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妖博物馆》 引子 上古氏族图腾,以傩术驱鬼,十二人为阵,起舞结阵。 白泽者,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透过去,晓未来。亦能说人言曾应黄帝所求作《白泽精怪图》,内有万一千五百二十种精怪。 先秦有书名《诘》 教导万民驱逐怪力乱神。 圣人有言,敬鬼神而远之。 子不语怪力乱神。 初代天师张道陵自天得雌雄龙虎剑,伐山破庙,斩怪力乱神。 至明,太子朱标继承大统,其弟朱棣精忠报国,为国守边,称大将军。 兄弟同心,以四海升平。 有明一代,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绵延国祚五百余年。 后迅完成现代化演变,改明称华,神州之地,伫立东方。 西历一千九百年,有星坠落,覆盖蓝星百分之八16地面积。 灵气复苏,魑魅魍魉开始苏醒。 第一章 卧虎腰牌 “您好,这里是中正街派出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可以帮您的?” “您现在是处于不方便讲话的情况吗?” “……不,不是,我,我有事情,要报警,你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呜呜呜,我好害怕!你一定要救救我!” “女士您具体地址是在哪里?” “我家在中正街富春小区这里,三单元七十二号,你们快点来,快点来,再不来就迟了!!” “好的,我们已经让距离你最近的同事赶过去了,女士您先冷静一下,注意保护好自己,请和我们保持通话状态,我们能够问一下,您遭遇了什么吗?是劫匪,还是其他威胁到您人身安全的人?” “不,不是人,我……呜呜呜,警官,我,我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我真的不是故意去招惹它的,它,它就死死跟着我不放。” “不干净的东西?女士请镇定一下。” “放心,我们的同事已经赶过去了,要相信科学,是没有鬼的,可能是您最近心情不太好,有些想多了。” “……不是,那真的是,是不干净的东西,是一双红绣鞋。” “红绣鞋?” “嗯,对,红,红绣鞋,古时候的那种,三寸金莲鞋,我是一个民俗设计师,给一些店铺设计些小众的衣服饰品,前一段时间没什么灵感,什么都画不出来,就去江南旅游散心,在一家小店里看到那双鞋,它真的很美,对,就是,就像是艺术品一样,上面的描金绣花让人移不开眼睛……真的太美了……” “女士?” “啊,对不起,我又是这样,呼呼,我,我几乎像是入魔了。” “没关系,您刚刚说,红绣鞋?” “对,红绣鞋,就是它,我把它买回来了,我觉得自己的灵感喷薄出来,当天就设计了两款新的鞋子,现在在淘宝卖的很火,因为按照签约,卖出的量过一定数额,我是有提成的,所以我当时很开心,我喝了点酒,然后做了梦,梦,呜呜呜……” “女士您可以不用回忆了,冷静下来,我的同事已经快过去了。” “不,不用,我要继续说。” “我当时梦到了一个女人,不,女鬼,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黑头披在后面,还滴着水,一身的红衣服,脚上就穿着那双红绣鞋,她,她就盯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我第二天醒过来没有当一回事,只当做了噩梦,可是第二天我又梦到了她,而且她靠得更近了……” “有多近?” “一开始有五米,后来三米,前一段时间,几乎贴着我的脸,你能想象吗?我能看到她的眼睛,看到她头上往下滴水,还能看到她脸上有斑点,那是尸斑,尸斑,她已经死了!死了!我被吓醒了,我,我下床想要喝点水,可我看到那双红绣鞋,就在我床头,脚尖对着床。” “鞋对床,鬼上床,她是要害我,她要害我。” “我明明把它放在工作室,它是自己走过来的!” “……女士,女士?请冷静一下,可能是您不小心放在那里,然后自己忘了。” “忘了,不可能,对,那天,好像没有拖鞋,是我穿过来的?” “那您怎么处理了这双鞋?” “处理?我,我把它烧了,老人们说用火能祛除不干净的东西,它就不敢来了,然后好几天都平安无事,可是刚刚有人敲门,我以为是外卖到了,可猫眼里面根本看不到人,我,我就看到那双鞋子站在门口,地上湿了一片。” “是她,她回来了,她要来找我!警察你们快点来,怎么还不来,呜呜呜……我,我听到开门声了,她来了,她进来了!” “女士您冷静一点,我的同事已经上楼了,请您保护好自己的安全,您现在在哪里?我的同事进来会带你离开这里。” “我藏在里屋窗帘后面的衣柜里,快点来。” “………” “警官?” “………” “警官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原来,你在这里啊。”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语气变化,让报警的女人脸色一下子惨白。 吱呀……… 衣柜门缓缓打开。 外面一双小巧的红色描金绣鞋,周围滴答滴答滴着水。 “啊啊啊啊啊啊!!!” …………………… “嘟,嘟,嘟……” “您好,这里是中正街派出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可以帮您的?” “您现在是处于不方便讲话的情况吗?” 接听电话的男性警察微微皱眉,他们这个派出所里,全员都是男性,一个女同事都没有,他转过头看向周围的同事示意: “没有人说话,信号好像受到干扰了。” “派人去看看吧,最近事情出的比较多,看一看也不费什么功夫。” “嗯,查一查电话号码号主的居住地。” “好。” “查到了。” “哪里?” “富春小区三单元七十二号。” ……………… 警察找来房东,取了钥匙打开死死锁住的门,一行人奔入屋子里。 喊声没有人回答,打过电话,过了一会儿了一阵女声铃声响起: “正月十八,黄道吉日,高粱抬。” “抬上红妆,一尺一恨,匆匆裁……” 音乐莫名有些阴冷。 一众警察奔入里头,然后齐齐失声,红木圆凳子上,坐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正是屋主,一头黑垂落在后,双手叠放腹部,脚上硬生生穿着三寸金莲红绣鞋,不断往出流血。 滴答,滴答。 黑往下滴水。 ……………… 哐! 卫渊听了听外面的警笛声,顺手将东西往旁边堆起来,呼了口气。 “成了。” 这儿是他家老爷子住过的地方,隔壁就是富春小区。 再往旁边直接入了市区,当年就盼着拆迁能拆了这地方,钱怎么花都想好了,可惜人家就在他旁边街道上画了条线,就一条小巷子之隔,当初端着碗蹲门口吃饭的老弟兄们日子就一个天一个地,把老头儿气的不轻。 年纪大了之后去卫渊大伯家住着,前两年去世,也算安享晚年。 现在卫渊这个小辈回泉市找工作,大伯就把钥匙给了他。 找到工作之前暂住也行,一直住下去也没事。 反正也就是个小平房,地方不大,只是老爷子当年穷过苦过,什么东西都舍不得扔,卫渊好不容易才收拾干净,腰酸背痛,也找出来点东西,比如几个古代钱币,一个老旧的青铜腰牌,几本绝版了的老书。 值不了几个钱,不过做来收藏还好。 卫渊随手拨动着那些东西,准备去洗个澡。 转过身,外面警车又离开,背后突然哐啷一声响,卫渊隐隐似乎听到一声低沉虎啸,如同被挑衅而激怒了似的,或者现入侵的警惕声,卫渊转过头来,什么都没有。 那一面腰牌倒似是换了个位置。 将有虎吞牌的一面露出来。 卫渊有些好奇打量着这令牌。 难道说自己刚刚没有注意随手放反了? 把腰牌拿起来仔细端详。 上面也不知是隶书还是篆书,写着几个字,大汉,司隶校尉,背面则是一个大字,卫,似乎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了,腰牌有些黑,仔细去看,却又有点像是深沉的红色,像是干涸的鲜血。 卫,是祖上的玩意儿? 卫渊心底狐疑,准备放下的时候,手指一痛,手指指尖似乎被什么刺破,流出一滴殷红鲜血,落在那腰牌之上,因为刺痛下意识松手的缘故,腰牌当一声落在了桌上草稿纸上。 明明是普通的草稿纸,却有一行行肃杀文字自然浮现出来。 兹有乱事,巫蛊之祸,邪佞恶气沾染神州,大汉司隶校尉所属。 犯我神州者,虽怪力乱神,皆缉捕诛杀之。 卫渊双目失神,下意识伸手去接这个通缉令,却如同被火焰灼烧一般,无边刺痛,猛地收回手,文字旁边浮现出一双红绣鞋,妖异真实,像是通缉令一样。 ps:新人新书求支持~ 第二章 梦 异象很快消失不见。 卫渊回过神来,捂着手指,迟疑不定地看着桌上的东西。 那面腰牌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和刚刚一模一样。 但是原本的白纸上却真真切切出现文字,还有那一双红绣鞋,红底描金,看上去像是微微泛光,相当地妖异诡异,而卫渊手指上传来的灼热感还没有消散下去,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告诉他刚刚生的不是自己的臆想。 所以,这腰牌是大汉司隶校尉的身份证明,现在自己拿了这令牌,就得捉这红绣鞋?嗯,捉鬼? 这事情哪哪儿都透着一股古怪。 他自小胆子大,伸手抓起那腰牌翻过来覆过去打量,也没有什么异样,再去触碰白纸,也不会有刺痛的感觉,卫渊皱了皱眉,视线落在旁边的电脑上。 ……………… 片刻之后。 卫渊手指敲击在键盘上,搜索器将有关于司隶校尉的记录显示出来,双眼眨也不眨盯着上面的文字,旁边就放着那古怪诡异的卧虎腰牌,还有那一张多出许多文字的白纸。 “司隶校尉,旧称卧虎。” 是华国古代时的武官。 职在典京师,外部诸郡,无所不纠。 封侯、外戚、三公以下,无尊卑。 入宫,开中道称使者,每会,后到先去。 卫渊看完这些资料,闭了闭眼睛。 别的不说,入宫朝会,后到先去,位高权重是真的,但也只是古代监察官啊,和这白纸上写着的,纠察巫蛊之事,斩杀怪力乱神完全搭不上边。 除非他们监管的不只是人,还有各州郡的妖精鬼怪。 敲击了下键盘,让资料翻页,继续看下去。 是名单。 有汉一朝,最后的几位司隶校尉。 先是张飞,张飞死后则是诸葛。 曹操当年也曾领司隶校尉之职。 要说这几位能斩妖除魔,卫渊倒是觉得没那么难以接受。 他看了看那安静的腰牌,又随手在浏览器上敲下红绣鞋三个字开始搜索,可是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除了贴吧里那些似是而非的鬼故事,就是某宝页几个热卖的描金红绣软鞋,看上去古色古香,很有那么几分古代味道。 正当他准备关机的时候,突然瞥到贴吧里一个帖子,随手点开。 【泉市富春小区生命案,死的是个年轻姑娘,唉,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市里的大家伙儿都小心点,搞不好又是个变态杀人狂之类的,小姑娘晚上别出门,独自在家也都把门锁好!!!】 富春小区? 那不就是隔壁? 卫渊动作顿了顿,滑下网页继续看,点开那个帖子,看到一张有点模糊,应该是偷拍下来的照片,一个女人被白布蒙了脸,只能看出乌黑浓密的长,似乎才洗过,还往下滴水,脚上一双鲜血淋漓的三寸金莲红绣鞋。 让现代人穿古时候的糟粕三寸金莲,难怪说是变态。 “可惜了,这么年轻。” 卫渊心中叹息一声,注意力落在那红绣鞋上,红底描金,只觉得妖异诡异,又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风流美感,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浮现,卫渊转过头看去,和那白纸上的红绣鞋一模一样,细节处都没有差别,他下意识点开放大,却看了个寂寞,照片已经被管理员删除了。 但是他能够确认,刚刚死者脚上穿着的绣鞋和白纸上画的一模一样。 回忆刚刚的帖子,还有听到警车鸣笛之后,腰牌才起了反应,很明显那红绣鞋已经被带走了,卫渊心里多少安稳下来,没有了刚刚的惊疑和隐隐的恐惧。 这是生活在现代华国的人对警察的天然信任。 那双鞋已经被警方带走,他没办法去弄到手然后缉捕归案,而且,就算是没有被带走,他也不打算去真按照白纸上文字去缉捕这红绣鞋。 就是手上有几膀子力气,对面吃不吃物理度还两说。 更不必说他还没多少力气,就这么傻乎乎去找那红绣鞋鬼,不是打着灯笼上厕所,纯粹找死么,有多大的胃口吃多少饭,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惹不起,躲得起。” 卫渊嘀咕两声,随手关了网页,打开招聘网继续简历,考研失败,又误过了招聘期,现在招人的公司本来就不多,更何况泉市地方不大,也不怎么达,就更是没多少地方要人,找了一圈儿,了几封邮件。 然后继续收拾这个小屋子。 忙活完之后已经晚上,卫渊随便泡了碗面囫囵吃了,合身躺在床上。 今天累了一天,搬行李,打扫屋子,精疲力尽的卫渊很快就沉沉睡去。 那卧虎腰牌的所谓缉捕令,他是完全没有打算去蹚浑水,不过隔壁小区出了命案,还有可能有鬼,想起来还是有点心里毛,看到这东西能够甄别鬼物,心里面有了把这卧虎腰牌当做护身符的打算,随手放在了床头柜。 卫渊很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 ………… 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是一座楼,三层高的木楼,楼上挂满了红色的缎子。 有雾,白丝丝的雾气罩在楼周围,隐隐约约还传来清脆的声音,是在唱戏,女声,旦角儿,唱得可好听,周围好像……还有河,小河,水流的声音浸润在雾气里面,一会儿近,一会儿远。 卫渊不受控制在这雾气里往前走。 走到一座四合院子。 来时的路消失了,周围四栋三层高的木楼,围起来了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原本挂满了的红色绸缎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白色,在雾气里面飘啊飘的,抖动出哗啦的声音。 中间是一棵歪脖子老槐树,已经枯死了,树枝树杈上挂满了白绸子。 那树下是口井,四方石井。 水流的声音就从里面穿出来。 一个女人坐在井边,低着头看着卫渊,脚下踩着一双红底描金三寸软鞋。 卫渊不受控制往前走去。 他和那女人之间,隔了的四方水井,水声越来越清晰。 忽然。 卫渊耳边,一阵低沉愤怒的虎啸猛烈地炸开,吼得他眼前一阵昏花,闷哼一声,整个天地都寸寸崩裂,卫渊只觉得身子一沉,猛地坠下去,最后那穿着红鞋的女子尖啸出声,惨白惨白的脸,漆黑的眼睛没有半点眼白。 “嗯……几点了?” 泉市的屋子里,卫渊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 肉眼凡胎,见不得鬼物,也难以记住鬼梦,他完全不记得刚刚梦里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惊醒,往枕头下面一掏掏出手机,看了看,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三点。 古之寅时,阴气盛极,即将转而衰微,阳气即将升腾,昼夜交替。 也是阴气极盛的时候。 外面有狗狂吠不止,夜猫嚎叫如同婴儿啼哭,卫渊打着哈欠,起身倒了杯温水,觉得地面似乎有点湿,像是打翻了水杯,床头柜上卧虎腰牌安静躺着,他葛优躺在床上,靠着枕头,习惯性刷了刷手机,也就只有这种光映照在脸上。 “叮咚,您有一封新邮件。” 卫渊微有诧异,这个时候回邮件? 点开邮件。 是应聘通知书,一月五千,管吃管住,目的地是…… 他打开邮件附带的照片,刷了绿漆的老式窗台,因为风吹日晒,漆皮有点脱落,窗户后能看到许多货架,最近的一个上面有几个白色的纸人,嘴唇血红血红,似哭似笑。 “民俗博物馆……” 第三章 工作 现在是凌晨三点一刻,古代的寅时。 晴。 我刚刚逃出了我儿子留下的民俗博物馆。 我觉得……我觉得我撞鬼了。 这半年里,已经有三个雇来的人跑了,他们说他们受不了,说半夜总是有敲门声,说墙壁上会流出血来,说会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但是靠近了又会消失,他们说,他们不干了,要走。 有鬼? 我不相信。 这是我儿子留下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他一辈子的心血,我不能就让这个地方这么荒废掉,没有人看守,那我就自己去看守,我关着门,在这里等着,世上根本不可能有鬼。 可是,敲门声真的响起来了。 我大着胆子去喊谁在那里,没谁回话。 可我真的看到有个人在那里。 是恶作剧。 我想,肯定是那些人想要提高工资才搞出这一出。 我有点生气,握着手电筒走过去,怒气冲冲打开门,可外面什么都没有,我想着,该不会真的有鬼吧,我转过头去,可是后面也什么都没有,但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我关上了门,锁好。 我打算回去再睡一会儿。 可是才躺下没有多久,卫生间的灯亮了。 我抬了抬头,这里不算太大,卫生间距离床只有十几步,但是我有点迟疑了,不过,这肯定是电路老化,明天早上再看。 滴答,滴答。 卫生间好像漏水了。 嗒,嗒,嗒—— 像是穿着拖鞋踩着水,在木地板上走的声音。 它近了,越来越近了。 滴水的声音好像越来越远了。 我睁开眼看过去,什么都没有。 我闭上眼睛。 脚步声又开始慢慢靠近。 五步,三步。 它停下来了。 过去了好几分钟,它没有动静,我慢慢睁开眼睛,什么都没有,只是个塑料袋,给风吹了,我真的松了口气,出了一身汗。 有点冷,是不是窗户没有关好。 我把被子裹得紧了紧。 可一股冷气还是吹过来,我想看看窗户是不是真的漏风了。 我转过头。 它在我的被子里。 ……………… 方宏博藏在自己的车里,回想起刚刚经历,身子控制不住地抖。 被水泡涨了的脸,就在被子里贴着自己的身子,往自己脖子里吹气,说自己有点冷,借你的阳气暖暖身,阳气那东西是能借的吗?! 方宏博手掌死死抓紧了方向盘,因为惊怒恐惧,脸色甚至于有些狰狞。 不要了! 这邪性的屋子,阿阳年纪轻轻没了,肯定就是鼓捣这些东西害的! 不管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去! 但是他又想到自己儿子临死前和自己说,希望自己能保护他的心血,又有些狠不下心来,可说是这样说,要他再进去他绝对不肯了,一时间脸上神色挣扎,哆哆嗦嗦点了根烟,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 凌晨三点多。 邮箱app上一个明显的红点。 有人了邮件。 他迟疑着,儿子期望的眼神在他眼前晃着,最后下了个决定,打开了邮箱,心里想着—— 如果有人投简历应聘,那就看看,自己年纪大了身子虚弱,如果是个年轻男人,也许就不害怕那些鬼怪了,之前半年那些男人们也没有出事,如果是个年纪大了的,或者阳气不足的女人,那就是老天要自己关了这博物馆。 点开邮箱,打开简历,看向证件照。 一张棱角分明的年轻脸庞。 卫渊。 方宏博胸膛重重起伏,最后不知是侥幸还是遗憾,极端复杂地呵出一口气,手指快在屏幕上敲击,将工资从三千变成五千,管吃管住,给对面的人了过去。 然后掐了烟,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想动。 …………………… “吓走了么?” “吓走了。” “很好,这下子就没事了,哼哼,这儿还是咱们兄弟几个的地方。” “善哉,善哉。” 民俗博物馆里面,几个肉眼不可见的身影彼此击掌,脸上神色欢欣鼓舞,一个是浑身沾泥带水的,也不知在哪个水库给泡死的水鬼,那边则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古装,心口上戳一个狰狞伤口,还有一女人面色青,不知道是吃了什么毒物死的。 最后还有两个纸人儿彼此手拉手在空中旋转。 纸人儿脸庞鼓起,费劲了死力气,打开了小冰箱的门。 然后摇摇晃晃抱出一个易拉罐,打开之后,里面插了三根点燃的香。 几个鬼凑在那边儿围了一圈儿,满脸迷醉地呼吸着,那一瓶可乐仍旧完好无损,但是如果有人喝一口,就会现已经臭,馊了,完全没法子喝了。 那穿着古装,心口上狰狞伤口的老鬼抚掌叹道: “上善,此物每每饮之如饮佳酿甘霖,往日从不曾喝过。” 泡胀的水鬼得意道:“哼哼,那是自然,这可是可乐,你那个时代可没这个,这次把那老家伙吓唬走,这儿就归咱们了,库房还有不少。” 古装男子舔了舔嘴唇,又迟疑开口: “可要是他又找了人来怎么办?” “那还用问?” 水鬼伸出手在脖子上一拉,咧嘴一笑,狞笑道: “这儿,爷的地盘!” “谁来抢,揍死他丫的!” ……………… 方宏博在亡命逃开民俗博物馆之后,就在车里呆了一宿。 车里狭窄的空间和弥漫的烟草香味,让他多少能有一点安心的感觉。 直到从那个叫做卫渊的年轻人那边得到确切的回复,才长呼一口气,约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就在民俗博物馆附近,而到天边亮起的时候,才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 等到中午的时候,他看到了投简历的年轻人。 穿着一身套头卫衣,运动服,看上去倒是结实。 稍微打听了下有没有女朋友,得到否定的回答,心里再稍微松了口气,二十来岁的单身汉,阳气更足点,搞不好还是童子身,大白天的,和这样一个年轻人,总不至于再撞上鬼,这样的年轻人和自己也不一样,未必会给吓住。 他带着卫渊慢慢驱车前往民俗博物馆。 一边停车,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小伙子,你怕不怕鬼?” 卫渊瞅着那绿漆皮都掉了不少,痕迹斑驳的窗户,道: “鬼吗?我们是唯物主义者,世上哪有什么鬼?” 他微笑回答,双手揣在兜里,右手抓着一面卧虎腰牌。 民俗博物馆,还有那照片里的纸人有点邪气。 为了防止倒霉催地为了五千块钱一脚踏进麻烦地,他专门把卧虎腰牌带在了身上,出现问题就走人,不干这份工作,看这样子,还真有点可能? 方宏博把车停在旁边。 “……我们到了。” 第四章 尝试 博物馆的门没锁。 靠近了看,窗户上绿漆剥落了很多,过年贴的窗花已经有点褪色,红色里透着苍白,年逾半百的方宏博看了看后面的卫渊,伸出手推在门上。 吱呀一声。 略有些锈迹的防盗门往里打开。 现在已经入春,外面已经挺暖和的,里面还是有点阴冷,木质的架子摆满了民俗物件,都是现代社会已经不常见的玩意儿,屋子的面积不小,内外分开,外面是民俗博物馆,里面住人。 住人的地方一室一厅一卫,显然原本是主家自己住的。 卫渊还看到桌子上一瓶打开了的可乐。 在这里里里外外都转了一圈儿,卫渊右手始终扣着那卧虎腰牌,只要一有异动,立刻走人,但是似乎只是他想多了,或者被那红绣鞋弄得有点一惊一乍,卧虎腰牌始终懒洋洋地没有丝毫变化,就像一个铁疙瘩。 也是,哪儿可能走一处见一处鬼?又不是柯南。 方宏博看向在屋子里走了一遍的卫渊,擦了擦汗,道: “怎么样?如果觉得待遇不行,还可以再提一提。” “也不用你做什么事,只要开着这家博物馆就行,水电费我会替你付了,每个月的菜钱八百也会打给你,泉市很难找到比这个更轻松的活儿了。” 卫渊手指摩挲着卧虎腰牌上纹路,腰牌冰冷沉寂,点了点头: “那就签吧。” ………………… 合同的要求很宽松。 甚至于有些宽松地过分。 方宏博最后说,如果不想干了的话就和他说,这家博物馆也该关了。 然后开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卫渊目送他离开,从方宏博的反应里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但是卧虎腰牌是红绣鞋路过都会有反应的古物,现在他已经站在这里,卧虎腰牌安静如常,显然这里没有什么冤魂厉鬼。 可能是方宏博心思敏感,加上年纪大了,胡思乱想吧。 说起来,民俗博物馆,纸人儿,这些东西确实是有点邪气。 卫渊忙活了一阵子,把铺盖之类的带过来,把那瓶开了口却没喝的可乐扔到了垃圾桶,重新开了一瓶,有了工作,心里就安稳多了。 ……………… 肉眼不可见的几个鬼凑在一起,盯着不之客嘀嘀咕咕,满脸不善。 “没有想到这第二天就来人了,还是个阳气足的。” “还不是你那张破嘴,乌鸦嘴投胎么?” “这能怪我?!” “不怪你怪谁?” “是他自己来的,你去怪他啊!” “你……” “都别吵了!” 水鬼听得头痛,将两个吵起来的鬼物分开,看向喝可乐的卫渊,眼神不善,道:“先把这活人给吓出去再说,这阳气太重,待在这儿,咱们住的不舒服。” “行,那要怎么做?” “半夜阴气重的时候咱们才能勉强显形,先吓唬吓唬他,让他心里害怕了,晚上才能把这个也吓得屁滚尿流爬出去。” “好,就这么做!” “并肩子上!” 卫渊正在闭目养神,肉眼凡胎,大白天更是见不着鬼,也听不到那几个鬼的嘀咕,然后他就听到吱呀吱呀的声音,睁开眼睛,看到打开的防盗门一晃一晃,缓缓闭合。 声音阴森诡异,让人听了头皮麻。 这屋子里比较暗,就是白天也开了灯。 白炽灯开始忽闪。 一明一暗。 滴答,滴答—— 卫生间传来水声。 啪嗒…… 是拖鞋踩着水的声音。 卫渊已经察觉不对,半眯着眼睛,右手死死抓住了卧虎腰牌,但是卧虎腰牌却始终没有反应,对这怪异现象视而不见,卫渊脑海对比红绣鞋和现在这情况,隐隐约约把握住了一点关键点。 红绣鞋是杀人的厉鬼,会让卧虎腰牌产生反应。 这里有鬼,但是不会让缉捕鬼怪的卧虎腰牌反应。 也就是这里的鬼基本无害? 虽然如此,但是卫渊还是决定先出去。 也没想到,心血来潮带上了卧虎腰牌,这里竟然真的有鬼。 几个鬼看到卫渊的动作,欢呼一声,那水鬼得意洋洋,伸出双手抓向卫渊的肩膀,凑到他脖子那里,打算吹口气,吓唬吓唬这个阳气足的家伙,一边伸手,一边朝着其他几个鬼挤眉弄眼。 “看我的……” 黑的指甲碰到了卫渊的肩膀。 却像是抓住了烧红的烙铁。 水鬼一哆嗦,双手红,卫渊就感觉到手中的卧虎腰牌颤动一下,传来灼热感觉,有低沉的虎啸响起,懒洋洋的,有点提不起精神的意思。 卫渊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背后的东西。 本能转身,抓着青铜腰牌,像是抡着搬砖,猛地一挥。 那水鬼正捧着自己手吹气。 看到卫渊的动作,躲也不躲。 鬼是精气残留,肉身根本碰不着。 不要说是个铁疙瘩,就是刀剑和枪子儿都只能从身子上穿过去。 它只是龇牙咧嘴,冲着旁边几个鬼道: “不行,点子扎手,这家伙阳气忒……” 话没有说完。 一个青铜质地的腰牌像是板砖一样,结结实实按在了他脑门上。 当!!! ……………… 砸鬼的手感怎么样? 如果要卫渊形容,有点像拿着木棍子敲击一大团棉花糖。 或者捏尖叫鸡那样的感觉。 手感还行。 挺舒服,挺解压的。 如果在现代都市开个活动应该挺能挣。 在砸了那鬼一下之后,卧虎腰牌微微嗡鸣,卫渊有所感,找了张白纸,将有卫字的一面按在了白纸上,白纸上浮现一个个隶书文字,但是和之前针对红绣鞋的缉杀文字完全不一样。 “游魂,不曾吃过血食,无有怨气,不曾杀生,无害。” “不需诛除。” …………………… 片刻后,卫渊拉过一把椅子,靠着墙坐着。 左手搭在桌上,右手揣兜里,握着仍旧散灼热气息的卧虎腰牌。 前面墙角抱头蹲着一排鬼。 握着腰牌热力,他能勉强看到一圈儿鬼的轮廓,但是鬼一动就看不清了。 一共五个,三个鬼,两个纸人儿阴物。 因为只能勉强看到那三个鬼的轮廓,话都听不到,卫渊用卧虎腰牌给这几个脑袋上都敲了一下,然后把卧虎腰牌按在白纸上,出来的文字和红绣鞋那种厉鬼完全不一样,都是没有怨气的普通游魂。 卫渊对卧虎腰牌也多了点猜测,看来这腰牌只是对那种怨魂厉鬼反应很大,对于无害的游魂野鬼没有兴趣。 没法子听到它们说话,卫渊虽然对这些无害的鬼有点好奇,也还是拎着卧虎腰牌把他们威逼利诱地赶到了另外一个屋子里,把门锁上,权当是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 这几个鬼第一次见着了能揍鬼的人,估摸着想到了除鬼道士之类的,吓得不轻,也不敢出来。 卫渊翻看手里那卧虎腰牌。 腰牌两次反应,一次是疑似厉鬼的红绣鞋路过外面,一次是那个倒霉鬼接触到自己,有点像是标准的‘输入输出’模式,通过外界的某些信息,来作出反馈。 作为鬼怪会让它产生反馈。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 它可吸了自己的血。 卫渊对这前所未见的世界生出莫大兴趣,右手扣着腰牌,想了想,一般来说,输入输出应该有联系,于是模仿那白纸上的文字语气,道:“司隶校尉所属,目不能直视阴物鬼怪,有何法?” 卧虎腰牌毫无反应。 不该啊。 卫渊想了想,回忆起第一日那白纸上的文字,若有所思,又满脸肃然道: “今有怪力乱神,犯我神州,吾欲缉捕诛杀。” “奈何肉眼凡胎,见不得鬼物,有何法?” 这一次,卧虎腰牌微微震颤亮起。 卫渊心跳微微加,感觉自己真的踏入一个新的世界。 真的可以…… 第五章 开眼 卧虎腰牌上出现灼热之气,卫渊经历过两次,已经有了经验,找到一张白纸,将有卫字的一面按压在白纸上,一个个文字再度开始出现,卫渊抬眼看过去。 “凡司隶校尉所属,可斩妖诛鬼,以功勋入大汉宝库取诛邪宝兵。” “司隶校尉未曾斩杀妖鬼,捉拿乱祀,无有功勋,宝库无法开启。” 卫渊微微一怔,注意到文字微妙的地方。 是不可开启大汉宝库,也就是说,有可能这个时代还存在大汉宝库? 没有来得及思考,文字继续浮现出来。 “录有五类旁门,可不需道行,开启眼力,勘测阴阳。” 然后接下来密密麻麻浮现出的文字,就是如何让一介肉眼凡胎能用自己的眼睛看到鬼怪灵体的方法,确实是不需要道行的旁门法子,其中第一种方法是牛眼泪,但是不是用普通家畜的眼泪滴进眼睛。 那只能把自己送到眼科医院去。 要找到黄牛,去乱坟岗割一把长出的墨草。 回来喂牛吃下,在第二天阴气最重的寅时,如果牛开始不安叫唤,就把它杀了,取牛黄,与薄荷,甘草,晨露,混合阴物碎片,如果是通灵阴物,可以降低其他材料要求,最普通常见的阴物则是骨灰。 将混合出的液体擦在眼眶,七天之后,能够具备相当长时间的阴阳眼。 这种方法没有太大隐患,效果也长,但是卫渊却只能遗憾放弃。 只是一头黄牛的价钱,就让他望而却步。 没法,穷。 第二种方法,见效快,效果长,只是略有隐患。 传闻夜鸦可见生死,故而于午夜子时和寅时之间,捉坟头枯树上的青眼乌鸦一只,将那眼瞳活生生剜下来,在热水当中泡过之后吞服,切记不可咬破。 服下之后可见生死阴阳。 但是有高概率出问题,招惹来夜鸦群报复,甚至于夜鸦妖物的追杀。 是汉武时期司隶校尉所得左道之法。 施法者皆被夜鸦妖啄瞎双目后,死于群鸦啄食,遍体腐肉。 卫渊觉得背后冒出一股冷气。 看向剩下的三种。 第三种,寻找见过鬼的黑狗,必须是纯黑,一根杂色都不可,于子时一刻前杀死,用桃木匕捅进心脏,取心头血滴入眼中,此法九死一生,熬得过就能开启阴阳瞳术,而且一辈子都不会失效。 但是大部分熬过去的人都希望从不曾开启此法。 第四种,于阴气最重的寅时,在山下摆八卦阵,十二盏明灯照周身左右,中间放晨露一碗,取无名指指尖血,混入露水,心中念诵法咒‘天地乾坤,眼见阴阳’,可见鬼物。 但是需要护持,否则一盏灯熄灭,自己也会变成孤魂野鬼。 大汉永建五年,初代天师张道陵所传,能让凡人得见游魂鬼差。 卫渊心中再度将这两种排除。 隐患太大。 自己真的不打算进眼科医院,也找不来天师护持。 他看向最后一种方法。 柳叶擦眼。 柳枝打鬼矮三寸,柳叶抹眼也能短暂开启阴阳瞳术,但是前提是身具道门道行,如果是肉眼凡胎,则需要提前准备,以晨露浸泡混合阴物,将柳叶浸泡其中,浸泡到子时,阴气浓重即可成功,以柳叶沾此水擦眼眶,可见阴阳。 持续时间,一盏茶。 每次开眼需要重复擦眼。 除去准备繁琐之外,无论是隐患还是成本,都是卫渊可以接受的程度。 “……就这个了!” 卫渊眼睛微亮。 莫名其妙住进了有鬼的地方,而且虽然打定决心不去管那红绣鞋,但是隔天就又撞了鬼,再胆大心里也有点毛,再不济,开了眼跑路也方便点,而另一方面,也多少有点好奇。 …………………… 材料已经备齐。 柳叶好说,新开春,刚刚抽芽的柳树叶子多的是。 现在已经下午,露水没有,可以用蒸馏水。 虽然肯定比不上晨露,但是有通灵的阴物的话,其他材料可以适当放宽要求,反正也是尝试一下,失败了也没有什么损失的。 而在这五类方法当中,最常运用的阴物就是骨灰。 用骨灰,卫渊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再说阴物,这屋子里就有的是。 那两个纸人儿本身就是阴物。 其余三个鬼物,和他们相关的物件里也有的是阴物。 人怕鬼,是怕未知,当真正接触之后,也不会多怕。 这句话是卫渊说的。 至少他现在是一点都没有害怕这屋子里几只无害游魂的意思,坐在桌子上,右手轻轻叩击腰牌,在他前面,两个纸人儿阴物抱成一团瑟瑟抖,剩下几个老鬼也都老老实实的,在卫渊的要求下,不大情愿把自己的阴物拿出来。 这种物件,大概率是杀死他们的,或者,对它们来说执念最深的。 亦或者就是它们本身。 那两个纸人哆嗦着准备往水里跳。 被哭笑不得的卫渊用手指轻轻拨开,道: “别,我还不至于让你们泡进去这种事情。” 两个小纸人屁滚尿流远离那水碗,抱成一个团子瑟瑟抖。 卫渊看向其他几个鬼扣扣搜搜拿出来的阴物,其中一个是一团臭黑的烂渔网,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一个是一个大绿瓶子,足有手臂那么大,卫渊转过去看了一眼,看到上面敌敌畏三个字,眼角跳了跳。 吃这玩意儿死的? 他抬头看向第二个鬼的方向,勉强看到轮廓低了低头,伸手拨弄了下头。 从那鬼的动作里,他居然能看出一股不好意思的娇羞。 嘴角抽了抽,把这沾染了阴气的敌敌畏扒拉开。 这东西泡水里,太磕碜了。 最后看了个遍,是一把断裂的八面剑,就剩个剑柄和一小节剑身,长度和匕类似,还勉强让卫渊满意。 他把剑泡在水里,又摘了几枚柳叶放进去,在纸人儿的引导下放到阴气最重的地方,算是完事儿,接下来也就是等时间了,一直到子夜,就代表着已经完成。 想着时间还长,就又回去了老屋子一趟。拿了点东西,回来的时候路过富春小区,看到好几辆车,小区门口围了一圈儿人,隐隐约约传来了女人的哭嚎声音。 “媛媛啊,你走了让妈怎么活啊媛媛……” 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头有银白丝的女人,像是失了魂一样大哭着。 凄厉绝望,让人心里沉。 卫渊想到那张图片,还有妖异的红绣鞋,停了停。 “是死了闺女的那户人家……” 周围的人群里能听到议论声。 “这大姐年轻找了个混子,给祸害大了肚子,不愿意打掉孩子,就和家里闹掰了,那混混进了局子,她也是倔,好不容易一个人把闺女拉扯大,眼瞅着享福了,闺女给害了。” “唉,是啊。” “不知道是谁干的。” “总之小心点,听到了没,就说你呢,晚上别一个人出门。” 议论纷纷。 卫渊抿了抿唇,抱着东西离开。 一阵忙活回到家里。 然后满脸期待地等到了午夜子时,一手拎着卧虎腰牌,让对面几个鬼物老老实实呆着,左手拿起柳叶,很有仪式感地在眼眶一刷。 一股凉丝丝的感觉渗入眼底。 卫渊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 他看到了肉眼凡胎看不到的东西。 虽然卫渊心里有准备,也差点被对面那三个鬼的尊容给吓了一跳。 左边儿那个被泡得胀,一看就是个水鬼。 右边儿那大姐一张脸青,指不定就是误食农药去世的。 还有一个穿着古代衣服,心口上戳出个狰狞伤口,却是个刀兵鬼。 卫渊徐徐吐出一口气,心里还是有点荒谬和紧张的余韵感觉,然后就有一丝丝兴奋。 真活见鬼了! 在他能看到这些鬼的时候,柳叶水里的阴气作用,耳朵也听到了之前听不到的声音,滴水的声音,前面几个鬼交谈的声音,这些声音一开始模糊,逐渐清晰起来。 那水鬼瞅了瞅卫渊,道: “我说,这位爷好像听不到咱们说话啊。” “是啊,我觉得他也听不着,长得还挺俊……” “可他能打到我,下手还挺狠的。” “还是说这位爷不愿搭理咱们。” 水鬼忧郁地道:“你看他出去那趟带回来的妹子也不说话不是。” 卫渊本来绷着脸上表情偷听,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对,背后毛。 滴答,滴答…… 水鬼在前面坐着。 水声却从后面传来。 入夜了,阴气升腾,凡人退避。 ??! 卫渊头皮麻,朝着前面踏出一步,与此同时回过头去看。 他背后有鬼。 一身黑,身穿长裙,脚上踏着一双红底描金的三寸金莲。 低着头,不说话。 黑往下滴水。 滴答,滴答。 入夜子时,阴气升腾,凡人退避。 有些肉眼看不到的客人会在这个时候上门。 嘘…… 小声些,不要回头。 你背后,有鬼。 第六章 上门 卫渊双眼死死盯着那双红绣鞋。 其余诸鬼则还没有搞清楚情况。 穿着三寸金莲红绣鞋的女鬼低垂着头,黑垂在背后,一张脸苍白地没有丝毫血色,眼睛全黑,不言不语,也没有嘶吼着扑上来,但是却让人觉得心里头打颤,头皮麻。 门外的声音像是隔了好几层隔音玻璃,变得越来越模糊。 卫渊甚至觉得自己的手脚四肢一点一点失去温度,变得麻木。 就像浸泡在了冰水里一样。 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一股血腥味道溢散开,带着点暖意,右手用力握紧了卧虎腰牌,让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从自己身上消失,掌心腰牌传来的,灼热的刺痛感,则终于将他的感觉拉回了人间。 卫渊死死盯着那安静低着头的女鬼。 红绣鞋…… 鬼,上门了。 的确,校尉能剿匪杀妖,也没有规定悍匪妖魔杀不得斩妖校尉。 这博物馆里的水鬼似乎根本不懂得看气氛。 它将卫渊当做了老式港片里面捉妖拿鬼的道士,误以为这一只女鬼是给他抓回来的,同为水鬼,凑上前去想要打个招呼,伸手朝着女鬼手臂拍了下,乐呵呵地道: “大妹子,你死哪儿的?” “回来……” 卫渊才喊了一声,女鬼还在滴水的长豁地猛烈生长。 嗡!!! 浓密的丝汇聚在一起,像是锋利的铁锥子,轻而易举就刺穿了那水鬼的腰腹,丝往天花板满眼过去,像是一颗生长了好几年,却又枯萎了的老槐树,将水鬼直接吊在空中。 卫渊的面色一下变了。 那水鬼在空中不断挣扎,一张脸越来越肿胀。 很快这水鬼挣扎的动作开始变慢,眼睛里面的眼白一点一点变黑,身上多出来一种和那女鬼一样阴冷冰寒的气息。 滴答,滴答—— 它的身上也开始往下滴水。 手指指尖慢慢变黑。 不用谁说,卫渊也能猜得出原来无害的水鬼现在也在厉鬼化。 不管的话,到时候这屋子里就会有两只厉鬼,卫渊看着那水鬼,估摸了下距离,一咬牙,伏低身子猛地往前奔出去,路过这茶几的时候,一抄手直接从水盆里捞出了浸泡着的断剑阴物。 断剑入手,卫渊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像是手里抓了一大块冰,还是咬牙死死握紧,朝着前面冲过去。 博物馆住处地方不大,也就几步距离。 卫渊靠近的时候,女鬼一直安安静静垂站着,一缕头却猛地变长,像是蟒蛇一样朝着卫渊绞过来,卫渊直接掏出卧虎腰牌,反手将这不断传来灼热刺痛的令牌直接砸在那一缕头上。 墨黑的长猛地收缩。 卫渊趁机迅靠近,手上断剑猛地撕扯挂着水鬼的那一缕长。 就像是用钝刀子切软橡胶的感觉,但是至少能感觉得到是在切开,左手的卧虎腰牌则是不断挥舞,死死护住自身,将想要将卫渊拉扯开,或者贯穿的黑逼开,最后一咬牙,直接反手将腰牌按在被他割出一点口子的黑上。 刺啦一声。 一缕长直接落在地上。 被挂着的水鬼噗一下砸在地上,像是死鱼一样扑腾了两下。 那种阴森诡异的感觉在水鬼脸上消失了。 剩下两个鬼手忙脚乱把这水鬼给拖走,纸人儿倒是打算跑过来助拳,被刀兵鬼一把捞住塞自己伤口空洞里,省得它们添乱。 卫渊穿着粗气,一手握着腰牌,一手握着匕,交叉护着心口,伏低身子,死死盯着那穿着红绣鞋的女鬼。 对面找上门这件事,他多少有点预感了,可是对面真找上门来的时候,还是有些手忙脚乱。 与此同时,还有一股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怒意。 卧虎腰牌震颤,周围环绕阵阵虎啸。 女鬼抬起头来,一双纯黑的空洞眼睛看着卫渊,让人背后毛。 卫渊在怒气之下死死和其直视。 鬼也怕恶人,这时候卫渊一个肉体凡胎,怒视着女鬼,气势却丝毫不落下风。 突然。 天空炸开一道亮光。 隔了数秒,才有轰隆隆的雷霆声音传来。 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 雷光和雷声隔了数秒都散去了,卫渊看到前面已经没有了女鬼的身影,前面的地板上湿漉漉一片,几个脚印一直到了门口才消失不见,卫渊咬着牙,身子有点僵,把所有的灯都开开了,手上仍旧抓着腰牌和那断剑,背靠着墙壁缓缓坐下。 一口长气缓缓吐出。 刚刚逃开的几只鬼也重新出现在卫渊身前。 它们刚刚没有看到最后的部分,只当做是卫渊把那厉鬼驱逐出去的,将他当成电影里面真有本事的那种茅山道士,于是更是毕恭毕敬地拜见,尤其是刚刚那差点给转化成厉鬼的水鬼,更是千恩万谢。 卫渊看了看它的伤势。 明明已经被那女鬼的头洞穿,现在却已经愈合,最大的那部分伤口用那一团渔网阴物堵住,丝丝缕缕的阴气纠缠其上,勉强给填上了,现在活蹦乱跳的。 众鬼拜见之后,卫渊本来还有问一问它们各自来历的心思,只是刚刚和凶鬼面对面斗了一斗,先前还不觉得,现在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精疲力尽,一动都不想动,什么都不想要想。 打了几个鬼还有那两个纸人儿去博物馆里呆着。 卫渊闭了闭眼,突然感觉到那卧虎腰牌仍旧还在震颤,散灼热。 微微一怔,强打起精神取了白纸,坐在床上,将卧虎腰牌印在纸上。 白纸上浮现出一个个隶书文字。 ‘司隶校尉击退厉鬼,防止游魂厉鬼化,可得功勋一。’ ‘功勋转为司隶校尉必须掌握法门之一。’ 功勋…… 卫渊若有所思。 文字又溃散,屋子里阴冷的气息却已一扫而空,像是被卧虎腰牌吸收汲取了,其中一股力量逆向传递到卫渊身上,让他觉得一阵刺痛,旋即那种疲惫,精神上的惊怒,都被缓缓抚平。 巨大的疲惫浮现。 卫渊眼皮缓缓沉下来,陷入睡眠,而在沉睡当中,身体被缓缓强化。 第七章 缠身 卫渊又做了一个梦。 是古色古香的木楼,三层高,楼上缠绕着红色的绸子,在风中抖动。 周围环绕着丝丝缕缕的白雾,雾气里传来水声。 水声里还听得到清脆的唱曲声。 像是从水里传出来的,是那唱曲的女花旦隔着水唱的。 卫渊没有自我的意识,一步步往前走,走到了一个四合院里,院子狭窄逼仄,四周有高高的木楼,翘起的飞檐上挂着一串一串白色的绸缎子,下面是一颗歪脖子老槐树,槐树下四四方方一座井。 井里像是活水一样有水声。 井边儿坐着个女人,低着头,黑垂落下来,看不清脸。 卫渊茫然迈步,一步步靠近,但是这一次他只是走了几步,脸上神色就开始波动,出现挣扎神色,然后在一声陡然炸开的虎啸怒咆当中,在梦中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那低垂着长的女人,和那一双眼熟到忘不了的描金红绣鞋。 下一刻,梦境破碎。 现实世界,卫渊睁开眼睛,眼底有青金色光隐没。 他看着天花板,很久没有说话。 就在刚刚,昨夜被遗忘的梦境逐渐能被回忆起来。 而且,现在他还能很清晰地分辨出来,在昨天的梦里,他走进那个四合院里的时候,那口井和井边儿的女人,距离他约莫有五米,刚刚的梦里竟然只剩下了四米,是在逐渐靠近的。 至于这距离逐渐缩短有什么意义,卫渊不知道。 但是很明显不是什么好事。 “……被缠上了。” 他叹息一声,摩挲了下卧虎腰牌。 卧虎腰牌能够在梦中产生反应,但是没有办法直接拿下那只厉鬼,是因为本身就不是那种防御宝物的缘故,还是说过去太长时间,本身能力大幅度降低? 外面黑洞洞一片,卫渊掏出手机打开看了看时间。 三点半,和昨天醒过来的时间差不多,寅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没有记错的话,是卧虎腰牌有反应,击退厉鬼,阻止了博物馆里的游魂厉鬼化,得到了功勋,然后转化为了卧虎校尉必须掌握的法门。 之后就昏昏沉沉睡去了。 卫渊握了握拳,没有现有什么不同。 想了想,按照纸上文字,右手手掌扣着腰牌,闭目冥思。 慢慢的,他能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掌心多了一枚符箓,但是睁开眼睛,拿手机的灯一晃却什么都没看到,用手去摸也是一样没有任何感觉,显然是类似于魂魄上的术法。 白纸上有文字记录这一门术法神通。 【驱鬼】 上古即有傩术,名驱鬼,十二人为阵,朱法画皮,手持数尺长麻鞭,起舞唱诵神名。 先秦有书名《诘》。 诘咎,鬼害民妄行,为民不祥,告如诘之,召,导令民毋罹凶殃。 意思是鬼物不详,大秦编撰了驱鬼教材,告知于众,以免民众被害。 大汉亦有言‘巫掌岁时驱鬼祓除’ 这是自古以来相传下来的手段法门。 但是作为卧虎校尉必须执掌的驱鬼神通,并不只是简简单单驱逐徘徊不肯离去的游魂,驱,驱逐,也是驱使,这门神通同样还有驱使的运用方法,能够使用魂灵的某些能力。 魑魅魍魉,怪力乱神都有各自的特点。 卧虎校尉再强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依靠驱使不同的鬼物,在捉拿妖魔鬼怪的时候能起到很多辅助作用,在后世,这些受到驱使而立下功劳的鬼物,往往会被祭祀,成为城隍的阴兵鬼将。 而有汉一朝之后两千年间,各家各派的驱鬼招神道法,大多脱胎于此。 卫渊手指摸索着卧虎腰牌,若有所思。 如果说在其他地方,驱使鬼物需要先找到阴物,然后借此来降服鬼物,然后才能运用,那么现在这博物馆里就有五名阴物,如果能够成功说服他们接受驱使,至少面对似乎缠上他的厉鬼能多出点底气。 他想到被直接放翻的水鬼,又默默补充了一句。 大概…… 不管如何,能够开启阴阳眼,并且掌握了故事里才有的神通,还是让卫渊心情轻松些,似乎是烙印驱鬼符箓的时候,连带让身体也产生了某种奇异变化,明明只是睡了两个小时,卫渊却感觉不到疲惫。 活动了下肩膀,就准备下床去找出那几个鬼。 然后卫渊的动作顿了顿,视线凝固。 一双描金红绣鞋安静放在地上。 鞋尖正对着他的床。 距离约莫四米。 窗外黑洞洞的,四下没有一点声音。 就好像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 沉默许久,卫渊微微叹了口气。 下床,走过去。 然后。 一脚把红绣鞋踢开。 …………………… 一辆漆黑的车在高公路上疾驰。 前座上是两个肌肉贲起的年轻男人。 后座上是个年轻的女人,利落的短,西装,黑色高跟鞋,一只手夹着女士香烟,一只手在键盘上敲击,微微皱眉看着电脑上的东西,看到那不断升高的曲线,她觉得自己的血压也在升高。 最近几年,灵气浓度不断提高。 一些事情生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蓝星上,华国,雾都,樱岛,凯尔特。 这些国家与另外一个历史短暂的国度不同,无论是本土现并解决,还是曾经依附于宗主国,历史中都不乏有能解决魑魅魍魉的手段,尤其是华国,在灵气复苏的一开始,大部分魑魅魍魉的事情就已经被强行压制住,没有干扰普通民众的正常生活。 浩瀚神州大地之上,佛门道家弟子被直接调动起来,不成气候的妖魔一有出现,直接被铁拳镇压。 但是现在,有些压不住了。 灵气浓度升高度太快,几乎是在一个节点就骤然提高。 而数量,也太多了。 道家和佛家子弟,有点道行的已经全部被抽调,组成两类特殊人员。 一类是研究普及灵气修行的成员。 一类则是负责外出降妖除魔。 这车里都是后者,隶属于道门上清微明宗这一脉。 “泉市出现了一桩案子,有可能是妖魔做的。” 女人调出地图,言简意赅道: “转道去一趟泉市,把这些事情解决掉。” 开车的男人皱了皱眉: “队长,我们还有任务。” “距离集合还有一点时间,先把泉市的案子解决。” “可是……” “没有可是。” 女人手里的女士香烟无声无息消失,她揉了揉眉心,道: “在灵气修行没能达到华国安全标准,进行大规模普及教育之前,普通民众对于这种妖魔都没有太大的反抗能力,能够对抗它们的只有我们。” “我们不去做,谁去做呢?” 她的声音顿了顿,道: “毕竟,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两个男人不说话了。 一种混合着保护弱者的责任感和身为强者的俯视感浮现出来。 是的,他们是不同的。 和凡人不同,他们是修行者。 他们不去做,还有谁能处理这些妖魔呢? 男人点了点头,一转方向盘,黑色轿车转道向下,进入了泉市范围。 第八章 神通 沉睡的几只鬼被卫渊直接砸门叫醒。 它们虽然成为了鬼物,但是又不是厉鬼,生前的影响还留着,事实上大部分鬼物没有理智,会遵循生前习惯所形成的规律活动,而这种有理智的游魂,则还保留有睡觉休息的习惯,尤其是今天好一阵惊吓,更是如此。 此刻都睡眼惺忪地坐在卫渊前面。 不知道为什么,才一会儿不见,他们就觉得眼前这个高深莫测的人多了一股让自己觉得畏惧压抑的气息,有点难以反抗他说的话,只能老老实实地呆着。 卫渊顺手用柳叶沾水给自己开了眼。 然后拉过一把凳子坐在群鬼前面,询问这几个鬼物的死因和擅长的事情。 第一个是那泡胀了的水鬼,他回答完之后,卫渊看了看那水鬼,略有诧异地反问: “所以说,你是一个人夜钓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个瞌睡,然后栽进水里去了?” “是。” “既然那么困,为什么当时不早点回家?” “不成不成,出来了总得要钓点什么东西上去,哪儿能空军呢?你说说你这。” “那你最后钓了什么?” “………我钓上了一具尸体,我自己的,扒拉开脸,然后被吓了一跳,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鬼,是给水下面的烂渔网勾住,没能游上来。” 第二位大姐是采风的画家,误食农药去世,没能救过来。 两个纸人儿是从一个已经去世的老师傅后人那里收购来的,有些年头了,没有什么擅长的,最多因为本体是一张纸,能够从门缝里进去偷听。 最后那阴物是断剑的古装男人正打着盹,见卫渊问道自己,还是本能地微微挺直了腰背,然后小心翼翼道:“……我的名字,有点记不大清了,不过还记得在戚大帅手下当过差,也砍过几个倭寇,不知怎么的,一觉睡到了现在。” 戚家军? 卫渊有些诧异。 那可是几百年的老鬼了,居然没有像是故事里一样,变成鬼王? 想了想,道:“那你会剑术?” 男人老实答道:“嗯,宽剑,倭刀,枪,鸟铳都会点儿。” 声音顿了顿,又连忙补充道: “不过也就是军里的粗浅武功,得结鸳鸯阵,没法和将军们比。” “没事,会就行。” 卫渊将腰牌放在兜里,总算有了一个能够运用驱鬼神通的对象。 眼下,钓鱼和画画可没有办法降妖除魔。 他也学着古人对那戚家军的刀兵鬼抱拳一礼,道: “有件事情需要你配合一下,有劳了。” “不敢当不敢当。” 卫渊五指微张,然后在那几只鬼物眼前,右手流光浮现,一枚质感通透的符箓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卫渊感觉自己有一部分无法形容的力量流逝,而且符箓存在期间,这力量还在不断流逝,不敢拖延,手腕一抖,将这符箓点在那被震慑而不敢动的刀兵鬼眉心,口中低声道。 “登山石裂,佩带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 “左扶六甲,右卫六丁,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敕!” ………………… 【驱鬼】神通已经挥了作用。 卫渊感觉到那戚家军兵魂寄宿在了自己右手,受到自己控制。 与此同时,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浮现心中。 是熟悉感。 对于冷兵器战斗,以及一部分热武器的掌握,不是需要回忆起来的技巧,而是直接融入身体的本能,是经验,在曾经在一个时代最残酷战场上磨砺和幸存得到的经验。 他尝试熟悉着这样的感觉。 想了想,走到旁边柜子旁边翻找起来。 这里曾经闹过鬼,不,是确实就有鬼物,之前三个看管博物馆的人在网上买过龙泉宝剑,用来镇宅辟邪,虽说事实证明并没有什么用,但是剑还是在的,因为这地方邪气,他们走的时候也没敢带走那剑。 是八面汉剑。 卫渊取出剑,站在客厅,握着剑柄。 闭目冥思。 一种熟悉感觉浮现。 卫渊没有接触过兵器,但是现在心里自然而然浮现出了对剑的评价。 是好钢材。 却不是好剑。 可惜了。 卫渊吐出一口气,排除杂念,握着剑,尝试遵循那种本能和经验用剑,劈斩,前刺,自下而上画弧,撩拨防守,退步躲避,是朴素的战场剑术,没有多少花里胡哨的部分,一开始度很慢,动作里还有几分生疏,但是逐渐老练,度也慢慢提高。 旁边水鬼见卫渊有些干涩蹩脚的剑术,脸现古怪,和另外的游魂交头接耳,评头论足。 卫渊并不在意,只是尽可能去熟悉那种经验。 忽然,他像是看到了尸横遍野的战场。 是自高而下的俯瞰,是那位戚家军残魂最印象深刻的经历。 但是那种独属于冷兵器战场的残酷血煞之气,还是冲击地卫渊瞳孔收缩,精神恍惚一瞬。 幻象瞬间消失退散。 却让【驱鬼】得到的剑术经验爆。 卫渊就像身处于战场,前面就是狰狞的敌人,猛地后退一步,半弓步,脊背绷紧,像是紧紧绷紧的强弓。 浑身肌肉瞬间爆力量,手中的八面汉剑猛地前刺。 强烈刺耳的破空之音。 当刺这一个简单朴素的剑招结束时候,用花纹钢打造的剑身还在震颤。 剑身上纠缠了【驱鬼】第一类用法,驱逐恶鬼的力量溢散。 整个屋子都温暖了许多。 一众游魂踮起脚尖,背贴着墙壁,一动都不敢动。 屋子里死寂地可怕,只有低沉肃杀的剑鸣缓缓溢散。 卫渊闭了闭眼,许久后才吐出一口浊气,并指一划,虚空中一道符箓浮现,然后崩碎,解除了驱鬼之法,刀兵鬼出现在他的旁边,整个鬼看上去都有些懵,卫渊收起剑,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就算解除了【驱鬼】,对于剑却还残留了一部分熟练的感觉。 虽然比不上战场上生还的战士,但是也不是普通爱好者能比的。 戚家军残魂恍惚了下,有了些预感,道:“大人是要……” 卫渊点了点头,指了指那红色绣鞋,道: “这东西找上门来了,总得处理一下。” 他回忆起来梦里见到的那个四合院,还有古色古香,无比真实的木楼,有种本能的感觉,这木楼恐怕是真实存在的,按照各种志怪故事里的说法,这种地方肯定对收摄住女鬼有用。 而找地方的话,可以在网上搜,但是度肯定慢。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方法。 “你和我去报一下案。” 水鬼目瞪口呆:“报警抓鬼?能行么?” 卫渊找了个盒子将红绣鞋,和之前斩下的一缕黑收起来,道: “带着这些,应该可以试试说服他们帮忙找找地方。”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先前被害了的那位,脚上的红绣鞋已经没了。” …………………… 在这个时候。 一辆漆黑的车在泉市警局前停了下来。 第九章 报案 卫渊自醒过来之后就再没有睡着。 一直靠着墙壁,抱剑等到卯时过了,天已经破晓,才把卧虎腰牌揣兜里,提起装了红绣鞋和断的袋子去报案,外面是晴天,阳光暖融融的,可他还是有点觉得手脚阴冷。 尤其是提着袋子的那只手,跟浸润在冰块里没有区别。 他没有到就近的派出所。 而是直接刷了辆共享单车去了市警察局。 毫无疑问,有人被杀这种大案子,尸体和记录不可能还停留在街道派出所,而且卫渊也是在猜测,既然有鬼物害人,世界还这么平静,肯定存在遏制鬼怪的力量。 到了警局的时候,卫渊看到一众警车中间有一亮通体墨黑的车。 没有在意,直接走进去,找到警察,干脆利落开口。 “你好,我要报案。” 年轻的警察愣了一下,道:“嗯?请问……” “有鬼要害我。” “哈??!” ………………… 卫渊原本以为自己会经历一些波折才能有概率取信于警方。 可是不知为什么,在他说完自己被鬼找上门来之后,那警察古怪看了他,然后拨打电话询问了一个人,之后就将他带到了一个房间里,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然后只说让他稍微等一下,就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顺便还把门带上了。 不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卫渊一个人,一张桌子,一个饮水机。 卫渊双手环着纸杯,稍微松了口气,从警方的反应来看,毫无疑问他们是知道鬼物,至少这个警局的人知道,而这也就代表着,在表面平静祥和的世界之下,还有另外一个不为大多数人所知道的世界。 卫渊喝了口水。 耳边听到很利落的脚步声,是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清脆声。 一分钟之后,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女士西装的短女人走了进来,身材匀称,纤秾合度,腰部弧度惊人,白色衬衫上还带着淡淡的女士香烟味道,眼睛扫过屋子,朝着卫渊伸出手: “特别行动组,周怡。” “卫渊。” “嗯,我刚刚看了你的说法。” 周怡拉过凳子坐在卫渊前面,手上有一份文件,随手合着放在一旁,笑了笑:“刚刚抽了根烟,稍微有点烟味,不介意吧?” “还好。” “嗯,你说你遇到了鬼?” 卫渊视线从女人左耳的蓝牙耳机扫过去,点了点头: “是,一开始是梦,我梦到一座小楼,然后是一座有槐树的四合院子,那个女人就坐在石头井旁边看着我……” 在卫渊将自己做的梦告诉眼前这个女人的时候。 那两个和周怡一起的男子正在调查资料,如果卫渊在,能够看得出,那正是他的个人资料,以及最近一段时间去过哪里,快浏览之后,其中一个男人按了按耳机,道: “队长,从他经历来看,最近不存在接触鬼物的机会,从乘车轨迹来看,也没有去过那些危险区域,基本可以推断并没有被恶鬼纠缠,但是他在之前居住在富春小区附近,存在被阴气纠缠的可能性。” “也可能是这个原因,加上命案的消息,做了个真实的噩梦。” “当然,还不能够彻底排除确实他也被恶鬼纠缠的可能,不过一般来说,遭遇恶鬼的话,他的精神状态应该会比现在更为敏感低落,开始出现轻微的神经质症状,不会像现在这么冷静,讲话调理也不会这么清晰。” 他声音顿了顿,略带些玩笑地道: “按照往日经验,比起驱妖捉鬼,还是心理医生更适合他。” 周怡微微点了点头。 双眼安静看着前面的卫渊,认真倾听,末了,微微点头,询问道: “除去你的梦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征兆么?” “如果没有的话,或许还需要其他的一些方式进行甄别。” 她没有按照同伴的建议进行处理。 卫渊声音顿了顿,取出了那个黑色的口袋,轻轻放在桌上,周怡挑了挑眉,道: “这个东西,刚刚那位同事说,你不让他碰,是很重要的东西?” 卫渊点头,伸手从口袋里掏出纸盒子 然后放在桌子上,打开之后推向周怡。 周怡视线落下,然后神色顿住。 正在通过监控盯着这个房间的两个男人则是面色骤变,其中一个猛地起身奔出去。 纸盒子里放着的是一双描金红绣鞋,极为妖异。 鞋身里面还有干涸的血迹在。 卫渊平静道:“如果他看了的话,可能今天做噩梦的就不是我,而是他了。” 片刻之后,周怡的蓝牙耳机里传来了队友喘着气的声音: “不见了。” 站在专门用于镇封这一类被鬼物所害尸体的地方,肌肉贲起的微明宗弟子看着女子扭曲的双脚,还有根本没有打开过的冰柜和外门,道: “这里的铁门没能镇压住她,上面的符箓好像也对她不起作用。” “它不是恶鬼,是厉鬼。” ………………… 在这样的铁证面前,毫无疑问,卫渊的话得到了足够的重视。 不过一会儿,卫渊前面就又多出了两个人。 “你好,微明宗弟子赵义。” “微明宗,道号玄一。” 两个宗派出来的弟子来了之后,直接询问卫渊先前那个梦的具体情况,那名为玄一的道门弟子还掏出写纸,根据卫渊所说的话,快勾勒出了他梦境当中的那个阁楼,以及阴冷的槐树,石头井。 以及白色的绸缎,被高高的木楼围起来的,只能抬头看到一块天的四合院。 周怡习惯性点了一根烟,注意到还有卫渊在的时候,抱歉地笑了笑,将烟掐灭,解释道:“厉鬼和寻常的游魂,还有怨鬼,恶鬼都不同,基本上道行都很高,也有过不同的际遇,正面交手不是明智之举。” 卫渊若有所思,顺势问道: “所以,梦里的那个院落对降服厉鬼有帮助?” 周怡点了点头: “是,厉鬼基本原理是强烈的负面情绪,和某些天地灵地契合导致的强大化,而因为是负面情绪最强烈时和相对应的天地外相契合在一起,这种负面情绪会越来越强列,极为凶恶。” “找到这种情绪的来源,就有机会将厉鬼弱化,趁机降服消灭。” “而对于厉鬼化的魂而言,他们也曾经是人,一直处于过人这个概念范畴的强烈负面情绪之下,可以说生不如死,是以佛道两家也称呼这一行为为度。” “原来如此。” 之后就是一阵沉默。 只有玄一快勾勒素描的沙沙声。 “是这样吗?” 再度修改之后,肌肉贲起的大汉将改好的素描给卫渊一看,和梦中几乎有了八成以上相似,让卫渊下意识回忆起来梦中的那种阴冷诡异,他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样。” 玄一点头,将笔放在一旁。 赵义接过画,开始调动数据库寻找和卫渊梦境相符的地方。 这是华国之所以能够把魑魅魍魉压地死死的的依仗,现代科技锁定位置之后,道门和佛门弟子会携带针对性法器直接精准狙杀,一阵等待的沉默,卫渊想了想,道:“没有想到,真的有你们这样的人存在。” 周怡道:“毕竟鬼不也存在么?” “有鬼物妖精出现的时候,我们这样的人也就存在了。” 卫渊道:“那么早?” 周怡点了点头:“毕竟我们的历史可以上溯到第一位敢于对妖鬼拔刀的前人,不过真的说起来,真正成建制,最初,也是最强的官方捉妖杀鬼势力,应该是到汉朝了。” “汉?” “对,司隶校尉,旧称卧虎,自汉武至隋唐,镇压天下妖魔。” 还没有说完,那边赵义抬起头,语调微微提高,道:“找到了,队长,是前江南道的剧园子,唱戏曲儿的地方,好像出过几位名角儿,往前出过事,给封了。” 周怡眼底微亮,起身道: “走,去江南。” 卫渊微微抬头,那边赵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你的话,可以回去休息了。” “接下来的事情,不是你这样的普通人该涉及的世界。” 玄一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取出一枚符箓。 “可以护身。” “保护好自己,忘记这种事情,你跟着我们,虽然对于寻找鬼物有帮助,但是我们还要分心保护好你,不客气的说,是累赘,会拖累我们,希望你理解。” 赵义脸皮一哆嗦,肘子给玄一撞了撞,压低声音道: “会不会说话?!当人的面这么说?道歉啊。” “…………” 玄一想了想,又掏出一枚符箓,递给卫渊。 卫渊有点失笑,还是接过了第二枚符箓,道: “没关系。” 玄一点了点头,恢复沉默。 ……………… 卫渊签了保密协议,保证不会乱说,目送那些人离去,这才回了家中,有人替自己处理这事情自然是好的,官方势力,肯定比自己强得多。 今天报案忙活了一天,回到家之后忙着收拾屋子。 临到晚上休息的时候,卫渊将其中一枚符箓贴在床头,一张贴在门口。 怀中抱剑。 这才安心睡着。 第十章 人无斩鬼意,鬼有害人心(感谢ds结束的万赏) 一步,一步,脚步无声。 卫渊安静往前走。 这一次的木楼比起往日似乎更鲜活了许多。 今天不再是弥散雾气的白日,而是深沉的夜色,隐隐约约传来的,不再是清脆悠扬的女旦唱曲,而是男人们大声粗鲁的欢笑,是杯筹交错的清脆声,还有女人婉转的陪笑声。 欢喜,快活,以及那止不住的悲意。 卫渊脚步顿了顿,往左转过头去。 灰蒙蒙的夜雾里,齐刷刷跪着一排人,有眼角生一颗黑痣的孩子,有男人,有女人,都低着头。 男人没有勇气,女人没了怜悯。 像是大排大排的墓碑。 他收回视线,无神踏入了四合院,然后在踏进去之前,睁开眼睛,恢复了理智,一刹之后,眼底浮现惊怒之色:“又是梦?!” 他看到了那棵老槐树下的石头井,看到了那低垂着头的女人。 身上这一次是一袭大红衣服,红艳艳地,喜庆。 耳畔曲调一变,是唢呐,欢喜高昂。 是大婚。 却有一种让人止不住毛骨悚然的味道,是止不住的悲凉,让人头皮麻,卫渊面色骤变,察觉到不对,朝后一个翻滚,顺势伸手一抓,想要抓起怀里的剑,但是抓了个空。 猛地抬头。 槐树上面绸缎抖动,下面空无一物。 再看一侧。 那女人抬起头无声无息看着他。 手掌瞬间洞穿卫渊心口。 ……………… “啊!!!” 卫渊被噩梦惊醒。 猛地睁开眼睛,眼底惊怒,看到有斑点绿霉的天花板,才冷静下来。 几分钟后,起身接了一杯水干下去大半,冷水入喉,剧烈的情绪也算是安抚下来,神色算是沉静,可更多是怒意,转过头,看到门口和床头的符箓已经无声无息烧成了灰烬。 对方被激怒了。 但是被激怒的却不止是它。 卫渊根本没有打算掺和妖魔鬼怪的世界,但是对面似乎完全不打算给他活路,见到床头贴了符箓之后,反倒更为激烈地入梦,泥人都有三分火气,何况是个正当年轻的男人。 卫渊心头一股无名火烧得旺。 如果不是卧虎腰牌,自己可能也已经死了。 这件事情没办法逃避,必须处理掉。 他的思路逐渐清晰。 最后决定自己也去一趟江南。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占据先手,反正呆着也于事无补,不如试一试。 卫渊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将卧虎腰牌揣在怀里,然后哐哐哐敲响众鬼栖息的门,水鬼从关着的门里飘出一半身子,打着哈欠,看到卫渊却被吓了一跳,道:“卫老大……你这是怎么了?” “准备一下,出去江南。” “去江南?” 水鬼愣了下,然后反应过来,头皮一麻: “那那,去江南做什么?” “……你说呢?” 卫渊嘴角勾了勾,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回答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 ………………… 水鬼对于那一言不合就直接把它捅了个对穿的女鬼印象深刻,这一次直接选择了看家,卫渊就像是先前得到开眼五法一样,通过相同的方式从卧虎腰牌处得到了大汉司隶校尉针对厉鬼的解决方式。 其实很简单,大部分厉鬼的强烈负面情绪都有牵扯的东西。 将那一类东西毁掉,会刺激厉鬼心神,让它们诞生其他的情绪类型。 厉鬼本身的存在基于负面情绪和天地某一类灵地的契合,诞生多余的情绪,相当于在内部出现杂质,令契合度降低,厉鬼实力会暴跌。 而另外一种方式,则是将和厉鬼有关的阴物,焚尽之后混入特殊的符水之后,涂抹兵刃,可以对于厉鬼产生杀伤,卫渊用来开眼的那种水算是其中比较常见的一种。 他大概还记得赵义电脑上出现的地图大概位置,到时候直接去那个区。 又以【驱鬼】神通,驾驭那位服毒大姐的游魂,将梦中看到的楼阁,四合院都画出来,他没有警方的资料库,准备去了询问那些比较熟知当地事情的老人,最后将那柄八面汉剑藏在剑匣里。 想了想,又取出来,从博物馆里找到一个琴盒。 是红木材质,有些年头了,上面有划擦出的痕迹。 扔到外面的地毯上,糊弄几个没眼力见的完全没有问题。 事关生死,卫渊也顾不得其他,将剑匣藏入琴盒,然后驱使那位戚家军兵魂,尝试熟悉从琴盒里取剑的动作,这里距离江南不算远,这种管制刀具没办法坐火车,可以和别人拼个面包车一起去。 作出决定之后,卫渊将那女鬼被斩下的头焚尽,混入符水里。 然后找到一个腰包,用小瓶将开眼用的符水和诛鬼用的都放进去。 两个纸人儿也愿意跟着去,卫渊拉了拉袖口,两个纸人滑进去。 手拉手化作个护腕一样的东西,贴合在手腕上。 最后等待日出出,在戚家军军魂的建议下,卫渊盘坐在地,缓缓冥思控制心念和呼吸,是经历了血战之后,通过这样的方式,调整状态,呼吸,快恢复体力的技巧,但是几乎难以用语言传授。 只要能在战场上打几个滚,捞几个人头还没死的,基本都会了。 ……………… “还能进,还能进,再挤挤。” “来,这儿,这儿不还能挤着坐下吗?” “再等一个,咱们再等一个,就出!” 卫渊挤在一辆面包车上,抱着琴盒,司机也没有去问,人实在是坐不下了之后,一扭方向盘,一给油,直接出,司机极为熟悉道路,一路上畅通无阻,总能找到最好走的路。 上午出,下午抵达目的地。 卫渊站在有些陌生的地方,想了想,转过去找原来的司机。 司机正再车里一边打电话,一边大口吃饭盒,大声道: “啊?爸爸吃的好不好?哈哈哈,那肯定好了,刚做好的红烧肉,一大份,香不香?” “香啊,香就对了,等这个月爸爸回去,给你也尝尝。” “哎,乖,听你奶的话啊。” “什么,要看红烧肉?嗨,这有什么好看的?” “我当然是真吃了肉啊。” 他注意到卫渊走过来,又说了两句话,把电话掩住,卫渊看到饭盒里的清炒土豆丝,点了点头,声音微提了些,道:“吃这么快,就剩下两块肉了,给我分了,下回请你。” 司机投来愕然的目光,然后略带感谢点了点头。 又和电话对面的人聊了两句,这才把电话挂了。 ………… “谢你了啊兄弟,来,抽烟。” 把电话收好,司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也就一个劲儿给卫渊递烟。 卫渊接过烟,男人把烟盒子收了,不好意思道:“之前给她看找了账单,结果就开始怀疑了,你说说,这才多大点孩子?” 卫渊笑了笑:“她很聪明。” “这倒是。” 男人脸上缓和许多,也多出笑意。 卫渊把烟拿着,也没有抽,道: “来这儿是和大哥你打听个消息。” “你常来这地儿,知不知道那些年纪大些,知道不少以前事情的老人,我想问点事情,写点东西……” “老人?” 司机愣了一下,想了想,脸上出现一丝迟疑: “有是有,那个人在这一带很出名,谁也知道。” “就是,他性格有点古怪。” ……………… 又做梦了啊…… 是还繁华时候的年代,江南地带,天下皆知风流。 高高的楼,扎满了恩客送来的绸缎子。 都是为了她送来的…… 江南道的第一花旦。 好看。 嗓音好听,好听。 老人眯着眼躺在树下,拍着扶手,低声哼唱着不成调的曲子,想到了小时候那位外传眼高于顶的花旦给自己糖吃,甜,可真甜啊。 可每到这个时候,就又会突然想起来那件事,一想起来,就扎心地疼。 那天晚上自己和满院子的人跪了一夜。 啊啊,大家谁没有受过她的恩惠呢? 那天晚上,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说话。 最后就死了她一个。 就更没有谁说话了。 人呐,人死如灯灭,恩也能变得凉薄。 他慢慢睁开眼,看着落下来的阳光,觉得屋子和自己一样,都快腐烂掉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会不会哪天就真的烂掉了,烂掉了,就没人知道了,可他现在这个样子,出不去了,出不去啊。 那个人常常说,夜深忽梦少年事。 那件事,怕是要带进棺材板里了。 当当当。 敲门的声音响起。 老人抬起头,本来不想要理会,可不知为什么,想了想,还是起身颤颤巍巍去开门,门打开了,门外一名背着琴盒的男人,男人扫了一眼屋子,视线在那一棵老槐树那里顿了顿,看到了槐树下的古井,最后视线落在了那老人脸上,看到老人眼角的一颗黑痣。 他突然回忆起梦中跪着的那个孩子。 卫渊心中浮现一丝直视岁月流逝的唏嘘苍然,然后收敛情绪,背着琴盒剑匣,微微笑道: “是江老先生么?” “我叫卫渊,想要和您来打听点事情。” ps:感谢ds结束的万赏,非常感谢~ 第十一章 多少往来事,说与鬼魅听(感谢龍long的万赏) “我这小地方,很久都没有人来了,倒是稀罕事。” 老人让开一个位置,让卫渊进来,把门合上之后,坐在了槐树下的木椅上,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卫渊,卫渊坐在旁边石头上,微笑道:“这不应该,难道之前也没有人上门看望您老?” 老人摇头:“认识的人都死了,后人们也慢慢不来了。” “说起来昨天倒是来了几个年轻人,可是没有进门,转道走了。” “对了,差点忘记,得给你沏碗茶,瞧我这记性。” 老人又起来,回了屋子里,一边随口抱怨些事情,一边沏茶,最后端出来那种有些年头的烤瓷杯,热气腾腾的两杯茶,卫渊将茶环绕在掌中,老人见他不喝茶,只当做看不上自己这普通货色,抬手喝了口茶,笑道:“还不知道你来找我这个老家伙,打听什么事情?” 卫渊道:“打听一个人。” “谁?” “整个江南道曾经唱曲儿最好的姑娘。” 当啷。 老人手里的茶杯打翻了,热茶滴落在地上。 他看着端坐着的卫渊,张了张口,道:“……你怎么知道?” 