”他并非奉承,太子的剑法比他更好,毕竟,他的剑法是顾家家主亲授,虽是让他防身,却也足够抵挡百人的围攻,一对一更是杀伤力惊人。这也是为什么他沉迷剑法,几乎每日都来顾家的练武场练剑的缘故。 两人比划了几下,点到为止。 很快,易青忆就处于下风,就在他以为自己又要输掉的时候,太子的剑忽然脱手了,整个人飞起来跌出几米之外,易青忆吓了一跳,忙收了木剑跑了过去。 太子看起来被摔懵了,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拉着易青忆的手站了起来,拍着身上的尘土苦笑着道:“刚说自己变强,转头就被打脸。” 易青忆觉得奇怪,太子那时候是向他进攻,怎么会忽然向后跌去? “大哥,你刚刚怎么会突然飞出去?” 他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太子看了他一眼,摆手示意他坐到一旁的长椅上。两个人来到长椅坐下,太子看了四周,发现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才小声说道:“不瞒二弟,大哥近几日在练一种新的剑法,以气聚力,化气无形为有形。” 易青忆道:“仙术吗?” 他倒是听说过,有些人可以聚力化气,凝出金丹,妄图飞天长生。可他也只是听说过,并未见过一人修炼,也没听过有谁练这种东西。 太子道:“并非完全是仙术,只是一种失传了的剑术,偶然得来学了一招,想在你面前露上一手,没想到竟失败了,害你笑话。” …… 易青忆记得太子说那些话的时候脸色非常不好,但又不像是在说谎。他仔细回忆了那时太子的语气和表情,想来想去只觉得有一个可能——他那时候发现了剑术的邪门之处,才导致了他后来的轻生。 看似是他自己寻死,但追究起来还是他得到的那本剑谱,太子的死如果真与剑谱有关,那么送他剑谱的人,很有可能心存不轨。 殿上之人没有多说什么,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了易青忆。 抱着看戏态度的围观众人纷纷被打脸了,易青忆不仅没被判罪,还被任命彻查太子溺死一案。也就是说太子的死并非传言那般,但,是谁杀了太子呢?传言除了这个外还有一个是太子自溺于护城河,不过,堂堂一国太子,准储君,有什么能让他想不开去放弃自己年轻的生命和皇位呢? 百姓们不理解,官员大臣们也不理解,尤其是平日里与太子走得很近的几位大官,太子死后就没露过面,除了上朝,就没敢出过门。 易青忆不是傻子,这些官员不用看都有问题,但他并没有从这些不敢出门的官员先下手,而是去找太子死后特别活跃的几位,尤其是会剑法,或是懂玄学的那些。 很快,他就找到了,甚至没费一点力气,因为,那个人最符合条件的人,也死了。 溺死于护城河,和太子一模一样,就连传闻,都如出一辙。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三万字长白山卷就完结了,新封面忍不住已经贴上了,很简单,不过,男女主同框了,撒花撒花。 作者君还是很爱侯之泽的,最后万字为他加戏,大家先看这个故事,和杏红有点关系,不过关系不大。 ☆、南乡子 “钱家大少爷死了。” “怎么死的?” “和太子一样,被二皇子踹下护城河溺死的。” …… 二皇子易青忆私服坐在茶馆二楼,听着楼下楼上的茶客们闲谈,不觉唇边笑意更深。 堂堂一国太子不会水,说出去谁信?钱家大少爷前年还在城外的避暑山庄游湖泛舟,与人比泳技,说他淹死,谁信?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八卦闲聊中终于冒出个明白人,易青忆循声看去,就见说话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钱家二少爷,钱兜鍪。 两人素无来往,易青忆也不想和他有任何接触,便静静坐着,想看看他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辉京城人人皆知,钱兜鍪和他大哥性格相反,为人阴沉,虽生的一副好的头脑,却没有他大哥那样好的皮相,因此他非常讨厌出门。 钱兜鍪是一个人出来的,戴着常年不摘的纱笠,传闻中他的长相不如他的头脑,但只有真正见过他脸的人才会知道,他的脸并非丑陋遮起来,而是因为他长得像一个人,一个他们钱家得罪不起人。 “这不是钱二少爷吗?怎么今儿一个人出来了,你的小跟班呢?” 钱兜鍪的那句话不止引来了易青忆的关注,也引来了这二楼另一位大人物的关注。 “我的跟班自有去处,哪像何大少爷,喝茶都要人伺候着,当吃奶吗?”钱兜鍪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他为人阴沉,却对他的跟班极好,听不得任何人说他,哪怕是提起。 易青忆忽然想起来,前几日与太子比剑的时候,太子曾提起过钱兜鍪的跟班,外人眼里跟班是男的,可那个跟班,其实个是女扮男装的小丫头。因为长得瘦瘦弱弱的,眉眼又比较英气,才没有暴露身份。 “秦二,去查一下钱二少爷的跟班。”易青忆对一旁坐着看戏正热闹的跟班道:“晚上我要看。” 秦二应了一声,下楼时还不忘回头,俨然不想错过这场好戏。 易青忆也不想错过这场好戏,钱家和何家有生意往来,三代交好,直到他们这一代,因一次家族宴会,何家 分卷阅读75 大少爷与钱家两位少爷因一道菜名抬起杠来,各不退让,自此不和。 之后,辉京城里就经常传出来他们的闲事,作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笑料,尤其是和何家大少爷,人丑话多还死要面子,当初的事情也是他胡扯,被钱家两位少爷给拆穿,下不来台,自此翻脸。眼下又被钱兜鍪不留情面的揭了吃奶的老底,脸刷的就绿了,抓起桌子上的茶盏朝他砸了过去。 钱兜鍪不闪不躲,稳稳接住了茶盏,甩手砸了回去,一下就把何大少爷砸翻在地,捂着额头哎呦哎呦起不来身。 易青忆有点吃惊,他和钱大少爷有过交情,从他那里知道了些关于他弟弟的事情,钱兜鍪是不会武功的,而他刚才的一系列动作,都在告诉他,他的功夫深不可测。 但不比一场还是不知底的。 没有多想,易青忆拿起桌上的四个茶盏,在钱兜鍪起身离开的时候,抬手砸了过去。这一次,钱兜鍪一个都没接住也一个都没躲过,生生挨了四次。 “二皇子好雅兴。”易青忆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钱兜鍪已经走了过来,“我可以坐下吗?” 话未说完,钱兜鍪已经在他对面坐下了,易青忆不禁有点后悔,他不该急着出手试探的,和人玩心眼他比不过,说起来,他除了练剑,别的都不感兴趣。 “钱二少爷不是要走了吗?”易青忆看向他,这是他们第一次接触,易青忆怎么也想不到,就连这次的接触,都在钱兜鍪的掌控之中。 钱兜鍪笑了一声,撩起一边的白纱露出自己的脸,易青忆一下子愣住了,刷的站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太像了,太像了。 易青忆脑袋里满是他那张和太子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他们没有一点血缘关系,钱兜鍪为何和他大哥长得如此相像? 钱兜鍪很满意他的反应,放下白纱对他道:“二皇子,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他的语气带着肯求,易青忆冷静下来,重新坐下,让小二上了一壶新茶,茶话间,听到了一个他曾听说过的故事。 原来钱大少爷的死和他大哥的死有一定的联系,都是因为那本来历不明的剑谱,而钱兜鍪找他帮忙,也是想早日抓到害死他大哥的真凶。 “钱二少爷,恕我不能答应。”易青忆有一种感觉,他不能答应,这件事钱兜鍪参与进来会变得更复杂。 钱兜鍪像是料到他会这样说,手放在斗笠上压低声音威胁道:“二皇子不答应的话,我就拿下斗笠上街上走一圈。太子的脸除了你这个非常熟悉他的弟弟,怕是连你们父皇母后都分不清吧。” “哼。”易青忆笑了一声,“你尽管拿,我有的办法让他们看不到你的脸。” 易青忆没想到钱兜鍪会威胁他,但他是二皇子,只有他威胁别人。 钱兜鍪果然老实了,语气再次软了下来。“二皇子,求您了。” “不行。”易青忆道:“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说罢,他喊来店小二付了茶钱,临走时低声在钱兜鍪耳边道:“你既然选择遮住了这张脸,就不要拿下来,永远。” …… 走在回去的路上,易青忆感触颇多,钱家两位少爷的感情比他想象中要更好,钱家大少爷以前没少和他说起自己这个弟弟,但从没说起过他的容貌,也从没说过他一句不好。 对于钱兜鍪会武功这件事,易青忆决定从长计议,毕竟他的面貌不同常人,学点防身术也是应该的,只不过,他的武功是谁教的呢? 钱大少爷是典型的富家子弟,吃喝玩乐,逍遥自在,偶尔吟诗作对,却不曾见他舞刀弄枪。 谜团真是越来越多了。 晚上,秦二把钱兜鍪的跟班资料放在了易青忆的书桌上,就着摇曳的烛灯,易青忆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看到这里,仙人阁里城忆和月白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跟班的画像……太眼熟了,太眼熟了。这分明是小一号的杏红啊。 “真是个姑娘?”易青忆皱了皱眉,问秦二道:“这个姑娘没有名字吗?”他翻来覆去在资料里找了一通,一个类似姓名的字眼都没有看到。 秦二也纳闷,说道:“姑娘有名字,听下人们说除了钱二少爷再没别人知道了,就连当初把她卖给钱家的贩子我都问了,小姑娘没有名字,就连小名都没有,真不知道钱二少爷平日里是怎么使唤她的,啊呀哎呀的喊吗?” 易青忆被他最后啊呀哎呀的动作给逗笑了,又看了一遍跟班的资料后他发现另一处奇怪的地方,这个跟班不仅没有名字,也没有生辰八字。一般这种下人都是要看生辰八字的,命不好的,和主人家八字不合的,统统不能入府;但只要你的生辰八字吉星高照,旺财旺命,定会被安排到主人家身边。 可是这个小姑娘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资料上除了她被贩子转卖,其余皆是空白,就连她在钱家这段时间,也没有发生可以怀疑她的事情。 她太干净了,所有的资料都像是假的。 易青忆让秦二退下,一个人在书房里记录这段时间辉京城内发生的所有怪事,除去太子和钱家大少爷这两个非常明显的部分没有赘述,只有一处。 钱家和何家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靠着祖辈打下来的基业不得已交好,如今各自闯出了自己的事业,又有菜名一事让何家丢脸。