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何在》 【心何在】(1) 作者:紫岭红山2017/11/27字数:27000************题记你祈求,就得着。 寻找,就寻见。 叩门,就为你开门。 ——新约:马太福音************第一章: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第一节我跳下警车,刺耳的警笛和纷杂的喧哗马上从四面八方席卷而至,把我包裹起来。 红色和蓝色的光在每个人脸上交错闪烁,像是戴上了一张张光怪陆离的面具。 都市的霓虹勾勒出重重身影的轮廓,我穿过一道道看客的目光,大步走向前方正在上演的戏剧。 「杨队。 」「杨队长!」两名警察向我跑来,举手敬礼。 苍白的面颊疲惫而无奈,但斑斓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 我举手回礼,看向前方大批同事和警车组成的包围圈,问道:「顾队、张队他们呢?」「他们没来。 」「陈局说你来就行了。 」两名同事争先恐后地回答道。 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安排,最后一次检查了身上的防弹衣和腰间的配枪,脚步不停,同时继续问道:「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一直没有进展?」「嫌疑人还在银行营业厅。 」两名同事紧跟我的脚步,走向前方被光柱照得白昼般的一间银行门口,一边简单地做出了报告:「拒绝任何劝说。 」我已经走到包围圈边缘,保持着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人质有没有受伤?」「二十四五岁。 」「暂时没有受伤,但是嫌疑人情绪很不稳定。 」「嫌疑人身份、动机查出来了吗?」我穿过同事们给我让开的包围圈缺口,看向钢栅门已经拉起一半的银行营业厅。 厅内的灯光已经熄灭,只有雪白的光柱像有了形质一般坚硬而锐利,粗暴地捅进已经破碎的落地窗。 强烈的明暗对比让人的眼睛一时难以适应,满地亮晶晶的碎玻璃更是摇曳着点点光斑,严重干扰着视线。 同事的声音带着恼怒:「查出来了。 嫌疑人名字叫李长生,二十九岁,男,退役军人。 现在在当保安,没有前科。 除了一个妹妹以外,也没有其他亲属。 他抢钱的动机是给妹妹治病。 这是他的资料。 」正在仔细观察环境的我心里咯噔一声,接过那张顿时觉得有些沉重的资料:「给妹妹治病?」「是。 他妹妹得了白血病。 他前段时间和妹妹做了骨髓配型,可以移植。 现在是没钱交这个费用。 」我马上明白了所有的情况。 抢劫犯是一个保安,微薄的收入和积蓄恐怕早已在妹妹的前期治疗中花费殆尽。 而骨髓移植手术以及后续的治疗费用,肯定不是他再能负担得起的。 而白血病人要做骨髓移植是有最佳移植期的,错过了这段时间,治愈的希望就会变得非常渺茫。 所以他铤而走险就能理解了。 这时耳塞中传来同事的呼叫:「杨队!总局特警队派来支援的狙击手已经就位。 是否下达射击命令?」嫌疑人劫持人质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现场的同事们肯定已经作出了所有的尝试。 在这种情况下使用狙击手解决案情,完全是合情合理,当然更加合法。 「领导。 」包围圈边缘突然闪出一位年轻人的身影,冲开几名同事的阻拦向我跑来。 他年纪大概和我差不多,身材对年轻男性来说有些纤细,白净的面颊散发着一种由内而外的书卷气。 但他此刻的动作和语言却粗鲁而庸俗:「我妹怎么样了啊?你们到底行不行?她都被劫持那么久了,还一点进展都没有!」他激动地挥舞着瘦弱的手臂,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手指粗暴地指着我的鼻尖。 手腕上精致腕表指针的滴答声似乎在愤怒地催促着我:「再拖下去,我妹真的危险了……就不会派个有本事的来?我们纳的税都养了一帮废物……」「楚先生,你这样只会干扰我们的解救行动!」两名同事怒吼着扑了上来,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没有生气。 我理解他的心情。 如果角色调换,我肯定比他更激动。 所以我只是温和地微笑着:「先生,我才刚到,总要看清楚你妹妹在哪里才能去救。 对吧?」年轻人看来确实是素质很高,刚才的失态大概只是每个兄长,在妹妹遭遇危险的时候的本能反应。 我平静而自信的回答让他的脸色变幻起来,最终涨红着,但语气仍然满是沉甸甸的焦虑:「对不起,警官。 是我太着急了。 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她可绝对不能出事,绝对不能出事。 请一定保证她的安全。 拜托。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 」接着靠近他一些,低声笑道:「我曾经也是当哥的。 」这最后一句话让年轻人终于镇定了下来,嘴角浮现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我没有继续和他充满哀求和期待的目光对视,而是再次转眼看向银行,同时对嘴边的麦克风回答道:「狙击手暂时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枪。 」接着,我便举步走向银行的门口。 「杨队!他有枪!」身后的同事惊叫起来:「刚才这边的巡警就挨了一枪。 要不是穿了防弹衣,肯定交代了。 」「杨队,要谈判的话,在这里用扬声器就可以了,没必要靠近。 」「杨队,嫌疑人情绪非常不稳定,你和人质的安全都没有保障。 」我摆了摆手,脚步缓慢却没有迟疑地继续向前。 脚底下的玻璃渣发出细微的声响,在喧哗的背景中却清晰无比。 对狙击手说出「开枪」两个字非常容易,非常安全,可以非常迅速地解决问题。 但是,有些人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罪犯或许可以说罪有应得,但他那个挣扎求生的妹妹,就会失去经济来源,失去照顾和依靠,失去可以移植的骨髓。 她的命运无疑只有一个结果:在不久之后悄然死去。 既然她也是一个妹妹,我就不允许自己不做一些尝试。 「站住。 不许进来。 」当我踏上银行门前的台阶时,破碎的玻璃门中传来嘶哑的喊声。 那位我同龄的年轻人正躲在一台存折补登机背后,一只手挥着手枪,另一只手的臂弯中紧紧夹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姑娘。 那张漂亮的面颊已经被泪水糊成一团,奋力看向我的,却仿佛是我曾经熟悉的目光。 我拂去扑面而来的记忆碎片,站住,转身,掏出配枪举过头顶。 片刻之后,再弯腰把枪放在地上。 最后,我回身继续走向银行门口。 砰的一声,罪犯手中的枪响了。 子弹把离我脚边足有两米的一块地砖打碎,随之而来的是他歇斯底里的叫喊:「站住,你再敢走一步,就要出人命。 」枪声还在震荡着耳膜,身后却出现了一阵喧闹。 我微微转头,眼角的余光一扫,只看到刚才那位年轻人正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同时发出和罪犯一样歇斯底里的喊声:「不要伤害我妹妹!我来做你的人质!把我妹妹放了。 」回答他的,是那年轻姑娘微弱的呻吟:「哥……」接着,两位同事就已经追上那文弱的年轻人,把他拖回了包围圈外。 我叹息一声,举着双手继续迈步,走进了银行的门口。 然后才对罪犯平静地说道:「李长生,你在部队拿过射击冠军的。 你要真想打我,不会偏那么多,对吧?多谢你手下留情。 」对方被我说中,马上显得很不自在,更加虚张声势地提高了声音:「你既然知道,还敢过来?」但我不为所动,虽然脚步放慢,但仍然继续向前,同时笑了起来:「不,你不会打我的。 你是为了救你妹妹,不是为了杀人。 」对方慌乱地后退一步,但已无路可退。 他背靠着墙,绝望地喊道:「闭嘴。 就是你们这些警察,害我救不了我妹。 我杀了你。 」此刻我已经看清了他的模样,眼前这位同龄人和资料上的照片比起来判若两人。 乱糟糟的头发之下,瘦削的脸颊上混合着七成悲伤,还有一成恐惧,一成绝望,以及一成愤怒。 布满血丝的眼珠滚动着茫然,已经干裂的乌黑嘴唇则抿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虽然靠着墙,但那高大健壮的身体却止不住哆嗦,一身朴素得寒酸的衣服显得肮脏而破烂。 我面前的,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哥哥而已。 他手中的枪对我并没有威慑力,只是为他自己保留最后那份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以我仍然平静地微笑着:「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害你的妹妹,只是为了救别人的妹妹。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你手里的这位姑娘,也是一个妹妹。 她哥哥现在的心情,我相信你应该能体会。 」「放屁。 」虽然这么吼着,但我清楚地看见他的臂弯松开了一些。 而那被劫持的姑娘的呼吸马上便顺畅了不少。 「怎么。 」我保持着笑容,看着那双迷茫越来越多的眼睛:「你也是为了救妹妹,别人也是为了救妹妹。 你既然希望你自己的妹妹好好活下去,又为什么要伤害别人的妹妹?」对方突然再次激动起来:「凭什么?啊?凭什么别人的妹妹都能好好活着,我妹妹就要遭那种罪。 你以为我没有想别的办法?什么红十字会,什么报纸电视台……我腿都跑断了。 ……凭什么别人的妹妹能花几十万买个包,买双鞋,我妹妹等钱救命都不行……来银行贷款也贷不到……穷人就该死?啊?就该死?我是不在乎了,偷也好抢也好,杀人也好放火也好,都要搞到钱给我妹治病……既然没人管我妹的死活,我为什么管别人妹的死活?」我哈哈大笑起来:「偷也好抢也好,杀人也好放火也好,都只能把你变成罪犯,救不了你妹。 你杀不杀别人的妹妹,你妹妹都还是会死。 」「不会的!你给老子闭嘴!」嫌疑人尖叫着,把枪口指向了我。 黑洞洞的枪口剧烈颤抖着,却并不能阻止我继续说下去:「李长生……有一句话叫做,如果生活逼迫得你走投无路,犯罪并不可耻。 我不觉得你可耻。 相反,我很佩服你,为了妹妹这么不顾一切。 但是,不管可不可耻,犯罪就是犯罪。 从你开始犯罪的那一刻,你自己其实也知道,这样是救不了你妹妹的。 」「少给老子说教。 」嫌疑人努力装出不为所动的样子,但我清楚地看到他额头上的汗珠滚落。 他拼命安慰着自己:「只要搞到了钱,就可以给我妹做手术,怎么没用?你们这些警察,马上滚远一点……我把钱拿去交了治疗费,我自己自首……不要逼我。 」我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抱歉。 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哪个医院敢要你抢来的钱?哪个医院还敢给你妹妹治病?」他当然已经知道这是事实,只是一直强行装作不知道而已。 现在被我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眼中的每一根血丝中都流淌着绝望,正在拼命想迸出眼眶:「都是你们这些王八蛋……」我冷冷地回答道:「你要救妹妹,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嫌疑人一下子僵住了,虽然瞪着我,却掩饰不住凶恶和慌乱后的期待。 我继续道:「如果我是你,我大概也会这么做,毕竟实在是没办法了。 但我比你聪明,既然没有干净利落地得手,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我会马上收手。 这事情肯定能上新闻,现在资讯发达,网上到处都传开了。 只要上了新闻,妹妹的治疗费就有着落——你明白吧?但是光有钱还不行,对吧?还要有骨髓。 如果我死了,我妹妹再去哪里找骨髓?所以我一定要保住我自己的命,绝对不能被警察打死了。 抢劫未遂,劫持人质也没有造成实质伤害,再加上确实是事出有因,我会争取法官的同情,轻判几年,努力改造。 只有这样,将来我还有和我妹妹团聚的那一天。 只有这样,我和我妹妹将来还能继续好好生活在一起。 」我看着嫌疑人,微笑道:「你是真的打算救你妹妹的话,知道该怎么做吧?」嫌疑人浑身哆嗦着,语言也再难以保持平静:「你……你又保证不了能救我妹……就算我真的现在自首……你们还是不会管我妹……你们根本不懂……」我当机立断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以一个哥哥的身份向你保证,我会尽一切努力,解决你妹妹的治疗费用。 另外,」我注视着他,轻声道:「我当然懂。 我曾经,也有一个妹妹。 」************「斌子,过来,这是你妹。 来见见。 」我清楚地记得我刚上小学时的那个初秋的黄昏,正在奶奶苦口婆心地劝说,或者哀求下心不在焉地写着作业。 破旧的家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父亲在门边气喘吁吁地放下扁担上挑着的一床千疮百孔的被褥,和一只用铁丝扎起裂口的大编织袋,拍打着裤腿上的泥土,瓮声瓮气地对我说道。 但是我并没有马上去他身边。 童年时我父亲的形象是那么模糊,以至于我至今都无法清晰地回忆。 我和他的感情不好,当然也不坏,只是一种冷淡。 父亲这个词对我来说,只是意味着一个一年,或者两三年才能见上一面的陌生人,每次见面的时候会给我带些稀奇古怪的零食,或者稀奇古怪的小玩具,仅此而已。 至于我的母亲,我早已经记不起她的样子。 我的父母,在我记事以前,都是一座国营农场的职工。 他们没有什么文化,只会田头地里的劳作。 他们其实就是彻头彻尾的农民,和我的祖祖辈辈一样。 只是在曾经的某个时期,有一部分农民响应一个伟大的号召,交出了自己的土地,开始为国家而耕种。 当然,那段时间内,他们的身份曾经让无数普通农民羡慕不已。 毕竟是拿工资,分房子的工人。 可惜在我刚刚出生以及那之前的岁月,这整个国家都一直贫困而且匮乏,父母作为实际上的农民,工资微薄,仅够一家人糊口。 至于住房,也只有一大排集体宿舍中的一间。 而我这代人,生在这个国家开始尝试摆脱贫穷的年代。 一位老人在遥远的南方画完一个圈之后,无数人的命运就被彻底改变。 国营农场作为历史的产物已经非常落后,和无数的国有或者集体单位一样,在那之后终于走到了使命的尽头。 相比真正的国企工人,下岗的时候多少还能拿些补偿,我的父母在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 农场被附近镇上领导的亲戚承包,他们成了先富起来的那批人。 而我的父母则成为了没有土地的农民。 直至今日,农民至少都会得到最低标准的土地,而他们却连一块宅基地都没有。 因为他们的官方身份是下岗职工。 他们被抛弃在历史和未来的夹缝当中,工人和农民的夹缝当中,城市和乡村的夹缝之中,找不到容身之处。 最后,父母只能带着年幼的我和年迈的奶奶,在农场附近的村子里租了一间主人前去城市定居而空下来的旧瓦房,然后一起出门打零工。 于是在我人生最初的记忆中,父母就成了天边的候鸟。 每年春天,他们从海南岛开始,追逐着飞雁一路向北,为那些先富起来的人们播种。 每年秋天,他们从大兴安岭开始,追逐着飞雁一路向南,为那些先富起来的人们收获。 他们默默地接受了命运,在星辰和风霜之中挣回一份微薄的收入。 运气好的话,他们每年会回来过年,而我记得曾经有整整三年没有见过父亲。 「斌子。 」父亲再次呼唤趴在那只编织袋上,正在徒劳地翻找的我:「这是你妹妹。 」其实从父亲进门的时候开始,我就听到了一阵以前没有听过的歌声。 那声音微弱却清晰,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让我至今难以忘记:「好哥哥,快救我,狐狸抓住了我,跑过了小山坡……」但我却并没有理睬父亲的话,也没有在意那个声音。 当我那一次没有在破烂的编织袋中找到想要的东西的时候,马上就失望地哭喊起来:「爸,你没给我买糖。 」父亲无可奈何,转身对身后低头道:「心儿,来见见你哥。 」他的腿后终于闪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小小的脸蛋干净而稚嫩,细而且黄的头发扎成一只歪歪斜斜的冲天辫,戴着一朵野花。 她那么小,像是一只花栗鼠或者刚破壳的小鸟,只有一双眼睛大而且圆,黑白分明的眸子灵动而清澈,在黄昏时分那昏暗破旧的堂屋里流淌着唯一一抹鲜活的色彩。 这小小的东西一只手紧紧地抓着父亲的裤管,缩成一团,另一只手中抱着一只新的小布熊。 年幼的我没有意识到这是她这辈子仅有的一件玩具,而是想到父亲不给我买却给她买,大哭起来。 父亲对那小东西轻声道:「心儿,这是你哥哥,杨一斌。 」接着看了正在打滚耍赖的我一眼,有些恼怒地喝道:「斌子!起来!你现在是哥,还这样耍赖,像什么样子!」我不肯罢休:「我不管,我不当哥哥。 你带她走,我不要妹妹。 你给我买吃的。 买玩具。 哇哇——」小东西听到我的话,似乎有些恐惧地缩了缩,但接着又勇敢地从父亲腿后走出来,向着我走了几步,把手中的小布熊递过来,伴随着清脆而稚嫩的声音:「哥哥,我叫杨一心,今年五岁,是你妹妹。 你别不要我好不好?你别哭,我的玩具给你。 」我一把抓住小布熊丢到屋角,叫得更凶:「我不是女的,不要玩洋娃娃。 我要玩枪。 爸,你说了今年给我买个警察的大盖帽的。 哇。 」小东西看着屋角的小布熊,小小的脸蛋上满是难过,大大的眼睛里则漫起一层水光。 但她没有哭,只是吸了吸鼻子,然后从兜里掏出两只棒棒糖:「哥哥,你不玩玩具,那我的棒棒糖给你吃。 」有了两个棒棒糖,总算聊胜于无。 我一边干嚎,一边抢走小东西手里的糖,飞快地把其中一颗塞进嘴里。 然后一边享受着甘甜,一边时不时地假哭两声。 「斌子,你和心儿一人一个,怎么两个都抢走了?」父亲皱着眉头,很是生罐头瓶里的钱在我面前开始变形,一会儿变成机器人,一会儿变成汽车,飞机或者坦克。 当我不由自主地想要触摸它们的时候,它们却变成了一张张扭曲而丑恶的脸,带着鄙视和不屑。 妹妹不在,奶奶也不在。 妹妹从来没有想过把这只罐头瓶藏起来,因为奶奶几乎根本不管她的死活。 只有我知道这个罐头瓶,知道这些钱。 那小小的心里,大概从来也没有想过防备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跳起来,抓起罐头瓶子,藏在怀里的衣服下,一溜烟跑出了家门口。 不久之后,我花掉了以前难以想象的一笔巨款。 除了一个最便宜的,能简单变形的机器人,甚至还有多出来的钱让我买一根冰棍。 我叼着冰棍,抱着机器人得意洋洋地找到那些孩子,开始砰砰砰地互相发射激光和大炮。 但我屡次走神,屡战屡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烦躁。 有生以来最昂贵的一个玩具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玩。 日头刚刚偏西,我就不耐烦地抓起那个机器人,对其他孩子们喊道:「我要回去了。 」并没有谁在意我的离开,他们马上就热火朝天地再次开始战斗。 我无精打采地走向村口,心情紧张而又恐惧。 我偷了钱。 我是个贼。 我一时间突然不敢回家,逡巡着来到村口,想看看家里的动静。 但我看到的却是妹妹那小小的身影,她蹲在路边,垂着头,缩成小小的一团,瘦小的肩膀剧烈地抽动着。 据说,说谎和欺骗是人类的本能。 而那个时候的我本能地觉得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心虚但勉强迈动脚步走上前去,远远地喊道:「心儿,怎么了。 」稚嫩的小脸猛然抬起,泪水已经糊满了脸蛋,在斜阳下闪闪发亮。 失去了清脆的嗓音沙哑得像一把锉刀,锉得我我心脏一阵阵剧烈地收缩。 妹妹已经哭得声嘶力竭,红肿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绝望,看着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哥哥,我的钱、没有了。 