卫渊道:“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些事情。” 似乎是因为这句话而想到了回忆,老人的神色变得有些疲惫,闭了闭眼,仿佛一瞬间变得更加苍老,许久后,轻声道:“也好,有人知道也好,我还以为这些事情我要带到棺材里了。” “这事情啊,得要从大明最后那几年开始说起来了。” …………… 江南自古繁华,这是被神州所有人都公认的事实。 而江南道上,又有两个戏园子,彼此以为对手,斗了不知多少年。 这几年你家风头盛,过几年就是我家执牛耳,斗得热闹,斗得热烈。 那一年冬天,难得的大晴天,路上没有一点雪。 春晓楼的妈妈带回来一个小姑娘。 长得好看,嗓子好听。 十六岁那年第一次登台,就技惊四座,那叫一个昆山玉碎凤凰叫,把左近好几家戏园子的红人都压了下来,黯然失色。 小姑娘叫七娘,一举成名。 多少达官显贵都来听她唱曲。 恩客送来的红绸缎一匹一匹扎在了木楼上,像是红云一样热烈热闹。 本来按着往日来说,七娘会一直唱到二十多岁,到时候或者退下来教新人,或者嫁给良家子,做个清白身,可是事情哪儿有这么好啊,若都如说书人口中圆满,这世上也不会有那般多意难平。 就在七娘找到心上人的那一年,倭寇犯边。 来自西方的浪潮扑入五百年天下的大明江山。 这一只盘踞东方的龙打了个盹的功夫,被匕刺伤了。 之后明烈武宗怒而御驾亲征,已经写下遗诏,以成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大明祖训,君王御驾亲征,神州自然震怒,上下一心,僵持数年,迅展,最终于东海之畔不惜代价击溃诸多联军,让天下听这龙吟。 可这样的事情,终究还在后面。 那一年,倭寇趁大明边防不备,长驱直入,其中一支竟入了江南。 他们得意洋洋,觉得自己即将击溃曾经的霸主,进入极尽繁华的江南之后,纵情享乐,要最好的酒,最好的菜,要让最好的女人作陪,听最好的曲儿,七娘年纪轻,气节却烈,宁愿一死。 但是那一天,春晓楼三十多人跪在了她的门前,连抱她回来的妈妈都苦苦哀求。 她最后还是去陪了那些倭寇。 春晓楼没死一个人。 最后大明虎贲将那些倭寇扫荡之后,江南回到和平,却来了风言风语的指指点点,谁都知道,逼着别人去为自己牺牲是很难在脸上挂得住的事情,所以就要抹黑那个人,给自己找道德上的高点。 所以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七娘主动去给倭寇作陪。 然后满城风风雨雨。 剧烈的紧张之后,需要有泄的渠道,理智的声音会被这样泄一样的行为淹没。 开始有人用臭鸡蛋烂菜叶砸在七娘门前。 开始有许多人谩骂她是个没有气节的娼妇。 可七娘还在等,等和她约定好未来,眼下在外求学的男人。 等啊等,等到没有人再听她唱曲,等到木楼上的红绸缎褪了色。 那个男人没能回来。 七娘穿着自己缝好的嫁衣,投了井。 那时候的秋天,下了白茫茫好大的一场雪。 本就褪色的红缎子,白的像是葬礼上的白幡子,在木楼上舞着。 …………………… 故事讲完,老人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已经喝了大半。 卫渊手里的茶一点没动。 “这么说……” 他摩挲着茶杯,道:“那男人辜负了她?” 老人擦了擦眼角不知何时出现的泪,道: “是辜负了她,也没有辜负。” “他参军了,学生兵。” “当年抵抗住倭寇疯的主力,他给七娘写信,写了很多。” 卫渊道:“他为什么不回来?” 老人沉默了下,道:“……因为他死啦,战死的。” “就差三天,抚恤报告,还有那些信就到了江南,七娘就不用死。” 卫渊沉默,放下茶杯,道:“那些信,我可以看看吗?” 老人点了点头,踉跄着起来,慢慢走回到屋子里,从最显眼的地方取出来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有一张灰白的合照,一沓信,字迹劲道,最后面几封被染出了深深的痕迹。 老人将东西递给卫渊:“看吧,看吧,这些故事,总不能忘掉。” “我死了,也得要有人知道。” “我啊,还欠着七娘三个响头,想说声抱歉,当时怕死,没能为她开口……” 卫渊接过盒子,看着上面贴着的那个时代的照片,灰白色,一个年轻的书生笑得灿烂,还有羞涩的少女,那是属于他们的过去,这是那厉鬼最后的心结。 只要焚烧化作符水,足以对厉鬼产生巨大伤害。 而若是当着厉鬼的面焚毁,甚至能够让那厉鬼当场精神崩溃。 卫渊耳边响起戚家军军魂的声音,有些迟疑恳求: “大人……” 卫渊看着那信笺上的文字,里面有热烈的眷恋,还有对未来的期许,有对脚下大地的热爱,他微微点头,嗯了一声,没有将信焚毁的意思,而是小心将盒子收好,调整背后琴盒剑匣到容易出手的角度,再看向那坐回树下的老人,道: “老先生可还能走动?我想要去看看那春晓楼。” “这里不是春晓楼吧?” 老人浑浊的双眼看着自己的手,呢喃道: “这里不是。” “我也想要去看看那里,最后看一眼。” “可外头阳光太刺眼,我这身子,也走不动了,我试过很多次,一直走不出这个院子。” 卫渊道:“我搀着您。” 他出去了一会儿,在一家老店里找到一把黑布伞,走了回来,将伞撑开,然后一只手搀扶这老人,老人也用力起身,一下,两下,豁然站起来,卫渊安静看着老人背后那一颗老树,收回左手,从腰间拔出戚家军兵魂寄托的断剑,当做匕一样反手握着,斩过一段细细的树枝。 树枝晃了晃。 卫渊将断剑收回,搀扶着老人往前走。 推开门。 老人在卫渊搀扶下走了几步,站定了,感慨道:“好久没能走出来了,阳光还是有点毒,不过还好,我还以为我走不动,没想到还能走得这么快,看来是在那小地方待得太久了。” 卫渊支撑着伞,看了看天空。 今天是阴天,浅灰色的乌云压得很低,看不到太阳。 他微微回头,背后老槐树下,木椅之上,老人闭着眼睛。 呼吸已经停止了很久,或许是几天,或许是几个月,或许几年。 回忆老人之前说的话,说他很久都没有走出这个院子,以及还有卧虎腰牌在身,卫渊一进门就知道了老人的状态,所以那一杯茶他并没有喝。 他看着那老人背影。 执念不灭,魂之不散,困于方寸,名为地缚。 但是束缚住魂灵的,究竟是地,还是心中不肯放下的事情? 老人越走越轻松,越走越快。 像是抛下了什么累赘。 卫渊左手背负轻抚琴匣,右手撑伞,迈步走出。 园中有木,名为困,木下有鬼,当为槐。 槐树下,一个模糊的影子,穿着古代的服饰,袖口有槐先生三个字的刺绣,朝着卫渊微微行礼。 吱呀—— 木门无风而动,缓缓闭合,将老人的尸体和故事,都封锁在这小小的四合院里。 ps:感谢龍1ong的万赏,谢谢~ 第十二章 见真身 卫渊举着一把黑布伞,循着老人指路的声音,迈步往前。 快要下雨了,路面上没多少人,空荡荡的,青石板上还透着幽幽的冷意,两侧的建筑古意弥漫。 就像一百多年前的大明。 七拐八拐,走到了还没有来得及开的老城区,站定了脚步,抬头看过去。 前面是一个园子,正对着大门,是一座三层高的木楼,不难看得出,这里曾经是很风雅的地方,但是现在,一切的风流故事都被风吹雨打刮去了,再加上缺乏管理和检修,看上去有些破败。 “到了,就是这儿了。” 苍老的声音低低感慨。 黑伞下,卫渊低头看着老人,然后看向这一座园子,这里没有那么好近,他拈了一枚柳叶,再一次给自己开眼,能够清楚看到,这一座园子内里先是有一层厚重浓郁的黑气,在外面还有一层浅蓝色的光芒。 不难猜出,是那几位出身微明宗的特殊行动组成员找到了这地方。 却不知怎么,又把七娘所化的厉鬼引来了。 卫渊伸出手,触碰外面的那一层蓝色光芒,能够清楚感觉到心中出现一种想要避开这里的本能,显然是微明宗弟子为了防止有普通民众恰好闯进来所做的准备。 如果强行往里面闯,就会被强行弹出来。 卫渊微微沉吟。 老人却往前两步,稍微走出了黑布伞的范围,感慨道:“回来了啊。” “我在这儿生活了那么多年,离开了太多年,终于回来了。” 他伸出手,不知为何,那蓝色的光罩,以及这一处地方本身所化的黑色怨气,都没有能够阻拦住他,那尘封的门吱呀声中,缓缓朝着里面打开,隐隐能够看到,正对着大门的一条小道,还有道路两旁的红色灯笼。 老人侧着身子站在门口,微微弯腰,一只手朝着院子里引路,朝着卫渊道: “卫小哥,进来吧。” 卫渊摸了摸琴盒,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而在他走进木门的一瞬间,背后两扇大门砰得关住,不透进来一丝的光彩,而原本红色的灯笼直接变得惨白,里面透出青绿色的光,照得一路鬼气森森。 隐隐约约传来了唢呐声,传来唱曲儿的声音。 阴气森森。 不像是人喜欢的。 倒像是给鬼听的。 终于要真正面对那正主,卫渊心里反倒沉静下来。 他背着琴匣,手持黑伞,从容不迫,迈步在这小道上走着,两侧鬼灯幽幽。 脚步声回荡。 踏,踏,踏。 ……………… 符箓悬浮在空中,结成了阵法。 继而以更快的度烧成灰烬。 周怡半跪在地上,肩膀上止不住流出鲜血,将白衬衫染红,旁边的地上,赵义趴着一动不动,玄一脸色苍白地和纸一样,没了半点血色,勉强挪到了赵义旁边,把他翻过来,在脖子上按了按,面无表情的脸色稍微缓和了点,然后朝着周怡点了点头。 这代表赵义还活着。 他已经没有多说话的力气了。 周怡稍微松了口气,然后看着周围漆黑无光的鬼域,还有隐藏在黑暗当中,被丝丝缕缕夜雾笼罩着的红衣女子,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神色来。 对方不是厉鬼。 这已经是能称为凶灾级别的鬼物。 他们错估了对方的实力。 一进入这里,就被卷入了鬼域里面,提前准备的符箓,法器,对这女子而言也都没有什么用处,没有办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也无法通过语言干扰到厉鬼的情绪,使得其露出破绽,拼尽全力,甚至于不惜豁出性命去,也只是伤了个分魂。 失败了。 死在这里,并不可怕,但是若让这样凶狠的厉鬼出去的话…… 周怡眼底神色再度坚定,抬起手擦过嘴角鲜血,看了一眼玄一。 玄一沉默着点了点头。 咬破手指,抹过一柄桃木剑,快在上面书写符箓。 玄一脸色更白了点。 而那柄桃木剑上也已多出了赤金色的光。 青年呼出一口气,然后手持桃木剑,朝着周怡冲过去,脚下踩着碎步,快地转换方向,周怡则是取出了一枚金色符箓,夹在手指之间,心中默默低语‘天道清明,地道安宁,人道虚静,今将祖师令,往蓬莱境’。 符箓无风自燃,周怡将手朝着门外一甩,那符箓飞遁而出。 然后也手持一柄雷击桃木剑,和玄一分两处攻向女鬼。 这一路两仪剑,在同门当中已经算是出色。 但是仍旧奈何不了那怨气浓重的鬼物。 玄一先被击溃,而后,在失去同伴的情况下,道行稍高些的周怡张口咳出鲜血,也被打退,那柄雷击桃木剑咔嚓一声,碎成数片。 今日必死,但是她心中却没有太大的遗憾。 无论如何,此地有厉鬼灾劫的消息已经传递出去。 这恶鬼再如何凶恶,也难以再将伤害进一步扩大。 但是在此时,周怡突然看到,在前方一道金色遁光飞来,然后又从自己上空飞出,她的脸色缓缓凝固,然后想到典籍中的记录,明白这是遇到了什么情况,脸上浮现出绝望不甘的神色。 鬼域之中,颠倒八方。 在这种特殊的环境当中,通讯的符箓和现代的传讯手段一样,都没有办法生作用。 “不……不可!” 一想到这样的鬼物仍旧能外出害人,周怡心中惊怒,也浮现巨大恐惧。 她握着半把桃木剑,摇摇晃晃起身,还打算继续攻击。 对面女鬼低垂着头,不断向下滴水的长猛地生长,其中一缕汇聚在一起,像是铁质的锥子,朝着周怡猛烈刺穿过去,而周怡刚刚已经耗尽法力和体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长洞穿自己的心脏,玄一同样无能为力,只能目眦欲裂地看着。 当!!! 一声脆响。 像是兵器的黑被以一个精巧的角度架住,然后卸力,被滑开。 黑没能洞穿周怡的心口,而是重重击在旁边的地面,溅起泥土。 周怡愣了下,转头看去。 拦架黑的并不是什么兵器,而是一个红木材质的古代琴盒,虽然那一缕黑没有太大的力量,但是能够用这样简单的东西,拦住厉鬼的一击,显然来人在剑术的造诣远过周怡的理解。 琴盒顺势调转方向,竖着抵着地面,来人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扶着琴盒,没有看向因为看到自己的脸而面色大变的周怡,只是平静看着前面多次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女鬼,点了点头,慢慢道: “泉州卫渊,受七娘相邀,前来听上一曲。” 第十三章 是因也,是果也,是命也   轰隆隆。   天上闪过一阵低沉的雷声。   先前一直宁静的女鬼在听到卫渊那句话的时候,突然剧烈反应起来,一双空洞的黑色眼睛死死看着卫渊这边,然后陡然消失,以极为诡魅的方式朝着这边出现,黑生长,在鬼域中有遮天蔽日的迹象。   戾气和煞气,前所未有的浓郁。   而在这个时候,在卫渊黑伞下面,另外一道身影趋步走出,迎上了七娘的魂魄。   周怡还没有从‘之前需要保护的无辜民众’突然变得高深莫测回过神来,就看到老人迎面过去。   她没有看到老人也是魂魄执念,下意识惊呼一声回来,本能迈步阻拦,却被旁边卫渊伸手拦住,周怡体力耗尽,没能往前,伸手按住卫渊,语气急切道:“快拦住他,太危险了,他不要命了吗?!”   卫渊道:“这或许就是他一直希望的。”   “什么?!”   而这个时候,周怡也已经看到了那老者的状态,面色变化。   卫渊看着老人的动作,没有移开视线,慢慢道:   “我突然有一个问题,周警官,当一个人因为某个错误痛苦了一辈子,一直的愿望是希望以死赎罪,那么我们是不是该拦下他?我们是不是有这个资格拦住他,用我们的判断标准替他做决定?”   “人与人真的能感同身受么?”   周怡无言以对。   老人的执念灵体朝着女鬼奔去。   女鬼厉声长啸,双手苍白,指甲漆黑而长,往前探去。   老人则猛地往下趴伏。   他已经长大了,很老了,身材高大,过那女鬼很多,所以从这个动作来看,几乎是把自己的胸膛送过去。   噗呲声中,女鬼双手没有丝毫的迟疑,洞穿了老人的胸口。   老人的魂魄没有丝毫的痛苦,带着终于释然的神色,被女鬼甩开,踉跄了两步,然后屈膝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哽咽着大声道:   “七娘,小十五给您磕头了!”   “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呜呜,我对不住您,对不住……”   老人痛哭不止。   哭声中的痛苦和浓郁的自责无比清晰。   周怡愣住,然后有所猜测,眼中浮现一丝希望。   这是厉鬼的心结所在?!   如果说真的是被误解,蒙受冤屈而死,那么当年曾经误解她的人诚恳道歉,并且死在她自己手中,应该能够让厉鬼的极端负面情绪得到缓解,那将会是好机会。   但是七娘所化的厉鬼没有半点的变化。   她抽出手掌,看都不看老人一眼,黑洞洞的眼睛看向卫渊。   身上怨气戾气更重。   这代表着,那位老人的道歉并没有撼动厉鬼。   厉鬼的前身并不在意这些。   老人踉跄着叩三次,他的魂魄执念被洞穿,做完这个动作,缓缓消失不见,满是皱纹的脸色都是泪痕,最后他看到那一年微笑把糖果递给自己的少女,看到最后凄厉跳下石井的红衣,最后的最后,眼前是大雪茫茫的一片。   心结已了,魂魄溃散。   女鬼则朝着卫渊袭来。   卫渊右手一甩,黑布伞旋转朝着女鬼砸去,与此同时退后一步,琴盒打开,八面汉剑出鞘。   宽厚剑身入手,卫渊心中一定。   眼前黑扑来,手中一动,八面汉剑自下而上,撩拨格挡。   以剑身挡住黑的同时,朝着一侧踏步避开。   与此同时,剑锋微转,将黑上携带蛮力卸开。   黑再度洞穿石板。   卫渊手中的剑则是偏落斩下,斩落一缕黑,左手自腰间抽出断剑,当做匕弥补剑法的漏洞,反手握剑,猛地横斩。   断剑上纠缠阴气,能够对女鬼造成更大的伤害。   黑被击散。   然后汇聚起来,直接从地下贯穿而出。   卫渊脚步快闪避,猛地翻滚,一道剑光流过,在避开黑的时候,八面汉剑横扫。   ……………   周怡和玄一站在一处,看着剑势和黑鬼域的碰撞,额头冒汗。   剑法的招式简单,干脆,甚至朴素。   但是每一招每一式,都杀气腾腾。   玄一死死盯着战局,将自己代入那剑法的对手。   慢慢的,额头渗出涔涔冷汗,面色更白。   以刚刚那种朴素的剑招,自己走不过几招,就会被斩了头颅,或者刺穿心脏,血流五丈。   这不像是武家的剑法路数。   一招一式都奔着搏命去的。   这是古战场剑术。   而且是真正在战场上历练过的那种。   他闭了闭眼,不敢再将注意力放在剑术上,而是看向整个战局,寻找自己可以帮忙的地方,周怡和玄一都经受过师门长辈的教导,很快看得出来,那剑法虽然强,但还是局限在凡人武艺的程度上,而且是专精于杀人的武功,面对妖鬼,并不占优势。   而卫渊不断向前,只是在不断格挡开鬼的攻击,并且拉近和女鬼的距离,对于杀敌却不甚在意。   “他想要做什么?”   ………………   当。   八面汉剑格挡开诡异从虚空生长出的黑。   黑上滴落黑色的水,落在剑身上,长剑上出现一道道腐蚀的痕迹。   卫渊瞥了一眼,握紧剑身,他能感觉到,本来就算不上好剑的八面剑档次再度下降,在这种情况下,甚至于不能全力出手,要不然甚至于有从中间折断的风险。   但是他已经侵入到女鬼本身三米之内。   虚空一根根黑像是长矛刺杀向卫渊。   不远处周怡和玄一的面色骤变。   卫渊脸上没有恐惧,只是持剑。   看着那低垂着脸,双眼空洞的鬼物,慨然一叹,轻声道:   “傅朋义,并没有抛弃你。”   如同长矛列阵的锋利黑在卫渊眼睛前面猛地停住。   滴答,滴答……   一滴滴水从黑上落下来。   然后那些黑一下变得柔软下去。   只是戾气并没有消散。   卫渊松开握着卧虎腰牌的左手,从腰包里取出了很厚的一叠信,最上面是一张灰白色的照片,下面是一份抚恤报告,递过去,道:   “江南道傅朋义,于明烈武帝十七年参军,卫我神州,身死壮烈。”   “这是他的遗物,一部分给父母。”   “书信和抚恤上,写了给妻子,宛七娘。”   他松开手,信笺没有落下来。   这里是鬼域。   一缕缕风让那些信笺一下飞在空中,然后散开,像是白雪一样飞起来,围绕在了那女鬼的身边,一张一张地打开,卫渊握着剑,站在旁边,当最后染红的一封信落在那女子前面的时候,她的动作停顿住。   那封信的名字是与妻书。   里面的内容,卫渊看到过。   吾一生爱书,爱画,爱花,亦好美酒美人,但不及我对你之心,而吾对你之心,又不如对家国挚爱,而今神州蒙难,吾等当捐躯国难,若我还有命回来,听你在江南听曲,此生再不分别;若我无缘回来,你在我神州任一处唱,我都听得到。   我辈当与家国同在。   而我于你,仍旧那一句话,此生绝无生离,只有死别。   夫傅朋义绝笔。   信写好的时间在江南道之事生之后一月,在那之前,落款只有傅朋义,在那之后的信笺,就变成了夫傅朋义,其中含义,不言自明,只是一路随军,没有办法寄出去。   卫渊擦了擦脸颊一侧的伤口,倚靠旁边廊柱,抱剑闭目,没有趁机会偷袭。   片刻后,他的耳畔响起了低低的啜泣,然后是凄绝哀婉的哭声。   红衣女子捧着信笺,哭成泪人。   戾气伴随眼泪缓缓消失。   卫渊抬起头,看着鬼域上丝丝缕缕的夜雾。   世人有千言万语,走千山万水,有千般经历。   可曾听厉鬼啜泣?   世人千人万人诽我谤我恶我,又何及你一人? 第十四章 天道存心   鬼域里面的风越急了,却没有了原本的阴气森森。   宛七娘身上的戾气怨气都随着眼泪消散了干净。   穿着刺绣的红衣,脚上穿着描金绣鞋,一张素净的脸,还是十**岁的样子,黑只垂在腰间,一双眼微微红肿,只是小腿往下有着透明的质感,让人见了有点微微的惊惧。   “这是……”   周怡已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已过她的经验认知。   宛七娘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地捧着信,朝着卫渊躬身一礼,轻声道:“多谢公子。”   卫渊摇了摇头,道:   “宛姑娘,可清醒了?”   “托公子的福。”   “这样吗……”   卫渊沉默了一下,将手中的八面汉剑收起,道:   “那姑娘可还有什么心愿?”   “心愿?”   看上去一如百余年前的少女微怔,本来想要说并没有什么心愿一说,但是握着那一封封没能收到的信笺,想到上面的文字,鬼使神差地道:“我想要看看这个时代,可以吗?”   玄一面色一变,起身拦在前面,急切道:   “不可,还不能确定她无害……”   八面汉剑的剑柄不轻不重撞击在玄一手中的剑身。   玄一掌中的剑被磕飞出去。   旋转三周,倒插在地。   剑柄趋势不减,撞在玄一腹部。   玄一闷哼一声,还没有说出的话憋了回去,身子踉跄后退一步,不得不让开道路。   “今日对你不起,他日必偿。”   卫渊将八面汉剑连鞘收入琴盒,俯身捡起了刚刚扔开的黑伞,抖落上面泥土,然后打开黑布伞,然后回身看向那身穿红衣的花魁少女,右手掌心扣着符箓,让驱鬼之力弥漫在伞下,左手前伸,轻声道:   “那么,我就陪姑娘再走一次江南城。”   “请。”   …………………   周怡扶起了捂着腹部的玄一。   卫渊根本没有出力。   玄一之所以退后,甚至于倒地,是因为他本身就已经脱力。   他面色苍白,咬牙道:“他根本不知道厉鬼有多不稳定……”   “要是那女鬼在外面暴乱的话,受到损害的恐怕不止几百个人。”   周怡道:“他应该有什么方法,防止厉鬼乱来。”   “我们现尝试看能不能消除这个鬼域,否则始终是个祸害地方,对了,你现在查一查傅朋义和宛七娘这两个名字……”   “嗯。”   ………………   阴雨天气的江南道。   还没有真的降下雨水,路面青石板上,就已经有了幽幽的水意。   卫渊撑伞,背负琴匣,伞下红衣随行。   “没有想到,这里还是和当年一样。”   一袭红衣的宛七娘看着两侧古建筑生了青苔的墙角,轻声道。   “我还记得我小时候从这里跑过去很多次,每日早点时候,这里两边会附近村里的人来卖菜,青菜,白菜,新鲜的很,冬天还有结了霜的柿子,老陈家的酱油在这里,那边是个小小的面馆子,三张桌子一个人,二两面,一小勺酱油,很地道。”   “我年少时候也不是没有想到过,等我和朋义老了,就只能手挽着手在这一条街上慢慢走,看旁人来买菜,看着孩子跑来跑去,现在想想,真的不该想那么多的。”   宛七娘轻轻摇了摇头。   往前走到早已经关了门的老房子。   能够看得出原本是一家店面,只是现在不知多少年没有开张。   “这是吉祥坊,原来我最喜欢在这里买胭脂。”   “原本觉得无论世道怎么变迁,总有女儿家,女儿家总要描眉画红,这一家店总也关不了的,没有想到,现在的女儿家早已经不再用胭脂了,朋义说过世事变迁不是人能想到的,或许就是这个道理吧。”   远远看到车水马龙的城区,宛七娘却驻足,站在烟雨江南里面,不再往前。   “本是想着,替朋义看看新的江南,可眼里看到,处处却都是旧时的风景,倒是让公子见笑了。”   她微笑着,擦了擦眼角。   “既然胭脂已经没人再用了,那么曲儿也已经没人再唱,没人再听了吧。”   卫渊道:“有的。”   他握着伞看着繁华的新城区,回答道:   “戏曲还在,戏腔唱法也被更多年轻人所喜欢,这片古老的大地上,新的东西有很多,但是那些老的东西也并没有被遗忘,仍旧还在生长,兼容并蓄,有容乃大,神州从来不会缺乏这样的气度。”   “那些应该被铭记的人,我们也永远不会遗忘。”   “宛姑娘,你往远处看,立着一面碑的地方,就是烈士纪念公园,江南道出身,为国捐躯之人的名字,都一个个写在上面。”   “如何,时间还宽裕,要去看一看吗?”   ………………   片刻后,江南道烈士纪念公园里,卫渊握着伞安静站着。   石碑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红衣宛七娘一个一个数过去,最后看到那熟悉的名字,终于似哭似笑,俯身抚摸石碑,只是指尖触碰不到那个人的温度,石碑也没能触碰到,手指从石碑上透过去。   快要下雨了,天色阴沉,但是公园里还有些人在。   其中也有些孩子。   卫渊握着伞,朝着纪念碑和宛七娘躬身,道:   “我自小都怕鬼,很多人都怕,从来都忌讳去墓地,更不必说是晚上,但是烈士墓园不一样,因为哪怕是孩子都知道,英烈会保护他们,我们这些后来人,都应该感谢他们,也感谢你们。”   “多谢。”   宛七娘转过身来,眼眶红,揉了揉眼角,轻声道。   “公子见笑了。”   “无妨。”   “宛姑娘,可还有什么地方想要去吗?”   “没有了。”   罢了,两人沉默走回了春晓楼。   宛七娘推开园子的大门,看到里面的周怡三人面色复杂,而原本的鬼域已经开始缓缓崩碎,像是过去老油画掀开一角,露出破败的真容,倾塌的小亭台,杂乱的春草,褪色的大红木门,都已经历过岁月冲刷。   卧虎腰牌微微震颤。   这一次不需要印在纸上,已经有文字在卫渊意识当中出现。   厉鬼消失。   司隶校尉得功勋七。   转化开启司隶校尉基础神通【注灵】   转化开启司隶校尉卷宗《怪力乱神,神之五》   卧虎腰牌缓缓安静下来。   宛七娘将信笺小心放在旁边,站起身看向刚刚同游江南的卫渊,道:   “公子还有事情要与我说吧。”   然后周怡和玄一就看到,刚刚不惜动手也要带着宛七娘外出的卫渊默默将黑伞收好,然后将琴匣取下,从其中取出剑,闭着眼睛,五指缓缓握合剑柄,剑鞘之中,钢铁震颤嗡鸣。   宛七娘道:“可是因为我曾对公子出手?”   卫渊道:   “你,杀人了吧?”   “无辜的人。”   卫渊微微抬起头,脑海中想到了路过富春小区时候听到的凄厉哀嚎。   五指握合,铮铮鸣啸,汉剑出鞘。   轰隆隆。   天上雷霆奔走,开始下雨。   右手将符水洒在剑刃,手指抚摸过剑刃。   鲜血留下,却在剑刃上留下金色的痕迹。   【注灵】,蕴灵于器,可伤魑魅魍魉。   卫渊缓缓下沉马步,双手握持剑柄。   剑刃指向那先前倾全力相助其完成心愿的游魂。   卫渊重重闭了闭眼睛,七娘的经历,过往的绝望,人心的险恶,化身厉鬼的理由,以及路过富春小区时候,那位失去一切母亲凄厉的哀嚎,一齐都涌上来,或许这就是真实的生活,无论是卧虎校尉,还是侠客,有时候都改变不了什么。   我们只能选择。   卧虎腰牌之中传来低沉虎啸。   卫渊将心中的憋闷和复杂压下,睁开眼睛,低声道:   “杀人者,偿命。”   “大汉司隶校尉,卫渊……”   剑锋抬起,指向宛七娘。   “送宛姑娘最后一程。” 第十五章 红绣鞋 宛七娘看着卫渊掌中长剑,嘴唇微微张了张,忽而展颜微笑道: “这样啊……但我可不会束手待毙。” “咱们谁生谁死,得先试试。” 她背后黑再度生长,沾染了阴冷的水气,手指青白,指甲却尖锐而黑,而红裙变得妖异,染着黑斑,透出斑驳的古意。 她重新变回了厉鬼的状态。 周怡和玄一面色骤变,卫渊和宛七娘的言语,他们没能听得清楚,但是这种变化是能看得懂的,当即想要上前帮忙,但是鬼域当中阴风一下变得剧烈,他们用光了符箓,又处于脱力的状态,没能往前。 卫渊双手握剑。 剑身上血液化作金色的符箓。 在看到宛七娘重新化作厉鬼的时候,闭了闭眼。 然后口中低喝,快步奔向前方,双眼注视着鬼魂的心脏位置,脚步猛地一顿,手中的剑顺势递出,是最简单也最凶厉的直刺,但是来自战场的经验,让他这一剑出的淋漓尽致。 力量从脚下升起,腰腿,手臂,肩膀,最后到手腕,每一块该动用的肌肉都用到了;从脚下的大地到剑刃,每一个关节的碰撞,都把力量传递上去,最后完美灌注到了剑刃。 要做到这样堪称完美的动作。 卫渊没有任何思考。 这来自于戚家军军魂生死得到的经验。 在慢上一刹就是死的战场上,这样复杂的身体动作不需要再去思考。 涂抹卧虎校尉鲜血的剑刃毫无半点的阻碍,洞穿了宛七娘的心口,而她的手臂和指甲,就像是刚刚的老者那样避开了卫渊,像是将心口送到了剑刃上一样。 剑身上的鲜血剧烈破坏魂体。 “为什么?” 卫渊持剑在问。 宛七娘脸色恢复苍白,抿唇一笑,没有回答。 鬼域上空,开始有异样的元气剧烈波动起来。 由魂魄思念编织的幻境一点一点地崩碎,高楼,亭台,园林消失,露出倾塌破败的真容,卷起的枯草被风吹着,最后剧烈的波动扫过,整个鬼域彻底宣告消失。 消失前的余波让周怡和玄一闷哼一声,直接昏迷。 玄一手中的东西则是坠在地上,出轻响,开始运转。 卫渊也受到了正面的冲击,但是驱鬼之力在身上覆盖了一层薄膜般的护罩,生生削去了很大一部分的伤害,只是面色苍白了下,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魂体受伤,外创不显,只是会力量不断流逝。 宛七娘魂体逐渐变得透明,复归天地。 她看着卫渊,突然展颜一笑,道: “卫公子方才来的时候说,要听七娘一曲?” “………不错。” “公子现在还有闲情雅致么?我想再唱一曲。” 卫渊微微点头。 宛七娘站在卫渊前面,遗憾道: “只是可惜,没有乐器,只能清唱了。” “这有何难?” 卫渊坐在一块青石上,将那柄已经濒临极限的八面汉剑横放在膝上,屈指叩击剑身,用力不同,敲击之处不同,声音也截然不同,恍恍然仿佛奏乐,只是金铁之音,毕竟刚烈。 卫渊道: “我为姑娘弹剑奏歌。” “有劳公子了。” 卫渊的动作顿了顿,道:“江老先生他一直心中怀有歉意。” 宛七娘低垂了眉目,轻声道: “事情已经过去,再提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也不想原谅他们。” “嗯,如此也是自然。” 卧虎校尉,屈指弹剑。 风流皆被雨打风吹去,破败的亭台楼阁当中,池塘也枯萎,当年的美人恩客全部散去一空,胭脂铺已经没了客人,再远处,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繁华如梦也一般,但是当少女抬手,一震水袖,眉眼婉转,低低开口。 那便仍是当年的江南。 …………………… 周怡茫然睁开眼睛。 她立刻回忆起昏迷之前的一幕,打了个激灵。 几乎是本能,朝着一侧翻滚,与此同时,将地上半柄剑拔在手中,抬眼看去,然后一愣。 已经不见那厉鬼了。 周围不再是那一座不知又多宽广的鬼域戏园子,处处都可以看到破败的模样,树木倒下,腐烂,长出了幽幽的苔藓,一侧还长出蘑菇来,古建筑的窗户上结出白色的蛛网。 荷池枯萎。 这里不再阴森,只是破败。 青石上背对着两人,坐着卫渊。 周怡松了口气,道:“你没事,……宛七娘呢?” 卫渊淡淡道:“魂体破碎,归于天地。” “你们醒了就好,我也该走了。” 他站起身。 七娘已经消失,但是那一双作为厉鬼存在依据之一的红色绣鞋却还留着,凶戾之气散去,但是仍旧不是普通物件,有可能招来孤魂野鬼的寄居和利用,卫渊找到了一个木盒子,将这绣鞋和那一沓信笺都收好。 他想到七娘消失之前说的那一句话,思绪顿了顿。 然后撑开黑伞,转身往外走去。 周怡看到那一把历经苦战的八面汉剑到插在那青石前面。 而卫渊的手指红肿,流出鲜血,见到卫渊已经抬手推门,准备往出走,周怡下意识喊道:“你究竟是谁?!” 卫渊没有回头,回答道: “只是看着一家博物馆的普通人罢了。” “几位有功夫的话,可以来看看。” 他推开门,沿着石板路往外走去,雨已经停了,石板幽幽反光,有导游带着一队游客路过这里,用喇叭大声介绍道: “……各位往这里看过来,这里是江南道现有保存最完整的一条古街,曾经这里有许多的摊位,看这里,这里是吉祥坊,是过去江南有名的大胭脂店,女子都希望能够用这里的好胭脂……” “还有前面,是以前大明时候,江南道两大戏园子的春晓苑,又叫做春晓楼,想来很快就能够对大家开放了,到时候进里面喝茶,戏台上也会有咱们的戏剧班子唱戏唱曲,让大家体会一翻古时候的大明风情……” 游客们点头赞叹。 其中有两个不过六七岁的小姑娘,一边讨论最喜欢的戏腔古风,一边学着电视里的模样,一只手抬起,一只手拈袖子,天真烂漫。 脚步声中。 卫渊握着伞,和游客们擦肩而过。 彼此走向远处。 江南楼台烟雨处,多少风流往事,又有谁记得? 记不得也好。 第十六章 平静的生活   我叫方成,一事无成的成。   三十岁,单身。   平时除了工作,喜欢和朋友们登山,是个登山客。   附近适合爬的山,基本已经被我们爬完了。   我觉得有些无聊。   突然群里有人消息,说是现了一座没有人爬过的山。   我看了看说话的人,我有印象。   他之前很久都没有在群里说话。   但是有山爬,我觉得很有兴趣。   我联系了他。   一共有七个人出,那确实是个少见的山,风景很好。   很难想象,这附近还有保留这么完整风味的山。   只是可惜,我们遭了大雨。   匆忙间避雨,看到山上有一座木屋,是看林人住着的,看林人不在。   但是他的女儿在。   我们在山上吃了饭,七个同伴挤在一起休息,我有些睡不着觉。   我走出去,想要散散心,看看风景。   这里距离市区应该不远才对。   我看着远方,居然没能看到一点灯火。   可能是今天的夜雾太浓了吧。   我想着。   守林人的木屋还亮着灯,这么晚还不睡觉吗?   我想过去和那位年轻姑娘聊一聊。   窗户没有关。   她对着一面镜子在梳妆打扮。   我掐了烟,没有去打扰她,只是安静等着。   她用一根眉笔细细地画眉,用现代的化妆品,用大红的口红。   画的真好看啊。   我心里情不自禁地想着。   突然我听到了撕拉的声音,我没有注意,只是出神想着自己的经历。   一事无成,到了这么大也没能真正做成什么事情,只能把注意力放在兴趣爱好上,才能够分散自己很失败这个认知,我有些没了聊天的兴致,想要转身离开,但是撕拉声音越来越大。   我抬起头,看到背对着我的女人伸出手,扒拉着额头,往两边用力。   镜子里倒映着的脸皮就这样被撕下来!   画好了干净妆容的人皮,整整齐齐放在旁边。   人皮下面,全都是骨头。   它看向了我。   出了情不自禁的感叹。   “真好的一张皮啊。”   ……………………   当——   卫渊把一个木盒子摆放在了博物馆一个台子上,呼出口气,伸出手调整了下位置,然后才勉强满意,退后一步,看着这放在各种展览物里也没有什么违和感的木盒。   戚家军兵魂站在卫渊旁边。   剩下四个家伙则是缩成了一团,离这儿远远的,恨不得跑到外面去。   木盒子里面正放着那一双描金红软鞋。   是宛七娘遗留下的东西。   原本的凶戾已经消失不见,只是具备灵异的一双鞋子。   卫渊敲了敲盒子,警告那双鞋不要随便跑出去散步,更不能跳舞。   悄悄打开电脑听戏曲更是想都不要想。   然后滴了一滴血在盒子的锁上,算是施加了封印。   在宛七娘身上的戾气消散之后,他就得到了神通【注灵】,因为是这一代的卧虎校尉,他似乎承载了某些东西,血能混入神通【驱鬼】的效果,对于怪力乱神有一定的克制能力。   打开最外面的防盗门,然后把旁边窗户上的卷帘门打开。   从江南道回来有好几天了,一场秋雨一场凉,春雨则是一场一场变得暖和起来,卫渊伸了个懒腰,有点懒洋洋的,没有了妖鬼的打扰和威胁,他总算能稍微安心些了。   打开手机,里面有一个录音音频。   托现代科技的福,宛七娘唱的最后一曲,他录了下来。   卫渊注册了一个新的账号,然后将这个音频到了神州几个大的网站上。   过了一会儿就已经有人留言,也或许是因为审核主动将这个不算多长的音频推到了比较显眼的位置上,很多人点开了这个音频,播放量和评论很快地增加着。   全部都是震撼和赞叹的留言,偶尔有些口吐酸水的也很快消失不见。   “前排,问各位彦祖一声,这是谁唱的?”   “卧槽,给跪了,这腔调也太正了!”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听音乐。”   “奈何本人没文化,一句卧槽走天下”   “神仙下凡辛苦了!”   卫渊嘴角勾了勾。   你看。   还是有很多很多人喜欢的。   账号的后台不断有私信,有赞叹的,也有音乐公司的,卫渊都一概没有理会,直接关了,然后拉了一张椅子过来,放在店门口,坐在木椅上。   耳机里面是第一手清晰度的曲子。   这天下里,江南道最后一位花魁的最后一曲。   有附近居住的大妈出来溜达买菜,大爷们则是赶早去下棋,突然看到这个民俗博物馆又开门儿了,一个个眼神古怪,精神健硕的老头儿们甩着胳膊,宁愿多绕一圈儿,也不肯从这门前面走过去。   有个大妈绕了好几圈儿,最后还是忍不住凑过来,道:   “小伙子你住这儿啊……”   卫渊摘下耳机点了点头,笑道:“是啊,阿姨您有什么事儿吗?”   大妈抬眼看了看这又开张的博物馆,支吾了半天,道:   “你这个屋子吧,它不太干净。”   “听阿姨一句劝,你还是别住这儿了。”   卫渊道谢一声,笑道:“谢您了,不过阿姨,咱们现代社会讲求科学,哪儿有什么鬼啊怪啊的?再说了,我年纪轻轻的,阳气足,也不怕那些什么东西。”   送走了大爷大妈,卫渊眯着眼靠在躺椅上,懒洋洋地晒太阳。   卧虎腰牌开启的那一卷卷宗他还没有打开看。   从名字上,卫渊隐隐能够猜测出,这卷宗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至少他现在没有什么心情去看。   唯有失去才知宝贵,经历过江南道的事情,他现在觉得,平静的生活才是最好的,若无必要,他心中不打算主动掺和妖鬼之事,眼下晒着太阳,闭着眼听那戏曲,手掌轻轻拍着扶手,轻轻哼唱。   一曲未罢。   远处传来一阵引擎动的声音,像是巨兽的咆哮。   一辆机车在众目睽睽之下停在了这家博物馆前面,机车上下来一位穿着皮衣的女人,摘下头盔,露出凌厉利落的短,曲线美好,随手将头盔放在机车上。   卫渊闻声睁开眼睛,看着这位本该是道士的女人,道:   “周警官?”   周怡微笑点头,道:“卫馆主。”   卫渊本想要开口解释自己并不是这个博物馆的馆主,可见到周怡的模样,倒也不关心这个,也便笑笑揭过这个问题,摘下耳机,起身将客人邀请到博物馆里面,道:   “没有想到周警官会主动来我这个博物馆。”   周怡道:“道谢,顺便送你个东西。”   她从机车一侧取出了长及三尺的木匣子,递给卫渊。   “你的剑我看了,已经不能用了。”   “这是谢礼。”   卫渊打开剑匣,里面仍旧是一柄八面汉剑,连鞘都在,入手沉重细腻,即便不是驱使兵魂的状态,也能分辨出剑的质地,忍不住道:   “好剑。”   周怡道:“你喜欢就好。”   “这是龙泉一脉去年打造的,工艺和重心都能够和古代战将配剑媲美,市面上很难见到,特别行动组里正好有一柄,我换了出来,算是对你救命之恩的报答。”   卫渊屈指弹了下剑锋,听剑鸣清越,手掌拂过剑身,然后将剑归入剑匣,放在一旁,看向周怡,道:“周警官过来,应该不止是这件事吧?” 第十七章 招揽 (感谢生若繁星的万赏) 卫渊的直接让周怡有了一瞬间的沉默。 然后她看着卫渊,直率道:“我希望卫馆主能加入我们。” 周怡伸手取出两份证件放在桌子上,往卫渊的方向推了推,卫渊看到其中一份是属于周怡的,而另外一份则是空白,都是神州特别事件调查局的。 卫渊在自己在江南道表现出异常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点心理准备。 他去取了两罐可乐,递给周怡一罐,然后问道: “为什么?” 周怡手指轻轻摩挲可乐罐的边缘,道: “卫馆主你不是一般人,我们可以简单点说。” “一百多年前开始,沉寂快一千年的灵气开始复苏,一开始是道家和佛家现,自己修行的法门开始产生作用,门里珍藏的法咒也有了神异,那个时候,许多流派都想要攀附大明皇朝。” “但是伴随修行的可能性,另外的异常也开始出现了。” 卫渊若有所思:“妖怪?” 周怡点了点头:“确切地说是一切被记录在案的神秘事件,当时的人们对妖鬼的了解很少,一开始造成了相当大的骚乱伤亡,为了尽可能降低对于普通民众生活的影响,由锦衣卫的一支负责将这些怪物镇压。” “后来樱岛鬼神之乱爆,种种原因之下,和各国联手侵入神州。” “大明得胜之后,改明称华,锦衣卫也因此解散,只留下那一支脉,就是特别行动组的前身。” “原本我们还能够压制住怪异之事。” “但是现在灵气复苏度突然加快,妖魔世间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卫馆主你实力很强,我们希望你能加入我们。” 她看着卫渊,伸出手:“一同降妖除魔。” ………… 在周怡和卫渊交涉的时候。 还有一些人通过周怡别在上衣拉链上的设备审核这件事情。 作为负责镇压神州大地上一切魑魅魍魉的组织,特别行动组权限很高,对于成员入组的要求也极为严苛,有许多怪力乱神有变化容貌的能力,一旦让他们混入特别行动组,将会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一共五个人坐在桌子前面,看着投影屏上的画面。 两男,三女。 中间是白苍苍的天师府长老。 他们之所以同意周怡提出,吸收外人进入组织的原因,是他手上的一张照片。玄一在鬼域崩溃的冲击下昏迷之时,手里的设备落在地上,处于开启状态。 那是灵体延时拍摄装置。 是科技和灵气体系融合的产物,能够将灵体拍摄下来。 天师府长老低下头看向照片。 不管是第几次看,心里都会浮现一种感叹的感觉。 破败的戏园子,干涸的荷塘,腐烂的林木,青石上青年穿着现代的装束,盘坐弹剑,而身为厉鬼的红衣少女低垂眉眼,翻震水袖。 人,鬼,过往和现在,以极富冲击力的方式展现出来。 不管是谁第一次看到这照片上呈现出的画面,都会忍不住失神。 老人将照片放下,看向投影屏幕上。 他们每一个人手边还有着一份资料,是卫渊从小到大的档案记录,没有任何的问题,他看了看周围四人,道: “我觉得这个孩子没有问题,能够吸纳他进来。” 剩下几人彼此对视一眼。 “没有意见。” “可以。” “同意。” “善。” 怀中抱剑的中年男人看着卫渊,眼里有异色,道: “等他入内,就交给我,我来亲自传授他剑术。” 老人拈须笑叹道: “你愿意收他为弟子,那是最好不过。” …………………… 卫渊看着周怡,道:“……锦衣卫?” 周怡点了点头: “我们这一脉吸收道家和佛家弟子,监察天下,斩妖除魔。” “在大明则为锦衣卫,宋则为皇城司,大唐则为不良人,隋为司隶台,追溯往上,一直到两千年前,大汉卧虎校尉开始,但凡有怪力乱神之事,就会有我们这样的人存在。” 她笑了笑,玩笑道:“当然,锦衣卫那么大的权限肯定没有的。” “卫馆主……” 卫渊放下可乐,提起旁边的剑,递过去。 周怡神色微微变了下。 卫渊笑道:“有劳周警官还过来一趟了。” “只可惜,我就是个看博物馆的普通人。” “加入特别行动组的事情,我想着,还是算了。” 周怡一时有些无言。 而正看着这里情况的五人也微微失言,陷入愕然。 被拒绝了?!! 怎么会有修行者会拒绝特别行动组的邀请?! 抱剑的中年男人嘿然冷笑出声。 是给气的。 哪里有治退鬼王的普通人? 当别人都是傻子?! 周怡回过神,没有接过那柄八面汉剑,而是伸手将这把剑推回去,道:“这是之前救命之恩的报答,和我来邀请你加入特别行动组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关系,你还是收下吧。” “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会拒绝。” 卫渊想到七娘的经历,想到自己不得不亲自送七娘上路的无奈,还有之前红绣鞋上门,提心吊胆的经历,笑道:“我可能还是比较喜欢平静普通的日子,在整个神州奔波,斩妖除魔这样的生活可不适合我。” 周怡失望了一会儿,就振奋精神。 只将自己的证件收起来,另外一件证件交给了卫渊。 “这是冷兵器使用权限。” 她笑了笑。 “以你的实力,遇到妖鬼却碍于俗世规则不能拔剑,未免太过于可惜,当然,如果你仗着这个为非作歹,受到的刑罚也会比起普通人加重一个层次。” “还有,这是我的号码,如果遇到一些麻烦,可以给我打电话。” 周怡给了卫渊一张简练的名片。 ………… 随便聊了一会儿之后,周怡骑着机车离开。 有着机械美感和蛮横力量感的机车轰鸣着驶上了车道,周怡抬手在耳朵上的耳钉上按了下,吐出一口气,语气平静道: “他拒绝了。” “嗯,没事,从上一次的经历来看,他基本属于无害的那一类。” “冷兵器使用权限,是按照规章,对于击退鬼王灾害有大功的人可以申请的证明之一,符合章程,完全合法合规。” “另外的事情,回去再说。” “嗯,搜救队已经把人带回去了?很好,等我回去。” 机车的轰鸣加大,度陡然攀升。 …………………… 泉市警局·特别行动组办公室。 椅子上坐着两个人,裹着被子,脸上疲惫不堪,双目有些失神。 显然是刚刚经历了某些事情,还没能回过神来。 机车轰鸣声靠近,停止。 很快,穿着皮衣的周怡雷厉风行地走了进来,手里握着资料。 她这一次从京城出,本来就是为了解决某个任务,现在受害人正好还是泉市的人,倒是阴差阳错了。 她翻看手里资料,对于这个失踪案心里有了点底。 看向对面的两个人,一个是年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一个是三十岁左右,看上去皮肤白金细腻,戴眼镜的斯文男人,周怡收回视线,道: “你们好,我是负责这一次案件的周怡。” “可以介绍一下你们,以及这次的事情吗?” 那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有些木讷,回过神来,道: “我叫吴杉,这一次爬山,就是我起的。” 而另外一个皮肤细腻的男人双眼盯着周怡的脸,一动不动。 周怡皱了皱眉,道: “这位先生?” 男人被叫了一声,回过神来,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回视线,不好意思道: “抱歉警官,我有点出神了,您的皮肤可真好。” 他抬起头,扶了扶眼镜,微笑道: “对了,我叫方成。” “一事无成的成。” ps:感谢生若繁星的万赏,谢谢~ 第十八章 不由人 (感谢|麻雀|的万赏)   卫渊送走周怡。   双手插兜,看着那一辆机车远去,许久才回过神来。   自嘲一笑,道:“亏了,也没有问一问给不给编制。”   不过,就算待遇再好,卫渊也不想主动去卷入那充满危险的妖鬼世界,卧虎腰牌会挑选他,可能是这腰牌做的最差的决定,就连宛七娘褪去厉鬼之躯后开启的那一卷《怪力乱神·神之五》,卫渊只是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好好生活不好吗?   有什么理由去主动掺和那些事情?   他摇了摇头,转过身来,险些被吓了一跳。   刚刚还空无一物的屋子里,在冰箱那边挤着一堆死鬼。   阴气森森的。   钓吧老哥把脑袋直接隔着冰箱门伸了进去,然后拔出来,双眼无神,呢喃道:   “没了,都没了……”   “什么没了?”   “活着的意义。”   “说人话。”   “……可乐没了。”   卫渊打开冰箱门,里面原本放着几罐可乐,这几天给喝了不少,刚刚最后两罐被他随手拿出来,招待了周怡,这几个游魂似乎没有办法离开这个博物馆,平时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凑在一起聚众喝可乐。   现在最大的乐趣没有了,三个鬼物,两个纸人都扭过头可怜巴巴看着卫渊。   滴答,滴答。   卫生间里开始漏水。   这是水鬼的特性。   卫渊揉了揉眉心:“打住,打住。”   “下午我去一趟市场,我去买。”   ……………………   卫渊搬来没有太长的时间。   这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的便民市场。   占地不小,分为蔬菜区,水果区,水产区,肉类,干货,还有调料区。   中间是一家市。   大部分都是一间小小的门面,也就就地摆摊的。   卫渊正在思考要不要买点肉,前面突然一个人拦住他,是个枯瘦的老人,笑呵呵道:   “要不要买点调味料,自家做的,做什么都加点都香,有胃口,来,看看?”   卫渊看到旁边地摊上放着几个小瓶小罐。   摇了摇头,婉拒道:   “谢大爷了,我胃口还行,不用特别加开胃的作料。”   老人遗憾坐下。   卫渊找到肉店老板,挑了点猪肉,恰好一个男人走过,不小心绊了下,怀里的东西直接洒了满地,卫渊蹲下帮忙捡起来,看到都是些肉,骨头之类的大荤,那男人偏偏还是个身子瘦的。   男人连声道谢,抱起东西,似乎是赶路似的往前小跑。   也给那老人拦下来,推销那能够开胃消食的调味料。   旁边的肉店老板叼着烟,看了一眼,道:   “又是那姓章的老弟啊,不过别说,他还挺需要那玩意儿的,这没准儿就有用了呢。”   “有用?”   肉店老板看了一眼卫渊,一边剁肉,一边道:   “是啊,做吃播,不就得胃口好嘛。”   卫渊这一次有点好奇了,道:   “吃播,我看他一点都不像是能吃的样子啊。”   老板掐了烟,道:   “吃,那是肯定不能吃,我一个人顶他两个的饭量,可有啥办法?家里女儿得了病,得一大笔钱,老婆跑了,他一个人快掰成三半用了,白天上班,晚上接女儿回去安顿好,还得出来开快车,凌晨了,回去还要再做一两个小时吃播。”   “要我说,这就是作践自己。”   “可有什么办法?”   “这辈子,穷这个字,是个人都没法子,这病吧,要么就把良心喂了狗,要么,没法儿治。”   “来,你的五花。”   老板把肉给卫渊一递,卫渊接过来,看到那姓章的男人从老人手里接过调味料,转身匆匆走了,看了看时间,约莫该接孩子下学了,卫渊感慨一句人都不容易啊,转身要走。   一个男人和他撞了下肩膀。   那是个模样斯文的男人,皮肤细腻,带着一副金丝眼镜,连连抱歉,卫渊摆了摆手,示意没有什么,不用在意。   男人笑着点了点头,迈步快走。   ………………   ‘方成’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他刚刚从警局里出来没多久。   一般的阴阳眼,看得是灵体,外罩人皮,一般的道士都看不出他的真容,何况是个警察?   他的眼睛不断在一个个人的身上扫过去。   看着那一张张皮。   老的不行,风吹日晒几十年,太粗了。   男人不行,太糙了。   女的,大部分也不行。   年纪轻轻就用这样那样的化妆品,原本的好皮子都给糟蹋了。   不行,不行,不行。   ‘方成’胃里面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像是饿了十多天,却看到不和胃口的饭菜,逐渐焦躁。   不行。   这张皮,这张皮快要烂掉了。   得快些找材料,补一补,补一补。   他快巡视着目标和猎物。   然后他找到了。   完美的猎物。   没有经历过风吹日晒,不会粗。   没有育,不会像大部分成年男人那么糙。   也还没有来得及用化妆品。   “老师再见。”   “小朋友们再见,回家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哦。”   “好~”   ‘方成’从目标群体上收回视线,看到上面泉市幼儿园几个字,整理了下领结,扶了扶眼镜,看上去斯文温和,像是来接小孩子回家的男人,然后带着一丝温和的微笑,迈步走向幼儿园。   那里还有几个,因为家里大人有事情,暂时留在这里的孩子。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触碰到那柔嫩的皮了。   撕下来,泡在法咒里。   贴在身上。   脚步加快。   只剩下一个巷口了。   前面的巷口里一个人靠着墙壁,他没有在意,但是就在‘方成’快步走过的时候,那个人却挺直身子,和他擦肩而过,而在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个人猛地抬起手臂,猛地箍住了‘方成’的脖子。   力气好大……   方成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捂着咽喉不断咳嗽。   他的脖子直接被刚刚那下打得凹陷,变成了扭曲的模样。   咳嗽着抬起头,一双眼睛带着怨毒看向坏了自己好事的人。   他还记得,这是刚刚自己撞到的那个人。   卫渊看着那男人的状态,卧虎腰牌微微震颤嗡鸣。   文字在脑海升起。   怪部——画皮奴。   ps:感谢|麻雀|的万赏,谢谢~ 第十九章 画皮 巷道里生的变化根本瞒不住别人,虽然卫渊挡住了那男人的异变,没有让后面的孩子们看到那人的变化,但是对方大步往这边走,然后被阻止这一个过程还是很明了。 卫渊甩手抽出周怡赠与的证件,背对着幼儿园道: “警察,把孩子们带回去。” “哦,好,好。” 幼儿园老师是个二十一二岁的年轻女人,很快反应过来,面色煞白,一个个把没走的孩子往幼儿园推,卫渊闭了闭眼,他本来想要跟在这一只混入人群的画皮奴后面,看看它打算做什么,然后给周怡打个电话,通知这边出现了问题。 但是没有想到它的目的是幼儿园。 卫渊吐出一口气,把五花肉连着袋子仍在旁边。 他没有带八面汉剑,但是作为戚家军军魂寄托之物的断剑并不离身,反手握着断剑,左手握拳,护在太阳穴旁边,那画皮奴低声嘶吼着扑上来,卫渊却不动拳也不动剑,直接蓄力,迎面一脚踹在对方面门上。 那斯文男人的脸被踹地瘪下去一小半,身子踉踉跄跄歪到一边儿。 两只眼睛却还扭曲着看着卫渊。 卫渊反手握剑,快左右靠近。 画皮奴嘶吼一声,左脚猛地踩在地上,站稳,然后扭动腰部。 右臂像是鞭子一样甩动,带着破空声甩向卫渊。 卫渊面色不变,朝前翻滚,避开这空门极大的一招。 顺势起身,手里断剑猛地刺入‘方成’的腋窝,猛地一绞。 这是戚家军兵魂经验当中极为阴狠毒辣的招式之一。 但是画皮奴却丝毫没有受到伤害似的,手臂关节反向朝着卫渊抽击。 度太快,力量太大,皮肤甚至诡异地浮现褶皱。 卫渊抬手,断剑斜着向上化弧,将攻击格挡,起身后退,右脚直接踩踏在‘方成’的腿弯,他在能够【注灵】之后,身体素质也得到提升,这一脚势大力沉,将‘方成’踹地踉跄一下,倒在地上。 卫渊直接跪在方成背上,双膝压制住他的双臂。 手指快抚过剑刃。 卧虎腰牌上文字亮起。 大汉司隶校尉·卫。 最后剑刃亮起一层淡金,灿烂如阳光。 猛地反手横斩。 挣扎嘶吼着抬起头来的‘方成’脖子被斩开。 里面什么都没有。 但是在注灵的剑刃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斩碎了,方成怨毒地看了卫渊一眼,张了张口,然后直接干瘪下去,变成一张完完整整的人皮,穿着衣服躺在地上,眼珠,头,口鼻完好,让人背后瘆得慌。 卫渊沉默起身,擦了擦衣服上的泥土,把断剑收好。 取出手机,翻了翻。 周怡。 他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用到这个电话号码的时候。 抬头,周围已经有警察赶过来了。 卫渊拨出了这一串号码。 “周警官?嗯,我是卫渊。” “我这边情况有点特殊,你能不能来一下。” ……………………… 卫渊手上那一份不记名的特别调查组证件作用很大。 警察们虽然还有些迟疑,但还是将这一条巷道周围的行人驱散,把这里封锁起来,卫渊坐在旁边的石头台阶上,远远看着幼儿园的孩子们被赶来的大人接走,大部分都是哇哇大哭。 只有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小女孩很安静地坐着。 她被剩到了最后一个。 卫渊靠着墙壁,抽出纸巾擦拭那一柄断剑。 伴随着机车的轰鸣声音,钢铁猛兽停在卫渊旁边,周怡快步走过来,看了一眼人皮,又看向卫渊,面色凝重:“生了什么?” 卫渊将生的事情大略解释了一下。 指着那一堆人皮,道:“画皮奴。” “人为鬼噬,心肝脾肺肾,连一身骨头都没能剩下。” “只剩下了一张人皮,三魂七魄剩下了一魂一魄,就藏在这人皮里。” 周怡蹲下,伸手触碰那让周围警察都不敢碰的人皮,将人脸部分打开一看,脸上神色骤变,声音脱口而出: “方成?!” “你认得他?!” 周怡面色难看:“是,之前登山失踪案件里的幸存者之一。” 卫渊反应过来,脸色也有些不对: “之一?” 周怡绷着脸点了点头:“另外一个叫吴杉,是那次登山的起人。” 她直接掏出手机,快拨打出去,干脆利落道: “玄一,立刻去查吴杉现在的位置。” 将手机收好,直接坐到机车上,机车的引擎轰鸣一声,带着一阵烟尘,直接停在了卫渊前面,周怡将一个头盔扔给卫渊,道:“上车。” 卫渊也知道另外一个画皮奴在城市里的威胁。 点了点头,坐在周怡身后。 机车快离开,在离开的时候,卫渊的余光看到最后那个小女孩被接走,接走她的人正是那个姓章的消瘦男人,男人小步快跑到女孩子身边,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肩膀颤动,显然被吓得厉害,反倒是那女孩子,轻轻地抚摸父亲的脊背安慰他。 似乎是注意到了卫渊。 她转过头,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摆了摆手。 嘴唇开合。 “谢谢警察叔叔。” 卫渊笑着点头回应了下。 机车已经快驶过这一条道路。 他收回视线,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小女孩会一直待到最后了。 看起来那个男人之前还做了点其他的事情。 苦啊…… ……………… 周怡和卫渊抵达了警局。 一路上卫渊也知道了这件所谓的失踪案。 已经有过三十人失踪,这一次的方成,吴杉两个是第一次现的幸存者,被当地警方现,送到了泉市,因为有画皮遮挡,普通勘测灵体的手段没能够在第一时间现。 他们进去的时候,玄一和当地警方已经花费了全部力量调集监控。 最后终于寻找到了吴杉。 只是,那已经是一张空空荡荡的人皮。 ……………… 监控上。 在一段无人的死角处。 那个叫做吴杉的男人把衣服脱了下来,回过头,对着监控露出一个笑容,又小心翼翼地把第二层‘衣服’脱了下来,露出了森森的白骨,最后撕拉一下,脸皮都被撕下来。 动作细腻柔和。 旁边有警员忍不住干呕,捂着嘴奔出去。 吴杉将人皮扔下,很快消失不见。 这不是画皮奴。 画皮奴的人皮下面只是一层魂魄。 这是画皮。 卫渊看向旁边的监控区域地图,泉市,五个市辖区,过七百万常住居民,一个能够轻易地转变外貌和身份,并且创造出画皮奴的妖鬼,混入了这种人流量巨大的现代都市,后果之大,远远过它们在古代传说的时候。 最恐怖的情况下,整座泉市都有可能变成一座鬼气森森的人皮城。 和古代不同,古代一座城有可能只有几万人,现在可是几百万人。 老人,小孩,年轻人。 而且具备古代拍马都赶不上的高机动性。 一旦扩散…… 尤其是它看向监控的一眼,这些妖物至少对现代科技造物有一定理解。 一只能够借助现代交通工具快移动的妖鬼? 周琰看向卫渊。 卫渊吐出一口气,这种事情,无法袖手旁观,爽快地点了点头,道: “我知道了。” “这件事情,我会全力帮忙。” 第二十章 《怪力乱神,神之五》 卫渊能够这么干脆地答应,显然有些出乎周怡的预料。 她张了张口,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只是感激地道: “谢谢。” 卫渊摇了摇头:“不用客气。” 周怡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她转身出去接了个电话,等到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几个特殊的东西,一个蓝牙耳机,一个临时的身份证件,还有一个白色药瓶子,里面是类似胶囊的东西。 “这是特别行动组的补给。” 女人指了指放在卫渊前面的东西。 “这个手机在按下这个按钮之后,能够直接接入行动组内部频段。” “如果你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会有一个特殊的情报分析小组在背后给你支援,包括并不限于全城范围的监控搜索,目标定位,你需要的情报搜查,以及一定程度上的警力支援。” “这是你的证件,临时的,比之前那个权限稍微高些。” “还有这个,是龙虎山的药物。” 周怡把那个药瓶子递给卫渊: “纳米级特性化处理过,能够快对修士产生作用。” “胶囊内部药物当中富含灵气,在服用之后的三个小时内,会一直处于经脉灵气充盈状态,经过测试,能够提升一定程度的耐力和力量,根据个人体质不同,在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三十之间。” 卫渊脸上浮现惊异之色,接过这些东西。 这东西,卧虎腰牌那里可没有…… 他确实有道行在身。 但是他的道行根基是来自于神通【注灵】【驱鬼】。 这两门神通所化的符箓改造了他的身体,让他具备了浅薄的道行。 而且改造已经完成。 哪怕符箓散去,道行也不会消失。 倒是不知道,这种现代的丹药能不能对自己产生效果。 见到卫渊接过东西,周怡点了点头,道: “只是不知道画皮的特性,往日的记录里面,没有这种能够分化出画皮奴的妖怪,所以没有办法向武库申请,选择针对性的符箓。” 还可以根据特殊情况申请? 不愧是前锦衣卫。 卫渊突然又想到了卧虎腰牌之前提及的大汉宝库。 只可惜自己的功勋都被换成了基础神通,以及那不知为何开启的卷宗记录,【注灵】这一门神通可以理解,那是每一任卧虎校尉都必须掌握的力量,但是那一份卷宗为何会被开启,卫渊却不理解。 他收起杂念,看向周怡,道: “你说过,他们的失踪是爬了一座山?” 周怡点了点头:“嗯。” “我查过资料,原来在那个位置根本没有这一座山,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所有失踪的案件,或多或少都和这一座山有关系,赵玄和一部分警员已经去了,他们带了无人机,应该很快就会有照片传过来。” 她伸手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 恰巧传来了讯息,点开之后,是无人机视角拍摄的视频。 以及一系列的山脉构图照片。 这是一座很奇异的山。 正面看不算是高,但是很险峻,而当无人机摄像头拉高拉远之后,能够很清楚地看得出来,这一座山连绵而过,就像是一只趴卧着打盹的猛虎,第一个高峰是猛虎头颅,连绵的山势是猛虎有力的脊梁,而最后的山峰则是猛虎的尾部。 周怡还在说着一些调查之后的结果。 诸如这一座山的土地已经带回来,正在准备调查研究。 诸如靠近这座山的时候,灵气浓度会比周围更高一些,而方圆七十里的范围内,灵气都比其他地方更高。 卫渊看着那座山,神色却有些凝固。 …………………… 一直到晚上,卫渊才被送回民俗博物馆。 手上一只手提着文件袋,一只手则是五花肉。 周怡看了看那袋子里的肉,道: “看来你今天没有功夫做你的红烧肉了。” “下次我请你。” 周怡笑了笑,动机车离开。 卫渊转身开门,看到里面好几只鬼眼巴巴瞅着自己,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罐可乐,放在桌子上,无视了几只鬼的狂欢,退开门,进了里间,然后把门直接关上。 他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失踪案的始末。 仍在旁边,取出了几张照片。 照片上是那一座突然出现在江南道旁边的山。 山势连绵,仿佛猛虎。 卫渊取出腰牌,微微用力,没有直接提取文字,而是找到一张白纸,将卧虎腰牌令压在上面,低沉的嗡鸣声中,白纸上出现了黑色的线条,最终在一侧竖着写着篆书。 怪力乱神·神之五。 这是卧虎校尉的卷宗。 记录着自汉武帝时期开始,一代代卧虎校尉缉捕捉拿的大妖讯息,案件始末。 而现在,白纸上的线条组合成了一座山。 山势连绵,仿佛卧虎。 卫渊将这张白纸和照片一对比。 几乎一模一样。 唯独一点不同,无人机拍摄下的照片里面,只有山,而这一份卷宗上,山不过是点缀,画面上还有一座庙,占据了大半的纸张,庙中央端坐着一个相貌威严的男人,堂下有侍女点灯,背后有穿着官员服饰的男人躬身微笑,前面摆满了瓜果佳肴。 一副威严祥和的氛围。 山君庙。 赵离正看着入神,突然痛哼一声,手中的白纸卷宗开始散出剧烈的血色流光,和手掌接触的高温几乎是灼烧的程度。 嘎吱,嘎吱…… 节能灯的灯光突然变暗。 然后就开始忽明忽暗。 能够听到电流流过灯芯的嘈杂声。 在灯光暗下去的时候。 屋子里一片黑,窗台流入星光,照在那卷宗上。 隐隐约约,山势依旧,但是山石变成了一颗颗的骷髅,在骷髅山的最高处,是一座庙,建庙的材料是一根根人骨和兽骨交叠的,端坐着高处的男人看不清脸面,背后的从属官员背后生出翅膀,尖耳利嘴。 前面捧着灯的侍女,人皮骨面。 而灯光恢复的时候,画面上是正常的山神庙。 嘎吱,嘎吱。 灯光晃动。 神灵的祥和,妖魔的狰狞,不断交错。 最终合为一体。 这一次打开卷宗和上一次完全不同,与此同时,一个个文字出现。 “山君,武帝建元二年分封山川神祀时所封。” “后尝血食,不可收拾。” “司隶校尉与初代天师张道陵伐山破庙所降。” “已破封。” 已破封三字,鲜红如血。 卫渊看着这三个字,突然感觉背后一寒。 有被窥探的感觉出现。 他猛地转过头。 屋子里的灯在这一瞬间彻底熄灭。 玻璃上,一张扭曲的鬼脸死死盯着他看。 ………………… 章越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 刚刚开网约车被一个顾客投诉了,上班的时候又被上司骂了一顿,他心情有些不好。 把车停到车库。 轻手轻脚开了门,去了女儿卧室,孩子已经睡了。 章越半跪在床边,看着女儿睡着的样子。 脸上神色逐渐温柔下来,伸出手给孩子拉了拉被子。 “我一定不会放弃女儿的……” 他心里轻轻说。 转身出来,累了一天,晚饭还没吃,很累,但是没有胃口。 为了能在吃播的时候多吃一点,他一贯把晚饭当成正餐。 每天都在凌晨开吃,胃早出了毛病。 做好了大油大腻的烧肉,他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准备直播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今天买的那个调味料。 为了尝试一下,稍微倒了一点点。 一股前所未有的异香突然从里面散出来…… 章越的喉结上下起伏了下。 好香。 不,不是香。 是饿。 好饿,好饿,好饿。 好饿!!! 第二十一章 大汉武库 一张扭曲的鬼脸趴在窗户上,眼睛死死盯着卫渊。 若是普通人,在停电的时候,突然现窗户上趴着一只鬼,吓也吓个半死,卫渊自得了卧虎腰牌之后,多少也和鬼怪打过几番交道,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反手握住腰间断剑剑柄。 剑刃摩擦皮革剑鞘。 鬼脸则是在这瞬间变得扭曲狰狞。 尖利的叫声爆。 玻璃直接粉碎成渣子,伴随着一点火光,一道黑影扑上来,玻璃的碎渣反射着光,而光粒里倒映着妖魔乱舞,环绕在卫渊身边,好像要从里面出来一样。 卫渊面色不变,后退半步,手中断剑猛地劈下去。 这只是一只火候不深的小鬼,和七娘那种完全没有可比性。 卫渊手中的剑纠缠刀兵鬼的阴气,对方又是人形,和老兵的剑术专业完全对口,只是数招,卫渊就已经将这趴在窗户上的鬼物斩地魂体溃散。 最后它慌不择路要跑,卫渊并指在空中一点,口道声敕,通体淡蓝透彻的驱鬼符箓凌空击出,后先至,将那鬼物直接控制住。 “过来。” 鬼物不受控制转过身,站在卫渊前面。 卫渊把剑收好,大大方方坐在那鬼前面: “问你几个问题。” …………………… 片刻之后,断剑刺入鬼魂心口,然后一绞。 卧虎腰牌测定,这鬼物已经害过人,没敢伤人性命,但是折损了数人寿元。被它汲取阳气的人,比起正常状态,怕是要少活一年半载了。 而且此鬼已经尝过阳气的滋味,开了凶性,有向厉鬼转化的趋势。 按照卧虎腰牌记录的经验,卫渊直接将这会主动袭击人的鬼物斩了,将剑归鞘,只是脸上神色沉凝,在驱鬼神通之下,刚刚那道行浅薄的小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卫渊询问它是为何而来。 它的回答出乎卫渊的预料。 说自己是在街道上游荡,察觉到一种很不喜欢的气息,而这一股气息又不强大,它就想要将这东西撕烂,就循着本能找了过来,而那个会让妖鬼感觉不喜的气息来源就是卧虎腰牌,以及那一份卷宗。 卫渊看着卷宗上妖魔乱舞的画面,不知是否是错觉,上面的妖魔似乎在冷笑看着他。 他拔剑将这卷宗斩成两半。 又以自己的血毁去了卷宗上图案的灵性。 那种妖魔狰狞欲要择人而噬的灵韵才消失不见,而在这个时候,屋子里的灯突然就又恢复过来,再看灯光下的图卷,就是一座山君庙,只是上面泼洒了鲜血,看上去稍稍地有些狰狞。 卫渊吐出一口气,坐在沙上,看着这卷宗,还有卧虎腰牌,面色沉凝。 他终于知道当初宛七娘为什么会直接找上他了。 卧虎校尉镇压天下妖魔。 但是那是在古代时候。 卧虎校尉,大汉武官,两千石俸,手下一千二百精锐。 在典京师,外部诸郡,无所不纠。 现在卧虎校尉就只有他一个掌握驱鬼注灵的新手,卧虎腰牌流落失传近乎千年,气息也变弱,特有的气息原本能够威慑妖魔,而现在程度不够,反倒有可能激怒并吸引妖魔出现。 换句话说,妖魔和卧虎校尉互为天敌。 卧虎校尉缉捕天下魑魅魍魉。 妖魔心怀怨恨,随时准备扑杀卧虎校尉。 除此之外,像是山君那样曾经被卧虎校尉封印,之后挣脱的大妖魔。 以及那些寿数很长,从古代活到现在的怪力乱神。 它们对于卧虎校尉的态度,恐怕也不会很好,甚至引以为血仇。 前代卧虎校尉都一一去世,现存于世的就只有他卫渊一个,而他手中有卧虎腰牌,交手时候又使用司隶校尉的招牌神通驱鬼注灵,这是怎么也摆不脱的烙印,在妖魔眼里扎眼地很。 卫渊闭了闭眼,没有在心里怨恨愤懑卧虎令牌找到自己,那没有意义。 眼下灵气复苏,灵气浓度逐渐提高,魑魅魍魉也开始冒头。 刚刚那一只鬼物,就是新诞生的妖鬼。 作为普通人,生活在这样的局势下,一无所知,同样危险。 他至少还有对敌人拔剑的资格。 不过,仔细想想,两次吸引妖鬼,都是因为将卧虎腰牌按在白纸上,在白纸上出现文字导致的,看来要想隐藏身份,以后就不能再做这样的事情。 卫渊想了想,伸手握着卧虎腰牌,心神冥思。 他白天的时候亲手格杀了画皮奴,刚刚又驱散了害人的鬼物,得了三道功勋,而且这一次并没有主动开启某些卷宗,三道功勋还在,可以试试开启大汉武库。 既然没有办法躲避,就只能想办法解决问题。 仔细思考,这一卷怪力乱神的卷宗,或许是因为当时在江南道,距离那座突然出现的山不远,卧虎腰牌才会主动开启。 或许当时就察觉到了山君的逃脱。 所以主动出现的卷宗,和缉捕令类似,是代表着历史上的大妖脱困? 卫渊思绪微顿。 念头没入腰牌。 卧虎腰牌微微震颤,灼热的温度传来。 闭目,有文字在脑海中升起。 大汉宝库开启。 卫渊感觉自身的意识来到了一处空旷之地,大部分地方他根本无法过去,仿佛有一卷古朴的竹简在面前缓缓展开。 能够开启。 卫渊心里松了口气,闭着眼睛,却能‘看向’竹简,看到上面的隶书文字,和旁边的图画。 兵器武库,排名第一类。 天师府,雌雄龙虎剑。(尚在) 一长一短,短剑厚重凶狠如虎,长剑狭长凌厉似龙。 初代天师张道陵所得,后流传于世,为第十七代司隶校尉所得。 卫渊心中微有愕然。 他从周怡那里知道,天师府是这个时代道门魁。 特别行动组当中绝对的主力。 而雌雄龙虎剑是从初代天师,东汉张道陵手中传下来的圣物,一直供奉在天师堂当中,现在却在大汉宝库记录在册,难道说现在的雌雄龙虎剑是假的? 如果说雌雄龙虎剑都有的话。 卫渊像是想起什么。 眼前的竹简快翻动。 一份份文字流过,武库所藏,大部分的兵器,法器已经失传,雌雄龙虎剑恐怕是来路不正,故而当初的司隶校尉也不好堂而皇之的使用,反倒保留了下来,但是除此之外,诸多典籍没有半点失传。 天师府不传之秘,张道陵嫡传《太上老君教尔食气歌诀》 《雌雄龙虎剑剑诀》 东汉永平十一年,西域僧众建立白马寺时,奉上的初代佛宝典籍。 佛家金刚印,伏魔印原典。 汉末张角所得天书,为季汉丞相诸葛亮所得。 一直到唐朝。 唯识宗祖师,大唐玄奘法师亲笔所注修行原典。 樱岛遣唐使所奉高天原典籍。 西方宗教在唐时的景教典籍。 从西汉武帝开始,到隋唐不再设立卧虎为止。 整个浩瀚神州,以及曾经和神州接触过的文明,他们祖师曾亲手书写的修行典籍,诸多秘闻,埋葬在历史之中的法门,皆在此了。 卧虎校尉。 外部诸郡,怪力乱神。 无所不纠。 卫渊许久后,吐出一口气。 这就是无所不纠…… 第二十二章 画皮旧事 这大汉武库,正是司隶校尉一千余年代代相传的底蕴所在。 竹简悬浮于卫渊身前,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类法器和典籍的名字。 但是很快,竹简上就有一个个名字消失。 这是已经遗失的部分法器。 然后有一个个名字暗淡下来。 这是以他的道行,以他的功勋都无法触及的物品。 最后剩下的部分很简单。 几门符箓。 一些卧虎校尉搜集来,用以充实库存的剑法。 以及不同分类妖物的记录。 卫渊只能在这里面进行选择。 沉思了下,没有去选择早就希望学会的符箓法,而是点开了怪部,寻找到其中的画皮,这里有司隶校尉之前所缉捕镇杀的大部分画皮妖物记录,其中和山君有联系的有两个。 其中和卫渊斩杀那画皮奴有联系的,就只剩下了一个。 查询记录不需要功勋,但是如果要打开大汉武库当中对于这画皮妖的月露留影,以更全面地了解这妖物,就需要一道功勋。 单纯的记录没有办法让卫渊知道这画皮的弱点和特征。 而没有掌握特点,想要在泉市七百万人里找到这区区一只画皮妖,无异于大海捞针。 