表面上两家还在合作,私底下却是恨的要死,尤其是在何公子的表弟看上了钱二少爷的跟班说起。 本朝南风盛行,何大少爷的表弟从小就爱这口,十四之后就经常和狐朋狗友一起逛妓院,叫小倌。 就在半年前,钱二少爷带着跟班去自家产业收账,刚巧那时候何大少爷带着表弟上街闲逛,两拨人就这么遇见了。 狭路相逢,何大少爷难听话还未出口,就见自己十五岁的表弟看着那跟班眼睛都要直了,本来可以视而不见的,就听他表弟还说了几句低俗的话。终于,一直隐忍的钱二少爷爆发了,不管那人是谁,上去就打。 也就是这件事让钱何两家关系陡然下降,除了明面还要合作的一些生意外,再没别的接触。易青忆想起这件事,忽然有点后悔了,他应该答应钱兜鍪的,这样或许他就能见到那个女扮男装的跟班。 想了一夜,易青忆决定把这件事先放一边,他还是得试探试探钱兜鍪才行。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在他去顾家练武场的时候派人喊上了钱兜鍪,让他意外的是昨天还说要和他合作的人,第二天就抱恙了。不见任何人,就连他这个二皇子都直接拒绝了。 秦二回来后对他学了钱兜鍪的病态,易青忆才发觉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剑谱只是一个幌子,太子的 分卷阅读76 死和钱大少爷的死也是幌子,不过是让他们把视线转移到别的地方。 “备马,我要出去。”易青忆想通了,他不能一味的怀疑,这样只会让他的思维局限于抓住凶手,并不会看见悲剧发生的本质。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回来了,前两天太丧了,马上长白山卷就要完结了,易青忆这篇更完之后看情况,可能还会有一个故事,可能是一些日常。 锦叶姑娘就要走了,写一点冥界的故事是个值得考虑的事情。 以上,感谢收藏 ☆、易青忆 易青忆一路飞驰来到护城河边,还未下马,就见河边围了不少人,熙熙攘攘衣着各异,大都是出入城中的百姓。 “怎么回事?”易青忆问秦二,秦二皱着眉,侧耳听了一会,回道:“好像是有人掉下去了。” 他话未说完,就听人群里传来叫好声,说是掉下去那人被救上来了。 易青忆秦二对视一眼,双双下马走了过去。 此时人群已经散去,只站着几个看热闹的,救与被救的人都还伏在地上咳嗽,披头散发,浑身湿漉漉的,又低着头,看不清模样。 秦二朝那两人走了过去,正巧一人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秦二不禁愣了,张了张嘴巴震惊的回过头看了一眼易青忆。 易青忆只在画像上见过钱兜鍪的跟班,眼下遇见他狼狈模样,竟也愣了一下,对秦二摆摆手。秦二便回过头,问那跟班道:“这人是你救的?” 那跟班点点头,秦二又问:“你家主子卧病在床,你不好好在家伺候,为什么跑来这里?专程来救人的吗?” 秦二跟着二皇子易青忆二十多年,两人一起长大,易青忆心里想什么他自然清楚,眼下钱兜鍪报病在家,这跟班不在身边伺候,着实说不过去。 他的话显然问道了点子上,跟班的身体颤了一下,脸色比之前还要白,低着头道:“不瞒二皇子,是我家少爷让来这里的,他身体有恙不便前来,便教小的来了,没想到还真让少爷给说中了。”他拉住旁边想趁机溜走的那人。易青忆听得脑袋疼,对秦二道:“让他闭嘴。” 秦二得令,抬手一记手刀把那人打晕在地,跟班的被他突然出手吓了一跳,但也只是吓了一跳,脸色很快恢复正常。 这人不简单啊? 易青忆盯着跟班的一举一动,其实到现在他都看不出这跟班哪里像女子,英气的眉眼和他的声音,都在向他们说着:我是个男人。 “把那个晕了的带回府里关起来,等我回去了再做审问。”易青忆对秦二交代完事情,指着跪在一旁的跟班道:“你跟着我,我现在要去顾家练武场,你陪我切磋切磋。” 跟班抬头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何二皇子要指定他和他切磋,不过出门前钱兜鍪嘱咐过他,如果在护城河边遇到了二皇子,一切都听的他的。 就这样秦二带着那个晕过去的回了府,易青忆骑着马,跟班牵着缰绳,如此去往了练武场。 午时将至,天气闷热,练武场上却还有不少人,一个个汗流浃背,或是练剑,或是练枪,或是两人互相切磋。 易青忆经常来这里,轻车熟路的拿了两把木剑,跟班正看着那些练武的人入迷,忽然一把木剑从侧面飞来,几乎是一瞬间的反应,后退一步稳住身体,抬手牢牢抓住了剑柄。 “不错不错。”易青忆对他的反应很是欣赏,他和太子之间虽然常常切磋,却不能这样乱开玩笑。跟班被他的举动吓到了,拿着木剑好一会儿回不来神,就呆呆的看着他,微张着嘴巴。 易青忆也看着他,想从中发现一些破绽,却发现什么都看不出来,没一会儿就不看了,握了握木剑要与他切磋。 跟班看着他架势真要和自己打,不免害怕起来,他到底只是一个仆人,跟着主子学过一点傍身的本事,且他是知道二皇子擅长用剑,爱好与人比剑,可是,可是他并不会用剑啊。 “二皇子。”跟班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易青忆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心说这是怎么了?他也没干什么强人所难的事情啊? 正不解,就听跟班颤颤巍巍道:“二皇子,小的、小的不会用剑。” 易青忆到没想到他说的会是这个,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一会问他道:“那你会用什么?” 跟班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侧头偷偷看了一眼远处的长弓,回道:“回二皇子,小的会骑射。” “骑射?”易青忆忽然觉得有点新鲜,一个小小的跟班会骑射,他可是闻所未闻。 易青忆身为皇子,经常与一些王公贵族出门狩猎,最近的山林他全部都跑了个遍,且在他们这里,骑射远不如剑、长枪、刀这种学得快、用处多,除了本身的平衡能力,骑射还考验你的胆识和智慧以及应变,当做消遣玩玩可以,真要有人学,是要遭别人笑话的。 所以他和太子对骑射都不上心,钱大少爷以前虽然经常邀请他们去辉京城外的山林游玩,但从不曾组织过骑射类的活动,且他们家是经商的,学一些护身术没毛病,但一个跟班会骑射,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易青忆对他的猜疑更深,跟班看他好久都不说话,以为是发怒了,低着头不敢起来。 “既然你不会剑那就别切磋了。起来吧,我也好久没碰长弓了,正好练一下。”易青忆说着,把木剑还回去,拿上两把长弓和箭筒。 他骑射技艺确是生疏了,大半年没练,但站在地上果然比骑在马上更好瞄准。 易青忆先试了两箭,没有一个射在红心,苦笑着又拉起一支,还未松手,就听左边传来一声破空,接着一声闷响,一支箭射中了远处靶子的红心。 “……”易青忆决定不和他比了,作为练习又射了几箭但都歪了之后,他发现自己好像忘了某个重要的事情——他是来试探跟班的。 “不错啊,这是谁教你的,赶明我也去学一学。”易青忆很自然的说他:“莫非是你家少爷?” 跟班摇头,一五一十的道:“回二皇子,小的还在家里时,父亲教的。并非少爷。” 父亲?易青忆想起秦二查来的资料里并没有提起他的父母,除了心疑,如今又多了一个谜团。仔细想了想,易青忆问道:“那……你还记得自己是哪里人吗?” “记得。”跟班说完沉默许久,易青忆也不着急,就静静的等着。 “小的祖上是沐溪人。”跟班说道。 “沐溪?”易青忆想起一个地方。“沐溪涧?” 跟班点点头,“正是。” “沐溪涧?沐溪涧?” 分卷阅读77 易青忆嘴里又喃喃几遍,忽然想起了什么,惊讶道:“你是沐溪涧的人?你是、你是不是姓鱼?” 易青忆像是抓住了什么,情绪有点愿的被害。 易青忆拱手,郑重的道:“顾老,青忆想让顾老辩一辩,此女是否为真正的鱼氏族人。” 他话音刚落,跟班惊愕的抬头看他,顿了顿,说道:“二皇子怀疑我?”说罢,她就愣了,想起最近自家少爷的反常来,不觉心痛。 ——不是二皇子怀疑她的身份,而是钱兜鍪。 跟班重新低下了头,肩膀不住颤抖。没想到这一切,从钱大少爷溺死之后的这一切都是钱兜鍪设计好的,为的就是让她与二皇子接触,引起其猜忌,带她来这里验明正身。 “不必辩了,鱼氏家主小女儿鱼还休大火余生并非偶然,而是一命换一命。”老人看向天空,长叹道:“一命换一命罢了。有人生,必有人死。鱼家之后,不知又该轮到谁了……” 易青忆听得一头雾水,对于顾家和鱼家,他知之甚少,但也听了一些传闻,大都是故事一样不可信的传闻,如今顾老神神秘秘的说了这么一句,让他想要了解真相的好奇心更加旺盛。他不是一个喜欢追根究底的人,在以往的日子里除了练剑,没什么能打乱他的心。然而现在,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完。 城忆写完最后一字,易青忆方才醒来,待她放笔抬头,看着她说道:“城姑娘可有什么想问的?” “没有。”城忆淡淡的道:“你既已找到,看罢一眼便去吧。” 易青忆笑了笑,又道:“姑娘让我想起来一人。” 城忆毫不关心,他自顾自说道:“钱二少爷是个很聪明的人,且他很自信,城姑娘身上也有这种自信,却不及他的聪明。他有想保护的东西和畏惧的东西,这些让他不得不用尽心机和手段,你不同,你没有想保护的东西和畏惧的东西,死亡对你来说只是一种必然的循环,你看透了这些,觉得不在乎。可是你身边的人呢?” 他看向月白,“这位公子不在乎吗?还有那两位姑娘?你觉得自己的淡然与冷漠,可以阻止别人喜欢上你吗?” 城忆不置可否,眼神却已经变了,她漆黑的眸子好似冰谭。 她的想法被易青忆说中了。她身上背负着家族使命,她知道自己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必死无疑。所以她不想再接触任何能让她改变这种想法的人,比如——眼前这人。 易青忆道:“城姑娘不必太过封闭,感情的事也顺其自然,你需要出去走走看看,世间的美丽,不是想象就可以想象的到的。” 城忆陷入了深深地沉默,半晌问易青忆道:“钱二少爷最后怎么样了?凶手……抓到了吗?” 这些她可以通过三生石了解答案,但易青忆的一番话让她不敢再轻易去看三生石,她怕看多了人间的悲欢离合,会让自己后悔。 “钱二少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凶手,是我们谁也想不到那个人,那个从一开始就高高在上,冷眼观全局的人。” ☆、同族人 高高在上、冷眼观全局的人? 城忆已经想到了那个人是谁,却没有轻易说出口。易青忆看着她等她自己开口,他知道如果不这样,城忆会和钱兜鍪一样,什么事都藏在心底,什么事都一个人承担。 