不见了。 」我手足无措,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面前的这个是我的妹妹?被奶奶打骂的时候,她没有哭过。 被饿饭的时候,她没有哭过。 被顽童欺负的时候,她没有哭过。 被恶犬和大鹅追逐的时候,她没有哭过。 我几乎都以为她根本就不会哭了。 但她就在我面前哭着,哭得年幼的我难以忍受。 手中的机器人像着了火一样灼烧着我的手掌,我几乎忍不住把它丢掉。 我慌乱地抬起手臂擦她的眼泪,同时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有,就没有了……你别哭……」但妹妹只是个孩子,终究只是个孩子。 那个时候的她恐怕也是脑子里一片空白吧?她不再像往常那么倔强,而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耍起小性子来:「不行,不行。 哇哇……我要和哥哥一起上学。 就要!就要!」我知道是自己做的坏事,也知道必须做些什么。 我藏起机器人,喊道:「你要上学,我跟奶奶说去。 」妹妹这才止住哭泣,肿起的眼睛努力睁大,看着我抽噎着问道:「可、可以吗?奶奶、会答应吗?」我那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做错了事,不敢承认,那就必须作出补偿。 我毫不犹豫地拉着她的小手,往家里跑去:「我一定要让奶奶答应。 」「说了没钱给你上学……」奶奶仍然那么粗暴地拒绝了妹妹哭泣着的哀求,但这一次,我坚定地站在了妹妹这边。 我心中的内疚是那么强烈,我不允许自己失败。 所以我焦躁地打断了奶奶的话:「奶奶,你让心儿上学嘛,我想和她一起上学。 」「斌子,你别胡闹,你爸一个人在外面给人打零工,挣不了多少钱,以后还要给你盖房子,娶媳妇……」奶奶焦急不安地劝说着我:「这丫头以后总是要嫁给别人家的……」我当然不会被这些我还不能理解的事情说动,干嚎起来:「哇哇——我不要娶媳妇,我只要心儿和我一起——哇——」妹妹也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我不嫁给别人家,我嫁给哥哥。 」奶奶不理妹妹,却对我毫无办法,颤巍巍地走向我,急得直拍大腿:「斌子!你讲理……」这大概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在奶奶面前耍赖,事后想起来却不觉得羞耻或者惭愧。 会耍赖有时候也是好事。 至少那一次是。 我开始在地上打滚,用脑袋撞墙,声嘶力竭地喊着:「我不管,我就要,就要,就要。 你不让心儿上学,我也不上学了。 我去做贼!去讨饭!哇哇哇——」「哎哟我的小祖宗喂……」奶奶急得满头白发根根竖立:「你起来,起来。 我明天去镇上给你爹打电话……行了么,小祖宗……」不久之后,父亲破天荒地第一次在初秋的农忙时节赶回了家里。 听完我们的话之后,他轻轻地说道:「娘,娃儿要上学,就让她上呗。 」「国子啊。 」奶奶抹着眼泪:「你一个人在外面做,要养两个娃儿上学,吃不消的……」我那时体会不到父亲的艰难,但现在回想起来,父亲那时候只不过三十多岁,但我清楚地记得,他的两鬓已经悄然斑白。 父亲垂着头,慢慢地说道:「上个小学初中,现在也花不了什么钱……至少让娃儿都学个认字,识数……我就是没文化,别人可以进工厂打工,我做不了……上次还被坑了两百块钱工钱……」他抚摸着我和妹妹的脑袋,叹着气:「我没本事。 做爹的一场,说不得,拼了命罢了。 」奶奶只是流泪,却没有再说话。 于是,不久之后的那个初秋的早上,九岁的我和七岁的妹妹一起走出了家门。 金色的朝阳照在我们身上,我第一次发现,两年前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个小东西,已经有些不一样了。 她比初次见面时乌黑亮泽了不少的头发梳成整齐的小辫,稚气的脸蛋被朝阳勾勒出精致秀美的轮廓。 大而且亮的眼睛装满了幸福和期待,秀气的小鼻子和淡红的双唇已经清晰地预示出了她将来的美丽。 小小的身体后背着一个新书包。 这本是买给我,让我把旧书包给她的,但我心中有愧,死活不要。 她总算在两年来第一次穿上了不是我的旧衣服,而是父亲离开之前为她买的一条新裙子。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那个总是脏兮兮的,脸上始终带着伤痕的小东西,竟然会变成这么漂亮的存在。 而这个漂亮的小东西正拉着我的衣袖,亲亲热热地叫着:「哥哥,哥哥。 」我却并不那么高兴,因为我心里始终记着那只被我偷偷扔到不知什么地方的罐头瓶。 虽然妹妹是因为我的帮助才得以上学,但我自己做的事情仍然存在。 我们踏着露珠走了一段,我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涨红了脸,也不敢看今天格外好看的妹妹,期期艾艾地说道:「那个,心儿,我有事要和你说……」「什么事呀?」妹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我。 我更觉无法再继续忍受,看向远方飘荡着薄雾的田野,轻声道:「对不起,那个,你存的钱,是我拿去买玩具了。 」妹妹没有说话。 我羞愧,自责,但又莫名地觉得恐惧。 我突然害怕妹妹会看不起我这个哥哥,害怕她鄙视我,害怕她不理我。 我脖颈僵硬,想要看看妹妹,却又不敢。 当我终于再次出声叫她的时候,滚烫的脸颊突然被什么软软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接着,便是那稚嫩清脆,像朝阳一样明亮得不带任何阴影的声音:「谢谢哥哥。 帮我和奶奶爸爸说,让我上学。 最喜欢哥哥了。 」(敬请期待第二章:昨夜裙带解,今朝蟢子飞) 【心何在】(2.1) 第二章:昨夜裙带解,今朝蟢子飞***第一节回忆被乍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门口传来同事的喊声:「杨队,开会。 」两位客人站起身来道别。 我将他们送到办公室的门口,被那位妹妹炽热而富有侵略性的目光狠狠盯了几眼后,才惊疑不定地收拾了一下资料,来到会议室。 会议一如既往的沉闷无聊。 几位领导说了些没什么意义的东西,我也上去做了几句总结报告,语气谦逊虚伪,让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然后一位副局长慢条斯理地说道:「接总局命令,在全市开展一次打击卖淫嫖娼的治安行动……」又扫黄?没错,就是扫黄。 有不少同事的眼睛闪闪发亮,显得兴奋而期待。 对我们来说,扫黄总是最受欢迎的任务。 轻松,安全。 更重要的是,还意味着额外的收入。 「……我们分局辖区大多数地方都不错,只有水田街道下面那几个城中村,流动人员密集,长期藏污纳垢,黄赌毒屡禁不止。 总局命令我们交叉执法,经过研究决定,水田街道由老街派出所负责,我们分局再组织一部分警力一起行动。 老郑,你派个副队长带队,去支援一下老街派出所。 」我的顶头上司郑队长马上站起来,笑眯眯地看着我:「这次就小杨去吧。 」每次有这种任务的时候,其他副队长都会抢着去,顾队往往是抢得最凶的那个。 但这次情况略有些不同:我从来没抢过这种任务,几位同事都心知肚明。 加上这次我连续解决了几个麻烦的案子,昨夜更是搞定了那个银行抢劫案,大家更是清楚,我也该轮到些轻松的活儿了。 至于顾队,这家伙刚刚从李长生嘴里审出那把枪的来源,满脑子都在想着要挖出一个枪支大案,一夜成名,哪里还有兴致管扫黄这种小事。 这些情况大家都清楚。 副局长问道:「那就杨一斌带队了。 有没有问题?」大部分人都是笑嘻嘻地看着我,没有出声。 我自己当然没有问题。 虽然我不抗拒昨夜那种任务,但我也是人,也不想长期搞那些精神高度紧张的案子。 偶尔扫个黄什么的,当然是乐意之至。 于是副局长最后宣布道:「行,那就那么定了。 后天晚上十点,全市统一行动。 小杨,你这两天就和老街派出所一起作准备吧。 」我站起身来,平静地答应一声。 很快三天就悄然过去,又是一个灯红酒绿的都市的夜。 我透过警车的玻璃,注视着路边变幻的霓虹。 我现在所在的这条路,是一条高楼大厦和拥挤杂乱之间的通道,路边排列着ktv,按摩中心和足浴城。 门口的招牌上的性感女郎搔首弄姿,暧昧的文字则让人产生无穷的联想。 「杨队,时间到了。 」身边的派出所长频频看表,显得急不可耐。 当指针指向十点整的那一瞬间,他也迫不及待地向我说道。 「孟所长,你是指挥,你下达命令就好了。 」我笑道。 虽然对方客气,但不意味着我就可以不在乎人情世故。 派出所长也哈哈一笑,便抓起通话器,严肃威武地喊道:「行动开始。 」便装和穿着制服的警察们像是突然从地底冒出来一样,冲向路边那些诱惑的门。 片刻之后,尖叫和怒吼声就远远传来。 派出所长跳下警车,脚步坚定有力,昂首挺胸地走向路边的一间第二个红色的灯光字已经损坏而无法辨认的「丽x湾按摩中心」,我也悄无声息地下车跟在了他身后。 门中两个浓妆艳抹的咨客姑娘正在墙角瑟瑟发抖,但她们不是我们的目标。 我跟着所长上楼,马上就看见一扇开着的房门中,一位中年警察正对着一片狼藉的床上赤身裸体的一对男女怒吼道:「穿衣服,跟我出去。 」那男子满脸恐惧和茫然,哆哆嗦嗦地抓着裤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而女子却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慢吞吞地套上内裤,然后去摸索上衣。 中年警察和所长盯着她晃动不休的丰满乳房,我则尴尬地转过头去。 走廊里更是一片混乱。 我的片警同事们化身正义的铁拳,横冲直撞,所到之处便爆发出一阵喧哗。 古人曾经形象地描述过这种情景: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 他们经验丰富,工作迅速而有成效。 数分钟过后,这几层楼便被扫荡一空。 十来个从满脸稚气到两鬓苍白的嫖客先被带出了大门,接着便是二十来个女人。 她们都深深垂着头,看不清她们的脸。 但我能想象每一张浓妆艳抹的脸上都必然带着苍白和颓废。 她们当中还有些没来得及穿好衣服,裸露着大片肌肤。 但包括她们自己在内并没有人在意。 因为这一刻她们是小姐,是妓女,是婊子,鸡,失足妇女,性工作者……唯独不是人。 她们被赶到按摩中心一侧的停车场上蹲着,几个女警看着她们。 其他同事则越战越勇,继续冲向其他亮着红色霓虹灯的门。 看样子这种任务并没有需要我的地方,我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便和所长打了声招呼,回到了警车上,点燃了一支香烟,看着烟雾缭绕成万紫千红。 当我吐出第二口烟雾的时候,警车外传来哀求的声音。 我转脸看去,却见一位秃顶的男子正拦着两名拿着封条的同事,同时向着一边的所长低声下气地说着什么。 毫无疑问,他是在哀求所长不要查封他的店。 他的店里确实抓住了几对卖淫嫖娼的男女,但经营场所的处置却全看我们的态度。 可以批评教育,可以限令整改,可以直接查封,往往还会抓一两个倒霉的,或者得罪过人的,或者没什么过硬后台的负责人做典型,以组织容留卖淫活动的罪名起诉他们两条丰满的大白腿之间,那片黑毛掩映着一点暗红。 我拼命想看清楚,这时老根已经三下五除二地穿好了衣服,跳下了床,讪笑道:「大妹子,那我就回去了,不耽误你下个生意。 」「不送了啊,根哥。 」明秀婶娇笑一声,老根便走出了卧室。 我赶紧伏在窗台下的一棵栀子树边,很快就看到老根出了屋子,飞快地走向院门。 不久之后,他的脚步声就消失在了院子外的夜色中。 我再度起身,趴在窗台看向屋内,但明秀婶却已经不见了。 我正在疑惑,却突然听见身后咯咯一声轻笑,顿时把我吓得魂飞魄散。 抓住我偷窥现行的,当然就是明秀婶。 当我转过身之后,她打量了一眼,马上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哟,我还说是哪个后生念着婶儿。 原来是斌子啊。 我也有两年没看到你了……你今年十二了……不对,已经开始吃十三的饭了。 」她戏谑地弯着腰,凑近靠着墙根无处可逃的我:「也差不多快到了想女人的时候了。 」她只是草草地套着连衣裙,那对丰满的乳房隔着薄薄的衣料在我面前晃动,似乎能感觉到它们的热度。 但我此刻却吓坏了,盯着那对沉甸甸的柔软,却再没有抓或者摸它们的想法。 「你从刚才我在院子里开始,就盯着婶儿的奶子看,对吧。 」明秀婶咬着嘴唇:「是不是想摸?想摸就来摸啊。 」十二岁的我哪里见过如此阵势。 但幸好明秀婶只是戏谑。 她突然伸手,捞了我的裤裆一把,媚笑道:「毛都没长呢。 就想女人了。 」接着她突然正色,眼睛里的媚态一扫而空,变得清澈明亮:「斌子,婶儿虽然贱,有些事却也是不会做的。 你还小,你爹供你不容易,你好好念书才是。 不要乱想。 等你十八岁……至少十六岁,你要是还看得起婶儿,婶儿再让你肏。 现在你还是个娃娃,不行。 」我松了口气。 看来明秀婶是不会为难我了。 果然,她再次笑道:「婶儿的奶子倒是可以让你摸摸。 」说着就拉起我的手放在她胸前。 我根本不记得那时的感觉,胡乱抓了一把,便触电般地放开手。 而明秀婶则站起身来,轻声道:「好了,奶子也让你摸了,回去吧。 没到十六岁可不许再来偷看,不然我就到处说去。 你也不想别人说,小小年纪就来搞我这个破鞋吧?」我啊啊两声,从墙根上爬起来,一溜烟地逃走了。 当我逃命般回到家中,逐渐镇定下来之后,明秀婶的乳房再一次在我眼前晃动起来。 我有些后悔刚才没有好好地,仔细地摸两把,但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开始期待满了十六岁之后去找明秀婶做老根一样的事情,与其说是欲望,还不如说是好奇。 而最后我突然意识到,妹妹没有像以前那样粘着我。 当我发现这一点之后,马上就觉得奇怪。 自从我们一起上学开始,每天放学后就会一起做作业,一起玩耍,一起洗漱,然后一起回到各自的小床上睡觉,隔着我们小床之间的帘子,说着话进入梦乡。 我习惯了身边有个小东西,虽然有时候她哥哥哥哥地叫的我很烦,但今夜突然没有了这个声音,让我觉得一下子少了什么,并且越来越觉得不自在。 坐立不安地等待片刻之后,我终于忍不住,在厨房找到了正在打扫灶台的心儿。 她没有像以前那样,一看到我就高兴地叫我,而是别过脸去,像是当我不存在一样。 这是心儿第一次对我发脾气。 以前我欺负她,撺掇奶奶打骂她,冷漠地无视她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这样不理我。 所以我既奇怪,又多少有些紧张,还有些恼火,生硬地问道:「你干嘛不理我。 」心儿生气地说道:「哥哥不要脸。 偷看别的女人。 」我莫名其妙:「看一看怎么了。 别人早就都看过了。 我才第一次偷看。 再说,你也看了。 」心儿的脸蛋微微涨红,扫帚扫得灶台上草木灰到处飞,稚嫩婉转的声音多了一种我第一次听到的激动:「反正,偷看别的女人就是不要脸。 你还偷看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就更不要脸。 你以后再偷看她,我就再也不理你。 」我也有些生气,因为我还是很喜欢明秀婶的。 听到心儿说她不要脸,我也不禁提高声音:「哼,不看她,难道还看你啊。 明秀婶有大奶,你又没有。 」心儿的脸颊马上涨得像红布一样,但垂头看了看自己搓衣板一样的胸口,只能沮丧地接受现实。 但这丫头一向倔强:「我还小,我长大了,也会有的,比明秀婶还大。 」「我不信。 」我得意洋洋,但随即又像泄了气的皮球,没精打采地说道:「以后我不去了。 刚才我被明秀婶抓住了,她说以后不许我去看,不然她就到处说。 」心儿飞快地看了我一眼,涨红的面颊慢慢复原,声音突然带上了说不出的欢喜:「本来就不该去看。 你以后不去,我就和你玩。 」我想了想,既然明秀婶那里不能再去,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和这个小东西一起玩了。 于是便点头道:「好。 」于是我们就像所有互相发脾气的兄妹一样,迅速和好了。 那时候我不能理解心儿的心理,她恐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脾气吧?除了一点小小的,懵懂的嫉妒,她之所以表现得比别人的妹妹更加激动,绝大部分原因,大概是因为恐惧。 她意识到了我开始对女性产生了朦胧的兴趣,受到了本能的吸引。 那个时候,她是在心底深处产生了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担心吧?担心我去别的女人身边,担我心离开她,抛弃她。 毕竟,只有我这个哥哥,才说得上是她的亲人。 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但我从那时候开始,性意识悄悄地萌芽了。 虽然不敢再去偷看明秀婶,但我身边就有个漂亮的小东西。 从那以后,我经常会注视着那淡红而秀美的双唇,幻想它们的触感和味道。 或者看着那搓衣板一样的胸口,期待那能像它主人说的那样,变得又大又圆,又白又软。 至于明秀婶说让我十六岁以后再去找她云云,却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约定。 大概在半年之后的一天,我放学回到村口,正看到村里停着警车,还围着大群的乡亲。 我和心儿好奇地凑过去的时候,正看到两个警察揪着明秀婶走出她的院子。 明秀婶垂着头,看不到她的表情。 但人群中汹涌着唾骂:「破鞋,该。 」「臭婊子。 」「警察同志可算是把这娼妇带走了。 」伴随着骂声,还真的有一只破鞋从人群中飞出,啪嗒一声砸在明秀婶头发蓬乱的脑袋上。 明秀婶没有出声,也没有反应,只是默默地走过我面前,没有看我一眼。 不知为什么,她的背影让我至今难以遗忘。 我看着她被带上警车,消失在村口。 不久之后便听到传言,她和附近其他村子被抓的暗娼们一起,被剪了头发,在县城游街。 然后又听说她被送去劳改。 再以后,就没有她的消息了。 我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心何在】(2.2) 第二章第二节「小河流,我愿待在你身旁,听你唱,永恒的歌声。 让我在回忆中,寻找往日,那戴着蝴蝶花的小女孩……」婉转多情的歌声在我耳边越来越轻,像是正在悄然远去。 我摘下耳机,对店员道:「就要这一套吧。 耳机线换成纯银手工线。 」「一共是一万一千六百八十元。 」店员的脸上像是开了一朵花,五官都挤在一起:「您是付现金还是刷卡?」我掏出口袋里那两只鼓鼓的信封中的一只,打开,取出里面装着的一叠人民币。 片刻之后,我就提着一台砖头般的音乐播放器和一只刚换好耳机线的耳机,离开了这家音乐发烧器材店。 口袋稍微轻了一些,但要花光这些钱仍然任重道远。 我一个人独居,没什么嗜好,也没有什么大笔支出的需求。 现在这个年代,身为刑警的工资不错,而我除了还房贷以外,其他的几乎都没处可花。 工资存着不管就是了。 但口袋里这两只信封装着的钱,我却始终看它们不顺眼,总想快点花光,图个眼不见为净。 昨夜扫黄结束以后我拿着那只信封回家,又看到了前不久得到的另一只信封。 那是一位警校时的老同学,求我介绍户籍办的同事给他认识,帮他说几句话时,说什么也要给我喝茶的。 我拿回来之后便丢在那里,快一个月了都下意识地不去看它一眼。 但昨夜又拿回一个信封之后,便决定趁着今天休假,把它们消灭掉。 我现在就正在进行着消灭它们的工作,但这并不容易。 买了这套随身音乐发烧器材之后,两只信封里加起来的钱也只不过少了五分之一出头。 虽然我偶尔会听听音乐,但对这玩意完全没有什么研究。 店员介绍这六千块的播放器和五千块的耳塞时,说的什么声场,解析,下潜……我一句都听不懂。 只是用它们听着那些我喜欢的老歌感觉很舒服,便买了下来。 但接下来还有那么多,该怎么解决?捐款?不不不。 最早我开始收到这种信封的时候,比现在更觉得烫手,一刻都留不住,几乎都是马上捐给了红十字会和希望工程。 但后来我亲手抓住了市红十字会的一个贪污了大笔社会捐款,事发后又潜逃的家伙之后,我就发誓再也不会干这种蠢事了。 我漫不经心地提着刚买的东西,在街上晃悠起来。 城市再一次华灯初上,我则不知道干什么好。 晃了半条街之后我总算又买了一条女式项链,给自己买了块表,才算是把钱消灭得差不多了。 男人大多不喜欢逛街,我也一样。 我只觉得逛街比追逃还累,正想坐着休息休息时看到一间酒吧,赶紧钻了进去。 