卫渊选择了打开月露留影。 一道功勋消失。 怀风阴送声,当月露留影。 这是古时候的修月人秘法,能够将一段讯息留存下来。 伴随功勋散去,卫渊现周围的环境已经生变化,哪怕是他睁开眼睛也同样如此,此刻已经不再是在那间博物馆里面,而是陌生的所在,前面是一条羊肠小路,两边全部都是黑色雾气。 而卫渊现在也不再是他原本的样子。 一身黑色劲装,背后背着环八面汉剑。 他皱了皱眉,顺着道路往前走。 渐渐走到一条小道上,是一座古代的街道,来往行人都穿着古代的衣服,看上去真实无比,但是比起来又有一种褪色了的感觉,给卫渊一种古怪的感觉。 这是历史的虚影,妖鬼的记录。 卫渊心里若有明悟,找到一家小摊坐下,店老板做的汤饼,卖的茶汤,还在忙活着,来往的人也都像是看不到卫渊一样,而正对着卫渊的前面,是一家破旧的宅门。 满地的白纸钱翻飞。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哭嚎着。 他今天死了婆娘。 “嗨,又胖又丑,还瞎了一只眼睛的婆娘,死就死了。” “话不能这么说,她娘可是个神婆。” “嘿,神婆怎么了,还不是死了女儿?” 左边的行人八卦着这些话,走进雾里,消失不见。 卫渊心里已经琢磨出了现在这样的情况。 按照卧虎腰牌的解释,这大概是历史上某位司隶校尉的记忆,或者是之后通过术法神通所造的幻境,用来记录他经历过的某件缉妖之事,以流传给后人。 这不是所有妖物都有的待遇。 刚刚的名录里,也不是所有的妖怪都可以打开月露留影。 他挑了挑眉,将剑解下来,放在桌上,安静看着周围的变化。 天上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墙壁的石砖色泽斑驳,而桌子上多了一杯茶。 …………………… 这是一个故事。 故事的开始,要从小镇上的李家男人死了婆娘讲起,但是更早远些的缘由,是因为那婆娘因为某些事情,路过临镇的时候,累的惨了休息,又累又饿,恰巧田家的小女儿外出,田家小姐见她模样凄惨,便差人给她送了一份吃的。 田家女儿当初年纪才十六岁,生得貌美,心底也善。 一身皮肤更是白净细嫩。 李家婆娘那次见了一面,就心里头念念不忘,又羡慕别人,又暗恨自己。 日也想,夜也想,不多时竟然一病不起,病倒在床上的时候,她想起自己娘死前给的那个小人儿,说是里面有个大神,烧了小人儿替它脱困之后,那位神仙能替她做一件事情。 她立刻烧了那小人,许下自己也能有田家小姐那样的模样。 谁知道,小人里面封的不是什么神仙,而是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一解封出来,煞气腾腾地吓得人心惊胆战。 李家婆娘硬生生地给当场吓死。 这里的习俗,是得要头七回魂之后再下葬。 就在这回魂的时候,李家婆娘活过来了。 但是却已经不认得自己是谁,那李家懒汉想要碰一碰更是惊呼大叫,说自己还是待字闺中的女儿家,让他出去,这一下引来了周围邻里人围过来,最后确认这还是个活人,说她是临镇田家的小女儿。 再说父母姓名,临镇的风光,也都一般无二。 于是镇子里连忙差人去问,前几日,田家小姐外出踏青,昏迷过去。 也是这一日才醒过来。 于是凑在一起请官员裁断,可怜田小姐见到父母满心欢喜,希望父母能认得自己,谁知另外那位醒过来的‘田小姐’也都认得这父母家人,田小姐跪伏在父母身前哭地昏天黑地,父母却只嫌这黑胖女人又瞎又丑,只是连连后退,用力把衣摆从这女人手里拽出来,更是连道晦气恶心。 官员也就顺势判下案子,让这李家夫妇回去,仍旧凑一起过日子。 田小姐日日以泪洗面,仍旧被那懒汉强迫。 可她自小的性子和懒汉处处不对付,看不惯他许多的事情,又常常念着家里,经常被那懒汉打骂,又连生下两个女儿,两人间矛盾越来越大,终于有一日,懒汉醉后下手过重,将田小姐打死。 吓得醒过来,连夜把她抛尸后山,只说是女人跑了。 因为这女人死过一次,更兼丑恶,是以人人避讳,这件事情居然就这么被揭过了,那懒汉满心以为妻子会给山上野狼吃了,谁知那田小姐竟然醒过来了。 下了雨,清凉凉的雨丝让她醒过来。 她看到旁边溪流倒影的自己,丑恶肥胖,满脸横肉,手掌皮肤粗糙黑。 不由悲从中来,低声哭泣。 可砸这个时候,忽而又听到传来欢笑声。 她抬起头,看到一对神仙眷侣般的男女,周围有仆从随行,捧着瓜果美酒,男子丰神俊朗,女子也是花容月貌,皮肤白皙细腻,叫人自惭形秽,她低下头,突然记起来。 那是她的身子! 那是她的脸! 那是,她的皮! 田小姐踢人狂也似地哭泣着,站起来想要扑上去,想要把那脸皮撕下来,覆盖到自己的脸上,但是突然一晃,就又摔倒在地,回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丑恶肥胖的身子? 原来风吹日晒,野兽啃食。 她竟只剩下了一堆骨头。 她趴在地上,心中凄冷绝望。 但是看到了一双白色的鞋,一把伞,伞下的白衣人。 卫渊也看到了。 他猛地站起身,穿着黑色的司隶校尉装束,右手握宽剑。 对面的男人撑伞,一身白衣。 两人之间,是那凄冷绝望的白骨。 男人撑着伞给那白骨遮雨,俯身看着白骨的手指在地上勾勒出的不甘和愤恨,道:“本是行善之举,可惜惹来祸患,惜哉也,人世都是看皮相的俗人么?” 白骨咔咔作响,似哭似泣。 男人微笑道:“我住在山上,姓王,你可唤我王先生。” “想要复仇么?” 想复仇吗? 毫无疑问。 卫渊叹息一声,闭上眼睛。 ……………… 刚刚还是晴天,忽然便起了山风,出来踏青的夫妇回到家中,丈夫在官府里当差,恰有些事便去了,独留下那夫人在家,对镜打量自家的眉眼,抬手轻轻触碰皮肤,入手细腻,便觉得开心。 皮肤可真好啊。 她听到屏风后有咔咔轻响。 好奇看过去。 只是一眼,浑身血液便霎时凝滞。 屏风后,站着一具森森白骨,那白骨朝着她合身扑上,手上提着的,是一把破旧的剪子,剪子一下捅进夫人的肚子,咔嚓咔嚓,衣服被剪开,连带着人皮也被剪开,夫人却在第一下就已经毙命,没有声,只有裁剪布料一样的声音响起。 咔嚓咔嚓。 外面有侍女听到了声音,敲了敲门:“夫人?屋子里有什么吗?” 骨节咔咔地碰撞,出女人的笑声: “没有,我只是在裁剪衣服。” “裁减衣服?” “是啊,是我一件很喜欢的衣服。” 白骨幽幽起鬼音,剪刀声音亦是噌噌清脆,女人哼唱声音在这屋子里回荡着。 “剪开人皮走丝线,撤出肠肚做红绳,吃你心肝脾肺肾……” “拆你骨来剖你腹,拿你人皮做我裳。” 最后白骨将那一身人皮往身上一裹,便又是一个清丽俊秀的田小姐,雅致端庄的刘夫人,她笑吟吟坐在铜镜前,抬手触碰细腻皮肤。 “著我旧时裳,坐我西阁床。” “对镜细描眉,细细贴花黄……” 屋子里鲜血淋漓,竟然消失无踪,待得她父母归来,田小姐见着双亲模样,竟然直接落下泪来,惊地父母一个搀扶着她后背轻言细语,一个扶着她手臂宽声安抚。 画面突然凝滞灰暗下去。 茶摊上不知何时,又来一人,坐在卫渊旁边,嗓音沙哑,道: “至此,她所杀者,只是害己之人,李氏所为,亦害人害己,咎由自取,吾察觉追踪至此,田氏女叩求饶,泣泪而下,说自己未曾害过无辜忠良,反倒遭遇奸人所害,此皆是事实,后辈来人,我且问你。” 做下这幻境的司隶校尉,也将问题留在这里。 ‘他’转头看向卫渊,双目明亮。 “若是你,斩她不斩?!!” 第二十三章 来自过去的教训(感谢韶华易逝__流年似水万赏) 斩是不斩? 卫渊思考这个摆在面前的尖锐问题。 无论斩或不斩都有能够说得通的理由,也有无法这样做的顾虑,若说要斩,那么,田氏女已经是画皮,是妖怪而非人,斩杀妖邪自然责无旁贷;而若说放过,那么这妖物毕竟没有害过无辜之人,所作所为不过是有仇报仇罢了。 但是理由毕竟只是理由。 充分的理由和如何做决定往往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而世上很多事情是否去做,如何去做,也都和理由无关,没有亲身经历,亲临现场,所说的话所做的决定都只是旁观者角度罢了,又如何能够和当事人相比? 卫渊看着旁边那位古代司隶校尉的虚影,心中叹息。 从画皮妖能在现世出现来看,这位司隶校尉当初并没能狠下心斩妖除魔,卫渊迟迟没有给出回答,司隶校尉的虚影平静道:“看来还是新人,面对这种情况会迟疑也很正常。” 他声音顿了顿,复杂道:“我没有当即斩杀她。” “她的父母当时身体不好,膝下无儿,长女远嫁他乡,身旁就只有她一人在,若是她死去,二老无人奉养,恐怕老年孤苦凄冷,她祈求我给她时间,让她尽了孝道之后,再来领死。” “百善孝为先,她言辞恳切,我当时年不过双十,只是司隶校尉下辖缉妖直使,刚直冲动,一时心软,便应允下来,在她身上施加了封印,之后又在她帮助之下,也找到了那李家懒汉谋害妻子的证据,将其绳之以法。” “之后,京城又有急招,我便快马赶往其他地方追查妖魔踪迹。” “这一来二去,便是十数年的光景。” 平静的叙述之中,司隶校尉的虚影缓缓散去,而卫渊眼前画面变化。 ……………… 十余年春秋,不过转眼即逝。 当初的缉妖直使,也已经到了四十岁,四处镇压妖魔,经验不断积累,获封司隶校尉。 正当战乱年间,四处兵灾。 怨气充盈郁结,妖魔横生。 在那些真正意义上可怖狰狞的大妖面前,区区的画皮几乎已经被抛在脑后,只是偶尔在斩杀妖鬼,得以喘息的片刻,会在脑海中想到当初跪在面前,泪流满面对天誓的秀丽夫人。 他派遣属下的缉妖直使前去查看过。 回禀便说,刘家夫妇琴瑟和鸣,田氏女操持家室,为人温和淑雅,对于父母更是恭敬孝顺,这两年她父母年迈生病,便亲自接过来好生照料,家中良田百亩,广厦之中也有亭台楼阁,更兼心善,常常接济灾民百姓。 还给刘家生了个聪慧的儿子。 司隶校尉突地察觉不对。 那位田氏女已是骨女画皮,一身血肉都已经没了,只剩下一堆骨头,怎么可能生得出儿子? 他心中不安,甚至于放下手中的要务,专程赶往当初的那一座小镇城郊。 哪里有什么良田百亩,广厦楼阁? 尽数是那荒郊野岭,枯坟乱葬罢了。 又急急奔入镇子,也不去见那当地官员,直往那刘家宅邸策马奔去,以卧虎腰牌令宅邸仆从散开,问到了夫人正在后院看顾孩子,当即不顾侍女阻拦,迈步而去,一手握剑,睁眼开目看向屋中。 一眼之下,便是目眦欲裂。 十余年过去,那位田氏小姐的容貌和当年一样,几乎没有生过变化,就连皮肤都细腻如同少女,眼下用一把乌黑的剪刀,将自己脸上一块有些微黄枯败的皮肤撕下来,然后走向床铺,床上叠放着许许多多的东西。 看似是衣服,但是一抖开,边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女人皮。 女子用剪刀在少女脸上剪下一块脸皮,细细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床上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童子。 正一边晃动双脚,一边用小刀剖开自己的胸膛,恼怒地看着白骨,还有白骨之间腐烂的肉块,指着自己白生生的脊椎骨,嘟嘴道:“娘亲娘亲,我该长大了,学堂里面其他的学生都比我高了,他们都笑话我。” 田氏女手指点了点孩童额头,道: “好好好,今日便拆了你爹的骨给你增加一节。” 小童子拍手高兴叫好。 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天真可爱道: “还有还有,娘亲,县大人的肝还好。” “私塾夫子的心放在这里,已经变黑变烂了。” “嗯,活人的心,用了六个月,也该烂了。” “那怎么办?” “不用怕,外面还有个京城来的大官。” “他的心肝更好。” 司隶校尉惊怒之下,猛地回头去看。 刚刚的侍女,厨子,卖菜的老农,教书的夫子,还有穿着官服的男人,都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后面,挤得满满当当,一声不吭。 这宅子里一百多人,竟已都变作了人皮。 ……………… 司隶校尉站在卫渊旁边,缓声道: “最后我将那田夫人斩杀的时候,却现那人皮下面竟然也是空空如也,只不过是一张皮囊罢了,真正的画皮却早已经不见了踪迹,或许在先前就察觉不对,已然逃遁而去。” “世之反常为妖,物之性灵为精,魂之不散为鬼,物之异常为怪。” 他缓缓低语,看向卫渊: “后来人你记住,若是精鬼之流,尚可视情况不同,分而接触。” “妖怪二部,凡我司隶校尉者,见则诛杀,尤其是以人之身而化身为妖,化身为怪者,切不可放过。” “反常为妖,异常为怪。” “以人而成妖,而成怪,早已经和人之秉性背道而驰,你我口中的美食,在它们口中如同黄泥枯草,而人的血肉,对他们则是异常甘美之物。其外在表现出的善念,只不过是身为人最后剩下的部分。” “但是这善念如同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会伴随时间不断消失。” “而妖物怪异的凶性戾气,则会与日俱增。” “若有冤屈,自当禀明,主持公道,但是需要我们庇佑和悲悯的,是因为冤屈而死的人,而不是借助尸身执念而生的妖魔,它们本身……” 司隶校尉声音顿了顿,看向卫渊双目。 “非我族类,当斩,无赦!” “你我这三尺剑锋之上,便是人间清明,绝无个人私情的余地!” ps:感谢韶华易逝__流年似水万赏,谢谢~ 第二十四章 饿鬼   司隶校尉的声音消失。   需要调用修月人来传递给后来者的教训已经说完。   卫渊则略略失神,旋即立刻有一种紧绷的感觉。   画皮之祸,让至少上百人血肉被吞噬,变成了空空荡荡的人皮!   这还是在有修士活动的古代。   而若是这样的妖物在神秘消失了很久的现代肆意活动,肯定会造成远过那个时代的威胁,就在此刻,卫渊突然惊觉,眼前先前相较于他的存在显得疏离不真实的街道,地面突然变得真实。   他出现在了刘家宅邸门口。   前面是眉眼一如当年的田氏女,是貌似天真的小童。   背后是上百之数的画皮奴。   如果刚刚卫渊只是过客和看客,周围如一副画卷,那么现在他也已进入画。   卫渊环顾周围,感觉到那种清晰的敌意,叹息一声,拔出剑来。   月露留影,须弥幻境,既然有这种好用的东西,司隶校尉显然不会浪费。   传递给晚辈经验之余,增加一翻血战的经历,不也一桩美事?   只是前辈的好心,对卫渊来说就有点不那么回事了,大概历史上叱咤风云,压得怪力乱神喘不过气的司隶校尉们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连缉妖直使都不如的后人得了卧虎腰牌罢。   面对着这两头画皮,上百画皮奴的豪华阵容,卫渊掌中八面汉剑猛地横斩,身子则是狼狈往后翻滚,起身时候剑刃横着乱斩,所谓滚地刀的手法,一双眼睛则是快扫过环境,寻找退后位置。   这段时间他常常驱使戚家军军魂,想要将后者生死血战的经验学到手,虽然还比不上对方,但是也学了不少,至少扔到古代战场上,不大倒霉的情况下能活着回来。   以一敌多,在战场之上是绝对的不智之举。   控制节奏,拉开距离。   注意背后,不要让对方有包围的机会。   可以面对复数敌人,但是尽可能规避被同时攻击的劣势。   一个个原本只是文字的经验迅在实战中被验证,手里的八面汉剑也越凌厉简练,卫渊心里还感叹一句,幸亏这月露留影当中的对手都是人形妖物,否则老兵在战场上和人厮杀的技巧未必有用。   在不断快移动,边战边退的手段下,卫渊在包围中斩杀三名画皮奴,斩伤了多少他也不记得,只是那些画皮奴如同傀儡,不知痛苦,只是向他攻击,最后卫渊还是被压住手脚,挣脱佩剑。   卫渊还要挣扎,一道白影掠过。   那画皮以惊人的度扑上来。   卫渊咬破舌尖,舌尖血喷出,司隶校尉的至阳血,周围画皮奴都惨叫着退避开,那画皮田氏女也被喷到脸上,出凄厉喊叫,卫渊拔出校尉服一侧绑着的短剑,在地上翻滚退避,与此同时,反手握剑,猛地横斩。   剑刃斩过皮囊的手感无比清晰。   卫渊稍微松了口气。   旋即感觉到剧痛。   他掌中的短剑已经将田氏女的头颅斩下来。   但是没有用。   田氏女双臂展开,搂住他的脖子,她柔软的身子死死贴着他,她的肋骨像是一根根白色的剑,刺穿了她自己的皮,刺穿了卫渊的胸口,刺穿他的心脏,肺腑,从背后捅出去,然后一根根回缩,像是要重新恢复正常的模样。   嘎吱,嘎吱。   卫渊的脊椎骨被这另外八根肋骨刺穿,折断。   意识一黑。   ………………   现实世界。   卫渊闷哼一声,后退半步,捂着额头,那种刺痛的感觉,过了好半天才慢慢缓过劲来,这个时候,他也才终于记起来一个一直被他忽略的问题。   画皮只不过是田氏女隐藏身份的手段,她真正的本体,是骨女。   生前被人凌辱欺凌的女子,含恨而终,一口怨气不散。   只是一直以来,画皮这个身份过于知名,反倒让卫渊忽略了这一点,刚刚在月露留影幻境当中找了那画皮的道,甚至如果不是月露留影能将前辈经验留给后人查询,他面对重新复苏的田氏女,恐怕也要吃大亏。   卫渊苦笑一声。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灯下黑了。   所以经验传承这种东西,真的很重要。   月露留影已经结束,剩下两道功勋,想要开启一次,还需要再消耗一道功勋。   卫渊闭目思考刚刚经历的战斗,田氏女的手段,一个是驱使画皮奴,另外一个就是骨女的骨刺。   前者,还不知道如方成这样的画皮奴泉市有多少。   后者重在诡异难测,难以防备。   卫渊看着剩下的两枚功勋。   想了想,翻动着自己目前的道行和功勋能够换取的东西。   先需要一门灵动的攻击方式,以便应对骨女莫测的骨刺,另外一方面,还需要一门追踪类的符箓,能在近距离锁定骨女,以免让她再度逃遁,符箓很快挑选完成,功勋散去之后,卧虎腰牌散出高温。   龙虎山·千里追踪符箓。   只需鬼物一缕气机,神通广大者,能千里追踪寻迹,万难遁逃。   似卫渊这种道行的,也就能查探十里之内的妖鬼气息。   卧虎腰牌直接将符箓的制作方法交给了卫渊。   而另外一门,卫渊选择了一门双剑剑术,归属于法剑一类,斩妖除魔,得传于龙虎山初代天师张道陵,是雌雄龙虎剑决的入门法决,包涵脱胎于道门禹步的步法,双剑剑法,斩鬼之术,为玄元剑诀。   因为只是张道陵随意创造给弟子习练,为修行高深降魔法做准备。   初代天师一句随意草创,颇甚简练,决定了这一门剑法只用一道功勋。   卧虎腰牌将一枚类似符箓的东西落在卫渊的掌心,其中正是玄元剑诀的修行经验,以【驱鬼】神通趋势,可以熟练使用玄元剑诀,但是此物会逐渐溃散,最多维持一月时间,只是为了辅助司隶校尉尽快掌握法门的手段。   卫渊握了握手,右手八面汉剑,左手握鬼兵断剑。   双剑出鞘,踏步上前。   出剑。   玄元剑使来如臂使指,长剑凌厉迅捷,短剑沉厚霸道,攻势连绵,脚下步法相配,一时间只觉得屋内满室寒光炸起,森森刺得人骨冷,忽而一收,那凌厉剑光便又尽数散去,双剑复归于鞘。   卫渊吐出一口浊气。   推开门。   ………………   那位戚家军兵魂正守在门外。   卫渊询问,他挠了挠头,只是答道:   “大人屋中突有杀气,我有些担心。”   杀气?   卫渊微怔,旋即忆起刚刚自己在幻境中被骨女击杀,应该是那个时候。   点了点头,道:“多谢。”   然后寻到那位食毒而死的女画家,以驱鬼之术让她积聚于手掌,趁着记忆还足够清晰,找了几支笔,在白纸上快画了一幅画,是一位姿容端丽的古代美人,双眼眼角微翘,眼角一颗美人痣,金钗云鬓,风情万种。   正是田氏女原本的模样。   卫渊神色凝重,幻境中田氏一直到最后,都不断修补自己的脸,又在生前曾失去过自己的身份,骨女正是她生前执念不甘附着于尸身所化的妖魔。   执念深重,它对这一张脸必然有常人无法理解的执着。   通过这个,或许能够去做做守株待兔的事情。   泉市七百万人,不知有几个和这位女子长相相似。   水鬼凑过脑袋来,看得啧啧出声,道:   “大人,这大妹子是你姘头?长得可真俊啊……”   卫渊在水鬼身上拍了下,将他拍开,道:   “姘头?”   “这位的姘头,怕是骨头都没能剩下,心肝脾肺肾都给拆了个干净,只剩下一张人皮,要不你去试试看?或许同为鬼物妖怪,她不嫌弃你?”   “鬼?!”   水鬼一个哆嗦,讪笑着连忙退开。   卫渊摸出手机,打开解锁,就看到一条视频推送,微微一愣,本来想要直接划开,却看到上面是今天遇到过两次的章姓男子,想了想,打开视频,看到是直播间,那个枯瘦男人面对着一堆油腻的荤菜,全神贯注,大吃大嚼。   他没有说什么夸张的言辞,只是在吃,不断地吃。   但是就只是这个单纯的动作,就传递出一种讯息。   很香,很饿。   旁边水鬼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直播连鬼都看饿了。   直播间的热度和人气也在不断攀升。   看来,他的日子有点转机了……   卫渊看了看直播间的头像,是个小女孩灿烂的笑脸,笑了下,不顾旁边水鬼大口吞咽的神色和不舍,切出直播间,然后,打通了周怡的电话号码。   “喂,周警官吗?”   “我想,我有办法找到那画皮了。” 第二十五章夜路(感谢一个路过的小人物而已万赏) 符笔,黄纸,朱砂。 来自天师府的上好材料一一摆放在桌。 卫渊焚香宁神,符笔蘸了朱砂,心中默念法咒,笔走龙蛇。 常人见了眼花缭乱的符咒转眼已落在黄纸上。 卫渊呼出一口气,将这一张千里追踪符收好。 一个上午的功夫,也只画出了五张符箓,就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因司隶校尉神通所修得的法力也已经见了底,他这样的法力道行,在初代天师张道陵的年代,也就只是个烧火童子。 能画出五张有效力的符箓,已经是周怡送来的材料足够上乘,能够最大程度避免法力的损耗,否则这里面能有一半有用,卫渊都得要烧高香了。 稍微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卫渊取了一张符箓,抖手一震,法力激之下,符箓自燃而起,卫渊则是感觉到五感一振,周围的世界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色彩,味道,空气的流动,都在掌握之中。 在这种状态下,只要出现和常世不相容的驳杂部分,就会极为刺眼。 这也是千里追踪符的效力所在。 他的道行,这符咒作用范围为十里,持续时间一炷香左右。 卫渊有些好奇地左右打量,神色一顿,在这座城的南方方向,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股冲天的黑色煞气,正是那山君脱困之处,距离这里肯定远远不止十里,但是仍旧能够看到,可见其凶悍。 卫渊神色微凝。 不知道那山君是否还在那卧虎山上。 以及,脱困而出之后,究竟还剩下几成的法力。 …………………… 一炷香时间过去。 其中一道千里追踪符的效力耗尽,化作飞灰。 卫渊将剩下的符咒收好,塞入一个特制的腰包一侧。 腰包里面分有很多小的区域,除去了这卧虎嫡传的千里追踪符咒,还有来自于特别行动组的基础用符箓,让凡铁杀伤灵体的破杀诛邪符箓,能够让普通民众冷静下来的安心宁神符,以及一些现代化手法提取效果的丹药。 每次卫渊都会心中感慨。 有朝堂实力在背后就是好,家底丰厚地厉害。 这些符箓如果都让他自己画,那么点法力,怕是要被抽成人干。 又取出那柄八面汉剑,背在背上,将寄居兵魂的阴物断剑别在腰后。 安静等待周怡的通知。 昨天凌晨,卫渊把消息告诉了周怡,那张画像也拍了一张传过去,虽然鬼怪大多诡秘难测,但是现代化的手段,去找人还是很简单的。 对比,筛选,分析,这些枯燥且工作量巨大的事情,计算机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完成,但是要如何在长相相似的人中准确找到被田氏女盯上的那个,也是问题。 想了想,卫渊走到前面博物馆里面,屈指敲了敲一个木盒子。 吱呀。 木盒被顶开。 一双描金红绣鞋安静在里面放着,其中一只平放在盒子里,一只则翘起脚尖,像是抬头在问。 卫渊想了想,道:“想要听曲儿吗?” 红绣鞋在盒子里跳了几下舞步,像是走上戏台的花旦。 一板一眼认真的很,卫渊看得失笑,道: “想的话,你要帮我一个忙。” ……………… 大数据很快在整个泉市的范围内,找到了和千余年前田氏女长相相似的人物,或者是眉眼肖似,或者是脸型,这七百万人里,和田氏女有三五分相像的,有十数人。 卫渊又将红绣鞋的照片给周怡过去。 要求这十几个人都必须看到这一张照片。 在之前,刨除卧虎腰牌对于妖鬼极大的吸引力,卫渊只是看了一眼贴吧照片里的红绣鞋,晚上就被宛七娘所化厉鬼入梦,宛七娘已经魂归天地,而残留的灵异留存在这一双绣鞋之中。 和这一双绣鞋接触过,或者看到绣鞋照片的人。 在一定范围内,就会有被入梦侵染的可能。 这也是卫渊要把这家伙留在身边的原因。 而当范围扩大,红绣鞋也能够感知到被自己盯上的人,有没有被其他的恶意注视到,当然,若真的要和画皮对上,这双红绣鞋并没有半分反抗之力。 不过卫渊也就是要借助它这一种特性来针对画皮下套罢了。 婉转的戏曲声中,红绣鞋突然踢了踢卫渊。 卫渊睁开眼睛。 ………………… 沈问蕾合上笔记本电脑,揉了揉眉心。 拿起杯子本来想要喝口咖啡,却现早就已经喝完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她自己一个人。 在黑暗幽冷的都市里,这间办公室里的灯光微弱地像是随时会被吞没。 她是一名记者。 追查五年前的失踪案件,但是很多线索都支离破碎,周围的同事也都劝她不要再查这个没有什么希望的事情,可她忘不掉那一对父母一下苍老的脸。 良心不安。 有人说,记者不需要良心,也有人说,记者必须牢牢守住自己的良心。 她看了一眼电脑上文件里那张灿烂的女孩笑脸,叹息一声,关上电脑。 暗下去的屏幕里倒映出她的脸。 皮肤白皙,双眼眼角微翘,眼角还有一颗美人痣。 沈问蕾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办公室。 她住的地方在泉市稍微边子上,不过也算不上太远,只是今天有些迟,路上行人和车辆有些少,当拐到一个小巷里的时候,更是这样,前面后面都没有人,格外安静,耳边只有她的脚步声音。 沈问蕾沉浸于那个失踪案里,没有在意这些。 但是她很快感觉到不对。 踏,踏,踏…… 背后传来了第二个人的脚步声。 或许是同路。 沈问蕾心里冷静地告诉自己。 可她再冷静,也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一个人走在夜路上,还是有些紧张,抓紧了背包,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踏,踏,踏…… 后面的脚步声不紧不慢。 但是却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时间仿佛变得越来越慢,本来不长的道路总也走不完。 逼仄的环境里,恐惧逐渐增加。 沈问蕾脑海中突然回忆起那失踪的女生,想到那案子的始末,手掌渗出冷汗,开始感觉到害怕,快步往前走,可那脚步声也突然加,沈问蕾面色煞白,手掌死死抓着背包,开始往前面明亮处快步跑。 脚步声豁然加快。 沈问蕾无比庆幸自己穿着运动鞋,而这一条小巷不算长。 她终于跑到了巷道口,走到光亮的地方,耳边听到了人声交谈,嘈杂入耳,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心,松了口气,而后,没有怎么思考,下意识回头看去。 巷道里安安静静的,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 沈问蕾呼了口气,带着疑惑和轻松回过头来。 然后血液霎时凝固。 一张脸几乎贴到了她的身上,咧嘴一笑。 “小姑娘,向你借个东西……” 沈问蕾血液都冷了下来,心中的恐惧一瞬间几乎吞噬了她,她想要尖叫呼救,但是在这个时候,连嘴巴都张不开,手指都不能动一下。 嗒嗒嗒,嗒嗒嗒。 就在这个时候,轻快的脚步声在后面传来。 豁然间,沈问蕾周围的环境生巨大变化,就像是被拉长了,也或者是从车上眯眼看着外面快闪过的灯光,每一道灯光都被拉扯成流光溢彩的彩带,而后她突然现,自己根本还在那空无一人的小巷里。 距离前面还有一百多米的路。 而自己刚刚转过头去,前面五步远,一个女人手里握着剪刀看着自己。 那剪刀往下滴血。 但是女人却不再看向沈问蕾这个猎物,而是看向一侧。 于是沈问蕾也下意识看过去。 嗒嗒嗒,嗒嗒嗒。 轻快的脚步声。 一双红绣鞋,在月色下跃动,像是翩然起舞的少女,而穿着黑衣的青年倚靠着墙壁,背后一柄长剑,手中一枚安心宁神符缓缓燃烧成灰烬,嗓音宁静: “鬼打墙,鬼遮眼。” “人身上有三盏灯,走夜路时莫回头。” “往后记住了。” 手握剪刀的枯瘦女人死死注视着卫渊背后的剑,脸上浮现戒备之色。 旋即朝着一侧因恐惧而手脚软的沈问蕾扑去。 剑再长不过三尺,来不及的。 清脆低沉的轰鸣声,还有陡然炸开的火光同时出现在这小巷里。 骨女身子陡然停滞在空中,失去自己本来的方向。 那张脸皮上有愕然的神色,然后出现一个个弹孔空洞。 另一个方向,一身西装,短凌厉的周怡将打空的弹匣扔掉,利落地换上新的。 华国制QsZ11式便携枪械。 “你还在等什么?” 卫渊愕然,旋即摇头一笑。 大人,时代变了。 他神色一定,反手拔出背后的八面汉剑,合身扑上。 玄元剑诀,斩鬼式。 ps:感谢一个路过的小人物而已万赏,谢谢~ 第二十六章 破煞诛邪(感谢从来不努力码字的风雨酱的万赏)   八面汉剑一记凌厉直刺,切入战局。   踏步,定身。   吐息之际,顺势横削,剑刃斩出一道弧光,骨女手中那柄显然是阴物的漆黑剪刀和八面汉剑碰撞,竟然出了仿佛灼烧的嗤嗤声响,剑身上有符箓文字闪过,卫渊旋即欺身上前,左手握着断剑,臂膀力,猛地朝着骨女斩落。   隐隐约约似有低啸。   就连周怡和沈问蕾都在一个恍惚之际看到卫渊背后的猛虎幻化。   脱胎于雌雄龙虎剑法的剑术,再加上卧虎腰牌加持,这一路走沉浑厚重剑势的短剑剑法威力被卫渊挥得淋漓尽致。   断剑上面本就有阴气纠缠,再加上卫渊刚刚加持的破煞诛邪符箓,骨女不敢硬接,不得不后退。   两相争斗,无形中的气势也极关键,而一退,气势上不由得萎靡。   卫渊右手八面汉剑紧跟着击上,右手长剑走龙剑势,轻灵凌厉,往往一转眼便是三五剑击出,仿佛一团森森飞雪,左手短剑走虎剑势,沉浑霸道,偶尔一剑,便逼迫地骨女不得不后退。   周怡趁这个机会将因为恐惧而走不动路的沈问蕾送出这被鬼打墙的巷道,她应对寻常的鬼物还行,面对这种凶恶的妖怪,就有些力有不逮。   道士的符箓能对妖鬼之躯挥作用,需得要花符时踏罡步斗,使符时候也得要默念咒文。   曾经有天师府的弟子尝试在枪械丹药上刻画符箓,但是在射出的时候,符箓咒文就被震散,难堪大用,至少眼下还没能成功,而对于这种妖邪怪异之流,普通枪械子弹伤害微弱,而大威力火器又不能在城市挥作用,多少有些尴尬。   周怡将女子送出。   而这边卫渊正和骨女缠斗,却死死不肯近身太过。   哪怕对方露出破绽,也绝不愿踏入三步范围之内,只在外以剑为圈,不断消耗这妖魔的法力,天师府的符箓都是那些不擅战斗,但是道行高深的道士所绘制,效力持续时间极强。   或是骨女破封时间不久,亦或者其力量和画皮奴数量有关。   争斗片刻之后,骨女就露出了疲惫不支之态。   卫渊瞅准时机,脚步一变,猛地斜斩,八面汉剑一改之前轻灵凌厉的法剑路数,变得简洁肃杀,气势沉浑,是战场的剑术风格,骨女一时不察,被直接捅了个对穿。   一拧一搅。   卫渊瞬间退步拉开距离。   但是骨女却没有用那一招骨刺合抱的手段,反倒是口中出一阵怨愤低语,散浓郁黑色煞气,卫渊察觉不对,抬手自腰间抓出一道破煞诛邪符,急急念出法咒,将那一道符打向骨女。   黑色煞气猛地散去,里面只剩下了一张破破烂烂的人皮。   “跑了……”   “是那山君传授的手段?”   卫渊心中低语。   抬手夹起千里追踪符: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敕!”   符箓散去,周围的一切在卫渊眼中都变得无比自然清晰,而其中一股黑色秽气更是显眼,卫渊提剑便追,踏步数步,就听到一阵轰鸣声音,周怡的机车直接停在卫渊前面。   “上来!”   ………………   那骨女在追随山君的漫长岁月里,也不知是得了什么好处。那一手逃遁之术诡秘难测,几乎要逃脱卫渊千里追踪符的有效范围,幸亏周怡的座驾马力够足,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其他,连闯了好几个红灯,在卫渊的指路下死死咬住那骨女踪迹。   中途还看到有一名武警为了保护旁边的少女,胳膊负伤。   好在周怡已经将消息传出,特别行动组和警方已经联手将前方道路上行人尽可能地驱散,并且派出了同为特别行动组的成员尝试阻拦,以免造成太大的骚乱。   不过既然骨女不得不渴求害人以恢复元气,显然它也已经到了极限。   在第三张千里追踪符耗尽的时候,卫渊终于看到了那只剩下一具骨头的田氏女,在它前面,一名二十七八岁左右的青年手持拂尘长剑,将它纠缠住,身上的衣服有道袍的元素风格,却更为简便,易于出手。   那青年手中剑剑路颇为凌厉。   骨女似乎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已经被欺入三步之内。   就在此刻,它那一根根森白肋骨突然微微翘起,同时手臂朝着青年环抱过去,卫渊低喝一声退开,手一抬,从背后抽出八面汉剑的剑鞘,一拍破煞诛邪符,猛地甩手一扔,那剑鞘带着一股恶风,转起来恰巧砸在那骨女身上,咔嚓一声。   骨女一根骨刺将剑鞘钉穿,也暴露了其后手。   那青年骇然而退。   而卫渊已经在周怡降的时候跃下车来,手中双剑凌厉无匹,趁着惯性之势直扑那骨女,长剑刺出,剑鸣声音隐隐清越如龙,断剑则沉浑如虎,将玄元剑诀的特性挥地淋漓尽致。   那遁术之后,骨女本就已到极限,不过数招,当即被斩断腿骨,倒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卫渊没有注意旁边青年骤然变化的神色。   左手将断剑归鞘,右手持八面汉剑,并指抚在剑锋之上,脚踏禹步方圆,徐步而上,那骨女突地挣扎跪倒在地,口出女子清脆之音,嗓音凄婉道:“几位道长,还请饶命,还请饶命啊……”   “贱妾本是农家女,与人为善,只是被夫君生生打杀之后,为那虎君所制,身不由己。”   “几位都是出世之人,有好生之德,不求能重获自由,只求有戴罪之身,助几位道长擒杀那虎君,将功折罪,彼时只求一个往生来世……”   周怡和那拦住这妖物的青年都面露迟疑之色。   不是心软信任了鬼物。   而是听闻还有那虎君,心下一惊,不由就有了暂且留着这妖物一条性命的念头,反倒是卫渊不为所动,心中感慨一声,果然,千年时间,木头疙瘩都能成了精,之前还是以孝道劝服了当时的司隶校尉,现在则是晓之以理,动之以利。   这心思转得快。   那骨女连连叩,言辞恳切。   卫渊将周怡两人神色收入眼底,看向那骨女,语气转冷,道:   “田家可不是什么农家。”   “千年之前放你一命,结果导致一城官员化作人皮,整个刘府一二百人尽数死于非命,眼下,还来这一套么?”   骨女微怔,旋即回忆起当初最痛苦的记忆。   若她还有皮相,此刻必然瞳孔收缩的惊惧之相,看向卫渊,此刻卫渊背光,看不清脸面,只是一手持八面汉剑,腰后佩戴短剑,隐隐听得到低沉虎啸,又对自己的手段和经历如此熟悉……   骨女突地挣扎,嗓音无比惊恐愤怒,道:   “不,不可能!”   “这不可能!”   “你只是个人,怎么可能过去一千多年还活着?!这不可能!”   卫渊心中不由摇头,这骨女惊惧之下,居然以为自己是古代那位司隶校尉,实在可笑,可见到她已经在惊怖之下失去方寸,当下也不想说什么,冥息凝神。   手指按压剑锋,微微用力,一缕鲜血流出。   蘸着鲜血,在剑锋上直接书写破煞诛邪符。   他血中自有法力,又有注灵神通,剑锋上一道符箓直接亮起。   旋即猛地横斩。   骨女还要挣扎,腿骨被斩断,来不及逃开,已经被斩下头颅。   最后一缕神魂执念散去,卫渊驱鬼神通自然运转,隐隐仿佛看到一名女子在弥留之际的怨恨疯狂,对打死自己的李氏懒汉,对那替换自己身躯的婆娘,甚至于对自己的父母。   ‘凡尘肉眼,难道就只看得到那一张皮吗!!!’   女子凄厉叫声缓缓散尽。   过去种种,怨毒的骨女,疯狂的妖魔,被打杀的丑胖女人,最终都已经烟消云散,卫渊眼前却闪过过去月露留影里,那给李氏婆娘吃的的田家小女儿,闪过那一张丝毫不像眼前这么扭曲的脸。   世事无常。   卫渊剑归鞘,叹息一声,想要念一段往生咒,却不知咒文,只得作罢。   周怡抬头,看到收剑的卫渊脸上闪过的一丝慨然叹息。   仿佛看到相熟之人走向末路。   卫渊转过身,解释道:“我曾经在典籍里,看到过这个骨女的故事。”   “当时的女子求饶之后,被放过,十几年时间,造下了诸多杀孽。”   “至于所说虎君的说法,妖孽之言,又有几分可信?”   周怡和那青年点头应下。   然后将卫渊送回了博物馆,接下来的部分不需要卫渊相助,临别的时候,那青年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刚刚救命之恩。”   卫渊第一次被别人叫自己前辈,有些古怪应下。   因为知道他们还有事情,就也没有邀请他们进来坐坐。   周怡和那名青年回身往外走。   “你为何会对他这么……恭敬?”   周怡声音顿了顿,找到个恰如其分的形容。   青年沉默了下,道:“你还记得那骨女说的话么?”   周怡失笑,道:“你还真信啊。”   青年慨叹一声,复杂道:“我也不信,但是,那位馆主所用的,乃是我龙虎山玄元剑法,山门之中,只留图谱辨认,运功运劲之法,已然失传,且是失传了足足一千两百年之久啊……”   一千两百年?!   周怡脸上神色凝滞,下意识和那青年一起转头,看向这个普普通通的博物馆。   一时无言。   ps:感谢从来不努力码字的风雨酱的万赏,谢谢~ 第二十七章 山上村落 卫渊在博物馆里翻找了半天,总算找出一个大小合适的木盒子。 反手取出了一把通体漆黑的铁剪,先是拿着红布将这剪子裹了一圈儿,然后才小心放进木盒里,取出从周怡那里讨来的辟邪符箓,直接贴在木盒上,将这盒子封了口,最后在黄符上滴了一滴血,强行注灵封锁,这才吐出一口气。 这把铁剪是骨女用来害人的阴物。 从古至今少说有上百人被这把剪子剖开胸腹,剥下皮囊,到现在,也不知是到底害了多少性命,上面的凶气煞气极为浓重,和之前那戾气散尽了的红绣鞋不一样,这是真的会主动害人的东西。 卫渊暂且不知道如何将这东西损毁,交给周怡和那青年又觉得有点不靠谱,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带回来,靠着自己的血对邪物的压制,以及骨女亡于自身这一件事实,把这铁剪压在木盒子里。 想了想,又将辟邪符贴在门窗墙壁上面,将这屋子四方都贴了一张符。 这才取出卧虎腰牌,按在白纸之上。 伴随低沉嗡鸣,白纸上再度出现那一副山君卷宗。 威严主君神灵,背后的附属官吏,以及前面两位提灯侍女,都栩栩如生。 只是这一次生异变。 肉眼可见地,卷宗上面左侧的提灯侍女突然浮现出犹如白纸被火焰燃烧的色泽质感,亮起淡金,旋即骤然黯淡下去,褪去原本颜色,看上去就像是这鲜明真实的山君图突然间空了一块,极不协调。 而在黯淡下去的侍女下面,浮现出一行隶书。 田氏女,画皮为怪,已诛杀。 一笔血色划过了那一行隶书,昭示此怪下场。 这一次的画皮比起之前面对的画皮奴,以及窥伺过卫渊的小鬼来说要强得多,但是卫渊却没能得到一点功勋,他看着这卷宗,心里浮现一个才猜测,既然是山君的侍女,那恐怕是得要诛杀这卷宗上几只大妖之后,一并结算。 而且想来极为丰厚。 “……山君,属官,右侧侍女。” 卫渊手指一一从卷宗上拂过。 他有些好奇,右侧侍女的记录,是已被诛杀,但是为何卷宗上还存在着她的画像? 心中疑惑闪过,卫渊拔剑,将这卷宗斩裂,其上灵性也缓缓散去。 一直到其上气息散尽了,不会招惹来鬼物窥伺,这才将门上的符箓揭下来,走出去。 该做饭了。 一路追杀画皮,本来就极耗精神。 鏖战则更是时间虽短,却极为费力费神。 他已经饿得狠了。 一边将猪肉切块焯水,一边看向前面沙。 一堆鬼凑在前面看电脑。 嗒嗒嗒,嗒嗒嗒。 群鬼当中,那一双红绣鞋脚步轻快在键盘上起舞,然后调出了一个视频,卫渊抽空看了一眼,竟然又是熟人,是那个姓章的吃播,这一次他的粉丝在线和关注人数,和之前相比,已经是翻天覆地一样的变化。 桌子上还是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荤菜。 还是一言不,狼吞虎咽地吃。 咬碎肉的跟腱,牙齿磨碎蔬菜,将骨头磨成渣滓,端起盆一样大的碗,将里面的食物混着汤汁一起喝下去,然后用力将盆放下,抓起烧得油腻的猪蹄继续啃咬。 一种不需要语言的情绪,透过电脑屏幕传递出来。 香,好香! 饿,好饿! 电脑前面的水鬼大口吞咽并不存在的口水。 奇怪…… 卫渊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屏幕里的男人。 那个吃播的身躯和四肢仍旧干瘦,还是之前那个斯文男人的模样,但是肚子却极为鼓胀,衬衫都被撑地鼓鼓囊囊的,四肢枯瘦,腹部肿胀,明明看上去已经吃得极饱了,但还是永不满足一样,不断进食。 好饿,好饿。 好饿!!! …………………… “事情就是这样……” 周怡和龙虎山青年宋兴怀恭恭敬敬地站着,面对着屏幕,将今天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这在古代非大道行者不能用的千里传音,月华留影之术,现代科技作用下,已经是简单就能做到的事情。 前面的屏幕里是一位老者,还有一位背着剑的中年道人。 道人皱了皱眉,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兴怀,你说。” 宋兴怀听闻师父叫自己,迟疑了下,回答道: “弟子自然不信那妖鬼所言,但是那一句千年时间,仍旧存活,其中恐惧之情却不似作伪,之后那卫渊馆主使出了我天师府失传许久的玄元剑诀,弟子看了,其招式和图谱记载几乎无二,使剑之时,也有龙虎神韵相随,故而……” 道人皱眉摇头,斥责道: “荒唐!” “这……师父?” “天下怎可能有千余岁的人还活着?上古彭祖都没有他高寿。” “至于他蘸血成符,只能说他符道一路上浸淫颇深,而那玄元剑诀,哼,我天师府上可还有那剑诀图谱在,门中弟子谁人不能使出一两路来?你怎知道他用的乃是玄元剑诀的运功之法,而非只是道行颇深,随手拾来一剑便有威力?” “龙虎神韵,我天师府中也有不少功法可成,甚至于以神州广大,我天师府虽然失传了玄元剑诀,可在哪一处名山大川隐蔽之处,还有不曾毁去的抄本也未可知。” “只是一路剑诀,妖孽口中一句妄言,便乱动道心,当真觉得有谁道行高深到千余岁?若如此,那画皮骨女对他而言也不过是随手可灭的小妖,哪里还需要用出玄元剑诀?” 连连询问,宋兴怀无言以对,最后只能拱手行礼。 道人摇头,道:“罚你在此事之后回山闭关三月。” “这……是,弟子尊命。” 旁边老者抚须道:“师父弟子的事情结了,那我们就来说点正事。” “周怡,那骨女求饶之时,曾说,还有虎君?” 周怡点头道:“正是。” 老者凝眉许久,道:“看来,那座山上还有一头入了神道的猛虎精怪,难怪会诞出画皮奴这等有类伥鬼的妖物,不过还好,既在荒郊野岭,山川之间,当代那些猛烈火器倒也能够有用武之地。” “不过还需勘测地点,以免威力过于分散,此事你来安排。” “是。” …………………… 清晨蒙蒙亮,山间还有些许薄雾。 一辆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行,最终好不容易才停下来。 微明宗弟子玄一和三名警官下了车,看着山间晨雾,神色凝重,这里是距离那新出现的山脉最近的山村,无人机一飞进那座山中就会失去联系,为了勘测地势,他们只能自己亲自来一趟。 山间晨雾不散。 玄一等人打着手电往前走,走不过十几步就停下脚步。 在前面,几个穿着大明朝时候衣服的男女安静站在雾气里,一言不。 第二十八章 鬼道失传,人心未变 宁静的山上,迟迟不肯散去的薄雾,以及雾中穿戴古朴服饰的人,一切都显得有些诡异,三名警察直接拔出枪械,满脸警惕,玄一也将一道符箓夹在手指间。 一阵爽朗的笑声打破了这份戒备和忌惮。 “您几位就是朝哥儿说的,城里头的捕快大人吧,对,现在是叫警官的,哈哈,我是这村子的村正,昨儿朝哥儿打电话回来,我们就都早早在这山路上等着几位贵客。” 一个穿着明代服饰,却脚踏皮鞋,腕上一块表的五十岁男人走出来。 玄一收回符箓和剑,面无表情道:“是大振村的人。” 几名警察信任这位特别行动组的长官,这才慢慢把枪械收回去,只是眼底仍旧还留有一丝警惕,以及一丝好奇,玄一四人随着那些大振村的村民往回走,那个村正极为善谈,但是玄一看到其他那些村民却罕有什么表情。 脸上的神色与其说是憨厚,不如说是麻木。 大振村,因为交通上的不方便,在这个时代也只是勉强通了电,村民仍旧打水来吃,仍旧学习古语,因为这一座山上蚊虫很多,索性一直穿戴明朝时候那种厚实的服饰。 ……………… 这一次上山来的四人都有自己的职责。 其中两人负责勘测地势和地形,另外一位则是火炮专家。 从这一座山上,利用高倍数望远镜就能比较清晰地看到那座突然出现的山脉,比较好确定火器的参数,而玄一是微明宗入室弟子,来此地则是勘测风水走势,以确定对面山上大概的煞气聚集之处。 到时候以大威力火器集中攻击。 面对妖鬼这一类怪异,普通枪械这种动能贯穿类兵器很难挥作用,而一般人面对怪异也难以锁定目标,但是直接以大范围爆破,明火烈焰,就是厉鬼妖王,也要脱一层皮下来。 勘测耗费了约莫两个时辰才结束。 讯息直接通过随身设备传输回去,本来打算直接下山,但是大振村村民极为热情,邀请四人吃一顿饭再下去,玄一稍作沉吟,也就答应下来,村子里距离最近的小镇也需要三个小时车程,东西不多。 都是些山间小菜,肉是家养的猪肉和鸡肉,滋味浑厚,算是不错。 桌上那村正连连劝酒,玄一借口修行禁忌,不宜喝酒避开劝酒,其余几位也说等会儿要开车,在一众交谈之中,玄一注意到一名女子将酒菜上了桌,然后步法稍有些吃力地离开。 素来面无表情的玄一微微皱眉,道: “那位大姐似乎刚刚生育完,为何要她做活?” 桌上的气氛一时凝滞了下。 似乎有谁咕哝了一句,反正没生出个带把的来。 玄一一双剑眉挑起,眼角有怒意浮现,村正连忙打圆场,先是骂了那开口的人一句,然后对玄一笑道: “村里人每件事,道长不要见怪,这什么时代了,生男生女都一样,都一样,就是咱们这村子里规矩这样,一直以来有外客在的时候,妇人就不上桌了,这要是道长非得要让她上桌来,老头子这就去叫他。” 这句话埋着了个软钉子。 若是玄一强行让女人也过来,他们走后怕是少不了风言风语。 年少起就在观中修行的青年面色有些难看,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沉沉一句不必,心中颇为不喜,这一场本就不如何丰盛的酒宴也就草草而散,玄一四人旋即起身准备离去,村民大多也觉得尴尬,围绕在一边,那村正脸上倒仍旧是哈哈大笑的爽朗,将玄一他们送出去。 玄一回神时候,看到那女子也凑在不远处,似乎也想送送他。 只是还没能靠近,就已经被另外一个男人拉走。 玄一皱了皱眉,村正拦住他,笑着解释道:“唉,小夫妻的事情,因为没能生出个儿子来,正闹别扭呢,道长放心,我之后肯定好好开解开解他们,夫妻嘛,床头闹床尾和嘛。” 确实是夫妻家务事,自己一个外人,还是方外之人,不好胡乱插手。 玄一心中越不喜,却也只好离去。 …………………… 是夜。 大振村。 一个生得矮瘦的男人拿着一根皮鞭,狠狠地抽打前面跪着的女人。 一边打一边骂。 骂的不过是生不出儿子来,当初买你回来有什么用,浪费了老子多少多少钱,又骂上一次居然敢伸手挠那朝哥儿的闺女,害得老子提心吊胆了好几个月,人家好生叫你一声嫂子,你这么不情不愿?! “还有这纸条上,救你是什么意思?!” “找死吗?!” 又是重重几鞭子。 打的累了,坐下喘息。 他和这个买来的媳妇素有矛盾。 今日看到这媳妇走向那几个警察,他现不对劲,拉回来一看,见她手里死死攥着一个纸条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救我两个字,还有一行电话号码,想到这个,他更是心头火起。 仰脖干了一瓶二锅头。 借着醉酒,又是恶狠狠十几鞭子。 最后当着那女人的面儿,把那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烧了个干净。 “你这辈子都是老子的婆娘!” “跑,能跑到哪里去?!” 男人气喘吁吁,又喝了酒,坐在椅子上本来只是想要休息会儿,一不留神直接睡过去,睁开眼睛,外头已经全黑了,拿脚尖掂了掂那女人身子,叫她赶快起来做饭。 却现女人死死睁着眼睛,已经断了气。 酒壮怂人胆,和村正一合计,男人一咬牙,将这女人直接扔下了山。 …………………… “妈,我自己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 “哎呀,您就别担心了……” “等着今年我回去看您和我爸啊,挂了啊。” 过去的记忆缓缓浮现,然后又像是幻影一样消散。 我叫董雨。 二十三岁…… 我被拐卖了。 卖到了大山里。 五千块。 这可能是一个大学生毕业之后的工资,我没有想到,它也可以代表着一个大学生所有的未来,恋爱,结婚,生孩子,看着孩子长大,自己工作,升职,找到梦想,外出旅游。 所有所有的梦想,都在一次驴友踏青之后,消失在了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 我被锁住了。 大铁链。 我好不容易曲意奉承,我能跑出来了。 但是我走了好远好远,走得脚都起泡了,都没能走出这一座山,我看到了一辆车,我连忙把车拦住,我惊喜之下跪下求他们带我出去,他们答应了,我安心地上了车,迷迷糊糊睡着了。 那一天我在疼痛中醒来。 我看到的,是好像更黑更矮的木板床,还有那个男人愤怒地红的眼睛。 我明白了…… 这里往外走,要走三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的人都是这个村子的人。 我跑不出去了。 他们说,我就是属于这里的,我不相信,但是我看到镜子里,粗糙的皮肤,因为被抽打而多出的伤口,这不是我,我不相信,但是这就是我……我好像,我好像死心了…… ……………… 我看到了那天开车人的女儿。 穿着很时尚的衣服,耳坠很亮,香水是我以前很喜欢的那款。 她伸出手,手掌白嫩,和我以前一样。 她对我笑着说了一句嫂子好。 我好像看到了以前的我…… 不,不对。 这才是我,这才是我! 你们偷走了我原来的样子,偷走了我的样子!! 我不属于这里,我不该是这个样子,那该是我的脸,那该是我的生活! 还给我,还给我! 我扑上去,疯狂撕咬那张脸,那个女生被吓坏了,周围的男女都扑上来打我,疼,好疼…… 记忆中的疼痛,现实的疼痛,一齐涌上来。 但是又仿佛隔了一层薄雾一样,并不清晰,女人倒在地上,心中满是不甘,努力想要爬起来,但是却无能为力,却能回头,回过头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尸体。 她心中凄冷绝望,心如死灰。 啊……原来,已经死了。 下了夜雨。 但是原本刮地脸疼的山中夜雨,竟然也没有了感觉。 一把伞打在了她头顶。 伞下一个男人,身穿白衣,伞遮住了脸,看不真切,只是低声道: “皮囊皮囊,道一句皮相,又何止于外貌皮相……巫蛊之术已经失传,但是人心一如过往,仍能剥夺人的‘皮囊’,给你另外一身‘皮囊’,人世到如今,依然是看‘皮囊’的世道啊。” 皮囊…… 董雨呢喃,面目悲怆。 是了,没错。 原本的身份,应该有的生活,这就是那‘皮囊’。 我被抢夺了原本的皮囊,换上了另外的皮囊…… 男人俯身微笑,说出了一句话: “想复仇吗?” “取回你自己真正的‘皮’。” 第二十九章 邪祟之气   一辆车停在楼房门口。   有些消瘦,但是心情显然不错的男人提着大包小包的吃的往家走。   周围和后面都围了一圈儿人,拿着手里的手机对着男人拍照。   这里是章越的家,最近网络上最火爆知名的吃播。   卫渊在人群里,并指将符水抹过眼眶,得到注灵神通之后,他身上也有了些许微薄道行,开眼法门也变多了些,不必像是以前那么繁琐。   章越的地址是他联系周怡得来的。   他怀疑这个男人有问题。   胃口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靠着屏幕里的画面就能让鬼都看饿了,这显然已经不是胃口好能够解释得了的,开眼之后,卫渊看到路上有些猫狗的魂体,看向章越的时候,却有些奇怪。   不是鬼,也不是妖怪。   身上没有那种邪祟的气息。   男人和粉丝交谈了一回儿,回过身,蹬蹬蹬地上了楼。   卫渊收回视线。   …………………   心血来潮的查探并没有得到有意义的结论。   卫渊倒也没有如何气馁,对他而言,不是妖鬼之流倒是最好。   回到博物馆里,大中午的也没有什么客人,卫渊随手将一个口袋放在桌上,出当的一声响,里面是天师府编撰的基础符箓大全,书里记载了大部分基础符箓的效力,派别,以及画符的方法,暂且不说想要从卧虎令牌里换取符箓需要功勋,大汉宝库当中的记录也只是到唐朝而已。   有唐一朝到现代,快有千年岁月。   其中新出现的符箓,卧虎腰牌当中可并没有收录。   “我看……”   “辟邪符,安心宁神符,破煞诛邪符,镇宅驱邪符,镇宅犯七煞符,还有法食符,护身符……”   卫渊翻看着这些基础符箓,以及其中效力,准备挑选出部分,平日里多做些准备,多画几张攒起来,再加上向特别行动组申请的部分库存,在面对突情况的时候,能够有更多的处理方法。   黄纸,符笔,朱砂。   这些仍旧是天师府的库存。   他现在并不属于特别行动组,名字更不在天师府的弟子箓书上。   但是这些基础的符箓丹药,倒是会给他准备。   卫渊想来,应该是自己之前处理的事件让本地的特别行动组立了点功,他们这是在投桃报李,就也没有扭捏,大大方方地接受下来。   符箓大全在手,画符的时候却颇为头痛。   这符箓和卧虎腰牌当中以功勋换取的不同。   功勋换取,可以令一道现成符箓落入灵台,约莫能维持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里,刻画符箓会水到渠成,只需要勤加习练,将灵台符箓里蕴含的经验掌握,那么这一道灵台符箓散去之后,再刻画法符也同样得心应手。   而正常情况下,画符时候须得诸多准备,仪坛,步法,咒语,缺一不可,有的还得开法坛,除非卫渊舍得放血注灵,否则相当的繁琐艰难,足足一个下午,天色擦黑,他才勉强画出了五张简单些的符箓,闭目冥思,稍微缓缓精神时,卫渊突然听到当啷一声响动。   他下意识睁开眼睛。   两个年纪大约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孩有些好奇地走了进来。   来客人了。   卫渊提起精神,起来招呼两人。   这毕竟是个开门的博物馆。   但是他看向那两个年轻女孩的时候,却微微一怔,在右边那女生身上感觉到了隐隐的不协调,一般而言,年轻男女身上的精气都很浓郁,像是燃烧着的火焰,而这两人却有些微弱和萎靡的感觉。   就像是燃烧的篝火堆里扔下了几块冰。   卫渊借着抬手的动作,蘸着符水在眼眶处拂过。   周围的环境,现实世界的线条一瞬间有些暗淡,而于此相对应的,肉眼不可见的世界在他眼前变得鲜明起来,他微微转头,看向那两个女生。   看到她们的肩膀上,头顶上,各有精气阳气凝聚出来的火焰,人肩膀上有三盏灯,是生者的证明,只要这三盏灯还在,一般的鬼物也就难以伤人,而现在右边女生三盏灯的火焰上,都有隐隐约约的黑色线条缠绕。   其中有一盏灯已经快要熄灭了。   卫渊若有所思。   这是被刚刚诞生不久的妖鬼邪物盯上了?   “老板,老板,你这里的东西卖吗?”   一声清脆的女声让卫渊回过神来,看到那两位客人不知何时已经在博物馆里转了一圈,卫渊摇头答道:“抱歉,这是私人博物馆,只是对外开放展览,里面的东西并不对外售卖。”   左边稍微高挑些的女生脸上有些遗憾,看到卫渊随手放在桌上的符箓书,还有旁边叠放着的黄符,朱砂,来了兴趣,道:   “那这些符呢?应该是老板你自己画的吧?”   卫渊想了想,道:   “是我自己画的,如果想要的话,可以送你们一张。”   他从符箓里抽出一张护身符,这本来是登法坛时用的符咒,用来护持道士自身,不过对于一般邪祟也有些防御能力,卫渊将这一道符箓递给那看模样有些萎靡,提不起精神的女生,道:   “这道护身符给你。”   他声音顿了顿,看那女孩头顶的灯摇摇欲坠,主动提醒道:“客人你印堂有些黑,最近还请不要一个人独处,尽可能待在人多的地方,若是不得已走夜路的时候,千万记住,不要回头看。”   陶思文接过黄符,微微一愣。   她最近一连做了好几个噩梦。   梦里总好像有人在自己后面跟着,她不管怎么跑,那脚步声都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昨天更是被直接吓醒,哭着不敢睡觉,在床上坐了一宿,今天被闺蜜拉出来逛街散心,又跑到这种地方,心里本来就有些压抑着。   听到这话,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到对面的男人带着劝诫的神色。   背后墙壁上一柄连鞘的剑,恰好刮了一阵风,门上的铃铛当啷当啷地响着,这里应该有些年份了,桌子,展览柜都是老式的绿漆木架,油漆都有些脱了皮,透着一股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昏黄感觉。   墙壁上,门上,剑下面贴着黄符。   柜子上两个木盒子上,也有黄符,不知为何,上面朱砂颜色更暗红。   当啷,当啷。   铃铛轻响。   她好像看到了两个纸人儿。   这地方,怎么感觉有点邪性……   陶思文面色一白,抓着符咒,拉起闺蜜往外走去。   ……………………   卫渊看着两人离开,看了看天色,黄昏已经开始向黑夜转变。   要入夜了。   随手提起剑背在身上,符咒放入腰间口袋。   又翻手取了断剑别在腰后。   “我出去趟,你们在家看着。”   空无一人的博物馆里传来回应的声音。   卫渊推门离开。   博物馆的门合上,门上的铃铛出轻响。   当啷…… 第三十章 冤屈 陶思文拉着自己的闺蜜从博物馆里快步走了出来。 那高挑女孩见好友真的有些恼了,也连忙一阵讨饶玩笑,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陶思文本来有些不开心,也实在是拿这闺蜜没辙,也只能叹息一声原谅她,看了看手里的黄符,本来想要扔掉,却又觉得这种东西随意乱丢好像不大好,就只好先收起来。 天刚黑,现代都市里,正是热闹起来的时候。 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城市的气氛也更加轻松一些。 陶思文两人在街上逛了两个多小时,一边逛街散步,一边吃了不少的小吃,本来就是现代人,加上年纪不大,那种神神鬼鬼的故事,一时间就被抛到了脑后,至于卫渊的劝告,也下意识当做了揽生意的手段。 就像是村子里那些算命的大爷,见面总要说你如何如何流年不利。 要不然生意怎么开张? 因为自己家里稍微离得远些,陶思文和闺蜜在九点左右的时候分开,然后各自回家,坐十一路公交车的话,下车以后,只要再走一小段路就可以,在公交车上,陶思文打开手机看了一会儿电影,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等到下了车,一个人走在路上,刚刚和朋友玩闹的兴奋,还有电影剧情对于情感的刺激渐渐地微弱下来,才开始觉得有些异样,周围一片安静死寂,只能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和自己的脚步声。 踏,踏,踏…… 陶思文心里慢慢有些害怕。 突兀地便想起了今天那博物馆馆主说的话。 ‘……最近还请不要一个人独处,若是不得已走夜路的时候,千万记住,不要回头看。’ 明明刚刚还不在意,可这个时候,记忆画面却怎么也忘不掉,当时从窗户里照进去的昏黄阳光,馆主温和劝诫的样子,还有那脱落漆皮的老木架,突然就鲜明起来。 呼,都是假的,假的。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神神鬼鬼的? 虽然心里还是这样想着,但是陶思文还是忍不住加快了脚步,恨不得立刻回家,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去,走了差不多一百米,她突然看到前面似乎站着个人,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那是个女人,穿着一身白衣服,夜色里轻飘飘地让人看了心里不舒服。 陶思文稍微绕开一点,继续往前走。 走的时候,身子紧紧绷着,像是碰一下就会跳起来一样。 当走过那女人,什么事情都没有生的时候,才稍微松了口气,这时候才现自己出了满身冷汗,但是无论如何,她就像是度过了某个难关一样,脚步稍微轻快了些,心里嘀咕着自己这又是在自己吓唬自己。 可才走了五十米,她随意一看,看到前面一抹白影,脸色一下煞白。 还是那个女人。 穿着白衣服,眼睛麻木,转也不转地盯着前面。 陶思文大脑一瞬失去思考的能力,只是觉得自己手脚冰冷。 猛地低下头,脚步加快往前走。 当第三次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只不过走了不到二十米,感觉这个时候如果回头去看,还能看到背后二十米那里还站着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陶思文身子微微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转过头去看的急迫想法,但是死死牢记住了今天那馆主说的话,不肯回头。 她几乎是脚步软地走过第三个女人。 走过去的时候,眼里早就是泪水,心理几乎因为恐惧有些快要崩溃了。 来人啊。 什么人都好。 救救我,救救我…… 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后面远远传过来: “思文,思文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我想了想,还是我送你回家吧……” 是彤彤! 她想到那个高挑热情的女生,几乎要喜极而泣,当场哭出来,然后不假思索地转过头去。 对上一张死寂冰冷的脸。 …………………… 化身为鬼的董雨冰冷地看着自己的猎物。 白皙,年轻,清秀好看,而且单纯。 就像是那个时候的自己一样。 她想要先得到自己的‘皮囊’,再回去复仇,原本的身体摔下了山,已经不能再用了,一个新的身体是必要的,她看着那张脸,眼睛里面满是贪欲和凶悍的戾气,手中短刀已经接触到女生的眉心。 就要下刀的时候,突然那女孩子终于心理崩溃,坐倒在地上,出微弱的哭声来: “爸,妈,救我啊……” “呜呜呜呜……” 董雨的动作突然凝滞住,身为人时的记忆浮现脑海。 ‘妈,我自己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 ‘哎呀,您就别担心了……’ ‘等着今年我回去看您和我爸啊,挂了啊。’ 董雨已经鬼化的脸上出现扭曲挣扎的神色。 这是我的皮囊…… 不,这不是,不是…… 她看着那哭得一塌糊涂的女生,眼底倒映出的是刚刚被绑架到山上时的自己,自己被那些人剥夺了‘皮囊’,失去了原本的人生,而现在自己也要剥夺这个孩子的皮囊,剥夺她的人生吗? 那那自己和那些人又有什么不一样? 她手里的刀缓缓垂下,但是鬼物对于血肉皮囊的本能却也在影响着她,刀锋又微微抬起来,旋即骤然下压,剧烈颤抖,就在她挣扎的时候,一道破空声音响起。 左侧有黑影带着相当凌厉的势头砸下来。 董雨原本只是普通人,下意识地一挡,将那东西挡住。 袭来之物斜飞出去,坠在地上。 是一把剑鞘。 旋即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一道银光以极快度前刺。 初步化作了阴物的刀抬起,和这银光碰撞,毕竟附带了阴气,让那剑身震颤嗡鸣,袭来之人并指在剑身一抹,震颤骤然停息,灼热之气散,将刀上的阴气直接冲破一个孔洞。 董雨闷哼一声,跌后半步。 卫渊落在这鬼物和陶思文之间。 “还好跟出来了……” 卫渊心里松了口气。 左手早已取出一道安心宁神符,抖手贴在陶思文头顶,让她从那种对精神有害的崩溃状态镇定下来,旋即取出破煞诛邪符,默念符咒,以符咒一扫剑身,黑夜之中,八面汉剑隐隐有一阵灼热火光散。 陶思文缓缓安静下来,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到今天那个博物馆馆主站在前面。 手里的,是那柄悬挂在墙壁上的剑。 而对面那一只鬼,居然害怕了似的,完全不敢上前。 她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 卫渊手中汉剑猛地一震,已经踏步上前。 毕竟已经和许多鬼物交过手,其中大部分都比眼前这初步诞生的妖鬼强,卫渊面对这些怪异之时,已经能够保持镇定,一身剑术挥得淋漓尽致,此刻以单剑对敌,剑势在轻灵凌厉的龙剑剑势和沉浑肃杀的战阵剑法之间变化,不过十几回合,眼前妖鬼已是露出不支之态。 卫渊看准时机,左手猛地自腰后一抹,断剑突兀斩出。 破空声低沉凶猛。 在原本的灵动剑法里,突然出现这断剑迅猛劈斩,董雨没有防备,手中短刀竟然被生生斩飞出去,与此同时,卫渊踏步近身,手中剑抬起斜持,直接削斩向鬼物咽喉,董雨还有生前本能,下意识仰脖避开。 同时,卫渊左手已经收剑归鞘,五指微缩,浮现一道符箓,猛地握住董雨手臂。 神通驱鬼。 董雨才诞生不久,刚刚又内心挣扎,一时间魂体不稳。 卫渊眼前一阵恍惚,突兀快闪过一段段画面。 那是溃散魂体当中的记忆。 大学,父母,旅游。 被拐卖。 吱呀吱呀的木床,男人红的眼睛和猛地抬起的手掌。 最后被燃烧干净的希望。 被扔下山去。 这是作为鬼物的执念所在,卫渊第一次遭遇这等初步诞生的鬼物,闷哼一声,下意识松开了手,而董雨同样被迫回忆了一次过去,双手抬起,捂着头出一声声凄厉哀嚎,然后突然溃散,气息一下远去。 卫渊抬起头。 忍着头痛,自腰间拈起千里追踪符,猛地抖散。 周围的环境变得鲜明,隐隐看到董雨的气息已然远去。 卫渊回忆刚刚看到的画面,眼神转冷。 人口贩卖…… 该死的。 将剑收回剑鞘。 那边陶思文还有些怔,卫渊将她带到人多的地方,再不过几步就是她家,陶思文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有些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 卫渊道:“就是看博物馆的,不用放在心上,快回去吧。” 他回过头,看向董雨远去的方向。 人身沉重,鬼身则轻,能够驾驭阴风而行。 要以血肉之躯追鬼,根本追不上。 天师府有擅甲马者,一者能日行千里,一者日行八百,才能堪堪追击,以卫渊的度,想要追上去,根本想都别想。 卫渊把剑裹挟到包裹里,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打车。” 第三十一章 斩妖,除魔 两盏远光灯照亮前面的路。 出租车平稳加,两侧的道路往后延伸,城市夜景很快被抛到了后面。 卫渊坐在后座上,长剑藏在在包裹里,没有露出来,他已经基本知道了那初生的厉鬼将要前往何处,从轨迹上来看,她去的地方,就是那一座叫大振村的山村。 魂之不散为鬼,那一座山村里生的事情,就是这厉鬼执念所在。 卫渊闭上眼睛,脑海中想起起月露留影当中,前代司隶校尉的告诫。 无需留情,当斩不赦么…… 卫渊手掌按着斩杀妖鬼的八面汉剑,神色逐渐沉静下来。 身为司隶校尉,理应救助人族百姓,斩妖除魔。 此乃天职。 ……………… 出租车司机最后把车停在路旁,见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有些头皮麻,在路上越走越偏的时候,他心里就担心自己是不是遇到了那些悍匪之类的,只是一大男人的,不大好开口,硬着头皮开到这里。 在卫渊下车之后,才觉得松了口气。 司机师傅点了根烟,叼着烟的嘴唇有点颤抖,深深吸两口烟,然后直接调转车头,狠狠一踩油门,方向盘一个回旋转到底,那辆有些年份的出租车猛地转过身,在显然给油过多的引擎轰鸣声中,快朝着山下飙去。 很快就只能看到夜色中的一个尾灯。 在面对下山时的盘山公路时,丝毫没有减的意思,红色的尾灯在夜雾里划出一个s型的轨迹,消失不见。 卫渊瞠目结舌。 看来把司机师傅吓得不起。 他收回视线,回身看着这一座山村,将包裹着剑的布解开,取出里面的八面汉剑,并指拈出一道破煞诛邪符,拂过剑刃,让剑刃之上附带斩杀妖鬼的灵力,又取出自己画的六丁六甲护身符,手做道指,将符咒激。 然后方才迈步踏入这村落。 浓郁的煞气几乎是涌过来,被卫渊身上的六丁六甲符逼开,剑身上的符箓也挥效果,散出赤色光芒,显然这座村庄已经彻底被鬼域包裹,这里是厉鬼成型之地,也是她本身怨念最强的地方,最能挥自身实力。 整个大振村一片死寂般的安静。 万事万物都附着了一层粘稠的阴影血迹。 卫渊踩在上面,感觉有些粘稠,隐隐约约,风中还有传来的男人骂声,女人的哭声,也不知道是从哪一个方向传来,转过头去看的时候,声音又会从背后传来,听起来极为渗人。 卫渊神色沉静,左手从腰间,将断剑拔出。 千里追踪符已经施展,自身感知能力大幅度上升。 但是他没有去立刻追击董雨的方向,而是顺着这村落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看到村子里还是过去那种低矮的木屋,从窗户里看去,村中居民都被拉扯入鬼域之中,陷入煞气缠身的状态,头顶三盏灯几乎已经熄灭了一盏,另外两盏也岌岌可危。 这种情况下,只是因为睡梦中被阴气煞气上了身。 一道辟邪符就可解决。 而后遗症,以安心宁神符咒也能起到极好的安抚效果。 但是卫渊看了一眼面露痛苦表情的村民,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仍旧持剑往前,但是当他走到其中一间屋子的时候,脚步却顿了一下。 煞气主动避开了这座木屋。 床上是一个小小的婴儿,睡得正香。 卫渊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这是那女子生前生下的孩子。 终究是自己的血肉,哪怕是被拐卖被强迫,但是这才出生的孩子是无辜的。 每一个孩子,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到来。 也没有办法选择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 但是一般情况下,遭遇这样的事情而化作厉鬼之后,厉鬼往往会在仇恨戾气的驱使之下,将这样诞生而出的孩子吞噬,像现在这样,厉鬼化之后仍旧还有这样的克制,没有被怨愤戾气侵蚀内心,把这个孩子杀死,那么她生前一定是个心地很善良的好人…… 卫渊看着里面的孩子,取出了自己身上最后一张六丁六甲符,贴在了门口,金光一闪而过,本就会主动退避此地的鬼域煞气被彻底扫净,屋子里的孩子睡得仍旧很香。 这样等一会儿就算生战斗,也不会伤害到这个孩子。 他按剑转身走向村子中央。 那里有村子里唯一的一座小别墅,修得足够气派,和周围落后低矮的木屋格格不入。 …………………… “来,喝酒,喝!” “朝哥儿,我敬你,来,喝酒。” 别墅客厅里面摆了一桌酒席,比起前几天招待警察和玄一的那一次,这酒席上的东西就要丰盛得多,可以和外面城市的大酒店相比,打死老婆的矮瘦男人躬身弯腰连连陪笑。 大振村的村正也坐在另外一侧。 桌上主位上,是个斯文温雅的男人,休闲西装,金丝眼镜,气质上像是个教古文的老师,也像是大学教授,但是绝对不像是会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人,他抿了口酒,把酒杯放下,让旁边还想要劝酒的男人有些尴尬局促地放下手。 刘朝夹了一筷子菜,道:“周二,闲话也不多说了,你媳妇怎么了,我也不管,你想要再买一个,这才得出这个数。” 他抬起手掌。 周老二咧了咧嘴,道:“还是五千?” 刘朝轻描淡写道:“五万。” 周老二一个哆嗦,杯子里的酒都洒了大半,苦着脸道:“五万?” “朝哥儿你没说错吧?” “你卖了我都没这么多钱!” 刘朝道:“你这一身臭肉谁想要似的,五万,一口价,这一次给你找个出身村子里,性子温顺的,也好给你好生养个儿子,怎么样?我这里有些照片,你看看看中了哪个,我就替你把她带来。” 他取出一沓照片。 周老二翻看了会儿,觉得哪个都好,口干舌燥,可一想到那五万块,就觉得有些没底气,道:“这样,朝哥儿,便宜些,再便宜些成不?这事情要是成了,您就是我亲哥,要我做什么都没二话。” 刘朝慢条斯理地抿酒,也不说话。 磨得周老二越地卑躬屈膝,这才笑一笑,慢慢道:“你年纪快比我大一轮了,你这个弟弟我可受不起,这样,你不是有个女儿么?