然而他等到了接他的冥差,也没有等到城忆开口问他——那个他一直埋在心底、多次忍不住想找人述说的一段过去。 易青忆离开了,带着遗憾,他其实很想把这段过去告诉城忆——关于鱼还休的,然后减轻一点自己的心理压力。不过即使他现在不说,城忆早晚都会知道的,关于杏红和鱼还休之间的联系,会有人想方设法让她知道的。 …… 一夜天明,城忆打开门坐在门前,望着门前的雪和晨光照耀下的松林沉默着。 这段日子先是月白后是杏红,城忆一点一滴回想着,从中寻找蛛丝马迹。发现即使她不‘赶’他们离开,终有一天他们寻回了自己的过去,也会离她而去。 不过怎么看,都是在他们寻回自己的过去后,她先离开。 城忆不想束缚着他们,她深知自己被命运束缚得喘不过气,所以她不想别人被自己束缚,那种感觉很不好,让她头疼,觉得浑身彻骨的冷。 大雪球卧在她旁边咕噜咕噜的打盹,无忧无虑睡得很香。城忆很羡慕他,因为他足够强大,可以自己应付很多事情。而她不能,她的灵力只够维持那双看透厉鬼 分卷阅读78 的阴阳眼,只够她在这阴冷的仙人阁内不被冻死。 …… 百米之外的松林里,侯之泽走在及膝深的雪地里,有点艰难,却很安心。他是丹顶鹤,是仙,大可以飞过来,很快,不会浪费他宝贵的偷偷溜出来的时间。但他想这样,只有在6地上行走的时候他可以做个完完全全的凡人,享受着一步一个脚印的真实。 …… “阁主。”仙人阁内,月白察觉到靠近的脚步声,对城忆道:“是侯之泽。” 很快,侯之泽从林子里艰难的走了出来,看到门前的两人一猫后愣了一下,有点意外的对着他们招了招手,笑着打招呼:“月白,城姑娘。” 城忆朝他点了点头,月白问道:“你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侯之泽无语的看他一眼,走出雪地拍了拍身上的雪说道:“你就不能问些别的?我刚从那里逃出来。” 说话间侯之泽已经来到门前,三两下走上门前的石阶,停在城忆面前神神秘秘的道:“城姑娘,把手伸出来,送你个东西,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城忆看着他的脸,不知道他搞什么,却还是伸出左手,向他摊开掌心。侯之泽对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把握了一路暖热了的那支玉簪放在她有些冰凉的手心。 城忆看着掌心的那支温暖的玉簪有点不知所措,这是她第一次收到除了族人、月白和杏红外,其他人送给她的礼物。 她小心的把玉簪捧在手里,轻轻的说了声谢谢。 她也是有一支玉簪的,但是这支和她的白玉簪不同,尾处雕有一朵红蕊墨梅,颜色天然而成,让她觉得宝贵的是,这支簪子上除了这朵浑然天成的梅花什么都没有。没有束缚着她命运的生卒年月。 “谢谢。我很喜欢。”城忆把簪子收起来再次道谢。侯之泽笑了笑,和月白又聊了几句后匆匆离开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侯之泽觉得浑身轻松,干活时都觉得有力,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 那支簪子其实是他母亲留下来的,在那件事情发生后,母亲和姐姐们留给他的唯一的遗物,千年来一直被他锁在一个木盒里,从不触碰到不敢触碰,再到如今的坦然,他成长了不止一点。 此时的侯之泽还不了解现在的这份奇怪的心情,也不知道送这种东西给一个女孩子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单纯的想让城忆开心一点,拿掉那支沉重的白玉簪。 不过多年后,城忆如他所愿换上了那支墨梅,虽然有点晚了,却是最好的时机。即便她那时候并不知道簪子的含义,她还是光明正大的戴了上去,再不拿下。此为后话。 …… 城忆在侯之泽离开之后又坐了一会儿,天空开始飘雪后回了阁楼休息。墨梅簪子被她放在床头柜的首饰盒里,是一个新的首饰盒,里面放着那枚玉佩。 这一觉她睡了很久,也睡得非常踏实,没有做梦,也没有突然惊醒。 天黑之后城忆才醒了过来,整个人神清气爽,洗漱之后下了阁楼,月白和杏红正等着她吃饭。饭还是热的,城忆坐下后先喝了一口米汤,温暖的汤顺着喉咙进入,城忆忽的就觉得心里酸酸的,她抬起头看了一眼仙人阁,忽的又安心下来。 吃过饭,杏红泡了一壶热茶,城忆倒了一杯刚端起来,仙人阁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吃饱了饭正舒服打盹的大雪球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眨眼来到门前尾巴一扫打开了门,,殿下说的那番关于小点儿公子下场的话他是不信的,如果殿下知道这事,定不会旁观让一个英雄沦为只知道杀戮的厉鬼。 说起来大雪球和小点儿也是同族,刚开始大雪球对他还挺好奇,然而从头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后却是冷哼一声,围着月白拱脑袋撒娇,和他平日里高冷嘴欠的模样相差甚远。 月白被他骚扰的很是无奈,只得为 分卷阅读79 他顺着他的意思为他顺毛搔脑袋。大雪球呼呼噜噜的眯着眼,不忘继续打量小点儿,越看是越不顺眼,心里更气。 他修炼三千多年都没能化出人形,这个小不点唯唯诺诺的,不过五百年左右的道行,竟早早化了人形,实在让他难堪。 而小点儿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时不时偷偷瞄上一眼虎视眈眈的大雪球,如此几次后,小点儿就坐不住了,赶忙把自己这次前来需要传达的消息告诉城忆。 他刷的站起来郑重的对城忆一拜,“城姑娘,我受师父之命,请你去往终南山求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卷不出意外的话是终南山卷 ☆、人间道 小点儿话音一落,仙人阁登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直直的看向他,满脸的惊愕,就连城忆也睁大了眼睛。 “城姑娘,此事还望仔细……”小点儿再拱手,打破这不寻常的安静,却被杏红截了去,只听她有些激动的喊道:“不行,阁主是城家家主,怎能去终南山求道,这不是和叛徒、一样了吗?” 说到叛徒二字她顿了一下,呼之欲出的那两个字,不用明说,也都知道了那人是谁。 大雪球听罢冷哼一声,“叛徒?”站起来抖了抖身上雪白的毛,看着杏红道:“你告诉我,是名声重要还是命重要?” “……”杏红瞪着他不说话了,比起名声当然是命重要,但是城忆修为低微,离最后的时限只剩下九个多月。 九个多月的时间想要从一块石头变成璀璨的珍珠——飞升成仙,根本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大雪球看杏红瞪着自己不说话,叹了口气,以前辈的语气分析道:“叛徒一事暂且不提,单说这飞升之事。古往今来,成仙的机缘并非只有修行一条,历来凡人没有修为成仙的也不在少数。所以城姑娘……” 他看向城忆,“终南山的道长能够开口请你前去,不是为了让你抓住那根浮在水面的稻草,很可能是为了帮助你搭一座通往仙界的桥。” “对的。”小点儿也说道:“成仙的机缘不止修行一条路,也有因一句话、一件事哪怕一个念头就飞升的。”虽然那些人少之又少罢了。 城忆点点头没有说话,拉过杏红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才对小点儿说道:“事出突然,还请容我好好考虑一下。” 小点儿点点头,“没问题,师父说你只需要在终南山待三个月便可,年前决定下来就行。” 如此,小点儿便在仙人阁住下了,说是等城忆想好了再回去复命。 杏红对此没有表示,她是不想让城忆去终南山求道的,城忆最近的表现已经很反常了,她经常一个人愣愣的发呆,或是在门前,或是在窗台……这让她想起来初次见到城忆时的模样——那个没有一点孩童应有的生气的小娃娃。若是贸然前去,希望落空时的悲伤与绝望,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她不想看到这样,也不甘顺应自然。 月白和杏红的想法差不多,但他不觉得拜入他人门下就是城家的叛徒,不过都是为了活命罢了。然而他们的想法不代表城忆,最后做决定的以及面对结果的,始终是她一人。 …… 明月高悬,大雪球趴在仙人阁最高处的房檐上吹风,月白安顿好小点儿后从阁楼尽头的窗台翻了上来,走到他身边坐下,看着远方的长白山脉说道:“杏红的话你别往心里去,阁主是她带大的,她也是怕阁主成功之后也被后世冠上骂名。女孩子心思细腻,表面不理睬,心底还是会在意。” 大雪球摇摇头,女孩子在意,男孩子就会无视吗? 他看向夜空长叹一声说道:“我在意这个干什么,这种话我可听多了。”他对着夜空又长长的叹了一声,“不过啊——不会再有后世了,世道变了,城家几千年的宿命注定会在她这一代终结。” 大雪球说完哼哼了一句什么月白没有听清,只听他连连叹道:世道变了,不会再有后世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月白问道。 “嗯?”大雪球尾巴扫了一下他的脑袋,像是人的手在抚摸,“没什么意思,给你提个醒罢了。” 月白看向他。 “这件事其实并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复杂,城家几十代人总结出来的经验全用在一个人身上,你觉得,殿下会打无准备之仗吗?”大雪球也看向他,“殿下最怕输了。” 月白没太明白,开口想再问几个问题,却猝不及防的被大雪球一尾巴甩了一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穿过结界掉在厚厚的雪地里。 “……” 雪很凉,月白没能立刻爬出来,他好像被封了穴道,灵力不能运转,浑身酥麻动弹不得。 大雪球在甩他下来后也从上面跳了下来,不过他站在仙人阁的结界内,目光如炬的盯着面前漆黑一片的松林深处。 在那里他感觉到了一股不平凡的强大力量,还有那股他非常熟悉的气息,他不敢确定,因为那股力量这和他记忆里的那个人相比实在太过强大,但两人的气息又十分相似,他没有别的办法确定是不是他。武力试探是不行的,他们力量悬殊,只能用月白引那人出现。 然而他想错了,直至穴道自动解开月白从雪地里站起来,松林里的那股气息都毫无波动。 莫非真是他太敏感了? 月白看到大雪球直勾勾盯着他身后的松林,不由也回头看了几眼,大雪球问他道:“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月白摇头,却是立刻警惕起来,闪身退到结界内低声问大雪球道:“松林里有什么东西吗?” 