这是一间球迷酒吧,我以前也偶尔会来喝一杯,看看球。 当我走进酒吧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穿着足球队服的球迷,分成两个阵营,正在为一场还没有开始的比赛大声争吵。 「……你罗毕竟是球玉。 二不起二不起。 」「是是是,你们煤球王才是真球王,世预赛进球竟然只比在中超踢球的暴力鸟少两个。 」空气中散发着火药味,以及雄性荷尔蒙的味道。 两个阵营的球迷气势汹汹,但我知道不会出什么大事。 他们是皇家马德里队和巴塞罗那队的球迷,是死敌,几乎一见面就会开吵,甚至偶尔动个手,不过不会真的造成什么太严重的后果。 我现在休假,就当什么都没看见,慢慢地抿着一杯酒,等待着即将开始的比赛。 但随即,我听到了让我觉得很不和谐很不痛快的声音:「……巴狗吹破天,欧冠还没肥料多。 哈哈哈。 你们看看你们阵容,都老得和肥料一样了。 」「你们也好意思扯ac米兰……」我听到肥料二字,马上无名火起,重重地把酒杯杵在吧台上,走向那第一个挑起这个字眼的,高大健壮正在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的年轻人。 有些人马上意识到有戏看,开始吹起口哨来。 我不理旁人,径直走到那家伙面前,一拍他身前的圆桌,瞪着他问道:「你说谁是肥料?」心儿抓着那包卫生巾跑进了门店后。 妇人看着我,啧啧称奇:「带着亲妹来买这个,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后生……你不怕晦气?」我茫然摇头:「什么晦气……不懂。 」「你们家没大人教她?」妇人突然显得有些生气。 我赶紧解释道:「我妈早就不在了。 我爸在城里打工。 」「不容易……不容易。 」妇人这才释然:「有你这么个哥,也是那丫头的福气了。 」我不好意思地摆手,接着便听见心儿低声的呼唤。 果然,第一次用而没有任何人指导,还是有些麻烦。 于是店主便进了里间,片刻之后才和心儿一起出来,笑道:「行了。 记住了啊,那里要贴好,不然很容易皱成一团。 」「谢谢阿姨。 」我们一齐道谢。 然后心儿才脸红红地走到我身边,很小声地叫道:「哥哥。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换好了?那我们回去吧。 」再次道谢之后,我们离开了杂货店。 而当我们到家之后,我发现她似乎有些不对劲。 下了自行车之后她便一直捂着肚子,小脸儿煞白煞白的。 当我焦虑的问她的时候,她有气无力地回答道:「疼……」奶奶出门了,而我身上没有多少钱,不敢带她再去医院,只能急匆匆跑去找到了村里的一个赤脚医生。 他问了几句之后,便笑眯眯地说道:「这是痛经。 女人初潮的时候大部分会有点不舒服的,是正常现象。 你让她躺着好好休息,给她煎些红糖水喝。 实在疼的受不了,就去镇上卫生院看看吧。 」我不太懂他的话,不敢怠慢,回家之后便赶紧让心儿在我的床上躺下,然后笨手笨脚地为她冲好红糖水。 喝完之后的心儿看起来稍微舒服了一些,而我担心她的情况,便留在床边陪着她。 「哥哥,你唱歌给我听,我就能睡着了。 」心儿虽然很想睡一会,但始终睡不着。 折腾良久之后,不好意思地小声提出了一个任性的要求。 我一时有些尴尬,条件反射地便想拒绝。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恐怕很难做这种丢人的事情。 但心儿眼巴巴地看着我,大大的眼睛失去了光彩,小脸也在一片苍白之间染着不自然的潮红,又让我无法拒绝。 最后我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又不会唱。 」「哥哥。 」心儿伸手抓住我的衣袖,无力地拉了拉:「你会唱啊。 就唱我教给你那个……」那首歌我确实在和妹妹的相处中,耳濡目染地学会了,也经常随口哼两句。 所以无可推脱,只好忍着脸颊的灼热,生硬地说道:「好,那你快睡。 」然后反复吸气,吞口水,最终还是小声唱了起来:「狗哥哥,快救我……」我唱的一定很难听吧?我知道我唱歌不怎么样,经常被小伙伴们嘲笑。 但心儿却不这么想。 她在我的歌声中很快平静了下来,纤细的身体本来因为疼痛而绷得紧紧的,甚至微微蜷起,现在却已经不知不觉间松弛下去。 当我唱第二遍的时候,那双好看的大眼睛已经微微合起,长长的睫毛掩映下却还有最后一缕目光,依恋地看着我,似乎不舍得闭上,不愿意我在她的视野里消失。 那个时候的我,在她模糊的视线中一定是完美的吧?高大,有力,细心,温柔,善良,正直,有耐心……保护她,照顾她,呵护她,公正地为了她向奶奶作出合理的要求,把自己的钱省下来给她买东西……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发出轻微细密的呼吸声之后,我也停下歌声,微笑着注视着这幅安稳的睡颜。 从她来到我身边开始,我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在她睡着以后端详着她。 虽然我也有些累了,但一点也没有觉得不耐烦,反而心里很温暖,想着再多看一会儿。 直到天色全黑,我站起身来,看着那在暮色中闪耀着微光的,光洁细腻的脸颊,突然控制不住莫名的冲动,凑过去在她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唇上传来光滑柔腻的触感,像是电流一般发散到全身。 我做贼般地抬起头,心虚地看了心儿一眼。 但她睡得很香,很安稳,脸上悄然绽放出一个美丽的笑容。 【心何在】(2.3) 第三节「杨队,这是你要的材料。 」一位女警走进我的办公室,递过来一叠厚厚的文件。 我起身道谢。 女警热心地问道:「杨队,山西那边刚刚也结束了一次解救行动,需要他们的行动资料吗?」我吸了口气,微笑道:「麻烦你了。 」女警看着我,微笑摇头:「不麻烦。 杨队这样主动认真地钻研业务,我们也不能太偷懒了。 ——那我先回去了。 」「好,谢谢。 」我目送着她离开办公室,然后迫不及待地翻开资料。 这是邻省公安系统前不久开展的一次打击人口贩卖,解救被拐卖的妇女儿童的行动记录。 同事们现在已经知道我比较关心这方面的案件,甚至会主动帮我调取资料。 当然,他们都以为我是为了钻研业务,学习经验,没有人感到奇怪。 这确实是一个完美的说法,隐藏了我的真正目的。 同时也是我留在公安系统而没有辞职的最重要的理由。 毕竟我现在接触到的这些资料,是普通人不可能接触得到的。 这已经不知道是我第多少次看到的类似的文件了。 最开始的激动,紧张,期待和祈求已经逐渐平静,现在的我再看到这些资料,已经多少有些例行公事的意味,甚至不敢再期待下去。 但希望再渺茫,我也还是会坚持,一直坚持到我死去的那一天。 只要有理论上的可能,我就会一直寻找。 我今后的人生,都会围绕着这个目标而竭尽全力。 「希望这次会有发现。 」我闭上眼睛,虽然不敢奢望,但仍然虔诚地向冥冥之中的某个我也不清楚的对象祈求。 我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宗教信仰,但和我们这个民族的绝大部分人一样,敬畏着命运本身。 我们大概是宿命感最强的民族吧,我们总是坚决地相信,冥冥中自有早已注定的安排。 往大了说,我们相信分久必合,相信盛极必衰,往小了说,我们相信花谢了会再开,月缺了会再圆。 我的内心深处,还在坚决地相信着,命运既然曾经那样安排,就注定了将来会让我寻见。 我只是不知道何时,何地,以何种我想象不到的方式,再见到她。 会是这一次吗?我翻开资料,迅速找到了解救出来的那些受害者的资料和名单。 简单地扫过儿童的部分后,我屏住呼吸,开始仔细地,一个字一个字,一笔一划地辨认着那些被拐卖的妇女。 我反复看了三遍,合上资料。 并没有出现惊喜,这一次仍然是一无所获。 我闭上眼睛,开始思索。 她还活着吗?当然还活着。 对这一点我坚信不疑。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确信,但我就是确信。 她绝对还活着,在什么地方等待着我。 我其实连她到底是不是被拐卖了都不能确定,我只是不放弃任何可能。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能吃饱吗?能穿暖吗?有没有病痛?有没有被欺负?有没有人照顾你?你还记得我吗?如果再次相逢,你还能认出我吗?我知道你还活着,在什么地方等着你的哥哥。 可是,我的心儿。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哪儿?一阵敲门声乍然响起,将我飘散的灵魂拉回躯壳。 我定了定神,喊道:「进来。 」进门的同事我非常面生,没什么印象。 而对方却很熟悉我,一进门就笑道:「杨队,黄局找你。 」「好,我马上去。 」我答应着起身,心中却有些疑惑。 这位黄副局长分管的是我们区公安系统的宣传教育之类的工作,平时极少和我这个刑警队副队长有什么工作接触的机会。 如果是有什么案情需要统一口径,也应该找我们队长才对。 他找我会是什么事?很快我就得到了答案。 来到黄副局长的办公室之后,他笑眯眯地在办公桌后问道:「小杨啊,你今天不用出什么案子,对吧?」我疑惑地答应:「是。 休了几天假,刚回来,还没有安排什么工作。 」黄局一直笑眯眯地,点头道:「那就好,我这里有个小任务,你帮我处理一下。 」「哦,好。 」我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赶紧大步走向汽车站。 心儿紧追着我,我们还是都没有说话。 一路上我都在无法控制地想着心儿穿着胸罩的样子,怎么也无法把那个念头赶出脑海。 而心儿一直红着脸,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了家之后我们也没有说话,像吵了架一样。 一直到晚上临近睡觉之前,我躺在床上,听着帘子那边传来的细碎的声音,越发胡思乱想起来。 突然间心儿轻轻叫了我一声,然后撩起帘子的一角,脸蛋儿比白天更红,精致的鼻尖上渗着汗珠,除了羞涩还有焦急地说着:「哥、哥哥,我、我这个,解、解不开了……」果然,没有女性长辈的指导,光靠那位店员简单地说几句还是不行。 我一愣之下,不敢看她,眼睛看着墙上一只蜘蛛爬过,低声道:「给我看看。 」「哥哥,你看,好像是哪个钩子卡死了。 」片刻之后,心儿从帘子后面钻出来,她已经脱下了上衣,双手掩着胸口,然后马上转过身去,向我露出背来。 我只得收回目光,瞄了一眼,然后就窒息了。 黑而且亮的学生头的发梢在洁白的脖子边轻轻摇晃,纤细修长的一段脖子之下,是瘦削间已经有了迷人弧度的双肩。 因为微微弓着身子,光滑细腻的皮肤被微微隆起的肩胛骨勾勒出美丽的线条,在那之下是突然变窄的,挺拔而纤柔的腰肢。 虽然年纪还小,还没有多少丰润而看得到脊椎和肋骨的起伏,但毫无疑问,心儿背部的曲线已经美得夺目。 「哥哥……」心儿的声音那么羞涩,似乎我的目光刺到了她敏感的肌肤。 我回过神来,哑着嗓子慌忙回答道:「我看看。 」但伸出手去却控制不住颤抖。 当我的手指碰到那光滑细腻的肌肤时,像是一股电流从指尖直贯我的顶门,让我浑身哆嗦了一下。 我本能地做着深呼吸,却又闻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香味。 我只得屏住呼吸,勉强自己集中精神:「哎呀,这个钩子太紧了……我帮你打开……」「嗯。 」当我的手指碰到她的背时,心儿的身体也一下子绷紧了,但声音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快乐。 我很快就帮她打开了那烦人的小铁钩,接着马上收回手来:「好了。 」「谢谢哥哥。 」心儿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钻进了帘子里,看不到了。 但指尖那温暖柔腻的触感始终强烈而清晰,再也无法忘记。 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对心儿的感觉就有些奇妙的变化。 她是我的妹妹,但我以前从来没有觉得她那么吸引我。 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呆在她身边,和她在一起。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看她,就足以让我心中感到莫名的满足,感到奇妙的愉悦。 我们的关系好像调转了过来,小时候她是我的小尾巴,但这时候却换成了我总是跟着她。 当然,心儿也喜欢呆在我身边身边,从小就喜欢。 每次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悄然变得无比的亲密,逐渐超过了兄妹该有的亲密。 【心何在】(2.4) 【第四节】「抱歉,楚小姐。 改天行吗?今天我已经约了人。 」我尽量温柔地说出了最冷酷的话语,微笑着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但如果我的判断没错,自从那一夜我把楚小姐解救出来之后,她便对我产生了好感,并且展开了追求。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姑娘对我产生好感了,所以我觉得我还是多少有些经验的。 她们当中有楚小姐这样的教师,有医生和空姐,有大学生和模特,她们的条件都很好,漂亮,性感,气质高雅……她们都是很出色的姑娘。 可是,就像小说中说的一样:「江南有金鱼和燕子,有柳树和桃花,有英俊的少年。 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妈的,杨一斌,你给老子站住。 」当我离开教室走向宿舍的时候,几个学生拦住了我。 为首的那位染着刚刚开始在青少年当中流行起来的金发,还带着亮闪闪的耳环。 虽然在校园内,但他们仍然叼着香烟,竭力表现出小混混的样子。 「什么事?」我多少有些紧张。 这可是我们高中最横行霸道的几个家伙,成日打架逃学,惹是生非。 但老师都拿他们没办法,因为他们的父母都是本县的成功企业家。 简而言之,他们有钱。 有钱当然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我是一个穷孩子,一直和他们没有交集。 这次他们找上门来,让我心里泛起了嘀咕。 上次这几个家伙欺负另外两个同学,双方打了起来。 最终挑事的他们安然无恙,而被欺负的同学却被迫退学了。 所以我不想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 我能到县城上高中很不容易,父亲为了我能有出息,已经竭尽全力。 如果他们欺负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住屈辱。 如果不能,那我大概也会像那两个可怜的同学一样,失去继续在这里读书的机会。 十七岁的我开始切身感受到了社会的残酷和不公。 我恐惧地看着为首的那个比我矮半个头的家伙气势汹汹地逼近我,在我面前恶狠狠地吼道:「杨一斌,听说柯晓琪对你小子有意思啊?」我一愣之后,不由得松了口气,不自然地笑道:「什么?怎么可能。 柯晓琪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样的穷光蛋。 我连请她吃饭的钱都没有好吗?是哪个家伙胡说八道,真是笑话。 」对方打量着我,将信将疑,但态度缓和了一些:「真没有?你小子对她也没意思?」我用力摆手:「哥们,我有自知之明。 柯晓琪那种女生,我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我可是听说柯晓琪对你小子有点意思啊。 」对方看样子已经接受了我的解释,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但语气仍然凶狠:「既然哥们说没有,那姑且就相信你。 不过,你给我记住,柯晓琪是我的女人。 你要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嘿嘿,可别怪我们了。 」另一个家伙凑上来,冷冷地警告我:「你最好心里有数。 就算柯晓琪找你,你也老老实实给我拒绝。 明白了吧?」我虽然愤怒,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忍着火气答应道:「怎么可能。 更何况我根本不喜欢她。 你们根本不用担心。 」「真的?」对方满脸怀疑:「你小子眼光挺高啊。 柯晓琪你都看不上。 」我苦笑起来:「哪里,怎么可能。 你们也真是太疑神疑鬼了……我家的情况不好,你们知道的。 所以我现在不会想那些事,要专心读书。 」「不是吧,杨一斌。 」一个瘦小猥琐的家伙冷笑道:「我倒是看到过有个蛮好看的女生,和你一起走。 看你们很亲热啊,一起骑自行车,她还抱着你的腰?啧啧。 那女生不是我们学校的?你小子在外校找了个马子吧?藏的蛮深的嘛。 」我想了想,哑然失笑:「胡扯什么。 那是我妹。 ——亲妹。 别胡说八道。 」「行了行了。 」为首的家伙拍了拍我的肩膀:「不啰嗦了。 如果你真和柯晓琪没关系,等我泡到她了,请你吃饭。 如果你小子敢偷偷摸摸……」他突然住嘴,目光惊讶地看向我身后。 接着,我就听见一声清脆而柔软的喊声:「哥哥。 」笑容抑制不住地在我脸上绽放出来,这几个家伙齐刷刷的惊艳目光更是让我心中冒出莫名的得意。 我笑着侧身,躲开那只还搭在我肩上的手,道一声「我先走了」,便转身跑出了校门。 门外金色的夕阳下正是心儿俏生生的身影。 距离我第一次看到她到现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十年过去了。 那小小的身体已经完全舒展开来,正在尽情地迎风绽放。 虽然我们的身高差距又开始悄然拉开,但她那高挑的个子在初三的女学生当中绝对是出类拔萃,而且窈窕的曲线也日渐明显心儿的反应让我僵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知道我一只手拿着棉花糖,为什么不让我抽出另一只手擦掉她脸上的糖?我询问地看着她,但她只是平静地等待着什么。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看似平静,但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心儿的脸就在我面前,那不知道想象过多少次的,美丽的唇就在我嘴边不远处。 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我只知道我要做出决定。 既然一只手拿着棉花糖,另一只手心儿不肯放,那要擦去她脸上的糖,就只有一个办法。 唯一的办法。 心儿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让我来做决定,要不要用这个办法吧?我放弃了思考。 把自己的思维完全放空,让大脑进入空白状态。 片刻之后,我微微垂下头,嘴唇落在心儿脸颊沾着糖的地方。 心儿一动也没有动,任由我轻轻地用嘴唇蹭去她脸上的糖丝。 然后我稍微和她拉开了一些距离,一边体会着嘴唇上那柔滑的触感,一边看着心儿的眼睛。 但心儿仍然保持着那样的平静,静静地看着我。 于是我再次低头,这一次,亲上了她的鼻尖。 最后,就只有她的唇角上还有一缕白了。 我们再次对视片刻,确认了心儿仍然平静,我才垂头看着她的嘴唇。 从她十岁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想象味道和触感的,饱满柔润的淡红的唇就在那里,等待着我去确认和想象有多少区别。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但心儿的呼吸仍然平稳,安静,轻柔,于是我努力调整,当它稍微平缓一些之后,我不敢再迟疑,轻轻地垂下头。 奇怪的是,过后的印象我再也想不起来了。 从我的嘴唇碰到心儿的唇,一直到分开,这期间的一切,好像都是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突然感到慌乱起来,赶紧仰头,和心儿分开。 其实这根本不算接吻,只是嘴唇贴着嘴唇,就这么贴着,一动也不动。 我仍然不清楚她嘴唇的味道,也几乎没有分辨出是什么样的触感。 