你把你女儿舍给我,然后我给你挑选个好货色,便宜些,一万,怎么样?” 女儿? 周老二想到自己的女儿,脸上出现迟疑之色。 那边村正趁热打铁劝说道:“老周你可想清楚了,一个女儿,一个媳妇,这还用选吗?女儿之后可还能再生,你要错了这个机会,猴年马月能攒到个五万块,你还想不想给你家续香火了?” 周老二脸上一阵挣扎,重重一咬牙,道:“好!” “不过一万块太多,八千!” “哈哈哈,这才对嘛,周老哥爽快,来,咱们走一个。” “对对对,走一个,走一个!” 刘朝大笑起身,几人碰了碰酒杯,一片其乐融融,突然,悬在客厅上面的水晶灯猛地暗下去,这屋子里霎时间一片漆黑,众人一呆,灯旋即亮起,众人突然看到一道身影突兀出现。 是个女人,身穿白衣,双目泣血,身躯有些扭曲,狰狞可怖的死相之下,却仍旧能够看得出之前清秀的五官。 咔嚓咔嚓。 整座别墅的点灯全部熄灭。 屋子里三人的脸色陡然间煞白。 ……………… 卫渊站在别墅前面,右手按着剑柄,抬眼望去。 怨气,煞气,以及血腥之气在这别墅里纠缠着。 里面不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音。 ……………… 刘朝剧烈喘息着,狼狈不堪地往前跑。 他的手里,死死攥着一个白玉护身符。 他的钱,是带着血的,是脏的。 他自己也知道。 但是你试过那一次次轻而易举就能到手的钱,你也忍不住老老实实地挣钱,这不怪我,不能怪我!! 但是事情做多了,总有些迷信。 他买了这护身符。 原本只是花钱求个心安,可是今天,就是这护身符救了他一命。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鬼! 死了,都死了。 他看到周老二在后面被那女鬼用手里的刀不断捅在肚子里,往外一拉就拉扯出一大串的内脏红肠,看到村正想要跑,被女鬼抓住,手里的刀一下就捅到脖子里,血一下溅出很高很高。 下一个,下一个就是我? 不,不要。 我不要死! 我不做这一行了,我再也不做了! 等我出去,等我出去就给那个道观捐钱,我,我日行一善,我将功折罪,救我,救我啊…… 手里的护身符指点道路,刘朝竟然冲出了鬼打墙,看到别墅大门。 他心里大喜,连滚带爬往出跑。 看到外面有人的时候,更是心里狂喜,一边跑一边大喊道: “救人啊,救……” 他跑向卫渊。 然后感觉腹部一阵剧烈疼痛。 卫渊神色漠然,手中八面汉剑沉厚剑柄重重撞击在了男人腹部,以他此刻体魄,这一招几乎要了刘朝半条命,旋身,顺势夺取了那护身符,后又一膝重重顶在刘朝身上,将他重新打回了厉鬼化的鬼域之中。 刘朝剧烈咳嗽着,看到眼前的大门再度变成了墙壁。 他不甘地扑在门上,只有坚硬的墙壁,一下一下重重锤墙,疯狂绝望地怒吼大喊: “不,你不能这样!” “你这是谋杀,谋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你放我出去,我给你钱,我有很多钱,你要多少,三百万,五百万?我都给你,都给你,救我,救我啊……” 声音一下停顿。 背后女人的白衣化作血色,手里短刀不断往下滴落鲜血。 门外,卫渊将剑缓缓收起,千里追踪符效力还在,感觉到了旁边的气息异样,嗓音平淡道: “谁?” 一名穿着古朴道袍的老人转出,看着那鬼域,叹一声,突然问道: “道士为何纵鬼杀人?” 纵鬼杀‘人’? 卫渊嗓音平淡,按剑回应。 “错了。” “世之反常即为妖,物之异常则为怪。” “在下不过是在斩妖,除魔。” ps:三千四百字,在新书期算是大章了,求个票~ 嗯,卫校尉眼里,刘朝之类已能算是妖魔~ 第三十二章 愿望 斩妖除魔? 老道士怔了半晌,然后叹道: “好一个妖魔鬼怪,好一个斩妖除魔,小道士看得倒清楚。” “不错啊,世之妖魔若全都是异类,尚且还能一眼看得分明,若是这披了人皮,却走的妖魔道,反倒是没办法分辨,为害更重。” 这老道士刚刚也藏身于一旁,没有出手阻拦董雨,暗地里想法如何,卫渊大约能够猜测出来,他想起来了田氏女的经历,心下自有些复杂,点头应下,道:“道长说的是,人心之恶难以防范,千载以来,似并无变化。” 两人都沉默下来。 卫渊低下头看着手中从刘朝那里夺来的玉佩。 白玉为底,散出一股灵韵。 现在灵气修行还远不曾普及,也不知道那刘朝是从哪里得到的,居然是真货,玉佩上镂刻着一道符,刚刚就是这玉符的作用,让刘朝得以从鬼打墙里逃出来。 老道士看了一眼,倒是认了出来,道: “是应天府里白云观的东西。” “虽然处处都有叫白云观这个名的道观,但是应天府里那一座倒是真货,里面的道士有几分道行,但是这几代行为处事沾了太多凡俗气,只要出钱,谁都能从他们那里拿到符箓。” “白云观……” 卫渊将这个名字默默记在心里。 老道士看他手中长剑,问道:“我看你一手剑术凌厉,有天师府青城一脉的路数,符法上又是天师府龙虎一路的风格,不知道在天师府里排哪一代弟子真传?受盟威箓,还是五雷箓?” 卫渊摇了摇头,回答道: “道长认错了。” “我并不是天师府弟子。” “嗯?什么?” 老道士微微一愣,卫渊抬起头,前面的别墅里,最后的惨叫也早已停止,到现在,原本纠缠围绕着别墅的怨气已经散去,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他停下交谈,向那位老道士点了点头,提起剑往里面走去。 鲜血四溅,几乎将地板涂了一层似的。 刘朝三人已死得透了。 厉鬼复仇,如何不死?! 但是刘朝的魂魄居然还留下来了。 董雨已经恢复原本模样,一身白衣,面容清秀,是还没有被拐到这里时候的样子,戾气散去至少七成有余,刘朝魂魄几乎已经要消散,却被她抓握在手里。 董雨看向卫渊,厉鬼之躯,满脸泪痕,把手里的魂魄递过去。 卫渊之前在外面听到了这些人的交谈,知道这就是那人贩子,明白了董雨的意思,是希望能够从魂魄当中得知被绑架拐走的人现在在哪里,把她们救回来,是以于厉鬼化的状态,仍旧没有把刘朝魂魄打散。 老道士也反应过来,叹息一声,面含悲悯,拱手微微一礼: “姑娘慈悲。” 卫渊闭了闭眼,抬手,并指一划,驱鬼符箓出现。 强行驱使早已经快要崩溃的刘朝魂魄,闭目许久,俯身在刘朝身上找到一沓照片,这是他们盯上的目标,然后又取出一个手机,一个小巧的u盘,里面有大量的数据和交易记录。 刘朝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什么性质。 年纪轻的时候还不在意,年纪大了,午夜梦回常常被吓醒。 夜里一个敲门声能让他心跳加许久。 疑神疑鬼,这些东西根本不敢放在家里,只会随身携带。 密码和打开方式卫渊都通过驱鬼之术记了下来。 然后直接解除驱鬼。 刘朝虚幻的魂魄出现在旁边。 老道士还未开口,卫渊抬手拔剑,看也不看旁边那满脸惊恐,就要讨饶的鬼魂,八面汉剑之上破煞诛邪符效力尚存,一剑便将这魂魄斩做虚无,旋即反手让剑归鞘,铮然剑鸣声尚存。 老道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什么。 卫渊将东西收好,这些可以交给警方处理,证据确凿,那些人一个都不要想跑,他转身看着站在原地,似乎在完成复仇之后,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董雨,沉默了下,道: “你还有什么没有完成的心愿吗?” 董雨抬头看向卫渊。 老道士闭上眼睛,知道卫渊要做什么,心下略有不忍。 董雨嘴唇微动,道: “我……我,那个孩子……” 卫渊缓缓点头,道:“放心,我会把她带走,我可以把她交给你的父母抚养,也可以托朋友送往道门,做一个小道童,都不会太差,这两种安排你来抉择,我可以誓,她不会再和这里产生一丝一毫的关系……” 董雨想了很久,轻声道: “送回我爸妈那里吧……我不在了,至少还有她可以陪着他们。” “但是求你不要告诉他们,这个孩子的来历。” 卫渊仍旧应下。 然后看向董雨,嗓音温和道:“没有其他的心愿了吗?” 董雨本来想要说没有了,但是刚刚提起父母,眼前闪过两张没有那么年轻的脸,嘴唇颤抖了下,还没有开口,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还想,还想再见见我爸妈……” “我想和他们再说说话,我想要再吃一次我爸妈做的饭,想要吃我爸做的葱爆肉,想要吃我妈妈的油焖虾,想要吃他们亲手包的饺子,我,我还想见他们一次,一次就好……” “对不起,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她抬起手擦拭眼泪。 看着泪流满面的董雨,卫渊将剑收好。 然后伸出右手,“好。” “什么?” “你的愿望,我答应了。” ……………… 卫渊来到孩子在的木屋前。 老道士掏出一沓符箓,给孩子身上加持了一遍,以免外邪入体。 卫渊将剑背在身后,用原本缠着剑的包裹在孩子衣服外面包了一层,他的剑已经斩了数头妖鬼,温养出了一股寒意,包裹着剑的布也带上一丝异样,孩子觉得有些不舒服,加上卫渊又是个陌生人,当下哭起来。 董雨的魂魄流着泪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孩子的小手,也只能从她手上传过去,但是那个孩子却转过头去,看向肉眼里空无一物的地方,伸出手来咿咿呀呀地往那边抓,也不哭了。 老道士看着那小手和虚幻的手指握在一起,叹息一声,移开目光,年轻时也仗剑斩妖除魔,可年纪大了,反倒最看不得这种场面,只好看向卫渊,道: “你打算怎么走?” 卫渊道:“我已经给朋友打了电话,他们应该已经到山下了,再等一段时间就能上山。” “这地方毕竟煞气太重,就算是有符咒保护,孩子在这里呆的时间太长也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老道士点了点头,然后掏出两张甲马递给卫渊。 “拿着吧小子。” “这是……” “这山难走就难走在山路崎岖,得要有盘山公路,耗费功夫,从山脚回城里就要快得多,你让他们等在下面,我这缩地咒度比不过那些车辆,但是这道法自有玄妙处,日行千里,可没有说是什么地形,你从此山纵跃而下,也可如履平地。” “老道士与你一道法咒,你带着孩子,快快下山去吧。” 他让卫渊把两个甲马绑在腿上,口念缩地咒法: “一步百步,其地自缩。逢山山平,逢水水涸。” “吾奉三山九侯先生令摄!” 卫渊和老道士道别,暂以驱鬼神通将董雨收摄,抱着被诸多符咒加持的孩子,迈步下山,度果然奇快无比,那山路崎岖陡峭的山坡,迈步一走,也如履平地,丝毫没有翻坠的迹象,最后这校尉放开豪胆,踏步于山月之间,一步迈出便是十数米,几有腾空御风之感。 ……………………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山下。 车旁边,短凌厉的周怡夹着一根女士香烟,旁边是微明宗弟子玄一,以及龙虎山嫡传宋兴怀,玄一看着黑色中的山影,神色有些沉凝,宋兴怀道: “那位馆主为何突然又说要我们在这里等?” 周怡道:“大概是因为他已经走下来了。” 宋兴怀摇头道:“这多走两步山路,还不如就地等着,让我们上山去接。” “不如这样,我们开车慢慢往上走,兴许就能遇上。” 周怡正在思考,玄一突然道:“来了!” 周怡和宋兴怀看向山路。 安安静静,空无一人。 玄一微有骇然的声音响起:“在上面!” “上面?!” 周怡和宋兴怀下意识抬头,神色骤变。 山石嶙峋,老树成林之间,一道身影倏而踏出,气息未尽流转,踏步于山间林叶,复又踏前二十余米,在三人骇然视线注视下,顺一道落叶飘然下坠。 月色清朗,黑衣负剑。 卫渊呼了口气,老道士没有说谎,这缩地符效力果然厉害。 他看向车边三人,微微颔。 声音沉静。 “诸位久等。” 第三十三章 普渡 来自特别行动组的车辆快在道路上前进。 车里面卫渊抱着孩子,尽可能以简短平静的语言将山上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包括自己如何现了董雨踪迹,如何追击过来,以及错过一步,董雨已经完成了复仇,刘朝三人死无全尸,而后自己从刘朝身上找出了那些资料。 至于老道士的出现,后者在他下山前吩咐过,所以没有提及。 车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 宋怀化闭目诵道经,面容悲悯。 玄一低着头,一声不吭。 手指死死攥紧。 周怡早早就已经把烟熄了,心中憋闷,想要再抽一根,因为有孩子在,所以又把手收回去,道:“所以,刘朝是个人贩子,那山上的也是买卖人口的从犯?” 卫渊点了点头。 周怡沉默了下,语气转冷,道: “这件事情,我们会处理好。” 卫渊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她还很小,觉本来就多,现在已经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小手拉着卫渊的衣袖,卫渊声音顿了顿,道:“还有她……这个孩子暂且由我看顾几天,之后,麻烦你们将这孩子送还给董雨的父母。” “另外,这个孩子的来历,以及董雨的遭遇,她希望你们能保守秘密,这算是她最后的愿望。” 周怡郑重点头:“没有问题。” ……………… 一路无话。 周怡三人将卫渊送回了博物馆之后,便带着资料匆匆赶回了警局。 可以想象,接下来泉市,甚至于整个江南道警方都会有巨大动作。 但是已经和卫渊无关。 之后的生活步入正轨,暂且看顾着孩子,然后画符,练剑,打坐吐纳,看博物馆,虽然说是不希望搅进这些事情里,但是有的时候事情上门也终究避不开逃不掉,卫渊也只好做些准备。 三日之后,那孩子被周怡带走。 之后他们会找到合适的理由安排,将她送回董家。 她的身份将会是董雨和一个出身孤儿院的男人的孩子,只是夫妻遭遇不幸。 董家夫妇将会是这个孩子的唯一血亲。 而在这孩子被带走的那天,卫渊提着黑伞出了门。 ……………… 柳市。 卫渊从高铁站里走出来,打了辆车。 然后熟稔报出了地址,操着一口地方方言的出租车师傅一边唠嗑一边把卫渊送到了目的地。 花园小区。 卫渊环顾了下周围环境,娴熟迈步走到三单元九楼,然后按了按左边那扇门的门铃。 “谁啊……” “阿姨您好,我是董雨的朋友,来看看您二老……” 吱呀,防盗门从里面打开,一张有些苍老的面容露出来,年纪应该刚五十岁左右,但是白已经遮掩不住,看上去像是有六十多的模样,只是因为有客人来访,还是女儿的朋友,精神稍微振奋了点,看上去精神了些。 “老董,老董,有客人来了。” 上下打量了下卫渊,她往里面喊了一声,然后退开一步让卫渊进来,招呼道: “进来坐,进来坐。” 卫渊看了一眼旁边早已经流出眼泪的董雨,道谢一声,迈步走了进去。 董雨的父亲也从里屋走了出来。 看上去同样有些衰老,只是头仍旧梳得齐整,一丝不苟的样子,稍微有些严肃,卫渊把带来的水果放在桌上,董雨的父亲相较而言没有那么相信卫渊说的话,但是董雨就在旁边,一番问答交谈下来,自然是滴水不漏,他也慢慢相信,这确实是女儿的朋友,神色缓和下来。 董母端起茶壶,现里面是空的,道: “啊呀,你看看,光顾着聊天了,茶水都没拿,我去拿点水。” 卫渊站起身来,道:“我去吧,阿姨。” 饮水机就在客厅拐角处。 卫渊端着三个杯子倒水的时候,董雨的魂魄就在旁边,卫渊按照她的话,一个杯子里放了飘雪花茶,一个杯子里舀了一勺蜂蜜,自己的杯子里则是白水,端着回去。 董同文端着茶杯,终于忍不住问了句,道: “小卫,你是阿雨的朋友,最近还和她有联系吗?” 卫渊摇了摇头,道:“没有。” “不过她,她是很好的人,理应该有很好的生活。” 董同文脸上仍旧有遗憾的神色,习惯性地手掌环着被子,闻着茶香,董母脸上失落的神色更重些,用喝水的动作掩盖自己脸上的失落和几乎流出来的眼泪,然后微微一愣。 是蜂蜜水,女儿在的时候,总是会给她冲这个喝。 水温也是她习惯的那种。 就好像,好像是阿雨亲自给她冲的一样。 她端着杯子,不由得恍惚了下。 卫渊微微抬眸,看向对面沙上坐着的董雨。 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董雨擦了擦眼泪,看着远比自己印象中要衰老的父母,张了张口,千言万语,开口却也只是道:“爸,妈,我好想你们,你们要好好的,女儿往后,可能没有办法来看你们了……” 卫渊端着水杯,看向董家夫妇,道: “叔叔阿姨,阿雨她不管在哪里,都肯定一样想着你们。” “也希望你们能健健康康的。” 董同文叹息道:“我们也希望她好好的,唉,我们都一把岁数了,就希望她过得好些,别受了委屈,再说了,我这身子骨还可以,还不到叫她担心的时候。” 董雨哽咽道:“还说,你腰本来就受过伤,还逞强。” “妈你也要管好他,往后别叫他喝酒太凶了……” 卫渊转化了语气,把董雨的话,传递给了两位老人。 老人继而回答,脸上神色或者感谢,或者惊愕卫渊竟然知道这些事情。 董雨则不断地说着那些,早就想要对父母说,却终究迟了的话。 卫渊转达。 慢慢地卫渊有一种错觉。 虽然是自己在开口说话,开口和两位老人交谈,但是自己本身却只不过是个旁观者罢了,他坐在这里,是个过客,安安静静地看着那边许久未见的一家三口,女儿关心老人,因为老人的倔强有些抱怨似的,老人又不服老,让孩子又有些着急气恼。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稍微往后靠坐在沙上。 神色安静,‘看着’这一幕。 挂在墙壁上的挂钟响起当当当的声音,这一场交谈才停了下来。 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 交谈却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董同文夫妇都有些奇异的感觉,他们并不是那种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么热情的性格,但是今天不知为什么,总有种想要多说些话的感觉,对眼前这个年轻人也没有陌生感,就好像认识了很久很久的人一样。 董同文站起身来,挽留道: “这么晚了,小卫你干脆别走了,今天在这里吃顿便饭。” 卫渊笑道:“那行啊。” “早就听阿雨说过,叔叔阿姨的手艺可是一绝,葱爆肉,油焖大虾,还有手包的饺子,麻酱面,这些我听她说了很多次,馋了很久了,今天难得来一次,肯定得过过瘾。” 董同文难得露出一丝微笑:“和阿雨一样,贪吃。” 卫渊,或者说,董雨,和自己爸妈一起去买了菜。 卫渊帮忙打些下手。 董雨坐在沙上,呆呆看着那边忙碌的三个人。 最后摆满了一桌子菜,三个人,却有四副碗筷,董同文习惯性给油焖大虾前面多摆下一副碗筷,然后才愣了下,揉了揉眼眶,轻声道:“习惯了,阿雨最喜欢吃这个菜……” “把这碗筷撤了吧。” 卫渊摇了摇头,笑道:“放着也好。” “嗯。” 三人落座,董雨也坐在那一副碗筷前面。 一顿饭,边吃边聊,和过去每一个寻常日子一样。 吃完之后,卫渊起身告辞,只是笑着把每一种菜都打包了一份,董家夫妇把他送到门口,然后才去收拾桌上的碗筷,董雨站在门口,用力擦干眼泪,回身朝着自己父母露出灿烂笑脸,挥了挥手: “爸,妈,我走了啊。” 董家夫妇没有反应,仍旧是在收拾东西,轻声交谈。 肉体凡胎,除非被纠缠上神,否则见不得鬼物,听不得鬼声。 董雨眼眶泛红,转身离去。 屋子里收拾碗筷的董母抬了抬头,看向门口: “老董,你刚刚,听到女儿的声音了吗?” 董同文动作顿了顿,然后道: “可能又是幻听吧。” “我们也都老了。” 卫渊倚靠着防盗门,看着出现在旁边,身上怨气执念几乎散尽的董雨,抬手以驱鬼之术将她的魂魄收摄,看了一眼董家,提起放在旁边的黑伞,转身迈步离去,手中黑伞轻轻点在台阶上。 肉体凡胎,见不得鬼物,听不得鬼声。 然,若是至爱…… ………………… 卫渊买了一个大的保温饭盒,把吃的放进去。 然后坐了最后一班高铁,回到了泉市的博物馆,然后把这些尚且温热的饭菜一一装盘,放在桌上,蘸血为符咒,手做三山指,轻声道:“冷冷甘露食,法味食无量,骞和流七珍,冥冥何所碍,受此法饮食,升天登紫微,福德高巍巍,供食令清净……” 道门甘露法食咒。 鬼物灵体,只能吃加持过的法食。 卫渊坐下。 而怨气几乎散去的董雨坐在他前面,形貌宛然,像是生前那样。 她连吃了好几个油焖大虾,又吃了些其他菜,揉了揉眼,轻声笑道: “果然还是油这么重,江南道再找不到这样的菜了,饺子是猪肉芹菜的,也好……” “馆主,我们家的饭菜,其实挺一般的对吧?” “可是,对我来说,没有比这些更好吃的了……” “这麻酱面,最最关键的就是那麻酱了,然后就是花椒油,好花椒炸完以后,捞出来还要放一把虾米,放上酱油,调一大碗,煮好的面条里面一放,再加点黄瓜丝,花生碎,稍微一拌,真的很好听……” 卫渊听着她说话,然后端起茶杯,微微仰脖喝茶。 女子的声音越缥缈,终于不可听见。 轻轻一声响动,筷子坠在桌上。 卫渊慢慢把茶盏放下。 对面已经无人。 第三十四章 难得的客人,提前关门的博物馆   旁边水鬼凑过来,看着董雨刚刚消失的地方,语气难得有些唏嘘:“这就是那什么,度往生吗?卫老大,你说这世上真有阴间地府,还有什么轮回之类的吗?”   卫渊道:“或许吧,我也不知道。”   水鬼煞有介事地点头,道:   “也是,毕竟你也没死过。”   卫渊打趣道:   “你这么有兴趣,要不要也试试,或许你也能去那所谓地府阴冥看看。”   “到时候再回来告诉我们,下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水鬼认真思考了下,然后抬头问道:   “下面有可乐吗?”   卫渊忍不住失笑,心情莫名好了不少,站起身来道:“不知道,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好了,把桌子上的法食收一收,我给你们重新做一份法食,想要吃什么?”   一众鬼物大喜,那水鬼按住戚家军兵魂,抬手道:   “要泡面,两个蛋一个肠!”   卫渊愕然,失笑应允。   在他准备法食的时候,那边红绣鞋又跳出来,打开电脑,熟练地登6账号,打开了一个直播间,是章越的吃播频道,一堆死鬼眼巴巴看着屏幕上的章越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快撕咬食物,将那些大鱼大肉都咽下肚去。   这几个鬼都看得直咽唾沫。   卫渊看了一眼,动作顿了顿。   章越,绝对有问题。   但是偏偏不属于妖鬼之类。   最近有空,再去看看吧……   ………………   半月时间,倏忽而过。   卫渊握着一本书,靠着藤椅,安静吐纳。   董雨的事件处理完成之后,得到了些功勋,卫渊一身手段,大半是来自于卧虎必须掌握的基础神通,剑术走龙虎一脉和战阵之术结合,符箓有现在的天师府提供,足可以应对一般妖鬼怪异,但是并没有根本心法。   这一次翻阅大汉宝库,寻找到了司隶校尉所属的功法。   这门功法前面部分,本是对司隶校尉属下的直使公开的,不需功勋,只是前代校尉也没有想到,后世传人直接没有修行过法门,所以没有准备口诀,而大汉宝库当中的功法,则必须以功勋换取。   其中附带一部分功法领悟,本是为了突破关隘而准备。   眼下也只得稍微有些浪费。   卫渊以董雨之事得来的功勋,换了这门卧虎决。   其所创造的年代是大汉武帝时期,其时天下一统,黄老之学的影响力尚未结束,而废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儒家也没有后世的酸腐气,巫蛊之法则流传于民间,卧虎之术糅杂各家学派之长所成。   其后千年,司隶校尉斩妖除魔,印证修缮所学。   又有各大宗派祖师手稿。   这一门功法也越完善,只是终究偏重于降妖除魔的路子。   卫渊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到自己那微薄道行毫无变化,并不放在心上,道行积累本就是一日一日苦修的水磨工夫,一天两天当然看不出差别,时间久了自有不同,至少这半月并不是白做功夫。   只是那章越,还是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哪怕用了天师府的符箓,一样如此……其人非妖非鬼。   莫非是精怪?   可人又要如何化作精怪?   当啷,当啷——   门上的铃铛响了响。   客人上门了。   卫渊思绪被打断,微微抬头,看到两个熟悉的面孔。   是那天来的两个女生。   陶思文和她的闺蜜。   ……………………   “馆主,又来打扰你了。”   “上次的事情多谢您了,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博物馆里,陶思文满脸感激。   吴安彤则是眼中古怪看着卫渊。   不知道自己这之前还对这馆主不屑一顾,认为他说的都是话术的闺蜜怎么就转了性子,还要专程来道谢,这是中了邪么?   卫渊道:“那张符起作用了吗?”   陶思文重重点了点头。   那一日她回去家里,才现口袋里的符咒已经烧成了灰烬,回忆起来,自己能够现不对,在一开始的时候能够控制住自己,没有本能回头,应该就是符咒的作用。   之后那鬼才不得不用吴安彤的声音叫她,骗她转头。   卫渊笑笑,道:“那就好。”   陶思文有些不好意思道:   “那个……馆主,能不能,再给我两张?”   声音落下,又连忙举手补充道:“我出钱买。”   卫渊看了看她身上,已经没有被邪祟纠缠的状态,只要心中不害怕,身上三盏灯明亮,寻常鬼物也近不了身,便取出两张没有效力的符箓递过去,笑道:   “给,不过,那种符箓我这里也不多,这两张可不如上次那么有效。”   陶思文有些失望。   吴安彤则越觉得眼前这馆主是用话术糊弄了闺蜜。   上一次看他还挺顺眼的,这一次为闺蜜心里不忿。   卫渊把手上典籍合上,看向窗外,街道上几辆军绿色的卡车驶过,后面坐着身穿迷彩服,神色冷峻沉静的军人,卫渊想到之前周怡说的话,神色微微有些诧异。   要准备开始了吗?   吴安彤顺着他视线看过去,道:“是神机营军士。”   华国顺明而成,部队番号仍旧还有上个时代的烙印。   她想起今天早上看到的新闻,随口解释道:   “好像是我们江南道军区要在泉市周边的山地里进行一次军事演习,这一次调来了差不多两个营的神机营军人,好像连大威力火器也运来了不少,战斗机也有,大概是要真枪实弹地演练一次了。”   两个营,差不多一千人?   还有大威力火器。   这是要把卧虎山硬生生用火药犁一遍吗?   卫渊隐约猜测出了周怡前两天联系自己时候说的做好准备是什么意思。   陶思文道:“卫馆主也对军事演习有兴趣吗?”   卫渊收回视线,笑道:“毕竟是男人。”   陶思文点了点头,然后有些遗憾道:   “可惜军事演习是保密的,现在演习区域已经警戒起来了,也只能看新闻上的消息,上面就算是有画面也就只有几秒钟。”   吴安彤见还要继续聊下去,拉了拉陶思文的袖口:“思文,这感谢也谢了,符咒也拿到手了,咱们走吧,我知道一家新开的店,中午就在那里吃好不好?”   陶思文还有些不大想走。   卫渊看到一辆军用车驶离了街道,朝着自己这一家博物馆驶来,沉重而厚实的车身稳稳停在外面,两名身穿特种作战服的军人下了车,大步走进了害开着门的博物馆当中,背后还背着枪械,裹着一身冷气。   店里的两名客人怔怔愣住。   两名军人大步走到早已经见过照片的卫渊前面,立正站直。   只是眼底还有隐隐质疑之色。   干脆有力的脚步声,另一辆车里下来身穿作战服,短凌厉的周怡,大步走进来,看到这素来冷清的博物馆里居然有两位客人,也怔了一下,对两名女生露出温和微笑,然后将一把枪械放在桌上,推向卫渊,道:   “事出突然。”   “另外,这是你的枪。”   枪械至少在远距离阻碍和打断上有奇效。   卫渊在看到军队的时候就有了心理准备,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将手中符箓书放下,起身取剑,身穿黑衣,手腕处用护腕束紧,方便出手,长剑背负在后,断剑斜插腰间,然后把枪械收好,特别行动组提供的腰带除去了符箓和丹药的位置,也有隐蔽性枪套。   一片安静死寂。   唯独剑于鞘中的铮然低鸣,和枪械入套出的轻微咔嚓声音。   原本的博物馆里多出一股肃杀。   卫渊看向难得的两位客人,想了想,只好道:   “抱歉,今日提前关门了。”   ps:缓冲章节~ 第三十五章 伐山开始 军用车辆平稳前行。 开车的军人沉默不言,卫渊和周怡坐在后座,安静整理腰间符箓,以及那把枪械,这是军用研究机构为修行者专门提升过威力的枪械,后坐力强,但是威力也很高,近距离能够将一般小妖重创甚至击杀。 六颗子弹。 卫渊并不熟悉这种枪,最多在这半个月里被拉去试了试。 熟练度水准是能打出去子弹。 至于子弹偏到哪里,看命。 卫渊把枪收好,把背后的剑接下来横在膝盖上,道: “什么时候开始?” 周怡道:“明天早上,那座卧虎山周围会被全部封锁,所以要提前先进入封锁区域,今天晚上在那里休息,那座山毕竟不是真正的荒郊野岭,这一能够调动的火器威力有上限,如果是在试验区的荒野里,会更简单些。” “哪怕是古代妖王级别,用东风系列装载五枚核弹头轰击,也足够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卫渊想到那画面,哑然道:“那这一次是要怎么做?” 周怡夹了根女士香烟,道: “火器配置最多只能调动火龙级火箭弹,破坏半径为三百米,有效范围内威力足够,只是有数量限制,价格昂贵,也不可能真的直接把山轰了;单兵云爆弹,高温和冲击波的杀伤力范围大约五十米。” “空中支援是战斧对地常规攻击导弹,杀伤半径有限,但是足够灵活。” 卫渊道:“支援,也就是说,需要有人进入山脉范围?” 周怡点头道: “是,妖物毕竟不是普通的敌人,破片伤害对它们效果有限,甚至不知道它能在山中挥出什么级别的力量,而既然是虎君山神,那么这一座山上肯定祭祀它的神庙,需要让导弹和火器集火攻击到这神庙,将它的山神庙轰炸毁掉,作为山神的力量会大幅度降低,甚至于反噬影响它自己的修为。” “之后是第二阶段作战,由进入山脉的人将重伤的虎君击杀。” “不能让它逃遁入山中藏匿起来。” “一位山神如果执意躲藏,我们很难能将他找出来,这也是为什么需要有人进入山中的原因,如果作战失败,就必须调动高规格兵器,必然会对周围城市造成影响。” 卫渊闭目,道:“明白了。” “这一次除去我,还有谁要上山?” “我,还有特别行动组成员,以及神机营的特种作战成员小队。” 一段时间的沉默。 车辆缓缓转向。 卫渊突然道:“章越那边,怎么样了?” 周怡微微皱了皱眉: “那个吃播?” “已经让玄一和几名行动组在周围守着了,对门的屋子也租了下来,只是你这也知道,天师府,还有我微明宗的符箓都看不出异样,测妖盘也没有反应,体检记录一切正常,按照规程,我们只能盯着,不能采取进一步措施。” 这是为了防止行动组权限过大,用类似理由将无辜百姓囚禁所做的限制性条款,否则只要说有可能潜藏妖鬼,就可以借口将人带走,权限膨胀,迟早滋生祸害。 卫渊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 山中虎君,本来就是司隶校尉需要重新镇压封印的敌人。 何况还有支援和同行者,卫渊并没有因为要深入险地而觉得心中不忿。 只是这一夜在帐篷里,他没能睡好。 梦中闪过田氏小女儿十六七岁的模样,闪过董雨最后的话。 最后看到那身穿白衣的撑伞男人。 第二日,晨。 卫渊伸了个懒腰,吃过早饭,背后长剑已经准备好,而造型坚硬硬朗,一看就很有力量感的军用越野车停在旁边,一共两辆车,车上荷载三单兵火箭弹,一辆车是神机营特种战士,一辆车是特别行动组,前锦衣卫成员。 周怡打开车门,道:“卫渊,上来吧。” 女人一头凌厉短,战斗服,荷枪实弹。 如果不是她还带着符箓,卫渊几乎要遗忘她是道门微明宗的精英弟子。 卫渊将剑提起,就有三名天师府的道人上前,一人使破煞诛邪符,一人使六丁六甲护身符,一人使脚下生云咒,诸多符咒效力是恰好能够相互叠加,不会影响的,卫渊只感觉自身仿佛罩了一层又一层肉眼不可见的宝光。 脚步轻健,吐纳悠长。 身上也穿了除妖类特种作战服。 通体黑色,护住躯干要害,能够极大防御劈砍穿刺伤害,抵抗妖力鬼力侵袭,并且其中内置符咒,能够规避大多数鬼域的负面影响,有内置注射器,能够在检测到生命体征下降时,将内置药物打入人体,恢复消耗的法力,掺杂有肾上腺素成分,刺激精神振奋。 卫渊只能感慨,官方果然不一样。 财大气粗,底蕴深厚。 这些东西有没有,对斩妖的影响巨大,不是独行侠能具备的优势。 几位道人对他拱手作礼。 周围战士则手中枪用力一托,立正站直。 卫渊握着剑,上了车。 周怡沉默着将一个蓝牙耳机交给他,卫渊将耳机佩戴好,用以对内联络。 两辆外覆装甲的军用车从营地出,朝着卧虎山出,只能上到一部分,前方道路就更为狭窄崎岖,连这种越野车也无能为力,众人下车出,手中枪械抬起,卫渊想了想,则是按剑徐步往前。 往上走了一段路,山间逐渐起雾。 山路之上,雾气弥漫,一不小心就有跌追山崖的可能,古代不知多少人雾中上山,一去不回的但是这些特种战士都带着类似于夜视仪的装置,雾气无法对他们造成影响。 卫渊并指抬手在眼前拂过。 闭目,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这些浓郁的雾气泛起暗沉的灰黑色。 是妖雾。 山上风景也绝不是肉眼看到的那种,有丰茂的植被树林,看上去幽深繁茂,而是孤零零一片崎岖怪石,间有森森白骨横卧其间,加上那灰黑雾气,看去鬼气森森,让人胆寒。 渐渐往上走,在拐过一个山路之后,眼前视线却豁然开朗。 众人脚步下意识放缓。 脚下的山路变成修整平整的石板路。 前方白色云雾缓缓移动,云中山巅有诸多亭台楼阁,莲池花坛,看上去不像凡俗造物,隐隐间有一种缥缈之感,在亭台下面,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静坐抚琴,琴音悠然从容,显得极有底气。 咔嚓咔嚓。 一把把枪械瞬间对准了那白衣男子。 而在这个时候,在后方。 山脉中生的事情以微型摄像头拍摄并传送回来。 “报告,行动小组已和目标接触。” “对方……完全没有遮掩。” 营地的神机营军官皱眉,道: “……看来,它完全没有将我们看作对等的对手。” ps:卡文卡得厉害,作者只是大约查了查现代武器的威力和有效杀伤半径,大概率并不严谨,大家也就看看,明白意思就好哈,毕竟是架空的明朝升级版,就当做那个世界真的有这种型号了~ 第三十六章 伐山破庙 足足七只黑洞洞的枪口锁定了白衣男人。 后者仍旧不紧不慢地抚琴。 反倒是这种从容让人心里有一种抹不去的阴影。 有战士细微眼神变化,彼此交换眼神,准备进行试探性攻击。 而在这个时候,琴音微变,不见动作,众人手中特别改装过的枪械就在一阵咔嚓声音之下,直接被扭曲,变成了一摊废铁,枪管直接被无形音波削成两半,坠在地上。 “假借外物,确实厉害。” “但是这等死物,一旦被破坏,你们还有什么依仗?” 周怡等数人,以及营地中的军人面色都一沉。 枪械中是对妖物有一定破坏力的燃烧弹,以及确定山神庙坐标的信号弹,还没有用出,就已经被毁去,而最为令人预料之外的,是这一次的妖物实力之强。 能够在众人毫无反应之际,切碎枪械,那就能够毫无疑问地切碎人体。 山上有一层浓雾,有妖力干扰,山外无法确认山神庙的具体坐标。 也就无法进行集火攻击。 卫渊的双目当中,无比浓郁的妖气从眼前这位白衣男人身上散出来,隐隐约约化作了一头卧倒的猛虎,周围围绕跪坐着一个个伥鬼,人世间看去是山中隐士独坐抚琴,卫渊眼中却是被群鬼环伺的大妖王。 周围的战士一时间被这笼罩一山的妖气震慑,动作迟缓。 卫渊血液之中灵力流走,没有大碍。 知道想要解决这挣脱封印的大妖,需要后方支援,而后方能否准确定位,又需要旁边这些神机营战士,事态之下,由不得卫渊迟疑,手中剑微微抬起,斜向下斩,剑啸激烈,一只伥鬼被直接斩杀。 白衣男子看向仍旧能行动自如的卫渊。 卫渊将剑暂且还鞘,开口道。 “山君,交手之前,在下有一件事情想要问问你。” 卫渊也是在赌,既然山君在这里抚琴,显然自命风雅,又主动现身等待,自是自负,白衣男子没有出手,微微皱眉,黄褐色眼睛看向卫渊。 卫渊此举本是拖延时间,临到此刻,却真有一问。 他想到梦中出现的那一道道身影,缓声道: “前几日,董雨之事,应该也是山君的手笔,姑且问之,她落得那样下场,其中是否有山君插手……而当年田氏骨女一案,那李氏女子的换魂手段不像是寻常农家女所得,又是否是山君所为?!” 山君突地大笑,道:“我道是什么?!” “原来你觉得,是我插手她们才落得这样下场吗?” “是你心里还是觉得,此般事情,是我等所谓作祟,而不是人族所为?” “哈哈哈,错了!” “巫蛊之事,本就是你人族所修暗算同族的手段,可和本座无关,那汉武帝巫蛊之祸之后,不知多少擅长巫蛊之术的人隐姓埋名,田家女不过是运道不好,遇到一个罢了。” “至于前几日那可怜女子,被人拐卖,被夫家生生打死,抛尸山下,全无妖物在其中,都是人所做,只不过那里正是我这山的边境,见那怨念不散,故而去看了一看,我千年所见,你等人族所作所为,远甚于尔等口中妖魔。” 卫渊道:“既如此,山君反倒是惩恶扬善了?” 山君饶有兴趣道:“当然不是如此,且问你,人可有怜人之心?” “自然。” “我亦是尔等口中异类,怜悯那些同样被尔等排斥的异类,有何不能理解?况且山川万物有情,也乐得见那复仇快意事,我怜悯她所经历,故而帮她如愿以偿,正是尔等口中,所谓恻隐之心。” 卫渊道:“那山君为什么不在之前便插手?” 山君大笑:“本座终乃山中妖物。” 他看向卫渊,道:“说来本座也有一个问题。” “董雨之事尚且不说,那骨女事可已经是大汉永平三年之事,距此一千余年,你又如何知道地如此详细?” 场中其余诸人,后方营地中都是一片安静。 沉默中,卫渊抬起剑,语调平淡道: “典籍所见罢了。” “哦?是何典籍?” “无可奉告。” 正在此刻,终于有战士克制住了大妖级别妖气的侵袭,怒睁虎目,猛地抬手,解下了背后的单兵炮筒,卫渊瞬间反应过来,踏步闪身在他身前,手中八面汉剑连鞘挥出。 叮叮叮三声脆响。 八面汉剑剑鞘被直接钉穿。 剑身顺势一滑,卸力之下,三根琴弦直接刺入地面。 山君似乎没有想到区区一介肉体凡胎,能够抵挡住自己一击,而在同时,那战士已经竭力按下了射键,微微往上面偏了一下,单兵用云爆弹直接奔向山君背后仿佛神仙之地的建筑区。 后者直接舍弃了众人,直接拦在建筑之前,似是只知道寻常枪械,一道妖力斩向云爆弹。 卫渊面色一变,收剑往后快躲避。 其余战士也都挣扎开来,纷纷朝着后面躲避。 云爆弹的有效杀伤半径在五十米。 卫渊转身才奔了数步,就听到一声巨响,旋即是闷哼声传来,一股热浪散,剧烈的火焰凶猛燃烧着,旋即被一下斩开,刚刚的白衣男子仍旧如常,背后的建筑也毫无损,只是他背在身后的手掌微微颤抖了下,面色阴沉。 这一次所有单兵武器里面,都有对应的坐标装置。 他们的目标就是现山神庙之后,确认具体坐标位置。 蓝牙耳机当中传来一声简洁有力的声音。 “撤退!” 因为山君直接出现,这次的第一阶段任务已经快完成。 接下来需要撤退一部分距离,在撤离三百米这个半径的同时,将敌人引开,以保证火力不会被拦截,能够饱和式轰击在山神庙之上。 这是危险性最大的任务阶段。 对方显然已经被激怒。 在一声令下之后,众人几乎是以最快度后退,同时以随身携带的榴弹类单兵武装朝后轰击,以阻碍那一只传说当中的妖物,特别行动组的精锐开始调动法力,运用符箓,卫渊则猛地用力甩开剑鞘,咬破手指,快在剑面上画符。 稍微松了口气,心中突然一股极大不安袭来。 人能在山路上跑过老虎吗? 卫渊微微回身看了一眼,火药爆炸的烟尘散去,一道白衣毫无损,不见如何动作,山脉道路变得愈崎岖,整座卧虎山似乎都在开始震颤,化作活物,一根根琴弦悬在空中,像是飞羽一样朝着地面众人穿刺而下。 卫渊脚步加快,就要避开。 可旋即就意识到,自己背后就是背负装备阻碍敌人,度稍慢的战士。 自己能躲开,那些因为单兵武器的重量度变慢的战士必死无疑。 卫渊咬牙脚步调转,生生逆转了动作,手中八面汉剑猛地刺出,刺中琴弦,胸腹气血翻腾,手腕调转,强行调动卧虎决,手中八面汉剑度陡然加快,且退且战,以龙剑剑势将一根根琴弦全部拦下。 爆出火星夹杂在剑光当中,如盛夏烈日的一团暴雪。 最后一根琴弦被卸力引导,洞穿入山石当中。 卫渊来不及吐纳回气,山君身影已经近前。 虚幻之中,一道巨大虎尾残影带着恶风朝着卫渊抽击。 卫渊脚下禹步,不退反进,变化方位,俯身出现在山君左侧,手中八面汉剑就在身边,一咬牙,恶狠狠直接朝着山君腰腹抹去,剑身上血色符箓爆出一团光,刚刚经受过剧烈冲击毫无损的妖力,面对这柄刚剑却显得有些难以防御。 没有防御的山君衣服被砍下一截。 可以看到腹部甚至于有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卫渊虎口已经震裂,鲜血淋漓,看上去更是凄惨。 山君的伤口瞬间痊愈,只是神色却骤然变化,是混杂着愤怒和一丝惊惧的神色,他终于注意到卫渊身上,卧虎腰牌的微弱气息。 “原来是你们……” 卫渊呼了口气,觉得肺腑有些痛,其余成员已经都退避到安全的地方,没有扭扭捏捏留下来,微笑道: “山君可有注意?现在我们已退了多远?” 原本他们距离山神庙,就有百米有余,之后又退了这许久。 早已经过安全距离。 山君微微皱眉,旋即不解,这山中生灵,并无能威胁到他的存在。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后方营地当中,一道道命令快传递。 “我方成员已撤离到安全范围。” “已向军区请示开火授权。” “允许开火。” 一位戴着眼镜,看起来文弱斯文的女生按下了按钮。 “开火。” 三十公里距离,火龙系列的火箭弹开始启动,有记着拍摄着军事训练的场景,然后转播到其他电视台,有军队文职负责讲解这一系列火箭弹的威力。 一瞬间可以射十二枚母弹。 威力覆盖范围半径三百米。 最大偏移不过十米。 当然这只是火箭弹,不是弹道导弹,哈哈,当然不是。 破坏力…… 伴随讲解声,一道道火龙般的火箭弹瞬间升空,以整个蓝星顶尖的火箭弹定位系统,整个天空都瞬间暗了一下,这些携带有大量炸药的现代兵器落在了卧虎山的山神庙上,烈焰和高温瞬间将方圆三百米的范围直接笼罩。 冲击波混合着灼热的高温横扫而出。 ………………………… 浓郁的黑烟冲天而起。 刚刚仿佛仙境的建筑区变成废墟,被淹没在火海当中。 刚刚从容不迫的山君面色一下惨白下去,整体气息不知衰弱了多少,好像有一股气息从他的身上被直接抽离了出去,不再是彻底无法抗衡的程度,卫渊主动按下了特种作战服的一个按钮,特制的药剂打入体内,消耗的法力快再生。 山君身上萦绕出雾气,声音低沉之中已经夹杂虎啸,愤怒至极。 “果然是你们,司隶校尉,难怪你知道当年的事情,难怪你称呼本座山君而非虎君,世上也只有你们会如此称呼我……” “当年就是你们的先辈将本座镇在这山中。” “张道陵已死,他的徒子徒孙离这里太远了。” “这镇压千年之仇,还有今日之恨,便先向你讨回!!!” ……………… 山下营地,众人终于看到那山神庙被炸了,都齐齐松了口气。 这虎妖力扛单兵导弹和云爆弹的正面冲击,毫无损。 能够调动一山的山势。 这表现力,已经过他们的想象。 毕竟在这世道,并不是谁都有机会和这等存在于古代的大妖王接触。 他们刚刚实在担心对方的山神庙能直接抗住火箭弹的冲击。 如果他本身能抗住云爆弹,而山庙能抗住火箭弹的洗地。 那…… 不过,还好…… 先前还严肃沉静的军官一下坐在椅子上,额头渗出细汗。 他冷静了一会儿,才道: “调出来成员的位置,现在是谁离那虎君更近,特别行动组的,还是我们的兵?” 一名通讯员很快回答道: “是那位编外人员。” 军官神色顿了顿,想到了先前听到那山君的话,慢慢点头,道: “是那个看过不少典籍的人,见多识广,不愧是博物馆馆主。” “接通他的通讯……” 混杂着虎啸的声音传来,被妖力影响到的缘故,通讯清晰度正在不断降低,但是那虎啸仍旧让人止不住心中打颤,头皮麻,可以想象直面这妖王的威慑,哪怕尽量调整,饱含浓郁恨意的声音仍旧只是断断续续的响起。 “果然是你……” “难怪你知道……称呼本座为山君而……” “当年就是你们……沙沙……将本座镇在这山中。” “张道陵已死……这镇压千余年之仇,还有……,便……向你讨回!!!” 最后伴随着虎啸之后的咔嚓声音,仪器传来一片沙沙声。 仪器已经损坏。 一片死寂。 ………… 卫渊耳边同样有不稳定的声音响起,他摘下这坏了的耳机,仍在旁边,抬起剑。 对方既然是要向当年封印他的司隶校尉,初代天师张道陵复仇,作为后世司隶校尉,又修天师府剑术,自然应当接下。 左手断剑反握,右手长剑斜持。 “司隶校尉,卧虎卫渊。” “奉令,诛杀妖魔!” ps:四千字了,新书期的绝对大章节了……求个票啊…… 第三十七章 斩虎 “好一个司隶校尉,好一个诛杀妖魔!” “区区一个末代卧虎,修为低微,口气不小!” 伴随着阵阵虎啸,山上雾气陡然浓重起来。 卫渊后退半步,双剑交错,咬破舌尖,以血注灵。 两把剑几乎散出肉眼可见的血色气芒。 再以玄元剑诀的要诀,两把剑上就像裹挟剑气。 山神庙被破坏,又才破除封印。 这就是山君最脆弱的时候。 伴随着低沉的虎啸,再度走出妖雾的不是那个身穿白衣的青年,而是一头吊睛白额的斑斓大虫,代表着危险掠食者的皮毛,尖牙利爪,重点的则是它的大小,这是一头足有两三层楼那么大的庞然大物。 毛耸立,漠然的黄色瞳孔锁定了猎物,带着猫科掠食者的从容,徐徐迈步。 巨大的利爪轻轻按在地上,竟然悄无声息。 力量和敏捷,在这山君的原身之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卫渊微微色变。 一般的猛虎他现在已经不再害怕,一把剑在手自无恐惧。 但是眼前这山君未免大的过分,卫渊自己都不够它一口吃的,站起来手里的剑未必能够够得着别人腹部,卫渊早早就已经知道面对的是妖魔,是曾经的山神,但是这大小,还是太具压迫感。 只有真正面对这种大妖怪的真身,才能感觉到那种几乎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恐惧和寒意。 这还是已经被镇压一千多年快两千年,山神庙被毁的状态。 远古时候的司隶校尉到底是封了一堆什么东西?! 大周末年,秦汉之间的神州究竟是什么样子? 卫渊双剑在手,徐步后退。 山君低沉咆哮,未曾扑杀,早已经有狂风化作了一道道飓风朝着卫渊撕扯过来,一路上,碎石,刚刚单兵兵器残留的锋利弹片,山上枯木,都被卷进去,出让人头皮麻的破空声音,从各个方向朝着卫渊撕扯。 剧烈的,仿佛台风一样的撕扯声音朝着卫渊迅猛袭来。 云从龙,风从虎! 卫渊面色一变,脚步一动,想要避开,但是狂风席卷,让他动作迟缓了不止一倍,而如果背对着飓风快闪避,里面的弹片之类在高旋转下,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卫渊一咬牙,双目睁大,看到这一道道微形旋风是妖力汇聚。 手中双剑之上血色剑气暴涨。 卧虎注灵神通,天然克制妖鬼之力。 寻常的风他斩不开,但是妖力漩涡倒也未必,卫渊心一横,双足踏着地面,双手长短参差剑交错斩过狂风,剑刃斩入风口,横扫拨动将弹片扫开,然后猛地刺入狂风当中妖力核心。 一股剧烈震颤力量顺着剑身反震到卫渊手掌,虎口崩裂。 卫渊一咬牙,手中剑顺势斩下。 咔嚓脆响,这一道旋风散开。 狂风顺着两侧猛烈刮去。 卫渊脸颊已被弹片误伤,流出鲜血。 尚且不曾吐纳回气,早已经有一声戾啸炸开。 巨大黑影直接笼罩卫渊。 虎君早已趁势扑杀过来。 卫渊猛地朝后翻滚避开,几乎就要坠入山下,虎君真身刚刚猛烈扑杀,双爪落在地面,坚硬的土石被切豆腐一般打碎了大片,猛虎后足力,前爪弹出比剑刃不差多少的利爪,交错剪杀卫渊。 凌厉的破空声音,像是有数把森森刀剑封锁前路。 卫渊猛地伏地身子,像是一团朝着下面避开这一招,然后全身力,伏地身子奔入猛虎腰腹之下,然后朝着一侧翻滚开,耳畔传来刺耳至极的凌厉呼啸,却是山君身子一晃,虎尾横扫,像是钢鞭一般将周围一圈的山石,树木扫得粉碎。 劲气不散,在地上拉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弧形沟壑。 卫渊险险避开,在这一刹手中断剑反手握着,狠狠撕扯向猛虎后足跟腱位置,戚家军兵魂的兵煞之气,温养阴鬼的阴气,以及司隶校尉鲜血注灵加持,这断剑拉扯一道剑光,扯住了猛虎后足。 反震之力却震得卫渊手掌麻。 一咬牙,吐气开声。 卧虎腰牌出低沉虎啸。 猛虎猛然旋身,虎爪袭来。 卫渊眼底闪过一丝戾气,没有顺着猛虎旋身的方向顺势避开虎爪,而是逆着猛虎的动作猛地用力,自己的力量叠加了猛虎的力量,伴随着猛虎怒咆,它的右后腿跟腱部分被卫渊的断剑直接撕扯开一道狰狞的口子。 虎爪狠厉砸落。 卫渊的全部神经都死死绷紧,在刚刚打入的药物作用下,精神处于极度活跃状态,靠着脚下步法,生生地在间不容的时间里,避开那几乎没有空隙,横扫过来的虎爪。 虎爪将山崖打塌一段。 妖力裹挟气浪横扫,卫渊闷哼一声,只觉得卧虎决护身法力直接被打破,胸腹一阵激荡,喉间隐隐腥甜,手中双剑却毫不迟疑,侧身于腰腹,旋即以力沉重浑厚,破绽也大的剑诀招式狠狠的切割向猛虎跟腱。 断剑毕竟不够长。 这一次八面汉剑几乎将那伤口扩大了一倍有余。 猛虎怒吼咆哮,跃起之时动作却显然变形。 虎尾抽击,卫渊间不容躺倒避开。 妖王之躯强大,力量和防御都比人形态更强,但是有的时候,庞大的体型也会带来不便,山地之上,又限制了虎君的敏捷挥,火药都难以攻破大妖怪的皮毛,但是司隶校尉的注灵专门克制魑魅魍魉。 而他脚下步法和玄元剑诀一套,是初代天师张道陵所创,自有玄奥。 猛虎落地,伤口让它一个趔趄。 狂风暴起,化作一道由数道不同风流交错的狂暴屏障。 卫渊手掌拂过剑刃,再度注灵。 面色苍白了些,手中八面汉剑抬起,重重劈开那肆虐妖风,脚步陡然加快,在猛虎山君动作之前抢到伤口部位,咧嘴一笑,右手八面汉剑斜持,左手反手拔出枪套的大威力改造枪械,枪口抵在伤口上,猛地扣动扳机。 一瞬间六破甲燃烧弹。 破甲弹以高出膛。 枪芯在高撞击之后剧烈自燃。 这种小型破甲弹不是对舰类的重型炮弹,未必能攻破山君的皮毛,但是直接对着伤口射并没有问题,六子弹直接射入体内,然后在身体内部剧烈燃烧。 未必多致命,但是足够痛苦。 卫渊将打空的枪械砸向山君,然后朝着后面暴退。 猛虎陡然放声长啸,三足站立,狂风暴起,几乎化作了一整个台风眼,山神庙被破坏,对这刚刚破封而出的山神损害极大,再加上从东汉到现在一千多年的长时间封印,它一身手段几乎用不出一成。 否则哪里能由这小辈放肆?! 比之前更为肆虐的狂风几乎将整座山都笼罩住,暴风拉低了云雾,掀起了尘暴,隐隐有雷霆在暴虐地闪动,卫渊面色一变,这妖怪拼命了,打算把这一座山洗一遍,反手一剑,许是熟能生巧,这一剑直接将笼罩住他的风障撕扯开,然后翻身退出妖物肆虐的核心区域。 然后现周怡等人在这段时间也已经聚集过来。 只是脸上神色都有些吃惊失神。 现代修士很难见到这样的身手了。 只身斗虎,将那妖气可怖的大妖击伤,剑斩狂风,从容退避,其中危险之处,只是旁观者都看得心惊胆战,走错一步,就是要当场殒命的下场,剑术,胆识,还有术法,这丝毫不像是热武器横行的现代除妖师和修行者的风格,不像是他们做得出来的事情。 这简直…… “简直是门中典籍里,古代剑侠的身手……” 一名蜀道宗门出身的特别行动组成员呢喃失语。 周怡迅回过神来,将喷雾式的药物给卫渊止血,看着那被妖气狂风笼罩的药物,一边向后退退避,一边道:“我们申请了空中支援,是战机荷载对战舰用重型穿甲弹。” “虎妖的防御很高,但是这一类型的破甲弹应该可以攻破。” 卫渊点点头,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个问题。 这一次除妖用的兵器,大概很贵了…… 这个时候,众人蓝牙耳机里传来通讯,混合妖气的雾气和沙暴严重影响了视野,无法看到内部情况,哪怕是经验丰富的战士也难以预估位置。 卫渊听到了声音,道:“需要多大视野。” 很快得到了回答。 他站起身来,提着长剑,道:“十秒钟之后,准备攻击吧。” 因为多次以血注灵,面色煞白,临到这大战之时,反倒涌现一股红色,右手握剑,虎口崩裂,鲜血还未干涸,洒然笑道: “正好,省得放血了。” 并指蘸血画破煞诛邪符。 卫渊走到那狂风核心之前,狂风肆虐,让他衣服上出现一道道褶皱,手中八面汉剑抬起,上面的破煞符光亮起,猛地全力刺出,刺入前方妖风的妖力核心当中,这一次巨大的震颤让卫渊的虎口鲜血淋漓。 微吐口气,剑猛地朝着一侧偏斜斩下。 前方狂风被撕裂一片。 露出了准备术法的虎君真容。 而卫渊背后,是一片墨蓝色的长空,仿佛鹰隼的战斗机掠过天空,穿甲弹落下,虎君山神庙被毁,需要时间动这大范围神通,看到落下的弹药,虽然忌惮,但是只当做是和先前攻击山神庙一样的爆炸性攻击。 虎爪裹挟狂风,坚硬如钢铁,扫向破甲弹。 轰然暴响。 针对海上巨兽战舰,甚至于航空母舰的重型弹药击破妖力的防御,继而生生钉入山君庞大的身体,弹体内的高硬度密度的金属弹芯以更快的度没入内脏,继而剧烈燃烧。 法术被破坏打断。 战斗机掠过天空,飞行员看到下面的剑客前方风雨徐徐散去。 极为远处有一架无人机悄悄拍下了这一幕。 山下营地的观测机器将画面传下来。 而周怡等人也一时失神。 破甲弹飞入沙暴当中,看不真切。 有一种错觉。 就仿佛那前方剑客一剑之下,斩碎了满山的风雨。 虎君竟还活着,只是双目逐渐黯淡,嗓音低沉: “……天师府的五雷法吗?” “不。” 卫渊握着剑,回答道: “是我们的穿甲弹。” 第三十八章 故事的第二类解法 被重型穿甲弹正面击中,哪怕是曾经的大妖,毕竟也被封印了快要两千年,在山神庙被打破的情况下,也扛不住,斑斓猛虎的气息喉中不知出是叹息还是愤怒的低沉咆哮,缓缓散去,那双巨大黄褐色的瞳孔失去神采。 见到山君闭了眼,卫渊直接腿脚一软,坐倒在地,剧烈喘息。 握剑的手一松,就再握不住,微微颤抖。 视线偏斜向下,看到自己刚刚拼了命切出来的伤口,居然已经痊愈,嘴角一咧,心底自嘲,有种不知该说什么的感觉,诸多符箓加持,卧虎决直接换取了前期感悟,加上鲜血注灵,也就这样了。 刚刚打得凶,现在看来,实际上对山君的骚扰作用远大于攻击伤害。 唯一的作用是让震怒的山君选择用大规模法术解决他。 再加上不熟悉现代化兵器,才着了道。 不过,终究是解决了…… 卫渊闭目。 卧虎令牌震颤嗡鸣,在他眼前浮现虚幻的卷宗,《怪力乱神,神之五》,其中代表着提灯骨女的人物已经被划去,而后应该就是那端坐于高位的山…… 卫渊的思绪凝滞。 画面上再度出现金红色的光芒,像是剧烈燃烧着一样,但是燃烧起来的并不是山君,而是在山君背后,神色恭敬的属官,那一双羽翅缓缓燃尽,然后从画面上被鲜红色的朱砂划去。 画面上只剩下山君和那眉目清秀的少女。 山神庙上垂下阴影,画面之上山君似笑非笑,越真实。 卫渊背后寒。 出问题了…… 周怡等人正看着那巨大猛虎惊叹,就看到卫渊猛地跳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斑斓猛虎之前,右手并指点出一道符箓,猛地在虎之上一抓,残余魂魄浮现出来。 神通·驱鬼! 卫渊看到山君的视野经历。 山中猛虎,被封敕成神,修为越高深。 最终开启血食,知道血肉甘美,最终不可收拾,肆意妄为。 但是这些经历总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 卫渊竭力调动剩余不多的法力,手中符箓越清晰,忽然,一声清脆声音,似有一层薄膜被打开,眼前所见的记忆和幻象骤然清晰。 ……………… 山间锦羽鸟,云中逍遥客。 曾见始皇帝出巡。 后于项羽死之年得道通灵,遨游天下,归于一山。 为尊主所用,化作属官。 快意人间上百年,终究却被镇压封印,沉睡不知多少年月,终于苏醒。 ……………… 视野当中是身穿黑衣和铠甲的威严男人。 他邀请自己过去饮酒。 欣喜,前所未有的欣喜。 欣然赴宴。 主尊连连劝酒。 喜不自胜,半醉之际,自己说了,甘为主尊赴死,肝脑涂地。 尊主大笑说何至于此,再度给自己斟酒。 自己仰脖饮下。 但是饮下了酒,意识却突然开始混乱,最后卫渊眼前的画面一晃,身体倒下去,不省人事,看到了那镜子,镜子里是看上去风雅的白衣男人,而此刻意识还残留些许,对外界还有些许的感知,画面未曾尽数散去。 黑衣男子抬手饮酒,开口道:“我等复苏,司隶校尉必有所感。” “这一代的卧虎会追杀过来。” “你说能为我赴死,那就有劳了。” 黑衣男子站起来,朝着白衣拱手一礼,然后身躯一晃,化作巨大威严的斑斓猛虎,一张口,将白衣男子吞入口中,然后就是一阵剧烈的痛苦,身躯似乎被融化,茫然的游魂焦急寻找能够寄居的地方。 然后立刻找到了。 更多的‘记忆碎片’涌现出来,冲刷着‘我’的自我存在。 山间锦羽鸟,人间逍…… 不……不对…… 猛虎腋下长出一只活灵活现的鸟面疮,而后这鸟面疮闭上眼睛,猛虎猛地睁开眼睛,露出浑浊的黄褐色眼睛,脑海中记忆清晰无比: “本座,乃山君。” 身躯一晃,化作抚琴的白衣。 旋即肆意妄为,开始有人在山上失踪,骨女下山肆虐,慢慢引起注意。 卫渊缓缓松开了手,绷着脸将猛虎翻过身来,然后在它身上找到了一个巨大的伤口,就像是个鸟脸,双眼死死闭住,没有声息,卫渊心底已经猜到了正确答案,只是心底感情不足为外人道: “画皮……” “不,是单方面的交换魂魄,替死身,伥鬼,人面疮。” “当年田家的事情,不是巧合……” 他抬头看着闭目失去生机的猛虎。 这里有的,只有一具皮囊。 难怪……过于易怒暴躁,容易针对,真正的山君舍了皮囊,舍了山上的虎君之位,现在看似力量大失,反倒是如同潜龙入海,无法追寻。 …………………… 江南道之,名为应天府。 这里古时曾是王都,一直到现在都是很难得的繁华地方,庙宇和道观之类建筑比比皆是,而到现在这个时代,灵气复苏上百年,应天府的地界里也有真有道行的地方,屈一指为白云观。 占地极大,不像清修的地方。 观中除去供奉三清祖师,还有偏殿,里面供奉着山神土地。 百年前有祖师按照古籍当中的说法,一番运作,每天早晚上香虔诚,也有月月大醮典仪,已在这白云观中养出了些阴神兵将,放在古时候,也能做那土地城隍。 靠着这一份家业,对于寻常道士来说耗费心血的玉符倒是简单地多。 白云观上一代馆观主开始,这等玉符就慢慢对外流通。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到而今明码标价也不过十多年。 只是这明码标价的边界,也就逐渐地放开了,变得模糊。 身穿道袍的赵修面对眼前那轻声啜泣的少女,便有些说不出拒绝的话,当然更让他拒绝不来的,是少女开出的价钱,三百万,只买一个供奉牌位,三百万诱惑对这白云观的观主们,可能还能扛得住,可赵修却有些意动了。 他看着那面容白皙的少女,心里动了动旁的念头,故作推辞道: “这,王小姐,贫道是清修之人,这件事情……” 少女抬起头来,眼角垂泪更显清秀可人,道: “还请道长怜惜,我爷爷原本在山上居住,是遭了灾才下来的,下来时候把村子里的山神也请了下来,他觉得自己能挣些钱过日子,都是山神的保佑,临去前最后的念头,就是希望能让山神重新受香火祭祀。” “小女子出到五百万,希望道长行个方便。” 五百万? 赵修心脏快跳动了下,义正言辞改口道: “王小姐,贫道是清修之人,这件事情,自然责无旁贷。” 那少女自然千谢万谢,赵修得了好处,接过了那被金红色布匹盖着的山神像,笑着搭话道:“不少山村里的山神都是虎君,王小姐这一尊也是虎君吗?要不要配一对伥女伥官?” 少女摇头道:“不。” 她微微抬头,微笑道:“是真正正统的山君。” “这位山神可是汉武武帝建元二年分封山川神祀时所封的。” 赵修猜错了话,稍有些尴尬,至于什么汉武帝敕封,这山神土地总喜欢找些来由,他早习惯了,两人交谈了一会儿,那少女就起身告辞,赵修则是抱着那神像,悄悄溜进了供奉江南道各地土地山神,实际上就是自家前辈祖师爷养出的阴神偏殿,寻了一处角落,将那山神像放在地上。 确认不会被师父现,恭恭敬敬给前面的祖师上了几炷香,转身退出来,嘴里念叨着钱可真好赚。 这下能买到想要的那套房了…… 没有注意,整个偏殿似乎逐渐变暗。 那新的山神像头顶金红布缓缓滑落下来,漏出的果然不是虎头,而是清晰的男人面容,而后似乎缓缓睁开眼睛。 哐。 门被关上。 刚刚点着的三炷香无声熄灭。 在最当中的白云观祖师脸上,竟然缓缓流下两行血泪。 ps:白云观就是,前几章刘朝护身符得来的地方。 上一章的本章说我看了来着。 处理不好的部分会再修饰一下。 但是战斗方面,卫渊确实是能纠缠一下的……这是和骨女一层次的敌人,哪怕得到了山君的皮囊,也只是属官,不过主要是前面没有点出这个来……是我的锅 第三十九章 问答   调动了神机营大威力火器的斩虎行动落下帷幕。   虎君伏诛。   只是卫渊心中却仍旧复杂,山神庙已经被火箭弹连续轰炸破坏,在替死的‘山君’没有气息之后,还剩下最后一部分结构的山神庙轰啦一声,直接坍塌,先前坚硬的梁木肉眼可见地腐烂。   后方部队迅登上卧虎山。   山神庙后面找到了一处乱葬岗。   失踪的人都在里面,足足上百人,尽数被妖物所害。   这样的画面,在久享和平的华国,堪称一句触目惊心。   在战士开始处理这一座山神庙的时候,卫渊看着那巨大的猛虎尸,卧虎腰牌仍旧散灼热感觉,他抽出断剑,顺着从腰牌上传来的感觉,找到感应最强烈的部分。   是那鸟面疮。   抽出断剑,刺入那鸟面疮,生生切开。   耳畔响起一声低沉虎啸,然后还有不甘的鸟鸣声音,极度的怨恨和愤怒汇聚,在那鸟面疮里汇聚,引动狂风,最后化作一枚质地细腻的羽毛,缓缓飘落在卫渊掌心,隐隐有妖魔择人而噬的疯狂气息,然后被卧虎腰牌笼罩。   羽毛被吸入腰牌。   “生什么了?”   周怡站在旁边,卫渊将断剑收好,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想了想,道:   “虎君身上有鸟面疮。”   “而且这件事情,尚且还有疑惑之处。”   他收起剑,道:“真正的山君可能还活着。”   …………………………   后方指挥部。   卫渊和第一批上山的特种战士,特别行动组成员都已经回来。   只是他感觉到周围人看向自己的视线有些隐隐的奇怪。   有点像是看动物园里的珍禽异兽。   神色沉稳的军官复杂看了一眼卫渊,在听他说完山君可能活着的事情之后,沉默了下,开口道:“先,在这之前……我们需要确认一下卫渊先生,你的身份问题。”   “身份?”   军官点了点头。   这里是在军营,他也想要确认心里的疑惑,虎君确实是那么说了,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哪怕道行最高的人也不可能像是妖怪那样活那么长的时间,左想右想,选择了军人最直接的风格,开口询问,按下了一个按钮。   刚刚最后通讯的那部分,山君的话在这房间里回荡起来,先前就在后方的通讯员已经经历过一次冲击,还能够维持住脸上的神色,周怡等一同上山的成员脸色却是骤变,一个个转头看向按着剑的卫渊,像是看到老妖怪。   几位天师府道长则死死盯着他,似乎准备一旦承认就把他扛回山里。   活着的老祖师,绑也要把他绑回去。   卫渊愕然,道:“这讯息是被妖力干扰了吧。”   他哭笑不得解释道:“当时虎君说的话是,原来是你们,不是指我,后面那句话他说的是,‘你们的先辈将我镇压在此’,至于提及张道陵天师……”   卫渊声音微顿,洒然道:   “大概是因为我用的符箓,是天师府的道长施展。”   “所以他将我认作了天师府的门人,说张天师已去,就将这仇先报在我这晚辈之上,几位难道真的相信,我是两千年前的古代修士?初代张天师都已经仙去,我又为何能活到现在?”   “而且我的籍贯,还有档案,户部资料库里应该都有。”   “这总是做不了假的吧?”   卫渊神色坦然,说的话也完全能解释通。   而且相较而言,他的这个说法,比起他是张道陵同一代的老前辈,更能够让人信服,更符合现代人的常识,至少众人更能接受,也更愿意接受,那军官徐徐呼了口气,道:   “原来是这样,看来只是个误会。”   “不过卫先生你刚刚说虎君未死,又是怎么说?”   卫渊沉吟了下,道:   “我在收拾祖屋的时候,找到了一份古代典籍残页,上面有这一座山神庙的妖魔画像,在之前杀死画皮骨女的时候,画像上有一部分灰暗下去,而刚刚杀死虎君,暗下去的却不是虎君,而是他的属官。”   “而那虎君身上有鸟面疮,我怀疑我们杀死的只是他的替身。”   ………………   在托词回到博物馆去取,而是悄悄以卧虎腰牌印在一张白纸上,让白纸上出现那一个个具备一丝灵韵的画像,在抹去两只妖魔的时候,那种类似燃烧的情况也让白纸变得枯黄,极为古老。   将这一份怪力乱神卷宗上交给了军队。   卫渊看到特别行动组成员和一位白苍苍的老人视频之后。   面色有些不大好看。   那老人看向卫渊的方向,微微笑了下,然后结束了视频。   先前给卫渊施加破煞诛邪符的天师府道人道:   “据我天师府的长辈说,确实有类似的手段,但这一般是击溃妖魔之后,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将其杀死,只能封印的情况下,为了在妖魔出现异动之时提醒看守者的方式,其中藏有其中妖魔一丝魂魄。”   “所以那山君,真的还活着,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众人的脸色稍微有些沉下来。   卫渊想到骨女画皮当初求饶时候说的话。   古代一个普通的富家女子,千年岁月也变得奸猾狡诈。   何况是一头不知道有多少道行的山中猛虎。   古之大妖,初代天师张道陵的对手,当然不会是那么简单的角色。   不过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多大的胃口吃多少的饭。   自己现在的实力对付一些小妖小怪还行,这种大妖怪,还是交给这一代道家天师,禅宗大德们去头疼吧,加持了一堆符箓,面对虚弱版本的假货,也就只能纠缠一二,真正的大妖,现在他过去只能一个滑铲送顿外卖。   卫渊见接下来没有自己的事情,便主动告辞离开。   在卫渊离开之后,军官喝了口水,旁边的通讯员摘下眼镜,语气熟稔道:“……老李,你真的相信卫渊说的话吗?他的档案没有问题,很正常,可结合他的身手来看,就相当不正常。”   “而且刚刚的说法也有很多巧合,我可以断定没有那么简单。”   军官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道:   “好了好了,打住……”   “谁都有秘密,人家帮了我们的忙,没必要刨根问底的。”   “而且万一要真是,万一真的是个老妖怪,你还真打算师门里多个活祖宗不成?张道陵故友啊,这你让当代老天师怎么办,老天师不在意,可还有老天师的弟子们呢,他们会怎么想?”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说是普通人,那就是吧……”   “我神州之大,自容得下这些所谓的奇人异士。”   ………………   章越结束了一天的直播。   伴随着名气越来越大,他已经辞了原本的工作,也不用再跑外面去开快车,更不用凌晨才做直播。   今天有一个有钱的粉丝当场放下了豪言,只要他明天能吃下一整头羊,就有大打赏。   那是一个让章越所期待的数字。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食量,哪怕是加入了那个调味料,也没有办法吃这一整头羊。   该怎么办呢?   章越一边想,一边把饭菜都摆在桌子上。   他的女儿乖巧地坐在对面,只是似乎小脸更白了点。   章越给女儿夹菜,然后一边吃一边思考这个难题,小女孩小心翼翼看了父亲一眼,道:   “爸爸,爸爸,你的牙怎么越来越尖了?”   章越笑着道:“牙齿不尖锐,怎么能咬碎骨头,咬烂筋肉吃下肚呢?”   小女孩点了点头,然后小声道:   “爸爸,爸爸,你的眼睛为什么越来越红了?”   章越回答道:“是因为每天都看屏幕,看得眼角红了吧?”   “爸爸,爸爸,你吃那么多,为什么脸色越来越青白了?”   章越笑着回答道:“大概是吃的还不够多?”   “不这样做,怎么治好你的病呢。”   他想到了该怎么样才能吃下一头羊,多加点那种调味料,应该就可以了。   而小女孩低下头,嗫嚅道:   “可是,爸爸,爸爸。”   “我没有生病啊……” 第四十章 牵一头羊来吃肉   章越父女在家里吃饭。   在他们对面的那座小区,几位特别行动组的成员在吃盒饭。   对面家庭的情况,以及,尤其是章越的行动轨迹,都在他们观察之下。   章越的情况,按照他们的经验来说,毫无疑问有隐情和问题。   但是即便是到这种程度,寻妖盘仍旧毫无变化,探测鬼物的手段也没能在章越身上现异常之处,其中一位成员用望远镜看着章越的脸和动作,记录下了一连串数据。   三天前开始,章越的外貌似乎有了些许变化。   牙齿变得尖锐,像是犬科或者猫科的猛兽。   双眼的瞳仁泛红,面色渐渐青白。   但是根据对比,仍旧属于正常人病变可能导致的范围,没有抵达妖变的层次,但是这也同样让特别行动组的成员心中提高警惕,申请之后,上方许可他们对章越进行更进一步的监控。   负责这件事情的玄一将特征都记录下来。   面青,齿锐,眉疏,目赤,食欲大增……   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   在这个时候,按照经验,本来应该选择靠着远些观察变化,才更为稳妥,不会因为召集过多人手打草惊蛇,也不会给自身带来什么危险,但是玄一看到那小脸苍白的女孩,心中想到的是当时在大振村的经历,想到的是距离自己就只有几步远的董雨。   如果当初能够稍微主动些,董雨的结局或许会完全不同。   无止尽的自责在这一段时间里不断折磨着他。   哪怕是每夜念诵道藏也无法让自己心中平静下来。   玄一闭了闭眼,放下手里的记录,决定明天去进一步跟踪这位突然爆红的吃播。   不能再让无辜的人在眼前被害。   要对得起身上这一身警服。   怕死的话,当年就不会下山了。   第二天一早。   玄一一身黑色便装,早早就已经坐进车里,藏身在幼儿园的附近。   每天早上八点到八点半之间,章越会把女儿送到幼儿园。   然后顺道去附近的便民市场,购买今天做吃播的食材。   玄一咬着油条,开着白色面包车,不紧不慢跟在章越的车后面,然后在他进入市场之后三分钟,也停车下来,像是来买材料的普通居民一样,走了进去。   ………………   章越买了一些蔬菜,买了些油盐酱醋之类的普通调味品。   然后又买了许多的肉类,把车的后面塞得满满当当的。   之后轻车熟路找到了正在摆摊子的枯瘦老人。   老人的摊位上,还是没什么人光顾,就好像一直只有章越现了这神奇无比的地方,他这一次和以前不一样了,出了大笔钱,把老人摊位上的所有调味品都买下来了。   老人看了看章越的眼睛和牙齿,道:   “看起来你最近吃了不少东西,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拼命地吃东西?不想要自己的身子了,你一个人吃的比老虎都多,迟早身子得给你吃垮掉啊。”   章越蹲在摊位前面,点了根烟,闷着声音道:   “没法,我家女儿的病,很重,得一大笔钱续着命。”   “老婆跑了,我总不能也扔下孩子不管……”   “生下来就得养着。”   老人慢慢点了点头,道:“那倒是……不过我做生意想来都是你情我愿的,我答应过一个人,做事情要公平,你买了我的东西,我就多少得劝你一句,我这东西不能吃多了,吃多了对你身子有害,你知道吗?”   章越笑了笑没有回答,把提着的口袋放到老人摊位上,枯瘦老人看了一眼口袋,拉开看着里面都是今年印的大面额纸币,摇了摇头,道:   “给得多了。”   章越把烟给掐灭了,站起来道:“算是我谢谢您的,不是您这开胃的调味料,我也没有今天,人总得知恩图报。”   老人还是摇头,道:“不行,我做生意素来要公平。”   章越见老人不肯收,想了想道:“那算我买您的货,您还有什么东西,我都买了。”   老人这才收下来,盯着章越,慢条斯理道:   “我家里养着不少的羊。”   “如果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一头,但是你这钱不够了,就当定金。”   里面的钱要买羊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但是章越还是痛快点头,道:   “那成,我最近刚要用一头羊,一整头羊,您老的羊在哪儿,咱现在就去取?”   老人摇头道:“你明天过来取。”   “我这羊不像是那些普通的肉羊一样,圈养在一点大的小地方里,我的羊都是放养在自家的空地上的,所以得提前准备,不过放心,这羊肉在外头放养,吃的也都是山珍海味一样的好东西,所以肉质细嫩,绝对比你吃过任何羊肉都要好吃。”   章越这段时间胃口大开,几乎像是换了一个人。   听到老人的形容,觉得嘴里口水快分泌出来,恨不得现在就吃到那羊肉,和老人约定了时间和地点之后才离开。   玄一死死盯着章越。   看到他低下头,时而微笑,时而叹息,似乎是在和谁交谈。   但是他前面空无一人,周围的人也就像是看不到章越一样,但在这种情况下却能够自然地绕开章越的位置,极为诡异,旋即玄一看到章越再度站起来,手上多出东西来,自然而然混入人流,周围的行人,摊贩,都毫无异状。   玄一看得只觉得心底寒。   章越绝对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终于找到了证据!   必须马上汇报。   