大雪球没有回答,向前走了两步,望着那个方向有些沮丧的道:“或许是我想多了,那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说着转身离开,月白疑惑不解的又看了一眼松林,回过头的瞬间有一道蓝色的火焰一闪而过,就在他们刚才看去的方向。 “等等,有东西。”月白喊了一声,抬脚追了过去,大雪球慢他一步,却在顷刻之间就来的他的身前,同时也看到了那飘飘摇摇于黑暗中特别显眼的蓝色火焰。 “是魂火吗?”月白小声问道,那团蓝色的火焰太刺眼了,让他感觉很不好,这让他想起那盏摇摇欲坠的魂灯。 这次大雪球很快回答了他,“不是,这是鬼火,不过这亮度不像是一般的鬼火,太招摇了,像是故意引我们去的一样。” 他嘴上说着可能是陷阱,却没有停下来,反倒越跑越快,眨眼间就和月白拉开了一定的距离,离那团鬼火也更近了。 很快,他来到松林的边缘,看到鬼火的真身后不由得骂了一句,“怎么是你?” 鬼仙也很无奈,托着 分卷阅读80 腮坐在一个树墩子上,叹了口气说道:“我是被逼的,有人让我来仙人阁给城姑娘传个话,我进不去,进去了只会绕圈迷路一辈子困死,只能待在这里发光发亮,吸引你们的注意力。” 他说得可怜巴巴,不像是假话,但大雪球还是注意到一点,这里是松林的边缘,却不是最外围结界的边缘,趁着月白还没追上来,小声问道:“谁送你来的?” “嘘嘘——” 他话音刚落,鬼仙一个也变得好了,有那位的帮助,城忆的终南山之旅应该会更顺利。 回去的路上大雪球遇到了从另一条路上走出来的月白,不出意外的,还看到了跟在他身后一脸幽怨的鬼仙。看两人架势,当是鬼仙迷路被月白找了回来。 月白的脸色不太好,一个人大步走在前面,身后是喋喋不休的鬼仙。 “这次之后我再也不来这里了,太坑了,你们都是针对我,是我自己想成为鬼仙的吗?我也没办法啊,英年早逝,我也不想死那么早的啊。” 大雪球被他的碎碎念搞得有点头痛,想来月白在找到他之后没少听,所以脸色奇差。 “忍一忍吧,长白山在很早以前被人下了结界,只针对鬼仙一类。”大雪球对他解释一番,月白听罢觉得奇怪,他从没听说过这里被下过只防鬼仙的结界。 见月白疑惑,大雪球又解释道:“是殿下那个时候的事情了,你不知道也是应该,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没有说出来的必要,影响也不大,鬼仙又少又精明,没谁放着舒服日子不过来这里找罪受。” “那你呢?”月白忽然问他道:“你为什么要留下来?” “啊?!!”大雪球十分不解道:“不是在说鬼仙吗?为什么扯到我?” “就是想问问。” 大雪球哼了一声,拿脑袋顶了他一下,说道:“还记得我的名字吗?那其实不是‘他’起的,‘他’也不是我真正的主人——啊——” 碎碎念的鬼仙突然跳出来狠狠拍了一下大雪球的脑袋,咬着牙道:“说什么胡话呢,快点带路,老子说完就走,一秒钟都不想多呆。”说着他不经意瞥了一眼月白,一手搂着大雪球的脖子拽着他往前。 “喂。”大雪球不耐烦的说了一句,他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被拽着毫无怨言,但你拽就拽,哭是做什么?还假哭? 鬼仙哭着哼哼两声,装模作样的拿他的毛发擦鼻涕眼泪。 “……”大雪球忍了一路,这里却忍不了了,一爪子拍过去把鬼仙按在地上,在他背上狠狠踩了两脚,接着非常熟练的抬脚就跑,眨眼跑入林中没了踪影。 大雪球出手的快准狠把月白一下看愣了,之前还劝他隐忍,却自己先动手。月白无奈摇头:既然害怕报复,何必逞一时之快。 那边大雪球没了踪影,这边鬼仙才慢悠悠从雪地里爬起来,看向大雪球逃跑的方向张嘴就要爆粗口,想起身后还跟着一个大活人,生生把怒气咽了回去,轻咳一声直起了腰,若无其事的道:“带、带路。”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万字,可能会补小点儿梦魇的坑,鬼仙是个重要人物,后面四卷还会出场。 断更期间看了几本书,发现作者君太不会讲故事了,很多地方还要学习,下本会存稿,感谢一直以来不离不弃的小伙伴们。 以上,感谢收藏 ☆、修罗道 鬼仙的脸煞白一片,看不出什么青红。当然,月白也不想从中看出点什么来取笑他,仿佛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一样,月白面无表情的与他擦肩而过,走在前面带路。 这里离仙人阁没剩多少距离,一人一鬼也没什么好聊的,一路无话,很快就看到了前方亮着昏黄烛光、鬼气森森的角楼。 “仙人阁啊。”快到跟前的时候鬼仙忽然停了下来,看着门上的匾额啧了一声,“白瞎这么好的名字了,里面一位仙人都没有,不该叫这个名字,应该改改,叫做……” 他欲言又止,偷看了一眼月白,见他无动于衷,这才继续道:“应该叫聚、鬼、楼。” 聚鬼楼三字被他说得铿锵有力,热血激昂,却在拍着胸脯骄傲时又觉得不妥,觉得取的不好,太俗气,摇头后悔道:“不对不对,也不该叫这个名字,我是鬼仙,客人是厉鬼……呃……” 鬼仙犯了难,冥思苦想一阵,忽然抱着头很是痛苦的蹲下,月白看了眼近在咫尺的仙人阁,毫不犹豫大步走入结界。 眼看月白就要进去,鬼仙想破脑袋仍是想不出一个既不俗气又贴合这里的好名字,揉了揉浆糊脑袋,无奈站了起来。 …… 此时夜深,子时将至,城忆和小点儿正下棋打发时间,等待今晚的客人到来,杏红和锦叶则站在一旁安静围观。 月白毫无防备的推门而入,抬眼看到一副特别融洽的场景,一时不解愣在门前。他记得自己出去的时候阁内气压还低得可怕。 不过总归是好的,气氛融洽证明杏红已经想通了,又或许是小点儿说了什么让她信服的话。 就在他发愣之际,鬼仙大大咧咧走了进来。 “城姑娘,还记得我吗?”鬼仙抬手与城忆打了声招呼,微笑着扫了一圈后注意到了背对着他,一身黑色道袍与仙人阁格格不入的小点儿。 鬼仙不禁心疑多看了几眼,心里嘀咕:生面孔,男的,且还是个看到他就瑟瑟发抖一男的。 他得出三字结论——好欺负。 “这位是……”鬼仙饶有兴趣的走了过去。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个‘人’居然和大雪球是同族。 他不禁又疑惑:两位猫又这种妖兽很多的吗?总共就那么几只,都被城家给驯化了吧? 小点儿有些怕他,虽然知道他没有恶意,却还是嗖的变回原形,跑上阁楼哪安全待哪去了。 “……” 鬼仙撇了撇嘴,指着自己问他们道:“我有那么可怕吗?我觉得自己长得还算英俊的啊。” 他摸了摸惨白的脸颊,在城忆对面、刚才小点儿的位置坐了下来,拿起一枚黑子,结束了这盘因互相退让而下了很久的棋局。 城忆看着棋盘,顿了顿才对鬼仙施了一礼,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让鬼仙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分卷阅读81 他蹭了蹭鼻尖,眯眼笑着对城忆道:“姑娘知道我要来?” 城忆点头。 鬼仙愣了一下,对她浅浅一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刚要开口,想起什么要紧的事,看了眼对他瞪眼的锦叶和杏红,对她俩说道:“接下来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城姑娘说,你们可以待在这里,也可以选择离开。不过我可提醒你们,这些话听了都是会遭雷劈的,仙人阁有结界,但你们出去后我就不敢保证天雷会不会劈你们了。” 他说得诚意十足,锦叶却不怎么相信,心说:反正我也快和仙人阁说再见了,听一个天机是听,两个也是听,横竖都是被劈的灰飞烟灭,她只要保证这段时间不出门不就好啦! 锦叶被自己的逻辑折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铁了心要听。杏红没什么表示,只是觉得太过巧合,从晚饭到现在,仙人阁迎来了一妖一仙,且都带着秘密要与她们家阁主说。 她盯着鬼仙,想从中看出点什么来判断接下来的话要不要听,鬼仙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摆摆手道:“你和月白就别听了,日后还要陪城姑娘出门游历,被雷追可不太好,劈着你们没事,连累了城姑娘……” 他嘿嘿一笑,“城家人不会放过你们的。”说完他对月白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月白本就无心去听,阁主的事情是她自己要做决定的,就像阁主不插手他的事情一样,今后他除了默默支持与帮助,不会做任何逾越本分的事情。 杏红看了眼城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和城忆之间存在着一堵看不见却摸得着的高墙。城忆被关在高高的围墙之内,她最多只能爬上墙头和她说说话,却不能帮助她从围墙内走出。 这和陈家的情况有些相似,但她没有那个胆量与气度,像陈家家主和城鸣珂做得那样,推倒那堵墙,让它再也不能困住城忆。 她知道自己做不到,她的能力比起月白都不止弱了一点,更别说与千古奇才的城鸣珂相比。 杏红和月白退下了,锦叶没有退缩,安静的坐在一旁,她不会把听到的东西告诉别人,就算是最后送给城忆的‘礼物’吧,她想在城忆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在她身边帮上一把。 她看多了生死,无论是她身为刺客时还是将军,她都对死亡抱有崇高的敬意,这让她有点看不起那些死的不明不白的人,她打心眼里觉得一个人死就要死的有价值。 像她自己,就是死在了战场。 城忆可能会死。从她这些天的观察来看,城忆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见每一个来到这里的客人,就像易青忆临走时说的:你太闷了,什么都闷在心里,什么事都一个人抗。 或许城家历代家主都是这样,但也要有人与众不同,没人开这个先例那就让城忆开,总有人要站出来打头阵。再且说城忆并非一个人,她有杏红和月白,不说别的,单是他们两个不管城忆做什么,都会不离不弃的。 终南山求道一事锦叶不想多说什么,她觉得有一线生机就要去争取,哪怕是一根水面上的稻草,她也会毫不犹豫的抓住,万一多活一秒就能等来一块木板或是看见一艘船呢。 …… 城忆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对于鬼仙即将要告诉她的话语,让她很紧张也有点害怕。 对于外面的世界她有向往,但却不怎么好奇,这可能和她从小的遭遇有关,十六年来,她都被很好的保护在高高的围墙里。 小点儿的到来是她始料未及的,倒是鬼仙的到来比她想的还要再早一些。 年关将至,一年里阳气最旺盛的十五天里仙人阁不会迎来一位客人,这是她在梦魇录中找到的规律,为此她查阅了先辈们留下的几本日志,答案都是一样。 