但无论如何,我亲了心儿,这已经是事实了。 不过,心儿以前亲过我,我也亲过她。 哥哥亲妹妹,应该是正常的吧?没有人告诉过我们这正不正常,我只知道这次和以前不一样。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呢?我还是哥哥,心儿还是妹妹,不会因为我亲了她一下,这个事实就不存在了。 可是,还是有什么不一样。 我知道。 但我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没办法思考是哪里出现了变化。 心儿这才转过头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但夜色中她脸颊的轮廓泛着微光,清晰地看得到她在微微颤抖。 我不记得我们的棉花糖是吃完还是丢掉了,只记得最后我心虚而紧张,口干舌燥地对心儿说「我们回去吧」的时候,心儿只是嗯了一声,却没有起身,而是向我身上靠了靠。 我微微一愣,然后试探着转过上半身,伸出手臂抱住了心儿。 柔软而纤细的身体在我怀里微微颤抖着,却让我整个胸口都感到温暖。 我静静地抱着心儿,片刻之后,又飞快地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再次道:「心儿,我们回去吧,夜了。 到家还有二十多里地呢。 」心儿这才灿烂地微笑起来,脸颊靠着我的肩头,清脆婉转的声音里都是喜悦,拉得很长:「好——」毫无疑问,在那一次我亲了心儿之后,我们的关系就像我期待的那样,迅速变得更加亲密了。 这种亲密无疑和兄妹之间的亲密不一样,不,也不是不一样。 我们的兄妹之情当然没有任何问题,心儿还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我唯一的妹妹。 我们还是像所有的兄妹一样,互相关心,照顾。 但新的这种亲密是加在兄妹之间的亲密之上的,就像为蛋糕浇上一层奶油,或者在饼干上淋一层巧克力。 我很喜欢这种甜蜜的感觉,很享受和心儿待在一起。 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每次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我少年时代那苍白而贫瘠的记忆中唯一鲜活的色彩。 那个完全记不清细节和感受的,说不上吻的吻,也成了我最难以忘怀的记忆。 【心何在】(2.5) 第五节「阿斌,我们说好了,只做爱,不谈感情,更不涉及金钱哦。 」看着我掏出那只锦盒,打开盒盖,露出里面的项链之后,妙儿微微蹙起细长的柳眉,美丽的脸庞蒙上了一层疑虑的阴影。 我赶紧哈哈笑道:「知道知道。 一条项链而已,和感情金钱有什么关系。 只做爱,不谈感情。 」是的。 只做爱,不谈感情,更不会有金钱来往。 我和这个妙儿,就是单纯的性伴侣,或者直白一点,炮友。 像她的名字一样,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妙人儿。 她比我还大一岁,已经褪尽青涩,绽放得光彩夺目,美艳绝伦。 她漂亮而且有气质,更重要的是会打扮。 性感的身体已经熟透,会勾起男人的欲望。 她风情万种,又善解人意。 几乎就是一个完美的女人。 现在我们已经吃过晚饭,来到了她的住处。 这不是我第一次来这里,我们认识已经两年,我经常会来这里,像她说的那样,和她做爱。 毕竟我们都是差不多年纪的成年人,我们有生理需要。 可是心儿已经不在我身边,我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她。 希望渺茫得需要奇迹,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干脆没有希望,那我或许会尝试着去爱别的女人。 但现在,只要有一丝一毫和心儿重逢的希望,我就无法放弃。 我绝不会在找到她,至少找到一个确切的结果之前,去尝试爱上谁。 而我又是警察,我不能去嫖。 正当青壮年的我有欲望,因为职业,我长期锻炼,雄性荷尔蒙的分泌应该是超过大部分普通人的。 我的欲望需要解决。 机缘巧合之下,我认识了妙儿。 这个聪明而懂事的女人很快就告诉我说,她这辈子已经无法再去爱上一个人,只希望找一个固定而出色的性伴侣。 我没有问她为什么,就像她也从不问心儿是谁一样。 认识她不久之后,我就来到了现在身处的地方。 在这里,她搂着我的脖子,在我耳边轻轻地说道:「阿斌,我们不谈感情,不谈钱财。 只做最快乐的事,好不好?」我没有犹豫,当时就把她推倒在我坐着的这条沙发上。 从那以后,只要我们有需要,就会在一起尽情地享受对方的身体。 现在这一次,不过是以前很多次的延续。 这个聪慧的女人知道什么是度,现在正笑盈盈地斜睨着我,朱唇轻启:「哎呀,我还以为你爱上我了呢。 」我笑着端起她递来的水,抿了一口,笑道:「如果不是为了心儿,我肯定会爱上你的。 」「是嘛。 」妙人儿眼波流转,狡黠地一笑:「如果是那样,你可要伤心咯。 」接着,她马上终止了这个话题,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拈起盒子中那条亮晶晶的项链,眼波流转:「不帮我戴上?」我微微一愣,才发现自己因为完全没有这样的经验而忽略了常识,便笑着走到她身后,捏着项链的两端绕过她白嫩柔腻的脖子,一边凑拢一边笑:「抱歉,我没有给女人戴过项链。 」妙儿趁势后仰,软绵绵地靠进我怀中,侧仰起美丽的面颊,咬着嘴唇,美目横斜:「那我还真是幸运。 」我扣上项链,咬着她圆润的耳垂笑道:「能为你这样的美人戴上项链,是我的幸运。 」妙儿掩嘴一笑,眉梢眼角间都是妩媚的风情:「哎呀,好弟弟,姐姐的心都要甜化了呢。 」我已经把那珍珠般的耳垂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好姐姐,怎么样,还合适吧?」妙儿轻轻一扭身子,晃了晃肩膀,然后微微撅起嫣红的双唇:「好是好,可就是没有坠子,感觉差了点什么。 」「没有坠子?」我疑惑地低头,目光擦着白皙光滑的脸颊,越过弧线动人的肩,看向她胸前。 果然看到两条闪亮的白金链越过诱人的锁骨,逐渐靠近,落入她针织衫的领口,最后在那道深深的乳沟中汇合了。 「我记得有坠子的啊。 」我伸出左手揽住她柔软的小腹,右手则顺着一边的链子,缓缓滑向她胸前。 「你帮我找找看啊……」真的是无可挑剔的妙人儿,已经完全靠在了我的怀里,仰起脑袋,吐气如兰地咬着我的耳朵,声音带着难以抗拒的诱惑。 「好啊……」我的手继续向下,已经伸进了她的领口,呼吸粗重起来:「肯定是掉在这里面了……」「嗯……」妙儿恰到好处地扭动着身体,扭得我的心跳也不知不觉地跟上了她的频率。 我搂紧她的腰,右手继续向下,马上就被两团温软柔腻的乳肉夹住了手指。 丰满的乳房带着迷人的弹性,似乎有意识一般把我的手指向外挤。 我不为所动,执着地继续向深处探索,手背很快就感受到了蕾丝花边的纹理,接着连手腕都被那柔嫩的肌肤覆盖起来。 饱满的乳房和文胸把我的手挤在中间,我只能用指尖顺着她乳根的弧线轻轻摩挲,一分一分地划过那浑圆的曲线,逐渐向最高耸的方向移动。 片刻之后,我的手指碰到一颗悄然挺立的,硬硬的豆粒,指尖轻轻一按,怀中火热的娇躯马上颤抖起来。 我插入整只手掌,摸索着用食指和拇指捏住那颗乳头,轻轻一捻,耳边马上就伴随着怀中地颤抖发出一声娇吟:「嗯……」「好姐姐,找到坠子了。 」我尽情地揉捏着那颗乳头,轻笑道。 「傻瓜……那不是坠子……是姐姐的奶头……」耳边的声音甜得发腻,温热地一缕缕吹进我的耳朵。 「哦……那这个呢……」我缓慢地把手伸向另一只乳房,找到另一颗乳头,如法炮制。 「这边……也是姐姐的奶头……」妙儿的声音更加湿热,撩得人难以控制。 「我不信……」我揉搓着那丰满的乳房,轻笑道。 「不信……你可以看啊……」妙儿早已和我配合得非常熟练,知道我在调情时最喜欢什么反应。 于是我便用拇指勾住黑色蕾丝半杯胸罩的罩杯边缘,轻轻向下拉,雪白的乳房轻轻跳了出来,顶着一颗挺立的淡褐色乳头轻轻颤动。 我抓住这迷人的乳房,温柔地抚摸,尽情地揉搓,时而托起它们轻轻摇晃,时而张开五指抓满,感受着柔嫩的乳肉在指缝间滑动。 妙儿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呻吟起来:「找到坠子了没有……」我知道该再进一步了,笑道:「这里没有,会在哪呢?」我的手放开乳房,顺着曲线动人的腰肢向下滑去:「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我的手指拉开她的裙带,短裙顺着修长的腿滑落,而我的手指却已经撩开黑色蕾丝内裤,伸了进去,很快就拂过那一小片柔顺的毛儿:「这里也没有……」我继续向下,手指再一次被两片温软滑腻的肌肤夹住,但指尖已经碰到了两片柔嫩的花瓣,轻轻拨弄一下,马上就沾满了温暖粘滑的液体。 「找到了。 」湿漉漉的花瓣间我再次发现了小巧挺立的一颗,轻轻拨弄起来。 妙儿却已经哆嗦得浑身酥软,呻吟声勾魂蚀魄:「那不是坠子……是姐姐的阴蒂……」我突然用力一按,,她「啊」地娇吟一声,一股爱液就喷涌般染湿了我的手指。 我继续拨弄那两瓣花瓣:「这里有个小洞儿……坠子肯定藏在里面。 」妙儿的话已经断断续续:「没、没有……那是姐姐的……小穴……不信……你在里面找……」我当然欣然领命,指尖轻轻拨开花瓣,毫不费力地滑进了湿热柔嫩的洞口。 妙儿瘫倒在沙发上,大声叫了起来,双手按住我的脑袋,以适度的力量揪着我的头发,带来一种恰到好处的疼痛感。 这种疼痛感并不会让我难受,而是刺激着我开始轻轻咬她的乳头,手指也激烈地搅动起来,发出啾啾的水声。 我清晰地感觉到她在收缩,蠕动,有节奏地吸吮我的手指。 我微微弯曲指尖,抠挖几下,她就颤抖着叫道:「没有……没有啊……」我忍耐不住,俯下身亲了亲心儿娇艳的双唇,然后把目标转向她胸前。 虽然本能地开始亲吻她的乳头,但我非常笨拙,只会把那小小的一颗含在唇间,轻柔却机械地吸吮。 心儿的双手突然抬起,搭在我的头顶上,柔软的身体也扭动起来。 这时候我几乎大半个身体都伏在心儿身上,这是我和心儿第一次有这么大面积的肌肤接触。 这样的扭动马上让我难以控制心神,温软柔腻的皮肤摩擦着我的胸,腹,甚至腿,快感从这些肌肤相接的部位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高高挺起的肉棒迅速就硬到了几乎爆炸,甚至感到了一阵阵疼痛。 不行了。 我忍耐不住,手掌离开心儿的乳房,滑向她的内裤。 当我的手指拉着松紧带向下拉时,心儿再一次回过头来,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我。 她的目光仍然平静如水,只是流转着难言的娇羞,而没有任何责怪,恐惧,抗拒或者厌恶。 我们对视片刻,我便继续动作。 心儿微微抬起身体,让我顺利地把那条纯白的棉质内裤褪下腰间,退过浑圆白皙的大腿,褪过修长挺拔的小腿,最后褪过精致秀美的小脚,离开了她的身体。 接着,我迟疑了片刻,然后直起身体,恐惧地顺着心儿白嫩光滑的小腹,向下看去。 我很快就松了一口气。 心儿的那里并不像我恐惧的那样,绝对不是意识中丑恶的形象。 虽然新世纪已经过了几年,但我们这封闭闭塞的地方,我对女性私处的印象仍然朦胧模糊,在我之前的知识当中,那是肮脏的地方,是用来骂人和侮辱人的地方,不然,为什么总要骂别人「臭屄」「烂屄」之类的字眼呢?但眼前的景象却让我一下子轻松了下来,不,让我大喜过望。 雪白的肌肤上是小小的一片淡黑而柔顺的毛儿,干净而润泽,绝对称得上漂亮的景色。 在那之下,是微微隆起的,光洁饱满的三角区。 我向后仰,看到的是干干净净的白嫩,中间夹着一道紧闭的细缝。 完全是很漂亮的地方,就像她秀丽的面颊,就像她动人的乳房,就像她身上所有的部分一样漂亮。 但那里和别的地方不同,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魔力,光是看着那里,我就觉得难以忍受,坚硬的肉棒更是涨得生疼。 既是本能,也是因为接触过一些朦胧的知识,我隐约知道应该怎么做。 我试探着分开心儿的腿,没有遇到任何抗拒。 当我跪着向前挪动两下,终于挺着滚烫的肉棒抵在那细缝上时,她才再次闭上眼睛,很用力地闭上,微微侧过脑袋,纤柔的小手则颤抖着抓紧了床单。 然后,事情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我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和心儿的第一次会是这样。 这么顺理成章,天经地义,就像我们理所当然地就该那样做,仿佛我们就应该在那个时候做那样的事情。 我就那样第一次进入了心儿的身体。 接下来的回忆,又是一片短暂的空白。 我是怎么动作的?不记得。 我是什么感觉?不清楚。 心儿是什么反应?没印象。 那个时候我的脑袋完全空了,意识几乎消失。 但即使是那样,那仍然是我一生中最深刻的记忆,就连那意识的空白也一样清晰。 我甚至不记得那种状态持续了多久。 可能是一分钟,也可能是十分钟。 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趴在心儿身上,紧紧地抱着她柔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伴随着沉重的喘息。 心儿也抱着我,一只手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另一只手的指甲几乎嵌入了我的背。 窗外的风雨声逐渐平静下来,我们也随之平静。 我抬起头,鼻尖蹭着心儿的鼻尖,近距离地看着她。 那双美丽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澈明净,但比起以前,却明显多了一抹甜蜜,一抹欣喜,一抹满足,还有一抹令人心驰神荡的娇羞。 接着,可爱的小嘴轻轻地叫了一声:「哥哥。 」我亲了亲她,也轻声回应道:「心儿。 」心儿微笑起来,是我前所未见的灿烂。 这样的笑容打消了我心中最后的担忧和紧张。 我知道我刚刚干了什么,我清楚得很。 我和心儿,和自己的妹妹做爱了。 虽然从来没有人教过我们,但我其实还是知道,这不对。 但心儿的笑容让我决定,不去想什么对或者不对。 我喜欢心儿,喜欢和她做最亲密的事情,喜欢和她这样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没有隔阂地融为一体。 我喜欢亲吻她。 喜欢和她做爱。 我也微笑起来,再次把她拥抱在怀里,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心中只感到无比的满足。 大概只有那样,才能让人满足。 虽然那一次我们完全没有说一句话,没有调情和互相挑逗,没有任何花样,但现在的我,再也找不到那样的满足。 第二章完。 敬请期待第三章:佳期不可再,风雨杳如年 【心何在】(3.1) 第三章佳期不可再,风雨杳如年01娇艳的脸庞轻轻扬起,妩媚的眼睛风情万种地扫了我一眼,接着,嫣红的双唇张开,含住了我肉棒的顶端。 轻轻的啾啾声在精心布置的卧室内响起。 真是个聪明的女人,把环境准备得无可挑剔。 厚重而色调淡雅的窗帘模糊地映照着窗外都市的灯火,粉色的壁灯恰到好处地为室内的一切勾勒出性感的轮廓。 身边弥漫着淡淡的香味,雅致却又热烈。 似乎只是呆在这里,就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情欲高涨。 更不用说,这间卧室的主人还如此动人。 美丽的妙人儿正伏在我腿间为我口交,满头青丝轻轻摇晃着,娴熟的技巧带给我的是无与伦比的快感。 虽然只是肉体的快感。 无论如何,和妙儿做爱最少能让性欲得到满足,虽然满足不了我们双方的心理需求,但总比长期禁欲而导致各种问题要好。 每次和她欢愉过后,我们双方都能更轻松地走向明天,去追寻虽然渺茫,但仍然要追寻的东西。 如果没有身体的满足,精神应该也是支持不住的吧?柔软湿润的双唇紧紧裹住我的肉棒,随着她头部的前后摆动而摩擦着棒身。 滑腻的舌尖灵活地缠绕着,恰到好处地扫过我最敏感的地方。 我在她嘴里越涨越大,而这个聪慧而风情的女人知道我的所有反应,在我的欲望达到极点的时候,轻轻地吐出我的肉棒,身子后仰,张开雪白的大腿,纤手伸向自己腿间,拨弄着湿漉漉的阴户,最后用两支白嫩的手指拨开紫色的阴唇,舌尖舔着娇艳的红唇,媚眼如丝地看着我,腻声道:「好弟弟,来操我。 」「好姐姐,这么快又想挨操了啊。 」我在床上坐起,顺手捏了一把她那丰满柔软的乳房。 「嗯……」风情万种的女人娇媚地呻吟着,半睁半闭的眼中的春情似乎要流出眼眶:「最喜欢被好弟弟操了。 」她毫无顾忌地说着最淫荡,也是最能刺激男性欲火的话语:「好弟弟,快把鸡巴插进姐姐屄里来,狠狠地操姐姐。 」这世上如果有男人能在这样的情景下拒绝这样的要求,那只可能是圣人或者性无能。 我两种都不是,所以我胡乱叫了一声:「阿弥陀佛。 感谢主。 」便挺着被她刚刚舔得湿淋淋的肉棒,对准了她自己的手指拉开的阴唇之间,那个正在蠕动着,喷吐着亮晶晶的爱液的小洞。 洞口粉红的嫩肉一碰到我的龟头顶端,马上一阵阵收缩起来,伴随着销魂蚀骨的呻吟:「啊……好弟弟……鸡巴好硬……」我们的调情已经足够,刚才她的口交更是让我到了迫不及待地需要真正发泄的状态。 所以我没有再耽误时间,龟头揉了揉她的穴口,便向她身体内部挺进。 这女人完全知道该怎么配合我,一双修长的美腿几乎张开到了一百八十度,手指保持着阴唇左右分开,不会被我卷入她自己的身体,而且主动挺起小腹,迎合着我的进入。 再加上她的体内几乎已经溢满了爱液,所以我几乎毫不费力,就把坚硬的肉棒整根插入了她的身体。 「啊……好弟弟……姐姐要被你插穿了……」当我的龟头顶到她阴道底部的时候,妙儿夸张却绝不会让人反感的叫着,淫荡的表情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在人前那么优雅的女人。 我刚开始和她做爱的时候,每次也都会因为这种强烈的反差而感到极度的刺激,但现在已经稍微适应了一些,没有马上开始粗暴的抽插,而是静静地插在她体内,一边揉搓着那对柔软的乳房,一边感受着肉棒传来的快感。 湿热的美穴有着恰到好处的松紧度,包裹着我的肉棒,从四面八方施加着火热的压迫力。 虽然我们都没有动,但那柔嫩的肉壁却在缓缓蠕动,一圈圈地吸吮着我的肉棒,就像她的嘴巴一样。 快感绵绵不绝,却又不会太过强烈而让人难以承受。 这样的状态让我很享受,但美丽的女人却显得非常难过。 白嫩的身体扭动起来,双手也搂紧了我的脖子,微闭的眼睛燃烧着饥渴的期待,颤声呻吟着:「好弟弟……用力操姐姐啊……」我俯下脸去,用自己的嘴唇重重压住了她柔软的樱唇。 妙人儿呜呜地哼着,张开小嘴,让我的舌头钻进她甘美湿润的口腔。 我马上在她嘴里到处乱钻,略带些粗暴地探索她香甜小嘴内的每一个角落。 妙人儿轻轻呻吟,扭动火热柔软的身体,旋转丰满的雪臀,用蜜汁流溢的美穴摩擦着我的肉棒,用力挺动饱满柔软的阴户,像是要把我吞没一般。 我能感受到她的热情与渴求,挺动肉棒缓缓抽插起来。 「嗯……嗯……」妙儿似乎想要大声宣告自己的快乐与满足,但小嘴被我堵住,舌尖被我吸吮,只能从鼻腔深处哼出沉闷甜美的声音。 她更用力地抱着我,更加激烈地扭动身体。 她是那么软,那么光滑,肌肤摩擦着我的肌肤,就像是丝缎一般,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热力,带着美妙的弹性,像是全身都会溢出蜜汁一般,整副胴体都如同熟透的果子,甜美动人。 把这副美艳的身体压在身下,随心所欲地享用,让人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征服感。 妙儿也是意乱情迷,妩媚的眼睛微闭着,睫毛下流转着浓腻的水光,一双光滑紧致的玉腿紧紧夹住我的腰,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到我的肩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我的肌肤。 轻微的刺痛感刺激得我浑身紧绷,不由自主地直起身来,加快了抽插的速度。 我刚刚放开妙人儿的小嘴,她就张开樱唇,仰着脸如泣如诉地叫喊起来:「啊……啊……啊……」同时挺动美臀,激烈地迎接着我的每一次深入。 在她熟练的配合下,我每一次都更加深入她的身体,重重地顶撞在她柔软的最深处,仿佛要把整副下体都塞进她的肉洞儿内。 