他取出加密过的题,周围那么多人来来往往都没能看到章越和那诡异存在的交谈,为什么自己能够看到?刚刚从自己后面走过去的人都没有察觉异状,靠得更近的自己就能现,凭什么?   他心里一寒,不敢多想,转身准备离去。   转过头的时候,却被吓了一跳。   看到背后一位枯瘦的老人安安静静地站着,似乎站了好一会儿。   “不错。”   玄一最后听到这一句评价。   本能按下了快捷送的按钮,中途拍下的视频瞬间传送出去。   然后玄一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一个高大的青年昏倒在地,周围人流量不低,却没有谁察觉到不对。   枯瘦老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张白色的羊皮,将这出身微明宗的特别行动组成员一裹抱了起来,肉眼可见地,玄一的身体和那羊皮融合在一起,白色细碎的毛在他的脸上生长,原本结实的身子硬生生缩小,手掌五指并拢,变成个拳头,然后拳头变成了蹄子。   老人勉强把昏迷过去的羊搬起来,放到了电动三轮车上。   旁边有几个热心肠的年轻人还帮了他一把。   老人客客气气地道谢。   然后就像是赶集的老农一样混入人群当中。   ………………   也不知道是过去了多久,玄一慢慢恢复了意识。   不对,章越,章越有问题!   他立刻清醒过来,然后现倒在一层带着臭味的枯草堆上,阳光刺眼。   那个最后看到的老人抽着旱烟看着他,旁边是章越,玄一惊怒声,却只是出一阵咩咩的声音,这让他头皮一凉,低下头看到自己的两只手已经变成了长满白毛的蹄子,老人磕了磕旱烟,慢悠悠道:   “你看看这一头怎么样?”   章越认真看着他,然后慢慢点头,大口咽下唾沫,道:   “好啊,好……”   “真是一头好羊,一身好羊肉!” 第四十一章 直播观众(感谢专治各种杠的万赏) 玄一失踪了。 消息由周怡传递到卫渊手上。 而在这之前,卫渊的手机上已经接收到了加密传送的视频文件。 视角在微微晃动着。 是附近的便民市场。 人来人往,外表已经生变化的章越蹲在地上,对着空气说着话,时而微笑,时而叹息一声,周围人来人往,脚步匆匆,或者皱眉,或者低声交谈,但是却始终无视了章越。 视角微微晃动,似乎被干扰,散出沙沙声音。 这一幕充满了让人心寒的诡异感觉。 章越站起身来,没有丝毫异样地融入人群当中。 视频在章越转身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面无表情的老人,然后骤然黑了下去,就此结束。 卫渊吐出一口气,毫无疑问,章越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他认出了最后的那张脸,就是曾经向自己推销过调味品的老人,这是不是代表着,其实老人一开始盯上的不是章越,而是他? 如果当初他接触了老人,可能现在妖鬼化的就是他卫渊。 不过也有可能卧虎腰牌当场暴起,但是以当初的他,面对这样诡异的邪道中人,下场和玄一基本没有区别,会被直接放倒,生死不知。 玄一是认识的人,而且打过几次交道,勉强说得上一句朋友。 加上玄一会去盯着章越起因就是因为自己觉得章越有问题,汇报给了特别行动组,所以这件事情,于情于理,卫渊都无法坐视不理,主动联系周怡,询问章越现在的情况。 “他在准备直播。” 周怡的声音有些疲惫,但仍旧还有条理:“本来是这个时候的,但是有一个直播观众说自己有一套郊区的别墅,可以交给章越去直播,到时候再现场杀羊,做羊肉吃,从时间上判断,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去了。” 卫渊沉默着点了点头。 然后将剑提起,背在背后,右手在卧虎腰牌上拂过,之前被卧虎腰牌吞下的羽毛浮现出来。 这是锦羽鸟的遗留物,是他被虎君吞噬的妖躯,庞大妖力,以及不甘以及怨念汇聚在人面疮里所形成的法宝,其中怨气冲天,常人动用必然化作没有理智的妖魔,被仇恨和怨气剥夺理智,他当时剖开人面疮,被卧虎腰牌吞下。 镇压数日之后,可以靠着卧虎决和卧虎腰牌,部分撬动其中妖力。 将断剑和大威力改造枪械戴在身上,各类符箓则是在腰带一侧。 卫渊言简意赅道: “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把他的直播弄掉。” “别墅地址在哪里?” …………………… 玄一被打了麻醉针,意识缓缓模糊。 他一身玄宗正道的道行,哪怕是面对开启鬼域的鬼王都不至于这么被动,但是却好像被这一身羊皮给封印了,丝毫都无法动用,玄一心底冷,知道自己这是遇到了那种真正有大手段的邪道修行者。 造畜之术,原本只是下九流人贩子的邪术,没有想到还有能将这种邪术玩出花来的老怪物。 玄一很快失去了意识。 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一个山中别墅。 是在市郊,距离市区不远。 往远处看,能够看到重山叠嶂的山脉风光,而往回看,则是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风景很有韵味,玄一的手脚被粗麻绳捆住,被扔在地上,一阵生疼,章越把一个小孩子抱下来,指着那羊道: “小鱼,你看,这就是咱们今天要吃的东西。” “这么健硕的羊可不好见,咱们啊,把这羊肉来个十二吃,红烧,爆炒,手抓,水煮都来上一遍……” 章小鱼一双眼睛睁大,看向大羊,眼底却有惊恐的神色。 章越没有现,只是一边说,一边大口吞咽口水,瞳仁泛红,死死盯着那健硕的大羊,最后遗憾道:“只是可惜,现在那老人没有羊羔肉,要不然手抓羊羔肉也好吃。” 羊羔肉? 玄一微怔,旋即心中震怒。 造畜之术,他体魄强健,自然不可能被变作小小的羊羔,想要做那羊羔,只能找孩子,道人几乎咬碎钢牙,自小修持的清虚心境险些维持不住,剧烈挣扎,可这绞丝麻绳似乎做过特别处理,他根本挣扎不动,气力耗尽,加上麻醉药的效果,只得摊倒在了地上,心中凄冷愤怒。 章越用之前得到的别墅,打开了门,将准备的材料都往里搬。 别墅的主人今天没有来,很豪爽,直接把钥匙借给他。 他决定等一会儿一定要好好展现一下。 章越伸出手,从怀里取出了一瓶调味料,放在桌上,开始了直播,一开始是惯常的热场,他瞄了一眼直播间,可能是因为之前那吃一头羊的赌局的原因,直播间热度很高,不过也有不少的熟悉名字没有出现。 章越心里遗憾了下,不过见到直播间人气比起以前更高,那大老板也很豪爽地直接打赏了几个狠的,也就没有在意,很娴熟地操控直播间,和几位申请直播连线的观众联系上。 在直播间中间屏幕下面,有一排小的画面,里面是和他连线的观众。 一开始是先吃点其他东西,让直播间的人气维持住。 然后再现场杀羊。 章越取出准备好的一大盆红烧肉,往里面洒了点调味料。 想了想之后的那一大头羊,又多加了一点。 …………………… 玄一闭目等死。 听到里面直播的喧嚣声音,心中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但是他很快听到了轻柔的脚步声。 玄一睁开眼睛,看到小脸苍白,眼睛墨黑的小女孩。 章小鱼蹲下来,看着那健硕的大羊,一双眼睛里有恐惧的神色,道: “你,你不是羊……” 玄一眼睛睁大,顾不得这普通小女孩怎么可能看得出这道术,剧烈挣扎着点头,章小鱼凑上前去,一双苍白的手掌费力地解那粗大的麻绳,麻绳系地很紧,章小鱼力气又不大,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绳子都解开,玄一身子晃了晃,险些倒下去。 章小鱼手掌被绳子勒出了红红的几道粗印子。 她朝着玄一深深鞠了一躬,小声嗫嚅道: “对不起,我爸爸应该不知道你不是羊。” “你趁现在快跑吧,快跑。” 玄一稍微恢复了点力气,却并不肯离开,无论是道门子弟还是特别行动组,都不可能让这个孩子独自呆在这里,玄一现在是羊身,只能咬着小女孩的袖口,往下面拽,章小鱼被拽了两步,伸出手抱了抱羊脖子,安慰道: “你放心啊,爸爸是不会伤害我的……” “快,快跑吧。” …………………… 章越意犹未尽地吃下最后一大勺红烧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后稍微加了的那点调味料的缘故。 他觉得自己还是没能吃的尽兴,肚子里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烧。 章越看了看直播间前所未有的互动和打赏,一股血往脑门上冲,带着止不住的笑道: “感谢大家的打赏,那么今天的餐前预热呢就到这里了。” “接下来就轮到我们的重头戏了,一整只羊!我为了今天,还专门去学习了一下该怎么样处理全羊,做的不好的地方,大家担待担待。” 直播间又是一阵飞快的刷屏。 ‘快快快,我已经忍不住了。’ ‘赶紧的杀羊吃肉,做的好有的是打赏!’ ‘主播你真牛啊!哈哈哈,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我这心里头心心念念的可就是今儿个这顿全羊宴了!真的好长时间没见识过了!’ 章越端着直播仪器,调整了位置,准备去抓羊。 一边介绍这样是何等的难得,何等的前所未有,调动起直播间的人气,一边往前去走,映入摄像头的时候,却只是被解开的粗麻绳,和空无一物的空地。 章越的脸色和直播间那沸腾的人气一下就凝固了。 羊没了。 他心中怒气升起,却看到旁边低着头不说话的女儿,张了张口,有些无能为力,转过头,干笑着解释道:“这……出了一点点小问题,羊,羊不见了……” 直播间一反先前的热闹热烈。 死寂地让人害怕。 不知过去了多久,才慢慢地闪出一句话—— “羊,不就在你旁边吗?” 旁边?! 章越一愣,旁边只有自己的女儿,可是他还没有解释,直播间骤然就沸腾起来,一句句话疯狂地划过去: “对啊,那不就是上好的羊肉吗?!” “难得的羊羔肉啊!” “两角羊!两角羊!” 章越看得额头渗出大滴大滴的冷汗,间或看自己女儿一眼,看到那双黑色的大眼睛变成了羊的眼,看到她苍白的小脸长出了白白的绒毛,那不是自己的女儿,那不就是一头难得一见的好羊羔肉吗?! 章越抬手重重给了自己一巴掌,打得嘴角流出血丝。 生生地把这幻象抽醒了,然后艰难解释道: “那不是羊……” 一个和他连线的观众拍桌子不干了,大声道:“爷爷我打赏了那么多,就是要看你杀只羊,磨磨唧唧的,是不是嫌弃打赏的不够多?来来来,爷爷再给你打赏个心!” 说罢抽出桌上水果刀,掀开衣服,刀子往左边囫囵一刺一剜,血水噗地往外喷,他却面不改色,直直伸出手往里面掏,最后掏出一颗大心脏,孩砸扑通扑通地跳动,往桌上一扔,道: “够不够了!” 章越吓得头皮麻。 直播间里却是一阵阵叫好。 另一个直播连线的观众是个年纪十七八岁的清秀女孩,面容涨红,叫道: “那我也给你打赏一副好肝肠!” 也用刀子往腹部一切,用力一拉,那一串红肠就直接流了出来。 女孩没有之前那男人的坚韧力,直接扑倒在电脑桌上不动了。 直播间上的氛围却似乎更加疯狂了,一个个文字,一个个打赏划过去,真的是打赏什么的都有,心肝脾肺肾,整个屋子里的氛围都变得有些扭曲狰狞,章越的意识逐渐模糊,呼吸越粗重。 僵硬地转头看向那满脸泪痕的小羊羔。 直播间只剩下最后的文字不断重复。 杀羊。 杀羊! 杀羊!!! “杀,羊……” …………………… “怎么样?” “直播间已经被切断,对外说是主播身体不好,没能接入直播。” 周怡手中夹着根女士香烟。 电脑屏幕前是章越的直播间。 只是现在只剩下一片黑,上面一个大大的虚拟人物在鞠躬道歉,说是主播身体不好,但是即便如此,仍旧有一个个有直播间打赏头衔的观众在执着地等待着。 官方出手,效果非凡。 今天。 没有人,能进入章越的直播间。 ps:感谢专治各种杠的万赏,谢谢~ 第四十二章 五路猖神,厉鬼做兵马 特别行动组档案,编号七十三。 代号金银伥。 记录方式:录音。 “你听说过,养小鬼的故事吗?” “在神州周边的小国边陲,有古曼童的传说。” “收养早逝的婴儿魂魄,养在骨牌上,用自己的血去喂养他们,能够带来好运,能够增加你的运气和财运……我,我就只是试了试……呵呵,他想要反噬我,可这些养小鬼的法子,也就是我们神州玩剩下的……” “张老六,你老实点!” “老实,我很老实……” “不用救了,你们的人死定了,你是特别行动组的人,知道古曼巴很正常,不过你修的路数是正道的吧,那我再给你讲讲,咱们中原左道是怎么养鬼的。” “这个鬼叫看门鬼,又叫金银伥。” “金库里面有金银伥,都说是为虎作伥,钱也能让鬼推磨,为什么钱不能有伥鬼……金银伥,金银伥,要找一个活人,男女都行,破身了没有,也不妨碍,要他同意,然后找一个愿意做这事情的邪道士。” “给那人吃生肉,一盆一盆地吃,然后喂他吃毒,从趁着还活着,浑身上了生漆,包裹上符布,然后锁在金库里,他死在那里,就没办法离开金库,之后再进去金库的人,就会被厉鬼袭击,死定了。” “想要取金子,得要在金库前面摆下祭坛,焚香念咒,纸钱纸马什么都不能缺,最后燃大香通红一柱,约定好了,然后才能去取钱。” “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哈哈哈,哈哈,想说什么,我只是想要说,你们的人没救了,世道变了,哈哈,这样邪门的法子比什么保镖防盗门都有效果啊。” 然后是一阵杂乱的声音。 似乎有人被拖走。 最后还在大喊:“我这算什么,那梅山道法五路猖神养兵马,光有兵马没有猖将,也挥不出什么来,这世道哪里有战死的将军做兵马,不就只能走那取巧路子,找那种怨气冲天的厉鬼?” “可这年头,厉鬼也不好找啊,呵呵,哈哈,那不就只能走左道都看不上的邪门法子,用术法造一个不甘不愿不忿的厉鬼出来?!人间事情这么多,你们想管?你们管得了吗……” 声音消失。 最后是特别行动组调查员的声音: “金银伥案件已经了结。” “嫌犯对所做罪行供认不韪。” “见证者,大华刑部官员,以及天师府。” “调查员,微明宗,玄一。” …………………… 泉市市郊·别墅。 直播画面里疯狂地刷过一道道的弹幕。 仿佛有无数人都在齐声呐喊着杀羊,杀羊。 恍惚间仿佛周围围绕成百上千的人,手中举着火把,让这一场本应该中断的直播变成了某种邪异的仪典,建造在山顶之上的别墅做为法坛,有起舞的魑魅魍魉做仪式。 章越双眼瞳仁赤红着,盯着那羊羔,右手在桌子上慢慢地提起刀子来,羊羔似乎有灵性,眼里一下流出泪来,低声叫着,让章越有些不忍心,但是这是为了女儿,为了治好那孩子的病…… 我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与此同时,胃里面比起往日任何一次都来得剧烈的沸腾起来。 章越抓紧刀子,狠下心朝着羊羔脖子那边割过去。 羊羔似乎是吓傻了,似乎觉得章越不会伤害她,一动不动的。 真是蠢。 章越心里想着,不知为什么,心里钻心的痛。 刀子就要捅进羊羔动脉里的时候,突然一道黑影擦过去,然后一阵剧痛,章越被直接撞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撞进来的是一头健硕的羊,正是玄一,上一次离去带来的惨痛后果始终折磨着他,所以这一次他根本没有走。 暗中观察之下,终于隐隐约约看出来了章越的路数。 章越生平最在乎他的女儿,为了他女儿能付出一切,这是执念。 那邪道就要章越亲自杀了他的女儿,还要将其吞吃。 这造成的后果,在所有已知厉鬼不肯散去的执念当中都足够排得到最前面去,根本不可能通过化解执念来达到消减厉鬼,或者让厉鬼主动散去的效果。 最后解开术法的一刹那,章越毫无疑问会彻底崩溃变成疯子。 厉鬼中有两大类。 一者心中不甘不忿,执念不去故而逗留为厉鬼。 一者生前大凶大疯,本就猖狂死后自然也凶悍。 这是要让这章越把两者齐聚,然后再用邪门道法把他调教成戾气滔天的怨鬼。 路数邪得不能再邪,也是凶地不能再凶。 章越再爬起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出现了异变,身上长出白色的羊毛,羊毛下却又似乎隐藏着鳞甲,牙齿锐利,脸上也长出了白毛,双手却还是正常的人手。 玄一咬住泪流满面几乎哭得眼眶肿起的章小鱼死命往外扯。 章越口中出嘶吼,就要扑杀过来。 玄一心里一寒。 一把剑鞘从刚刚的空洞里飞出来,旋转着砸在了章越的身上,将他打退一步,一道黑衣身影飞步奔入,还在奔跑,手中八面汉剑已经泛起流光,直接狠狠地劈斩下去。 章越身上钻出的白毛和鳞甲被生生劈裂小半。 卫渊马不停蹄地赶来,来不及喘口气就已经出手,这一招用力太大,掌中八面汉剑几乎被卡住,动弹不得,脚尖似乎一缕清风划过,凌空转身,抬手一道安心宁神符直接贴在章越眉心,黄符直接烧成灰烬,度比起之前挥效力快了不知几倍。 章越眼底瞪大,意识一瞬间清明。 身上钻出的鳞甲一瞬间收敛,只是眼睛已经彻底化作红色,低下头看到那哭成泪人的女儿,回忆刚刚的经历,手中的刀子一下再抓不住,直接坠在地上,张了张口,却不出半点声音,只是双目流泪,出凄厉崩溃的叫声,直接奔了出去。 卫渊抬手一剑,在斩到章越背后的时候,仍旧是鳞甲阻挡,崩出一串火星,抬手拔枪。 法力在右臂上快流动,短暂强化手臂肌肉强度,腰间令牌浮现羽毛,眼中闪过一道青光。 子弹出膛,这一次精准地击中章越右腿。 章越踉跄倒地。 但是中了这样大威力的枪械轰击,居然还能爬起来行动,卫渊拔剑要把这始终没有露出异象的男人擒下,但是突然听到一阵羊叫声,背后不知从哪里冒出许许多多的鬼物,穿着古代的军服,一面朝着卫渊扑过来,一面朝着章小鱼和羊冲去。 数量众多。 卫渊不得不回身收剑,左手并指拂过剑身。 在这一刹,仿佛在耳边听到清越高昂的鸟鸣之声,山中锦羽鸟,这必须要用穿甲弹才能击毙的妖物,其一生的执念愤怒,以及妖力的汇聚都化作那羽毛,此刻调动,让剑身上覆盖一层薄而快流动的风。 一道破煞诛邪符甩手扔在空中,焚烧。 卫渊双手握剑斩出。 风在甩出剑刃的时候迅扩大。 然后撕扯狂风,呼啸,奔腾,裹挟符箓之力扫过整个别墅,那少说几十个鬼物本就不成气候,这一剑之下尽数溃散,剩下几个也都仓惶逃窜溃散,咔嚓一声,别墅墙壁上直接出现一道连绵狰狞的剑痕,卫渊迅断掉和腰牌的联络,长剑拄地,面色隐隐有些煞白。 这一招就是先前那假山君切碎众人枪械的神通。 目前他能够有限制地运用。 但是对于法力和经脉的损耗也巨大。 卫渊转头看到章越在这短短时间已经不知去向,外面有紧随自己而来的行动组成员,不过能不能封锁那显然异变了的章越还是未知,但是刚刚斩下的鳞片还在,有千里追踪符,他跑不掉,而这一次,卧虎腰牌终于有了反馈。 卫渊抓起调味品,腰牌剧烈震颤。 一道道文字闪过眼前。 ‘饕餮鳞,人油,五猖兵马符水……’ “饕餮鳞。” 卫渊心底荒谬,看到后面一个材料,面色不大好看,拍了一张千里追踪符,左右看了看,看向那松了口气的羊,蹲下来,迟疑道: “玄一?” 玄一瞪大眼睛,重重点头,然后焦急乱转。 卫渊安慰道:“放心,我和一些人来找你。” “至于那罪魁祸的老家伙,恰好虎君之事后,泉市来了两位高人镇压。” “现在已有了天师府授上清三洞五雷经箓的高人杀去了。” 玄一松了口气,旋即思绪一凝,想到了自己肉眼看到,章越对着空气交谈的一幕。 僵硬抬头看向卫渊,双眼瞪大。 罪魁祸,老家伙? 他…… 看得到?!! 第四十三章 世生短苦(感谢会主宁的万赏) 外面远远传来了激烈的枪械声,以及术法的波动。 但是章越被以邪法影响过,身躯妖变,居然生生突围出去,幸亏在癫狂之下,无意于杀戮,虽然有些人力受伤,但是大体无事,只是章越原来一个普通人,居然硬生生接下来了小口径的枪械射击,什么事情都没有,却已经足以骇人。 卫渊用一个小木盒将刚刚斩下的鳞甲碎片收起来。 然后将剑归鞘。 这个时候微明宗那位名字是赵义的弟子也跟了进来,知道那一头白羊就是自己师弟,惊地目瞪口呆,连连打转,然后就有些龇牙,这不管从哪里看都是一头羊,自己师弟道行也不差,怎么就着了这下九流的道? 一般来说,造畜之法很好破解,把羊皮打开就行。 可他转好好几圈,硬生生不知道怎么掀下来,这羊皮就像是长在玄一身上似的,还因为想趴下看看是不是从肚皮上能打开,被玄一恼羞成怒一下踹在胸口上,坐倒在地。 “这可麻烦了……” 赵义揉了揉肚子,苦笑不已:“可能得回去请长辈们出手了。” “我是没法子,师姐可能也没法破了这手段,这不是我们这些道行的人能破的。” “或者等到天师府那位擒了那施法的道人,也能破这术。” 他说着这话,眼睛却直瞅着卫渊,卫渊刚刚好把剑收好,观察了下玄一的状态,勉勉强强看出这是在人身外罩了一层羊皮,若有所思,道: “跟我来吧……我或许有办法破了这术。” 赵义微怔,旋即大喜。 一个挺身直接站起,连连拱手道: “那就先谢过卫馆主了。” 卫渊道:“我也只是试试看,未必能行。” 然后叹息一声,抽出两张纸巾,背着剑蹲下来,给还在哭个不停的章小鱼擦眼泪,动作轻柔,但是在触碰到小女孩脸颊的时候,卫渊的动作却僵了一下。 卧虎腰牌微微震颤,相应文字浮现灵台。 卫渊动作恢复正常,给小姑娘擦干净小脸,道: “走吧。” …………………… 还是那木质柜台都老旧到脱漆的博物馆里。 玄一赵义两人,牵着暂时不知如何安排的章小鱼进来。 卫渊给他们到了杯水,给章小鱼拎了一瓶可乐。 让他们稍微等一下,自己则是去了博物馆前面,取了一个盒子,打开封条,里面红色布料盖着一把古朴泛黑,戾气深重的铁剪,正是田氏女使的阴物,骨女画皮被斩杀之后,这把铁剪就被卫渊镇在这里。 寻常的刀子去剖,只会把羊皮人皮一起割开。 这种东西就不一样了,本来就是画皮的宝物,专门用来剥皮的物件。 自然能只把羊皮切开,上面戾气也能用来破掉邪法。 卫渊握起铁剪,道: “我要你做件事情,等一会儿,只将羊皮解开,不伤人体。” 剪刀微微震颤,声音像是尖利笑声,其中不屑愤恨都有。 卫渊道:“这算是你帮我,我会想办法把你的戾气散去,让你从阴物转化为法器,到时候自然可以放你出去。” 大黑铁剪剪刀打开闭合,仿佛笑得肆意张狂。 卫渊耐着性子道:“你考虑一下。” 铁剪还是不合作。 卫渊左手瞬间拔出一直别在腰后的断剑,铮一声直接刺穿了铁剪旁边木柜台,连续斩杀妖鬼,他的剑都已经有些变化,此刻剑身之上寒意森森,杀气逼人,卫渊道: “做不做?” ………………… 卫渊拎着一把老老实实的铁剪子走了回来。 然后让玄一躺倒,手中剪刀之上散寒意,却顺服无比地划过羊皮,施了邪法的羊皮被轻而易举地划开,铁剪上汇聚的怨气戾气也能破开这邪法,玄一只感觉自己身上一寒,然后就有得见天光的感觉。 羊皮朝着两边倒下去。 玄一囫囵从里面滚出来,四肢展开躺倒在地上,剧烈喘息着。 赵义连忙把自家师弟扶起来,早早准备好的黄符抖手燃起,汇入水中做一碗符水,扶着玄一喝下去,驱除体内外邪残留,卫渊也松了口气,幸好能成,然后把那老实的铁剪扔到盒子里封好。 鬼怕恶人,连阴器都这样。 转头看到章小鱼乖巧坐在沙上,捧着可乐,却还在无声流泪,而在卫生间和这小客厅的拐角处,几只死鬼挤在一起,死死瞅着那一罐可乐,手指都快要镶嵌进墙壁里。 章小鱼愣了下,然后把可乐放在茶几上。 又往几只鬼的方向推了推。 一众死鬼大惊失色,挤成一团,兵荒马乱。 又一个能看见的?! 连玄一赵义这两个道门子弟,进入这地方之后本能察觉到有阴气,但是因为也没有戾气,就只是当做这位馆主也养了阴兵,许多道门都有类似的传承,不过走正道的话,并不会有伤天合,更不会生出戾气厉鬼。 出于礼节,他们也没有开眼去看。 卫渊暗中叹息一声,将剪子封好,贴上符咒,走到了客厅,蹲下看着哭红眼睛的章小鱼,她还在上幼儿园,小小年纪,皮肤就苍白地过分,而且有魂体不稳的情况,有细微的魂体逸散出来。 卫渊伸出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 微微阖目,掌心一道蓝色符箓闪过——驱鬼。 这是上一次和董雨接触之后开的用法,能够借助弱小魂灵晃动的魂体看到其在意的一些记忆画面,当然,无论如何变化,这种神通终究是驱使鬼魂的法门。 章小鱼并不是活人。 却也不是一般的鬼物…… 她是活尸。 人死魂留,传说身死之后第七天,是回魂夜。 死了的人会回尸体周围,来看看家人,然后才会离去,但是有许多种变数,一个是魂魄被滞留,在第七天没能回到尸体旁边了了最后的尘事,结果尸体已经被火化,或者下葬。 魂体找不到回家的路,就成了游荡在外的游魂。 一种是把魂魄锁在身体里,非人非鬼,非生非死。 这种手段,在有些地方也叫续命。 不是正道。 招魂续命渡阳气。 以我命,续她命。 画面在卫渊眼前展开。 …………………… 孩子的记忆,是五彩斑斓的。 像是一幅幅的蜡笔画。 爸爸,妈妈,还有自己。 世界上每一件小事都是快乐的。 “爸爸是英雄,无所不能,能把我举高举高。” “妈妈是仙女,是世界上最好看最好看的妈妈。” 这个时候的记忆,连黑夜都是灿烂着的。 ……………… 但是突然蓝色的天空阴沉下来。 她病了。 乌云弥漫到家里来。 妈妈和爸爸开始整夜整夜的吵架。 小鱼想要拉开他们,但是小鱼做不到,越来越没力气了。 爸爸哭了。 伸出手指在他脸上划了下。 “爸爸哭,羞羞……” 怎么哭得更厉害了…… 好困,想睡觉。 好冷啊,好冷。 妈妈走了…… 小鱼好像睡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爸爸看上去老了很多。 妈妈不见了,爸爸说她离开我们了。 爸爸抱着小鱼哭,说:“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 “你会好起来的。” “等你好了,爸爸带你去最大的游乐园玩,想玩多久玩多久。” 可是,爸爸,爸爸。 小鱼没有病。 小鱼只是死了…… ps:感谢感谢会主宁的万赏 第四十四章 神通不及命数(感谢卌巜的三万打赏) 记忆画面的最后,变成了狰狞着握着刀走来的章越,然后浮现出了无数的裂痕,每一个碎片里都是红着眼睛的男人,画面像是被打破的镜子那样碎开,消失不见,记忆画面就此停止,卫渊抬起手,下意识想到章越那三十多岁的样子。 可是章越到现在,应该只有二十**岁。 是为了女儿渡阳气续命,才看上去老了那么多。 那终究是修道人都望而却步的邪法。 一般的道人都不敢碰,更不必说一个普通人,没有谁敢冒险做那种事。 但是父亲可以。 卫渊低下头,看着章小鱼抬起头看着自己,心中无言,收回手掌的时候,章小鱼突然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口,抬起头看着他,嗫嚅着道: “叔叔是要去打爸爸吗……” “爸爸他不是故意的,叔叔你不要打他好不好。” 卫渊不知道说什么。 小女孩满眼期盼看着他。 然后似乎知道了什么,手慢慢从他的袖口滑落下来,卫渊深吸口气,蹲下来,双目直视着章小鱼的眼睛,道:“小鱼,你在这里等着,叔叔去把你的爸爸找回来,好不好?” “真的?” “嗯,我一定会把你爸爸找回来的。” 章小鱼眼里亮了亮,然后低下头从脖子上摘下来一个小小的吊坠,外面是个卡通角色,能够打开,里面是一家三口的照片,放在卫渊的掌心,道:“叔叔你一定要把爸爸找回来啊。” “你就说小鱼不生他的气了,他一定会回来的。” 卫渊把吊坠放在了口袋,然后微笑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拨通了周怡的号码。 言简意赅询问道: “如果人被迫生妖变的话,行动组会怎么办?” 周怡问道:“那个妖变的人,会对无辜群众造成威胁吗?” “……齿锐,眉疏,目赤,面青,大概率是食人之相。” 周怡那边只有沉默。 虽然早就猜得到是什么情况,卫渊仍是心中无言。 邪道术士为人害人,章越为了女儿而不知不觉间被化作妖魔,章小鱼还期盼着爸爸回来,而特别行动组为了大部分的普通人必须剪除妖魔,而他的立场又是什么?斩妖除魔,若是被害为妖魔,那斩是不斩? 许久后,道: “我知道了。” 让周怡将后方调取监控得来的大概坐标到手机上,卫渊把手机挂了,难得低声骂了一句艹,右拳重重砸在墙壁上,闭了闭眼,搭在剑柄上,宽厚的剑柄让他心中沉静了些。 特别行动组的成员开车停在卫渊前面。 然后将一盒符箓递给他,道:“周队长说交给馆主你,如果说外邪入体时间还不算太长,消灾驱邪符有可能能够把拿着邪气驱逐出去,只要能驱逐出去,就还有救。” 卫渊接过符箓,直接上车。 这位特别行动组的成员年纪不大,开车的时候更是莽得很,几乎快要把油门踩到底,跟着监控坐标快穿梭在这一座城市当中,直到最后一部分路程的时候,才不得不停下来。 跟丢了。 监控里的章越在这一片区域的时候避开了监控。 为了凑齐给章小鱼续命的东西,章越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快车司机,对于泉市的路线很熟悉,哪怕是在那种崩溃癫狂的时候,残留下来的本能也会让他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路线。 ……………… 本来是大晴天,天空中突然炸开几道沉闷的雷声。 雷声仿佛击鼓。 而后似乎还起风了,风带起了一阵黑云,但是那一阵黑风没能持续太久时间就散去了,唯独雷霆之音越雄壮,远远扩散开,如同胜利之后的战鼓。 卫渊下车之后,抬手拈起千里追踪符。 一连消耗了三枚符箓,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丝丝异样的气息。 抬手看向一片废弃工厂的车间。 抬手按剑,将那消灾驱邪符踹在怀里,脚下奔走时候,已经调动了一丝丝锦羽鸟的妖力,裹挟清风,比不上之前那缩地符,但是度也比一般人快得多,更兼轻巧无声。 卫渊轻而易举翻到二楼,站在玻璃旁边的窗台上。 希望还赶得及。 …………………… 枯瘦的老人咳嗽着。 咳出来黑血,仔细看,血里面还有一些虫子,只是那些虫子都已经死透了,全部都是焦黑色,老人脸上神色狠厉,刚刚他被天师府的摸到了门,措手不及,被对方摆下法坛,生生吃了几招正一嫡传的道法。 似卫渊这等懂得些小神通的,正面厮杀靠着枪械武艺或者不弱。 但是真要比起术法一道,只能算是小辈。 真正大神通,非得摆下法坛典仪,打醮做法,极为繁琐,对道行的要求也极高,但是一旦施展出来,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也并非难事,甚至于天地雷霆,代天行罚。 他的藏身法已修到能藏三魂七魄,凡俗难见,可还是被那雷声震破了道行,眼下算是着了道。 只能先练出个五路猖将护身。 老人站起身来,在地上摆了个八卦,然后依次端起五碗水,口中念念有词,皆化入符咒,白水变成血水,然后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上各自摆下一个,中间再放一个,抬手一抖,线香插入水中,稳稳落住,无风自燃。 猖,收猖,祭血法器。 八卦台上起法坛,又取出一道金铃,上面贴一道黄符。 抬手就起梅山五猖咒。 卫渊看到章越倒在地上,人事不知,又见那老人口中起咒,晃动金铃,伴随铃声,章越身躯不断颤抖,知道不对,距离太远,调动妖力斩出剑气负荷太大,索性拔出那把枪械,用法力强化手臂肌肉,准备出手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轻脆声音。 面色一变,看到远处一枚铜钱滴溜溜打转。 老人动作明显加快,卫渊心底暗骂一声老贼,抬手开枪,枪声轰鸣。 打出三子弹,有三个方位的水碗被他直接打得粉碎,与此同时,卫渊猛地冲入这车间,从二楼翻身落在地上,落地的瞬间猛地前冲,一手枪械不断朝着那老邪道轰击,枪鸣声在空旷的车间里像是雷霆,不断回荡,一边取出消灾驱邪符,一道风力割破手指,给符箓注灵。 然后直接贴在章越的背后。 剧烈颤抖着的章越动作平静下来。 卫渊稍微松了口气。 最后一子弹打出,被某个奇诡道法避开,只是那老怪物也有些喘息,狼狈不堪。 他毕竟是修的道,求的神通,没有准备的单打独斗不是所长。 卫渊眼底煞气浮现,准备出剑斩了这祸害。 铃铛声音一下又响起来,本来平静下来的章越猛地翻身朝着卫渊扑上来,卫渊眼疾手快,扭转身躯,手中剑横着直接卡住了章越的身子,看到他面容已经覆盖白色绒毛,双臂大面积生长出青色鳞片,鳞片的间隙生长出白色绒毛。 一双眼睛瞳仁已经彻底变成红色。 牙齿尖锐,喉中低吼。 卫渊只能眼睁睁看着贴在他身上的消灾驱邪符快燃尽。 一开始,就已经迟了。 ps:缓冲过渡章节…… 感谢卌巜的三万打赏 第四十五章 杀气壮 低沉的吼声在车间里回荡着。 章越脸上满是疯狂之色,如果不是卫渊那剑架住,恐怕早已经扑上来咬在后者脖子上,原本毫无异状的身上,妖气浓郁地让卫渊眼睛都有些疼,章越已经彻底妖变,失去了理智,只剩下本能和对血肉的渴望。 卫渊想到章小鱼的恳求,闭了闭眼睛。 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神色已经转冷,剑锋震颤,一股气机直接震开章越,重重一脚踏在章越胸口,在其已经逐渐越凡人的体魄之下,妖魔化的章越生生被踹开数米。 手中八面汉剑趁势追击,斩落之时,不再留情。 真正能够让剑法突飞猛进的方式,毫无疑问是实战。 卫渊现在的剑术已比一开始的自己强了太多,剑招凌厉,招招都是奔着搏命的路数去的,不是原本普通人的章越能比,那狼狈不堪的妖道士回过神来,面色一变,连连催动金铃,让章越攻势越来越疯狂。 卫渊一剑劈下,和章越交错双臂擦过去,崩出一串的火星子。 然后瞬间叠步后退,脚下踏一缕清风,转眼就出现在妖道身前,旋身横扫,剑锋震颤出凄厉长鸣,这一招破绽极大,但是杀伤力也极强,那道人似乎极不擅长近身搏杀,连连后退。 八面汉剑斩到腰间,一串符纸都给打散。 在那道人腰间割出一道伤口。 剑势不绝,气势不绝,卫渊左手断剑拔出,在横扫之后猛地踏步前刺。 断剑直指眉心。 老道士退了一退,眼下反倒躲避不及这双剑连绵。 可不等招式用出,背后恶风呼啸,章越嘶吼着扑杀上来,卫渊不得不翻滚避开,招式向后格挡,一阵铮铮巨声,卫渊硬生生接了这一招,加上中途收劲的缘故,一时间只觉得肺腑一阵腥甜,强撑着吐气开声,双剑将章越逼退。 只是那章越的手掌撕扯,还是险险将他衣服撕开一道裂缝。 他步法再差一丝,可能就得受点伤。 老道士已受了大惊吓,狼狈后退,连连晃动金铃,声音狠厉: “杀了他,杀了他!” “五路猖神兵马何在,前来护法,前来护法!” 车间里一时阴气森森,从那老道士背后窜出了许多恶鬼,都穿着古代的军服,还有几个穿着铠甲,旌旗猎猎,看上去倒像是精锐的样子,卫渊将断剑收回,左手拈起破煞诛邪符,在剑身上一抹,剑气堂皇正大。 那诸多鬼兵没有鬼将统帅,不成气候。 先前在别墅里就涌出来过,被卫渊撬动妖力的一招剑气御风打得仓皇而逃,眼下见着这短道士又起符拔剑,浑身上下煞气腾腾,一个个都有些不敢过去,老道士心中气急,连连催动符法,但是这些鬼兵眼下一盘散沙,你上前去我便下来,这边上去那边就退下、 老道士道行被破,反倒没法子正常驱使。 当下剧烈摇动金铃,要章越先充当鬼将。 法器里贴着黄符,上面符咒却不是朱砂,而是人血。 这法器里困住了章越三魂七魄。 以魂魄驱肉身。 老道士急促喝道: “五猖鬼将,听我调遣,护法杀敌!” 但是这一次章越却没有动作。 老道士声音狠厉急促:“五猖鬼将,听令!!” “听令!” 章越动作却始终僵硬着,卫渊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的衣服刚刚被劲风撕开一道口子,一串吊坠露出大半,在外面挂着,而章越的视线就死死地盯着那一串吊坠,眼睛瞪大,虽然没有恢复神智,却也已经泪流满面。 老道士也注意到这一点。 眼神戾气闪过,张口喷出鲜血,强行控制诸多鬼兵朝着卫渊杀上来。 与此同时,一道暗光在诸多鬼兵当中闪过。 他自己则是奔向挣扎着的章越,只恨刚刚自己被那双剑攻势骇得后退,眼下距离章越倒是更远了些,卫渊手中八面汉剑抬手一抖,局势急迫,撬动妖力,横斩一剑,剑气掺杂狂风,将这诸多鬼兵打退。 掌中宽剑一横,只听得叮一声脆响,一道绿油油长针直接击在剑身上。 绿针化作一条碧色毒蛇,绕过剑身往卫渊掌中咬去。 断剑剑光一闪而过,直接将这蛇斩做两断。 而这个时候,那奸猾老道已奔到章越身边,咬破手指,指尖血在章越背后起符,是大凶的血符咒,正面厮杀,那老道士万万不是卫渊的对手,但是论道做法打醮,起符开坛,卫渊却拍马比不上这左道宿老。 只是转眼,符头符但已成,马上落下符脚,这血符就成了。 卫渊抬手抓起那一道吊坠,猛地朝着章越抛去,抬掌御风,妖力此刻裹挟一道消灾驱邪符,混着吊坠落在章越前面,大声怒道: “小鱼还等着你回去!” 老道士落下最后一步,道:“起猖!” 消灾驱邪符烧成灰烬。 而章越妖气更为浓郁沉厚,已经抵达让卫渊都感觉压力的程度。 背后隐隐虎咆鸟唳升腾。 老道士冷笑一挥金铃,三魂七魄驱使,从容朗声道: “五猖鬼将,将那人与我擒来!” 章越昂嘶吼,然后猛地转身,在持剑卫渊注视之下,仿佛疯狂一样反噬了那老道士,手掌抓住老道手臂,尖锐牙齿猛地咬下去,伴随一声凄厉惨叫,老道士抓着金铃的手臂直接被咬断。 金色铃铛坠在地上。 妖魔化的章越疯狂撕咬向老道士。 伴随着一道仓惶低喝,老道士衣服一下瘪下去,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了一道黑色枯草编织成的小人儿,满身邪气。只是从眉心裂开,上面的邪气也都散了个干净。 替死挡灾法。 卫渊认出这个术,剑身上却还有刚刚斩下的老道士鲜血,千里追踪符在,那老道士绝对跑不远,卫渊看向章越,妖魔化的章越像是疯了一样,疯狂啃咬撕扯着那断裂的手臂,吞吃下肚。 最后清明下来的时候,手臂已被啃食大半。 章越脸色一变,剧烈干呕起来。 然后摔倒在地,金色铃铛里有他的血和一缕魂魄,现在他反噬了那老道士,这术直接逆转,章越身子颤抖,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有手臂上的鳞片,鳞片间隙的白色绒毛,张了张口,泪流满面。 最后凄厉长号。 卫渊心中无言,俯下身将那染了血的吊坠拿起。 章越看着自己的手,感觉到了本能对于人类血肉的渴望,他泪流满面,看向卫渊: “小鱼她……” 卫渊道:“她没事。” 声音顿了顿,道:“她说她不怪你了。” 章越摸着吊坠,笑了起来,却又流出眼泪,擦了擦眼泪,把吊坠放在旁边,看向没有移开脚步的卫渊,看到他腰后别着的断剑,道:“兄弟,借你的剑用一用。” 卫渊无言,反手拔出那柄利器,扔给章越。 断剑倒插在地。 章越拔出剑,反手插入手臂,面色煞白,然后低吼用力,把那非人的鳞甲一片一片撬起来,扔到地上,又把滋生出的白色绒毛用剑刃刮去,右臂在剐去鳞片以后已经是血肉模糊,又依次把左臂剐去,将脸上白色绒毛同样去掉。 看上去鲜血淋漓,却是个人样子。 章越双手托着剑还给卫渊,然后踉踉跄跄站起来,一脚把那金铃踏碎,泪流满面:“兄弟……我不是妖魔对吧,我不是妖魔,我是个人,我是个人啊……” “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小鱼。” “她那么小,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就想她活着,就想她活着。” 男人泪流满面,重重叩头在地上,手掌死死拉着卫渊的裤腿。 卫渊抬手去搀扶,然后顿了一下。 气机已绝。 章越不愿作为吃人的妖魔,主动踏碎了那个本命金铃,已经断了气,魂魄被邪术反噬也已散去,手掌还死死抓着那个吊坠,卫渊俯身,将吊坠拿起来,佩戴在胸口,顿了顿,手拈黄符,缓声道: “太上敕令,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头者,无头者升,枪诛刀杀,跳水悬绳。”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 “敕救等众,急急生,敕救等众,急急生。” 章越身上执念缓缓散去。 手掌还死死抓着卫渊,卫渊道: “放心,小鱼不曾作恶……我会尽力给她找一个妥善去处。” 在一挣,果然松开。 卫渊转身越过章越。 抬手,拔剑。 杀气壮。 ps:这本书应该是要在四月一日月初上架,差不多还有一周,到时候应该是十六万字左右,到时候大家支持一下,在这儿拜谢了~ 第四十六章 三尺剑上,乃世间清明!(感谢猫修仙人的一万五千起点币) 替死挡灾法的施术有效范围不长。 至少以老道士眼下的道行,还在十里范围内。 尤其是他还被章越撕扯下一条手臂来,血腥味道一时间根本遮掩不住。 卫渊握着剑,在千里追踪符的作用之下飞步追赶,脚踏清风,度极快,此刻的状态下,千里追踪符强化过的感知极为敏锐,而就在他几乎已经追赶上去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了来自特别行动组的电话。 “卫馆主,你找到那道士了吗?” “如果找到的话,请将他押送回来。” “这种邪道术士,需要交给天师府处置,和大华的刑部司法部门一起量刑定罪,虽然罪大恶极,但是司法程序还是必须要走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他毕竟是人……” 卫渊脚步顿了顿,面色平淡,道:“嗯。” 将手机挂了,放在旁边石头上。 卫渊按着剑走入这泉市市郊偏僻处的荒凉地方,这里倚靠着一座不大的山,有村落,但是早已经被废弃了,年轻人下山,老人也去了儿女家里,基本没有人来,被扯断一臂的老道士靠坐着一块石头,面色苍白,看向卫渊的时候却有一丝从容,咧嘴一笑。 “小家伙来迟一步,是送那妖魔最后一程了?” “心不坏啊,不过可惜,我已经报案自了。” “择日去开庭,是生是死看命,最少也得在里面呆一辈子,不过在这时候,你这正道修士,还得护着老道安全,管吃管住,好吃好喝伺候着。” 卫渊声音冷淡,嗯了一声。 将长剑缓缓归鞘,慢慢往前走去。 伴随他逼近,老道士察觉到有些不对,强调道:“我已经自了。” “按照法条律令,你不能对我动手。” “嗯。” 卫渊还是不紧不慢一句回答。 老道久经阵仗,知道不对,面色急变,完好右手抓起一个手机,急急就要按下报警键,就听到轰的一声枪响,他枯瘦手掌和手机一起被专门针对妖鬼的枪械子弹洞穿,老道士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面色煞白,身躯颤抖。 卫渊将枪抬起: “可惜,我不是行动组成员。” 老道士面色煞白,打算走最后一招,入狱再想法子,却没想到这一点,眼见着前面卫渊杀气外露,急急开口道:“你住手,灵气之世,这里除了你我,可还有其他山精野怪的耳目,到时候只要招来一问,所作所为根本遮掩不住。” “你还年轻,没必要跟老头子我同归于尽!” 他为了活命,不惜咳出鲜血,重重拍地,怒道: “土地,精怪,来,来!” 说是土地,不过是些无害精怪。 卫渊确实感觉到了周围多出一双双眼睛。 是那些古时就存在的精怪,物之性灵,灵气复苏之后也慢慢苏醒。 没法子害人,但是却也难以斩除。 有道行的能招来询问事情。 老道士急促喘息,面如金纸。 还不等他开口,卫渊却再度扣动扳机,穿甲弹直接洞穿老道士的右边膝盖,又是一声凄厉惨叫,然后再度打出一枪,将右腿打穿,然后稍微抬起枪口,这一次锁定了眉心,老道士低吼一声。 破甲弹打出,却只是打入一个稻草人里,又是替死法。 但是这一次老道士的身体出现在不远处,急促喘息。 周围无形的山精盯着这一幕。 老道怒道:“我死了,你也不要想好过!” “你是谁,你究竟是哪一派的?!还知不知道规矩?!” 山精野怪似乎彼此窃窃私语。 其中有几个似乎要出来劝说卫渊。 卫渊把打空的枪械收好,然后取出卧虎腰牌,悬挂腰侧。 空气中如有虎啸沉沉。 刚刚似乎围堵了许多‘人’的荒村霎时气氛凝固。 卫渊面色平淡,抬手拔剑。 剑刃摩擦剑鞘的声音冰冷地仿佛从昏黄的历史回忆中走出,让这满山复苏精怪手脚冰凉。 “司隶校尉办案,闲人勿扰。” ……………… 一瞬死寂。 然后转眼之间,满山精怪散了个干净利落。 土地直接钻到地里。 风精趴着风尖儿望天边儿跑去。 “……古之卧虎?” 老道士的面色已经惨白,卫渊吐气力,左手断剑,右手八面汉剑都握紧,猛地暴起袭杀,老人符咒猛地洒出,被八面汉剑直接斩去,左手断剑撕扯,劲气森寒,直接将妖道士的手臂斩出一道狰狞伤口。 右手八面汉剑紧随其上,仿佛蛟龙,钉穿其左肩肩膀,透骨而出。 老道士抬手握住剑刃,怒道: “朗朗乾坤,你为了一个妖魔,要杀我这人?!” 卫渊面色沉静,左手断剑重重劈斩下去,斩破一层黑色云雾,镶嵌入老道肩膀。 “他不是妖魔。” 鲜血迸溅。 进步抬臂,双剑交错,以玄元剑诀和沙场剑术交错的方式疯狂攻杀。 老道士本就是修神通,而不像是卫渊这斩妖除魔的路数,再加上受了伤,被雷法破了道法,看着自己的保命之法不断被卫渊的剑术斩碎,心中逐渐出现恐惧之情,最后一剑斩下,虎啸之声炸起,最后一个替死用的稻草人被斩碎。 老道士面色煞白,一边后退,一边连连讨饶。 “我……你住手,我已知错。” “我也是被迫的,你放过我,我下半辈子也肯定会死在牢里,还不够吗?!” “我把我们这一脉的道行法术都交给你,都给你。” 卫渊不答,手上动作丝毫不停。 双剑疯狂斩杀,剑术雄浑,将老道士身上一道道符箓法术都斩破。 他想起了月露留影里面司隶校尉的话。 斩妖除魔,无需留情。 我等三尺剑锋之上,便是这人间清明! 何者为妖魔?! 右手八面汉剑架住了老道士的右臂,左手断剑反握,猛地斩过其咽喉,撕裂法咒护身,一阵鲜血流出,老道士脸上神色凝固,眼底却有留恋,留下泪来,扑通一下倒在地上,张了张口,似乎是一个人的小名。 卫渊将长剑收在侧腰位置。 腰牌上,锦羽鸟的羽毛浮现出来。 最大程度调动妖力。 八面汉剑猛地斩出,剑身之上,狂风呼啸,极为薄的风以极快的度逆向流转,将妖道的尸体裹挟起来,在空中被磅礴妖力化作飞灰,死的不能再死,浓郁的妖力戾气,也将卫渊自身的气息冲得粉碎。 卫渊面色苍白,慢慢收剑。 …………… “嗯,是我,卫渊,抱歉周警官,我迟了一步。” 卫渊拄着剑,看着剑气狂风散去的方向,道: “他好像,畏罪潜逃了……” “逃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 ps:感谢猫修仙人的一万五千起点币,谢谢~ 第四十七章养魂木(感谢归墟之地的万赏)   很快就有特别行动组的成员来到嫌犯失踪的位置。   卫渊也一并上山。   初步勘测之下,只现了浓郁的妖力戾气,其余什么交手痕迹都没能找到,几位出身道门的道长设下了简易法坛,打醮做法,要招来土地精怪们问询,可费了好大力气,那些精怪们还是死死不肯出来。   不得已,三位道长一齐上去。   准备的贡品品类数量都翻了倍。   这才稍微有精怪想冒个头。   道人脸上稍微浮现喜色,还未开口,就见那精怪窜出来,有四只手,两只手捂着嘴巴,剩下两只捞起贡品,头也不回,跑得飞快,刷一下没了影子,道人的笑意一下僵在脸上。   他转头看向周怡卫渊等人,苦笑道:   “贫道道行不够,无能为力。”   “这些精怪是万物性灵,素来大胆,这一次连出来都不肯,加上残留的妖气,可能是某一位大妖出手,把那个妖道带走了。”   周怡叹了口气,看向旁边抱着剑休息的卫渊。   “这一次有劳馆主了。”   卫渊点了点头。   卧虎腰牌微微震颤,有文字浮现灵台。   击毙妖道,得到功勋……   是自得腰牌以来,最丰厚的一笔。   卫渊换取了目前能换取最好的养魂之法。   ………………   周怡还要负责处理邪道失踪,以及疑似大妖出现在人间的事情。   是先前送过卫渊的行动组成员送卫渊去了工厂车间,找到了章越的身体,他们去的时候,章越周围已经有三名行动组专员在,那惨烈的样子让众人神色复杂,他们将章越身子翻过来。   僵硬的身躯也松缓下来。   但是章越却始终睁大眼睛,不肯合眼。   送卫渊的年轻人张浩叹息:“是死不瞑目吗?”   卫渊蹲下来,看着满脸祈求的章越,伸手拂过章越双眼,那双死不瞑目一般的眼睛慢慢合上,众人微惊,见是当日上过山的卫渊,虽然已经证明了山君所言不过是个巧合,仍旧还是下意识认为此事正常。   章越虽然身死,但是毕竟生过强烈的妖变。   还必须经过行动组驱除可能残留的外邪。   张浩把卫渊送回博物馆。   然后还有其他任务,一脚油门,风风火火地离开。   卫渊回去的时候,看到赵义和玄一站在门口,压低了声音争吵。   “不行,这件事情我不能同意!”   “但是她救了我。”   “可是生死有界,你是不要命了吗?”   “本来就是她救的。”   “我尼玛,玄一你脑子这么轴当初到底是怎么被提前授箓的?!”   赵义似乎被气得厉害,额角跳动,突然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是卫渊回来了,这才止住了交谈,还没有开口问事情处理地怎么样了,就听到了一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音。   哗啦——   博物馆的门被小手用力推开。   章小鱼跑出来,抬起头看向门外,一双亮亮的黑色眼睛快寻找,找了好几遍,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人,抬起头看向卫渊,道:“叔叔,爸爸呢?爸爸呢?他藏到哪里去了?”   声音有点颤抖。   卫渊无言。   章小鱼似乎知道了什么,那双眼睛慢慢暗下来。   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强提精神,小心翼翼悄悄问道:   “爸爸他不是坏人,他会回来的对吧?”   卫渊不知该怎么回答。   过去斩妖除魔的校尉们,回到安全的人间,又是如何面对这样情况的?   他们又是什么心情?   章小鱼小脸挤出笑来,踮起脚拍了拍卫渊的手臂,好像是在安慰。   然后退后两步,认认真真鞠了一躬:   “谢谢叔叔……”   转头跑开。   卫渊没有立刻去找她,只是解下了剑,擦拭去上面的法力残留和血迹,最后上了剑油,还剑归鞘,以黄符贴在剑鞘上,镇压斩杀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积攒的戾气。   最后走到了杂物间的门口。   里面有被死死压抑住的啜泣声音。   卫渊抬起手,本来想要敲门,可想了想,还是直接推开门。   章小鱼蹲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双手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膝盖上,肩膀微微颤抖着,卫渊沉默,伸出手按在章小鱼头顶揉了揉,刚刚似乎还能忍得住的小女孩眼泪大滴大滴往下坠,牙齿咬着嘴唇让自己不要哭出声:   “爸爸是坏人,是坏人……”   卫渊沉默了下,认真道:   “你的父亲他不是坏人,他是个英雄。”   “我从没有见到像他那样有勇气的人。”   “他到最后都想要保护你。”   驱鬼神通运用,但是没有去驱使,而是想办法在控制魂体的阶段,将卫渊自己当时所见的感受传递了过去,章小鱼肩膀剧烈颤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流,卫渊轻轻抱了下这个孩子。   章小鱼身躯颤抖,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爸爸是坏人,是坏人。”   “他也不要小鱼了。”   “大坏蛋,大坏蛋!”   卫渊张了张口。   这才是孩子眼里的坏人。   ……………………   章小鱼本身就是活尸,魂魄不稳,哭得累了也就睡着了。   卫渊打开卧虎腰牌,这一次换取的是灵材类的宝物,他还有些好奇卧虎腰牌会怎么给他,是指点一处位置让他去开启,还是传送,结果看到功勋散去的时候,似乎化作一股特殊的灵气,卧虎腰牌上猛虎似乎复苏。   低沉咆哮。   虎口大张。   其中似乎有一道漩涡,继而流光一闪,一物直接落入卫渊手中。   是一个约莫三十公分的玉白色植物,还连带附赠一个古朴的花盆,卫渊也庆幸,幸亏司隶校尉两大神通之一就是驱鬼,宝库之中和养魂之法相关的器物材料有不少。   譬如此物,便是当初大将军卫青横扫匈奴,把匈奴老家搬空时带回去的,且是其中比较普通的一支,真正的核心养魂木已是数十米高,十人合抱的巨物,西域匈奴多奇诡巫术,养魂之物也较当初的中原更多。   只可惜卫大将军打仗喜欢抄老底,然后就无了。   不过眼下来看,封狼居胥,勒石燕然,恐怕是出征汉将直接将当时匈奴的大山神斩了祭天表功,乃至于匈奴直接漠南无王庭。   章越已死,章小鱼的身体魂魄都很虚弱。   卫渊端着花盆准备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把这个东西放下。   让养魂木的效力覆盖整个博物馆。   然后再进行下一步。   ………………   赵义看着师弟,已经恼到咬牙的地步。   “不行,那小姑娘是活尸,生死有界限,你怎么还想着续着活尸法?”   “不过是有恩报恩。”   “可那是活尸法,你的道行能续个几年?道行散尽了之后呢,用命续命吗?!”   看玄一还是不肯转头,赵义左右连连踱步,一咬牙,道:   “实在不行,去找祖师爷,把他那块木牌子借来!”   玄一愕然,道:“那块木牌可是祖师爷的宝贝。”   赵义不耐烦道:“救人要紧,怎么了,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你去死?还是真的度了那救过你的小姑娘?祖师爷那是五百年养魂木的木心所制,让那小姑娘舍了身子,养个魂魄还是可以……”   “你我,还有师姐都上山去,把事情说清楚,师父再宝贝那个东西,也不至于不松口。”   赵义声音戛然而止,狐疑地左右看了看:   “师弟,你有没有现,这里的阴气好像纯了很多。”   玄一愕然,也是点了点头。   两个道士循着气息,转头看到卫渊抱着一盆盆栽走出来,刚要打招呼,视线死死黏住了后者手上的东西,只不过一个是盯着那玉白色的木头,一个是盯着那个古朴的花盆。   养魂木,百年黑色,五百年墨黑。   过千年为紫,两千年为白,三千载可如昆玉。   踏入修行界短暂,并不了解这常识的卫渊注意到两人视线。   想到自己转了一圈手上就多出个灵材。   顿了顿,用很正常,让人看不出在说谎的语气道:   “刚记起家里还有这个东西,正好有用,就翻腾出来看看。”   “另外,不要看了,花盆是假的,仿古。”   ps:感谢归墟之地的万赏,谢谢~ 第四十八章 敲门声 玄一和赵义无言以对。 看着卫渊将那养魂木放在一处地方,养魂的效果恰好能将整个博物馆笼罩起来,他早就已经现了,这个博物馆本身就是一个小型的聚阴地,也因此,他来之前,这里才聚集了一堆无害的鬼物。 如果是在野外,这些家伙要么变成幽魂厉鬼,要么烟消云散。 哪里还能开开心心地聚众吸可乐。 此刻养魂木效果笼罩了整个博物馆,给章小鱼养好身子的同时,也能让那几个鬼物得不少的好处。 赵义正要开口,见到卫渊反手拔出了背后断剑。 然后一道剑光闪过。 白玉色的养魂木直接给斩下了一寸左右。 赵义只觉得心里重重一突,不是自己的也觉得心疼,险些叫出声来,死死忍住,卫渊手中断剑剑光不停,将那一寸玉白养魂木木心剖出,恰好能做一张木牌,正面将章小鱼名字写好。 又从玄一那边得到了章小鱼的年岁生辰,刻录在反面。 左下角刻了一个卫字。 而整块腰牌上遍布细密纹路,组成了一道特殊符箓,这是卫渊换取的养魂法门,最大程度利用养魂木的特性,等一会儿再取小鱼一滴血入内,再以他的血注灵,这木牌就算是成了。 借养魂木木心之能,佩戴在身上,能够代替已死去的肉身温养魂魄,也能让章小鱼溢散的魂魄收敛,看上去和常人无异,不容易被看出根底,而若真有道行能看得出来,见养魂牌上纹路,也知道是道门正统出身,并非邪物。 卫渊抬起头,看到玄一和赵义沉默不言,死死盯着他这边,欲言又止。 尤其是视线落在他手中养魂木牌上。 符箓材质并不只有黄符。 蕴含灵性的木材,上乘的玉石,都可以做为承载符箓的材料。 这种符箓比起基础的黄符来说,一般是稍微难些。 卫渊能一气呵成,是因为从腰牌换取了刻符的经验。 将这一道养魂木牌收好,他作木牌只取用木心,还剩下了部分,将这两部分养魂木朝着赵义和玄一的方向推了推,道:“如果不介意,这两份养魂木你们收下吧。” “当然,不是白送的,还要麻烦你们帮忙找一找,章越之前接触过哪些人,尤其是这段时间他给谁汇过大金额的钱。” 卫渊声音顿了顿,道: “续命法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 “可能有人在泄露这些左道的法门给普通人。” ……………… 玄一和赵义郑重应下了卫渊的要求。 在这灵气复苏浓度开始越来越快的关头,有人泄露这类邪法出去,放着不管是巨大的隐患,章越是用自己的性命给女儿续命,可总有人会选择用别人的命。 续命法还稍微好些。 若涉及到些残酷蛮荒的古代巫蛊之术,祸害的人就不止一个两个了。 玄一和赵义驱车离开了这博物馆。 两人在路上的时候,一路无话,许久后,赵义憋不住,一边开车,一边问道:“你看到了吗……” “卫馆主刻的牌子。” 玄一点了点头,复杂道:“和师祖那块牌子一模一样。” 赵义咧了咧嘴:“何止是一模一样,师祖的牌子都有残缺的部分,是后来有人还原过的,有些地方流转不畅,毕竟那可是秦汉方术时代的玩意儿,可我见刚刚卫馆主刻牌子的时候,手熟地很,不像第一次刻。” 两人又沉默下去。 玄一默默道:“养魂木下的……” 赵义点头,点了根烟,道: “和我太爷爷那些物件很像,应该是真货。” “嗯……那你要说出去吗?” “说出去?!” 赵义猛地摇了摇头,道:“不说。” “卫馆主都给了咱们封口费了,你说啥?” 他瞅了瞅自己那少说两千年的养魂木,道: “这儿只有看民俗博物馆的普通人。” ………………… 卫渊让章小鱼将木牌戴在身上。 因为在章越的亲戚朋友那边,都一直认为章小鱼已经重病不治了,再加上章小鱼本身是活尸,体质特殊,卫渊暂且将她留在了博物馆里,在将章越后事处理完之后,章小鱼慢慢走出了失去父亲的阴影。 至少表面上如此。 只是在上学的问题上遇到了麻烦。 这么大的孩子不可能不上学。 但是章小鱼情况特殊,特别行动组又不可能让这样一个孩子去普通幼儿园。 于是摆在卫渊眼前的就只剩下了一条路。 让小鱼和道门的小孩子们一块去上学,现在这个时代,哪怕是那些小道士都必须押着老老实实上课,除去道门早课晚课,数理化生什么都得学,还得学习符箓,步法,剑法,得要以拳法养身,若是想要问那里的道长学些古琴书法,只要有精力时间,那也是便的事情。 小鱼这类情况,到那里更合适些。 这段时间章小鱼在养魂木的影响下,身体魂魄已经恢复,看上去也不再是小脸煞白,加上养魂木牌的护持,去道门那灵气纯粹之地也已无妨。 因为卫渊在之前帮了许多忙,周怡倒是忙前忙后帮忙处理了这件事,其中玄一和赵义也出了大力气,似乎还和长辈争吵过不止一次,气地长辈吹胡子瞪眼,直骂他们不知道尊长。 可这次不止平素跳脱的赵义,连玄一沉默告罪之后也坚持下去。 赵义瞅了一眼长辈,心里默默想着。 尊长啊…… 为了培养晚辈们的修行,道门的小孩子上学也都是在山里。 原本最好的选择是就近在顺天府的白云观。 其中也有真修之士,历史悠久,底蕴深厚,但是一来卫渊因为刘朝那玉符的缘故,对于白云观好感欠奉,二来微明宗至少有相熟之人,于是选择了微明宗。 名字入了那山上名单,本该即刻入山。 但是卫渊觉得在这个时候,孩子需要的应该是陪着她,而不是立刻又把她抛开,于是并没有立刻将她送到道门,而是陪了小鱼一个多月,才问她想不想要重新去上学。 “还可以去上学吗?” 章小鱼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卫渊点了点头,道:“嗯,不过那地方有些远。” “你要待在山上,等到放假的时候才能回来。” 他伸出手揉了揉章小鱼的头,道:“到时候我去接你。” “嗯!” ……………… 卫渊将章小鱼送到了道门。 回来之后的日常生活一如既往,只是有些觉得安静,稍微不适应。 剑术,卧虎决每日修行,符箓每日刻画。 本身修为道行也在慢慢提升。 而在他修为突破了一个关隘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 苍天白云,万里长空。 一座青山,山下城池繁华。 卫渊提着灯走在山路里,在前面现了一座道观。 很难想象在现在这个时代里还有这样的道观。 卫渊照了照道观,听到里面有动静,道: “观中有道长在吗?” 鸦雀无声。 他抬手按剑,一步步走进去。 看到道观内部极为阴冷高耸,供奉的不是三清神像,而是一位威严男子,卫渊还要往前看,突然心底一寒,手中的手电筒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把白灯笼,灯笼里散出幽青色的光。 道观墙壁流出鲜血。 高耸的房梁变成了森森的锐利牙齿。 卫渊听到一声激昂的猛虎咆哮,手中的剑猛地朝着前面斩出去,但是那猛虎太过巨大,一仰脖子,卫渊直接朝着下面坠下去,两排锐利的牙齿带着一股腥臭撕咬过来,铺面一股血腥。 ……………… “啊!!” 卫渊猛地睁开眼睛,面色微白。 他坐起身来,大口灌了一瓶水,定了定神,冲了把脸冷静下来。 是虎君,不,山君…… 是他知道了自己老家被攻破,所以用了什么法术盯上了自己,还是说,这是卧虎腰牌对自己的示警?古之名剑悬在墙壁上,若有敌人来犯则鸣啸不止,卧虎腰牌这种器物有类似的能力也正常。 不过很显然,山君是不可避免的敌人。 “山君……” 卫渊抬起头,准备重新躺一会儿。 可才合眼,那水鬼又敲响了门,卫渊不得已爬起来。 一推门,见到一堆死鬼满脸可怜兮兮地瞅着卫渊,指着那再度空空如也的冰箱,很显然,库存又被喝干了,卫渊都忍不住要爆一句粗口,想要问他一句,之前是不是给可乐淹死的。 但是这一堆死相各有不同却都有些狰狞的鬼物可怜巴巴盯着人看,还是有点渗人地荒,卫渊看了看自己卡里的钱。 可乐是不大花钱。 但是不用担心长胖,并且不会喝腻的鬼,聚众吸可乐的度乎你的想象。 他无可奈何,看到天色虽然暗下来,但是没有太晚,只能主动打通了雇主方宏博的电话。 想要预先支取一下这个月的工资,以及说好的菜钱。 “喂,你好,方先生吗?” “你……你是谁?!” 方宏博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但是隐隐有点慌乱的感觉。 卫渊解释道:“卫渊,民俗博物馆……” 对面电话里一声惊恐的大叫。 卫渊皱了皱眉,道:“方先生?!方先生你还好吗?” 电话里传来剧烈且急促的喘息着,好一会儿都平息不下去,方宏博突然问了一个问题,道:“博物馆?博,博物馆啊……卫,卫渊,你最近,有没有人,我是说,我儿子有没有去你那里?那博物馆就是他的……” 卫渊讶然道:“您儿子?” “没有,怎么,您儿子要过来吗?” “可以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到时候好联络……” 对面声音沉默了,然后那声音干涩恐惧道: “我儿子他,已经死了啊……” 当,当,当—— 有敲门声从电话另外一头响起,很有节奏感,但是却带着阴森的气息,给人的感觉近在咫尺。 仿佛压在心脏上。 当,当, 当—— 吱呀—— 卫渊微微转过头,看向旁边的门。 门,响了。 听说过,死人上门的故事吗? 第四十九章 两段回忆 当当当,当当当。 清脆有节奏的敲门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卫渊看了一眼钟,现在是晚上十点,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了,因为卫渊今日功法突破了一个关隘,心神疲惫,所以九点就睡下,只是睡着就做了那个噩梦,因此而惊醒。 这一条街道上都是些老店。 现在路数空无一人,这敲门声让人心里怵。 卫渊倒是没有什么恐惧之心,抬手握着断剑剑柄,迈步走过去。 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穿着得体,气质斯文儒雅,正要抬手继续敲门,看到卫渊愣了一下,然后客气笑道:“这么晚了,打扰了,只是之前一直打不通电话,想着就亲自过来一趟,您是老李吧?” “我叫方阳,这家博物馆算是我的。” 卧虎决道行运转之下,卫渊看到眼前男人身上散出阳气,居然不是鬼物,心中微动,让开了一步,让那个男人进了这屋子,刚刚还饶有兴趣的几个鬼物溜到一边儿躲着。 方阳环顾了下博物馆,带着一丝矜持温和的微笑坐下。 卫渊给倒了两杯水。 方阳端着水,一口都没有喝,只是不着边际地寒暄了几句,然后说出了主要的目的,微笑着道: “我这一次过来,主要是想要收回这个博物馆。” “毕竟我一年都难得回来一趟泉市,这几年也就三个月前来了一次,当时都没能过来看看这博物馆,这博物馆也该关门了,呵……当初我离开这儿的时候还跟我爸说过,这是我的心血啊,梦想啊什么的,一定得开下去,给我爸一顿骂的。” 方阳笑着摇了摇头。 “现在想想,物是人非啊,当时太天真了。” “扯远了扯远了,李先生你看看之前签的是几年的合约,我们来把工资之类的事情结一下。” 他取出一份文件袋,可以看得出他之前都忙得没来得及打开合同。 随手打开,取出了里面的合同,商量道:“李先生你是半年前前来这里的,因为特殊缘故终止合约,这违约金我会照付,工资算你七个月的怎么样?” 卫渊没有看他递过来的合同。 转身取出了另一份合同,摆在他前面。 方阳茫然不解。 卫渊道:“我不姓李,我姓卫。” 方阳面色微怔,皱眉道:“你不是李凯?那你怎么在这里?是他的朋友代他来看着么?” 卫渊没有回答,将合同往他前面推了推,示意他打开看看,方阳狐疑打开合同看了过去,是一份招聘协议,前面都还好,只是看到丰厚的报酬有些愕然。 当看到最后的时间和甲方落款签名的时候,面色却霎时间苍白。 “这不可能!” 斯文儒雅的男人几乎是下意识喊出声来,手掌都抖了抖。 “我爸四个月前已经去世了!” …………………… 方宏博死死瞪大眼睛,盯着门口。 敲门声停下来了。 他粗大地喘着气。 想到了刚刚打电话来的人,回忆浮现。 他还记得那是两个多月以前招来的人。 在招到这个人之前的半年里,已经有三个雇来的人跑了,他们说他们受不了,说半夜总是有敲门声,说墙壁上会流出血来,说会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但是靠近了又会消失,他们说他们不干了,要走。 就连那个说是村子里墓地守过夜的都跑了。 他不相信,亲自去看守,却也被吓住。 就找到了这个年轻人。 ………………… 我叫李凯,村里人。 人人都说我胆子大,火气壮,鬼都怕三分。 可惜没能念出书来。 不想在家种地,就跑出来城里打工。 洗过碗,当过保安,后来找了一个看博物馆的职位,工资不低,待遇也好,就是听说这儿闹鬼,我火气旺,可不怕鬼,这家博物馆的老板是个很客气的老爷子,请我喝过酒。 说这博物馆是他儿子的心血和梦想,得好好保护着。 老爷子常常来这儿看着。 我问他儿子为什么不来,他说他儿子在国外,工作忙,不方便回来。 我觉得老爷子有点可怜。 也觉得是不是该抽个时间回去看看爹妈。 可还没来得及和老爷子说,老爷子来博物馆的路上出了车祸,人没了。 我去葬礼上吃了一顿饭。 后来半个月的时候,屋子里整天晚上吵得很,我没睡着,水龙头不知道咋坏了,老是往下滴水,可过去的时候,就又变好了,烦人的厉害,好不容易才睡下,没多久,就有人敲门,我以为还是没有人,不去管的话,敲一会儿就安静下来了。 可是这一天敲门的仿佛很有力气。 当当当,当当当。 敲得我心烦意乱。 大半夜的谁来敲门?! 敲敲敲,敲敲敲。 赶着奔丧啊! 我怒气冲冲地跑出去打开门,决定如果是哪个喝醉了的家伙就好好揍他一顿,门外真的有个人影,我气得一下拉开了门,看到外面的人时候,满心怒气几乎点着了的血一下就冷下来,只觉得脑后凉。 是前几天去世了的老爷子,穿着一身坎肩马甲,笑得客客气气。 我只觉得背后冒冷气。 你知道死人敲门的故事吗? 人行人路,鬼走**,死人敲了活人门,这是来借命了。 我生平第一次吓得肝颤腿软,只记得自己大喊一声有鬼,然后什么也不管,屋子里的衣服,刚刚买的吃的喝的,都不管了,只顾着埋头往前跑,再也不肯回去那个什么博物馆,手机也直接关机。 这儿有鬼! 有鬼啊! ……………… 而在博物馆中。 方阳面色煞白,手掌颤抖,突然将那合同扔下来,结结巴巴道: “这不可能,这是你伪造的!” “你这是诈骗!” “我爸已经没了,你难道想说这世上有鬼不成?!哪儿呢?你是不是想要说我眼皮子底下就有鬼!开玩笑也有个限,诈骗到我身上。” “信不信我报警,让你在里面蹲上几个月?” 他越说怒气越大,然后就真的拿出手机要拨打电话,卫渊随手取了一枚备用柳叶,在之前还没有用完的符水一蘸,抬手闪电般在方阳眼眶上一刷,将后者吓了一跳,担心不干净,抬手擦了好半天,才怒气冲冲睁开眼。 面色一下煞白。 屋子里一下塞得满满当当。 在他前面是个脸色铁青的服毒女,卫渊后面站着身穿古代军装,一手扶刀,神色肃穆的男人,看上去倒是威严,就是心口上给人开了个大洞,鲜血淋漓。 一双绣花鞋起舞,一个盒子哐哐作响。 中间的盆栽好像在光。 桌子上两个纸人儿环着手旋转。 方阳思绪凝滞,僵硬转过头,见到旁边儿沙上坐着个被泡胀了一圈儿的水鬼,身上缠着烂渔网,一手撑着下巴,看到方阳看过来的时候还冲他眨了眨眼,打了个wink。 “鬼,鬼啊!!!” 方阳吓得一个哆嗦,直接翻出沙。 卫渊把那水鬼和毒死鬼推开,按住了方阳,取出官方给自己的证件,好歹是让方阳稍微镇定下来,之后把这件事情直接传讯给了特别行动组,解释了一翻,将手机收好,看向方阳时候,心中想到第一次见面和正常人无异的方宏博。 不过那个时候他没有和方宏博身体接触。 自己也没有道行,看不出问题正常。 但是先是章越,又是方宏博,都是泉市范围,而且涉及到的秘术都有类似的地方,卫渊心中隐隐有预感,这恐怕和先前告诉章越续命法的人是一路货色,这一个月里,玄一他们已经找到了传秘术给章越的人,却现章越接触的只是个中间人。 正主还藏得严实。 这种外传邪术的人不能放任不管。 卫渊看向神色恍惚的方阳,想了想,道: “你刚刚开车了吗?” ps:嗯,我想尽可能去把故事写得稍微有那么点意思。 力有不逮的地方,大家包涵下啊,躺尸…… 第五十章 两个故事,李鬼李逵   方阳倒也确实是开车来的。   他也猜到了卫渊要做什么,果然,卫渊的下一句话就是现在立刻开车去他父亲居住的地方,方阳张了张口,看了看远处几个鬼,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方家家底不薄,就是大部分的亲戚四散在外,方阳是方宏博的独子,后来在国外成家,之后方宏博自己一个人住。   方阳颤颤巍巍动了车,眼睛却止不住往后视镜瞥。   后座上一双红绣鞋安安静静待在角落。   肉眼看过去什么都没有,可方阳刚刚被柳叶开了眼,眼睁睁看着那泡胀了一圈的水鬼,还有心口上一个大洞的刀兵鬼都上了这车,可偏偏这个时候,柳叶开眼法的效果到了时间。   肉眼看过去还是空空如也。   可方阳还是觉得后背上冷飕飕的。   旁边卫渊还从墙壁上摘下来一把剑,除此之外,还有一把黑黝黝一看就火力强悍的玩意儿,当着他的面把尖锐的破甲弹一颗颗压进弹匣,经历过之前的经历,卫渊深切感受到了枪械的便利之处。   不说其他,上一次逼出邪道的替死法。   如果近身的话,可能会有被暗算的危险。   远程枪械一枪一枪就安全的多了。   创造道法的祖师爷可没有想到后世会有这么方便的玩意儿。   方阳的车在道路上平稳前行,因为方宏博住的是老区,伴随城市规划逐渐变得衰败,现在才十一点多,外面就空荡荡没什么人,方阳正分心看后视镜里空荡荡的后座,卫渊一声注意才叫他回过神来。   看到前面不知什么时候路边站着了一个穿着黑色对襟衣服的老人。   方阳下意识踩下刹车,出了一身冷汗。   老人伸出手臂,做出拦车的动作,似乎是想要搭个便车。   这个时候,这么个地点,有了这么个诡异的老人拦车,方阳只觉得背后起了一身的白毛汗,也就是旁边抱着剑的卫渊让他心里安心了点,正打算开车绕开。   卫渊看着那带着一丝微笑的老人,若有所思,道:   “……让他上车吧。”   方阳不敢置信看着卫渊,可是遇到这种事情,他也有些慌了神,而旁边的卫渊好像就是专门处理这种事情的,六神无主之下,也就只好让那老人上了车。   等他思绪跟上来的时候,老人已经开了车门,安之若素坐在后座上。   方阳握着方向盘,问了一句要去哪里,老人回答之后,方阳登时就觉得脑皮一炸,老人要去的地方,就是他父亲生前独居的地方。   方阳心脏疯狂跳动,手握着方向盘,整个人几乎僵住了。   卫渊若无其事用手臂撞了下他,才稍稍回了神,僵硬地动汽车。   两侧路灯晃过。   已经进入了老城区。   道路两侧都是些老房子,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之类的绿植,道路两侧是垂下来的老树,黑色看过去只觉得阴森森一片,只能听到汽车的声音,车里面三人两鬼,一言不。   “路上有点闷啊。”   老人看了看外面的灯,笑了笑,“要不然老头子讲个故事解解闷。”   方阳牙齿死死咬住,不敢说话。   卫渊笑了笑,朝着后面靠着椅子,姿态很放松的样子,道:   “好啊。”   ……………………   在这神州的古时候,其实也没有多古,就到一百多年前的大明时代,有些邪门的行当在,其中最邪门的都是赚活人钱,吃死人饭的,譬如刽子手,譬如赶尸人,譬如给死人理的剃头匠。   而古代某地有人犯了个大案子,就等着午时斩。   这人的舅舅在衙门里当差,家里人求过来希望他能救外甥一命,可这犯了命案得要怎么救?这舅舅却真找到一个办法,说这次行刑不在闹市,或许可以买通行刑的刽子手,到时候虚砍一刀,只断绳索,不砍皮肉。   