除夕夜是她最后的期限,她必须在那之前做出她的选择,是继续守在长白山仙人阁,还是拼死一搏去往终南山。 但鬼仙的到来打乱了她的思绪,这让她原本做好的选择重新归零。 鬼仙看得出城忆很紧张,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直入正题。 “我知道那个小家伙是传话让你去终南山求道的,城冉之前也有这个打算,但他的脾气你也见识过了,这些话他是不会亲自开口对你说的。” 城忆不解,不自觉缓和了几分紧张,想开口说话,却被鬼仙抬手制止了。 “听我说完,有什么想问的再问吧。”他语气有点沧桑,似是非常无奈被拉来这里。 鬼仙喝了口茶,“我只是被拉来给你传个话,对于其中的内容我不会发表任何意见,也不会帮你提个醒什么的。” 城忆点头,听明白了他所说的意思。 见她表示理解,鬼仙满意的嗯了一声,又喝了一口茶,这才继续之前的话题往下说道:“城冉算是我的半个朋友,我提起他呢只是让你以后不要觉得自己亏欠了别人什么,那都是他们活该,不用同情他们。” 城忆皱眉,她对于城氏一族的前辈们虽不表示同情,却也不觉得他们活该。 善与恶的分界从古至今都是模糊的,没人说得清道得明。包括她自己,所以她并不认同鬼仙说的。 鬼仙看着她笑了笑,城忆果真是太紧张了,心思都写在脸上,没了以往的冷静,可能是最近的事情让她感到压力太大,觉得结束城家的宿命是她必须抗下的责任。 他看人不准也得出了一个结论:城忆现在的状态很危险,必须得先去钟灵毓秀之地修身养性才行。而终南山,是除了其他圣地外最好的选择。 “啊——”鬼仙生无可恋的仰天长叹,心说自己真是命苦啊,真的很是命苦了,活着的时候被人呼来唤去,死了还得被人从被窝里扒出来继续呼来唤去。 他心里想着,自己这样为城家奔波图什么?单单只是他们祖上是慕府的、与城家关系匪浅吗? 城忆和锦叶面面相窥一头雾水,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神经。 鬼仙想了想也找不到比祖上有关系更好的理由,很快调整回状态,轻咳几声对城忆道:“城姑娘,你知道我要来,大概也知道了我为何而来,传话的事情先放一放,现在你可以问我问题了,我会尽我所能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但你要想清楚了,上面的人不好惹,该问的问,不该问的我虽然会一五一十的回答,但后果……不是你我所能承受的。” 锦叶不耐烦道:“那你这样说了半天,是让问还是不让问啊。” 鬼仙很诚实的摇了摇头。 锦叶无语的朝他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她不想让城忆和他独处,早就拍屁股走人了,哪还在这里听他说些驴头不对马嘴的话。 城忆倒不是很介意,甚至在听他说传话的事情放一放后,还稍稍松了口气。 她认真想了想,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一 分卷阅读82 个问题。 “鬼仙前辈,不知要您传话的是哪位城氏先辈?” …… 鬼仙无语望天,他不该装那个逼的,也不该小看城忆。 片刻后,鬼仙不得不扯着老脸苦笑,“姑娘别为难我了,跳过这个问题,问点别的。” 城忆看着他淡淡的笑了一下,摇头道:“没什么想问的,只是前辈莫要再说大话了。”她学着鬼仙之前神神秘秘的样子指了指天。 鬼仙哭笑不得,“你这姑娘可真是姓城的,我说大话唬你,你也不能将计就计吓我啊。” “活该。”锦叶道:“谁让你装逼的,现世报了吧。” “得得得,是我的不对。” 鬼仙认命的喝着茶,连喝了两杯后抿了抿嘴,眼神表情严肃起来,正色道:“城姑娘,不是我不想和你说,以你现在的状态听了那些话很可能会走上歧途。” 他的语气越来越沉重,“你知道城鸣珂为何会入魔吗?” 鬼仙卖了个关子。 城忆对于城氏先辈们的‘光荣事迹’知之甚少,自然不知道城鸣珂是怎么入魔的,便也承了鬼仙的情,问道:“为何?” 鬼仙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急功近利。他太想快些结束禁锢着城氏一族的宿命了。” 城忆明白城鸣珂的心情,也明白了为何鬼仙要和她说这个题外话。她现在和当初的城鸣珂一样,想尽快结束自己的使命。 鬼仙抬眼看她,继续说道:“你现在和他一样,心里不平静。” 锦叶赞同的点头,就算是她也看得出来城忆这几天很不对劲,以前的她冷静漠然,总是会让她想起自己的雇主,但最近,尤其是刚才,即便是鬼仙说大话有错在先,她也不会毫不留情的说出那些话让鬼仙难堪。 城忆垂眸接受教诲。 鬼仙叹了口气,手指在画案上轻轻敲打,“城姑娘,认命是好事,至少你不会想不开,但急功近利容易误入歧途,我身为长辈,在此忠告你一句。” 他没有直接说出口,而是拿过一张镂花宣纸,研墨提笔写下了一句让城忆今后都受益匪浅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有强迫症,标题的修罗道应该是阿修罗道。佛教中的六道轮回。 还有两章,一章写小点儿,一章写锦叶,之后就he长白山卷完结啦。侯之泽会露脸的,结尾处,大概百字,写一写他和城忆的两千年之约。 ☆、厉鬼仙 城忆把鬼仙那句忠告牢记于心,起身施了一礼。 鬼仙点点头,对一旁还在琢磨他那句话意思的锦叶道:“姑娘去把其他人叫来吧,我既然想城姑娘好,那么有些话,也该是说给他们听的时候了。” “哦,稍等。”锦叶歪着头应了一声,还未起身,就听鬼仙‘咦’了一声,对着楼梯处一抬手,砰砰砰摔出三个人来。 月白在最下面有些狼狈,小点儿还未完全化为人形,两只毛绒绒的耳朵露在外面,杏红好些,立刻就站了起来,理了理裙摆,若无其事的走了过来。 “你们啊,何必呢!” 鬼仙看到他们三个直摇头,既无奈又想笑,待他们走过来后一个个先数落了一遍,这才正色说道:“话我只说一遍,这会可不是装逼,而是有些话只能说一遍。听明白了吗?” 小点儿心不在焉的,抬手想捂住毛绒绒的耳朵,却被鬼仙瞪了一眼。 “听、听明白了。”小点儿连忙应声,低头哭丧着脸,偷偷瞥了一眼鬼仙后忽然觉得鬼仙和他那便宜师父有点相像,看似疯疯癫癫不靠谱,实则为人待事都特别严谨。 鬼仙看着他畏畏缩缩的样子,像是看到了自己小时候没出息的模样,登时气不打一出来,指着他道:“就你了,以后城姑娘在终南山少不了和你打交道,你师父人品功力如何我不清楚,不过怎么也比你这软包徒弟要强的多。” 小点儿也知道自己性子怯懦,头低的更厉害了。 “大丈夫顶天立地,不要一副看起来就好欺负的样子,把头抬起来,腰杆挺直。”鬼仙咬牙,恨铁不成刚的简直想把他脑袋拔下来重装,板着他的肩亲自指导:“站直了站直了,你这样不是我说,你这道袍脱下来挂那儿都比你看起来男人。” 杏红和锦叶相视一眼,鬼仙不说她们还不觉得,杏红也想不起来,原来小点儿所谓的‘脱胎换骨’,完全是因为那身如墨的道袍和银色发冠。 眼尖的鬼仙注意到了她俩的小动作,不过在这之前,他得把最让他头痛的一个人先解决了。 “6……66续续的,一个一个来。” 鬼仙大喘一口气,拍着胸口惊魂未定的瞄了眼月白,见他并无异样,这才继续说道:“月白,你……跟着殿下得有一千年了吧。” 月白点头。 “那你觉得和殿下相比,城姑娘有哪些优势呢?” “优势?” 这个问题把月白难住了,他对冥王是尊敬,对城忆是兄长,要说城忆的优势,他一时半会还真说不出来。 鬼仙看他为难,也不再追问,替他答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 城忆不解,月白不解,杏红更是不解,问道:“阁主年轻却不莽撞,为何会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鬼仙道:“年轻又不莽撞的人多了去了,我说的意思是指她可以不用束手束脚的做她想做的事情。” 月白有些明白了,不过他不明白为何要用殿下和阁主做对比,这两个人没有一点可比性。 他想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说到底鬼仙是前辈,而有些话,确实不能多讲。 解决了月白,鬼仙决定从杏红开始,不过在那之前,他还得解决点别的。 他看向小点儿,一指他的鼻尖说道:“我问你,如果我说现在要你上战场去打仗,你会去吗?” 小点儿犹豫了,很为难的样子。鬼仙看向锦叶,“这就是了。” “啊?就是什么?”锦叶一头雾水。 鬼仙瞪她一眼,“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你将军白当了,还是早点去冥界报道去吧你。” 锦叶怒了,心说我将军哪里白当了,明明是你说的没头没尾的。 她白了鬼仙一眼,气呼呼的坐到一旁,鬼仙毫不客气的回了她一个白眼,沉住气问道:“锦叶姑娘,你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杀人和最后一次杀人时的心情吗?” 锦叶的心咯噔一下,想起一段她不想回忆起的过去。 她记得那时候她只有十二岁,那是她接到的第一个暗杀任务。 那天黄昏,雇主把匕首交在她手里,就是她现在一直佩戴的这把,让她去暗杀一个乡野匹夫,她去了,然而她不知道那个所谓的乡野匹夫其实是她们组织里的叛逃者。 直到她暗杀的第 分卷阅读83 二个人告诉她,他们曾是组织里的一员,只不过厌倦了杀戮,他们害怕了,背叛了组织,想躲起来。但他们知道太多组织里的秘密,他们只能死。 锦叶去到的时候是深夜,茅草屋里亮着一盏很暗很暗的油灯,那个人受了很严重的伤,靠在墙角,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拿着匕首朝自己走来。 或许是不想锦叶和他一样,觉得她还小,还有回头的余地,那个人对她说了很多话,语气温柔。 锦叶没有因他温柔的话语而心软,反倒异常兴奋,她觉得那是一个人懦弱的表现。所以不等他说完,她就毫不犹豫的把那只崭新的匕首刺入他的胸口…… 这个时候她的眼睛里心里只有鲜血和杀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多年后,锦叶接了刺客生涯中的最后一个任务——刺杀她的雇主。 这时候她才恍然发现,她在杀第二个同门的时候心境就发生了变化,不过她的内心不承认罢了。 然而鬼仙却不那么认为,他觉得当她没有耐心听完同门的忠告时,她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变化。 锦叶不太想承认,她说那最后一个任务怎么说,她失败了。 鬼仙摇了摇头,做了个指天的动作,这才继续说道:“正视你自己的内心。”他指着胸口,“你的雇主在你心里的位置,和那些任务对象在你心里的位置,一样不一样你还不清楚吗?” 