被我这么激烈地抽插着,妙人儿的美穴变得越来越热,烫得我的肉棒也越来越硬。 柔软湿滑的阴道壁收缩得越来越紧,摩擦肉棒带来的快感一波比一波强烈。 但我的进出却越来越顺畅轻松,因为妙人儿的美穴中已爱液流溢,伴随着我的抽插,从我们结合的地方流出,然后被搅拌成洁白的泡沫。 突然间,妙人儿像被电击了一般痉挛起来,十指的指甲僵硬地陷入我的背,绷紧的美腿死命夹着我的腰,把我的屁股挤向她自己的身体。 美穴也像铁箍一样收缩起来,一阵一阵地收紧,收紧,像是要把我的肉棒夹断,永远留在她体内,永远充实她的空虚。 被这么强烈地吸吮着,我堆积的快感也终于漫过了阀门,突然间像泄洪一般涌满我的全部意识。 我低声吼着,抱紧妙人儿,狠狠地顶向她身体的深处,一口咬住她柔腻的肩头,然后便喷泄而出。 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像是时间停止了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我感觉到我背上的汗水有些冰凉,才慢慢地从柔软的身体上翻下来我亲了亲她沁着汗珠的鼻尖,柔声回答道:「心儿。 」「哥哥。 」「好妹妹。 」「哥哥。 」「我不要心儿做我妹妹了。 」「哥哥?」「我要心儿做我老婆。 」「哥哥……」「老婆。 」「哥哥!」「亲亲老婆。 」心儿脸上再次浮现出美丽的红晕,但眼睛却舍不得从我脸上移开,而是看着我羞涩地娇嗔道:「哥哥讨厌。 心儿不能给哥哥做老婆的。 」「我就要心儿做老婆。 」我用力抱紧她激情过后酥软无力的身体,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心儿就是我老婆。 已经是了。 以后也是。 一辈子都是。 」心儿温柔地亲了亲我的脸颊,目光有些茫然和迟疑:「可是……」我打断了她的话:「我就快上大学了。 等我大学毕业了,我们去城里生活。 反正没人知道你是我妹妹。 我们就一辈子在一起。 」然后我认真地看着她:「不是兄妹,是夫妻。 」心儿羞涩的眼中浮现出小小的期待,但小嘴却微微撅起:「哥哥,你这样考不上大学的。 」她说的有道理。 我的智商不算出众,家境也对我没有任何帮助。 我的学校是最普通的县城中学,我的成绩则只有成绩中等偏上。 如果这么持续下去,要考上最差的本科学校也都不敢保证。 我知道应该更努力一些,但舍不得心儿。 心儿知道我在想什么,轻声道:「心儿也想做哥哥的老婆。 可是,哥哥,你现在要认真学习,以后才能和我一直在一起对吧。 哥哥,你高考就几个月了,这几个月你就别每个星期都回家了。 好不好。 」我知道应该这样。 至少,高考前的几个月应该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学习中,不应该再有什么杂念,更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每个星期还要回家,和妹妹做爱。 但我还是犹豫,不愿意回答。 心儿亲着我,温柔地继续道:「哥哥,过了这小半年,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等哥哥高考完,我就一直陪着哥哥好不好。 哥哥想什么时候……都可以。 」她的话不容辩驳。 但我还是有些纠结,愁眉苦脸地故作茫然:「陪我干什么呢。 」有时候我真的难以理解,为什么看似柔弱羞涩的女性,却总会在某些时候表现得那么勇敢。 心儿现在就勇敢得让我吃惊。 她的目光变得清澈纯净,声音虽轻,却坚决而清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回答道:「陪哥哥做爱。 」这直白的回答让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但心儿的俏脸上看不出娇羞,而是溢满了温柔和深情。 我们注视着对方,渐渐的,我微笑起来,再次俯身亲她一下,然后期待地小声道:「那,心儿就是我老婆了。 」心儿轻轻回答一声:「嗯。 我是哥哥的老婆。 」我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嘿嘿地笑了半天,然后贪心不足地看着心儿,小心翼翼地说道:「那……那你叫我老公。 」出乎我意料的是,心儿并没有生气,也没有逃避,虽然脸颊浮现出红晕,但眼睛还是一直看着我,然后轻轻叫了一声:「老公。 」我真是心花怒放,抓耳挠腮地笑道:「好老婆,好妹妹。 」我看着她床头,嘿嘿笑着问道:「那个,你还有没有……」「有。 」心儿眼中终于再一次泛起娇羞,别过脸去,羞涩地回答道:「只能再用一个。 」「两个嘛。 两个。 」我捧着她的脸蛋儿,讨价还价:「好老婆。 我都要几个月不能回来了。 」心儿不安地躲避着我的目光:「可是,会伤身体的。 」「就今天一天,不会啦。 」我不依不饶。 心儿这次倒并不是那么坚决,最后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于是在那之后,我们又用掉了两个避孕套。 午夜过后我精疲力尽地抱着一样浑身无力的心儿,一边享受着甜蜜的情意,一边柔声道:「心儿,等我高考完了,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每天在一起。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心儿娇艳妩媚的样子。 她看着我,羞涩却又认真地回答道:「好。 」「说好了。 」「嗯,说好了。 」「约定了。 」「约定了啦,哥哥。 」「不对,不对。 」「约定了啦,老公。 」「嘿嘿。 嘿嘿嘿。 乖妹妹老婆。 亲一个。 」那时的我们是那么甜蜜,怀着对未来的憧憬。 直到那个时候,我都还以为人世间的约定一定会实现。 【心何在】(3.2-3.3) 02我伸手调整了一下台灯,让刺眼的灯光直接打在桌子对面那年轻人的脸上。 他马上举起戴着手铐的双手遮住眼睛,明暗分明的脸上交织着惊慌和狂妄。 我注视了他片刻,然后冷峻严厉地问道:「说吧,上个月二十七号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两点,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年轻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从指缝间四处张望。 我见过太多这种表情,凶恶却又怯懦,残忍却又恐惧。 等待片刻之后,我再次问道:「魏耀宗,男,二十一周岁,十二月二十七日晚,于本市某健身中心停车场挟持一名女性至清河公园,使用暴力手段,三次强奸受害人,并将受害人殴打至轻伤。 」嫌疑人尖叫起来:「胡说,我没有!」我注视着他扭曲苍白的脸颊和茫然挣扎的眼睛,再次问道:「那就说清楚,那时间你干什么去了。 ——你最好说实话。 我们已经通过多个监控确定了你的行踪。 」年轻人哆嗦着,突然尖叫起来:「我要见我爸!我爸是政协委员!我爸是人大代表!我爸是……」他突然惊恐的住了口,因为他发现我神色不对。 我确实神色不对。 他刚刚说出他爸是政协委员这句话,我的瞳孔就收缩了起来,嘴角也无法控制地抽搐着。 现在审讯室内变得极端安静,只能听见我握紧的拳头发出清脆的爆响声。 「说吧。 二十七号晚上,你干什么去了。 」我没有控制嘴角的抽搐,在脸上挤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再次问道。 年轻人惊恐地看着我,我知道我的脸看起来一定非常可怕。 最后这家伙终于恐惧地喊叫起来:「是她勾引我,是那个臭婊子,勾引我又不给我操。 妈的,我就想干她一炮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又不是处女——嗷!」我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这家伙马上摔倒在地,嚎叫起来。 一边的同事马上拼命抱住我,吼道:「杨队!你冷静点!不能打人!」其实我非常冷静,因为只揍了他一拳。 看着在那地上打滚的家伙,我不屑地冷笑一声,对同事道:「你审吧,我出去抽支烟。 」然后便走出了审讯室。 刚出门我就吃了一惊,因为审讯室的单向观察窗外,我们队长正陪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站在那里,他们看到了审讯室内发生的一切。 那个气度不凡的男子我曾在电视上见过,而那珠光宝气的妇人看到我出门,马上便冲过来尖叫道:「警察竟然敢打人?好哇,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冷冷地注视着她。 真是有什么样的土壤就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 那中年男子也缓步走到我面前,皱着眉头打量着我。 我看了满脸无奈的郑队一眼,准备好了迎接狂风暴雨。 但男子只是气势十足地喝道:「闭嘴!」妇人吓了一跳,不敢再纠缠我。 男子则继续看着我,面无表情地问道:「杨警官对吧。 为什么打我儿子?」我冷笑道:「为什么?你们没听到他说什么吗?强奸那姑娘三次,打断她两根肋骨,现在人还在医院,精神也出问题了。 他还要满口喷粪?不打他我真对不起自己是个男人。 」男子继续注视着我,我则毫不退缩地和他对视。 良久之后,他突然点头:「好。 」然后对那妇人道:「我们回去。 」「你干啥?你干啥?」妇人高贵而优越的脸上挂满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不是来想办法把耀宗捞出来的么?」男子的表情有些烦躁,声音却保持着平静:「现在还怎么捞?到处都是监控不说,dna检验结果也出来了。 你懂不懂什么叫证据确凿?而且这事现在还上了新闻,现在网络社会,哪有那么容易压下去?」妇人哭喊起来:「你倒是想办法啊。 叫那女的说是和耀宗处朋友就行了么。 这么点事情不是简单的很……」说到这里,她突然住口,因为她看到了我凶狠的目光。 男子表情深沉地回答道:「本来我是打算捞他的。 但是刚刚看到他那德行,这次我要是把他捞出来,他这辈子就真完了。 他现在还年轻,我问了老周,他这样一般是判三到五年。 我给那姑娘做些补偿,让他判个下限是没问题的。 让他在里面呆两年清醒清醒,受个教训,出来也才二十三四,没什么影响。 要是以后能洗心革面,呆两年也值。 不然他再这么下去,下一次就不是三五年的问题了。 」说着又看向我,沉声道:「也不是被警察揍一拳就能完事的了。 」「你就这么个儿子,送他去坐牢?」妇人仍然不肯放弃,抓住男人的手臂,脸上带着哀求:「你要教训他,在家怎么教训不行?」男子叹息着:「这些年我忙着事业,没怎么管他。 他现在这样子,还不都是你没教育好他?天天带着些风骚女人鬼混,十有八九,就是你把他惯的,以为自己想玩哪个女人就可以玩哪个女人。 这次碰到个正经姑娘不理他的,他就强奸。 再不悬崖勒马,接下来就是吸毒,赌博,要是哪天惹到亡命之徒,别人捅他几刀他还不知道为什么!」妇人呜咽着,不再说话了。 我则有些惊讶,这位父亲倒算是难得的理智。 那男子看着我,微笑起来:「杨警官,感谢。 我这个父亲不合格,感谢你帮我让那畜生清醒清醒。 」说完便向我伸出手来。 我迟疑片刻,和他握了握手。 男子转向郑队,平静地回答道:「郑警官,麻烦你告诉那畜生,我已经和他断绝关系了,让他放弃幻想。 其他的,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不用有任何顾虑。 直接送他上法庭,让他接受法律的审判。 让他知道人心似铁,国法如炉。 最根本的目的,是让他从此知道敬畏,不敢无法无天,为所欲为。 」郑队满脸惊愕地答应着,和我一起送这对夫妻走向电梯。 进入电梯之后,男子转身看着我,问道:「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杨警官这么义愤填膺,现在倒不多见了。 你和那姑娘非亲非故吧?为什么这么生气?」我顿时愣住了。 中年男子也不多问,只是微笑道:「抱歉,给你们公安人员添麻烦了。 两位警官,再见。 」电梯在我面前合上,屏蔽门倒映着的我自己的脸,看起来有些模糊。 ************我终于明白了。 毫无疑问,父亲已经知道了一切。 现在想起来,父亲很有可能一开始就知道了。 在医院检查发现心儿不是处女的时候,他很可能就想到了是我干的。 他选择妥协,很有可能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保护我。 虽然我是和心儿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但在那时的父亲看来,恐怕没什么比能治好心儿更重要吧。 即使是要我再和心儿做不应该是兄妹做的事,他也接受。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无论如何,父亲没有明说。 我们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协议,当天晚上,我就再次和心儿睡在了一起。 虽然不认识我,但心儿显然能感受到我的亲切。 自从我回来之后,她就一直乖乖地在我身边,没有乱跑。 当天晚上,我在被窝里又一次抱着心儿温暖柔软的身体,听着呼啸的风声时,心儿也很乖很乖地蜷缩在我怀里,像以前一样,把小脸儿埋在我的胸口。 只是让我心焦,难过,忧虑不已的,是她仍然对我没有任何反应。 不管我是叫她的名字,叫妹妹,还是叫老婆。 也不管我的是抚摸她,亲吻她,甚至像以前那样试探着握住她的乳房爱抚她。 我当然不会再有什么过分的想法。 心儿不久就在我怀里睡着了,睡得很香。 她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 我整夜地注视着她,仍然不能接受现实。 不敢相信她竟然疯了。 我好几次幻想着她突然睁开眼睛,像以前那样甜甜地笑着,叫哥哥。 然后我们亲吻,爱抚,悄悄地做爱。 直到窗外的雪光开始照亮屋子,我才眯了一会儿眼睛。 而等我醒来之后,马上失望地发现心儿也睁开了眼睛,正在目光呆滞地,疑惑而好奇地看着我。 我帮她穿好衣服,然后和她一起起床。 离开房间的时候,父亲已经收拾好了堂屋的地铺,询问地看着我。 我只能摇头:「爸,给我拿点钱,我带心儿和奶奶去医院看看吧。 」父亲失望地转过身去,拿了一叠钱给我。 但奶奶说什么也不肯去,把我和父亲骂的狗血淋头:「你们这是要逼我寻死喂……我这把年纪了,也该死了……就是想看着斌子工作了再死……你们逼我……我就寻个死算了……省的你们看着我心烦。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总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在地上打滚吧。 我只能带着心儿,在父亲和奶奶期待的目光中出了门。 他们一定是都觉得亏欠了心儿很多吧。 我也是一样。 我们亏欠了心儿太多。 我拼命想做些补偿,但那时候我能力还非常有限。 整个寒假我都带着心儿天天往医院跑,甚至去了一趟省城。 但无奈的是,精神疾患总是很难解决,所有的医生都无能为力。 假期过去,心儿的状态没什么改变。 虽然很想留下来陪着她,带她寻找治疗的办法直到她痊愈为止,但父亲却为我仔细分析了利弊。 我留下来对心儿起不到多大的帮助,只会耽误我自己的学业。 我的当务之急仍然是读书,只有我大学毕业,工作以后,我才有能力真正帮助心儿。 「你不去……你妹的罪就全都白遭了。 」父亲说:「等你工作了,就可以带着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带着她一直在大城市治病。 她也不用吃苦。 」无论感性有多么不愿意,理性却逐渐占了上风。 只有我继续上学,好好把大学念完,开始工作了,我的家庭长久以来的苦难才能走到尽头。 我狠下心买了回学校的车票。 临行前那个晚上,我抱着心儿说了一夜的话。 我说,心儿,再等我三年。 我说,心儿,不管以前怎么样,三年以后就好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可以做夫妻。 我说,心儿,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妹妹,是我老婆。 我说,心儿,我爱你。 心儿却什么都不知道,缩在我怀里睡得很香。 第二天我就再次出发,肩上扛着我那个历经苦难的家庭所有的期待。 接下来的三年,我和其他到了大学就开始放松的学生不一样,我拼命学习,努力训练,成为了一个品学兼优的,出色的准警察。 而每次放假回家,我都会带着心儿到处求医问药。 但心儿的状态始终没什么起色。 有的医生说,她是因为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所以说不定再受一次强烈的刺激会有所好转。 当然,也可能会更严重。 有的医生说,她有打不开的心结,只要这个结还在那里,她就会一直是这个样子。 还有的医生说,那是她的自我保护反应。 她的精神太痛苦,为了不那么痛苦,她才把自己的心封闭了起来。 要打开这道世界上最难打破的壁垒,需要的不只是耐心,真挚,温柔,还需要机缘巧合。 还需要奇迹。 时间流逝,虽然和最初的预想天差地别,但我还是一步一步地向曾经的目标和约定接近了。 我现在终于成为了一名警察,在城市里人模狗样地活着。 而现在我也知道了,在我出生后这二三十年中,除了我之外,这个国家还有几亿人也从农村进入了大大小小的城市。 和我的人生相伴的,是这个国家的城市化进程。 进入城市的人不计其数,但每个人走过的,这段从农村到城市的路都各不相同。 有人的路一片平坦,有人的路荆棘丛生。 有人生下来面前就有金光大道,有人用尽一生才挣扎着爬完这段痛苦的旅程。 有人能搭上这样或者那样的顺风车,有人却要和整个世界斗争。 有人的路铺满了鲜花和掌声,有人的路却是血和泪铺成。 还有人根本走不完这段路,或者半路折返,或者倒在途中。 每一个走过这条路的人,都能看到路边的累累白骨。 为了我的现在,我的奶奶,父亲和妹妹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作出了惨痛的牺牲。 而命运却不给我报答他们的机会。 就在我大学毕业前几个月,奶奶终于没能等到亲眼看见我成为警察。 当我赶回家时,看到的只有一张遗像和一只骨灰盒。 同时消失的还有心儿。 父亲说:「……你奶奶那几天不好,我没顾得上她。 没看住,结果她就跑出去了。 斌子,你莫急。 我已经在电视台和报纸都发了寻人启事……肯定能找到的。 」我却知道没那么简单。 当时的我浑身哆嗦着,满心都是不详的预感,绝望地问道:「她都走丢半个月了,还没有消息。 爸,你怎么不马上告诉我,我一起回来找啊。 」父亲艰难地回答道:「你不是在考试么。 考上了才能真正当警察。 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能那时候和你说……」是的,那时候我正在考试。 和普通的大学生不一样,我们警校毕业生如果要进入公安机关工作,是还要去具体招收的公安机关考试的。 因为没有受到打扰,我考得很好,考进了我现在工作的公安分局,很快就可以成为一名真正的刑警。 但我没能见到从小就最疼爱我的奶奶最后一面,我的心儿也丢了。 我没办法责怪父亲,我只能冲出家门。 我知道心儿去了哪里,我毫不犹豫地跑向我度过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的,记载着我和心儿全部回忆的小村。 但到了地方我才发现,那座村子已经凭空消失。 记忆中的抽水站和桑树,荷花塘和明秀婶的小院都被一条宽阔的高速公路和相伴的一条高铁轨道所覆盖。 我茫然地站在熟悉而陌生的原野上,看着一列飞驰的列车呼啸而来,像是在碾压着我的灵魂。 就在我二十二岁那年的春天,我成为了一名警察。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的心丢了。 丢在了那个并不存在的故乡。 直到现在,我仍然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 虽然我曾经告诉自己,心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故乡。 