到时候外甥就撞死滚到旁边的杂草沟乱草堆里,兴许还能活命。   但是需要一大笔钱。   一家老小变卖钱财,舅舅又多方打点,终于安排妥当。   行刑当天,外甥虽紧张不已,但是却牢牢记住了舅舅的话,刀光一过,觉得脖子一松,连忙滚到沟里一动不动,趁着还要给其他人斩,爬到另一处起来,立刻狂奔而去。   死里逃生,大悲大喜,外甥一口气跑了一夜直接跑到了舅舅家。   入门之后,叩就拜感激救命大恩。   舅舅却吓得大惊失色,面色白。   原来今日刽子手有事临时换人,那一刀已落在实处。   外甥听说此事,面色一变,伸手摸了摸脖子,当即尸分离,横死当场。   故事说完之后,方阳脸色苍白一片。   他父亲死了四月,现在却和一个正常人一样还活着。   难道说也是这样?   从后视镜里看到老人似乎微笑看着自己,老人慢慢道:“这就是说破了,道破了,有的人死了,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觉得自己活着,和正常的人一起生活,可一旦说破,马上就会倒在地上死了。”   方阳只觉得这老人句句若有所指,手掌握着方向盘,一片青白。   这个时候,卫渊笑了笑,把断剑调整了下位置,道:   “这样说起来,我最近也看到了个故事。”   ………………   同样是古时候不入下九流的邪门行当。   倒斗盗墓,吃死人饭。   古时候邯郸城有兄弟二人,不学无术,只好干着盗人坟墓的行当,他们盗墓时候和旁人不一样,兄弟二人分工,老大力气大,趁夜色穿着黑衣下去盗墓,老二则是靠着扮鬼来预防不测。   一旦运气不好,被人现,就穿着一身白衣装作厉鬼。   路过之人本就因为走在墓地里心惊胆战,被这一吓,无不吓得肝胆俱裂,转头便跑,二人靠着这一手段,走南闯北,圆通如意,这一日趁着月黑风高,准备盗一座新坟。   去了地方,却现已经有同行捷足先登,和自家打扮更是一模一样。   兄弟二人议论纷纷,“必是同道之人。”   盗墓这行当素来只看手段高低,不管你先来后到。   兄弟二人盯了这坟墓许久,哪里敢善罢甘休,又想到,凡是盗墓的人,必然敬畏鬼神,盗墓之时心中胆气也低七分,不妨吓他一吓,将他们吓走,索性装作厉鬼靠近。   哥哥走了几步,仔细看那两人打扮,虽然一样是黑衣白衣,但是帽子戴得很高,手里拿着锁链哭丧棒,心里一惊,冷汗直下,这哪里是什么同行,分明是来勾魂的黑白无常,可后面的弟弟耐不住性子,学着鬼叫了一声。   这不叫还好,一叫便送掉了弟弟的性命。   那两人一回头便朝着老二奔去,老大身子僵硬动弹不得,那弟弟更是直接软倒在地,直接被那黑白无常赶上。   黑白无常笑声渗人:“用他交差便是。”说着锁链一把将弟弟勾住,拽出了魂魄,转头就消失不见,哥哥忙上前去一摸,弟弟已没了气息,后才知道那坟墓里根本是空的,是当死之人为躲死期的法子,为迷惑鬼差所用,只是可怜这兄弟二人这个时候凑上前去,反倒做了个替死鬼。   这第二个故事也是邪性得厉害,方阳听得头皮直冒冷汗。   这个时候,前面就是方宏博独居的地方,可方阳却始终踩不下油门。   老人看向卫渊的方向,道:   “小哥这个故事是在讲,要小心那些当死未死的人,不要轻易靠近,给人当了替死鬼是吗?”   方阳手掌颤抖了下。   卫渊笑道:   “不,不是,只是说两个兄弟装鬼吓人,反倒真的遇到了鬼。”   “假的遇到了真的还不知道,非要自己撞上来。”   老人不解其意,却有一道渔网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直接当头罩下来,这神神秘秘的老者没能反应过来,一惊之下奋力挣扎,但是却根本挣脱不了,转眼被那渔网捆得严严实实。   刚刚卫渊讲故事的时候,后座上的水鬼和刀兵鬼就试探出这老人并没有真本事,但是显然是和方宏博的事情摆脱不了干系,卫渊说完最后那句话之后,两个鬼就会意,直接就将他拿住。   这一抓可好,原来这根本不是个老人,而是四十来岁的男人。   只是化妆化成了老人模样。   卫渊早就想要找那散布邪术的人,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方式主动撞到手上,而这个时候,方阳终于将车开到了楼房前面,手掌捏地青白,卫渊提着那男人下了车,方阳也终于站在了门口。   慢慢抬起手,敲在门上。   当,当,当   “爸?”   ps:故事来源是偶然看到的民间故事,加进来是为了点缀.   为了比较不那么干巴巴地介绍目前的情况~   查了查来历,第一个有说来自于故事会的,有说是《南怀瑾书》,电影《犀照》也有类似的一幕,第二个好像来自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当然并不严谨,毕竟没有亲自去看,大家只当一乐便是~ 第五十一章 秘闻,选择 (感谢吃书的不只是书虫万赏)   敲门声落下,屋子屋外都是一片寂静。   方阳手掌颤抖,几乎没有勇气再去敲门。   在现在的方宏博认知当中,自己的儿子方阳早就已经死了,强烈的恐惧之下,方阳敲门躲着不出来很正常,卫渊抬手按在门上,准备再敲一下试试,但是在这个时候,那锁得死死的门却慢慢打开了一条缝隙。   吱呀   方宏博因为恐惧而苍白的脸在门的后面。   看到卫渊时候松了口气,然后一点一点转过头,看到了方阳。   方宏博的动作顿了顿,低声道:“阿阳?”   方阳深吸了口气,看了一眼卫渊,才回过头道:   “是我,爸,我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啊……”   方宏博脸上闪过挣扎的神色,但是最后还是一点一点把门打开,卫渊现在有道行在身,看到屋子里并没有潜藏什么鬼物,只是在看到方宏博身上时顿了顿,从后者和活人无异的身上看出一股死气。   但是并没有怨气和厉鬼的煞气。   卫渊在方阳肩膀上拍了拍,悄无声息将一道符箓按在他的背上,然后倚靠在门口,没有进去,方阳和方宏博尴尬站了半晌,最后坐在一进门客厅那老沙上,面对面坐着,却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方阳不知道方宏博是什么情况,他自己心中只是恐惧。   方宏博似乎回过神来,道:“没有想到,还能和你坐在这儿说说话。”   “你小时候就喜欢在这几个沙上乱跳,说也不听。”   方阳想到小时候的事情,眼神复杂,嗯了一声。   又想到自己外出之后就很少回来,顿了顿,道:   “爸,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   人和鬼见面,却没有害人的事情生。   屋子里的父子只是慢慢交谈。   父子的交流,卫渊没有打算去听,但是也没有避开太远,提剑站在门口,看着那被两个鬼拉扯住的男人,男人脸上的伪装已经被卸了下来,恢复了真容,四十来岁,脸颊有些瘦,眼中有惊慌的神色。   对于方宏博的情况,卫渊心里仍旧有不解之处。   按照方阳的说法,方宏博四个月前去世,按照老家的风俗实行的土葬。   可现在方宏博无疑是有肉身的。   那是谁挖了坟墓,把方宏博的尸身挖出来的?   方宏博深信是自己的儿子死了。   这记忆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拦车的男人直接要来方宏博独居的地方,又讲了那样一个故事,说他和方宏博的事情没有关系,绝无可能,但是他为什么知道方阳会回来?在这路上拦车。   这个男人不知道卫渊自己的特殊性,是不是说明,哪怕方阳没有去博物馆遇到卫渊,最后也是会回来的,换句话说,这些人一开始就已经盯上了方阳,他们是图谋些什么?   这件事情和章越续命之事是不是也有关系?   卫渊给水鬼和刀兵鬼低语了几句。   取出柳叶符水给那装神弄鬼的男人开了眼。   然后两个鬼物便将那吓得腿脚软的男人拖到一边,开始询问,那男人本身没有什么道行,两个鬼光看样子又是死相狰狞,煞气腾腾,给这么一吓唬,早已经吓得肝胆俱裂,还没有怎么问,就一口气将这事情都说了。   ………………   男人叫汪弘和。   是个村子里的破落户,家里双亲早早去世,留下他一个大男人。   有手有脚,却偏偏懒得要死,全靠着国家的低保补助混日子,而且还是那种最不讲究的,给他了小猪仔让他去养猪挣钱,自己养活自己,结果上午带回去,下午就把猪杀了吃肉,把给的钱换成酒,吃了个酩酊大醉。   钱花光了就去官家吏署那里去闹,不闹得拿了好处绝不回去。   最后整个村子都看不上这么个废物似的人。   他自己也不在乎,还是自顾自地过日子,哪天嘴馋了跑墓地上把上供的酒菜给吃了个痛快,拎着一壶酒往家里走,可走着走着反倒是走到一家以前见都没见过的饭店,古色古香。   里面是人来人往,热闹得厉害。   有人喝酒,有人大声谈笑。   桌上鸡鸭鱼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应有尽有。   汪弘和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绝对没钱进去吃饭,可实在是嘴馋,加上醉了,想着吃这么一顿白食,最多挨一顿打,他们也犯不着把自己给打死了,于是就借着酒劲儿,抬头挺胸推门走进去。   一走进去,满屋子客人都看向他,眼神诡异。   酒壮怂人胆,何况本就是个混人。   汪弘和见惯了别人的打量,坐在桌上,拍桌子要老板把招牌菜上一轮。   老板说了一句:“客人,小店的吃的,一般人可吃不了。”   汪弘和拍桌子大骂,道:“以为我给不起钱吗?!”   于是老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说句稍等,就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就上了一桌子的好菜好酒,汪弘和大吃大喝了好一顿,吃得心满意足,最后临到结账了就开始装大爷,一边用一根鸡骨头剔牙,一边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实在不行这身上看中了什么拿去抵债。   说着就看到老板的眼神有些诡异,整个屋子里鸦雀无声,心里莫名一凉。   突然现了这老板凑这么近,自己居然听不到对面呼吸声音,这饭店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声,汪弘和一下就醒了酒,脑袋蒙,这莫不是撞了鬼?正给吓得手脚麻的时候,却有个男人把他拉过去,说这顿饭他请了。   然后连拉带拽把汪弘和拉了出来。   笑说道:“你好大胆子,敢在这种地方吃白饭。”   汪弘和僵着身子回过头一看,就见到这饭店里面哪儿有什么客人老板,就阴森森一片,点两盏青光灯笼,满屋子都是棺材花圈,吓得腿脚软,站立不住,等清醒过来就连忙给那男人道谢。   男人却上上下下打量了下他,道:   “你倒是有点胆子,不如帮我做事。”   “成了以后,自然能拿不少钱,至少不用吃鬼的白饭。”   之后那男人就常常联系汪弘和,每次都有好吃好喝,最后让他负责方家的事情,事成之后有一大笔钱能拿到手,他也没多想,直接答应下来,事事听从。   ………………   汪弘和说完之后,低着脑袋,身子颤抖。   他之前是撞了鬼,可当时候见到的也都是正常人样子,哪里见过旁边这两个这么凶狠的样子?这时候就恨自己怎么就昏不过去,卫渊则是若有所思,看来这男人是去了鬼市上的饭店。   汪弘和所说的男人可能就是正主了。   是在泉市范围内散布‘以命续命’,‘当死不死’这种奇诡术法的人。   一般左道法门只是修行路数有些取巧,比如最开始的几门开眼法。   路子凶,见效快,可能有后遗症。   但是不会对旁人有害。   而这一类邪术在修行时候就要求旁人性命,其本身存在就会对周围人产生伤害,章越当初的续命法是以自己的命去给女儿续命,其实拿其他人的性命一样可以去完成术法。   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屋子里的交谈才慢慢停止。   卫渊进到屋子里,看到两个人神色有缓和,方阳眼眶红,而方宏博则是神色复杂满足,在记忆里,他们父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说说话了,在儿子死后,还能有这样的经历,他足够满意了。   卫渊坐下,将剑横放在膝盖上,看了一眼方阳,看向方宏博,道:   “方老先生,想要听一个故事吗?”   方宏博愣了下,看了看儿子,点点头。   卫渊将汪弘和之前的那个故事重新讲了一遍。   目的是提点方宏博,以此作为铺垫,顺势点醒他。   卫渊讲述嗓音平静。   方阳死死低着头,手掌抓着膝盖。   方宏博则面容变化。   卫渊落下最后一句,看着方宏博,平和道:“有些人已经死了,却还不自知,必须要别人点破,而点破了,也就真的死了。”   他还没有继续说下去。   方宏博突然激动起来,老人猛地站起来,瞪大眼睛,道:   “我的儿子还活着!”   “他身子好好的,他根本没有死!”   噗通一声。   方阳跪在地上,重重磕头,声音和老人的话一同响起来:   “爸,你已经死了啊!”   “不要再执迷了!”   ps:方宏博眼里方阳已死。   方阳眼里方宏博已死~   感谢吃书的不只是书虫万赏,谢谢~ 第五十二章 合同(感谢西边不下雨的万赏) 两句话入耳。 方阳脸色一下煞白。 而方宏博却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死的……是我? 似乎是方阳那一句话打破了某个薄膜,一幕幕记忆突然浮现出来。 疾驰而来的车。 病房消毒水的味道。 最后也没能见到儿子一面。 “死的是我?” 方宏博原本的阳气肉眼可见地衰败,脸色逐渐变得青紫,死气上涌。 有化作游魂怨鬼之相。 方阳回过神来,知道了父亲刚刚那两句话的意思,父亲以为他已经死了,所以绝对不肯开口叫破这一个‘事实’,而他却在同时叫破了父亲已死这一件事。 一瞬剧烈懊悔浮现心头,身躯颤抖,面色苍白。 方宏博声音渗惨。 “我记起来了……” “原来死的是我啊,我被车撞了,死的是我,我已经死了!” 卫渊手掌按在剑上,防止方宏博尸变厉鬼化,看了看,却又将剑回鞘。 方阳不知是恐惧还是懊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方宏博身上显出狰狞可怖的死相,看着叫破了这一件事情的儿子,却咧嘴笑起来,变得青紫的手按在方阳头顶:“太好了……” 老人泪流满面,吐出最后一口气。 “你还活着。” 旋即扑倒在地。 方阳心如刀绞,大叫一声,想要往前抱着父亲,可方宏博却早已没了声息,方阳似此刻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身躯颤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好半晌才从口里出一阵嚎哭。 卫渊收剑闭目,起身出了门,没有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身边两个鬼物拎着汪弘和也站出来,脸上神色各有唏嘘,那位古代的刀兵战魂忍不住慨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子欲养而亲不在,可惜啊。” 水鬼倒是一脸不屑道: “他爸死前都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刚刚叫破他爹死了时候也不见犹豫。现在反倒在这里哭戚戚地表孝心,我倒觉得至少一半是因为我们这些外人还在,面子上抹不开,怎么也得要掉几滴眼泪,多少孝子都是演给别人看的?” 两个鬼物争执不休,卫渊没有参与进去。 等到方阳哭声沙哑,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这才回去。 看着已经死去的方宏博,叹息一声,伸出手,掐三山指,口中低语道门往生咒: “太上敕令,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与此同时,掌心驱鬼符箓一闪而过,没有强行汇聚趋势方宏博本就不稳的魂魄,而是从其逐渐溢散的过程当中,去尝试寻找改变他认知和记忆,让方宏博忘记自己已死,反倒认为是儿子去世的源头。 眼前似虚似实的画面一一闪过。 最后卫渊看到一个笼罩在黑袍之下的男人,感知到一股阴冷凄寒的气息,然后记忆画面当中本应该死去的方宏博重新睁开了眼睛,但是在方宏博眼中,始终不曾看清楚那男人的真容。 记忆画面缓缓散去。 而往生咒也念下了最后一句话。 “敕救等众,急急生,敕救等众,急急生。” 方宏博尸身之上执念散去,已经开始尸变的迹象也逐渐收敛,消失。 ……………… 那一天卫渊在方宏博独居之处待到日出才离开。 一直也没有生什么其他的异常事件,整夜平静。 第二天将汪弘和直接押送到了泉市的特别行动组办公室,将这事情仔细一说,因为涉及到了在泉市范围内散播邪术的人,特别行动组对于这件事情极为看重,询问了汪弘和具体情况之后,就派出专门的人手去处理此事。 卫渊迟疑了下,还是和特别行动组成员提了一句,道: “这件事情如果有其他变故,或者需要人手,可以去博物馆找我。” 之前梦中的山君让他心中有了警惕,担心是卧虎腰牌的示警,意即是等到山君脱困,肯定不会忘记当初的仇恨,必是一桩大祸,可是他之前也询问过行动组山君之事可有进展,得到的情报并不乐观。 山君就好像是在世间直接消失了一样。 这让卫渊心中警惕更甚。 显然这当初能作为张道陵对手的大妖不是能轻松解决的。 而这两件事让他对于自身实力也有一种迫切提升的需求,可他现在无论是功法还是剑术,都是水磨工夫慢慢提高的阶段,虽然这两月每日修行,也无法一步登天。 而锦羽鸟妖力虽然强大,但是其本身就是山君的属官,卫渊不觉得锦羽鸟死后所化的宝物能抗衡山君之力,这样的局势下,想要提升自身的实力,恐怕还是要功勋换取大汉宝库之中的事物。 而想要得到功勋,就必须斩除在世间为恶的魑魅魍魉。 是以才有这一句话。 有人愿意帮忙,特别行动组成员自然答应下来。 之后卫渊回到博物馆当中,一如既往地修行剑术和卧虎决。 无论之后有了什么手段,哪怕是类似锦羽鸟御风神通这样的底牌,剑术和道法还是最基础也最重要的部分,不能懈怠修行,而方阳一直都没有再出现,只是听说请特别行动组成员将方宏博尸身邪气驱除一遍,才重新下葬。 卫渊也只是感慨老人终于算是某种意义上清静下来。 而之后三日,之前在章越事件当中送卫渊回来的张浩突然上门拜访。 卫渊有些好奇,将他迎进来,倒了两杯茶。 张浩左右看了看博物馆内部的装潢,就收回视线,他旁边还跟着一名穿着西装的青年,青年神色斯文干练,自我介绍了下,是泉市最大律师事务所的律师,然后从随身带着的公文包里翻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卫渊,笑道: “这是方阳先生在离开泉市之前,委托我们转交给卫先生你的。” 方阳? 卫渊接过来打开文件,扫了一眼,眼底稍微有些讶异。 这是这一间博物馆的买卖合同。 律师解释道:“方阳先生在新大6那边还有些工作上的事情,加上,他说自己有些私人原因,无法亲自向卫馆主你递交这份合同,只能委托我们代办,不过这上面的一切手续都已经完成了,只需要您签字就可以。” “您将拥有这座博物馆的一切权益。” 买卖合同。 卫渊翻动文件,看向需要的款项,水鬼在旁边瞅着,暗地里和刀兵鬼他们咕哝,那方阳莫不是见到了他们哥几个,觉得这博物馆有些邪门,所以这凉怂不敢来了,还美名其曰是买卖。 这件博物馆虽然是在老街区,但是也正因为是老区,有拆迁计划可能。 价值其实相当不低。 可卫渊看到款项上的文字,微微诧异了下,然后浮现一丝轻笑。 上面写着‘和父亲的最后一小时’ 卫渊签了名字,将合同递过去。 律师笑了笑,道:“方阳先生说,虽然您大概没有这样的意思,但是您确实给出了远比这博物馆贵重的价钱,方先生觉得单纯以金钱作为报偿未免俗气了点,所以把这个他父亲和他都看重的博物馆转交给您,在您手中应该可以有更大的价值。” “另外,他希望能传达一声感谢。” 卫渊点了点头。 律师又寒暄了两声,就推说还有些其他事情,起身离开,张浩倒是还在,见到那律师走了,起身快走两步把门关上,回过头来,满脸的头痛之色,道:“卫馆主,这次可能还得要您帮忙了。”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叹息道: “就那老赖说的那鬼饭店,那边的鬼好像有点太精明了。” “我们这些警察过去,他们根本就不出来……” ………………………… 大洋彼岸的方阳接到合同已经完成的消息。 简单和律师交流了几句,将手机放下,抬手覆盖了面颊,满脸疲惫。 神州是大白天,这里已经入夜了。 他好不容易哄着儿子睡着,当抱着儿子的时候,却莫名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在自己小时候,他是不是也是这样抱着自己的?然后就会有一阵痛苦,以及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浮现。 他坐在书房,整个人看上去老了不少。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滴,滴,滴—— 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来。 一封新的邮件。 是合作方的消息吗? 方阳提起精神,却现是陌生的地址,迟疑了下,还是打开电子邮件。 “想要让你的父亲陪着你吗?” 屏幕上只有一行字,却让方阳的动作刹时凝滞。 人的欲念不会消失,人的仇恨不会停止。 人的眷恋永远存在,人的愧疚,也总是在午夜梦回之时纠缠在心。 这些都是执念。 执念不会消失,而术,也由此而生。 在繁华的都市里,独处的灵魂默默彷徨,电脑屏幕将脸照地青亮。 不知过去多久,方阳手指移动,敲击下了键盘。 啪嗒—— ps:感谢西边不下雨的万赏,谢谢~ 方阳的选择并不重要,大家认为是拒绝还是同意了都可以~ 第五十三章 度假村 (感谢神圣挽歌的万赏) 博物馆里,张浩对着卫渊好一顿大倒苦水。 他们从那老赖嘴里知道泉市地界边缘还有这么个邪异的悬棺饭店,当即十分重视,当天夜里就按照汪弘和说的方向摸了个过去,可是从墓地那边出转了一夜,十来个人,硬生生就没有找到那所谓的饭店在哪里。 连续好几天都是这样。 最后左思右想,只能推断是特别行动组成员身份上可能携带了一丝神州刑罚气机。 那帮鬼物知道厉害,早早躲得严严实实,不肯出来。 斩妖除魔也要找到正主在哪里才行,这种不知藏匿在哪里的妖鬼,往日可是少见得很。 这连饭店都找不到,更不必说是传播邪术的妖道,更是无处去寻。 众人就是有道行也只能干瞪眼。 张浩左思右想没有着落,只好寻到卫渊这里。 泉市地界之前才生了几次大事,天师府授五雷箓的那位女道长现在不得不镇压在这里,防止其他异变,而不是官身,不入体制内,还有足够实力的,泉市虽大,眼下竟也只得卫渊一人。 “这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拜托卫馆主你了。” “我们的人手就在村子里,卫馆主你找到目标之后的事情我们自然会处理。” 张浩言辞恳切。 而卫渊也恰好需要解决这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之辈,来提升实力,应对山君。 当即略作沉吟,就答应下来。 ……………… 汪弘和住的村子距离市区一点不近。 也因此,一开始相当穷困,年轻人大多忍受不了,外出打工,村子里只剩下一些老人在,后来有个大老板看中了这里远离城市的繁华,又算是有山有水,把这里开成了一个不小的乡土疗养中心,雇佣村子里的人来干活。 村子里的人只要不懒,也都慢慢富裕起来。 卫渊坐在跟团游的大号面包车上,就像是个普通人一样,安静看着外面的风景,同行的人里面有一对情侣,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事业成功的沉默男人。 还有一个身材消瘦,带着大眼眶眼睛的女生。 散出一股宅的味道,一路上低着头啪嗒啪嗒敲击键盘。 但是卫渊的感知已经过常人,能够感觉到这看上去宅且无害的少女时常看向自己的方向。 而开车的司机早已经换了人,本身是虽然没有加入特别行动组,但是却有些手段,知道行动组存在的那一类编外人员,所以卫渊背着放了兵器的高尔夫练习袋,轻而易举地上了车,藏起来的枪械也没有被搜查。 ……………… 卫渊一路上闭目冥思,来这里他心里也有些拿不准。 如果说特别行动组因为本身是警方所以气机异常,能被鬼物察觉。 他身上可是还有卧虎腰牌,这个东西搞不好更容易被现。 现在村子里的农庄已经停止运营,村中游客里眼下有七成都是特别行动组成员,这一辆车抵达之后,车上的游客行动也会被保护限制住,不允许活动,并且择日送回去。 鬼物既然已经知道特别行动组成员抵达,那么索性就不去遮掩。 到时候卫渊就是被限制行动的游客。 偷偷外出的时候,‘不小心’‘闯入’了鬼巢。 一般的鬼物是无法躲避开有道行的修士勘察的,但是当鬼物处于鬼域之中就会有所不同,古今志怪传说当中,就有很多鬼域藏匿于意想不到之处,可能是一副古画,可能是一粒微尘,和常世隔绝,哪怕有修为的道士,也往往是着了道才察觉异样,众人怀疑汪弘和口中的饭店同样是鬼域。 这一次仍旧是卫渊在内,特别行动组火力在外。 里应外合的方式破了这鬼域。 前面一对情侣轻轻打闹玩笑,卫渊揉了揉眉心,闭目凝神。 那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抵着头,额头抵着前面的座位。 穿着大码卫衣,带着大框眼镜看上去乖巧且宅的女生敲击键盘,眼神却看向卫渊,在卫渊放在一侧的高尔夫球联系袋上顿了顿,然后才收回了视线。 大巴慢慢驶出了城区,又驶出了郊区。 一条柏油公路孤零零地往前,两侧是大片大片开阔的田地,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风景让人乏味,刚刚打闹的情侣也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汽车动的声音。 突然。 天空平底炸开一阵雷霆声音。 将几人吓得一个激灵,头皮麻。 那一对情侣里的女生尖叫一声,缩到了男朋友怀里。 然后就是雨水刷地往下落,一瞬间,泥土气,混杂着水汽一气涌上鼻子来,远远望去,过于大的雨水几乎成了雾一样,遮掩视野,现在的司机换过人,不是原来那经验丰富的大巴司机,对于这条路只能说走过,不能说是熟悉,在雨中走得很艰难。 好在中间路过一个公交车站牌,几个村子本地人招手拦车。 这辆车比起一般的面包车大了一圈儿,众人挤挤,也就让那拦车的村人上了车,问清楚是要去哪里,村民很痛快地给众人带路,这雨水丝毫不见小,也就是这种熟悉路的人才能找到方向,不至于走偏了。 雨水中也不知是走了多远,总算隐隐约约看到了那村子的轮廓。 村子前面有一座石制的牌楼,上面写着村子的名字。 这一场老天爷翻脸落下来的大雨也总算是慢慢有停下来的迹象了。 这村子整体是那种很偏僻古老村落的建筑风格,但是中间还夹杂着现代建筑,饭店,住宿,特产店,像是在一个古村里修了一条有现代风情的步行街,古朴和繁华很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有其他地方所没有的韵味。 和照片上大体一样,却比预料中的好上不止一个层次。 “没想到泉市周围还有这种好地方,以前都不知道。” “早知道之前就该过来打卡。” 那一对情侣中的女生看着这一座笼罩在微雨当中的村子,眼睛放光,拿起手机咔嚓咔嚓拍起照来,拉着自己男朋友一起自拍了几张,卫渊背着兵器走下面包车,看着这一座村落,扫视了一眼。 没有找到熟悉的特别行动组成员。 卫渊打开手机。 没有信号。 …………………… 赵义倚靠着村子门口的木制牌楼,皱着眉头看着前面尘土飞扬的道路。 还没来。 章小鱼刚刚上山,玄一因为担心,再加上之前受过伤,眼下正在微明宗山上修养,他则负责在这里接应今天下午四点种抵达村子的卫渊,以及另外一人,但是现在都过去半个小时,还没见到人。 他给负责开车的同僚打了个电话,没能打通。 心中不安,相较于沉静的玄一,赵义性子要直接地多,索性直接开车顺着路往泉市走,一路油门几乎没有松下来过,在那条笔直公路上,突然察觉到不对,狠狠踩下油门。 嘎吱—— 汽车稳稳停住。 赵义下车看向前面的路面。 最近泉市一场雨都没有下过。 这路面上积满灰尘,汽车碾过道路会留下车辙印,而现在那柏油路面上,就有一道车辙印突然断裂,只有来的车印,没有往后面走的。 就好像这一辆车直接消失了似的。 赵义再度拨通了卫渊手里的加密手机。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ps:感谢神圣挽歌的万赏,谢谢~ 开新的故事,卡文卡的要死,躺尸 第五十四章 静待上门 卫渊把号称山沟子都能有信号的手机放回去。 而这个时候,准备把自拍到朋友圈的情侣,以及那抱着笔记本电脑的少女也都察觉到这个地方断了网,那边的男生皱着眉头跑去找村子里的负责人争吵起来。 那中年男人连连道歉道:“实在是对不住个各位,今儿个那阵雨太大太急了点,结果有一部分电路坏了,地方又实在是太偏僻,这两天咱们赶紧修修。” “肯定啊,我们这地方也算是泉市里有点名气的了,哪儿还能宰客啊?不能,那不能够……” “肯定给打折扣啊,百分百的。” 背着电脑的少女没有说话。 而本身算是特别行动组编外成员的司机将卫渊拉到一边,额头冒汗: “卫馆主,出问题了,这地方好像不是那村子。” “大概位置,还有这建筑房子都没有区别,可人不一样。” 他声音顿了顿,压低声音道: “又断信号又断网,咱们,咱们怕是走岔地儿了。” 卫渊微微点头,环顾着这村落,这里显然有问题,但是他暂且看不出究竟何处有妖气鬼气,看起来此地盘踞的并不是简单的孤魂野鬼,懂得收敛溢散的气息,那位司机一咬牙,又提议由他冒险顺着原路去看看来时的路。 如果能走出去,就找到有信号的地方传出讯息去。 司机上了面包车,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可是没过多久,就重新回来了,车上沾染雨水,之前来的时候卫渊就已经知道,这地方距离市区很远,地处偏僻,好在有山有水,风景秀丽,这才投资了个乡村疗养中心。 眼下那河直接转道决堤,竟然把公路给淹了。 水不深,司机的面色有些青,只是摇了摇头。 卫渊看了看轮胎和车身前面一部分,上面有水痕,显然司机刚刚有尝试直接开车淌水,但是还是退了回来,现在车身以及轮胎上的水痕难以消去,卫渊伸手摸了摸,手指上一阵灼热,上面有一股死气残存。 这水痕上的怨气浓郁,显然河里死了不止一个人。 两人神色沉凝,路边走过一个弓着腰的男人,笑呵呵道: “外面又水了?是不是路给淹了?” “几位还是在这儿多住几天吧,这路一淹可不好走哦。” ………………… 既来之,则安之。 外路既然被堵塞,也无法联络到行动组,心惊胆战也没有裨益。 卫渊也就坦坦荡荡找到一家民宿住下,这里算是一个人造景点,既然是景点,那旅馆之类的自然不缺,那对情侣则是住到了村子中心显然最贵最好的那家酒店,司机是行动组编外人员,自然也住在这里。 只是卫渊没有想到连那个抱着笔记本的女生也住进了这家民宿。 屋子还恰好就选在卫渊旁边。 老板给了他们钥匙,两人开门的时候,那女生只是对卫渊点了点头,就低着头钻进屋子里,砰得一声把门关上,反锁住,卫渊摇头进门,将门合上,想了想,没有贴符咒。 现在辟邪符能够镇住的对手,他自身就能处理。 相反他还比较希望有什么小鬼之类的东西摸到他门口来。 老板提供食宿,要价也不高。 晚上吃的比较清淡。 卫渊再三确认了并无鬼气,才吃了些水果之类。 那些肉食,面条之类碰也不碰。 这是从行动组那边借阅典籍得到的经验,大部分遭遇诡异事件的时候,那些吃的喝的,水果基本还是水果,可那些饭菜真身是什么,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哪怕只是多疑,那也便多疑了,小心无坏处。 旁边叫沈寄风的少女看了看卫渊,也学着捡着吃了些水果。 民宿里其实还有其他的住客,不止他们几个,除了卫渊三人之外,那些旅客倒是吃的畅快开心,还有个豪爽的老哥询问卫渊为何不吃,这地方虽然偏僻,可老板的手艺相当不错,卫渊看了一眼不远处老板笑得和气,微笑道: “减肥。” 卫渊回去之后,则是翻找出了带来的吃的,冲了两包泡面。 因为早知道这次和诡异饭店有关,他还是带了点吃的的。 卫渊坐在床上,解下剑来横放膝盖,一道黄符按在剑鞘上,压住了剑身之中的煞气,一如既往运转卧虎决,修行之事不进则退,这点道理他还是知道的,神魂冥思,气息悠然。 功法每日不能修行太长时间,要不然反倒会有损经脉,卫渊行功完毕之后,闭目养神,隐隐然呼吸越悠长,睁开眼睛时候,见到一处屋子,左右却已经不是那家民俗的装潢,知道自己又入了梦。 只是这一次梦境之主很弱,他如果愿意,就能轻而易举醒过来。 在这梦中,有一名身穿黄衣的女子,拉着一儿一女两个小童子,面容姣好,对着卫渊连连跪拜,脸上泣泪连连,求饶祷告道: “万不得已之下叨扰将军,还望恕罪,恕罪,实在是有大祸临头,走投无路,贱妾家主洛江水中,原本安居乐业,更不曾有伤天害理之事,眼下却有杀身之祸从天而来,眼下这村子里唯独将军能救。” “只盼着您能行举手之劳,救下贱妾一家,大恩大德铭记在心,贱妾必结草衔环以报,万万不敢欺瞒于您。” 说罢又是连连恳求。 卫渊此刻知道自己在梦中,心中对这女子身份有些奇怪。 女子再三恳求之后,梦境突然破碎。 卫渊睁开眼睛,对那梦中所见的女人觉得有些奇怪,窗户关着,窗帘却慢慢拉开,眼下外面已经全黑了,整个村落里安静死寂无声,卫渊一时没有了睡意,稍微冥思,却又隐隐听到了传递在风中的异样声音。 卡拉,卡拉—— 像是楼上有人在走动,又有点像是钢珠碰撞的声音。 声音很快地就来卫渊门外的走道上,脚步轻缓无声,交谈时候的声音更是正常人没法听到,但是在卫渊这样有修为的人眼里却清晰无比,卫渊默默道一声来了,伸出手握着长剑剑柄,卧虎决缓缓运转,感知再度提升。 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却有很多个人的声音。 卫渊数了数,一共有五个。 外面的‘客人’走到了第一个门口,能听得到他用力闻了闻的声音。 有声音问:“这个人怎么样?” 另一个声音回答: “不行,这个人是个有门路的大善人。” “善人,何以见得?” “因为这人在有法力的道观里花大钱买了玉符。” 脚步声移动,又转向对面,有声音咽了口口水,道: “那这个胖子怎么样?皮肥肉厚。” 方才那个声音回答道: “不行不行,这是个有官身的人,惹来一身骚,不行。” 听得几声叹息,又去找另外一个房间,那阻拦的声音隐隐着急,连连叫道: “啊呀,不行不行,这个更不行,这里可住这个有名的大恶人,去找他岂不是自找麻烦?!” 其他几个声音恼怒起来,纷纷鬼叫道:“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饿了好几天,难得有人来,难道要继续挨饿不成?今日若没吃的,便将你吃了!” 做主的声音想了很久,看向最后两件房子,道: “这两个新来的人,不善也不恶,无福也无禄,就他两了!” 旋即有吞咽口水的声音传来。 他们咕哝着男人的肉更劲道,女人的身子更软和,推开了卫渊的门。 可放眼所见,前面居然空无一人。 这鬼物也不由愣了一下。 就在这一愣之际,早有凶悍剑光从上而下,狠厉森严,直接兜头就劈! ps:第二类妖鬼记录于袁枚《子不语·卷九》 第五十五章 “一夜无事” (感谢司徒丿心的万赏) 剑光森寒从上而来。 却是在那鬼推门之前,卫渊早早就已借着御风神通腾空站在房门之上,等到那鬼一进来,打眼一看,就算是卫渊都觉得微有讶异,家中那几只鬼已经是死相凄惨,这鬼则更是怪模怪样。 一共五鬼,后面四个跟着前面的鬼,亦步亦趋排成了一行。 一个个的都是手脚瘦长青,肚皮干瘪,穿着破旧霉的衣服,其中有四个只在鼻子那里有两个孔,黑色空洞下面是一张裂开满是獠牙的嘴,鼻子以上就是光秃秃一片,第一个鬼则还多了一只竖着的大眼,看得渗人。 似人非人之物,他们一进来,屋子里霎时间更为昏沉。 于凡人睡梦中而来,亦步亦趋,也不知害了多少人性命。 卫渊看准时机,顾不及感叹此鬼丑陋,早早凌空而下,手中八面汉剑一道森寒剑光,当着前面那鬼眼睛直接劈斩下去,剑身上早已有了破煞诛邪符效力,那鬼就只一只眼,且盯着那床铺,措手不及,剑光已逼近身来。 只来得及一晃头,长剑擦着脖子直接贯穿过去。 那鬼吃痛,就要大叫出声。 卫渊凌空右脚虚空一踏,一道妖风汇聚脚下,御风而动,猛地拧身,右手八面汉剑削斩下一大块腐烂之肉,左手顺势拔出背后断剑,在那鬼退避一次磕到后面无目鬼身上时候,断剑直接刺入那一只占据大半张脸的眼睛里。 顺势一脚狠辣,踹在这鬼胸腹,将它踹得倒地,凄厉惨嚎起来。 后面几只鬼也乱作一团,尽数鬼吼鬼叫。 “生什么了?!为何有血气?” “你已开吃了?!” “不,是腐血烂肉!” 最后面那低矮小鬼转身想跑,却不妨卫渊早早将一道符贴在门上,这小鬼便如凡人进入鬼打墙一般,四处乱撞都逃脱不得。 这五只鬼全靠着那独目鬼引路,眼下这一只眼睛被废了,五只鬼全成了瞎子,一阵惊怒,尖啸鬼叫,尖利手掌往前撕扯,又有鬼物腹部鼓胀,奋力呼吸,卫渊只觉得身子一晃,自身元气险些就被吸出体外。 若不是卧虎决根基和道门儒家都有关系,重固本,这一下便要着了道。 当即神色一凛,将门关上,仗着自身剑术轻灵,和这五只恶鬼周旋,伤而不杀,消磨其气力胆气,不过片刻就将这几只瞎鬼一一放倒。 …………… 卫渊手掌握剑,坐在椅子上。 身上煞气腾腾。 前面五只形貌丑恶的鬼物狼狈不堪,倒在地上,一个个变作滚地葫芦。 卧虎腰牌早有文字浮现灵台,卫渊已知道了这鬼物的真身。 疫病之鬼一目五,五鬼一目,动静一体,若是单独几个鬼去闻一个人,那个人便会生病,而一旦有五个鬼一起去闻,这人哪怕之前身强力壮,也要在七日之内病死。 隶属于鬼部,却又属怪,为鬼怪,恶类。 窗外村子仍旧安静,卫渊手中剑抵着地,装作对一切了如指掌的模样,唬弄这几只鬼,道:“没有想到,这里还能见到一目五这样的疫病鬼,你们来此多久了?” 卫渊对恶鬼下手毫不留情,五只恶鬼心中早已畏惧,听到询问,为之鬼挣扎起来,膝行往前叩头道:“这位道长饶命,饶命。” 卫渊不应,仍旧握剑逼问,那几只鬼不得已之下,才吐漏真情。 这村子根本就被一整个鬼域笼罩起来。 这鬼域大有来头,似是从古时候流传下来的法阵所改,只可惜落入鬼物手中,反倒化作了个森罗鬼域,七日为期,门口打开。 凡人进入之后,会遇到各种恶劣气候,或者大风或者大雨,进来的人不到七天不可能出去。 可哪怕是身强力壮的人,待够七天也得损耗大半的元气,疫病鬼上身,破财鬼趴在背后,一番折腾下来,少说得耗去正常时大半的寿数,最多活到个三四十岁就得痨病复惨死。 而这些损耗去的寿数,也即是常人的元气阳气,自然到了这村子里。 其他鬼物不知怎么样安排。 反正掌柜的从不肯让他们五个一头吸一个人的元气,这样便可让客人死在外头,省得在这里出事,惹来龙虎山和茅山上的道士。 卫渊道:“掌柜的?” 一目五答道: “正是鬼域之主,开一庄子,不卖茶,不沽酒。” “做死人饭,迎八方客。” “庄子在哪里?” “常人要去,得走西方。” 声音一顿,又叩讨饶,卫渊手中剑猛地出鞘,并不留情,剑光闪动处,几只恶鬼已一一倒在地上,最后那鬼知道自己必死,凄厉怒吼一声,就要朝着卫渊扑杀上来,被断剑直接钉穿了喉咙,喉咙出杂音,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一众恶鬼伏诛,校尉面不改色,用旁边布巾缓缓擦去剑上绿色脓血。 卧虎腰牌微微震颤。 斩杀一目五。 得功勋三。 这鬼物也就只是比卫渊之前收拾过的画皮奴稍强。 不过,三点功勋好歹也是三点功勋,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卫渊好不容易重新有了功勋入账,在面对那不知何时,也不知从何地爆的山君威胁,心下总是安稳了些。 而一目五口中的掌柜的,应该就是汪弘和口里的饭店。 这一次倒是找到了正主。 村子宁静,卫渊将剑收好,回身见到一众鬼物倒伏在地,这一目五虽然是鬼,却又是怪类,有实体,看着碍眼,卫渊将这五只鬼物直接自窗扔到外面,皆如顽石坠在地上。 环顾这村落,知是鬼域环伺,既走不脱,又一身技艺在身。 索性便在这倒伏恶鬼的地方,抱剑在怀,坦然入睡。 ……………… 黑夜之中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妖鬼缓缓靠近。 “奇怪,一目五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是没有动静?” 一鬼面色一变,道: “该死,他不会嘴馋真吃了人罢!” 这时代灵气复苏,神州可自有天师府镇压一方,佛道弟子下山,众鬼匆匆赶赴一目五前去之处,然后月光下脸色凄惨,只见到五只鬼摔在地上,一身烂肉几乎成了肉泥。 群鬼止步,眼底有骇然。 然后皆退去。 一夜竟然无事。 第二日卫渊睁开眼睛,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打开窗户,看到窗外有两个人在打扫路面,肉眼看去是在扫杂草落叶,在卫渊眼中,则是两个人在打扫一目五一滩一滩烂肉。 那对情侣路过,似乎没有想到这春日里还有这么多落叶。 “啊,这个啊,是昨天夜里刮大风,刮下来的。” 一个面容和煦慈祥的老婆婆回答。 “是啊,是啊,风可快呢,像刀子一样,雨可冷啊,像宝剑一样。” 另外一个木讷的老婆婆说道。 那年轻女人笑着拉着男朋友,踩踏在落叶上,靴子踩着叶子,出嗤嗤的轻响,让人心里舒服,像是来到秋日慵懒午后,卫渊看着女子脚下高跟靴抬起又落下,动作轻灵,踩着腐烂的鬼怪肉。 噗呲,噗呲—— 高跟鞋将一块块烂肉踩碎。 肉眼不可见的青色脓血落在米白色的裙子上,落在手上。 那双手还紧紧握在一起。 人在笑。 两个打扫的老婆婆停下来,慈祥看着玩笑着的情侣。 喉咙上下动了动,似乎是在吞咽口水。 当当当—— 卫渊眯眼看着这一幕,手掌慢慢搭在背后断剑剑柄上。 敲门声响起。 卫渊将手松开,开门。 枯瘦和气的店老板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扫视着满是鬼怪鲜血的屋子。 躬了躬身子。 “您好,需要打扫屋子吗?” ps:感谢司徒丿心的万赏,谢谢~ 如果没搞错的话,好像是凌晨上架啊,躺尸…… 十二点先更一章,然后明天白天再来三更这样,大概。 第五十六章 邀请做客 这民俗老板身上没有一点点的鬼气妖气。 至少以卫渊现在道行支撑下的法眼看不出异样,但是肯定是有问题,卫渊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扫帚,神色从容道:“麻烦打扫地干净些,晚上好睡觉。” 老板木着脸看着卫渊,慢慢点了点头。 和卫渊擦肩而过的时候,老板嘴唇嗡动:“小店吃的东西有干净的,有不干净的,如果碗里筷子朝着东边就能吃,旁的方向最好不要碰。” “筷子头指着西边儿的饭,不是给客人你吃的。” 木讷男人目不斜视走到屋子里,一下一下打扫着地上肉眼不可见的妖鬼之血。 卫渊抬眸看了这老板一眼,若有所思,道一声多谢,走出门来的时候,恰好碰到了隔壁带着大眼镜的沈寄风,她似乎完全没有睡好,盯着两个黑眼圈,看到精神奕奕的卫渊,愣了一下,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忍不住道: “你昨天睡得怎么样?” 卫渊坦然道:“甚好,相当畅快。” 沈寄风古怪盯着卫渊,最后咬着牙扶了扶眼镜。 手掌在鼻子尖儿扇了扇,似乎是有什么难以忍受的味道。 ……………… 那对情侣四处拍照,倒是带着卫渊来的那司机打算在村子里探探。 他和那些先他们住进来的客人混熟了,然后一同找到了本地人的导游,那导游口才相当好,将这个小村子的历史故事讲得引人入胜,然后就相当热情地邀请那几人去他家做客。 笑呵呵地道:“这出来旅游啊,饭店得吃,真想吃地道的东西,还得去自家里不是?一家一个味,饭店里可吃不着这么好的。” 这一番话说得那几人相当心动。 那导游又趁热打铁道:“难得几位过来,算是我对各位找我做导游的感谢了,反正自家老婆做的饭菜,不值几个钱,算是我请大家的。” 这下先前担心会不会被宰客的人稍微放下心来。 又说了几句,也就跟着去了。 一路上谈天说地,倒也轻松愉快,渡过横贯村子的河流之后,前面就是导游的家。 可这地方偏不说,门修的也窄,窄,只能容一个人的身宽,但是高,门漆成了黑色,常人家院子大门都是两扇门对开,这门倒像是城里的防盗门似的,就只一扇。 一名男子忍不住笑道: “老弟啊,不是哥哥说你,你家这门修的可不怎么好,上宽下窄的。” 导游赔笑道:“这地方偏僻,我家也穷,也就这一间‘老房’,所以大门比较窄了些,只能一个个走过去,现在我老婆孩子都在家里头,几位先进去稍微等一等,我去买一点酒菜。” 众人不疑有他,都点头答应下来,等到导游走远了,看着那黑色的狭窄的门,司机藏于众人之间,心中突然有些不安,打算打电话给卫渊,却身躯僵硬,难以动弹,而那有些胖的男人敲了敲,清了清嗓子,道: “您好,有人吗?” “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 男人敲了第三次,这一次提高了点声音,道: “麻烦开开门,外面来人啊。” 吱呀—— 这一次,门打开了。 众人打眼一看,心底不由得突了一下。 门里黑洞洞一片。 阴影里看到了一个女人的面容,也不出来。 就是在里面把门打开了。 而且这门却不是往里拉,而是往外推的,隔着门,能看到里面有些黑黝黝的,隐隐看到屋子里有松树柏树,还有大团大团白色的花朵,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伸出有些苍白的手掌,就站在黑黝黝的门后面,往里招手,幽幽道: “呀,是客人啊。” “请进来吧……” ……………… 卫渊离开民宿之后,背着装剑的袋子直奔着西面儿过去。 沿路上就像是自顾自赏景,实则暗中寻找一目五所说的店在哪里,只可惜并无所获,而沿路村民,无论先前是在做什么,当卫渊路过之后,都会停下动作,眼神奇诡默默盯着他。 当卫渊视线扫过之时,又会彼此闲谈,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生。 在这鬼域之中,凡人负剑而行,神色坦然从容。 反倒群鬼隐有惶恐似的。 这里地方不大,卫渊很快就到了整个村子的最西边。 却并没有看到那什么饭店。 前面只有山,而山前还有一条汹涌的水路奔涌而过,水势腾腾。 传说之中有弱水,落羽都沉,不要说是血肉之躯,就是魂魄都没有办法从和河上走过去,这一条河自然不可能是传说中的弱水,但是上面升腾着死气和怨气,沾上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这一条河流,如果卫渊没有记错,应该是洛江的分支。 洛江是绕过泉市的一条水系,它的支流,不应该有这么宽阔才对。 卫渊好奇看着这水流,恍惚间听到了轻笑声音,他微微皱眉,倒也不惧,按剑闻声而去,看到水边有一位娇俏少女,赤着双足踏水轻笑,似乎是卫渊脚步声比较大,惊动了那少女,她低低惊呼一声,双手捂唇,又向着卫渊招手。 卫渊笑着摇了摇头。 那少女见到他不过来,迈着步子走到河流里几步,回眸望向卫渊,眸光潋滟,隐隐含情脉脉,身上衣衫单薄,在水中隐隐有些透明,让人心动不已,而就算不为美色,见有人前往水道中流戏水,稍微有些良知的人都会劝阻。 少女又向卫渊招收,姿态婀娜,娇俏可人。 卫渊无奈,笑着摇头道:“不过去了。” 声音顿了顿,道:“就是你当初那么单纯,才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啊。” 少女面色一愕,旋即一下涨红,面红耳赤,似乎极为羞愧不好意思,卫渊一双眼睛看到她身上只有淡淡的鬼气,却没有厉鬼的怨气戾气,也没有拔剑斩杀的念头,饶有兴趣地询问道: “叨扰,你在这洛水支流里面,有没有见到过身穿黄衣的一位女子,还带着一儿一女,两个孩子约莫这么高。” 卫渊伸出手在旁边比划了下,又往上面挪移了下。 “这么高。” 那少女似乎讶异有人询问自己,想了想,摇了摇头。 卫渊遗憾低语:“这样啊……” 站起身来,对那少女点了点头,道:“多谢了。” 少女魂魄面红耳赤作了一揖,消失不见。 卫渊看得失笑,人有好恶之分,精怪之属似乎也各有性格,就像是刚刚那少女,似乎是死于水中,但是却没有厉鬼的变化,看上去反倒是有了几分水中之精的意蕴,他收回思绪,思考那黄衣女所说的救一救是什么意思。 她为何说自己能救她? 居住于洛水之中的精怪…… 卫渊沉思许久,突地瞥到这河流之中,隐隐游过去两尾大鱼。 心中一顿,一个荒谬却着实可能的念头浮现心底。 ps:晚上十二点上架,待会儿求个订撒—— 上架感言 大概是十二点多一些能出第一章,惯例求个订 又一次上架。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在月初上架,每次上架都会心情忐忑,俗称新书综合症,这一本书也大致有这种感觉,毕竟这算是以前从来没有涉猎过的风格。 目前来看,成绩基本上比起以前几本书都要好些。 实在是感谢编辑宵大,在开书的时候就题材规避上给了很大的建议,签约之后推荐位也没有断过。 到现在,上架之前已经有五万多收藏了,上一本书幕后,上架时候是两万五到两万六来着,所以压力也蛮大的,毕竟不是什么天赋型选手,经验上也有各种不足,所能做的也就是讲好这一个故事了。 当然,还有想办法提高自己,积攒经验,看看往后能不能更好些。 毕竟,这次的经验必可活用于下一次嘛,摊手。 大致的风格会走志怪类型,不全是鬼物,妖魔鬼怪都会涉猎到。 主体的模式应该还是一个故事一个故事这样走。 会尽力去写好。 也希望大家能支持一下订,毕竟订这个数据对于任何一本书都极为重要,也就一两毛,如果大家觉得之前的故事,还算是有那么点意思,打时间也还算值得,值得这一毛两毛,就拜托大家帮个忙,订阅一下。 至于明天的更新,凌晨一更,明天白天应该是三更。 总共四更这样。 毕竟手残,但是会尽可能会写得有意思点。 也是咸鱼太久了的缘故,群里的大家都有点看不下眼去,跑去给我找了很多大佬要来了章推,说实话,当时真的吓得一个咸鱼打挺,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也感谢各位大佬们的帮忙。 我女友是up主,蜜汁姬 高龄巨星,蠢蠢凡愚Qd 一开始,我只想做演员,油炸大金 我真是女明星,醉卧笑伊人 从拍情景喜剧开始,胖一点 我是活的东京怪谈,一个呆瓜喵 在假面骑士当工具人的日子,哭也 无畏真君,沁纸花青 柯南之我不是神经病,烟火酒颂 演员没有假期,关鸟鸦 我成帝了金手指才来,天涯月照今。 感谢~ 今天凌晨十二点第一章,拜求订~ 第五十七章 报恩(感谢|麻雀|的盟主)(1/4) 黄衣女是洛水当中的精怪,且有性命危机。 眼见着两尾鱼甩尾摇曳入水中。 卫渊心中有所猜测,当即毫不停留,回转奔回了那民宿。 踏入民宿之后,迈步直往后厨的方向走去,背着长剑,抬手撩起帘子。 就像是帘子隔绝了这两个世界。 一阵血腥味道扑面而来。 当,当—— 当! 灶上烧着火,锅里水煮沸了,一个个眼珠子似的水泡翻滚起来,又被戳破,白色的雾气充塞在整个屋子里。 肥头大耳的厨子握着一把尖刃儿的剔骨刀,一下一下剁着桌案上的大骨头,血肉溅出来,森森的刀刃,断裂的白骨,粉腻的肉沫,组合成让人不适的一幕画面,在厨子桌案上,横放着一尾极大的黄鱼,正在剧烈挣扎。 一侧鱼篓里,则是两尾稍微小些的黄鱼。 三条鱼在见到了卫渊时候,更为奋力挣扎起来。 果然。 卫渊心下道一句,而那厨子见到卫渊的时候,也停下了动作。 慢慢转过头来,一双木着的眼睛看着卫渊,手中的尖刃刀往下滴血,慢慢道:“客人来这里,是做什么?” 卫渊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黄鱼,又指向了鱼篓里的两条稍小黄鱼,客气道:“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三尾鱼儿舍给我?” 厨子闷声闷气道: “……这是今日晚上的主菜。” 卫渊迈前一步,道: “我最近一心向善,见不得杀生,还请你把这三尾鱼给我。” “实在不行,我出钱买。” “出钱?” 肥头大耳的厨子握着滴着血的尖刀,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在卫渊身上摇曳,尤其是在心肝脾肺肾的位置上顿了顿,似乎有些犹疑,又有些嘴馋,卫渊右手缓缓抬起,搭在了背后长柄物件上,那厨子才似是想起了什么,身子颤抖一下,道: “……好,给你。” 他把大黄鱼扫进竹篓,递给卫渊。 卫渊接过放着三尾黄鱼的竹篓,道谢一声,转身离去,背后厨子沉默了下,闷声道:“你之前说想要走,有人想要告诉你一句话,虽然来的路已经没办法走了,但是还有小道能出去。” 能出去,但是就不要想再找到进来的路了。 卫渊点了点头,道:“费心了。” “不过这里风景很不错,我很喜欢,想要多住几天。” “这两天不想要走了。” 厨子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 卫渊提着这竹篓鱼,回了屋子,之前斩杀一目五留下的鲜血痕迹已经统统被打扫干净,卫渊将竹篓放在桌上,道:“是你之前托梦给我吗?” 黄鱼似乎通晓人性,在水中起伏,连连点头。 卫渊若有所思,看到那两条小黄鱼已经奄奄一息,道: “可要我将你们送回江中?” 黄鱼再度点头,如人叩,在本就不多的鱼篓当中游动,鱼鳍轻轻拂过两条小鱼,姿态有怜爱之情,卫渊提了鱼篓,重新抵达宽阔过常理的洛江支脉,将篓子倾倒,三尾鱼冒出水面转了几圈,拜了几拜,摇曳到水深处去了。 卫渊回到民宿当中。 抱剑靠着床铺,闭目冥思,没过多久时间果然沉沉睡去。 在梦中睁开眼睛,就看到那一黄衣女子拉着一双儿女跪在地上连连叩,拜谢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愿为将军粉身碎骨,也要报此恩德。” 卫渊摇了摇头,道: “没有必要,你是水中的精怪,可知道这个村子是怎么回事?” 黄衣女子答道:“好教将军知晓,贱妾在洛水中也有百年,一日糊里糊涂撞入了这村子的水域里,就再也出不去,无论朝着哪个方向游动,最后都会回到这村落当中,对这岸上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只有两件。” “其一将军您来时候的车里,必然有鬼物在,他们这两日必然会极力邀请您去家中做客,将军有道行在身,自然不惧,但是也不能小看这些鬼物,人间有话说,强龙难敌地头蛇,若无必要,万万不可前去。” “一旦迫不得已,在去他家中前,得要买一把大红伞,等到到了门口,一定要他先进去,待得他进门之后,便以红伞撑开,顶着他家大门,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能答应,也不能去看,如此才能无恙。” 卫渊若有所思,道:“那还有一事是什么?” 黄衣女脸色稍微苍白了些,叩道: “无论如何,还请将军务必于三日之内离开这鬼域。” “为何?” “因为三日之后,便为时已晚了,此间鬼王要在三天之后成亲。” 卫渊晒然:“他成亲会有诸多恶鬼前来?” “不……” 黄衣女摇了摇头,面色恐惧: “他想要强娶的,是山上的天女。” …………………… 你听说过,天女和凡人的故事吗? 你一定听说过对吗? 厌恶天上清苦的神女来到了人间,在洗漱的时候,却被贪恋神女容颜的凡人偷偷藏起了羽衣披带,没有办法再回到天上去,而后留在了人间,嫁给偷窃她衣服的凡人,生儿育女。 幸福美满,人人艳羡。 但是本应该是在天上的神女,是否喜悦? 黄衣女的修为有限,梦境很快苏醒过来,卫渊想着她最后的提醒。 心里突然想到了今日自告奋勇,要去村子里打探情况的司机,心中顿时觉得不对劲,掏出手机,打开却记起手机根本没有信号,根本没有办法联系到司机。 眼下已经快要下午,司机却始终没能回来,显然有些不妙。 卫渊皱眉,在外面转了一圈,这地方竟然没有见到一处有红色。 更不必说是红伞。 难不成得放血造一把? 卫渊有些牙酸,一时有把这个打算直接放弃的念想,可黄衣女提供的法子却又是极有可能起到效果的,就这么放弃似乎有些可惜,想了想,卫渊想到了一个人,或许有可能能帮忙,正是今日提醒过他的民宿老板。 索性去找了老板,询问有没有大红伞。 “客人要伞?” “本店这里正好有一把黑色的。” 枯瘦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卫渊,慢慢回身,从桌子下面翻找出了一个木匣子,递给卫渊,说是黑伞,可打开之后,里面正是一把大红色的伞,卫渊眼尖,看到老板握着匣子的手掌出现类似白纸被烧焦的黑色痕迹。 老板将双手笼在袖口里,眉眼低垂下来。 “我想要,晒晒太阳。” 这村子里永远都是一片阴沉的天气。 好似要叫人霉。 卫渊点了点头,接过了这匣子,随手背在背后,仿佛背后有两把剑匣。 方才转出门去,就看到先前和他一起坐车来的情侣颇为兴奋地招呼他,道:“卫小哥,你现在有空没?老吴说在这村子江对面有一座老房,可以带我们去看看。” “你也是一起来的,不如咱们一块儿去?” 卫渊看了看情侣背后,同样是一同坐车来的那中年男人,看了看外面。 下午了,天气阴沉潮湿,司机仍旧没有回来的迹象。 于是他点了点头,轻松笑道: “好啊,一起去。” ps:感谢|麻雀|的盟主,非常感谢~ 反正睡不大好,待会儿应该还有一更……啊,大家要早睡的第二天早上起来看也好~ 《镇妖博物馆》来源: 第五十八章 终得见 沈寄风也答应了那中年男人的邀约,抱着电脑,一步不离地跟着卫渊,只是脸上神色略有纠结,不想靠得太近,又始终不肯远离一定范围,就好像只有待在卫渊一定范围内才能保证安全。 卫渊看着这自来到这鬼域里,就死死跟着自己身边的少女,心里若有所思,对她的身份有了隐约的猜测。 说起来,司机老周本身虽然没有加入行动组,却也知道其内部事务。 当时就应该问问,大概率这沈寄风也是行动组编外成员之一。 一路前行,那男人带的路果然和黄衣女所说一般无二,过了那一条满是死气,奔腾而走的洛江分支,江岸之后是一片绿竹林,竹林深处有人家,倒是有好的韵味。 男人指着前面一家上宽下窄的黑门,客气道:“今天难得来客人,你们先进去坐坐,我老婆孩子都在,我去买点小吃小菜,待会儿咱们下酒吃。” 那一对情侣看着周围环境,碧水滔滔,杨柳依依,颇为喜欢,这又不是什么很难为的事情,做势就要答应下来,卫渊抬手阻拦,看向那男人,笑道:“这……不好吧?” “我们都是陌生面孔,这要是吓到了嫂子怎么办?” 那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卫渊会这么说,一时间还得思考怎么回答。 卫渊却已笑着道:“还是一起进去吧。” 男人张了张口,摆手道:“这不好,我还得去买点东西……” “你们进去就好。” 那情侣当中的男生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劝说道: “卫渊,咱们礼貌点,也不至于会误会对吧。” 中年男人连连点头。 卫渊摇头道:“说起来倒是我没必要这么拘泥了。” 男人稍松了口气,还要开口,却不防备卫渊左手早已翻下扣住他手腕,一惊之下,看到那张面容沉静,自语叹道:“早知道就不找借口了,糊弄鬼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那男人脸色大变,正要挣扎。 却听得卫渊一声呵斥:“进去。” 翻手甩腕,已经将那男人直接扔到了门上,也是奇怪,森森的黑门,看上去坚硬结实,那中年男人竟直接跌到进去,卫渊抬手背后红伞撑开,直接抵住了那男人和狭窄黑门,情侣还有些茫然这事态展,就听到噗呲一声。 仿佛是烧红的铁杆伸入雪里。 里面一下传来凄厉至极的惨叫声音,有什么东西扑在伞上,伞面不断颤抖,倒映出一个扭曲的人影,旋即是癫狂凄厉的大喊: “放开我!” “你看看我,你张开眼看看我!” 声音凄厉渗惨,仿佛是在耳边响起。 那一对情侣吓得毛骨悚然,卫渊踏前一步,挡在背后三人之前,双目微敛,伞上传来阵阵抓挠声音,仿佛是前面门后有人不断挣扎,在用力撕扯一般,气力极大,一般人肯定无法支撑住,可卫渊一身道行,纹丝不动。 也不知是过去多久,凄厉惨叫才慢慢停下来。 沈寄风喘着粗气,睁开眼睛,看到旁边那情侣在阴气冲击下,竟是昏厥过去,卫渊将红伞收好,这一把大红色的伞,伞面上早就坑坑洼洼,出现一道道黑色的抓痕,触目惊心。 在红伞前则根本不是什么大门,那儿立着一座漆黑色的棺材。 刚刚就差几步,他们就直接走进棺材里去。 寻常棺材都是埋在土里,这棺材却是竖着立在地上,连地面都没接触,周围包裹了一层红砖,将这棺材和大地隔绝起来,沈寄风微吸了口气,脸色白,道: “是立棺。” “立棺?” “嗯,死于非命,怨气浓郁的人,不能下葬,就只好先这样处理,等煞气被流水带走了,才能往下埋,这是个死不瞑目的人,埋到地里一定会养出僵尸来。” 卫渊看着这立棺旁边,许是这幻境被破了的缘故,原本的鬼域边缘竟然浮现出了大片大片的雾气,周围环境时而虚幻,时而模糊,偶尔蒙上了一层浓雾,偶尔则是真实不虚。 卫渊微微皱眉,往前迈步三步,仍旧是河岸边的景色。 沈寄风赶紧起身跟在卫渊的身后,这个时候还抱着那电脑,另一只手因为紧张而下意识牵着卫渊的衣摆,卫渊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两名情侣,看向这短暂被打开的鬼域。 那种模糊的雾气正缓缓恢复正常。 卫渊开口问道:“你是行动组成员?” 沈寄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是研究灵气运转那边的,这一次是行动组要我去村子里看看,能不能从煞气流转的规律找到那隐藏起来的鬼域饭店。” 顿了顿,她补充道:“我见过你的资料。” 卫渊摇头哂笑,想到传闻中研究功法的人员,指了指这一片散出雾气的鬼域,问道: “那你现在能找到这鬼域哪里比较虚弱吗?” 沈寄风小幅度点了点头,拈起两道符咒,起了几个法决,最后道出几个方位。 “大,大概是在这里,时间短,我算不清。” 卫渊抬手拔出了八面汉剑,咬破手指,在剑身上拂过,然后朝着前方斩出,注灵之后,又附着了破煞驱邪符效力,八面汉剑落下,第一剑毫无变化,第二剑同样如此,卫渊并不气馁,第三剑劈斩而出,霍然间,卫渊前面模糊的雾气,以及安静的黄昏景致一下被撕裂开。 就像是世界被分成两半。 前面的部分,天色好像一下就黑了下去,而卫渊他们来的方向,仍旧还停留在黄昏这个时间上,两个世界泾渭分明,唯独洛水的支流奔腾而过,穿过鬼域和现实世界。 河岸边,一座座代表着死于非命,怨气浓郁的立棺安安静静耸立着。 密密麻麻,叫人触目惊心。 竟似是个乱葬岗。 他们就站在这立棺包围当中。 沈寄风忍不住退了一步,头皮麻。 这里全部都是死不瞑目的人? 而在那些立棺周围,或坐或卧,倒伏了一片前来的游客。 他们就像是在客人家做客,双眼紧紧闭着,脸上却带着祥和微笑。 仿佛正在接受极为热情的招待,诡异森然。 沈寄风心中觉出一股寒意,旋即想到来之前听行动组成员说过,那汪弘和之前就是在墓地偷吃的,然后才找到了那饭店,卫渊想到了之前擒杀一目五时拷问出的东西,若有所思。 开一庄子,不卖茶,不沽酒。 做死人饭,迎八方客。 庄子在何处? 若是常人,当往西方。 卫渊看向西面。 在这乱葬岗似的地方继续往前,江水水势和缓的地方,也是煞气随水汇聚的地方。 一座灯火通明的饭店赫然在目。 ???转载请注明出处: 第五十九章 来都来了(感谢月丶天樽银帝的万赏)   沈寄风抱着电脑,顺着卫渊视线看到了那个饭店,嘴唇都颤了颤。   是反弓煞。   她一眼认出了那饭店的地势,开在江流平缓拐角的地方,汇聚太多煞气和阴气,若是正常人,肯定连连破财,但是这种地方吃死人饭,阴间财的反倒是能大吉大利,红红火火。   她是后方的研究人员,虽然有道行在身,可从来没有来过这诡异之处,周围密密麻麻都是那死于非命的立棺,前头又是大凶大煞之处,不由得有些头皮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怎……怎么办?”   卫渊提着剑敲了敲周围几个棺材盖,当当几声,里面显然是空的,玩笑道:“看来鬼都出门了。”   沈寄风愕然看向卫渊。   他指了指那些倒伏在地陷入沉迷当中的游客,道:   “鬼物眼下都不在,先把这些人弄醒再说。”   ………………   鬼打墙,鬼遮眼,鬼压身。   几乎所有鬼都懂得这些手段。   这些游客是中了鬼遮眼。   沈寄风身上有不少安心宁神符箓,一个个拍在这些人的眉心,因为原本的鬼物眼下不知去了哪里,符箓效果轻易驱散了残留的阴气,将这些游客唤醒过来。   只可怜这些人之前还觉得自己是在优雅别致的乡村小院里谈笑饮茶,再一睁眼,就是一片阴气森森的乱葬岗,委实是太考验心脏了些。   醒过来之后都是一阵惊慌的尖叫。   也就是那司机老周镇定些,哪怕刚刚被鬼遮眼进了幻境里面,也还在尽力想要挣脱出来,眼前一花,看到了乱葬岗的立棺和卫渊两人之后,他先是肌肉紧绷,旋即才松了口气,背后满是冷汗。   靠着特别行动组的证件以及一般民众不可能拥有的枪械。   卫渊三人成功让这些游客安静下来。   尤其是那稍胖点的男人似乎听过特别行动组的存在,虽然恐惧慌乱,但是也至少稍微冷静了点,而之前被一目五看作是个大恶人的高大男人也老老实实的,没有惹什么麻烦。   高大男人头皮上满是冷汗,都有些站不稳当。   他刚刚还对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猛瞅,看的口干舌燥。   一睁眼自己呆在乱葬岗里,对面儿就是个阴森森的黑棺材。   娘嘞,腿肚子都软了。   司机老周服用丹药,短暂激身体,恢复了精力,短暂商讨之后,众人决定先由老周和沈寄风一同,护着这些普通人先离开这乱葬岗,理论上,他们刚刚突破了一层鬼域,现在应该是现实世界。   得要赶快离开此地,并且想办法联系到行动组。   沈寄风下意识看向卫渊:“那你呢?”   卫渊指了指远处的饭店,洒然道:   “来都来了,好歹进去坐坐。”   ……………………   卫渊要去这饭店一探的理由自然不会那么简单。   不提那传播邪术的男人就曾在这里出没,单单是这巨大真实的鬼域,死于非命的立棺群,还有黄姑女口中,大胆包天,想要去娶山上天女的鬼王,就足以让卫渊冒险一探究竟。   这饭店在鬼域之外,鬼域中的鬼不能轻易出入,所以这地方大概率没有知道卫渊的鬼物,小心点应该能够混进去,同时也已做好若有不对,即可遁去的准备。   卫渊以驱鬼神通从刚刚那红伞上牵扯下了那棺中鬼留下的气息。   身上裹挟一股鬼气,坦坦荡荡走向了那一座饭店,果然是古色古香,酒旗招摇,两侧还垂着灯笼,只是酒旗褪色,灯笼更是蒙着一层白皮,散出幽幽的青光,青光只能照亮不大的范围,像是引导人走向另一个世界。   卫渊扫了一眼,见到饭店里群鬼乱舞,正是生人莫入之处。   面不改色,推门而入。   而在他踏入这饭店的时候,脚步微顿。   卧虎腰牌低低震颤,一副画卷在卫渊灵台意识前展开,昏黄色的纸张上,寥寥几笔,绘出了一座路边酒家,年轻店家微笑邀请客人入内,二楼木窗推开,一妙龄女郎抬眸看天,意态寂寥。   一行墨字浮现眼前。   《怪力乱神,怪之十七》   忽而似乎起风,画卷上沧海桑田一般,之前的年轻店家越来越苍老,最后化作白骨倒在地上,花开花落,行人来往,小童渐渐变大,苍老,路边繁华富足的百姓渐渐越来越少,而后兵马奔走,战乱遍地,大地满是白骨森森。   而那少女仍旧一如当年模样。   叹气一声,似乎看向卫渊方向。   最后这酒楼似乎隐隐散出怪异之气。   画面缓缓暗淡散去,与此同时,卫渊耳边有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喂,喂,说你呢?!”   “你是哪里来的,怎么以前没见过你这张脸?”   一个面色煞白的鬼物皱着眉头打量着卫渊,凑近了嗅了嗅,满鼻子的鬼气,可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围着卫渊打转,卫渊回过神来,面不改色道:“我是新来的,以前来的时候,也没见到大哥你啊。”   “是这样吗?”   那鬼摇头晃脑抬起头,问道:“那你是什么鬼?还是哪种妖怪?”   鬼,妖怪?   卫渊忍不住心中笑。   好问题,活着自然不能是鬼,可人化作的妖怪要叫什么?   没有等卫渊回答,那鬼似乎闻出来了卫渊驱使的那鬼气,恍然道:   “原来是个翻江尸,是个水鬼。”   卫渊笑着点头,那鬼看着卫渊干燥的衣服,又狐疑道:   “你的水怎么不够多?”   卫渊反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从容笑答道:“都在这儿呢?”   白面鬼恍然道:“原来还是个死前喝饱了的。”   他摆了摆手,道:“过去吧,过去吧,算你小子来得及时,来得迟点,你什么都分不到了。”   卫渊眼眸微动,心里留了个心眼,一个生人混在鬼堆里,也不害怕,反正害怕也没有用,索性慢悠悠地往过走,放眼一看,嚯,淹死的,被砍死的,毒死的,没了脑袋的,有穿着古装的,也有现代衣服的,应有尽有,好一副百鬼图。   这群鬼喧嚣吵闹,卫渊趁着这帮鬼吹牛之际,打算试试打听点东西,要不然听一听也是好的,心中微动,便凑到一只吊死鬼旁边。   …………   “为什么不见掌柜的?”   吐着舌头的吊死鬼眼角下垂,瞥了卫渊一眼,含糊不清道:   “小子你死前还没成亲吧?”   他拍了拍卫渊,鬼脸满是唏嘘道:“要不然你就不会问这么没水准的话了,啧啧啧,这三天之后都入洞房了,掌柜的自然是在准备大婚的事情了,怎么,来陪着咱们这些鬼物吗?”   “天女大人香得多了。”   “真想要一下把天女吃了啊。”   意有所指,一众鬼都大笑起来。   若是男人说这话,那是相当没品的玩笑,可这些鬼这样说,搞不好就是字面意思,卫渊又转而道:“这样啊,我准备了点新婚贺礼,还想送给掌柜的,不过之前听闻咱们这儿居然还有生人进来过,怎么没把那人给吃了?”   一青面獠牙,是鬼实怪的妖鬼笑道:   “生人,你说的是那鬼道士啊,嘿,他不也跟着掌柜的去了?”   “怎么,你难道还想吃点道士肉?快别想了,要不是他真有本事,一般生人进来,早给咱们分了,心肝脾肺肾什么都剩不下,那一堆骨头和油都得拿来烧火。”   “再说,那可是这儿的贵客,掌柜的能圆了那念想,和天女成亲,也还是靠着那道士手段,你还敢打主意,倒是胆子够大。”   卫渊若有所思,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声音。   有鬼高声喊着:“来了,今儿的主菜来了!”   刚刚争吵大笑的群鬼一下安静下来,转过头去,目不转睛盯着一处位置,大口吞咽口水,氛围刹那间变得阴气森森,卫渊转过头去,却见有两个身高体壮的鬼推着个板车出来,上面捆着的主菜,竟是一个人。   ps:感谢月丶天樽银帝的万赏,谢谢~ 第六十章 搜神 (4/4) 卫渊被群鬼拥挤着往前走去,面色微变。 靠近了才看到,那被绑来的,竟算是相熟之人,正是那家民俗的老板。 两只赤着上半身的恶鬼将那老板直接扔在了石台子上。 “今儿本来是没能有新货,可这家伙吃里扒外,竟然敢私自和生人说话,还私藏了红布料子,哼,今日就该叫咱们活吃了他,然后去找到那个杀了一目五的人,见着了生面孔,记得汇报了,自有上等的心肝赏给你们。” 带人来的妖鬼大声喊话,群鬼更是激愤声讨,只是眼睛死死盯着那老板,眼睛几乎绿了,不断吞咽口水,而听到后面一句,刚刚那些鬼却下意识看向了唯一的一个生面孔卫渊。 卫渊面上丝毫不变。 心中却是知道了这老板为什么会被绑来。 大概率是今天他单独询问老板的事情被谁看到了,然后被牵连。 把红伞交给卫渊的民俗老板本来面无表情,也因为群鬼的动作,看到了混在群鬼当中的卫渊。微微一怔,旋即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瞪大,突然奋力挣扎起来。 继而就像是死到临头终于崩溃了一样,一反之前木然,破口大骂道: “来,来啊!” “你们这帮腌臜的鬼物啊!!” “害得我到现在这幅不生不死的模样,我早就想你们死个干净,吃了我,哈哈,你们吃,你们尽管吃,我哪怕被杀了,也要诅咒你们,最好全都烟消云散,永世不得生!!!” 他猛地啐了一口,唾沫吐向卫渊的方向。 神色疯狂,就好像他深恨着这个鬼物一般。 周围那些好奇狐疑盯着卫渊这生面孔的妖鬼见状也移开视线,放下了心中猜疑,觉得自己刚刚想法有些可笑,看来这一张生面孔不但没有和这老板有关系,反倒是有仇。 面对民宿老板的挣扎,早有鬼物一齐压上去。 那枯瘦男人被两个鬼物压制住,剧烈喘息着,身子本能挣扎,却又如何挣扎得开,眼神木然,从卫渊身上移开,卫渊知道这老板的意思,是想要他赶紧离开,卫渊微垂了垂眸子。 群鬼趋步上前。 卫渊环顾周围群鬼,无声一笑,干脆利落,抬手,拔剑。 铮的一声剑啸。 森森剑光如雷炸起,猛地横扫。 