锦叶沉默了,她捂着心口自问,答案非常明了。 鬼仙在这之后又说了些话,解开了杏红心中怎么解也解不开的疙瘩。 他说正因为小点儿和锦叶知道他们做了这件事后的结果是怎样的,所以他们在会犹豫,做了之后心境发生变化。 城忆和他们不同,她不了解的东西太多太多,对于城家的宿命,除了冥王都知之甚少,因此她可以不顾后果的去做。像之前被选中的几位男家主一样,也就是所谓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可能他的比喻不太恰达,但理是那个理,她只要像初生的小牛犊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就行,她的背后有那么多可以依赖的强大的靠山,这也是她的优势之一不是吗。 杏红和月白明白了他的意思,觉得还是不要反驳的好,他们能听出来鬼仙后来极力自圆,想把理往那句话上圆,不过牵强是牵强了点,道理他们听懂了就行。 鬼仙意思城忆也明白了。虽然有点说她见识短浅的意味,但事实也却是如此。 鬼仙为了把话圆回去累得不轻,擦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有点明白这些年自己为什么会傻呵呵的被城家人呼来唤去的了,就因为他聪明没用到读书上,大道理难讲,这才吃了亏。 要他读书讲道理,还不如让他修门实在。 见基本上道理都明白了,鬼仙就不再多说了,他是来传话的,眼下这种情况话是不能再传了,得等到城忆的终南山之旅结束之后才行。 而且现在城忆已经没得选了,前车之鉴那么多,她自己或许早就有了想法,只不过少个契机、少个人来推动。 鬼仙有点开心,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人,他可以推动城忆去终南山求道,可以在她心境变化后再传话带她去下一个地方。 如此看来,事情并非没有转机,前方的路也不完全都是黑暗。 他想着想着,就笑了。自言自语道:“我看以后还有谁敢对我这个城氏一族的大恩人呼来唤去的。” 他自顾自说着笑着陶醉着,疯疯癫癫的,却让在场的都心生敬意。 城忆仔细斟酌鬼仙的道理,垂眸片刻,对鬼仙郑重的施了一礼,“城忆代城家祖辈谢过鬼仙大人。” “没事没事。”鬼仙摆摆手,笑得更开心了,他不觉得那几个家伙会卑躬屈膝的谢他,城忆既然代替了,他就不计前嫌的收下啦。 他高兴的拍了拍城忆的头,三下都用了点力,后者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拍的有点懵。 鬼仙笑着解释道:“你谢过我,我便不遗余力的帮助你,拍你的头不是为了占你便宜,这是我们慕容家的传统,你马上就要去终南山了,出远门前需要洗礼。” 杏红有点心疼,嘟囔道:“洗礼也不用下那么重的手啊,又不是拍西瓜。再说了,洗礼是外国人那套,我可没听说过慕容家的人出远门前要被拍头的。” 鬼仙脸沉了一下,“我们慕容府的传统只对内家不对外家,你当然没听说过,你知道我刚才为了拍那三下折了多少修为吗?” “不就三百年嘛,睡一觉就补回来了。”大雪球不知道何时回来的,只见他从二楼跳下来,轻轻巧巧的落在城忆身边,瞥了一眼鬼仙说道:“真当城家没人了,要你一个外人折修为。” 他说罢抬起前爪,在城忆肩膀各拍了三下,不重不轻,一共六下,看得鬼仙不禁对他竖起了大拇指,感叹道:“佩服佩服,看来你离化形又远了不止一步。” 大雪球没有理他,而是看了眼城忆,他不怕城忆拒绝接受他们的心意,倒是怕城忆因为他们的心意在以后的日子里做些不必要的用功,从而走火入魔。 他想了想,想到了一个从城冉那学来的办法。 只见他忽然变脸,露出尖利的獠牙对城忆严肃说道:“城姑娘,我们两个加起来一共千年的修为都砸给了你,你可不能让我们大家失望。否则——”他咔咔咬牙。 大雪球不知道他开导人的方法简直烂透了,唬小孩都不带这么唬的,也就能唬住6临渊那个傻子。 城忆不是6临渊,她不傻,还很聪明。不过现在有点懵罢了。 鬼仙忍不住扶额,杏红皱眉欲言又止,锦叶想给他个大耳刮子让他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月白则轻轻扯了扯他的尾巴。 大雪球被扯了尾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眨了眨眼老实闭嘴。倒是一直闷不吭声的小点儿开口说道:“城姑娘,你可真的要努力了啊,一千年的修为说出来容易,实际要修炼很长的时间……唔……” 他话没说完,后背被杏红拍了一张符咒,他眨了眨眼很是无辜,却在回过神知道自己说多了话,老实点头认错。 城忆好像没听到他们的话,好一会儿才从恍惚中回神,她摸了摸头顶和肩膀,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觉得被拍过的地方暖暖的。 眼看城忆眼眶要红,大雪球不知道她并没有听到他和小点儿说的那番话,连忙解释道:“我们给你的不是单纯的修为,修为那东西是不能送人的,只能拜师传授。” “没错。”鬼仙觉得他说到了点子上,应和道:“福泽和修为无关,但和修为又很相似,都是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我别的不说,就是福泽特别多。再说我已经成仙了,用不到那些东西,慕容家也没有留下后辈可以让我抛洒福泽的,如今送给你,也算是 分卷阅读84 咱俩结下了缘分。三百年不多,但足够你去终南山闯荡的了。”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也算是你的长辈,不想看你走弯路,福泽你收下,日后成仙,别忘了在殿下面前提点一下,我一直想在人界谋个正经差事,能不能如愿就看你的了。” 小点儿听傻眼了,他在师父那里听说过福泽,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东西可以送人的。难道不是只能一代传一代吗? 杏红和月白也听说过,也知道这东西只能一代传一代,和头顶的福光类似,只不过福泽更常见也更容易产生罢了。就像大雪球说的,睡一觉就补回来了。 鬼仙不再说关于城忆的事情了,和他们闲聊起来,他对小点儿兴趣很大,尤其是知道他和城家并无关系后兴趣就更大了。 ☆、仙人道 鬼仙想让小点儿跟着他混。 小点儿听罢不知所措,他现在拜入终南山门下,属终南山弟子,按他师父的话说他是半妖,本就比一般妖兽要弱,还因凡尘之事残害自己的身体,这辈子除非飞升成仙,只能在净土圣地待着。 师父一再告诫他,凡尘一点不能再沾,不然就是仙人出手冥界拒收都救不了他。 所以他从不擅自出山,世间的人间净土与圣地已所剩不多,据他所知只有四处。 南海有真人,是个好去处,小点儿也曾想去那里看看大海,然而他听说那里有位不好惹的混世魔王,根本无别人立足之地。就作罢了。 长白山也是一处,但他不喜欢,太冷清,一年里半年都大雪封山,小点儿不会冬眠,想要熬过那半年,只能不停的吃。 他不是吃货,更不想冷冷清清的一个人。 蓬莱有贤士,他没读过多少书,不适合那里,再且,他也不一定能找到那座传说中的仙岛。 想来想去,小点儿觉得还是终南山好,位于龙脉之上,钟灵毓秀,鸟语花香,适合妖兽居住,有很多同类朋友。它居于中原腹地,是净土中的净土,圣地中的第一。和青城山武当山道教名山不同,终南山只有云海与隐士,没有人烟与传承。 小点儿拒绝了鬼仙的邀请,鬼仙无可奈何,他又不能强迫人家,只得先妥协,“那好吧,你快点飞升,之后再跟着我混。” 小点儿想了想,觉得可以,有前辈带领,他的仙途可能会更顺,刚想点头答应,又想起一件事来,脸皱了起来为难的说道:“恐怕也不行。” 鬼仙纳了闷了,“怎么不行?你师父不是说了只要你成功飞升就可以出山吗,哪里不行?” 小点儿苦笑,顿了顿说道:“我的执念还在,不解决就不能飞升。恕我不能轻易许下诺言。” 他这话说得让鬼仙皱起了眉,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执念?你这家伙的执念有那么深?” 鬼仙之前打量他就把他看了个透彻,他怎么看也不觉得这个傻子有如此深的执念。对于公子他只是报恩,想知道他的去处,不可能会影响他飞升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心说难道他还有别的执念?只不过这傻子自己也不知道,所以他就看不出来? 鬼仙想不出答案便放弃了,反正他也并非真的想带着他闯荡,他只是不喜欢小点儿缩手缩脚的性格,想帮他改一改。 一看到小点儿缩脖子的样子,他就像回忆一样,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虽说他现在性格变了,但小点儿没有他这样幸运,有仙君和冥王两位前辈为其扭转铺路。 所以当小点儿说出他心有执念未除的时候,鬼仙心里也很为难,他想提携小点儿,让他做出改变,但执念未了,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鬼仙发着愁一言不发,他有点想去会会小点儿的师父了,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草包教出来这样的窝囊徒弟。 修行者讲究‘修身养性’,终南山怕是只修炼,既不正身也不养性,这是哪门子的修行啊,怪不得城冉要出家。 想到这里他嗤笑一声,心说还是算了,不能强求,他们慕容府讲究一切随缘,看来他和小点儿并无缘分,或者缘分未至。 小点儿心不在焉,鬼仙瞅了他一眼,说道:“那这样吧,你和我说说你的执念,我看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助的。” 小点儿摇头,“不了,还是顺其自然吧。师父这样说,白衣仙也这样说,我这些年跑来这里打扰,也该歇着了。” 鬼仙一拍大腿很生气,指着小点儿骂道:“说的什么傻话,你只差一阶就能摸到飞升的门槛了,这样停滞在这里,不觉得浪费时间吗?你还有多少时间可活,就算是妖,你的时间也不会和这家伙一样长。” 这家伙是指大雪球,大雪球虽说嫉妒小点儿可以化形,但对自己的修为还是很自信的,而且他活的时间要比小点儿更长,甚至他可以复活,只看他的两条尾巴就能知道,他一直过的很好,没有任何威胁需要他断尾自保的。 小点儿不同,他两条尾巴都没了,半妖寿命本就消减,他又那么不爱惜自己的尾巴,短命也是正常。两尾皆断,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小点儿低着头听着鬼仙骂自己不争气,他也知道自己修为凝滞,也感觉到快要摸到那个门槛,他数月前来此就是想解开心结了断执念,然而还是失败了。 他才冥王口中得到了一个假故事和一个真故事,那个假的是讲给所有人听的,而那个真的,是冥王送他会终南山的时候在路上说的。 