但是,有没有人能告诉我,我的心在哪里呢?从那以后,我就开始了漫长的寻找。 但我并没有在家中呆多久,因为要来公安局报到。 这一次我没有需要父亲劝说,因为我已经知道警察身份对找人有多大的帮助。 父亲留在镇上,拼命寻找着心儿,却始终没有确切的消息。 可能最接近事实的,是好几个人都说看到过两个看起来不怎么正经的男女带走了一个特征和心儿类似的疯姑娘。 他们很可能是人贩子。 我的心儿被拐卖了。 这就是我和父亲苦寻两年之后得到的不确切的结果。 自从奶奶去世以后,父亲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他衰老的速度超乎我的想象,但这才是正常的。 他这一辈子实在太辛苦,已经榨干他身上所有的精力。 但我每次叫他去城里和我一起生活,我好照顾他的时候,他总是说:「我不走。 我走了,心儿要是回来怎么办呢?」虽然我知道心儿不会自己回去,但每次父亲这么问我时,我都只能沉默。 我成为刑警队副队长的时候叫他走,他是这么说的。 我在城市里付下首付,开始拥有我这个家庭有史以来第一间自己的房子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 我发现他健康恶化,强硬地要求他来城里治病时,他还是这么说的。 心儿走丢四年以后,我接到了父亲的病危通知。 我连夜赶回去,才知道他的病比我想象中严重得多。 他一直在瞒着我。 瞒着我们。 现在我知道了实情,却已经到了无论什么人都无能为力的地步。 那一夜我坐在病床前,而弥留之际的父亲插着氧气管,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但他一直看着我,用最后的力气拉着我的手,乌黑的嘴唇颤动着,像是要说些什么。 我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我靠在他耳边,轻轻地和他说:「爸,你放心。 我一定会找到心儿的。 她是我妹呢。 你其实知道的吧。 她还是我老婆呢。 爸,你放心吧,啊。 我欠她的太多了。 一定会找到她,还给她的。 这辈子找不到,下辈子再继续找。 一直找到她为止。 找到她,我就好好和她过日子。 爸,你放心啊,我现在是刑警队副队长了,好找人。 每次打拐,我都会去找的。 爸……」待我抬起头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去世了。 他走得并不安详,最后的目光里还带着歉疚。 那当然不是对我的歉疚,那是对心儿的歉疚。 但就算他在歉疚中离开人世,我觉得他仍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就算上天再给我们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们却仍然只能作出同样的选择。 从那以后,我就孑然一身。 我没有故乡,没有亲人,也没有心。 我的余生将会只为了一件事而努力,我要找回我的心。 如果有来生的话,来生也会继续。 (未完待续。 敬请期待第四章: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心何在】(4.1) 第四章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01警车在群山间缓缓行驶,前方蜿蜒的山路像是被连绵不绝的峰峦悄然吞没。 在自然面前,人类总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面对着这片大山,就像是面对着有了实体的命运,不可抗拒,也无法挣脱。 我拍了拍身边那个人的肩膀,问道:「还有多远?」被我和另一名同事夹在警车后座中间的男子举起戴着手铐的双手,指向警车右前方挡住了半片天空的大山,毕恭毕敬地回答道:「领导,翻过那座大山,再翻过一个小山就到咯。 」这家伙还想挤出一个笑容,但青肿的嘴角抽搐了几下,终于没能笑出来,脸上的表情变得比哭还难看。 他的嘴角是被我揍的,除了嘴角,身上还被我痛殴了一顿,踢了几脚。 但这小子还算乖巧,一口咬定是自己摔的。 没错,这就是一个人贩子。 这位人贩子的相貌像大多数我的同胞们一样,乍看之下憨厚老实,像一位农民工或者小商贩一样,总是嘿嘿笑着,让人无法产生戒心。 只有那不大的眼睛转动的时候,偶尔会闪烁着狡诈的光芒。 但就是这么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家伙,曾经拐卖过十余名妇女和几名儿童。 十几个家庭支离破碎,不知道多少人的人生从此毁于一旦。 我一直认为,贩卖人口是这世界上最严重的罪行,甚至超过杀人和贩毒。 因为杀人造成的受害者的痛苦短暂,罪犯受到惩罚之后,受害者的亲人也可以得到解脱,而贩毒也不伴随着剥夺他人的自由和尊严。 只有贩卖人口,会给很多人带来漫长的痛苦,会剥夺受害者的自由和尊严。 受害者的亲人不像杀人案的受害者家属那样能逐渐放下,他们会怀着渺茫的希望去寻找,期待着亲人归来,终生无法解脱。 贩卖人口案造成的痛苦以拐卖妇女尤甚。 因为拐卖儿童的罪行中,受害者本人因为年纪小,往往是感觉不到多少痛苦的。 只有拐卖妇女,伴随着非法禁锢,绑架,诈骗,强奸,故意伤害……这种痛苦往往会伴随受害者和亲人的一生,几年,十几年,几十年。 拐卖儿童案中,很少有受害者本人精神失常的案例,但拐卖妇女案中,受害者发疯甚至自杀的记录则比比皆是。 每当出现一桩这样的罪行,都意味着将会有一位像我父亲那样的父亲在歉疚和思念中死去。 每出现一桩这样的罪行,都意味着会有一位我这样不肯放弃的兄长开始毕生的寻找。 所以,我一直认为对这些混蛋的惩罚太轻了。 他们不把人当人看,而是当做货物或者动物一样买卖,那么对待他们也就像畜生一样就好。 但我只是一个警察,我能做的,只是把我所遇到的这些畜生全部抓起来。 然后不管他们反不反抗,抓捕的时候都会痛打他们一顿。 竭尽全力地收集罪证,让他们能被判得重一点。 然后,像现在这样,带着这些畜生,去把他们像货物或者动物一样卖掉的那些受害者解救出来。 我其实已经知道,我再遇到心儿的可能性基本上是零,更不用说亲手把她救出来。 这个世界上或许是不会有奇迹的。 但我仍然孜孜不倦地这么做,除了期待奇迹发生,更重要的是,就算我救出来的不是我的心儿,也会是别人的心儿。 我每次带着那些受害者出现在她们的亲人面前时,那些重逢的场景都能让我短暂地感觉到那就是我自己,仿佛是我正在拥抱着心儿,大笑和哭泣。 即使我自己不能再和心儿重逢,这些年来,我却让不知道多少母亲找回了自己的孩子,不知道让多少父亲找回了自己的女儿,不知道多少兄长找回了自己的心儿。 心儿牺牲自己造就的那个警察正在不停地解救着像她一样遭遇的人,如果心儿知道,应该也会为她自己感到骄傲吧。 我的同事们都知道我对拐卖妇女深恶痛绝,但没人知道为什么。 我从来没有对别人提起过心儿,只有妙儿,在我们激情之时听到我叫过几次心儿的名字,却也不知道她是谁。 现在,除了我们分局,连其他分局甚至市局有了拐卖人口案,基本上也是交给我来侦办。 在面对这种案子的时候,我会变成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狂热而且偏执,让人害怕。 而且我抓捕的时候总会把人贩子打得死去活来,好几次把他们直接铐进了医院。 但大家也都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抓捕罪犯的时候不是审讯,下手重一点很正常。 我破获这类案件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 当然,破获一件贩卖人口案不难,但我解救受害者的成功率也是百分之百。 这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成就。 所以这一次,市局又把这个案子交给了我。 人贩子被我一网打尽,然后我又带着这个还能走路的家伙开始解救受害者。 辗转两月之后,几个孩子都回到了亲生父母身边。 几个姑娘也都脱离了牢笼和桎梏。 她们当中没有我的心儿。 好几个家长都泣不成声地对我说:「杨警官,你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杨警官,你对我一家恩同再造。 」「杨警官,我以后会每天给你念经祈福。 」有一个奶奶抱着她的孙女儿,泪流满面地对我说:「杨大人,你这真是积了不得了的阴德,真是不得了的阴德。 以后你肯定会封侯拜相,儿孙满堂,死了也会成神哩……」还有一户人家是基督徒,当我带着他们的孩子出现在他们面前时,那位母亲一只手握着圣经,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头顶,虔诚地说:「杨警官就是基督差遣来的天使。 感谢主。 」我不相信这些迷信或者宗教,但我仍然盼望得到祝福,盼望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能保佑我,期待着有什么能指引我找到心儿。 还有最后三个受害者,被卖到了大山当中的同一个村子里。 她们当中会有我的心儿吗?我不敢奢望这次会出现奇迹,因为时间对不上。 这三个受害者都是近两年被拐卖的,而我的心儿已经失踪七八年了。 警车翻过人贩子说的最后一座山,面前出现了一座破落的村庄。 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村子里,按照人贩子的指引,连续找到了全部三名受害者。 她们当中确实没有心儿,我庆幸没有。 因为其中一个姑娘的腿被打断,另一个身怀六甲,还有一个像心儿一样,精神有些恍惚,但看起来还有治愈的可能。 因为时间是下午,壮劳力大多还在外出劳作,所以解救工作还算顺利。 但我把三名受害者送上第二辆警车的时候,村里还是迅速聚集起了大量的村民。 毫无疑问,这些法盲们打算使用暴力阻止我带走他们买回来的女人。 但我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冷静地对第二辆面包车上开车的同事道:「你们冲出去,我在后面掩护。 你们别停下,别回头。 有人靠近就鸣枪示警。 一直回我们市里。 」然后对那名照顾受害者的女警说道:「周姐,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该开枪的时候,千万不要犹豫。 」跟我出来执行这种任务的都是优秀同事,而且我以前的成绩让他们对我的安排深信不疑。 我正要关上车门,但那个断腿的姑娘却撑着车门,浑身颤抖着对我道:「大哥,我那家隔壁也有一个姐姐是拐卖来的。 听说已经有好几年了,精神有点不正常。 你们不救她么?」还有一个?我疑惑地皱起眉头,因为这次的案子全部受害者都已经解救完毕了。 也就是说,这一个受害者和我正在执行的案子无关。 安然撤退的时机稍纵即逝,我马上作出了决定:「你们走,我回头看看。 」说完就关上车门,看着面包车嗡地一声窜出去,路边聚集起来的村民纷纷退避,然后消失在村口外,再转身走向自己乘坐的那辆警车,揪住人贩子的衣领吼道:「你不老实。 这村里还有拐来的女人!」人贩子惊慌失措地看着我,哀求道:「领导!真没有我卖来的了。 好像以前有,那都是快十年以前的事情了,一个寡妇给她傻儿子买了个疯女人做老婆,想留个种……那么久的事,真的和我没关系!你不信去问啊……是不是快十年以前的事。 我是这三年才开始卖人的,领导你知道的……」要马上撤退吗?我看了一眼越来越多的,拿着农具,刀叉,甚至土枪围向警车的村民,吼道:「哪一家?」人贩子如获大赦,擦着额头上的汗说道:「就是刚才第一个救出来那女的隔壁,最破烂的屋子那家。 领导……」我松开他,对开车的同事道:「你们马上出村。 我去看一眼。 」说完转身就跑向村子深处。 我的举动让村民们吃了一惊,一时忘了拦截警车。 两位同事喊了两声杨队,然后迫于无奈,开着警车冲出了村口。 而我抛开恐惧和紧张,努力保持着冷静,冲向人贩子说的那栋破烂的土房子。 那栋房子让我回忆起已经消失的,我和心儿一起生活过的家,却比我们当初的家更破旧。 低矮的土坯墙带着深渊般的裂痕,墙头上架着茅草和树枝铺成的屋顶。 墙上开着两个洞,蒙着发黑的塑料纸。 山风一吹,就发出呼啦啦的响声。 两片看不清颜色的木板遮掩着的门前蹲着一个男子,我不知道他是四岁还是四十岁。 上身穿着结了一层油亮硬壳的棉袄,下身却光溜溜的,正仰着脸,看着我嘿嘿嘿地笑着。 眼神中一片空白,看得我心中发憷。 但我没有迟疑,径直从他身边冲进了屋门。 男子哈哈大笑,仿佛看到了什么最有趣的场面。 而我扫视屋内一眼,便发现屋子里几乎是一无所有。 阴暗的外屋中只有对着大门的土墙上挂着一张模糊不清的画像,写着「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画像前摆着一只蒲团,蒲团上的草梗都已经油光发亮,明显看得出膝盖的印迹。 这世界真的有神明吗?即使有,又怎么会回应你们的祈祷?外屋左右两边各有一扇没有门板的门,通向里间,如同我当初和心儿一起生活的家一样。 我没有看到什么拐卖来的女人,正迟疑着应该先看哪一间的时候,耳边却突然响起一阵歌声。 歌声微弱,几乎难以分辨。 但在我听来,却是这世间最响亮的轰鸣。 「好哥哥,快救我。 狐狸抓住了我,跑过了小山坡。 好哥哥,快救我。 豺狼抓住了我,跑回了它的窝……」这曾经熟悉,却已多年未曾听到的歌声,就像是直接在我脑海中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天地都在飞速旋转。 我下意识的伸手扶住土墙,痉挛的手指间纷纷扬扬地落下土屑。 半晌之后我才大汗淋漓地抬起头来,哀求般地看了墙上的菩萨像一眼。 慈悲的神明正低眉敛容,带着一抹难以捉摸的微笑,温和地看着我。 一时间,那些怪力乱神的说法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 我浑身发着抖,呻吟了一声。 是我积了足够多的阴德吗?是我的祈求得到了回应吗?我的寻找终于找到了吗?但我仍然不敢相信,我甚至开始怀疑我自己是否还活着,怀疑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还是想象出来的。 我甚至在想我是不是也得了精神病。 我看着那飘出歌声的黑洞洞的门,却恐惧得挪不动脚步。 直到那不知道四岁还是四十岁的男子哈哈大笑着从屋外走进来,我才一个激灵,恢复了清醒。 我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听到了屋外的喧哗。 我必须马上行动,无论屋里唱歌的女人是谁。 我摸了一把冷汗纵横的脸,然后迈开哆嗦着的双腿,大步走向那扇门。 屋里的一角用没有剥皮的枯木架着木板,木板上堆着一些破旧肮脏的被褥。 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一个女人坐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唱歌。 光线非常昏暗,女人也蓬头垢面,看不清她的面容。 但我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任由热泪从我眼眶中奔涌而出。 我不会认错的。 无论她变成什么样,我都会认出她来。 无论分别多久,我都会认出她来。 就算我死了,当我的灵魂遇到她的时候,也马上会认出她来。 这世界有谁会不认识自己的心呢?我的心就在这里。 无论是偶然还是必然,是奇迹还是神明的指引,是我积够了阴德还是那些我帮助过的人为我祈福的愿力。 就像是整整过了半生之后,我再一次来到了心儿面前。 只可惜心儿仍然不认得我。 当我抱着她的时候,她有些挣扎,喊道:「我要去等我哥哥。 我哥哥是大学生,最厉害了。 」我只能抱着她,一边解她脚上的绳索,一边泪流满面地唱道:「好妹妹,你别怕。 哥哥这就赶来啦。 打败狐狸和豺狼,带妹妹一起回到家。 」心儿停止了挣扎,疑惑地看着我,像是想起了什么。 她也记得吧。 这歌声。 除了我之外肯定是不会有人唱给她听的。 但我没时间激动和喜悦,也必须平复我汹涌的心情。 我不能任由自己发泄情绪。 要带走她,带妹妹回家,我还面临着艰难的考验,要打败狐狸和豺狼,要保持冷静和理智。 这真是艰难,这本该是我人生中最应该放纵自己的时候,我应该放声大笑,应该嚎啕大哭,应该仰天长啸,应该引吭高歌。 应该打碎我身边的一切,应该纵情怒吼,应该歇斯底里地尖叫,应该扇自己几个耳光。 但这一切疯狂的举动我都不能做,我必须压抑着喷薄而出的感情。 我听到窗外人声鼎沸,听到村民们愤怒的咆哮。 我知道我已经错过了安然撤离的机会,但我解开心儿脚上的绳子以后,还是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状态。 万幸她只是有些营养不良。 我脱下警服外套披在她纤细苗条的身体上,又脱下鞋子,套在她柔软消瘦的小脚丫上。 心儿微微皱着眉,脏兮兮的脸蛋儿仍然满是疑惑,呆呆地看着我。 但她没有再挣扎哭闹,在我拉着她从床上站起来的时候,也乖乖地跟在我身后。 我一只手拔出手枪,打开保险。 另一只手拉着那只熟悉而又陌生的,温暖的小手,赤着脚走向屋门。 我的脚步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 但我心中没有恐惧,只有自豪。 这么多年过去,我保护了那么多人的妹妹,现在终于可以保护我自己的妹妹。 这一次,无论谁都别想把心儿从我身边夺走。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生命或者触犯法律,这一次我都不会再妥协。 这一次我不会再考虑利弊,只会考虑对错。 我的解救成功率在这之前是百分之百,在这以后也会是百分之百。 就算是死亡,这一次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我笔直地走到土屋门口,门外已经水泄不通地挤满了愤怒的村民,挥舞着各种各样的凶器,此起彼伏地喊叫着:「打死那个警察!」「不能让他把我们老婆抢走啦——」「不准他走了……」我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 他们曾经用这种办法成功阻挠过其他的解救行动,但对我没用。 所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他们当中确实可能有悍不畏死的家伙,要对付这样的家伙,就必须表现得比他们还悍不畏死。 民不畏死确实令人恐惧。 但一个悍不畏死的警察,一个悍不畏死的哥哥会更令人恐惧。 只要能救走我的妹妹,我可以不择手段。 我马上就朝天开了一枪,子弹穿过茅草屋顶,枯枝碎叶簌簌落下。 然后我疯狂地怒吼道:「来啊,打死我。 我还有六发子弹,拿六条命来换我的命!」枪声暂时压制了他们的声音。 我抓住时机,继续歇斯底里地咆哮道:「这个女人,你们留不住的。 要么让她现在跟我走,要么你们赔上几条人命来打死我。 打死了警察,这件事就闹大了。 国法不是儿戏,你们要是打死了警察,还想留住这个女人?我那些手下已经救了人回去了。 我这个领导要是没回去,你们自己考虑会是什么后果。 」村民们一时没有再说话,但也不曾散去。 我也不等他们回答,拉着心儿就走向屋外,毫不退缩地走向看似凶神恶煞的人群。 在旁观者看起来,或许我带着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般一往无前的气势,但我自己知道,我只是为了带走我的妹妹而已。 世界上的事便是如此。 在这场比谁更不怕死的竞赛中,我的气势占了上风。 有几个人看着我手中的枪,退开了一步。 但还是有人挡在我的面前。 一个个子比我还高的年轻人愤怒地瞪着我,不肯移开脚步。 「让开。 」我平静地对他说道。 他没有回答我,圆睁的双眼中带着不甘。 「你这是阻挠执行公务,已经犯法了。 」我瞪着他的眼睛,和他对视。 「别他妈拿犯法来吓老子。 」年轻人粗鲁地回答道:「我们买来的老婆,凭什么说带走就带走。 」二十一世纪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这年轻人大概就是在世纪之交出生的吧。 我没有时间思考这是谁的悲哀,简单地回答道:「因为法律规定不许这样做。 