众鬼还盯着食物,哪里能防备得这狠辣一剑,待得反应过来,凄厉鬼物惨嚎早已响起。 转眼便有一人以肩膀为突破直接撞入群鬼当中,本就被这一剑斩伤了的众鬼心中骇然,一时间慌乱,竟被撞得纷纷退开,忽而那人便腾空而起,剑光森森,仿佛从天坠下了一团白雪,在前面群鬼身上拉扯一道道伤口。 继而这一团冰冷如雪的剑光猛地溢散,化作一道极快极凌厉的破空剑光。 群鬼恍恍惚惚,仿佛听到了辽阔大海上,以高掠过海面的风声。 压着民宿老板的两个恶鬼转眼没了头颅。 啪嗒。 卫渊踏在石台上,微蹲,膝盖微弯卸力,左手手掌按压石台止住身子动作,右手掌中剑因为高移动出低沉的嗡鸣。 两只狰狞的鬼自两侧坠下。 那一张脸煞白的鬼物几乎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转眼之间这群鬼就如波开浪斩一样,给冲散了,他鼻子嗅了嗅,面色一变,道:“生人?!” 声音才落下,已经被一剑刺入心口,眼前一黑,因为符箓之力而魂体崩散,剑光耀耀,脚步腾挪,几乎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卫渊已站在那民宿老板之前,断剑一划,将束缚着他的绳索扫断。 “你……” 民俗老板瞪大眼睛,看着卫渊,想要说什么,却只是重重一叹气。 卫渊横剑看向这一众狰狞鬼物,神色宁静。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如是而已。 …………………… 卫渊这从后方暴起的突袭,一众鬼物根本没能反应过来。 再打算围堵上来的时候,卫渊早已经一下抓起那枯瘦的民宿老板,背在背上,右手八面汉剑剑光森森,搅动寒光,前面那些鬼物手中仪仗的东西,纷纷被长剑抵挡,击退。 一人之力再强,若是给这么多鬼物拉扯住也是个死字。 之前在月露留影当中,被画皮奴围攻的下场卫渊还历历在目。 他身法够快,再加上这饭店也不大,几乎就给他冲了出去。 可前脚已经迈了出去,卫渊却感觉一股拉扯的力量,险些一个踉跄直接趴在地上,回头看到,正是那吊死鬼,一条舌头跟绳索似的,直接缠住了卫渊的脚脖子,脸上露出森然可怕的表情。 群鬼大喜,立刻就要扑上来。 卫渊面不改色,左手拔枪,专为修士改造的枪械出仿佛雷霆般的怒吼,第一枪直接把吊死鬼的舌头打了个大洞,第二枪则是朝着眉心打过去,吊死鬼身子一颤,舌头一松,卫渊已快步奔出。 群鬼跟上,当踏出这饭店时候,卫渊回身一枪。 破甲弹直接钉穿了饭店的牌匾,咔嚓一声,那似乎很有些年份的木质牌匾从中间裂开,直接落在地上,第二枪则是洞穿那散幽幽青光的灯笼,一捧火炸开,就要烧在牌匾上,群鬼骇得毛耸立,纷纷扑上去把火光拍散。 便是给那鬼火烧得自己龇牙咧嘴也不敢真的叫火把牌匾给烧了,这一番忙活,等到回过头的时候,哪儿还见得着卫渊身影,一个个咬牙切齿,可看着屋子里鬼物倒伏,却又觉得心底惊慌。 唯独那被差点打断舌头的吊死鬼心中不忿,见到卫渊已经离去,仍旧骂骂咧咧。 “好个生人,跑的倒快!” “若要给我逮着,定要把你剥皮拆骨,活活掏干了你的心肝脾肺肾!” …………………… 卫渊调动锦羽鸟妖力,脚下如同踏着狂风,奔走度极快。 那些鬼物似乎极为害怕饭店被损毁,被绊住了脚步,倒是叫他轻而易举地脱身离开,到了稍微安全些的地方,卫渊把那民宿老板放下来,看着周围阴森荒凉的风景,笑叹道: “没有想到又见面是这么个情况。” 枯瘦男人摇了摇头,木着脸道:“你该走的。” “再有两天就是这里鬼域主大婚,到时候就是你也走不脱了,他如果真的能强行娶了天女,这鬼域就不是幻境了。” “不是幻境,那是什么?” 民宿老板迟疑了下,道:“……可能是一小片阴间。” “阴间?” 卫渊看着鬼域边缘处,从这里似乎还能走出去,不过出去了就休想进来,整个鬼域山村里,少说还有二三十个普通游客,就这么走了,他自觉虽然不是多舍己为人,这样的事情也做不到。 至少也该尽力尝试一番,若是力有不逮而无奈退去,那也能够坦然无愧。 况且,既已在司隶校尉卷宗之列,那恐怕也是世仇。 此刻不解决,往后也会主动找上门来。 卫渊摇了摇头,道:“那先不走了。” 可说不走,现在又该怎么做也是个麻烦,往后走,饭店里一堆怒火冲冲的妖鬼,往前走是整个鬼域的魑魅魍魉,更有不知在哪里的鬼王和邪道士,卫渊也是觉得棘手。 思来想去,孤掌难鸣,若是说当下能找到还能帮忙的人,一个就是希望沈寄风联系到行动组,看看那边能有什么办法,另外一个,可能就是那位即将被强娶的天女了。 卫渊突然自语道:“天女,是天地清灵之属吧?” 那民宿老板愕然道:“什么?” 卫渊笑了笑,道:“没什么。” 耳畔有虎啸低沉,灵台之前,文字缓缓流过,之前斩杀一目五,以及自那群鬼当中冲杀而出换取的功勋一一浮现,却还差了一点,卫渊想了想,对民宿老板笑道:“那你先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我恰好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去去即回。” …………………… 饭店之前三十步处,吊死鬼骂了许久,这才痛快了。 不只是为了抒心中愤怒,也是在做给其它鬼去看,否则他先前被一枪差点打断舌头,又给吓退了,要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面子上挂不住,意犹未尽,最后又骂了一句,道:“他日有胆再叫我遇着了,必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何必他日。” 才酣畅淋漓地骂完,便听到这么一句话,吊死鬼突地心里一突,一抬眼见着了那黑衣持剑的青年,当下只觉头皮麻,正要开口去喊,那青年笑言一句,当下最好,早已出剑,狂风激荡,鬼物只见到眼前一花,一道剑光占据视野范围,旋即陷入永眠。 卫渊收剑,复归斩夜奔而去。 全部的功勋尽数耗去,化作了一门新的神通。 【搜神】 神灵,天地清灵之气。 这门神通口气很大,实则效力却未必比得上名号。 能够寻找到那些被称为神的灵性,但也就是如此了,至于是否是能和对方平等交流,就要看司隶校尉自己的实力了,实力不足,对方脾气又暴的话,大概率是打一架,是以名为神通,实则是拜帖一般的法咒。 这一枚符箓现于卫渊左手。 并指虚叩虚空。 淡淡的涟漪浮现,继而迅扩散开来—— ‘司隶校尉卫,请见天女。’ 第六十一章 人之欲望不死为执,而术,也由此而生   故事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时间过去太久了,已经不记得了啊。   漆黑的屋子里,点着了一点油灯,黯淡的绿色把周围照得有些阴森。   一只枯瘦的手掌拨动着灯芯,恍惚地失神。   只记得,一开始的时候,有一个穷小子,住在洛江边上,家里爹娘都已经死了,他每日还需要去放牛,牛……   对了,牛。   他咧嘴笑了笑,终于记起来了。   他还有一头牛。   ………………   爹娘早早死了,大哥嫂子继承了房子,给他留下了一间屋,一头牛。   没什么好抱怨的。   每日早早出门,放牛吃草,拉牛耕地,虽然不富裕,但是日子过得很悠闲。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穷小子觉得,这样也足够了。   这是个俗套普通的人生,娶妻,生子,而故事开始变化,要从他遇到了那个女子讲起,那是从没有见到过的人啊,他没有想到过,世上竟然有这么好看的人,只是见到了一面,他就像是着了魔,整夜整夜睡不着,整日整日呆。   他吃饭时想着那女子,睡梦中也在想着。   心里想着,盼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到那女子,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只要看一眼就满足了。   拉着黄牛去河里,坐在青石上给牛刷背,这在往日,会让穷小子吹着口哨感觉愉悦的活儿变得乏味了,他抚摸着黄牛水亮的皮毛,叹息道:“牛啊,牛啊,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那位姑娘?”   本是自言自语的疑问,黄牛却开口了,道:“这是很简单的事情。”   他看着吓呆了的穷小子,晃了晃头,道:“只要你给我割一把新鲜鲜嫩的麦苗,用柔软的杂草给我铺窝,明天早上要用黄豆和鸡蛋给我吃,我就能让你见到她。”   这是很荒谬的事情,但是穷小子照做了。   他割下了自己田里的麦苗,又找到整个村子里最柔软的草料。   第二天,黄牛拉着他飞快地跑,跨过了洛水,跨过了高高的山,在一片原野和城池中间,他真的看到了那位美丽的少女,穷小子回到家中之后,更好地对待黄牛,几乎当做了朋友一样。   可是见到那少女之后,穷小子心里更加思念她。   想着那像是黑夜一样的长,想着那白皙的面容,还有可望而不可及的气质。   又有一天,他忍不住,在给黄牛刷毛的时候,忍不住抚着黄牛的脊背叹息道:“唉,黄牛啊黄牛,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能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才能和那位美丽的姑娘多说说话啊?她如同天上的明月,我只想着和她说说话,那么就再也没有遗憾了。”   黄牛摇头晃脑,道:“这件事情有点难,但却也不是不能做到。”   “你要给我准备绫罗绸缎铺成的床铺,肉和酒做的菜肴,明天早上用红色的布料系在我的牛角上,趴在我的背上,不能睁开眼睛,那我就能带你去找到她。”   “然后告诉她,想要不被人间的道士现,就要解下她的披带和羽衣,换上人的衣服,这样你们就能够成为朋友。”   绫罗绸缎,好肉美酒,不是穷小子能够得到的东西,但是他还是想尽办法做到了。   第二天黄牛露出獠牙,吃肉喝酒,豪爽地像是山上的山贼,吃饱喝足之后,穷小子在它的角上系了红色的布,然后黄牛带着他一路奔走,这一次度更快了,穷小子感觉风刮着自己的脸,生疼生疼,仍旧死死闭着眼睛。   他真的再度见到了那姑娘,虽然紧张结巴,还是如黄牛教导的那样说了一遍,少女很讶异,客气地向他道谢,他觉心满意足,得已经没有遗憾了,回去之后,和那黄牛同吃同睡,几乎如同手足兄弟一般感情深厚。   少女和他成为了朋友,偶尔会来拜访,披带并不是解下的,而是会化作一个小小的精致木盒,随身携带,他也曾经见到过两次。   时间慢慢地过去了,那美丽的少女对他仍旧客气而礼貌。   但是穷小子心里慢慢地有些其他念头生长起来,那念头像是一团杂草一样充斥着他的内心,他给黄牛扶背,道:“大哥啊大哥,你我就如同是兄弟一般,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才能够和那位姑娘永远生活在一起?这是我唯一的愿望了,只要能够达成,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什么不情愿的。”   黄牛这一次却摇头道:   “我将你当做兄弟,所以实话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她不是凡人,是山上的天女,没有来到过山下的人间,所以好奇,但是好奇心总会过去,人间从来不会是她想象中的那个人间,有朝一日她会回到山上。”   “除非你用妖怪的皮肉,把她的披带包裹起来,她找不到披带,没有披带,她就没有办法飞回山上,而用妖怪的血肉污浊了羽衣,埋在门口,她就无法走出门槛,不能飞也不能走,只能留在人间,但是这怎么可能做到呢?”   穷小子叹了口气,似乎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想。   晚上的时候,他请自己大哥黄牛出来喝酒吃肉,桌上是各种各样的美食,还有大坛大坛的美酒,穷小子给黄牛敬酒,说道:“多写大哥点醒我,不至于沦落到痴迷一生的地步,来,喝酒。”   黄牛似乎很开心,还是如同之前那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他吃下了半头猪的肉,足足三坛的酒,醉死过去。   然后穷小子用砍树的大斧头,一下一下,剁下了黄牛的头,又用锯树的工具,剥开了黄牛的皮,鲜血淋漓,还是热乎着的,透着酒香味,穷小子擦了擦汗,看着黄牛,道:“妖怪的皮,这里不就有吗?”   “大哥,你和我就像是手足兄弟一样,就再帮我一次吧。”   他说有新的黄牛肉吃,邀请少女做客,然后提议说想要看看那一个盒子,然后趁着少女不注意的时候,用沾着血的牛皮把木盒子包裹了起来,埋在了地下,就这样,把本该是在山上的天女,留在了这个人间。   一开始他很痛心地说要帮忙寻找,让少女暂住在家里的阁楼。而他去哥哥那里应付几日,但是如何能找得到?一日过去,一月过去,仍旧没有找到,穷小子开始逐渐显露出本性。   竟然想要做出无礼的举动,少女神色凛然拒绝,而那穷小子甚至不曾靠近少女,便被无形劲气打飞出去,摔在地上,终于愤怒,歇斯里地地怒吼,将门锁住,用妖怪的牛骨和血肉包裹着羽衣,埋在了门口,让那少女再不能走出来。   他想着,时间慢慢过去,就会回心转意。   但是少女只是望着天空,一言不。   无论他愤怒,辱骂,恳求,还是痛哭流涕,仍旧不理不睬,只是望着天空,欲望的火焰几乎让他变成了偏执的疯子,他在这里做了酒楼,只在外面和第一层摆桌子,少女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众人询问,穷小子便说,这是他的妻子。   他甚至收养了两个孩子,说是和自己夫妻的子嗣。   但是,但是他仍旧无法靠近那少女,时光流逝,他逐渐变老,越来越老,终于有一天老死在了这里,而那少女还是当年的模样,他倒在了地上,看着那冰冷地,从不曾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欲望和执念烧灼心肺,终于出离地愤怒疯狂了。   “你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的!!”   “哪怕是死,哪怕是我死了,我也不会离开你,不会!!!”   ………………   青色的烛光闪动着,周围阴森森一片。   穿着道袍的男人赞叹道:   “很有意思的故事,是天女和凡人故事的原型啊,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他看着半个身子藏在黑暗中的男人,道:   “为什么那穷小子的哥哥嫂嫂从来没有出现过?好像消失了一样。”   “第二次的时候,他是从哪里一夜间就得到了价值昂贵的绫罗绸缎,又是从哪里得来了能够喂饱妖魔的酒和肉,那些肉,真的只是猪肉吗?而不是……呵,只是猜测,毕竟妖魔吃得那么开心。”   道士声音一顿,看着男人,玩味道:   “还有,你真的有过一头牛吗?”   “那吃肉施术的,真的是黄牛?”   阴影中的男人盯着道士,气氛有些压抑,沉默了许久,然后慢慢咕哝着:   “这只是一个故事。”   他望向窗外的山上,道:“一个再过两天就会结束的故事。”   ………………   在被充满死气煞气的洛水环绕着的山上,有一座古色古香的阁楼。   阁楼中有穿白衣的少女,一股和鬼域不同的清气正在竭力抵抗着外界翻涌的变化,但是已经慢慢抵御不住,慢慢收缩,当她彻底失败之时,这个鬼域就会彻底成型。   女子神色平静。   沉睡的时间太久了,她的力量损耗巨大地可怕。   而这个时代,也终究已经不是神灵之属的时代了啊。   她还积蓄了最后一丝力量,至少能够和鬼物同归于尽。正在这个时候,虚空中有一道涟漪浮现,就像是以夜色为水,有一处落下了石块,泛起涟漪,少女脸上浮现微微的愕然讶异,手指伸出,涟漪碰触手指。   【搜神】   古老印记代表的讯息徐徐散开。   “司隶校尉卫,请见天女。”   “古之卧虎……?!” 第六十二章 鬼域 (感谢龍long的两万赏)   卫渊盘腿坐在黑黝黝的岩石上休息。   前面就是那枯瘦的名宿老板,好歹问出了名字,吴六,至于为何这么个名字,倒是没有多说,不过大概能猜得到是家中排行的缘故。   八面汉剑横放膝前,吐纳呼吸,卧虎决缓缓流动。   卫渊只是可惜自己没能把吃的带出来。   身上只有贴身放着的一块特种压缩饼干,需要用刀子切开吃的那种。   泡面,面包之类味道稍微好点的吃的全部都在民宿里,那里他们是暂时回不去了,水也是个问题,不过比起食物来说还算是好解决,吴六找到了一些能吃的果子,勉强能应付过去。   卫渊靠着石头,尽量减少活动带来的能量消耗,可旋即就有一种困倦感浮上心头,身体仿佛和魂魄分开,类似的感觉卫渊经历过数次,同时也感觉到了对方那边传递的善意,双目闭合,没有去反抗这种感觉。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的世界生了变化。   原本整个鬼域的主色调都是阴沉压抑的,现在卫渊视野中的鬼域却亮了起来,处处都有一种玉白色的光,一名少女安静看着自己,容貌暂且不说,其本身存在具有有别于人类生灵的感觉。   “卧虎?”   她似乎是在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卫渊心中有感,见到吴六仍旧沉默着,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回身看了一眼,‘自己’仍旧闭着眼睛。   洒然一笑,拱手道:“在下卫渊。”   …………………   天女还了一礼,看了一眼卫渊,叹道:   “没有想到,醒过来还能够再看到司隶校尉。”   卫渊答道:“我也没有想到,我们这个时代居然还能够看到活着的神灵。”毕竟,从各种角度来看,现代社会并不适合这些神灵存在。   卫渊的声音顿了顿,将杂念压下,微微抱拳,道:   “这一次冒昧传讯,是想要请教天女,可知道该如何才能破此鬼域?”   天女看了卫渊一眼,想了想,还是道:“这……恕我直言,你眼下实力,并不能和我曾经见到过的几位卧虎相比,平常的鬼物不是你的对手,但是这里的那只已经有所变化,不是那么简单。”   “我与你一缕清气指路,卧虎还是现行退去的好,他日修为大成再来不迟。”   她反倒开始劝说卫渊离开这里。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卫渊如何肯轻易离去,只是道:   “变化?愿闻其详。”   天女想了想,这里是类似于清醒梦境世界的状态,索性招了招手,出现桌椅,桌子上展开了一副画卷,白皙手指一划,画卷上就出现了奔腾的江流。   江流奔走,竟然从画卷上跳了下来,在卫渊和天女身前浩浩荡荡地流过,真实无比,少女指着江河道:   “这是洛江,原本这里不具备成为鬼域的基础,但是这江水中曾有许多人无辜丧命,积累了怨气,最后冲刷在了这个转折处,江水流走,但是水系当中的煞气就都冲击到了这里。”   手指抬起,又指了指拐角处,道:   “这里的鬼物复苏之后,将这些煞气引导到了常世的反面,然后又引诱其他人坠水溺死,煞气越积越多,最后演化出了这个鬼域,复苏百余年,又招来了其他的魑魅魍魉,才演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情况。”   “鬼域和江水其实连在了一起,江水中的水煞不断积累在这里。”   “现在的它已经可以算是鬼王。”   卫渊倒是没有料到还有这样的变化,地势勾连江煞,最后又和鬼物联系起来,一层层效力叠加,很有章法,显然不是简简单单孤魂野鬼的路数,摇头叹道:   “这确实不是我能应付的对手,但是阁下是天女,也解决不了吗?”   女子道:“我才刚刚苏醒不过十多年,羽衣又被他藏匿起来,而我本身则被鬼气逼迫在距离这煞气汇聚之地最远的地方,勉强阻碍鬼域成型之机已经是极限,没有办法轻易下山。”   卫渊想了想,道:“那我去替阁下取来羽衣如何?”   天女诧异看了卫渊一眼,认真思考了下这个提议,道:“那鬼物时时刻刻都守在羽衣旁,我自己没有了羽衣,也不是他的对手,卧虎你正面对上,恐怕也敌不过他,除非是在两日之后。”   “两日之后,他大概会离开那里,上得山去。”   天女没有说下去,但是卫渊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   三日之后是鬼王大婚,两日之后,恐怕就是要上山接亲了。   而天女获得羽衣会恢复法力,鬼王肯定不希望这种事情生。   所以上山的时候,不可能会带着羽衣。   卫渊唯一的机会是趁着鬼王离去的间隙,将羽衣偷出,而后想办法将这宝物送还天女,让她得以恢复部分实力,才能和鬼王抗衡。   卫渊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   “事已至此,何妨一试?”   他声音顿了顿,笑道:“不过,还要向天女讨要一缕指路清气。”   天女只当是卫渊要留一条后路,当即分出一缕清气给了他,纠缠在卫渊手指之上,靠着这一缕清气,卫渊隐隐能够感觉到眼前鬼域的薄弱处,鬼域其实可以算是极大范围的鬼打墙,靠着清气引路,就能走出这鬼域范围。   天女将清气分出,身形逐渐转淡,这梦境世界也开始慢慢黯淡下去。   卫渊将清气收好,突然想起一事,道:“对了,还有一事请教。”   “不知那鬼物,是用什么东西封住了羽衣?”   天女神色顿了顿,回答道:   “巫蛊邪祟之术。”   …………………   “巫蛊邪祟之术……”   卫渊从梦境世界清醒过来,抬起手,果然看到手指上缠绕着一缕类似清风的事物,相较于这阴暗昏沉,叫人觉得压抑的鬼域,可谓是格格不入,卫渊心中若有所思,反手将这清风收好,和旁边沉默的吴六道了一声稍等。   然后起身往西边而去,动用妖力行动,度颇快,很快就看到了流淌而过的洛江,仍旧是过人间洛江的宽度,其中充斥凡人不能轻易沾染的煞气和死气。   按照天女所说,这洛江就是煞气汇聚的源头,也因此它也同时流淌过人间和鬼域。   卫渊脚步慢了下来,掏出手机,手指快在屏幕上按动,将一行行字输入进去,同时顺着江流往上行去,终于寻到了之前寻找黄衣女时曾遇到的女子魂魄,后者似乎诧异再度看到了卫渊,愣了一下,旋即匆匆忙忙施了一礼。   卫渊还了一礼,道:   “姑娘,这一次有事想请你帮忙。”   女子微怔。   卫渊连忙道:   “不是什么大事,可不可以替我找一找生活在这江中的黄氏一家。”   “他们是三条黄鱼。”   女子魂魄听到黄鱼时候恍然大悟,冲着卫渊摆了摆手,就钻入了江水中,不过片刻,就有一大二小三条黄鱼钻出水面,在水面上冲着卫渊点头,此刻是鱼身,不能开口说话,卫渊俯身下去,干脆询问道:   “我有办法,能够让你们离开这鬼域,但是你要帮我一个忙,如何?”   黄鱼连连点头。   卫渊并指将自天女处得来,能够看破这鬼域迷障的清气点在那大的黄鱼头顶,又取出了手机中的存储卡,递给那黄鱼,道:   “你既然知道和我一起来的人里面有鬼物,那么应该也看到了和我同行的那个女子,劳烦你想办法把这个东西交给她,剩下的她应该就知道怎么做了。”   黄鱼张开口,吐出了一个坚韧的水泡,将存储卡容纳进去。   然后一个甩尾,没入水中。   ……………………   沈寄风和司机老周带着一众游客,心惊胆战,足足走了一夜。   终于看到了日出的光,朝阳照亮了周围的环境,终于确认了现在已经成功走出了那阴森可怖的鬼域,立刻联系到了特别行动组成员,被接到了真正的村子,一到了疗养的地方,沈寄风便和张浩等人交接各种事情。   这两日受到诸多惊吓,再加上赶了一夜的路。   她心力交瘁,竟然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梦中,朦朦胧胧见一黄衣女子手捧一物,恭恭敬敬道:   “黄姑女,特奉将军之命,送一物来此。”   ps:感谢龍1ong的两万赏,谢谢~ 第六十三章 卫渊盗宝(感谢矢活吉的盟主)   将军?   沈寄风看着眼前黄衣女,她似乎清醒,又似乎还在梦中,无法思考。   周围是流淌的洛江,旁边还有一座石碑,上面写着洛水渡三个古字,只是有些残破了,一切都很真实,沈寄风却无法自如行动,眼前那黄衣女复又说了几句,然后道:   “贱妾不能亲自将此物送到姑娘身前,便在这洛水渡处等候。”   “此事重大,万望来取。”   复又再拜,便一步步退入水中。   沈寄风心中着急,想要伸手去拉住那黄衣女,可这一动念,周围的环境霎时间如泡沫般破碎。   ………………   “沈师妹?沈师妹你醒醒……”   “醒了,醒了。”   沈寄风迷迷糊糊地被人唤醒。   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特别行动组同时有些担心的面容,张浩见沈寄风醒过来,松了口气,递给她一杯咖啡,道:“刚刚做噩梦了吗,一直在喊着停下……”   “你们跑了足足一夜,如果真的扛不住,先去休息一下吧。”   沈寄风下意识接过咖啡,摇了摇头,道:   “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那么困,现在已经好多了。”   “继续吧,卫馆主还在鬼域里,必须想办法再进去一趟。”   低头抿了口咖啡,微苦的味道刺激舌尖,感觉精神一振,沈寄风又想起刚刚那短暂却又真实的梦,按了按眉心,一时间未曾想到精怪托梦这一点上,只当做自己是不是真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正在此时,她视线微微一撇,看到旁边桌子上有水迹组成文字。   “万望来。”   沈寄风瞪大了眼睛。   不是梦!   张浩注意到沈寄风的异样,道:“怎么了?”   沈寄风摇了摇头,想到那梦中所见,呢喃道:“我刚刚好像,做了个梦,那个梦里,有个穿黄衣服的女人……”   ……………………   片刻之后。   引擎轰鸣。   张浩右脚踩在油门上。   特别行动组的车辆快行驶在车辆上,他们刚刚询问了村子里的老人,才知道村子附近真的有一个叫做洛水渡的地方,只不过因为那地方水深,死了不少人,所以村子里的人基本不去那里,早已经荒废。   他们刚刚问清楚了方向和路线,正往过赶。   张浩咬着烟,手掌把这方向盘,道:“是托梦。”   “能够做到托梦的同时,在你身边留下痕迹,至少有一百五十年到两百年的道行,这种精怪放在古时候,几乎是能经历一个国家由盛转衰的全部事件,这种精怪,这种精怪……”   他摇了摇头,不知该怎么形容,又猜测道:   “这精怪已经有快两百年道行,她口中将军,又是指的谁?难不成是两百年前大明时的武将,生前立下赫赫战功,战死之后,被后人祭祀,成了这一片区域的土地或者山水神祇,察觉到鬼域的异样,才派精怪给你托梦?”   “可这个时代,神灵基本已经全部消失了才是。”   沈寄风道:“可能就是因为已经如风中残烛,才需要黄姑女来传讯。”   “或许吧。”   张浩应了一声,踩油门的右脚又加了点力气。   他心里还是有些焦躁。   毕竟之前应邀而来的卫渊眼下还困在鬼域当中,刚刚还说沈寄风累了很久,这几日他也几乎没有怎么睡,眼见有了点线索,哪里还能够按捺地住,又给了点油,越野车冲撞开道路上的杂草,终于找到了那洛水渡。   几乎是看到这地方的第一眼,沈寄风脸色就有些变了。   除去洛水宽度不能够和鬼域当中相比,这里的地势位格和鬼域饭店所在几乎一模一样,同样是有江水流淌而过,而后几乎是以直角的弯曲度拐了一个弯,继续流淌离去。   两人下车之后,快走到了洛水渡石碑旁边。   却没有找到那黄衣女子,沈寄风心神不宁,左右找了找,突然听到流水声音,转过头去,看到了一条黄鱼浮出水面,不断用尾巴拍动睡眠,沈寄风心中微动,下意识道:“黄姑女?”   黄鱼连连点头。   张浩听到声音,看到了那通晓人性的黄鱼,讶异之下也猜到了这恐怕就是那托梦精怪的真身。   沈寄风在岸边蹲下来,看着那黄鱼道:“黄姑娘,那位将军要你给我们送什么东西?”   张浩也是心中微动,一位大明末年,战功赫赫的武将。   会有什么东西需要这黄鱼传递?   他想起古时候‘双鲤鱼,尺素书’的典故,不由猜想这黄姑女口中是否也有一封书信,然后就看到黄鱼游到岸边,张开口,吐出了一个坚韧的水泡,有一物落在沈寄风手中,少女只是看了一眼,身子就僵硬下去。   张浩走上前去,好奇问道:“那位大明将军给了什么东西?”   沈寄风一点一点抬起头来,看向张浩,似乎有些懵,许久后才呆呆地道:   “卫馆主的存储卡……”   “什么?!!”   ………………   看着手上那小小的存储卡。   张浩和沈寄风一时相对无言,脑子都有些懵。   黄姑女说是将军要她把这东西送过来。   但是送过来的却是需要卫渊指纹才能取下来的存储卡……   沈寄风深深吸了口气,结结巴巴地道:“可,可能是卫馆主在里面遇到了那位将军吧,然后拜托这位黄姑女,把东西送过来。”   张浩慢慢点了点头,道:“确实应该是这样……”   脑海中却回忆起卫渊战斗时候,杀气浓郁,就像是从古代沙场上冲杀出的战场剑术,夹着烟的手都有些抖了抖,头皮都有些麻了,沈寄风随身背着那个大盒子似的笔记本,将存储卡插入,快调出了里面的内容。   只有一个文件。   打开之后,简短的文字铺展下来。   张浩吐出口气,定神去看文件内容,和沈寄风的神色都慢慢凝重下来,看完之后,张浩有些不敢置信道:“只是一夜不到的时间,卫馆主就已经把鬼域形成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了?”   沈寄风将文件滑到最后,道:“卫馆主有事要我们帮忙。”   她抬头看向那反弓煞,道:   “掘开河道,把江水直接改道引走,直接破去这里的反弓煞,掘断鬼域根基,然后,卫馆主说如果可以的话,把这里的风水改一改。”   “改一改?”   “对。”   沈寄风扶了扶眼镜,有些不明白地念道:   “要改成比反弓煞更凶的西方白虎煞。”   “越凶越好。”   ……………………   鬼域当中,气氛前所未有地热烈起来。   四肢消瘦的饿死鬼拍掌大笑,青面獠牙的妖鬼行走于街上。   桥下水女掩唇轻笑,立棺门前,鬼来鬼往,影影绰绰。   好一出百鬼夜行!   所有的鬼物都知道,今天是鬼王迎娶山上天女的日子,一旦鬼王娶亲天女,这个鬼域格局就将彻底成型,对于它们来说自有大的好处,因而这一天几乎所有鬼物都上山去给鬼王贺礼。   但是总有例外。   也有鬼物在这个时候还得要干活。   一被开膛破肚的刀兵鬼满脸艳羡地看着灯火辉煌的山上,想来肯定有上好的肉可吃,心肝脾肺肾什么都不缺,但是他奉鬼王的命令,必须呆在这里看守一物,刀兵鬼遗憾地收回视线,准备回去。   忽然!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几乎瞬间以膝盖压在了刀兵鬼的脊椎骨,将其狠狠地压制住,一只手捂着鬼嘴,另一只手如同短兵的断剑横着斩过咽喉,将这鬼物的脑袋直接割了下来,卫渊顺势翻滚,藏匿在一片草丛中。   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没有出一点声音。   仿佛传说中奉行信条的刺客。   无声无息地靠近,无声无息地潜行。   完美。   卫渊松了口气,然后抬起头,看到左边一只握着长枪的战死鬼呆呆看着藏匿在草丛里的自己,似乎那匮乏的脑容量无法迅理解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和卫渊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去找其他的鬼物。   却早已被一道剑光斩下了脑袋。   只是交手的声音毕竟还是有些大,门里有留守的鬼物听到声音,开口询问道:   “怎么了?!”   潜行失败。   卫渊吐出一口气,认清楚了自己这种擅长正面攻坚,斩妖除魔的类型,对于潜行这种高难度动作来说还是太勉强,看了一眼气氛热烈的山顶,距离这里还有很远,且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得到那里嘈杂的声音,显然这边的动静基本传不到那里。   索性放弃了悄无声息盗走羽衣的念头,堂堂正正的站起来。   反手拔出八面汉剑,一脚踹开门。   众鬼似乎没能想到会有生人敢这么堂堂正正进了鬼域,一时懵住。   卫渊左手已抽出大威力枪械,对着群鬼快将子弹打完。   轰鸣而有节奏的枪鸣音被淹没在山顶的狂欢当中,破甲弹却打穿了此地鬼物的薄弱部位,溅射出了臭黑的脓血,打空子弹,这儿的几只鬼早就懵住,根本反应不过来生了什么,卫渊已迅逼近,右手中八面汉剑撕扯寒光,朝着那鬼物当头劈下。   你好,司隶校尉。   打劫。   ps:感谢矢活吉的盟主,谢谢~ 第六十四章 得手上山 (感谢番茄加柠檬万赏)   山腰之上,百鬼夜行,狂欢无休止。   青白色的灯光将整座山都照地阴气森森。   狂欢,狂喜,无尽的欢乐喧嚣声音远远传出。   而在山下。   八面汉剑宽厚的剑刃震颤嗡鸣,重重劈斩,对面的妖鬼双手持枪用枪柄把这一剑拦下,剑身上气力越压越大,妖鬼只觉得压力越来越大,拼尽全力抵抗着这剑身上的怪力。   喉中出低低怒吼,因为拼尽全力,面容都有些扭曲。   突而一轻,那剑身上力量突地直接泄了个干净,妖鬼反应不及,动作还保持着抵抗劈斩的模样,用力过猛,以至于往前踉跄了一步,空门大开,心中霎时焦急,想要重新调整架势,已经被一柄断剑反向卡主枪柄,顺势一削,卸去兵刃。   再来就被八面汉剑直接斩了脑袋。   倒在地上,彻底消亡   卫渊吐出一口气来,将剑拄在地上,略略有些疲惫,一翻冲杀,他也稍微挂了点彩,可是相对应的,这屋子里的恶鬼全部已经被斩杀,倒伏一地,历经这一次鬼域鏖战,他那一路战场杀伐剑术和玄元剑诀倒是使得越熟练。   喘匀了气息,卫渊将长剑收入背后剑鞘,右手反扣断剑,缓步行走在这地方。   这地方不算太大。   一番寻找,靠着天女所说,包裹羽衣的巫蛊邪祟之术的气息,总算是找到了正主,出乎卫渊的预料,竟是被埋在了地里,卫渊撸起袖子,抄起妖鬼手中的兵器当铲子,挖了好一会儿,将那刀都挖地崩了刃,才将那盒子挖了出来。   精巧华贵的木盒,却被一股虚幻的黑红色光芒包裹着。   卫渊给自己手掌施了一道破煞诛邪符,又覆盖了法力,这才小心翼翼去抓那盒子。   在他接触到盒子的时候,一股凄厉,哀绝的嚎叫声钻入卫渊耳中。   “为什么,为什么!!”   “你我手足兄弟,你竟害我!你竟害我!!”   不必卧虎腰牌反应,卫渊卧虎决运转,就已将这杂念驱除。   只是那一卷踏入饭店时候开启的卷宗《怪力乱神,怪之十七》,再度生了预料之外的变化,原本画卷主体是客栈二楼望向天空的少女,以及倒伏地上,不甘死去的枯骨,可现在画卷上的一切都开始逆向变化,白骨生肉,荒土抽芽,散淡淡白光。   卫渊控制身体离开了这一处地方,隐蔽起来,画卷方才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   故事要从久远的岁月之前开始。   洛江边的城镇里,有一对富足的夫妇,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憨厚而稳重,小儿子轻佻张狂,夫妻二人心疼小儿子,却又烦恼他的性子,为了不让小儿子败光家业,他们去世的时候,把大部分家产交给了长子,并且要他照顾好自己弟弟。   长子如约照做。   时间慢慢过去,一切都波澜不惊。   可小儿子却因为见到了一位美貌的少女,茶不思饭不想,竟然做出了极荒唐的事情。   他知道那少女行善。   于是在春日里,割了自己麦田里的麦苗,因此吃不上饭,像是糟了灾的灾民。   成功见到了那位少女。   但是他还是想着更进一步,可见到少女虽然衣着简单,却显然不是穷苦人家,而自己却没有家业,或许因此不能和那少女相识,于是他找到了自己的哥哥,跪地长哭,在他不断的讨要和争吵下,让哥哥一家离散,他却得到了自认为足以和那少女匹配的绫罗绸缎,美酒佳肴。   但是少女却对这些并不在意。   他痛苦地现,那少女看向自己的眼光,和看向当日的灾民没有区别。   他不甘心。   他心里有火焰在烧着。   这个时候,有一个邪术师找到了他   他知道了少女的身份,知道了该要如何才能将她留下。   于是,他去找到了自己的大哥。   卫渊眼前的画面逐渐变得扭曲,手中木盒之上的怨气也开始爆,晕染画面,让这一段画面更为真实,卫渊看到了昏暗的屋子里,一对长相相似的兄弟在饮酒,弟弟表现得很老实,似乎浪子回头。   哥哥很开心,喝得酩酊大醉。   却没有现弟弟滴酒未沾。   烛光泛起青色。   哥哥大醉趴在了桌子上睡了过去。   而弟弟举起了磨得森亮的斧头,朝着自己的兄长砍下去。   最后他站在了血泊当中,道:   “大哥,你和我是手足兄弟啊,就再帮我一次吧。”   他以血亲愤恨不甘为药引,做了人间最为污浊之物,谎称自己的兄长身死,哭嚎连天,将心善的天女引来,与妖术师合谋,得以以巫蛊邪祟之术将羽衣封印,埋入地底之中。   但是天女终究是天女,天地轻灵之气尚在。   弟弟癫狂若死,不能近身三丈。   直到有一日,引来了卧虎。   ………………   卫渊眼前的画面缓缓消散。   但是同时,有另外的声音响起,是之前的司隶校尉,嗓音沉静。   “此人对外称天女为自身妻子,又写了所谓天女和凡人相恋的故事,实则尽数荒谬之言,但是有一件事情颇为诡异,当我等将其擒拿之后,交由大狱审问,诸多酷刑之下,他却只说,一切所为皆是父母留下的一头黄牛要求。”   “是黄牛吃了麦田的幼苗,黄牛要求有绫罗绸缎,美酒美食。”   “最后他杀的也是黄牛,是妖魔。”   “其所说所言皆似自肺腑。”   司隶校尉的声音顿了顿,玩味道:   “但是,他并没有牛。”   “亦或者,确实存在这样一头牛,但是那头黄牛妖魔,就是他自己。”   “他割了麦苗,于是说是妖魔所为;他欲要贪求绫罗绸缎,美酒佳肴,便说是妖魔所说;他弑杀血亲,却说自己在斩杀妖魔,一切所为,皆是牛魔,而牛魔,亦是他自身。”   “将罪责推到妖魔的身上,故而能毫无愧疚,肆意妄为的人,本身亦是人魔之一。”   “吾为杜预,大晋司隶校尉,后世之人,于此人魔之事,且行且戒,既为斩妖之人,勿令魔从心生。”   司隶校尉的声音徐徐散去。   而卫渊灵台所见的卷宗也终于露出了真容,就像是先前山君图一样,有神庙和妖魔两道变化,这画卷就像是被火焰烧灼了一遍,整体色泽霎时间变得灰暗,天空暗淡,大地高耸成山脉,遍地死气。   山上天女笼罩清气,大地上一名青年昂死死盯着天女。   卫渊令卷宗缓缓旋转。   青年的影子拉长,变成一只黄牛。   黄牛和青年一同往前迈步,亦步亦趋。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当卷宗在灵台中翻转一遍的时候,青年和牛魔融合为一,不分彼此。   其皮肤如同被烈焰燃烧过,焦黑而扭曲,出现道道狰狞裂痕,面容可怖,双瞳全黑,回看向卫渊的方向,咧嘴微笑,满嘴森森利齿。   卫渊徐徐吐出一口气,画面终于彻底消失,而似乎是因为刚刚画面的缘故,封印着羽衣木盒的黑红色气息缓缓扭曲涌动,卫渊伸出手,虚按在这封印之上,道:   “且散去吧,你那冤仇,我自当为你讨回来。”   黑红色气机升腾,化作一青年,跪伏虚空叩,方才散去。   卫渊将木盒塞入怀中。   抬头看向那山,抬手驱鬼,伪装了自己生人气息,装作是来贺寿的鬼物,快朝山上而去。   ps:感谢番茄加柠檬的万赏,谢谢~ 第六十五章 且给他一剑!(感谢梨花看海棠的万赏)   今夜山上,那诸群鬼喧嚣不止,早有大坛大坛的美酒被抬了上来,众鬼喧嚣碰杯,喝了半晌,已经皆有了三分醉意,或者抓住个断头鬼,和它划拳;或者寻了个饿死鬼,与它拼酒,山腰之上,早已乱糟糟一片。   卫渊借着驱鬼之术,招来一身的鬼气缠身。   面色如常,混入了这一森罗鬼域。   这处鬼王大婚的所在,虽然喧嚣,但喧嚣之音中却又极为诡异,笑声或者尖利,或者诡魅,忽前忽后,让人毛骨悚然。   寻常人接亲大婚,都是用的颜色很正的大红灯笼,但是现在这里却点着了一盏一盏青色的油灯,散出幽幽的青白色光芒,其中油脂白烟,引得生人反胃恶臭,却令群鬼狂欢如醉酒。   大盘大盘的血肉美食放在桌上,地上,任由群鬼去取,妖鬼露出那尖牙撕咬,时而大口灌酒,时而放声大笑,有身上沾满水渍的桥女拍打青石,似在如人唱曲,唱至性起,婉转低吟:   “夫君也,且听我一言,夫妇年纪同饿死,不如妾向菜人市,得钱三千资夫归,一脔可以行一里,两肢先断挂屠店,徐割股腴持作汤,不令命绝要鲜肉,片片看入饥人腹,寄语路人休掩鼻,活人哪如死人香?”   音调低吟诡异,词句森然,叫人背后凉,众鬼群妖却是听得行起,纷纷叫好。   幽影婆娑。   鬼气森森,好一处幽冥盛景!   卫渊忍住拔剑把此地尽数荡平的冲动,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阴鬼游魂,一枯瘦鬼物见卫渊手中无酒,半醉笑着端起酒坛凑过来,打着酒隔儿道:   “咦?你不喝酒吃肉,且要去哪里?来吃来吃!”   卫渊只推脱道:“要留出肚子,吃待会儿的主菜。”   鬼物一怔,恍然笑道:“哈哈,原来你是等着山下面那几十个生人啊,好眼光,好胃口,不过这明日才是大婚,今天只是接亲,那些个生人主菜得要明日才能一尝味道啊,你怕是要饿一日功夫。”   卫渊眼底转冷,却只如常笑道:   “只消想到那些生人,如何还能吃得下其他?”   鬼物颇为认可地点头道:“确实如此。”   卫渊还要往上走,那鬼瞅了瞅他,突地道:   “这老兄,你上山难不成是要去看天女大人?”   卫渊面色不变,呵呵笑道:“这明日就是大婚,这不是想要凑上去看看,天女到底是和人间女人有什么不一样么?”   “不要看我,你难道就不好奇?”   那鬼听了先是点头,又连连摇头,道:“我且劝你还是死了这一条心,天女虽然香气诱人,可却不好凑过去啊,这些时日多少个兄弟想去闻一闻肉味儿,都给那清气打得魂飞魄散,你去了不也是这么个下场?”   “眼见着这时候,你可勿要去找死。”   这鬼物半醉之时,才劝了几句,就见到那‘鬼’已经走得远了。   索性也不在意,又灌了两口酒,拉着周围几个熟悉的鬼物,说着又有哪个小鬼贼心不死,想要去瞅瞅天女模样了,众鬼群妖便是哈哈大笑,彼此劝酒,猜着那不知死活的家伙何时灰飞烟灭,并不放在心上。   ………………   卫渊很快摸到了地方。   是一座木质的阁楼,周围竟无看守,不过想想也能知道,阁楼附近永远弥散着一股清气,和鬼气对抗,就是有鬼胆大包天想要进去,也会被清气搅地烟消云散。   长此以往,鬼王对这地方的防备反倒不那么放在心上。   只是眼下所见,鬼气不断升腾翻涌,向前逼迫,反倒让清气不断内缩,已经维持不住最初的抗衡局势。   卫渊靠近之后,反手取出腰牌,隐隐低沉虎啸。   也不需言语,阁楼内天女已察觉到了他已经到来,笼罩着阁楼的清气出现一条道路,卫渊便闪身进去,进入同时,解除驱鬼,令那一道趋势的鬼气在这清气下溃散。   山下群鬼感知到了清气波动,然后就是一股鬼气散去。   皆是大笑。   “又有不知死活的家伙去了。”   “哈哈,不管他,这种蠢货这几日多的是,喝酒喝酒。”   ………………   卫渊眼前的视野微亮了下,然后就恢复正常。   已进了一间古色古香的阁楼之中,屋子里应有尽有,素净雅致,一侧还有一个木箱子,里面放着红色嫁衣,显然未曾动过,而一身白衣的天女神色浅淡,坐于蒲团之上。   卫渊收回视线,将怀中木盒取出,放于天女身前,道:   “幸不辱命。”   即便天女一直表现得沉着冷静,此刻仍旧有稍松了口气的感觉,看到那木盒之上封印已经被除去,略微有了些讶然,冲着卫渊点了点头,道:“多谢。”   手掌轻抚木盒。   盒中亮起一团清气,慢慢流淌向天女的方向,只是毕竟隔了一千多年岁月,这汲取羽衣法力的过程并没有卫渊想象中的那么快,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卫渊盘腿坐在一侧,运转卧虎决恢复精神,以待可能到来的恶战。   心中亦有一处不解,略作沉吟,询问道:   “有一事在下还是不大明白。”   “当年卧虎既已觉此事,为何不曾将姑娘救出?”   天女答道:“那一代卧虎本打算将我送回山中,但是污浊之气沾了羽衣,我当时又法力耗尽,需得先以三年时间,让邪气散去部分,才能取出木盒羽衣而不反伤于我。”   “那为何……”   “只可惜两年之后,当代卧虎领将军印玺,率军灭吴而去。”   “而后,有一邪道人,将我羽衣带走。”   邪道人?   卫渊讶然,想到了号称能令鬼王强娶天女的道人,以及从那个道人处流传出来的各类法咒,不知这两者之间是否会有所联系,心中沉吟,天女也全神贯注汲取羽衣之中法力印记。   屋中渐渐沉默下来。   方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突有一股阴气逼迫而来。   卫渊猛地睁开双目,抬手握剑,看向阁楼门口方向。   而天女汲取法力的度也显然加快。   卫渊按剑,徐步往前,从窗缝向外看去,旋即背后寒。   见得了一众鬼物,身穿暗红色长袖衣衫,抬一十八抬大红轿,自山下而来,有唢呐声音自雾气传来,此当是红事喜乐,却奏得丧曲白调,鬼气森森。   一般人婚嫁所用的大红色,颜色热烈,能够驱邪,而这些鬼物所穿的红是那种暗红之色,色泽不正,在鬼气影影绰绰,当中只能让人联想到即将凝固的鲜血,直奔着此处而来,先前能够用做防御的清气,现在竟节节败退。   是鬼王接亲的队伍。   卫渊回头看了一眼天女,显然恢复实力还需要一定时间准备。   要是让那些鬼物冲破清气,闯将进来,一切皆休。   而以他一人实力,最多冲散寻常妖鬼,就会被鬼王斩了。   天女睁开眼睛,收回手掌,似乎打算以不完全之身和鬼王较量一番,而卫渊也看到来接亲的鬼物当中并没有鬼王存在,见到天女起身,右手抬起虚按,轻声道:   “且慢。”   天女疑惑看向卫渊。   卫渊想了想,拱手道:“且向姑娘讨一道幻术障眼法。”   少女一怔,然后瞪大眼睛,道:“你……?”   司隶校尉提了提八面汉剑,笑道:   “今日这花轿,卫某替姑娘坐了。”   声音微顿,斩钉截铁道:   “且给他一剑!”   ps:感谢梨花看海棠的万赏,谢谢~   嘛~卫校尉显然刚不过,只是在争取时间   感谢《神话版三国》百合姐的章推啊,算算看,这是第三次了。   从我的师父很多开始,每本都有一个~感谢 第六十六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感谢llls4一万五千起点币 当,当,当—— 清脆稳定的敲门声落下,穿着暗红色衣物的鬼物抬着红轿,寂然无声地站在阁楼门口,一低矮弓腰的老虔婆嗓音渗惨道: “夫人,吉时要到了,还请上轿。” 门内自是没有反应。 这老妇人模样的妖鬼并不意外,又敲门呼喊了几次,见门内天女仍不回应,便有两名极为高大健硕,青面獠牙的鬼物上前,佩戴克制清气之物,打算强行将那位天女请出门来。 可还没动手,只听着吱呀一声,那楼阁木门竟然主动开了。 群鬼讶异看去。 身穿红色嫁衣的天女已经站在门前,甚至于已经主动盖上了盖头。 双手叠放腹部。 只是一言不。 这一幕倒是出乎预料之外,而那老妇妖鬼诧异之后,也只是当做这倔强了足足一百余年的天女终于算是想开了,倒是省了一番麻烦,弓着腰肢赔笑道: “夫人竟已经准备好了,还请上轿,上轿。” “你们几个没眼色的,还不快快让开!” 众多妖鬼齐齐分散开,却也呈现包围模样。 轿子微微往下倾,有妖鬼拉开了轿门的帘子,等到天女沉默不言地坐上了轿子,这才把帘子放下来,然后十八只妖鬼齐齐力,把这轿子抬起,阴惨惨的唢呐声音再度响起来,老妇模样的妖鬼脸上挂着难得得意的笑容,尖着嗓子喊道: “夫人上轿!” “下山,回府!” 一众妖鬼簇拥着暗红大轿,浩浩荡荡地往山下鬼府而去。 沿路早有诸多妖鬼们凑在了道路两边儿,在轿子路过的时候,就不断地鞠躬弯腰,口里说着些恭贺的漂亮话,眼睛则是往红轿子上瞅着,盼着能不能见到那天女真容,最后自是遗憾收场。 ……………… 天女下山的消息很快就传递到了鬼王耳中。 男子霎时站起,眼底有无边惊愕狂喜: “什么?!天女她愿意下来了?!” “你没有欺瞒我?!” “小的不敢!” 妖鬼跪地叩,将那天女最终出门,已经身穿嫁衣,坐上红轿被抬下山来的事情都一一说了,最后说那天女现在已经在鬼王为了大婚而修建的鬼域府邸当中。 这件事情很多鬼物都瞅见了,真的不能再真。 鬼王左右来回踱步,面容欣喜几乎按捺不住,旁边穿黑色道袍的男人诧异,道:“奇也,怪也,那位天女这百年间都坚守防备,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主动放弃?按照推算,她的法力还需几个时辰才会耗尽。” “恐怕有变,或许天女是打算最后对你出手。” 鬼王不在意地摇头道:“无妨。” “她没有羽衣,就没有道行,清气用来护身尚可,伤不得我,便是能伤了我,若是能够让她稍微出一口气,能够知晓我的一片真心,那我也是心甘情愿的,更何况,按照推算,她剩下的修为,甚至攻不破我的防御。” 声音微顿,复又似想起来什么,呢喃道: “是了,她应当是想要救那些生人。” “她原本就心善。” “她若是愿意跟了我,那些生人,暂且放他们一命又如何?” 转头对叩的妖鬼道:“且去,将那些生人先压下去,这一次本王大宴,三日内不准你们碰那些生人血肉。” 妖鬼听出这句话的意思,是得三日之后,大婚已过,再开肉宴。 彼时木已成舟。 自无不可。 妖鬼叩道是,往后退了出去。 鬼王深深吸了口气,虽是妖鬼,却有生前心绪激荡之感,呢喃道: “终于……” …………………… 今日提前婚宴。 天女不再抵抗,让鬼王欣喜不尽,当即吩咐了群妖众鬼,大开宴席,只是未能将那些生人压上来,来一顿鲜活味美的人脍,让那些妖鬼有些遗憾,但是又有知情的恶鬼将鬼王打算传出去,知是三日后再开一宴,于是众鬼便心中大喜。 饮酒食肉,欢呼祝祷之音不绝于耳,一片热烈。 鬼王端酒敬诸妖鬼一盏,旋即让诸鬼自便,今日美酒美食,须得尽兴才好,让这群魔乱舞一幕更为热烈,方才回身对那道人道:“今日我能够如愿以偿,全有赖于道长之恩,应允之事,绝不敢忘。” “今日宴席,还请道长尽兴。” 黑衣道人点头,漫不在意地道: “春宵一刻值千金,道友自便即是。” 于是鬼王便驾起一阵黑风,回到了自己修建的那鬼府,那模样依稀还有往日居所的样子,却又要比生前的居所更奢华,他迈步往前,挥袖让府邸当中的众多妖鬼都散去离开,远远看着主屋亮起了灯光,天女带着盖头的剪影落在窗上。 只饮一杯酒,鬼王就觉得自己要醉了。 竟已有了酒酣耳热之感。 伸出手解开了衣领处的结扣,一步一步迈步往前。 人间有诗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他亦有此感。 推开门,见到红烛旁边,天女身穿红色嫁衣,盖着盖头,安静坐着。 月下观花,等下观美人。 鬼王咽了口唾沫。 不知多少次梦中所思,梦中所想,今日即将成真,狂喜地让他甚至觉得这是不是也是一个梦,每靠近一步,过往的记忆就更清晰一分。 少年之时初遇,惊为天人。 而后得来了绫罗绸缎,美食醇酒,她的不屑一顾。 乃至于自己不惜以邪术将她的羽衣封印迈入地下。 过往一切,历历在目,却又仿佛一场幻梦。 鬼王坐在了天女身前,轻声道:“终于……你终于是我的了。” 他端起桌子上的酒,倒了两杯,含笑道: “我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想要这样做了,放心,这是凡间的酒,是我们当年,城中酒肆里卖得最好的那种,是我花费百年时间慢慢摸索,慢慢重现的,只得这两盏,来,试试看。” 他倒了两盏,递过去一盏。 天女似乎迟疑了下,还是伸出白皙手掌,拈起一杯,低头饮酒。 鬼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仿佛大醉。 趁着天女低头饮酒的关头,拿起金杆挑起红盖头。 这一刹那,仿佛时间都变慢了。 那是他年少时的一往情深,是他长大后的魔根深种,是他的神佛,亦是他的妖魔,但是现在都结束了,他心中没有了那焦灼的妒火,只剩下温平如水的情意,红盖头落下,鬼王醉眼朦胧看去,然后脸上的神色却一下僵硬凝滞。 那是个眉眼英挺,嘴角含笑的青年。 红色嫁衣如同泡沫一般破碎。 青年拈起酒盏,仰脖饮酒,鬼王百年心血被一饮而尽。 “好酒!” 他洒然大笑。 话音尚未落下,掌中青锋铮铮鸣啸,已经当头劈落! “吾当还礼也!” …………………… 轰!!! 大型挖掘机引擎的轰鸣声始终不曾停下来。 张浩盯着黑眼圈,眼里面满是血丝。 足足两日,从市里紧急抽调了一整个工程队,浩浩荡荡奔赴了这渡口,然后三班倒地疯狂开工,硬生生将这一处的洛江改道,只差最后凿开一层,就能够让洛水转向,让那反弓煞彻彻底底地荡然无存! 张浩握着图纸,重重一挥手: “用挖的太慢了,把挖掘机撤下来!” “上炸药!” ps:感谢111s4一万五千起点币,谢谢 第六十七章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本以为盖头下是心心念念的美人少女,可掀开才看到非但不是天女,竟连个女的都不是,巨大的反差让鬼王思绪都懵了一下,反应自然变慢,而在此刻,卫渊之剑早已劈头斩下。 剑身之上纠缠极薄而锐利的狂风,出清越的鸣啸。 鬼王只来得及下意识退避,避开脖颈处,八面汉剑就已重重斩在他脸上,卫渊吐气开声,持剑旋身而斩,八面汉剑的剑锋扯着鬼物狰狞面容,竟是直接横着斩开,将那张脸自鼻梁上下分作两半。 卫渊落地,闪身后退拉开距离。 “啊啊啊啊!!我的脸,我的脸!” 剧烈的痛苦让鬼王回到了现实,捂着脸出一声凄厉哀嚎。 他的脸本就已经妖魔化,此刻被卫渊直接横着斩开一道伤口,看上去更是狰狞可怖,鬼王本就因为天女容颜不变而对自己现在的面容感觉愤恨不满,现在给更是丑陋非人,几乎怒到癫狂。 但是另外一种更为难以容忍的怨毒在他心中酵升腾。 剧烈喘息着,鬼王捂着脸,眼睛红盯着卫渊: “你从她的屋子里出来……” “难怪,难怪这百年她竟丝毫不肯答应我。” 卫渊持剑道:“不过是路见不平罢了,我和天女才认得不过数日。” 复又笑问道: “你这酒很好,不知我这回礼可还喜欢?” 如同引爆了某个引信,鬼王整个身躯迅猛无比地朝着卫渊冲撞过去,喉中出低沉疯狂的咆哮: “你说谎!!!” 卫渊退后一步,手中八面汉剑横拦在前,鬼王拳脚重重砸落,卫渊早已退步避开,旋步站于一侧,宽厚剑身则是顺势贴在鬼王拳锋之上,一压一粘,顺势引导卸力。 这一剑式他早已娴熟于心,之前斩妖杀鬼更是顺手地很,但是此刻卸力却只觉艰难无比,仔细想来,几乎像是拿着个小铲子想要铲平一整座山峰,四两拨千斤的手法也有极限,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不得已,将这股力反向引导,自身顺势后退,避开锋芒。 脚步一踏,强行卸力。 卫渊右脚下的地面被生生踩碎。 手中之剑剑气森森,又朝鬼王脖颈处刺去。 鬼王不避不退,任由八面汉剑斩落,剑身尚且不能靠近皮肤,就有一股一股黑色火焰升腾而起,但是那并非是火,而是水,是洛江之水当中煞气积蓄百年所化的反弓煞。 而长剑及体,却是铮然金铁交鸣。 一股阴冷森然的气息顺着剑身传导到卫渊手掌,大半个身子险些麻。 卫渊猛地后退,却见那鬼王脸上被他刚刚斩出的狰狞裂痕,竟是在以肉眼可见的度恢复,心中一顿,想到天女所说,凶地煞气和鬼域之身联系起来,江水煞气不绝,鬼物也就生生不灭。 鬼王伏低身子,伸手取出一把巨大斩马刀,晋承大汉余韵,秦汉之风,游侠众多,哪怕乡间少年也有习武,嗓音低沉狰狞: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皆不共戴天。” 卫渊摇头道:“我与天女,只是初识。” 抬起手中长剑,道: “但,妖魔食人,当斩不赦!” 鬼王赤红着双目,仍旧是那一声癫狂愤怒的你说谎,手持战刀,身裹煞气,毫无章法只凭借那一身蛮力朝着卫渊冲杀而来,枪械子弹尚不能及身,已被煞气消融,卫渊气机一沉,手中八面汉剑鸣啸。 卧虎腰牌之上浮现苍青色长羽,秦汉大妖锦羽鸟残留妖力涌现。 剑身之上,苍青罡风交错。 刀剑相击! …………………… 鬼宴之上,仍旧是其乐融融,群鬼欢宴。 众鬼之中,身穿黑色道袍的道人独坐,冷眼看着众多妖鬼。 一身气息虽然是生人的味道,但是却是鬼王所说的贵客,群鬼也不敢靠近,导致那道人身周空出来一大片,他倒也不在意,桌上酒菜应有尽有,只是拈着酒杯慢慢喝酒,菜却是一筷子都没有动过。 心中还是在思考天女异于往日的举动。 毕竟有一身道行在身,遇到这种心血来潮的事情,还是不肯放下。 饮一杯酒,将酒杯放下,道人从袖口里掏出来一枚质地特殊,异于寻常的符箓,上面有细腻纹路,构成他们这一脉的云箓文字,是他从师长处得到的躲灾避劫咒,用以护身。 如此这才安下心来,慢慢饮酒,眼睛余光斜睨着群鬼众妖,倒是不屑。 正喝着酒,道人却隐隐听到一股异样而熟悉的声音,端着酒的右手顿了顿,下意识侧耳去听,细心分辨,那声音逐渐靠近,亦逐渐清晰,道人的梢,吊起的酒旗,还有大串大串的灯笼,都慢慢晃动起来。 他终于认出来,这是什么声音。 是风! 呼啸的狂风在下一刻如同奔腾的马群一般席卷而来,扫过山上,豁然间,群妖众鬼的声音都戛然而止,似是声音都被这风暴席卷了去,灯笼哗啦一下熄灭,无边沉默当中,一道身影像是驾驭着狂风一般奔掠而来。 一只妖鬼正要开口,却只见得眼前寒光一闪,已没了性命。 卫渊坠地,蹬蹬蹬后退数步,方才止住力道,胸膛内气血翻涌不止。 手中八面汉剑还在兀自铮铮鸣啸。 好强的煞气! 眼见着那裹挟江煞的鬼王虽是被斩的满身剑痕,却仍旧低咆怒吼着奔来,卫渊知道对方还有煞气护身,斩出的伤口会快恢复,根本不去正面拼斗,脚步一变,快步撞入那群妖众鬼之间,下一刻鬼王已经怒吼着奔来。 度不可遏制被拖慢。 卫渊又驾驭狂风,度极快,只如一道清影混入群妖。 甚至群鬼靠后些的,都不曾现这一幕。 有喝得大醉的妖鬼见了鬼王大奇,和那老虔婆一道拦着鬼王讨好笑问道: “主人这么快就已经出来了?为何不和夫人再多呆一会儿。”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哈哈,想来夫人天香国色的,大人怕不出来的话,今夜里就再也出不来了。” 本是心腹手下谦恭赔笑的俏皮话,却直如一缸老油浇在了火心上,挑拨起了鬼王心头妒火,双眼红,火气上涌,再不管眼前是不是自己属下,手中斩马刀扬起横着斩过,将挡在自己身前之‘人’齐齐砍倒。 霎时间那几只妖鬼便已被剁成肉泥。 一众惶恐的惨叫声中,众鬼分散,鬼王已怒吼嘶咆着直奔着那校尉杀去。 沿路群鬼纷纷闪避开,却总有那度太慢的倒霉蛋,被鬼王撞上,要么被战刀砍做两段,要么被煞气烧成灰烬,这幅架势,这些鬼物倒也不傻,从鬼王反应里面看出了些异样,再一嘀咕,望向这鬼域之主的眼神里,除去了惊恐之外,还多了一丝怜悯。 先前还不觉得。 今日这白青色灯笼倒也应景得很。 卫渊不断尝试将这鬼王往众妖鬼的方向去引,在这山上兜着圈子,至少要为天女恢复,以及外界挖掘开河道争取足够的时间,锦羽鸟的妖力已经运用到极限,但是江煞委实太凶。 刀剑每次相击,哪怕卫渊剑术技巧远在对方之上,可煞气顺着剑身流入体内,还是让他胸腹刺痛越来越强,嘴中已经有了腥甜的味道。 复又一剑将战刀引开,卫渊嘴角渗血,苦中作乐般心中失笑。 煞气这buff叠得太狠了,加攻加防,回血还快。 黑衣道人见了卫渊,眼底有讶异之色,又看到鬼王似乎一时半会儿追不上他,想了想,端起一碗水,凌空一炷香立在水中,又拈起了一道符,打算以这水碗做法坛,起一道法咒。 狂风流转,几乎笼罩了这一整个山腰,道人的动作没能瞒住卫渊。 之前就吃了邪道术士法坛咒术的亏,卫渊怎么可能还让对方得手。 右手八面汉剑借着风势勉强荡开了劈斩下的战刀,左手抽出枪械,对着那道人便是三枪连,道士正在嘴中念念有词,还没有反应过来,咔嚓一声,手中水碗就已经碎了满地。 另外两枪被挡住,代价是身上两道宝箓直接给烧成了灰烬。 道人跌跌撞撞后退。 手掌已经被裂开的瓷片割地鲜血淋漓。 道士是有道行的道士,可也还是肉体凡胎。 手忙脚乱去找了止血符箓化在水中,止了血,正要再取符咒,却见那一道躲灾避劫咒无风自燃,肉眼可见的度燃尽,道人脸上神色一变,眼底浮现出惊恐之色。 杀劫?! 此刻,山上有一团清气溢散。 整个鬼域之上,长空豁然被冲破。 …………………… 天地清灵之气出现在这鬼域当中,自然地导致鬼域开始溃散。 鬼王面色一变,那种强烈的压迫感,以及濒死般的感觉终于让他的大脑恢复了部分理智,抬头看向那山,知道必须阻止山上的天女,手持战刀就要冲杀过去,就在此刻,他周身煞气却陡然一弱,有后继乏力之感,连带着脚步都微微一顿,卫渊眼底神光一闪。 腰牌之上,锦羽鸟的长羽一下大亮。 狂风肆虐而起,在卫渊身侧形成一只肉眼可见,足有房屋大小的青羽鸟,继而化作狂风和妖力,涌入他身体当中,卫渊一双黑瞳泛起妖异的青色,耳中听到锦羽鸟内心的怨念和不甘,吵得他头痛欲裂。 同时力量却也大幅度上升,猛地踏前,右脚裹挟狂风重重踏在鬼王胸口,将他动作止住,与此同时,两股风对撞,产生上旋气流,卫渊猛然跃起,凌空翻过鬼王头顶,双手握持八面汉剑。 继而,全力以赴,重重一斩! 剑刃自妖鬼左肩处斜斩而过,斩至腰腹为止,拉出足以见骨的伤口。 而在这狰狞剑痕左右,各有一道稍小却更深的伤口。 如同秦汉锦羽鸟复生,显出真身给这鬼王来了狠狠地一下。 这种几乎把人凿穿腰斩一样的伤势,即便是鬼王也难以忍受,喉中出痛苦嚎叫,回身一臂抽击,手臂如同铁鞭重重砸下,卫渊只来得及将八面汉剑拦在身前,就被重重打飞出去,撞在一处木屋,将那屋子咔啦一声撞成了个废墟。 煞气侵入体内,锦羽鸟妖力暴动,卫渊眉心几乎生出羽毛。 卧虎腰牌低啸,将妖力收回,才止住了卫渊化作半妖。 却仍旧忍不住张口咳出鲜血,面色煞白。 这一次可算是全力以赴了。 鬼王将他打伤,但是也将后背暴露给了山上的天女。 卫渊挣扎坐起,靠坐在那废墟当中,感觉到先前邪道人的感受,感受到了风的气息,只是更为强烈,他抬起头,看到鬼域的天空似乎压低下来,仿佛有无形可怖之物在那长空之上嘶吼咆哮,让他的耳朵几乎有耳鸣的趋势。 呼—— 气流开始流动。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就像是孩子们用手臂搅动水盆里的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掌搅动了天空,卫渊的头微微晃动着,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 “这是……” 继而—— 一声震撼无比的狂暴风啸。 雷公砰訇震天鼓! 无边高的暴风,笼罩整个山峰。 庞大到甚至于过这座山脉大小的风暴旋风,像是自天上坠下,上宽而下尖,如同巨大无比的铁锥,朝着这一座鬼域穿凿而下,无边狂风,浩瀚激流,皆避开那负伤校尉,像是纯白风浪,从坐于地面的卫渊身边飞驰而过。 坐地日行八万里! 壮阔景致,让人失神。 如上九重天。 ps:今日第一更,稍微有些迟,字数倒是足够的~三千八百字。 《镇妖博物馆》来源: 第六十八章 伏诛!   风来,先是拂过面颊,继而浸润肩肘,最终呼啸涌动,高奔走的狂风压缩气流,化作了纯白色的激浪,卫渊坐在山上唯一的无风之地,看着周遭风暴奔腾。   笼罩整个鬼域山范围的风场在耳边留下了尖锐的鸣啸。   若是从山下看去,就像是山上套了一层纯白的气流,亦或像是一大团云气从天而坠,将这山的山腰到山顶部分全部都笼罩住,并且还在以似慢实快的度碾压搅动。   一只只妖鬼骇然吼叫,挣扎逃命,却被这极高旋转的狂风卷起,树木连根拔起,屋舍从上而下被风压碾碎,然后连着地基一同被卷起,尖锐锋利的碎片卷入气流当中,撕扯出刺耳的尖啸。   妖鬼若无实体,则被暴风清气震散,若有实体,则被高流转的尖锐碎片切割,碎裂的肉体,崩溃的魂魄,伴随着这荒唐宴席之上的一切,都被风暴卷入其中,最终碾碎成了齑粉。   狂风和云雾碰撞,出仿佛雷霆一般低沉的震声。   竟真偶有雷霆劈落,重重轰击在这鬼域之上。   雷火奔走,邪佞污浊之气,登时崩碎。   卫渊看着这浩瀚壮阔的一幕而怔怔失神,无言以对。   他不再费力挣扎坐起,而是靠着唯一剩下的废墟,将剑倒插在地,看着这以一人之力匹敌天灾的场面,这就是古代被称之为神灵的力量,最顶尖修士的风采。   旁边恰好还有未开封的酒坛。   索性横剑膝前,拍开封泥,仰脖饮一口酒,见天地浩瀚,道一声:   “好!”   天女招来的狂风将这漫山遍野的妖鬼都席卷进去,这些连卫渊都拦之不住的妖鬼哪里能够和天地伟力匹敌,登时被卷入,绞杀得魂飞魄散,只是那汲取洛江水煞百余年的鬼王,仍旧还在死死相抗。   煞气包裹周身,勉强不曾被卷入风暴当中。   但是显然外界洛江已经被改道,反弓煞不复存在,这些煞气用一点少一点,鬼王咬牙怒吼,苦苦支撑,却也终究逃不掉一个死字,最后一点煞气崩溃,鬼王脚步一个踉跄,身已飞起,口中兀自不甘怒吼道:   “不,不对,你是我的!!”   话音未落,已被卷入暴风。   原本顺势旋转的风暴陡然逆向撕扯。   鬼王出一声凄厉惨叫,直接崩溃消失,同归尘土。   而在这个时候,那风暴方才徐徐散去,眼见着这先前还鬼影绰绰,森然如狱的山上,此刻已是一片狼藉,树木被连根拔起,屋舍变作废墟,远处隐隐见到被甩出的污血,可卫渊却觉得,这山虽然变得不似先前那么热闹,反倒是让人舒坦了许多。   身穿白衣飘带的天女乘着最后一缕清风落下。   面色苍白,显然刚刚那极具冲击力的一幕,对于眼下的天女也不容易。   终于结束了。   卫渊勉力站起身来,道:“有劳姑娘。”   天女面色泛白,点了点头,又道:“小心,它还有最后一点残留。”   卫渊心下讶然。   都这样了,那鬼物竟然还没死?   天女还未开口解释,山下就传来一阵癫狂狰狞的怒吼嘶咆:   “不,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卫渊瞳孔收缩,往下看去。   在这几乎已被彻底荡平的鬼域之中,一人挣扎而出。   不,那几乎已经不能算是人。   ……………………   怪力乱神图卷之中,主体只有那青年,天女。   是青年由少年变得白苍苍,最终死去化枯骨,而天女容颜不变。   卫渊本来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当看到出现的那东西之后,才突然惊觉,画卷当中还有第三个主体,只是自己一直没有注意。   轰隆隆的声响当中,一座几乎彻底腐烂腐朽的客栈拔地而起。   客栈上附着着粘稠如同粗大血管的黑色物体,异样地跳动着,这些造物在客栈门口的部分汇聚成了画卷上青年的模样,他的背部和这客栈容纳在一起,像是血肉长在了墙壁上,看上去扭曲而可怖,而青年的面容不断变化,时而是最初的少年,时而是人面白骨,时而又是头生牛角的妖魔。   就好像他一生的不甘和怨念都凝聚在了这里。   不断怒吼咆哮,有少年的音色,也有妖魔的低吼。   卫渊注视着那前所未见的妖魔,毕竟已经不再是一开始的吴下阿蒙,看得出一些根底,这状态像是地缚灵,但是他还没有见到过这种和被束缚之地融为一体的妖魔,而这个时候,卫渊也终于明白了先前隐藏的问题。   当初的青年不过只是凡人,哪怕心中滋生妖魔,可被卧虎斩杀之后也必死。而就算苟活,最初的故事也已经是晋朝年间,距今一千七百余年,早该魂飞魄散。   眼下见到这客栈才想得清楚。   原来如此。   卫渊也不知心中感想该要如何形容,只是叹道:   “是那木楼客栈当中留下了他生前的不甘和怨念,再加上曾修行邪术,将姑娘的羽衣和血肉邪术埋入地面,终于导致客栈妖变,想来还要加上百年前邪道修士的故意为之,让这客栈生出妖魔,竟误以为自己是他。”   “人死而执念不灭,还要去做他生前不甘的事情。”   “原来人之执念如此可怖可畏。”   眼见那客栈如同自有手脚,一边凄厉怒吼,一边朝着这山中来。   先前它有煞气缠身,还能让人生畏,眼下却已经暴露本体。   卫渊摇摇晃晃站直身子,提起八面汉剑,道:   “说是鬼王,竟只不过是一道执念,倚仗着煞气逞凶。”   复又看向天女:   “姑娘可能再战?”   天女抿唇,微微点头,卫渊却已看出她才回复修为,施展了刚刚那种大神通,已经是强弩之末,索性提剑道:“那就有劳姑娘起风。”   卫渊将腰牌悬在腰间一侧。   握着剑,重重吐纳呼吸,感觉到肺腑间的刺痛,唇齿间的血沫,牙关咬住,心里倒是庆幸之前给张浩他们传讯的时候,除去了要求把洛江改道,还要他们将原本的反弓煞改成西方白虎煞。   原本是为了防止那鬼王煞气还有不少库存,现在反倒派上用场。   方才狂风奔走,鬼王之躯搅碎,煞气散落漫山遍野。   卫渊隐隐感觉得到,司隶校尉腰牌和天地间重新出现的凶煞格局有所联系,西方白虎主杀伐兵戈,又是虎相,司隶校尉执掌精锐,是大汉大将军下顶尖的武官,官居二品,比两千石,又号称卧虎,和白虎煞完美契合。   秦汉年间方士横行,若无联系,怎么可能会有卧虎之号。   且学着这鬼王借一借煞气。   便有后患,也顾不得了。   卫渊右手握剑,剑刃斜指着地面,往下迈步。   ………………   那客栈排开山石,践踏林木,浩荡而来。   而在前路之上,一道身影就挡在那里,正是卫渊。   客栈门口上扭曲的青年见到了卫渊,口中便出低沉怒吼,双眼红。   刚刚的记忆还清晰无比,这青年的怨念不甘,竟然直接牢牢锁定了那持剑的司隶校尉,有着高层阁楼的客栈调转方向,直奔着卫渊滚滚而来,妖气弥漫。   卫渊双手握剑。   卧虎腰牌之上亮起沉沉的光。   低沉的虎啸比起往日任何一次都来得激昂凶悍,卫渊用卧虎决吸纳煞气,竟于背后出现一头凶猛无比的白虎相,旋即腰牌之上锦羽鸟长羽亮起,没入了那煞气当中。   虎咆鸟唳。   校尉背后一头插翅猛虎相。   迈步,直朝着那山下客栈妖鬼奔去。   几乎转眼之间,两人已经逼近。   卫渊几乎能看到那青年脸上狰狞嫉妒的疯狂神色。   并指从剑刃上拂过。   剑身之上亮起灿灿寒芒,卫渊双手握剑,就像之前斩向鬼王后背时一样,距离那妖鬼尚且还有七步之时,就猛地斩下八面汉剑,背后插翅猛虎奔走下山,喉中怒吼,向前扑杀。   煞气混合妖力的外相刹那间冲击在客栈之上。   本来就是被特意保留的古代造物几乎是瞬间被煞气冲击地出现大片大片的裂痕,那些看起来坚硬的木板像是放得干硬的饼干,嗤嗤地崩碎成粉末,最终这妖鬼尚且不能靠近卫渊,就彻底变作废墟。   只剩下了那青年的身躯,背后连着一截客栈木板,翻滚在地。   到了此刻,仍旧欲要扑杀向卫渊。   卫渊双手握剑,任由那青年扑来,身子一闪避开。   而后深吸一口气,口鼻间有些血腥气,双手握持剑柄,八面剑高高举起,继而朝着用力过猛的青年脖颈,重重劈斩,青年欲要挣扎避开,就在此刻,在其身上,怨气及血肉邪术所化的黑色造物中,突然浮现出一双手,死死将青年压住。   八面汉剑全力斩落。   那青年执念所化之物,终究落了个和所害兄长一样的下场。   人头滚落。   而此刻,卫渊早已精疲力尽,眼见着周围一片狼藉,群鬼散尽,尽管强驱煞气,肺腑刺痛,却仍觉得快意,难得快意!一脚将那尸踹倒,踉跄一步。   力竭坐倒在地,捧剑大笑。   “妖孽!”   “伏诛!” 第六十九章 情之所执,落幕(四千字章求订阅) 卫渊神色颇为狼狈。 他的手脚都因为之前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着,身躯刺痛,每一次的呼吸都会引起卧虎决和煞气在体内的争斗,这此所见鬼王,实在是卫渊之前从不曾遇到过的大敌,战到此时,早已是精疲力竭。 此刻坐倒在地,心神俱疲,一根手指都不想要再动。 而在那鬼物彻底烟消云散之际,卧虎腰牌低声震颤。 灵台中有文字流过,是获得的功勋。 或许是因为卫渊只不过是补了最后一剑,功勋没有如想象那么多,但是也不少,和先前盗取羽衣时杀的妖鬼凑起来,勉勉强强得了一百之数,先前斩一小鬼不过是二三之术,而七娘是自行散去了戾气,只得七点功勋。 这已是难得的丰厚数字。 卫渊吐出一口浊气。 稍微缓和了一会儿气息,强撑着起身,回过头来,看到满山的废墟,想到了刚刚曾见到的那邪道人,也不知那道人是否已经被天女唤起的风暴卷做齑粉,有没有留下一丝魂魄用来驱鬼。 泉市邪术传播之事,以及究竟是谁导致了这鬼域当中妖魔的复苏。 恐怕都和那道人脱不开干系。 卫渊取出一枚千里追踪符,抖手将其燃起,自身感知大幅度上升,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旋即就看到那道人气息,竟未曾消散,反倒是不知用什么手段避开了堪称天灾的风暴,往山下隐蔽处奔去。 ……………… 黑袍道人狼狈不堪,直往山下奔走。 面色煞白,气喘如牛。 现在只是稍微回忆刚刚那仿佛天怒的场景,都会让他觉得头皮麻,惊惧难言,如果不是祖师传下的躲灾避劫符警示,他恐怕必死无疑,可就算是侥幸逃得了一命,一身道行却被那风雷撞破,连符箓都耗了干净,这才将将逃得一命。 道人脚下踩空,跌倒在地上滚了两圈。 远远已经见到了山下仿照人间所做的村落酒店,咬着牙,挣扎起来继续往过走。 只需要藏进去,只需要躲进那些生人当中,就能够偷偷溜出去。 然后将今日所见传出。 秦汉天女复苏,古之卧虎再现。 要将这些消息全部都传出去。 他隐隐约约听到了这座山另一个侧面,低沉癫狂的怒吼,知道卧虎和天女眼下正对上了这鬼域妖魔的本体,无暇顾及自己这边,更是提一口气,加快度,可就在他就要走到目标所在的时候,一股寒意浮现。 