他说那个把他卖给廉府的父亲并非不爱他,而是太爱他的母亲。 故事还要从他出生的时候说起。那时候她的母亲和终南山的道士相爱生下了他,不知道怎么,那个道士,也就是他真正的父亲忽然死了。 暴毙在回家的路上。说是家,其实是道士修行的一处洞府。 小点儿是早产,他的母亲为了生他耗费了很多修为,而在那之前,她又为救道士自断一尾,两人也是那时候相爱的。 可是现在,道士死了,死过一次的人她没办法再救,那时候小点儿还不足月,她身体虚弱,也需要一个可以倚靠的肩膀。 所以她选择了一个很爱她又不嫌弃小点儿的男人当做倚靠,她很幸运,那个男人对小点儿很好,对她也是无微不至。然而她算错了一点,她的身体每况愈下,断尾的伤也一直未愈。 她需要仙药,这需要很多很多的钱,男人没有很多钱,为了买仙药,他求遍了终南山他能找到的所以洞府,却在知道他要救谁之后纷纷关门闭户。 无奈,他只能上山偷猎,抓一些小兽拿去大户人家贩卖,可是后来被人抓住教训了一顿,那时候,小点儿刚会说话。 小点儿从不记得这些,他的记忆只有那个男人牵着他的小手,走过一座座城镇和村庄, 分卷阅读85 把他卖给妓院,卖给商户,最后来到江宁府,把他卖给了最后一户——廉府,害得他断尾。 而冥王接下来说的和他记忆里的最后一段截然相反,并非是男人把他卖出去的,而是他两尾猫又的身份被一个云游道士识破,与男人商量价钱谈崩,一怒之下化作男人的模样把他骗了去。 冥王说到这里提起了他家公子,说他一个小小少年,如何在别人家的府邸横冲直撞?又如何躲过那么多家仆的围捕把你安然带回家? 小点儿当时毫不犹豫说是廉公子大发慈悲。 他说着,自己就哭了。 廉公子当时大病初愈还在昏迷,他这样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能记得锦衣公子救他,就能听到锦衣公子和那个男人的对话。可是他选择装聋作哑,他觉得男人骗了自己,但他从不觉得男人对自己母亲不好。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给他母亲治病,所以他忍了下来。他知道男人拿了锦衣公子给的买仙药的钱回了终南山。 那些钱很多很多,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他想钱想疯了做的一个短暂的发财梦。 事实证明,他一梦十年,在男人和锦衣公子编织的美梦里一睡不醒十年。但其实他是真的被男人卖了,卖给了一户好人家。 所以这十年里他忘记了终南山,忘记了男人不是他的父亲,忘记了他真正的父亲是怎么死的,也忘记了母亲给他讲过的那个平平淡淡的爱情故事。 小点儿忽然很想再见男人一面,他想当面质问他为什么不来找他告诉他真相。就因为他回去后母亲已经因为救了莫舞姑娘而病逝了吗? 在冥王讲述那个故事的时候,小点儿又想起一些关于男人零星的记忆。 跟着男人在外‘挣钱’的时候,小点儿没少挨打,因为早产又是半妖,所以他的身体也不怎么好,又瘦又矮经常被欺负,还经常无缘无故的肚子饿,男人不在的时候他就去偷,傻乎乎的当面销赃,然后被打。 男人看到不止一次他被人拎着打,但他从不帮他,也不会给他塞零钱让他去买。 回想起来小点儿才发现,男人是真的很笨拙,当他摔了个狗吃/屎留着鼻血号啕大哭的时候,男人不会说一句安慰的话,两人大他就摸摸鼻子没心情哭了。 这些记忆零零散散很模糊,穿插在一起断断续续的连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不过其中倒有一件事情小点儿记得特别清楚,就是在他受欺负后男人会给他擦脸上药,然后默不作声的牵着他的手离开那里。 他记得那双粗糙的手,非常的温暖。 说完这些后他们已经来到了终南山,就落在他很小的时候住过的那个洞府外面。 那里杂草丛生,生机盎然。 离开前冥王又丢下几句话给他,小点儿那时候还不知道那些话的意义何在,既然不便告诉他锦衣公子的去向,那么何必给他一个承诺呢。 不过现在比起知道自家公子的去向,他更想知道另一个人的去向。 …… 小点儿讲完了他的故事,城忆和杏红皆是若有所思,月白很明了的样子,抱着剑竟眯起了眼睛打盹。 鬼仙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目光落在打盹的月白的身上和大雪球身上,恐怕也只有他和大雪球能理解此时月白的心境了。 ☆、两千年 鬼仙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顺其自然吧,顺其自然。” 小点儿以为这句话是说他,眼里刚恢复了点神采,只见鬼仙抬手给他当头一掌,拍的他糊里糊涂又变回原形。 “不是说给你听的,窝囊废一个,有仙不升留着下辈子吗?”鬼仙右手食指直戳小点儿头上那块墨点,说话毫不客气。 小点儿大气不敢出,趴在画案缩成小小一团。 鬼仙越看他这样越生气,索性不去看他,眼不见心不烦。很快他气头过去不禁庆幸,还好自己没个子嗣也没有后辈,慕容府要是出了这样不争气的怂包,他就是鬼仙也没命受的。 小点儿又被打回了原形,心里憋屈。 他现在有怒不敢言,不过,等他日后了结了执念,迈过飞升的门槛时才会明白,今晚这当头两掌对于他之后的仙途有多么大的帮助。 …… 月亮高悬,子时一刻已过,鬼仙还在和他们闲侃,说完小点儿又说锦叶,直把除了城忆外的所有人包括大雪球都数落的开窍,这才喝了口茶歇上片刻。 锦叶被他点拨的有点闷闷不乐,但她又反驳不了,鬼仙的话没有章法可言,听起来也毫无深意,看上去就像是长辈教训自家小辈一样随心所欲。 实际上却不是这样,也只有被训的人能听出来,他的话只对她一个人说,别人听到了只会一头雾水。她知道是为了防谁,可心里就是觉得不舒服,好像鱼刺卡在嗓子眼就是咽不下去一样。 对于锦叶的反应鬼仙还是比较满意的,至少比那个不争气的妖兽强。 倒是杏红和月白两个让他很是头痛,对于没有过去记忆的人他没办法过多点拨,如果因此他们俩想起了什么,那他的罪过就大了。不过好在两个人都明白其中道理,只是虚心受教,不求其他。 杏红被点拨后闷不吭站在一旁,她对于城忆的感情说不上深,却是除了冥王之外,城忆是最让她在乎的一个人。冥王对她有恩,是她尊敬的殿下,她于城忆有恩,有姊妹之情。 十年前她接手这个小女娃的时候就知道她长大后会成为家主,受城氏宿命禁锢。她那时候想法很单纯,觉得只要城忆在梦魇录上写下一百一十一个梦魇,在十七岁生辰来临之前完成这个任务,今后的日子,她就能过的很好。 她有自信城忆能做到这些,但是现在,她不自信了,在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前她的心会一直悬着,她会忍不住想,如果、假设…… 鬼仙的话对她帮助不大,啰哩八索的没头没尾,却还是让她明白了一点,她不能怯不能躲,她和月白是城忆非常信任的两个人,他们两个的情绪不能说完全影响城忆,却也能让她产生动摇。 所以她明白不能把自己的情绪带给城忆,尽管城忆和以前一样从容淡定,但在她的内心深处对于未来已知的结局与未知的后果是恐惧的。 城忆再怎么年少老成,她的内心还是会藏着一处容易受伤的柔软。 人有七情六欲,城忆的心境虽不明显,却也有在变化,杏红最是了解她的这一变化,从她开始淡淡的腼腆的笑,从她对外来人产生好奇,从她从梦魇中产生对山外世界的向往。这些,她都知道也看在眼里。 终南山之行是她始料不及的一个插曲,她辅佐过的历任家主都是在仙人阁陨落,这一次,可能真的是因为城忆是被选 分卷阅读86 中的家主。城忆躲不过,只能直接面对。 而她也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不怯,不逃,不怨,不恨。 在这一过程中,城忆极力让自己和以前一样,平淡如水,冷静如常。 杏红只能默默支持,毕竟人非草木。 …… 月白望着一个方向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大雪球凑过来的脑袋。他在发呆,心思不在这里。 明天之后,终南山上,他将不再是那个神采飞扬的银箭青袍少年郎。 鬼仙的点拨让他如堕冰窟,脑子乱乱的。虽然鬼仙从始至终只对他说过几句话,几句在旁人耳中不痛不痒的话,然而这些传到他耳朵里却让他的心里如万根针扎。 “不会再见了。” 鬼仙又对他说了这句话,而这句话之后的第二句更让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烦躁些什么。 “没别的意思,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想的那样? 月白当时听了很想笑,很想大声的立刻反驳他,可是他不犹豫了,他猜不到鬼仙是什么意思,或是他也在怕,和城忆一样,对既定的结局和未知的后果感到其前所未有的恐惧。 鬼仙的话他又想起了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月白对他一无所知,是真的一无所知了。不管是从前还是以后,他都一无所知。 …… 天将亮的时候鬼仙带着小点儿离开了,说是提前去终南山报道,顺便会一会小点儿的草包师父。 城忆送他出了森林,大雪球和她一起,杏红和月白则在阁内准备传送用的大阵,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当鬼仙在终南山上寻得一处福地布下阵法后,他们可以通过阵法把仙人阁整个搬过去。 终南山离长白山不如抚松近,所以整个大阵画了将近三天才完成,这段时间内,应锦叶的原望,城忆给她讲述了她雇主的那个梦魇。 锦叶从头到尾都很平静,杏红几乎以为她是太崩溃了才会无动于衷,直到她听完梦魇很久、拿着手帕擦匕首的时候突然落泪。泪水一滴滴落在锃亮的匕首之上,这时杏红才明白,她并非无动于衷,而是太在乎了,所以才会在看到那个没有并什么特别之处的梦魇后很是失落。 或许执念正是如此,你特别在乎的一个东西在别人眼里很可能是微不足道的,比之尘埃,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 民国二十年一月十五日,天气晴,没有风,不是很冷。 锦叶拿过一张镂花宣纸坐在黄花梨的玫瑰椅上,坐姿端正,一笔一划,认真的写着今天的日志。自从知道自己的大限之后,她每天都有写日志,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写。 她最先写道:“锦叶姑娘是一名刺客,也是一位将军,她个子很高,长相特别英气,闲来无事经常拿着一把擦得锃亮的匕首挥来挥去……” 她写完自己的内容喊来城忆,让她在这张纸上写下她的名字,城忆照做,提笔书下二字,簪花小楷,娟秀美丽。 