」年轻人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罢休:「我们祖祖辈辈都是从外面买老婆。 我奶奶是我爷爷买回来的。 我娘是我爹买回来的。 你一句话说不行就不行?」我不在乎他能不能接受。 普法工作不是我的职责。 我只是告诉他:「对。 法律说不行就不行。 除非你推翻共产党,自己当皇帝,自己定法律。 不然你就是对抗国法。 」年轻人还想说些什么,我见天色已暗,不能再耽误时间,便怒吼起来:「让开。 」说完便举起枪口顶住了他的脑门。 村民们喊叫起来。 年轻人也哆嗦了一下,但仍然强硬地挡着我:「你敢。 」我冷笑起来:「我打死你,也最多是犯了错误。 你们阻挠我执法,一群人拿着凶器围着我,我好害怕,哎哟喂,吓死我了。 结果不小心开枪打死人,开除不能当警察了,可能判个三五年,但是我可以一天牢都不用坐,随随便便搞个保外就医,继续悠哉悠哉地过我的日子。 你不信,大可以拿自己的命试试。 」村民们怒吼起来:「你这个狗官。 」「不要脸的东西。 」「王八蛋——」我不在乎他们是否愤怒。 我在乎的是今天一定要带走心儿。 这一刻的我自私而且残忍,我已经做好了出几条人命,不管包不包括我自己在内的准备。 只有这样,才能迅速地解决心儿的困境。 所以我故意得意洋洋地笑起来:「今天这个女人我一定要带走。 我最后说一次,无论你们怎么选,这个女人你们都是留不住的。 」然后我突然爆喝一声:「一!」年轻人吓得一个哆嗦,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我跟着上前一步,枪口仍然顶着他的脑门:「二!」年轻人仍然在硬撑着,但我已经做好了手上沾染鲜血的准备。 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 只要这次能带回我的心,我不在乎做天使还是恶魔。 我的手指微微用力,扣着扳机,然后张开嘴。 但这时身后终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三娃,你让开,让警察同志走。 」这老妇人的声音让我想起了我的奶奶。 年轻人闻言,大声喊道:「老姨,你一辈子攒的钱就为了给富哥买个媳妇,这就放她走了?」老妇人的声音叹息着:「没法子,这女的注定不是我们家的人。 这都快十年了,你富哥还没和她圆房哩。 没得法,你富哥脑壳有问题,做不了男人,留着也是白养,她脑壳也有问题,做不了活,白多张嘴吃饭。 罢了罢了,不知道我们杨家做了什么孽,菩萨要这么对我们,一个种都不给我们留。 」你做了什么孽,你心里没点逼数吗?我在心里冷笑着。 我的心儿又做了什么孽?还有,你也配姓杨?年轻人沉默片刻,终于向一边侧身,让开了路。 于是我收起枪,拉着心儿的手,大步走向村口外。 我乘坐的那辆警车马上迎上前来,在我面前打开了车门。 我把心儿推上车,自己刚刚钻进去,车门还没来得及关严,警车就嗡地一声窜了出去。 直到在狭窄的山路上拐过第一道弯,再看不见夕阳下模糊的山村,我才终于无力地瘫软在车座上,两条腿不听使唤地颤抖着,山风一吹,被汗水浸透的警服冰得浑身哆嗦。 「杨队,刚刚你开枪了?不要紧吧?」控制住人贩子的那名同事也直到此刻才终于开口问道。 我哑着嗓子回答道:「鸣枪示警,没什么事。 」开车的同事稍微减缓了一点速度,也问道:「杨队,你真是……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每次解救受害者都能成功了……你太拼命了……杨队,你为什么为了这些素不相识的人这么勇敢,不惜冒生命危险?」我疲倦地看着还在疑惑地注视着我的心儿,心不在焉地笑道:「素不相识?谁说的。 她是——」我正准备说出「她是我妹妹」,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这个想法不止是大胆,完全是疯狂的想法。 疯狂得我自己都吃了一惊。 所以我换了一个字眼,继续道:「我的姐妹。 」只能说,汉语真是博大精深,一字之差,意思马上就不一样了。 同事敬佩地叹息着:「杨队,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还是做不到你那样。 」另一个同事笑道:「所以杨队才是队长。 而且没有人心里不服气。 」两个同事笑了起来,这时我又看见前方山路边停着先走的那辆警车,车上的同事和被解救的女子都在车门边向我们挥手。 等到我这辆车在他们身边停下,我带着心儿下车,走向正在安慰那怀孕受害者的女同事。 「好了,别担心,一到我们局里,我们就立刻带你去做人流手术,你不用把这孽种生下来的。 杨队。 」她飞快地跑回面包车上,拿出一条毯子和一双拖鞋,然后跑到我面前,对心儿微笑道:「小妹妹,你别害怕,以后就没有人再伤害你了。 我们会通知你家人把你接回去的。 放心吧,啊。 」我因为刚才那疯狂的想法而沉默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硬着心肠皱眉道:「这个女的精神有点不正常。 周姐,你费心照顾一下。 」女警一边把心儿身上的警服外套还给我,用毛毯裹住她,然后又帮她换上拖鞋,一边笑道:「我只是举手之劳,不像小杨你那样出生入死。 好了,小妹妹,我们上车,我带你回家吧。 」女性的温柔即使是精神病人也能感觉到。 心儿乖乖地被女同事扶进面包车,只是一直回头看着我。 直到他们都上了车,我身边同车的同事才笑道:「完了,又有一个姑娘爱上我们杨队了,和上次那个楚小姐,还有上上次那个刘小姐,还有以前那些女孩子一样。 」另一个同事笑道:「英雄救美嘛,这不是太正常了么。 你要是有杨队一半胆量,也不会现在还是个单身狗。 」之前那同事拼命摆手,后面的同事意识到失言,赶紧道:「对不起,杨队,我忘记你和女朋友刚刚……」妙儿毕竟并不是我真正的女友,所以我当然不会有什么不高兴的,笑道:「没事没事。 走吧。 」于是我们再度上车,驶离这片群山。 直到天色黑下来之后,我看着窗外连绵起伏的山影,仍然感到难以置信,就像当初心儿的遭遇让我难以置信一样。 但我仍然压抑着心情,不能让自己太激动,以免被同事看出端倪。 我忍住一次又一次想说出真相,和别人分享喜悦的冲动,忍住马上和心儿在一起的欲望。 我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是我妹妹,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认识她。 我竭力表现得对她和对另外几个被我解救出来的女性一样,因为我反复思考那个大胆的计划,发现这个想法虽然疯狂,却绝对有可行性。 【心何在】(4.2) 完 02「李局。 」我走进李副局长的办公室,虽然心情紧张,但还是竭力表现得一切如常。 李局笑眯眯地看着我,和颜悦色地说道:「小杨啊,王晓倩的家人刚刚把她接走了。 她的精神也完全恢复正常了,一直吵着要见你一面才肯走。 我只好说你又去外地执行打拐解救任务去了,她才罢休。 」我嘿嘿笑道:「还是不见的好。 她们见了我又是感恩戴德的,每次都搞得我尴尬得很。 」李局哈哈大笑:「有时候是蛮肉麻的。 」接着他话锋一转,正色道:「现在就算是圆满结束了。 你破获了一个拐卖妇女儿童的大案,打掉了一个犯罪团伙,解救了十余名受害者。 不出意外的话,省厅的表彰这两天就下来了。 」我当然表现得感激不尽:「多谢李局栽培!给我立功的机会。 都是李局领导有方,我只是跑跑腿罢了。 对了,那几个人贩子什么时候判?」李局摇摇头:「估计要到明年了。 这次因为他们有立功情节,那个主犯不是带着你去把卖掉的人都救回来了么?所以肯定会轻判的。 」他看着我,看似开玩笑却非常严肃:「小杨,你可别不高兴啊,更不许再偷偷摸摸地跑去看守所把人打一顿了,不然我不好交代。 」这一次我当然不会再这么做了。 实际上,我多少还有些感谢那个罪犯。 但我还是必须装作像平时一样,故意板着脸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回答道:「知道,李局。 我安排里面的人好好招待招待他们总没问题吧。 」李局也板着脸:「你不说出来,当然没问题。 现在你告诉我了,就不许这么干。 」我只好愁眉苦脸地挠着脑袋:「这次便宜那几个畜生了。 」李局开朗地大笑起来:「好了好了,小杨,你已经做到一个公安人员能做到的一切了。 对得起你身上的警服,对得起你自己的良知和正义感。 惩罚他们的事情就交给法律,你就不要过犹不及了。 」「是,李局。 」我答应着,鼓起勇气,装作若无其事地转换了话题:「这次又有一个女的找不到家属了,对吧。 」李局叹了口气:「是啊。 我们已经通报全国公安机关了,还在网上也发出了公告。 但是这个受害者被拐卖已经大约十年了对吧?她又精神不正常,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家在哪里也不知道,想要找到家属就太难了。 」我听得心中波澜起伏。 是啊,这世界上除了我,就再也没有人认识心儿了。 我们的故乡已经消失,亲人都已经故去,怎么可能找得到她的归属呢。 但这都只是我疯狂计划的一部分。 我仍然装作茫然地问道:「对了,她不是一直在反复唱一首儿歌吗?从这里能不能找到线索?」李局无奈摇头:「没有。 但是我们找到方言专家,大概确定了她的原住地,是某省东部两个半地级市的范围。 我们委托了当地公安机关代为寻找十年左右以前是否有人口失踪和走失,还在当地电视台和报纸发了启事,但时间实在太久,还是一无所获。 小杨啊,可以说没什么希望了。 有网友提到对那首儿歌有印象,但地域不同,在另一个省,大约二十年前有人唱过,近年早就失传了。 想从这里寻找线索更没有可能。 」当然没什么希望,一点都没有。 但这正是我期待的答案。 于是我装作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那她只能在福利院过一辈子了?」李局皱着眉头,满脸恼火:「福利院的说她精神不正常,总是到处跑要去找哥哥,已经好几次要求我们把她转送到精神病院了。 但是上次做检查的时候你不是在吗?医生说要是有人好好照顾她,她说不定还有恢复正常的希望。 而且她没有任何攻击性,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就太不合适了。 」我也故作生气:「是啊。 要是把她关在精神病院,她就真的全完了。 她是受害者,凭什么要像坐牢一样。 那些伤害她的人坐牢还有出来的一天,她要是进了精神病院恐怕就再也没有出来的机会。 」李局也显得特别惋惜:「小杨,你别激动。 我知道她是你冒着生命危险,在解救行动成功以后又专门返回去把她救出来的,不忍心看着她被送进精神病院,但我们公安机关也没办法。 民政局好像已经发来正式文件了,估计我们也只能先送她到精神病院,再慢慢想安置她的途径。 」我激动地提高声音:「不行。 既然她还有治愈的希望,那就不能这么做。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李局苦笑道:「除非有人收养她,照顾她。 但是你知道的,再善良的好人也不可能无端收养一个成年精神病人,给自己带来沉重的负担,带来经济压力和心理压力。 所以……」作为疯狂计划的一部分,这正是我等待已久的关键时刻。 我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内心的慌乱和身体的颤抖,但舌头仍然僵硬:「我。 我收养她。 绝对不能让她被送进精神病院。 」李局被我的话所震惊,没有注意到我的语调奇怪,只是瞠目结舌地看着我,但对上的是我坚决的目光。 良久之后,他才难以置信地提高声音:「小杨,这可是个精神病人。 你对她做的已经超出一个公安人员的职责了,对她绝对没有任何亏欠。 你不要冲动,我知道你正义感强,很难得,但是这可不是一般的事情,要是能治好还好,要是治不好,这可是你一辈子的负担。 你还没结婚,要是带着这么个负担,以后怎么谈对象?」我嘴角抽搐地笑道:「李局,没事,其实我早就觉得要找到她家人不怎么现实。 以前我救回来的那些被拐卖的妇女儿童,不是有好几年都没找到的么。 所以我这也不是一时冲动,我这些时间就在想这个事了。 」李局连连摇头:「小杨,我不同意。 你救了那么多被拐卖的人,要是每个找不到家人的,你都收养起来,你养得过来么。 别胡闹了啊。 」我故意摆出一副猥琐的表情,嘿嘿笑道:「李局,我就收养她一个人。 以后就不了。 」李局盯着我,面容逐渐舒展开来,最后暧昧地一笑:「这么说,那姑娘确实长得好看,眉眼还和你有三分像呢。 不过她可是被拐卖了近十年的,而且精神不正常。 你就算收养她,也没办法正常发展感情的。 不行,小杨,你别意气用事。 我也听说你女朋友出国了,你们分手了,你心里肯定很不痛快,但是也不能拿这种事伤害自己。 」我笑道:「不是那回事,李局。 买她的那家的男人,是个傻子。 根本不能人道。 一个疯一个傻,两人在一起快十年都没同房,要不早就生了孩子。 所以我根本不在乎这个。 」接着,我诚恳地看着李局,低声下气地请求道:「李局,帮个忙吧。 」李局还是摇头,不能接受:「这也太胡来了。 你虽然没什么家世背景,但现在前途一片大好,高了不好说,到我这个级别是轻而易举,要找个条件好的姑娘太容易了。 上次那个女老师也是你救出来的,人家不是很喜欢你么。 现在你和女朋友分了,不如和她发展发展?她长相也蛮好看的嘛。 」我苦笑道:「李局,不行的。 我不能和那些姑娘在一起。 」李局满脸疑惑:「为什么?」我故作忸怩,左顾右盼半天之后,才吞吞吐吐地回答道:「那个……怎么说呢……难言之隐……」李局长大了嘴巴看着我。 半晌之后道:「现在医学发达,有什么生理问题都可以解决嘛。 你和你女朋友之前不是也很好?」我摆着手,讪笑道:「不是的,李局。 不是。 我生育能力正常,就是……怎么说呢……那个……某些癖好普通人不能接受吧……」李局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你们年轻人的花样多,我也知道,那什么sm?对吧。 所以你就看上了这个姑娘?也是,你拼命把她救出来,又收养她避免她进精神病院,照顾她帮她治病……要是有一天她能恢复正常,肯定会对你死心塌地,夫妻生活方面就算你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也肯定能接受。 」我嘿嘿笑道:「是……我也是有点私心。 李局,你就帮我个忙吧。 」李局摇着头:「小杨啊,其实你要这么做,我根本没必要阻止你。 这是你的私事,而且,公安人员收养自己解救出来的受害者,还算是值得宣传的佳话,要是黄局知道了,肯定马上笑得合不拢嘴地答应你。 我劝你是觉得你们差距太大,我还是希望你能找个对自己事业有帮助的另一半,以后事业发展才能更顺利,而不是找个负担影响事业。 你明白吧。 」我赶紧肃立道:「是,李局提拔栽培,关心爱护,我一直铭记于心。 」李局摆摆手:「也罢,既然你有你的想法,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虽说按法律规定你收养她还很困难,但是我们就是公安局,这些事也好解决。 」我松了口气,忙不迭地道谢:「那就多谢李局了。 」李局叹着气,摇头道:「你还是先考虑考虑吧,多和身边的人商量商量。 等民政局那边拖不住了再说。 我希望你别后悔才好。 」我已经和心儿分别了那么久,不在乎再多等几天。 我缓慢而诚恳地回答道:「李局,你也知道我没有家人,没什么人好商量的,这几个月我已经考虑清楚,这是一辈子的事情,我不会儿戏。 我觉得我不会改变主意了。 」李局看着我,叹道:「你就是看上她漂亮?我觉得不只这个原因吧。 」我早已准备好了答案:「怎么说呢。 李局,我主要是觉得她也认定我了。 虽然她精神不正常,但是在我身边总是乖乖的,一直看着我,不吵不闹,不乱跑。 她心里还是知道谁对她好的,只是说不出来。 我被她那样看着,就觉得说什么都不能送她进精神病院。 不然,我救她出来和不救有什么区别呢。 关在精神病院和关在大山里有什么不一样吗?」李局注视着我,最后终于微笑道:「好吧。 包在我身上了。 」我向李局深深鞠躬:「感谢。 」************「杨队,上户口还得有个名字啊。 那个女的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么。 」户籍办的同事一边操作电脑,一边笑道。 我微笑着,轻声回答道:「杨一心。 她叫杨一心。 」同事笑了起来:「杨队,你还蛮会起名字的嘛。 你自己一文一武,她就是一心一意?哈哈……那你们的关系就填兄妹了?」「不。 不是兄妹。 」虽然至今为止这个疯狂的计划都进行得很顺利,但此时的我依然紧张得浑身发抖。 同事好奇地看着我,继续问道:「你们的年纪,总不能填父女吧。 其他?」我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太奇怪,艰难地回答道:「夫妻。 」同事吃惊地睁大眼睛:「杨队,你来真的啊。 」我僵硬地笑道:「怎么,不行啊。 哈哈。 」「没有没有。 」同事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不自然地笑着:「我听说的时候还以为是开玩笑的呢。 好了……生日呢?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吧。 杨队给她想一个?你把她救出来那一天,还是今天……」我当然知道心儿的生日。 我知道她的一切。 半晌之后,同事把打印好的户口本交给我,笑道:「好了杨队。 她的身份证过几天我送到你办公室。 」「多谢了。 」我用僵硬的手指抓住户口本,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回头我请你吃饭。 」同事赶紧客套道:「不敢不敢。 李局吩咐下来的事情,我就是举手之劳。 」我脸颊痉挛般地笑着,挥了挥手,脚步虚浮地走出了办公室。 逃命般离开分局大楼,开着车离开大门之后,才喘息着打开那本户口本。 用不听使唤的手指翻开,翻到那新的一页,然后鼓起我所有的勇气,把目光落在上面。 淡绿色的柔韧结实的花纹纸上,印着让我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眼睛的内容:杨一心户主或与户主关系:妻我合上户口卡,闭上眼睛。 从现在开始,心儿已经成了我法律意义上的妻子。 经历过那么多坎坷和磨难,离别和重逢,思念和寻觅,我的心终于回到了我身边,实现了我们的约定,做夫妻,不做兄妹。 永远在一起。 感谢命运。 虽然我曾经那么憎恨它。 感谢命运。 以一种奇妙的方式,让我们做到了普通兄妹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这世界上,兄妹之间发生超出兄妹关系的,绝对不止我和心儿。 但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之后,却能以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束,而且得到了法律承认的,应该只有我们。 没有人知道,我的妻子其实就是我的亲妹妹。 虽然伴随着无数质疑,不理解,嘲笑甚至鄙视,但没有人怀疑我们关系的合法性。 这就够了。 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挽着心儿的手,告诉别人:「这是我的妻子,杨一心。 」耳边突然传来愤怒的喇叭声。 我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造成了一段小小的堵塞。 我赶紧歉疚地笑着,一踩油门,开着车向前飞驰而去。 「啊——」我把车停在了福利院门口,同时停止了歇斯底里的呼喊。 进入福利院的办公室,一名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已经等候多时。 他看着我在一系列手续上签好字,然后又拿出两本大红色的结婚证,笑道:「杨警官,你们当警察的,都这么无法无天?你要知道,按照婚姻法,你其实根本不能和这个女的结婚。 」我放下签字笔,把文件递了一份给他,然后接过结婚证,坏笑道:「怎么,吴科长,没见过以权谋私的警察啊。 」对方大笑起来:「杨警官,瞧你说的。 我们也不是头一次打交道了,这些年你往我们这里送了多少解救回来的妇女儿童了?我就是没想到你这么正直的警官竟然会干这种事,哈哈。 不过,你不怕麻烦,这些天跑来跑去,找关系找路子,想方设法地和她打证,别人就没话可说了。 」我正色道:「多谢你们民政局的各位领导帮忙,不然这个证肯定是办不下来的。 非常感谢。 到时候过来喝酒啊。 」对方摆着手:「一定来一定来。 我们和杨警官比,都差的远。 这件事也是好事,喜事,大伙都开心的很。 」「嗯。 没什么别的事了吧?」我收起文件和结婚证,微微颤抖着笑道:「那就麻烦你们带我去接我老婆了。 」「没有了,请。 」吴科长也收好文件,然后转身离开办公室。 我跟着他穿过办公室的走廊,来到福利院的后院。 刚刚踏入院子中,就看到两个工作人员带着几个孩子在活动。 他们的态度并不是很好,虽然说不上粗暴,但也绝对不是我希望的那种温柔耐心,而是带着一种冷漠。 但我无能为力。 这世间的天使和魔鬼终究都是少数,绝大多数人都只是普通人,都只会爱自己的亲人。 我也一样。 虽然我解救了很多各种案件的受害者,保护了很多女人和孩子,但那只是因为我的正义和良知,因为我的职业和职责。 如果要我长期地爱他们,我也是做不到的。 能让我一直爱,一直温柔和耐心地对待的人,只有一个。 以后可能会增加,但现在,唯一的那个人正在院子一角安静地坐着。 从我刚刚走进院子开始,她那茫然呆滞的眼神就落在了我身上,然后和每次见到我的时候一样,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我已经习惯了她的眼神,不敢奢望再看到曾经的那种澄澈明净。 她身边专门陪伴着的一名工作人员站起身来,看起来明显松了口气。 因为我的关系,心儿得到了区别对待,专人照顾,那工作人员想必压力会很大吧。 「杨警官。 吴科长。 」对方陪着如释重负的笑容迎上前来:「这是要把她带走了么?」吴科长威严地点头:「对。 手续都办好了。 」工作人员讨好地笑道:「啊,我就知道,专门给她洗了澡,换了衣服。 」「多谢大姐。 」我向她鞠躬:「这段日子,辛苦你照顾我老婆了。 」妇人赶紧闪开,笑道:「哪里哪里,这也是我们的本职工作……」我笑着转身,走向安静地注视着我的心儿,在她面前停步。 在福利院这段日子,她倒长胖了些,肌肤恢复了细腻,白皙中带着红润。 乱糟糟的长发也修剪整齐了,在脑后柔顺的垂落。 柔软的樱唇就像以前一样嫣红润泽,让我想起第一次品尝它的味道。 身上穿着一件不知道谁赠送的旧连衣裙,露出洁白的手臂和腿,都已经圆润了起来。 没有人愿意无端得罪一个年轻的,看起来很有前途的刑警队长,所以心儿在这里得到了足够好的照顾。 我伸手揽住她的肩,看着她茫然疑惑的眼睛,温柔地微笑道:「心儿,我们回去吧。 」心儿只是仰着脸看我,没有回答。 「老婆,我们回家了。 」我拥抱她入怀,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还是没有回答。 我并没有指望她的回应。 运气好的话,经过漫长的时间,或许会再次发生奇迹,让她恢复正常。 为此,我已经做好了终生努力的准备。 所以我放开她,拉起她的小手,转身走向院门:「心儿,我们回家。 」她终于开口了。 她挣脱我的手,作出的仍然是让我失望的回答:「我不去,我要等我哥哥。 我哥哥是大学生,最厉害了。 」吴科长和那位大姐都轻轻叹了口气。 我却保持着平静:「心儿,我就是你哥哥,我就是你老公。 知道吗?我们是夫妻。 乖,跟哥哥回去吧。 」心儿身体的颤抖突然从我手中紧握的小手上传来,然后喃喃自语地重复道:「哥哥是我老公。 我是哥哥的老婆。 哥哥是我老公,我是哥哥的老婆……」她想起来一些什么吗?想起了这件事?想起了我们的约定?我激动得浑身哆嗦,但事情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心儿突然喊叫起来:「头疼。 头好疼。 哥哥。 哥哥,我的头好疼。 」我赶紧抱住她,亲吻她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声道:「哥哥在这里。 没事。 别怕。 哥哥在这里。 」挣扎片刻之后,心儿终于恢复了安静。 继续茫然而迷惑地看着我。 我微笑道:「心儿,走吧,我们回去。 」这一次她没有再挣扎,乖乖地让我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走出了福利院。 ************我牵着她上了车,为她系好安全带,然后开车离开福利院门口。 时间还早,不急着回家。 以后我们要在一起生活,虽然她还没有恢复正常,但我已经决定,要像对正常人一样对待她。 我开着车径直来到市中心的商业区,然后挽着她的手开始漫步。 片刻之后我带着心儿走进一家商场,直奔购买女式内衣的地方。 导购员有些好奇,但我却轻车熟路。 毕竟十年以前,我就不止一次地带着心儿买内衣了。 「这个款式,还有这个款式,还有这个款式……每样一套。 尺码是……」我很快就为心儿选择了几套高档内衣,让导购员啧啧称奇。 我带着她买了几套衣服和鞋袜,给她买了一条项链,买了几包卫生巾,买了些护肤品和洗涤用品。 心儿一直乖巧地跟着我,没有出声,只是茫然而迷惑地看着我。 最后我们提着大包小包来到一间快餐厅,找到位置坐下之后,我仍然像刚才一直那样,像十年以前那样,温柔地对她说道:「心儿,你在这里等哥哥,哥哥去买饭来吃。 这是麦当劳哦。 你以前没吃过吧。 乖乖地不要乱跑啊。 」心儿没有回答,只是乖乖地坐着,一直看着我。 我在排队取餐的时候,一直在回头关注着她。 但心儿始终坐在那里,并没有乱跑。 我多少放下了一些心,如果能一直这样不乱跑,我们是可以正常生活的。 我很快就端着餐盘回到座位上,摆出琳琅满目的食物。 这么久以来,心儿的目光第一次离开了我。 虽然精神不正常,但本能还在。 食物的香味吸引了她,她迷迷糊糊地说道:「哥哥,我要吃。 」接下来的对话似乎正常不少。 我拿起一只鸡翅,笑道:「来,张嘴。 啊。 」心儿仰着脸,张开小嘴,像一只雏鸟。 我的目光一下子穿透了岁月的洪流,看到的都是多年以前我喂她吃酸梅粉时的模样。 现在这世界上大概再没有酸梅粉这种食物了,但她的表情和神态一如往昔,仿佛从来就没有变过。 于是我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把鸡翅凑到她嘴边,笑道:「咬。 」心儿大大的咬了一口,然后就鼓着小嘴努力地咀嚼了起来。 虽然不会笑,但我也能看出她很高兴。 等她吞下嘴里的鸡肉,我又拿起一个汉堡包,笑道:「好吃吗?」仿佛又回到了昔日的时光,心儿像个孩子一样舔着染上油光的嘴唇,说道:「好吃。 」「来,啊——」但是心儿却没有张嘴,而是看着我迷迷糊糊地说道:「哥哥吃。 」「啊呜。 」我夸张地咬了一大口汉堡,然后凑到心儿嘴边。 心儿这才张开小嘴,又大大地咬了一口。 「来,喝可乐。 」等心儿再次吞下汉堡,我把可乐杯的吸管凑到她嘴边:「吸。 吸着喝。 嗞——啾。 对对对。 就是这样。 好喝吗?」「好喝。 」「现在想吃哪个?」「那个。 」「好。 来,叫哥哥,就给你吃。 」「哥哥。 」「我就是你哥哥哦。 」「嗯?」「我是你的哥哥。 」「你不是我哥哥,我哥哥是大学生,最厉害了。 」「我就是大学生。 我最厉害了。 」「你是哥哥?」「是啊,我就是你的哥哥。 」「你不是我哥哥。 我哥哥是大学生,最厉害了。 」「好吧好吧。 来,吃这个,这是薯条。 张嘴,啊——好吃吗?」「好吃。 」我放下薯条,笑道:「想吃什么,自己拿着吃啊。 」至少要自己会吃饭才行。 慢慢教她吧。 还要会自己洗漱,穿衣服……只可惜,现在就连让她叫我哥哥都做不到。 我轻声叹息着,垂下目光,眼眶有些酸涩。 周围的其他顾客都在看着我们,有疑惑有好奇,最多的是羡慕。 你们不会希望羡慕我的。 我想。 「哥哥吃。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短暂地愣了片刻,接着又感到一阵宽慰。 我张开嘴,咬住心儿笨拙地递到我嘴边的薯条,笑道:「好吃。 」「好吃。 」心儿也说着,拿着食物埋头吃了起来。 如果这么看着她,倒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回到了家中,一个普通小区的一间小两室。 为了迎接心儿,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所有的家具都擦得铮亮,还添置了不少家用电器。 「哥哥,我要喝水。 」进门之后,心儿马上拉着我的衣角说道。 我笑道:「我是你哥哥。 」「你不是我哥哥。 我哥哥是大学生,最厉害了。 」「好好好。 来,这里,看。 按这个蓝色的,就是凉水。 这个红色的,就是开水。 很烫的哦。 不要烫伤了。 来,你把杯子拿来,哥哥教你接水喝……」「这个是电视机。 来,我们看电视。 」「哥哥,我要尿尿。 」「我是你哥哥。 」「你不是我哥哥,我哥哥是大学生,最厉害了。 」「好好好。 来,这是厕所。 坐在这上面就行了。 好了,可以尿了。 」「哥哥走开。 」「好好好。 我出去。 」以后这就是我和心儿的日常了吧。 其实她的病没有那么严重。 知道要吃,要喝,要上厕所。 知道怕高,怕烫,怕触电,甚至知道上厕所不能被人看见。 即使一个人呆着,也不用太担心会遇到什么危险。 而且,她迅速对我表现出了依恋,总是乖乖地跟在我身边,就像以前一样。 「哥哥,我还要看那个。 」「今天没有了。 明天有。 明天再看。 」「哦。 」「我们睡觉吧。 」「好。 」我牵着她的小手进了卧室,和她一起坐在床边,笑道:「这就是我们的床了哦。 」「嗯。 那我睡觉了。 」我吸了口气,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温柔地说道:「等一下,我们还有事情没做呢。 」「什么事?」「我们是夫妻哦。 夫妻睡觉的时候,要做些该做的事的。 」「那是什么?」「是很舒服的事。 」「哦。 」「你看,这次我准备好了哦。 杜蕾斯。 」心儿茫然而迷惑地看着我拿出避孕套,我一时间有些罪恶感。 但是,既然以后要正常的对待她,就要所有方面都正常地对待她。 她是我的妻子。 和她做这些事,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 既然决定像对待正常人那样对待她。 那么正常的夫妻生活就不能少。 所以我笑着转向心儿,一只手揽着她的肩,一只手搂着她的腰肢,温柔地注视着她。 十年之后,我终于可以再一次这样看着她了。 岁月仿佛在她身上停止了流逝。 我们和十年前一样,长久地对视着。 我几度产生幻觉,感到这十年的经历就是一场梦境。 梦醒来之后,我和心儿其实还停留在那个时候。 只有她那迷茫而困惑的眼神提示我,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但她仍然是我的妹妹,我的爱人,仍然和我在一起。 我们一直凝视着对方,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像十年前一样,自然而然地吻上了她的唇。 在脑海的某个角落里沉睡已久的回忆突然苏醒,强烈而清晰,和我现在的感受完美的重叠在一起。 无论是柔软的触感,清甜的味道还是淡淡的芬芳,都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仿佛她一直未曾离开过我身边。 虽然已经忘记了很多事,甚至不认识我了,但心儿似乎还记得一些东西,还记得怎么回应我的温柔。 她像是本能一般张开小嘴,轻轻地呜了两声,然后滑腻的舌尖就和我的舌尖交缠在了一起。 我温柔地吻她,深情地吻她,热烈地吻她,贪婪地想补上这么久的空白。 直到我的呼吸难以控制,我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心儿的脸颊浮起淡淡的红晕,轻轻地喘息着,但目光却更加迷离,表情却更加迷惑,像是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我等待片刻,将手伸向她胸前,喘息道:「我是你哥哥。 」这一次,心儿没有再机械地重复那句话。 她是唤醒了某些埋藏在厚重的屏障中的回忆吗?我不敢奢望,只能顺其自然。 我伸手去解她的衣扣,缓慢而轻柔。 心儿安静地注视着我褪去她的衣裙,露出回忆中那完美的身体。 她的身体也和回忆中一样美丽,不,甚至更美丽。 十年过去,她已经褪尽了当年的那抹青涩,浑身散发着成熟的美感。 每一寸肌肤之下仿佛都有果汁流淌,白皙娇嫩却又带上了一层温暖柔滑的质感。 心儿也已经二十七岁了啊。 如果是正常的人生,现在的她应该是一个成熟娇艳的小少妇了。 我的眼眶有些发热,感觉伸手搭在她圆润的肩头上,轻轻把她推到在大床上。 然后我再次吻她,但这一次,我的唇很快离开她的唇,顺着她的脖子滑下,爬过精致的锁骨,然后又顺着突然隆起的峰峦,缓缓爬上顶端。 曾经粉红色的蓓蕾已经随着岁月流逝而变成了成熟的嫣红,我的嘴唇刚刚触碰到的时候,它们就俏立而起,变成了晶莹剔透的宝石。 心儿不安地扭动起身体来,于是我把脸埋进她那深深的沟壑,用力呼吸着浓郁的芬芳。 「哥哥。 痒。 」心儿的身体颤抖着,小嘴里发出奇怪的呻吟。 我抬起头看着她,她的小手紧紧抓住了大红的床单,两条腿紧紧绞在一起,茫然的眼神里也终于多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一缕淡淡的妩媚。 心儿的本能还在,除了食欲,还有性的欲望。 我刚才的担心烟消云散,心里多少感觉到一些慰藉。 然后我无声地分开那两条洁白修长的腿,然后支起身体,握着她柔软的腰肢,慢慢地进入了她。 尘封了十年的花径还像我上一次进入时那样紧窄火热,让我回到了少年的时光。 我紧紧抱着我的心儿,开始挺动身体,一如我们初次时那个懵懂的夜。 心儿也像那时一样,始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微微娇喘着,偶尔很轻很轻地呻吟一声。 我也没有像和妙儿做爱时那样,玩着不同的花样,只是用简单的动作传达我的温柔和情意。 这样其实就已经足够,并没有过去太久,我就紧紧抱着心儿,停止了动作。 心儿也抱住了我,柔软的身体轻轻地痉挛着。 还是和十年前没什么两样,我们一起享受到了愉悦和满足。 就连心儿的反应,也和那时候并无二致。 但我最后却还是忍不住,抱着她,垂着头,不知不觉间就泪流满面。 不是打定主意了不哭吗?不是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生活吗?不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样陪着心儿度过余生吗?但我的痛哭仍然变成了嚎啕。 我流着泪吻着心儿,哭得浑身抽搐。 一切都很完美啊。 奇迹在我们身上发生了,我奇迹般找回了心儿,而且在我的安排下,她成了我的妻子。 法律已经承认了我们的关系,虽然有很多不和谐的声音,但也有很多人认可我们。 我其实已经完成了我们的约定。 但这样还不够。 我知道我太贪心了,这世上的事岂能那么完美。 但我还是不能接受。 我就是要那么贪心,就是要那么任性。 我就是要心儿也好好的,就是要心儿也知道我完成了约定,就是要心儿也感受到幸福。 「哥哥,你为什么哭呢?」在我哭得浑身瘫软的时候,心儿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我支起身,咧着嘴,用模糊的视线看着身下的心儿,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在她脸上。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准备告诉她,我是因为高兴才哭的。 但心儿伸出手,擦着我的眼角,问道:「哥哥,这是什么地方?」我愕然僵住了。 泪眼朦胧中,我看到了心儿的眼睛。 澄澈而明净,装满了大梦初醒般的疑问。 ************尾声我站在家门前,注视着门上那个大红的喜字,然后伸出手,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动作。 虽然已经又过了三个月,但我心底还是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惧,让我不由自主地怀疑过去那段经历会不会是幻觉。 我反复祈求着我也不知道的某个对象,即使是梦也不要让我醒来。 然后微微颤抖着敲响了门。 片刻之后,家门轻轻打开。 门后出现的是我最熟悉的那张俏丽的脸庞。 她就俏生生地站在我面前,真实得让我所有的恐惧都不堪一击。 她就是我的妹妹,也是我的妻子。 她就是我的亲人,也是我的爱人。 她就是我的故乡,也是我的心。 她就在我面前,温柔地微笑着,像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样叫着:「哥哥。 」我也微笑起来,抱紧了她,亲了亲她的脸颊,然后一起走进我们的家。 家中布置得一片喜气,再过几天,这里将要举办一场婚礼。 「我把请帖都发出去了。 」我笑着接过我的新婚妻子递来的茶,注视着她俏丽的容颜:「就是李局黄局,还有郑队顾队他们几个人,两桌就够了。 」心儿伸手理了理鬓发,澄澈明净的大眼睛看我一眼,然后起身走向阳台:「嗯。 」我喝完茶,把茶杯放在茶几上时看到了一叠广告彩页,好奇地拿起来翻着,同时提高声音问道:「这是什么?」心儿一边在阳台上收起晾干的衣物,一边「是职业培训班啦,哥哥。 我现在什么都不会,那怎么行。 」我放下那些资料,也起身走向阳台,注视着她曼妙的身姿:「哎呀,哎呀,过些时候再说嘛。 医生不是说了吗,你虽然像奇迹一样地恢复了,但是也要怕有反复,近期还是不要给精神增加负担啦。 奇迹可不会总是发生的。 」心儿回首,眼波流转,带着一抹俏皮:「会的。 和哥哥在一起就会。 」我也童心大起,装模作样地回答道:「真的是……我不是你哥哥,你哥哥是大学生,最厉害了。 」心儿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故作天真地笑道:「嗯。 我哥哥最讨厌了。 还是老公好。 」我却仍然有些不放心,回到客厅检查着她的药:「呃……好吧,好吧。 好老婆,药吃了没?这些药还是要继续吃,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是又出现不稳定就麻烦了。 」心儿撅起嘴,不高兴地回答道:「没有,我不吃了。 」我吃惊不已,赶紧再次拿着药跑到阳台:「好妹妹,为什么不吃了啊?不行啊,医生说的,一定要长期吃……」不知道为什么,心儿突然变得任性起来:「就不吃。 我讨厌哥哥,还是变笨算了。 」不管她怎么任性,都是应该的。 这么多年以来,她本应该对我任性再多一百倍,一千倍。 所以我只是把药倒在手心,然后凑过去耐心地哄着她:「为什么讨厌我啊。 哎,心儿,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来来来,乖,张嘴,啊——」心儿扭过脸去,说什么也不肯吃:「真的啦,哥哥,我不吃药了。 」「不行,不吃不行。 一定要吃。 快来。 」她任性是一回事,但药还是一定要吃的。 「哥哥是笨蛋。 」心儿用力把我推开,仍然别着脸。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的声音好像带着笑意:「为什么骂我。 不吃药还骂我。 」她的声音确实带着笑意:「我不能吃药了啦!哥哥是笨蛋!还不是怪你!」所以我越发迷惑,拿着药无所适从:「为什么不能吃药?怎么又怪我了?」心儿终于转过脸来,澄澈明净的大眼睛里流淌着娇羞,语气也听得我心中一酥:「还不都是怪哥哥!上次……上次那个,那个杜蕾斯……用完了,也不买。 这次我又不知道在哪里领。 」「啊?啊啊啊?啊——」我发出的是很奇怪的声音,同时吃惊地看向她的腰间。 心儿羞涩而骄傲地笑着,转身便提起衣服篮子,同时冷静地问道:「哥哥,真的不会有问题吗?」我一把甩开药片,冲过去从后面用力抱紧她:「我早就问过很多医生,也做好准备了。 风险确实比普通人大,但是我相信不会有问题的。 倒是你,这段时间一直吃药……」「都说了哥哥是笨蛋了。 我早就没吃了。 」心儿调皮地笑着,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好吧……好吧……你早就算计好了吧……」我喃喃地说着。 虽然被心儿算计了,但我一点也不生气,而是满心喜悦地抱着她,抱得很紧很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