锦叶拿起来左看右看都很是满意,侧头朝城忆笑了一下,在她刚写的名字后面空了几个字的距离,继续写道:“这位是仙人阁的阁主,很年轻,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姑娘,为人一丝不苟甚至有点冷漠,她不爱笑,但笑起来很好看。” 她写完这些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接着又研了会墨,这才继续往下写了一段。 写完这段她满意的点了点头,依次喊来杏红和月白,和城忆一样,锦叶让他们把名字写在这张宣纸之上。 黄昏时分,天边出现了一大片红色的火烧云,远远看着,其中有一片就像是飞在天空中的一尾红烧鱼,鱼头、鱼尾、鱼鳞都能看到。 因这一奇景的出现,所有人停下手里的工作走出仙人阁,站在高高的角楼之上放眼远眺。 连绵的雪山被映上一层淡红,看着到这般景象城忆不禁皱了下眉,片刻抬头望天,没有多言。 与此同时,长白山的某处小洞天里,被埋在公务堆里睡觉的侯之泽猛然惊醒,爬出自己的小窝临门远眺,露出和城忆有些相似的神情。 “快变天了。” 侯之泽自言自语一句,低头拍了拍有些皱了的黑色大衣,理了理短发,决定去仙人阁溜达一圈。 他大步迈出几步,心虚的回头看了一眼公务堆,摸了摸额头,犹豫了一会儿后,不知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几乎是飞奔着逃离那里。 刚从公务堆里爬出来的、邋里邋遢的辅佐小仙看着他飞也是的背影一脸茫然。 …… 仙人阁这边,锦叶犹豫着犹豫着还是把侯之泽写进了她的日志。 当最后一笔落下,锦叶如释重负,历经两个多时辰,终于让她完成了这份日志。 她满足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重新坐了回去,把之前写的和这张装订在一起。 当她做完这些,月白和杏红已经把大阵给画好了,鬼仙那边也早半个时辰就传来了消息,现在万事俱备,只等天黑了。 只有阴盛阳衰之时,仙人阁才能在不过多消耗灵力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离开这里。 趁着等待落日的这段时间,城忆和月白、杏红回了一趟抚松的老城家宅,打扫祠堂加固结界后,城忆把即将要出远门的消息告诉了父母。 …… “这个送给你。”城忆把从老宅带回来的一条红绳递给锦叶,“系在手腕上,来世与他还能再见。” 锦叶有点感动,收下了红绳却拒绝了城忆的好意。 她说,“我一生杀人如麻,说不定下去之后就直接进了地狱,绳子呢我收下了,缘结就不必系了,缘分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城忆顺了她的话,只系了一个简单的福结,锦叶很高兴,说有了这个福结,她来世一定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再也不用战场上吃土吃刀剑了。 她这样说,摸着匕首有些失落。 或许最适合她的还是战场上的打打杀杀,江湖里快意恩仇。 …… 晚饭的时候杏红拿出了她藏起来的一小壶仙人醉,说是送给锦叶的临别礼,锦叶抱在怀里舍不得喝,只嘬了一小口意思意思,说什么害怕喝醉了黄泉路上不好走,让她给侯之泽留着。 说到侯之泽,杏红这才想起来这几天他们光忙活画阵的事了,竟把蹭吃蹭喝的厚脸皮给忘了。 她偷偷看了眼城忆,后者察觉到她的目光摇了摇头,杏红只得把嗓子眼的那句话给咽了回去。 杏红仔细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与其磨磨唧唧好一通送别,不如静悄悄的离开。彼此之间还能留点念想,万一来日再见也不会太尴尬。 夜晚很快降临,城忆打开了通往黄泉的大门,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来接锦叶的是黑白两位鬼使! 城忆这边施礼,两位鬼使亦回礼。 分卷阅读87 互相打过招呼后白鬼使上前把一封信递给了城忆,说殿下有令:待城忆到终南山后把这封信交给她见到的第一位穿着黑色道袍、头顶莲花道冠的道长。 城忆了然,接过信封。 之后,白鬼使又向杏红和月白传达了殿下分配给他们的秘密任务。 说完这些,锦叶和黑鬼使已经离开了。 城忆看着手里的那封有些厚度的信封愣了会神,回神后把信收好,目不转睛的看向白鬼使,等待下文。 白鬼使视若无睹,待黄泉的大门完全关闭后才看向城忆,缓缓说道:“城姑娘,殿下说此去终南山会遇到很多不尽心意的事情,他希望你不要因此走入歧途,但决定权还是在你手里。” 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字黑底儿的小册子递给城忆,“殿下说让你把这个转交给鬼仙大人,他一看就会明白。” 城忆点头接过册子,看到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城字。 白鬼使解释道:“这只是殿下送给他的为了掩人耳目的姓氏,鬼仙大人是外族人,本不能做你的引路人,应该由其他本家前辈来担此责任,但在他们之前鬼仙大人已经与你结了缘,殿下无法,只得顺其自然。” 他话说两分,城忆听不太明白,杏红和月白也听不明白,况且他们从没听说过城氏家主有引路人这么一说。 然而没等他们把不懂的地方总结出来,白鬼使悄然离开了,让三人大吃一惊的是,他走之前启动了布置好的传送大阵。 …… 侯之泽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他看向远处,发现仙人阁的方向发出了耀眼的蓝色光芒。 他的心咯噔一下,接着他跑了起来,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在雪地里奔跑。 踏雪无痕,侯之泽一心想做个普通的凡人,可最后,他还是使用了术法。然而等他瞬身来到仙人阁的时候,光芒消逝,仙人阁不在了。 他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那片没有积雪的空地,双腿几乎瘫软,他看向空荡荡的这方小天地,轻喊了一声:“城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城忆一如既往的白衣,黑发在脑后用白玉簪子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她没有回答,而是朝侯之泽走了过来。 侯之泽则朝她跑了过去。 两人面对面站着,侯之泽这才发现,城忆比初见那会儿要高上那么一点。 “城姑娘,怎么就你自己,杏红和月白呢?”侯之泽环顾四周,又问,“还有仙人阁怎么不见了?难道是……” 侯之泽说到这里忽然脸色一变,察觉到什么,盯着面前的城忆,不容置喙的道:“去哪里?” 城忆置若罔闻,从厚厚的白色斗篷下伸出一只手向上摊开掌心,轻声说道:“把你的手给我。” 侯之泽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心有不解:这不是他送城忆簪子时说过的话和做过的动作吗?莫不成他们真的是离开,而城忆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给他送临别礼的? 他不想伸出手,可好像他伸不伸手城忆都会离开这里。 就这样两厢僵持了片刻,侯之泽败下阵来,天寒地冻的,他虽然很不情愿,却还是向她伸出了左手。 “你们搬去了哪里?”侯之泽又问道,“我忙完这阵可以去找你们玩吗?” 城忆没有回答,她拿出一条红绳系在侯之泽的手腕,和锦叶的那条差不多,结却不同。 侯之泽看着她埋头一声不吭为自己系红绳的模样,既委屈又高兴,委屈的是城忆不拿他当朋友,搬去哪里都不肯告诉他,高兴的是他知道赠送红绳对于城家的意义。 结缘。 虽然他连这是什么结都不知道,但城忆肯亲自为他系上,那便有着不俗的含义。 城忆的动作有条不紊,侯之泽低头看她,看到了那只带有城忆生卒年月的白玉簪。 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说不出道不明。 “这是缘结绳,你那时想要,我之前回去,便拿了两条。”城忆系完红绳,说着向后退了几步。 侯之泽看着手腕上多出来的那个东西问道:“这是两条?”他怎么看也只有一条啊。 “另一条送给了锦叶姑娘。”城忆说着,又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几步,与之拉开距离,退入了大阵的阵中。 所以当侯之泽把视线从手腕上的缘结绳移开,他刚有些恢复的脸色一下子又黑了。 他忽然有种错觉,城忆为他系红绳并不是想她道别,而是……和她送给锦叶的道理一样。 他几乎反应过来的瞬间就又站在了城忆面前,他莫名其妙的有点生气,想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好好问上一问为什么不肯告诉他仙人阁搬去了哪里,然而他还没开口,城忆先问了。 她黑色的眼眸平静的望着他,“对你来说,两千年很长吗?” 侯之泽“啊?”了一声,一头雾水,不知道城忆为什么忽然这个问题。两千年对于他来说只是漫漫仙途上的冰山一角,他现在没有执念孑然一身,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如果是两千年之后才能再见呢?”城忆又问道。 侯之泽不禁皱眉。 难道城忆的意思是说他们要两千年后才能再见吗?侯之泽说不准,但觉得很有可能。他忽然想起城忆讲给他们的那个神话传说,凤鸟和凰鸟,一千年才能见上一面。 在他一个人较劲瞎琢磨的时候,城忆启动了传送阵法。 她至今都记忆犹新,侯之泽的那句“自折双翼堕人间”,不过眼下看来,他所做非所述,说到底这世间万物再怎么强大,都很难跨越名为时间的这道长河。就像凰鸟最后爱上了那个修行者。 光芒中侯之泽回过神来,城忆的身体逐渐透明。他明白城忆是真的来和他道别,马上她就要离开了长白山、离开这属于他的地盘。 “两千年,你知道对于我来说一千年都很难熬。”侯之泽有些崩溃,他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在不受伤的情况下如此狼狈。 他看向夜空,轻声说道:“两千年太长了。城姑娘,你……” 淡蓝色的光芒完全消失,侯之泽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他环顾四周,空空如也。 ——此时彼方—— 终南山某福地凭空出现了一座暗红色的三层角楼,一位白衣女子缓缓从里面走出,站在门前抬头看向夜空,轻声叹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