道士几乎是本能朝着侧面翻滚了下。 尔后,脊背一凉,就是火辣辣的剧痛感。 已是负了伤。 口中低低痛吼了一声,那黑袍道士挣扎着转过身来,见到树林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人来,一身灰色褐色的衣服,身躯枯瘦,面无表情,像是个老人,又像是个年轻人,如果卫渊在此,当能认得出来,这正是那民宿店的老板吴六。 他现在恶狠狠地盯着那道人,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他枯瘦地几乎没有肌肉的手臂,拖拽着一柄森森的鬼头刀,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来。 风暴平息,但是却牵扯云气,现在山上一片晴空,山周却是突兀下起了暴雨,将这里两人身上衣服淋得透湿,吴六眼睛红,死死盯着那道人,那将他骗入水中,把他魂魄封在肉体内,人不人,鬼不鬼的道人。 咬紧牙关,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奸道!!” “终于等到你了……” 黑衣道人看着那复仇来的吴六,眼底却是惊诧之后的荒谬和被看轻的怒意,冷笑道:“区区一只尸鬼,在这里放什么屁话!” 吴六瞪大了双目,那张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疯狂而且痛苦。 他迈开脚步,在雨夜之中,朝着黑衣道人冲过去。 阴森森的鬼头刀借助扭身的力气扬起,带着一个普通人的怒火,撞破了雨帘。 …………………… 卫渊靠着千里追踪符的效力,找到那邪道人的时候,道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双目怒睁,躺倒在泥水里面,腰上给开了一道大口子,肠子混着鲜血流出来,浸泡在泥里。 吴六靠着石头坐着。 整个人没了一条胳膊。 刚刚他就是用这胳膊和道人换了一命。 一个自诩为高高在上,且苦心思虑要逃命的人,是没有办法懂一个不要性命也要复仇的人究竟是怎么想的,道士不知道,所以他丢了性命,卫渊低下身,感觉到邪道士的魂魄在离开身体的时候就魂飞魄散。 似乎是提前被下了咒术,根本不能给搜魂驱鬼。 倒是在他身上翻找出了一枚黄色的符箓,上面写着他的道号和姓氏,像是身份证明,将其和道人的遗物装在一起,望向了吴六,后者复仇之后,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样,靠着石头坐着,神色呆滞。 许久,他望着天空,似哭似笑低叹: “想要晒晒太阳啊……” …………………… 鬼域本身存在的方式,是以鬼王为核心,积蓄洛江江水煞气,形成了有别于人间常世的一处所在,现在鬼王伏诛,江水改道,鬼域所存的基础也已经荡然无存。 很快这一方世界就和人间相连。 就在那反弓煞原本所在的地方,还留存在鬼域中的众人都突兀浮现。 而原本的饭店客栈,在出现在人间的时候,变作了纸糊的东西,然后纷纷被人间阳气燃烧,消失不见,顶着一双黑眼圈的张浩等人见到那些无辜游客都还好,只是昏迷不醒,又见到卫渊,霎时心里一安。 张浩掐了烟迎上前去,松了口气道:“卫馆主你平安无事,太好了。” “那鬼域怎么样了?” 卫渊本来想要说在天女的帮助下已经解决了鬼王,回身才看到白衣天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微微一怔,知道她不愿意出现,于是微笑答道: “被一位路过的高人帮忙,已经破去了。” “往后可以不用担心。” 路过的高人? 张浩和沈寄风眼神古怪,但是也没有追问,而是淋漓柯组织人手,把这些昏睡不醒的游客都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卫渊看到吴六欲言又止,于是代他向张浩道:“这位是吴六,陷落在那鬼域中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能不能帮忙找一找他的家人?” 张浩讶然,点头道:“这自然没有问题。” 又看向吴六,道:“不知道吴先生你家具体在哪个城市?” 吴六迟疑了许久,才报出了一个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 柳村。 最后绕了好大一圈子,加上吴六模糊的形容,才找到了正主,吴六所说的村子,竟然就是那座真正的乡村疗养中心,只不过那个名字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到了村子里也只有一些老迈到牙齿都掉光了的老人才记得。 汽车慢慢停在村口。 或许是煞气残留的影响,今日天上云雾压得很低,阴沉沉的,不见一点阳光。 断了一臂的吴六颤颤巍巍走下车,看着修建地热闹繁华的村子,满眼陌生,有些不敢认,村长凑上前来,张浩和卫渊解释之后,那不过中年,满脸精干的村长很配合地找到了村子里所有姓吴的人。 可都不认得吴六,至少对这样一个人没有印象。 正当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做的时候,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拍额头,突地道: “这,绝了户的吴家算不算?!” 众人看去,中年村长瞪眼看过去,那青年给吓了一跳,声音都放低了下来,却还是讷讷道:“我是记起来,老村头那边儿柳树下头,那老太太不就说是死了夫家,就是姓吴的。” 卫渊若有所思,看着激动起来的吴六,看向村长,客气道: “麻烦带我们去一趟。” 村长张了张口,还是点头,道: “去是没有关系,可是,那老太太她,唉,你们去了就知道……” ……………… 卫渊等人很快就看到了那老柳树,还有柳树下坐着的老人。 一路上从村长絮絮叨叨的叙述里知道老人年纪很大了,已经得了老年痴呆,什么都已不记得了,村长摇了摇头,道:“这老太太都已经七十多岁了,丈夫走丢也已经是六十年前的事情,大家都说是到水里淹死了,她不相信,一直都等着。” “等啊等的,就从十七岁等到了现在。” “喏,现在人都痴了,还在等。” “要不是村子里接济,老太太哪儿还能熬得住,现在啊,村子里的人她都不认得了……” 村长见那断臂男人张了张口,然后朝着老人走去,这村长刚刚口里说的不怎么客气,却有些急了,抬手要拉吴六,卫渊抬臂拦住他,看着身躯颤抖的吴六,叹息一声,只是无言。 柳树下老太太银齐整,安静望着村口。 卫渊迈步随着吴六。 吴六一步步往前走,眼睛看着那老太太,自嘲道: “就是她,我一眼就能认得出来,她是我的妻,我们这村子偏,我家和她家对门儿,理所应当地从小玩到大,理所应当地成亲,我家穷,成亲那天我扛了两袋米面,就把她带回了我家里,她也没嫌弃我什么,只是我心底里憋着一口气,觉得旁人有的,我家的也该有。” “那天我是给她出去打一支簪子的,见那道士落水,我去救他……” 他蹲下来,看着老人,似哭似笑道: “还记得我吗?” 不抱什么希望,但是那连村子里人都不记得的老人看着那哭泣的枯瘦男人,却很自然地伸出手,问道:“你回来啦?” 吴六身子颤了下,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他像是终于放下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一下坐倒在地上,咧嘴道: “我回来了。” 他和老太太一起坐着,似乎想要如同他先前所说的那样,晒一会儿太阴,但是今天天气太过于阴沉,头靠着老柳树,看着卫渊,呢喃道: “真想要再晒一晒太阳啊……” 卫渊抬头望了望天空,煞气低垂在上,不肯散去,突兀想起了先前天女操控风暴的浩瀚壮阔,心中微动,卫渊并掌如刀,朝着煞气所在,虚斩一刀。 倚靠着先前操控煞气的经验,那残留的煞气登时被搅动。 其实他只是将地面的煞气搅碎。 但是煞气联结上空的风,风又牵扯着云,天地万物都有联系,于是这地方突兀地起风,风猛地上旋,压得极低的云气登时逆旋,继而于天空当中,慢慢崩碎,淡金色的,鬼域绝不可能见到的温暖阳光落下来。 众人只是讶异这天象突然变化,咕哝一声这天气真是老天爷的脸色,说变就变,并不放在心上,卫渊却觉得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一点法力霎时间人去楼空,险些摔倒,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就见到沈寄风瞪大眼睛,看着自己。 卫渊想起了沈寄风先前寻找到鬼域薄弱点的特长,知道瞒不过去。 只能抬起食指,抵在唇前,微笑着嘘了一声。 沈寄风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双手捂着嘴唇,瞪大眼睛,重重点头。 代表着天地至阳之气的阳光落下来,照在了吴六的身上,他已是尸鬼,感觉到自己作为鬼的部分被驱散,灼热的痛苦浮现,似是要灰飞烟灭,却眯着眼睛,像是享受一样露出微笑。 他小心翼翼伸手入怀,取出了一个东西,那是个小小的包裹。 包裹里面灰的布料,包着一枚粗糙的钗子。 吴六轻轻把钗子放在妻子手中,等待着自己的灰飞烟灭,但是只是刺痛,而这刺痛竟然也在缓缓消失,反倒是有着阳光的温暖和煦,身体变得虚弱无力,肩膀处有剧烈的痛苦,他睁开眼睛,已经满头白。 手掌之上,纠缠一股清气。 吴六瞪大眼睛,猛地抬头。 却只见到了卫渊背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执念成魔,一念成佛。 你,是否还记得我…… 我走了很久的路,跨过了千山万水,走过生,走过死,才回到这里。 见到你。 卫渊止步,望向前方隐于山林的天女:“多谢姑娘相助吴六。” “此事已毕。” “不知姑娘,欲要何去何从?” ps:四千字章节~ ???转载请注明出处: 第七十章 间隙   面对着卫渊的询问,天女只是背对着他,望向这阔别一千七百余年的人间,不是刚刚复苏时被困的鬼域,这是她曾经心心念念的人世,有着花草清香,流风吹过树梢,阳光坠在叶隙。   她望着远方,许久后回答道:“我要去看看故人是否还在了,去听一听山鬼的歌,去看看河伯是否仍在垂钓,最后,得要回山上了。”   山上。   卫渊心中一直都有好奇,先前只以为是鬼域中的那一座山,此刻听来,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笑问道:“姑娘所说的山上是指……”   天女答道:“昆仑虚。”   昆仑啊……   卫渊无言。   她回头看着卫渊,道:   “救命之恩,你可直呼我名为珏。”   卫渊本想要询问天女姓氏是什么,旋即意识到,秦汉天女,并非凡间的人,怎么会有姓氏一说,大概率还是原始氏族那样用一个字来称呼,对方既然并不在意,他也不是拘泥的性子,索性抱拳笑道:   “那么,珏,一路顺遂,他日若有闲暇,来此人间,可以去寻我。”   天女点头,轻声道:“别过。”   语音落下,回过头来,往前轻踏。   身缠流风,转眼便已经不知去处。   卫渊负剑立于这山上,左手背负身后,右手抬起,拈起一枚被清风席卷而起的落叶,此次鬼域之行,仿佛梦中,回忆许久,洒然一笑,将手中落叶松开,任由其翻坠而下,转身离去。   ……………………   天女珏在离开这山之后,沿着江流水系而行。   只是沿路所见,早已经和过往截然不同,在古时候,先秦战国乃至于秦汉魏晋,也不过只是朝代更迭,世界的基调并没有生大的变化,先秦魏国的城池,后世的魏或许也在用,秦王的长城,也成为汉的壁障。   但是当代和过往的差距却不再是那么简单。   几乎是世界的基础生了变化。   钢铁的丛林拔地而起,凡人在以往日真修的度移动,如同铁龙般的器物凿穿山脉,跨越长河,一刻不停地奔走于不同的城市,沉睡千年的天女只觉得世界变化之大,一时几乎难以相信。   本欲要去找人询问,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数日虽行动如飞,但是她毕竟是才刚刚苏醒,强撑动用大规模法术神通,更是导致修为如死水一般,总也快不到哪里去,只是这一路行来,黄河之中不见河伯,群山之内无有山鬼,让她越觉得这个世界陌生。   一日月上中天,满地月色凉如水。   天女行于一山之巅,默默看着山下灯火如昼的凡尘,怔怔失神。   眼眸微动,突地嗓音清冷,开口道:“出来罢。”   窸窸窣窣的声音。   来人并没有遮掩自己的气息。   天女回身,看到那是一位身穿灰色朴素道袍的白老人,仿佛只是随处可见的老人,最多只是精神健硕些,但是能够追寻天女一路来此,自然不可能是那么简单。   她从这老人身上察觉到了数息的气机,脸上浮现诧异之色:   “你是……张道陵的后世徒孙?”   老人微微一礼,微笑道:   “贫道张若素,见过天女。”   天女看着这位老人,想到那被称作千年难得一见的道门真修,神色缓和下来,道:“你是专程在这里等我的,可有什么事?”   老道人点头答道:“只是卦象有征兆罢了,来此阻止天女回返昆仑。”   “至少不应该这个时候回去。”   ………………   老道拂袖,脚下所踏,一地风水格局变化。   以清风将这一片区域的声音全部隔离开,确保不会让说出的话外露,方才徐徐和那位天女解释,这是一番除此二人之外,再也无人得知的交谈,少女脸上神色诧异,终于慢慢点头应允,老人笑道:   “这千年之间,人世大变,天女寿数绵长,不如先四处逛逛,看看。”   “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天师府必然倾力相助。”   ………………   日上柳梢头,卫渊才慢悠悠地醒过来。   伸了个懒腰,做了早课,运转卧虎决修行,并服用自大汉武库当中换取的药物,来调理强行动用煞气导致的脏腑受创,门外有些吵杂,他从鬼域之地回来也已经半月有余,倒也没有什么变化。   除去这博物馆还是没有太多客人。   也就是又有两家小店开不下去,关门倒闭。   而后又被新的人买下地盘,开始装修。   这地方毕竟是旧城区,泉市的展核心并不在这一个区域,也因此这地方人流量实在是少得可怜,虽然落了个清净,却也不适合开店,最终大概会成为这个城市的记忆,慢慢消失不见。   卫渊倒也没有怎么在意。   他这博物馆虽然没有了工资,但是现在倒是也有了收入进账。   这博物馆签转让合同的时候,张浩也在,倒也猜出了卫渊现在手头似乎是有点拮据,原本还有工资,现在博物馆成了自家的,工资也就没有了,这一次斩杀了鬼王,送来一笔类似警方悬赏嫌犯的赏金。   倒是一下消解了卫渊的困窘。   而斩杀邪道人之后得到的黄色符箓,卫渊也直接交给了特别行动组。   以特别行动组那边的资料,应该能够从这符箓之上,找寻到那邪道身份的蛛丝马迹,至于功勋,卫渊也就花费了十点功勋换取了大汉武库当中的伤药,用来调养身上伤势。   剩下的功勋,等到伤势恢复之后,再仔细思考要换取成何种神通。   委实是难得消闲的日子。   卫渊拔出八面汉剑,脚踏禹步,只在博物馆狭窄的环境中,仍旧将一路玄元剑诀使得得心应手,剑术不再如同最初的凌厉和锋芒毕露,历经死战之后,反倒如同钝石,圆融从容。   将这剑术使了几趟,卫渊才将剑器收好,准备打开外面的卷帘门。   博物馆还是要开着的。   已经入春,阳光温暖和煦,一开门,就看到了外面特别行动组的车,车上是张浩和明显极为兴奋的沈寄风,见到卫渊之后,先是道了一声卫馆主,打了声招呼,旋即就按捺不住脸上隐隐的兴奋之色。   卫渊讶异道:“是那黄色符箓的踪迹找出来了?”   张浩脸色一抽。   卫渊想了想,又道:“是灵气研究有了新的突破。”   沈寄风低下头,扶了扶眼镜。   卫渊笑言道:“不是找到了那邪道的底细,也不是灵气普及的事情有了突破,你们两个这么兴奋找过来,是为了什么?”   沈寄风这才抬起头来,道:   “我们,我们只是来这里帮了帮忙,然后来拜访一下。”   “是一位隐居许久的前辈,要下人世来行走,我们帮忙解决一些俗务。”   “那位前辈可真好看……”   “原来如此。”   卫渊笑着将这两人迎进来,给他们上了两杯茶,然后看到门口有一束花,略有讶异,询问了每日早早就会来这里转的纸人儿,两个纸人儿环抱着晃悠了半晌,卫渊才明白了它们的意思,是对面新开店的人送来的。   卫渊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对面原本的两家店铺已经合并成一间新店。   是一间花店,春日繁花起,已经有馥郁花香顺着风传来。   “是邻居啊。”   卫渊笑了下,将花插入一个瓶子里,想了想,觉得于情于理应该去拜访一下,回身和屋中两人说了句,走过微微有些坡度的柏油路,路面被阳光照射得有些微暖意,卫渊敲了敲门,道:“你好,我是对面博物馆的,谢谢你的花。”   “你好?”   卫渊推开门,清脆铃铛轻响。   然后愣在原地。   被繁花簇拥的藤编躺椅上,穿着鹅黄色长裙,衬衫外搭着浅色针织马甲的少女抬起头来,黑如瀑,将一本古书轻轻放在膝上,点头道:   “不必客气,卧虎。”   阎Zk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接着再看更方便。 第七十一章 区别对待   卫渊看着眼前的天女,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道:   “珏?”   “你不是要回昆仑虚吗?”   天女脸上带着一丝笑,语气轻缓答道:“本来是要去的,可是沿路所见,人世变化巨大,又出了点其他的事情,有人告诉我昆仑似乎出了些变化,不如先在人世逗留一段时间,正好也调养好伤势。”   卫渊奇道:“昆仑山出了变化?这事情是谁说的?”   天女并不很放在心上,回答道:   “一个叫做张若素的小道士,是龙虎山的晚辈弟子。”   “要喝茶吗?”   卫渊将张若素这个名字记在心里,闻言笑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   少女笑吟吟轻摆了摆手,卫渊身后就漂浮出一座同样款式的藤椅,他不是拘泥的性格,当下也痛快直接坐下来,一个古朴的茶壶同样悬在空中,倒了两盏茶,一盏落在卫渊旁边待客用的桌子上,另外一盏浮在天女身旁。   卫渊喝了一口,哪怕是他这样并不懂茶的人,也忍不住道了一声好茶。   他猜测出张浩和沈寄风口里说的前辈应该就是天女,只是好奇天女现在对外的身份,沉吟了下,还是开口询问,后者摇了摇头,道:“就当做是清修散人,旁人并不知我身份,只是这人世陌生,也只有卧虎你这处地方,还能找到一丝熟悉。”   卫渊笑言道:“那旁人在的时候,我要怎么称呼你?”   天女仍是道:“叫我珏就可以。”   想了想,又询问道:“卧虎你表字为何?”   “比邻而居,总不能只以卧虎称呼。”   卫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天女所指的是什么,这却是答不出来,只能想办法向天女解释这个时代早就已经没有表字这个东西,天女讶然,道:“那你岂不是只有名,没有字?”   我们这个时代都这样。   卫渊笑道:“只称呼名字就好。”   天女想了想,道:“渊?”   “咳咳咳”   卫渊正当饮茶,险些被茶呛住,剧烈咳嗽起来。   然后才反应过来,卫是姓,渊是名,没有表字,直呼名字,在天女的认知里面确确实实就是那一个字,只是八辈子没有被人这么称呼过,卫渊还是觉得有点别扭地厉害,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苦笑道:   “这,卫渊,老卫,阿渊,都可以。”   天女点了点头,表示已经明白,又笑言道:   “很久不曾招代过客人。”   “这里还有些点心,要吃一点吗?”   卫渊还没有吃过早饭,当下也不客气笑道: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   张浩和沈寄风久久等不到卫渊回来。   他们是作为天师府在泉市的菁英弟子,负责接待这位初入人世的大前辈,为她解决生活上的各种麻烦。   这种事情他们往日也曾听说过,某些长辈一入深山修行,便是数十年才出来,一出来之后见到了世上天翻地覆,都有各种不适应,反倒是需要他们这些小辈们帮忙。   只是往日最多不过听闻,这一次倒是亲自得以见到,而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位道行据说很是高深的大前辈,居然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只是气质上和常人迥异,能够一眼看出不是普通人。   张浩看了看时间,道:“卫馆主过去拜访,似乎有些时间长了。”   沈寄风想到了什么,有些担心道:   “师兄,你说,卫馆主会不会不小心冒犯那位前辈啊……”   张浩本来下意识就要回答怎么可能,卫馆主不是孟浪的人,突地又想到,这位长辈毕竟辈分很高,也许是几十年在山中清修,得到了这一身道行,那个时代的社会风气和现在可是截然不同的,一不小心,无心之言,真有可能冒犯到。   复又想到,刚刚那位前辈虽然不难以相处,却也较为冷淡。   若是言语中无心冒犯……   张浩想到那一幕,心中一突,顿觉不妙,连忙起身和沈寄风往对面花店行去。   本来心中焦急,可还没有走到花店门口,就隔着玻璃橱窗,看到了对坐谈笑的卫馆主和那为前辈,看到那位馆主在前辈面前似乎颇为放松,没有在他们面前那样似乎永远藏着什么秘密,而那位前辈也神色从容温和,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让人想起春日从山上拂过的清风。   慌慌张张奔出来的两人脚步越来越慢。   张浩:“…………”   沈寄风:“…………”   卫渊注意到了橱窗后头木着脸站着的一男一女,这才记起自己见到这同生共死一次的天女,有些忘乎所以,聊得稍微长了些,当下说了几句,就起身告辞。   天女将古卷放下起身相送。   然后在张浩和沈寄风寂然无言的注视下走出,卫渊笑道:   “之后就是邻居了,请多关照,珏……”   视线看到两位特别行动组成员,面不改色在后面加上了两个字,   “老板,之后回见。”   张浩和沈寄风见到那位前辈双手叠放腹部,穿着一身现代风的打扮,却又清雅秀丽地仿佛西湖莲池,微笑颔,都一时呆滞。   卫渊在两人肩膀上拍了下,道:   “走罢,还是说你们要买花?”   张浩和沈寄风目送着卫渊脚步轻松回到博物馆里,忙活着开张,又扭过头看到了天女微微颔之后,回到了花店当中,坐在藤制的躺椅上,慢慢翻阅那一卷古卷,有些茫然。   张浩看向沈寄风,道:“那啥,刚刚,前辈笑了?”   沈寄风点了点头,道:“笑了。”   “笑了很多次?”   “很多次。”   张浩陷入沉思和自我怀疑:   “之前神色冷淡,会不会是我们做的不大好?”   “应该不会吧……”   “嘿,你们两个小家伙想啥呢?”   正当两人在自己之前是否失礼,还是藏在心中的另外一个解释而纠结的时候,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突地出现在了两人旁边,伸手在两个行动组成员额头上敲了下,等到两人吓了一跳,才笑吟吟看着他们。   “师叔?!”   “您怎么来了?”   沈寄风眼睛瞪大,显然是有些意外和惊喜。   这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出头的男人笑道:“这不是上面担心你们招待长辈失礼么,这才派我过来,不过我刚刚看着,这位前辈也挺好说话的,大概是上头多想了,说什么得相当注重礼数,我看她没有那么古板嘛。”   他拍了拍张浩肩膀,然后自信迈步走入了花店当中,拱手行礼,道:   “龙虎山弟子张瑜,拜见前辈。”   “前辈有何事情,都可以吩咐晚辈。”   天女神色平和,道:“有劳挂心。”   旁边便是藤椅,张瑜先前见到这里分明有人坐着,而且还是刚刚那边的店铺老板,但是眼见着那前辈却是没有说一句坐吧,自己也不好就这么一屁股坐下,只能在这儿傻乎乎站着,稍微有些尴尬。   闻到空中有馥郁茶香,见到旁边小桌上的茶盏,他在山中修行,素来爱茶,忍不住套近乎,道:   “珏前辈这茶可真香啊。”   “不知晚辈能否斗胆,向您讨一杯茶?”   开口是出于晚辈的语气,也不算是太过逾越。   却不曾听到回应。   感觉空气似乎有些微冷。   抬起头来,见到那位少女脸上没有刚刚和旁人交流时的温和含笑,反倒带着一丝薄怒,柳眉微微竖起,怫然不悦道:“直呼吾名,天师府不曾教导你礼数吗!”   张瑜:“哈?!”   不是,   这个和刚刚见到的不一样啊?!   张浩和沈寄风茫然看着花店的门被打开,然后张瑜就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拎着一样,丢出了花店,啪一下屁股着地坐在地上,两人看了看面容罩着一层薄冰,似乎隐隐然不喜的少女,看了看懵逼的张瑜,想了想,转过头,看着愉快开店的馆主。   张浩和沈寄风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底的神色。   绝对有问题!   ps:又要准备新的故事,卡文卡得要死啊……躺尸。 第七十三章 靠谱的古代人   卫渊愕然看向天女,重复了一遍少女的话:   “现在睡?这里?”   天女点头,道:“如果是施加的方术咒术,那么现在入睡,或许还能察觉到些许蛛丝马迹,而后才能够确认你这梦究竟是来源于何处,又是否和那山君有联系。”   少女都这样说了,卫渊也只好躺在那沙上,仰着头看着天花板,沙没办法让他把整个身子都放下,小腿搭垂下来,穿着长裙衬衫,现代打扮的天女靠坐着藤椅,离他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   少女低下头翻看着放在膝盖上的书卷。   周围繁花簇拥,手指划过纸张的声音窸窸窣窣。   茶壶的壶嘴里白色的蒸汽升腾着。   呜呜——   有点像是小时候在外婆家里的样子。   卫渊心中慢慢平静下来,而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梦中的视线仍旧是昏沉的天空和大地,道观被一曾无法用肉眼辨别的浓雾所包裹起来,卫渊站在道观里,这类建筑的内部总是空旷而又高大,显得极为阴沉,石塑的神像披着金红色的布,坐在高处俯瞰着他,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愕然的微笑。   或许它也没有想到,这个人在挣脱梦境之后居然还会回来。   卫渊注意到这一次自己似乎距离这神像更近了。   伴随着低沉的猛虎咆哮,整个道观再度变化做了那狰狞的猛虎头颅,要狠狠地撕咬下去,卫渊抬手,那柄惯用的八面汉剑出现在手中,抬手竭力横斩,可看着自己那不比猛虎獠牙大多少的长剑,委实是心头惨淡。   但是在这时候,卫渊听到了轻而细碎的声音。   是手指划过纸张时候的窸窣声响。   这个梦境就霎时间凝固,狰狞巨大的猛虎,森寒的牙齿,都仿佛褪去了色彩,整个天地变作了灰色,卫渊拔剑四顾,面上神色只是茫然,而后就看到抱着书卷的天女出现在了他的梦里。   天女迈步走到卫渊旁边,看着这一个真实的梦境,伸出手扫了扫,然后梦境霎时间化作飞灰,只剩下了一枚墨色为底的符箓,其中有如同鲜血的纹路,而在这一枚符箓被取出来之后,梦境也随之支离破碎。   卫渊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花店的天花板。   旁边茶壶里,水才刚刚煮沸。   天女手中托举着一枚符箓,那符箓似乎是有灵性的活物,不断在左突右撞,尝试飞出去,却无论如何无法挣脱开少女手掌束缚,最后慢慢失去了法力和灵性,消失不见。   她看向卫渊:“是伯奇。”   “这个时代居然还有残留的大妖怪。”   卫渊疑惑道:“伯奇?”   天女想了想,道:   “伯奇食梦。”   “秦汉冬日之时常有大傩祭祀,当中有孩童所唱十二兽吃鬼歌,负责食梦的就是伯奇,既然是以梦为食的大妖,那么操控梦境,制造幻觉也是常有之理。”   “你什么时候和伯奇结下了死仇,让它在你身上留下烙印?”   卫渊正要摇头,却想到了怪力乱神图卷上,山君座下另外一位捧灯侍女,神色一凝,将这件事情和天女说了一遍,少女若有所思,道:   “如果说这样的话,就很有可能,伯奇是一整个妖怪种族,曾经被人类制服来吞噬梦中的恶鬼,山君是汉武帝时所封,那么有一只伯奇作为山君的属下也很正常。”   “可能是因为她和被你斩杀的画皮锦羽鸟感情颇深,因此会以梦来杀你,也或许是你先前斩杀山君肉身,不知不觉被留下了后手,是那位山君嘱意,让你不知不觉死在梦中。”   卫渊张了张口,再度认识到这些上古年间妖物的手段缜密,苦笑道:   “若我在梦中被那猛虎吞噬……”   天女道:“梦境和魂魄相关,你在梦境中不断死去,次数一旦变多,就会导致三魂七魄的溢散,魂魄死去而肉身还活着,先秦时候许多方术都是针对魂魄而不是肉身,就是因为不容易被追踪复仇。”   “这一枚烙印已被我驱除,但是你恐怕已被盯上。”   “如果那山君入世,应当会直接寻找到你,另外,人为地操控梦境属于双向的法术,那只伯奇刚刚从封印里挣脱出来,修为应该还没能恢复太多,你所见到的道观,可能代表着山君和伯奇现在正藏身于道观之内。”   “而且应当距离并不是极远。”   “否则她现在的法力应该做不到梦中施法。”   天女嗓音轻柔平缓,将那些卫渊所不知道的东西娓娓道来,那一个凶诡梦境的来源,缘由,以及隐患都解释地清楚,卫渊安下心来,又提了提手中的剑,剑身上再度多出一缕血痕,好奇道:“那这把剑是……”   天女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下剑身,道:   “这把剑应该短时间内斩过不少的妖鬼吧?”   卫渊点头,循着记忆,一一数道:   “画皮,五猖鬼将,邪道妖人,鬼域鬼王,还有山君原本的肉身,我都是靠着这把剑走过来的。”   天女浮现一丝微笑,语气轻快和缓道:“那么就很正常了。”   “古时就有名剑通灵示警的事情,你这柄剑材质和铸造的手艺都很好,又跟着你斩杀过这些妖魔和大妖,剑身上汲取妖鬼煞气鲜血,应该已经自生灵性,卧虎传承当中应该有铸剑之法,你可以想办法将这把剑重铸。”   “先秦之时各国纷争,秦汉年间游侠之风甚浓,除去彼此斗剑的剑法,还有‘以剑遥击而中之’的法门,其中以鲁勾践为上,汉武时候淮南王客卿雷被都是其中翘楚,你可以尝试修行。”   “另外,你这柄断剑似乎是一阴灵寄魂之所?”   卫渊点头,拔出断剑,将那位戚家军兵魂的事情详细说了说,天女若有所思,道:“那你大可以将他的寄魂之所转移到你屋中的养魂木上,这样往后争斗,如果说断剑遇到损伤,也不至于让他受创。”   卫渊自然颔答应,又问这种法术卧虎传承中是否也有,天女将书卷随意放下,起身往博物馆走去,道:“这只是一门很简单的法术,我曾经见到过季汉的丞相,他那个时候正在钻研魂魄续命之术,我曾旁观,所以对这法门倒是知晓一二,举手之劳,我帮你解决吧。”   卫渊好奇道:“季汉的丞相,诸葛亮吗?”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天女想了想,回答道:   “年轻的时候很喜欢笑,笑起来很从容,乐曲,文章,下棋,机关术,奇门遁甲,天象地煞,甚至于是种地,养花,做菜,讨好他的妻子,似乎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被称作如果走入仙途,或许不会弱于张道陵的奇才。”   “但是四十岁之后就很少再笑了,我曾经在南阳见到过他,和几位朋友一同听他唱歌,但是回山上一段时间,再来人间时,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像当初那样,抚琴吟啸了。”   “似乎是因为一个叫做刘备的男人死了。”   天女轻而易举将戚家军兵魂寄托在了养魂木上,然后道:   “对于我们来说,人类和人类之间的感情,有的时候并不那么容易理解。”   卫渊点头,从眼前的少女身上察觉出了和她外貌所不同的,来自于岁月的厚重感觉,就像是刚刚那样,对于自己来说有些难以解决的问题,她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出来历,并且给予自己修为上的指点。   而对于自己来说,只是历史上符号的人或事,对于少女来说,是真正曾经相逢相识,并且相互道别之后离去的故人。   而这个时候,卫渊一早预约的修电器师傅骑着一辆小摩托过来了。   看了看那电冰箱,师傅脸上的从容慢慢消失。   他夹了根烟,看着这似乎是在挑衅自己职业生涯的冰箱门,夹着烟的手有点抖,不小心?这尼玛得是要多大劲儿才能不小心用菜刀劈出这么个缝儿来?他看了看文文雅雅的天女,以及看起来也很正常的卫渊,师傅留下一句换一个吧,修不了,叼着烟,骑着小摩托离开,路上思考自己要不要报个警。   这要是家暴的话,两个人打起来,那小姑娘是不是太可怜了?   卫渊看了一眼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几只死鬼:   “修不好了。”   水鬼往地上一趟,嘴巴一咧。   卫渊叹息:“我去买。”   于是水鬼又站了起来,精神奕奕。   天女看着电冰箱,有些好奇道:“这个是什么?”   卫渊愣了下,道:“天师府没有和你解释?”   眼见着天女摇了摇头,卫渊只好将冰箱的用处解释了下,想了想,道:   “我要去一趟家电市场,珏你要不要一起,顺便去外面看看?”   天女略作沉吟,欣然点头。   一番商议后,决定乘坐公交车前往。   因为天女似乎很好奇这种,可以搭载许多人的现代马车,想要自己尝试一下。   在等车的时候,卫渊忍不住低声道:“珏你知道公交车怎么坐吧……”   少女自然从容地点头。   卫渊放下心来。   先上了车,回过头。   看到少女踏着台阶上来,从袖口掏出一枚碎银子,自然而然地往收钱的地方塞,那银子闪着贵金属特有的光泽,却让司机变得警惕,卫渊眼角一抽,几乎是本能抬手,刷一下一把把那碎银子抓在手里,然后掏出公交卡一刷,对不耐烦的司机干笑道:   “我给她刷了。”   然后给天女使了一个眼色,坐到了公交车后面。   想了想,卫渊让天女坐在靠窗的位置,自己坐在旁边,张开手,看着掌心这一枚沉沉的银子,嘴角一抽。   是真的。   少女皱着眉头,歪过头,看着卫渊,嘴巴无声开合道:   “我哪里做错了吗?”   “坐公交车要给钱,应该没有错。”   卫渊同样张口无声道:“是要给钱,但是,这个东西不能用来坐公交啊。”   “为什么?”   公交车慢慢开车,驶过有着轻缓斜坡的老城区,淡红色的榆叶梅花瓣随着风洒落下来,阳光打在天女的脸颊上,她好奇看着卫渊。似乎有些不理解的茫然,强调道:   “银子怎么不是钱了?!”   卫渊:“…………”   ps:缓和些的日常加推动主线,应该马上就会结束,只是个过渡~   日常真他娘难写,摔桌 第七十四章 好说话(感谢番茄加柠檬的两万赏)   因为时间已经过了上班的时间,加上这里是老城区,公交车里面难得清闲,人并不多,司机慢悠悠驶过了有着老花树和悠哉斜坡的城区,倒是显得有几分悠闲。   卫渊竭尽脑汁想办法跟一位大致记忆停留在秦汉之后,晋国灭吴这个时间节点的少女,解释现代货币原理,好让她能够明白,现在和古代时候不一样,不能在路边吃晚饭之后,拿出碎银子或者金豆子来付钱。   天女很快理解了卫渊的意思。   “现在用其他的东西代替了银子的作用?”   卫渊点了点头,又解释手机快捷支付的存在。   少女陷入沉思。   看向手机里面的数字,有些狐疑。   卫渊想要顺口解释,大致就是钱庄,突地想到,在少女生活的那个时代,神州上有没有钱庄这种东西好像还说不准,一时间有些头痛,近乎两千年的时间,在日常生活上已经不是代沟了,这个可以说是鸿沟。   正当他有些头痛的时候。   少女却笑了下,语气轻缓道:   “还是很有趣啊,人间。”   “永远有新的东西在,永远都会让我们感觉到新鲜,所以山上的大家才会想要偷偷地下山,从人建立城开始,才过去了几千年,黄帝轩辕应该也想象不到,后世会是这个样子。”   卫渊迟疑道:“你见过黄帝?”   天女摇了摇头:“我没有,他的时代太古老了。”   “我的年纪太小,但是听闻曾有两位年长的天女曾经见过他。”   “那两位是……”   “长姐是玄女,另一位叫做魃。”   卫渊忽然心下无言。   …………………   卫渊和天女在距离电器购物中心不远的地方下了车。   按照功能选择,很快购买了一台新的冰箱,其中特别要求容量足够大,能够一次性制造足够多的冰可乐,并且还附赠了冰棒模具,可以把可乐倒进去,放入冷冻层,冻上一夜,第二天就可以吃可乐味的冰棒,专为博物馆设计。   约定了时间,让购物中心将冰箱送到博物馆。   难得出来逛一圈,尤其是要带着天女在附近转一转。   卫渊也不知道天师府的人究竟是遗忘了,还是没有在意这些事情。   他们并没有提前将这个时代对天女解释一遍。   于是卫渊得以见到她对这个时代变化的难以理解和好奇,适时地讲解,很快就到了中午时分,卫渊提议干脆就在商场附近吃饭,天女慢慢点头,卫渊想了想,道:   “珏你当时在人间吃些什么?”   他打算选一些至少能够让少女容易接受的食物。   天女先是答道:“我们不需要进食亦可。”   想了想,又道:“不过当时的普通百姓主食大抵都是饼和稻谷,还有新鲜和腌制的蔬菜,家境丰厚的会把肉用盐巴腌制起来,做成肉条,大致以素食为主,哪怕是家境优渥的,也要到过节时才会食肉。”   卫渊点了点头,道:“那我大致知道了。”   随便进了一家馆子,点了几份清淡些的菜,又要了一份粥,一份面,古时的饼,至少在魏晋那个时代,饼是统指水煮,笼蒸,火烤等一切面食,他本来想要顺口点皮蛋瘦肉粥,但是想到眼前少女未必能够接受得了后世出现的皮蛋,只好点成青菜瘦肉粥。   天女试了试味道,脸上有讶异的神色。   “味道很好。”   她喝了第二口,“比起晋时的味道好很多很多。”   卫渊笑道:“毕竟过去了一千多年的历史。”   少女用汤勺搅动粥,慢慢点了点头,道:“是……”   “有些风俗,我有些……暂时无法理解。”   她看向橱窗外,现在春日已经到了尾巴上,温暖一天一天暖和起来,已经有些年轻的女孩穿着时尚清凉的衣服,露出手臂和修长的腿,在大街上走过,算是当代都市的风景线,大家也都已经慢慢习以为常。   如果说热裤吊带还会引来妈见打效应的话,短裤半袖基本已经是普通的打扮,哪怕是老人也不会在意和见怪,但是这需要排除卫渊前面这位来自于以端庄素雅为主的秦汉时代活过来的少女。   她扭着细眉,看向卫渊,道:“这个时代的女子,都,都如此……”   卫渊看了看天女,后者裹得严严实实的,上面衬衫针织马甲,下面则是一直垂到脚的长裙,头痛解释道:“是风气,大家都慢慢地自信开放些了,和古代多少有些不同。”   天女慢慢点了点头。   但是卫渊觉得,应该还需要很长时间,或者说,她只是可以接受。   而自己大概还是会如现在这样的打扮。   卫渊想到一件事,看向天女,道:   “对了,天师府的人有给你准备手机吗?”   天女点了点头,道:“有的。”   她取出了一个黑色的手机,和卫渊一样都是特别行动组专用的加密类型,卫渊解释了下手机的功用,笑道:“有这个的话,哪怕是隔着很远,也可以和朋友联系了。”   他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录入里面,然后演示了下该要如何操作。   见到天女的手机里面孤零零的一片,却有一个网络聊天软件,有些奇怪,天女道:   “这是天师府的那个小道士准备的,说电话不方便打的时候,也可以用这个来联系他。”   天师府的小道士?   卫渊愣了下,想到了少女所说,那个叫做张若素的道士。   姓张,应该是天师府的嫡传。   卫渊若有所思,想到自己被伯奇留下了符箓,但是还不能够确定这枚符箓是否只在自己身上有,还是说之前参与过这件事情的周怡,特别行动组成员,以及神机营军士身上也被种下了符箓,自己已经被天女解除梦中恶咒,但是其他人并没有这样的机缘。   这种事牵涉较大,告知于张浩周怡,不如想办法告诉天师府嫡系。   这样能让这件事得到比较大的重视。   想了想,卫渊道:“珏你能把他的账号推荐给我吗?”   天女并无在意,欣然应允,在卫渊帮忙下把账号推荐过来,这种软件当中,当一方推荐好友的时候,自己会作为推荐人,同时被双方得知,卫渊看到那位张若素的头像是一只趴在雪地里睡觉的黑色花猫。   很快卫渊的好友申请被通过。   想了想,卫渊打出一行字。   “你好,张道友,在下卫渊。”   “此次叨扰,是有事情想要告知道友。”   对面几乎是秒回。   “哦哦,原来是卫道友,久仰久仰。”   “不知是何事,请讲请讲。”   对面的态度很好,卫渊松了口气,寒暄几句之后,将伯奇之咒,以及山君可能逗留于江南道的某家道观这两件消息告诉了张若素,后者很快表示自己知道,然后过来一个嘻哈猫猫头比耶的手势。   “多谢道友告知此事。”   “没有,倒是道友不曾怪罪在下冒昧。”   “岂敢岂敢。”   “额,客气客气。”   …………   卫渊结束了这短暂的聊天,看向对面正在摆弄手机的天女,笑道:   “这位道长还挺潮的。”   “没有我想的那么古板。”   天女点了点头,看着手机,切换了下输入法,白皙手指在屏幕上滑动。   卫渊的手机响了下。   还以为是那位张道长来了消息,低下头看去,却是来自于眼前的天女,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出的第一个消息。   “我是珏。”   然后附带了一个标准的微笑表情包。   卫渊看向前面的少女,哭笑不得解释道:“现在这个表情包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微笑了,一般表示的反倒是觉得对方有问题的情绪,嗯,应该是这样。”   他随手打开手机,反向送了一条信息。   “我是卫渊(*&#o39;▽&#o39;*)?。”   合上手机,卫渊微笑道:“大概是这样。”   ………………   而在这个时候,等候在博物馆的几只鬼物,听到了敲门声。   “你好,有人吗?”   水鬼眼睛一亮。   冰箱送过来了?!   当下凑到门前,却见到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带着一个纸箱子。   纸箱子里面放满了书。   ps:感谢番茄加柠檬两万起点币,谢谢~ 第七十五章 书中之虫   “不是冰箱。”   水鬼回过头来,把外面的情况告诉里面的鬼。   那位服毒的女鬼不在意道:   “只是客人的话,等到老大回来再说就好。”   水鬼点头。   不是冰箱回来,他有点没有什么精神,重新瘫坐在了沙上。   戚家军兵魂却罕见地摇了摇头,道:“不能让他走。”   “那书里面有古怪。”   “什么古怪?”   刀兵鬼想了想,道:   “我生前和戚大帅讨伐过山里的老精,对这种气息有点熟悉。”   “书里面有妖气。”   ………………   卫渊收到了博物馆传来的讯息。   似乎是他们在那书里面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类似于淡淡的妖气。   所以只能想办法拼死力,几个鬼一起套了一件轻飘飘的风衣,外面带着口罩墨镜,揣着手套,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走得歪歪扭扭,勉强把门打开,让外面的人进来等着,然后一溜烟进来给他打报告。   博物馆里的鬼物现在并没有实体,传讯这件事情显然不是他们做的。   那就只能是那双红绣鞋又悄悄溜了出来,然后熟练地打开电脑,登录账号,给卫渊传讯,这段时间,它们对电脑这种现代化的产品乐此不疲,最喜欢的是聚众吸可乐,然后玩一些竞技类游戏。   水鬼和兵魂死死盯着屏幕,两只纸人儿推动鼠标。   红绣鞋则是愉快地在键盘上起舞。   所以很多时候,你根本不知道你的队友是什么,可能是一只养在山上道观里的黑猫,也有可能连猫都不是。   ………………   卫渊向天女解释了突的情况,后者欣然点头,道:   “那就先回去罢,下次再出来也可以。”   卫渊点头,将手机收好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了一条推送的新闻,动作顿了顿,鬼使神差将它点开,这是来自于大洋彼岸,新大6的新闻,一家农场被焚毁,十几个人变成了干尸,并且以极为惊悚诡异的方式摆成了图案。   据称在现场现了数以千计的虫子尸体。   都是被火焰焚烧死亡,但是在干尸上也现了虫类口器叮咬的痕迹。   推算原本的情况,极有可能是有上万甚至于上十万的虫子将人团团包围,众人有的想要用喷火器杀虫,却导致了整个屋子的焚毁,以及现在这种情况,这一片推文虽然还是uc震惊部的风格,但是小编似乎颇为考据。   煞有介事地说这一片农场曾经是古印第安人的领地。   之后整个部族被屠杀,森林的圣地被开垦,变成了种植园。   而那些干尸死去摆出的图案,也极有印第安的风格。   很有可能是那些飘荡在新大6的游魂再度复仇,当然这种不切实际的推测并没有得到大部分人的赞同,最多也就是有些玩梗的,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和新大6警方推测的理由,是一起偏执且疯狂的‘行为艺术’杀人案件。   之后的第二个新闻就是樱岛有几家很著名的神社突然间关门谢客。   据说是在整修,但是却又有传言说,神社附近基本被封锁,远远地看到有穿着阴阳师狩衣的老者进入了神社内部,以及有附近居民反映晚上曾经听到过很大的野兽咆哮。   被樱岛媒体以动物园黑熊挣脱笼子应对了过去。   卫渊的神色有些沉凝。   曾经周怡和他说过,灵气自百年前开始复苏,而最近几年,灵气浓度提升的度一下增快了许多,导致有完整佛道两门传承的神州都有些人手不足,这种情况下,其他国度显然也会遇到同样的问题。   山君能够挣脱封印,是不是也和灵气浓度提升有关?   ………………   在翟燕军有些等待地心中不安的时候,卫渊和天女回来了这里。   少女对残存有妖气的书很有兴趣。   翟燕军被这样姿容秀丽的少女惊了一下,下意识地转过了视线。   在卫渊询问他的来意之后,翟燕军将随身带着的书取了出来,都是老书,其中大部分都是手抄版本,一笔一划,极为认真,可以想象得到,这本书的主人当年是怎么样耗费精力把这些文字写下来的。   卫渊确实察觉到了书卷上的淡淡妖气。   天女翻看了下书,皱了皱眉。   翟燕军担心他们现书卷有缺页少字的问题,心里有些没有底气,道:   “这是我爷爷留下的东西,我现在在外面工作,只好把它们卖了。”   “价钱的话……”   他想了想,颇没有底气地报出了一个比收书人给出价钱高三倍的数字。   并且想着如果对方不同意,那就再降一降低也行。   少女沉吟,道:“这些书很重要,你确定要卖掉吗?”   翟燕军只当做是指的这是祖父的遗物,叹了口气,指了指这些黄的书,道:“我现在不在泉市工作,而且这个年头什么都不好做,也没有时间去看这些书,再说了,现在只要有手机,什么书看不到?”   “这些书翻来翻去的也不方便。”   “如果被翻得烂了,或者不小心毁掉,还不如把爷爷的东西留在这里,至少完好无损。”   一帮鬼叠罗汉套着个风衣,有近乎三千年的养魂木在,他们的法力得到的相当程度的提升,水鬼撇了撇嘴,道:“这么个理由的话,我们替你保存这些书,你还要问我们要钱,说不过去吧?”   “卖书了就不要找借口,当了婊唔唔唔,你捂我嘴做什么……”   他压低声音朝着捂着他嘴的兵魂瞪眼看过去。   翟燕军没有听到后面压低的声音,只是被前面两句话说的脸色有点尴尬,却也没有走,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你看看这个价钱能不能收,不能收的话,我去别家看看。”   作势就要将书抽走。   卫渊伸手按住书,翟燕军竟然抽不动,抬起头看到青年微笑点头道:   “理由不错。”   “书我要了。”   卫渊转过账去,翟燕军似乎松了口气,又客套了几句,就脚步轻松有力地离开了,出门之后,看着账户上多出的数字,一箱子破旧的书,卖的比其他的书都要贵,他都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回头看了看那博物馆,带着捡了漏的愉快感踏上归程。   卫渊翻看着这些书,望向少女,道:“这些书里似乎少了点东西。”   天女点头,道:“全部都少了神仙两个字。”   她翻开一页,那一页白纸上同样少去了神仙两个字,但是多出了一个圆环,像是一缕卷起的头,但是隐隐约约散出清气,直径约莫四寸,少女手指隔着清气将这一个圆环托起,道:   “书中之虫,若是能够多次吃下神仙二字,就会变化做此物,名为脉望,夜间以此物可以得到仙丹,若是扯断则能得到清气成水,混着仙丹服用,就可以彻底脱胎换骨,成为仙人。”   卫渊神色讶然。   天女看了卫渊一眼,道:“当然,这是假的。”   “而且扯断之后,脉望就会被毁去,再也没有办法夜间化出丹药。”   “单单服用丹药的话,对于修行者同样有裨益,你可以在今夜尝试一下。”   她手指轻轻一送,那书虫便朝着卫渊飞去,落在他身前的书卷上。   装死一动不动。   卫渊手指碰了碰这脉望,好奇道:“那妖气就是这东西了?”   可抬头看去,书卷里的妖气仍旧还在,讶异取来书,翻开一看,里面有一枚书签,上面写着‘庚申再聚,华阳湖畔’,这书签是以绿叶所制,妖气正是来自于上面。   卫渊道:“妖气来自这叶子?”   天女道:“是,而且这叶子人间是很少见到的。”   “这种叶子一般生长在青丘国。”   “离开青丘的狐妖会在身上佩戴故乡的叶子作为装饰,以缓解思乡之情,和这书主人定下约定的,是一只青丘的狐狸,这应该就是信物了。”   天女看向卫渊:“今年就是庚申,要去看看吗?”   想了想,她道:“青丘狐妖大多姿容秀丽,卧虎你二十有余尚且不曾婚配,若是喜欢的话,我可代你向这一代的九尾狐提亲,让它挑选一位合适的狐仙和你相见。”   卫渊面色一滞。   本来想着凑过来讨个面善,甚至于经历心理挣扎后,端来了快乐水的水鬼脚步一个拐弯,直接扭转了方向。   可最后卫渊还是忍不住好奇,和天女去循着绿叶上的妖气,找了去。   那是一只男狐狸精。   …………………   一位天师府的弟子沉沉睡去。   梦中有猛虎长大嘴巴,露出了锋利的獠牙,朝着他撕咬下去。   青年面色惶恐,外面的肉身也剧烈颤抖起来。   但是就在此时,却有温和苍老的声音轻声道:“睡去也,无梦也,无咎也。”   梦境破碎。   似乎有一只妖兽的影子从梦和虚幻中遁逃出来,被一只手掌轻轻抓住,而后一只黑色的猫儿扑上前来,将这一只妖兽撕咬地粉碎,吞吃下去,那看起来可怖的妖兽惨叫都没能出就给吞下肚去。   黑猫舔舐着爪子,有些不满。   它刚刚什么都没能吃到。   老人伸手抚摸它的下巴,黑猫才勉强应付着出呼噜咕噜的声音。   似乎是它的配合让老人有些得意忘形,双手把这猫儿直接叉起来,一阵逗弄,黑猫恼羞成怒,一爪子在老人额头抓出了个抓痕,老人也不在意,逗弄了下这黑猫,笑道:“这伯奇很谨慎,天女前辈刚刚来到人世,见识还在,实力却远远没有恢复,猫科动物都很记仇的,山君不会放过那位卫渊小道友。”   “你且下山去,去把这只伯奇抓来吧。”   “这种异兽在唐时分出一脉去往扶桑,化作梦馍,没有想到这里还有一只古脉。”   黑猫落在地上,满脸的不爽快,嗓音有些不耐烦,道了几句知道了,还先回去了一趟忙活了会儿,磨磨蹭蹭的,然后才跃下山去。   这是一只类。   《山海经·南山经》   亶爰之山,多水,无草木,不可以上。有兽焉,其状如狸而有髦,其名曰类。   自为牝牡,食者不妒。   《异物志》,灵猫一体,自为阴阳。   张若素目送着这只黑猫消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然后看到了铺盖上一排死老鼠,失声大笑。   类奔跑下山。   满脸得意。   猫科动物,可是很记仇的。   妖兽也一样。   ps:架空世界,就当做今年是庚申年了~ 第七十六章 青丘狐篇   那一片叶子是妖国青丘所产的,带着细腻漂亮的纹路,在人间,这种来自青丘的造物,能够用来去寻找同样来自于青丘的生灵。   卫渊和天女找到对方的时候,那只狐狸精也很讶异地看着他们。   然后很紧张地看着他们手中的绿叶:   “老翟呢?叶子怎么在你们手里?”   卫渊第一次见到这种精怪。   这是一只传闻中罕见的男狐狸精,而且看上去很老了。   妖物当中,能够在道行不高的时候就化作人形的不多,黄姑女一百多年的道行,只能够托梦,在梦中求救,而能化形的种类中,最出名的就是狐妖和狸精。   这只狐狸精化作了一个身材不高的老人,银白色的头,脸上已经出现了皱纹,一身浅色的英伦西装,看上去温文尔雅,只是眼下有些着急,让他一头银晃动。   修行成精怪能够极为大地延长生物的寿命,但是这并不是没有极限。   狐狸本身的寿命只有十年。   哪怕是寿数延长十倍,也不过是一百岁。   而千年道行的九尾狐,是会被记录在山海经当中的大妖怪。   ………………   卫渊将自己是如何得到书和树叶的消息告诉了这位老人。   狐狸精脸上浮现遗憾的神色,叹息一声,坐在了公园旁边的椅子上,沉默了很久,道:   “是吗?老翟已经去世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药,看来也没有意义了。”   天女看着老狐狸精手中的药物,道:“这是延寿的灵药,你要给他?”   “你采药的时候,应该受了伤。”   狐狸精自然道:“因为我们是朋友。”   少女眼底有些讶异,想了想,道:“青丘的领是九尾狐,虽然被认作是祥瑞,但是会吃恶人,你们是她的属下,也会像是外界的野狐妖一样,找人去做朋友?”   “我又没有吃过人。”   老狐狸精咕哝了一句,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安地晃动了下身子。   “好吧,是曾经想要吃掉他的。”   “只是曾经。”   “稍稍起了个念头,万恶论迹不论心,所以不算作恶。”   卫渊有了些兴趣,将青丘叶放在旁边,道:   “你想要吃他,又怎么成了朋友的?”   “还有,精怪都会像是你这样隐藏在人间?”   狐狸精道:“物久成精,没有灵力归没有灵力,精怪又不是只看法力,原来我们也一直生活在深山老林里面,可现在深山老林越来越少,你们人建造的这种钢筋森林越来越多,自然有妖无家可归,会混进来。”   “至于我和老翟的事情。”   它见卫渊和旁边让自己心惊胆战的少女都似乎有些兴趣,晃了晃脑袋:   “如果你们想听的话,我可以说一说。”   …………………   青丘一族的领九尾狐,是在神州都赫赫有名的大妖怪!   在还没有被抹黑之前,是凡人眼中的祥瑞。   但是九尾狐食人。   不管是因为这是她还是兽而非妖时的本能,在当初被某个人看到并记录下来,还是说有恶人被惩处而吞噬,这都不是编织出来的假话,而是记录在了山海经当中的故事。   胡明是最普通的青丘狐。   他也想要向九尾狐靠近,所以他决定,做能够证明狐妖的事情。   不去修行魅惑的法术,而是去想办法做远古的狩猎,食人。   这并不是因为站在一堆小母狐狸里面学习魅术和变化术会让他觉得尴尬地无地自容这个理由,也不是因为他比较笨,始终学不会变得魅惑,只是单纯为了遵循古风。   他很快锁定了一个目标。   是个家里很穷很穷的小男孩,大人在一场短暂的战争中去世了,只留下他一个人。   可是他却有一个那个时代的穷人不应该有的爱好,读书。   第一次狩猎的时候,因为有大人在,它没有轻举妄动。   第二次狩猎,已经摸到了那个小男孩的背后,却隐隐约约听到他在嘀嘀咕咕着什么,突然地提高声音,道一句妖孽哪里走,将胡明吓得毛都炸了,眼睛瞪得溜圆。   这个小家伙难道是那种娘胎里就带着法力的?   可后来才知道,男孩只是在看书,一种叫做话本的故事。   狐狸的异动把男孩也吓了一大跳,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会儿,男孩笑起来,掰开一块干硬的馍,伸出手递过去一半,可狐狸看都不看一眼,甩甩尾巴跑了。   无聊。   愚钝。   这是最初的想法。   狐狸决定背后给这小子一下,这么大的人,一只狐得吃很久了,可是故事太好听,他决定要慢慢地听完故事,听完这些书再动手,它看了看那些书,青丘狐的寿命并不短暂,这些书最多也就读一年。   但是一本看完,还有更多的书。   有的时候想要回味这些故事和文字,男孩会想办法抄写。   这段时间,狐狸经常出现,他已经见怪不怪。   只是在村子里,男孩之间并不是和平的,尤其是没有父母的家庭,再加上并不合群,小男孩常常被更大些的男生欺负,每到这个时候,狐狸就会打着哈欠觉得无趣,然后趁着那些男生跑开的时候,偷偷用幻术去捉弄他们。   比如让他们踩空坐在粪池里。   比如让他们平地摔一跤。   这个时候他就会觉得,自己就是话本里的大侠。   有其他的精怪问它,来自于青丘的狐妖,怎么会和一个人类的男生做朋友?胡明就会微微抬起头,得意骄傲地告诉他们,那家伙不是自己的朋友,只不过是口粮罢了,自己会重现古代九尾狐食人的传统。   那些野生的小精怪就会带着崇敬和赞叹的表情看着他。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故事的转折在于,胡明有一天下山来村子的时候,看到一个道士掏出了一张黄符递给少年,告诉他说:“你身上有妖气,是被狐狸精缠上了,妖孽会害人和吃人的精气,你把这张黄符贴在它的身上,我能制服他。”   胡明不屑一顾,他可不觉得那家伙会怀疑自己。   而那少年沉默了很久,接过了符箓。   于是狐狸呆呆想了好几天没去找他。   可最后还是去了,听完最后的故事,决定如果那少年拿出了符箓,就吃了他,果然,故事念完了,那少年点着灯看着狐狸,道:“你是狐狸精吗?”   胡明抬了抬下巴,冷酷道:“是。”   “你是我的……”   猎物两个字还没有说完。   那男孩脸上露出笑容,拿出一本书来,道:“太好了。”   他说:“你会说话,那我们就能一起看书了,我有很多东西想要和别人讨论。”   胡明有点呆,而后那少年满脸兴奋,喋喋不休了好久,才突然想起来似的一拍额头,道:“对了,村子里来了个道士,可能现你了,你这几天得要躲着点他。”   “我把他的符箓骗走了,他没办法对付你的。”   少年得意洋洋。   狐狸瞪大眼睛看着他,却忍不住大笑起来。   看了那么多书,不知道道士是会画符的吗?   ……………………   老狐狸精伸出手,接过了一枚落叶。   他不再说话,顿了顿,道:“我们形影不离,过去了十多年,一起读书,争论,然后他来到城市,找到了妻子,结婚生子,而我回到青丘,我们约定每过三年都会来见一次面。”   “上一次我见到他,看到他的寿命已经要到了,于是没有回青丘,而是去找了这一种药,希望能够延长他的寿命,但是还是迟了啊,虽然我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但是总是不愿意去想。”   “原来他这一本书,也终于还是有读完的一天。”   天女看着老迈绅士模样的胡明,道:“青丘狐的寿命,并不止百岁。”   “你刚刚说谎了。”   狐狸精狡黠笑道:“是啊,不只是一百岁,可以有两百岁,三百岁,可那又怎么样?”   “我的家人并不理解,人的寿命对于我们来说太过于短暂,他只能活到六十多岁,而我可以活到好几个六十岁,但是他仍旧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寿命的长短并不是友情的关键。”   “我们如同是世界的尘埃,行走于天地之间,谁也不知道谁会先离去,所渴求的只是灵魂上对等的交流。所以哪怕我会有一个六十岁,两个,甚至于十个六十岁,他却只有一个六十年。”   “可有他存在的六十年仍旧是最明亮且重要的,足以照亮青丘狐一族漫长的寿命。”   “毕竟,他陪着我走过了他的一生。”   看上去老迈的狐狸精站起身来,很优雅地向卫渊和天女弯腰一礼。   看着座椅上能够延长寿命的灵药,用绅士棍抽碎了。   灵药接触到空气的一刹那绽放,像是无数白色的花盛开,然后浮到空中,慢慢化作了光羽消失不见,昙花一现的美景,这是放在现在这个灵气复苏之世当中仍旧极为贵重的宝物,就此消失。   “这是为我的朋友寻来的,朋友不见了,它也没有了价值。”   “感谢两位告诉我他已经离开。”   老狐狸精戴上帽子,道:“他不在这座城市,我也没有必要再来了。”   “我会去往青丘,青丘叶就留给两位了,可以靠着它找到青丘的方向。”   “如果你们来,我会招待你们。”   ………………   卫渊和天女步行回到博物馆。   天女突然道:“手机真的不是很好的东西啊。”   卫渊有些讶异,道:“为什么?”   少女皱着眉头思考道:“胡明的朋友在死前把书和胡明的信物都交给了自己的孙子,但是他却因为可以用手机来看书,所以轻而易举地放弃了这样的机会,如果是他向胡明请求,得到延寿的灵药,胡明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而且书虫这样的精怪,只能存活于认真去读过的书里面。”   “现在文字记录在了手机里,书虫和脉望,会越来越少吧……”   卫渊想了想,道:“那倒也是未必,喜欢读书的人仍旧有很多,而这个时代,能够读书的人也要远远过古代,况且,手机真正的用途是让想要见而不能见到的人们彼此联络,拉近距离。”   少女摇了摇头:“距离没有拉近。”   她脚步微顿,明亮的眼睛看向旁边卫渊,强调道:   “在我们的那个时代,哪怕间隔遥远的距离,想要见到朋友的时候,也会去见,所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是真的很开心,开心会有朋友念着自己,会来找到自己,并且平安地到了,欢喜于还能够再见。”   “就像胡明一样,每三年时间来回于青丘和人间,他的大部分时间都会在路上,我想念你,就会去跨越山和海去见你,这比手机上的短讯更有价值。”   卫渊看着少女明亮的眼睛,思考着来自于千年前的问题,笑道:   “总也有所短距离,就像是写信能更简单,传讯能更轻松。”   “拉近了一些,不会急迫到非见不可的人的距离,比如说996。”   少女眉头舒展开,她对这个时代很有好奇心,道:   “酒酒留?”   卫渊笑道:“是这个时代并不美好的特产。”   “当然,相见的人,还是要亲自去见才好。”   ……………………   胡明打车前往泉市的机场,打算乘坐飞机离开泉市,前往山林之中。   再回返青丘。   随手用手机查询班机。   一条新的班机讯息闪过去,胡明没有在意。   一架来自于原印第安新大6的飞机,落在了泉市机场。   ps:三千八百字~字数足够吧算是……   《镇妖博物馆》来源: 第七十七章 复仇   新大6的地价并不贵。   至少在非城市中心的区域,并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承受。   很多以种植业为生的人,都能够在稍微偏僻些的州拥有一大片广袤的农场,我家也一样,早上我走走出了自家的老房子,阳光挺好,伸了个懒腰,准备工作。   这里是我的祖先留下的遗产。   他是我们家族的荣耀,是伟大的开拓者,参与伟大战争的英雄。   在结束战争之后,也围剿了那些野蛮的印第安人。   在经历过血与火的冒险后,自然地得到了这一大片农场土地作为战利品,据说这里曾经属于一个印第安的酋长,我的祖先通过勇敢的搏斗,杀死了那个酋长,按照律法,公平正义,且合法地拥有了这一片土地作为私产。   在地下室里,还留着当时的战利品。   一双长筒靴。   ‘从臀部往下剥皮,这样可以制作出高的或可以并腿而长的长统靴来。’   这是当时军士们口口相传的经验。   这件特殊,荒诞而美丽的战利品,伴随着农场一代代地传了下来。   每个人的财产神圣且不可侵犯,这是这片土地上最基础的律法。   只是只能局限于人。   比如最近我的孩子就现了有虫子爬来爬去。   然后我的祖父也现了。   他有些抱怨地跟我说,这些虫子已经开始影响到正常的生活。   我的祖父经常抱着我和我的孩子,讲述着祖先的故事,所以我很尊敬他,我决定解决这些相当不友好的不之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虫子总是很难找到,我只好买了些杀虫剂,到处喷了点。   不得不说,这些杀虫剂很有效果。   第二天就在各个地方找到了很多虫子的尸体。   数量多得惊人,足足装满了一个巨大的公用垃圾桶。   我有些吃惊,有些不安。   祖父却很得意:“越大的屋子越会有这种小家伙,这代表我的父亲给我们留下了足够大的家。”   一种含蓄而自得的炫耀。   或许吧。   我看着那数量庞大的虫子。   如果说这就是全部的话,或许很合理。   之后,可能是这些杀虫剂的原因,我觉得身上有点痒痒的,尤其是腿上和屁股上,皮肤下面似乎是生长了疹子,一挠会有一片细而密的疙瘩,哦我仁慈的上帝,这确实是有些不雅的位置。   可能得要去看看医生了。   该死的,真不想要去医院,他们的收据单比手术刀都要锋利。   在祖父的生日,以及我们家族拥有这一个巨大农场的那一天,其他的亲戚和朋友被邀请来农场聚餐,我的大腿越来越痒,直到在烤肉的时候都忍不住想要挠一挠。   我只好暂时离开烤肉架,回到屋子里,用力地抓着腿。   用力,不断用力。   很舒服。   “嘿,还没有好吗?肉已经烤好了。”   堂弟在后面叫我,我答应了一声,抽出手,一种冰冷的凉意,我低下头,看到手上是虫子的尸体,它的触须还在晃动着,口器深入我的皮肤下面,双腿那种麻痒的感觉一下子剧烈起来,又变成了疼痛。   皮肤起了个小红点,然后有触须和牙齿咬破皮肤。   一只小小的虫子从皮肤下钻了出来。   细小而密集的红点凸起。   啊,我知道我腿上的疹子是什么了……   ……………………   飞机降落在泉市机场。   兰德尔看着周围的建筑,终于安下心来,手掌却仍旧死死攥着银质的十字架,心中默默念着西方教经典的经文,那种恐惧终于稍微安定下来,昨天参加宴会时候见到的那惊恐惊悚的一幕,让他现在都无法安下心来。   人腿部的皮肤都被虫子全部咬破成碎片,只留下了膝盖往下的部分,鲜血淋漓,就像是一双双荒诞精美的长筒靴。   如果不是他那个时候刚刚下车,察觉到不对立刻离开。   如果不是那些虫子没有追过来。   可能他也会变成今天新闻里面的一员。   上帝,那是恶魔吗?   有人告诉他,那是印第安人的诅咒和复仇。   为了躲避那片土地上的诅咒,他动了自己所能动的所有关系,从新大6逃开,来到了蓝星上距离那里最远的距离,神州,上帝保佑能够平安无事。   他平安地下了飞机,离开机场。   然后准备打车。   还好。   兰德尔心中放松下来。   掏出手帕擦了擦汗,似乎是过于紧张,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脸上有点痒痒的,于是下意识挠了挠。   ……………………   尖利惊恐的尖叫声音把沉浸于故友离去的胡明惊醒。   他下意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然后看到一个身穿休闲装的西方男子身子一晃,伸出手撕扯自己的脸,而后被数目极多的虫子从内部冲破撕扯开了**,整个人砰地一声炸开,变成了一大团乌云一样的飞虫。   胡明惊讶看着这一幕。   “是巫的咒术?还是蛊虫的诅咒?”   “不,不对,要更粗糙。”   尖叫声此起彼伏,普通人都连忙逃开,胡明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这种奇怪的法术,本质似乎是亡魂的诅咒,如果说是已经复仇,那么应该不会再妄动,而会伴随时间慢慢消散,但是这个时候,这一团虫子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气息,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   尖锐的虫鸣就像是用锥子往耳膜里凿。   它朝着一辆美国产的车冲过去,以这种被怨毒侵染的虫群杀伤力,只需要一个瞬间就会将这车撕扯成碎片,里面的人也不会有幸存,胡明看到里面吓傻了的一家三口,看到抱着婴儿的母亲和面色煞白,本能将妻儿护在身下的男人,叹了口气。   在这个灵气复苏的时代,全球化也有不好的弊端。   温文尔雅的绅士整理了下金丝眼镜,然后拄着文明杖,磕了磕地面。   青色的狐火一下升腾起来。   虫群冲撞入狐火当中,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其中的怨气让胡明有些压抑,这怨气浓郁到了让他都惊讶的程度,先前取灵药让他受了伤,现在应对着这疯狂的虫群,一时间还好,可时间长久了,终究还是会有些力有不逮。   他咬了咬牙,用隐身术躲避了凡人的视线,操控狐火将那些虫群引开,妖物都能够用灵去交流,并不是语言,而是直接魂魄上的交流,胡明用力道:   “你是哪里的人,复仇之后,为什么还要伤及无辜?”   虫群追逐着狐狸,思绪简单而疯狂:   “复仇,都该死,都该死!!”   胡明道:“你已经复仇了。”   怨魂的情绪强烈,像是无数个人的声音叠加在一起:“还不够!”   “狐狸?让开,要不然连你也吞吃掉!”   青丘狐看了一眼这个繁华的城市,他和好友年少时来到这里,然后看着这里慢慢从普通的小镇,变成现在繁华的模样,已经有了感情,叹了口气,道:“我不能离开。”   “该离开的是你,这里是神州。”   “你只是一只狐狸,这和你没有关系。”   狐狸精扶了扶金丝眼镜,从容道:   “不为生存之外的目的而杀戮,复仇不去牵连无辜的生灵。”   “知晓生存的目的,并且有恻隐之心。”   怨魂很暴躁:“你在说什么?”   狐狸精道:“我从我的朋友身上学习到的东西,他是一个人。”   一只狐狸似乎是在教导曾经为人的怨魂,如何才能作为一个人,这再度激怒了为复仇而诞生的魂体,虫群激烈地鸣啸着,朝着狐狸精飞过去,青色的狐火包裹着青丘狐,朝着更高的地方飞去,将这危险的怪物引开。   …………………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红色的小巧绣鞋在键盘上起舞,快跃动。   两个纸人儿用力移动鼠标,水鬼凑在旁边指点山河,口水都快喷出去了。   一顿操作猛如虎。   但是还是输了。   水鬼满脸丧气,然后咬牙切齿地指着匹配的队友狂喷垃圾话。   红绣鞋乐此不疲,像是那些跳舞游戏一样,把文字都打出去。   卫渊伸出手,把这红绣鞋拎起来,关了小黑屋。   并且断绝了水鬼三天份额的可乐供应,在那凄厉的惨嚎声中,把账号直接下了线,顺便看了一眼他们的队友,头像是个猫猫头,从视角上看,像是一只猫拿着手机在自拍,但是这怎么可能。   应该是一位现代社会常见的猫奴。   卫渊没有在意,只是在思考,等到章小鱼从山上回家的时候,绝对得要把这只水鬼的嘴巴给堵上,否则会严重影响孩子的幼年教育,正在这个时候,他注意到旁边柜子上,那枚青丘叶却泛起了微微的荧光。   …………………   啪!   一只猫猫爪子拍在了电脑上,把电脑屏幕都打出几道裂痕。   天师府中养了五百年的异兽类露出了利齿,气地用爪子在玻璃桌子上不断地刮擦,然后快敲打键盘,对对面的队友狂喷垃圾话,可过了一会儿,那本来各种方面势均力敌的队友居然下线了。   那个头像灰暗下去。   是一双红色的绣鞋,摆出了跳舞的姿态。   大概是哪个无聊的人类故意摆拍的。   类嗤之以鼻。   果然对方还是不如自己,主动认输了。   类舔了舔爪子上的毛,跳下了椅子,因为隐身法和幻术的原因,周围的人都无视了它。   江南道和天师府距离不远,它已经到了泉市。   也是时候该去找找看那个被伯奇盯上的人类了。   片刻后,在类离开之后,它留下的幻术消失。   网吧老板看到了突然出现裂痕的屏幕,脸上的表情缓缓凝固。   ps:天女珏的角色卡上了。   本书也只有唯一的主角卡,其他都是配角卡~ 第七十八章 立场   青丘叶是青丘国的特产,上面带着特有的灵力波动。   可以感知到同为青丘之民的生物。   所以也可以带着生灵寻找到青丘国门。   卫渊手指拈着那一枚落叶书签,现在上面的灵力顺着叶子的脉络而起伏不定,光芒时隐时现,偶尔会剧烈闪烁,显然是感应到了青丘狐这一类妖怪遭遇了紧急情况。   胡明这只狐狸精给卫渊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想了想,还是提起剑去寻找这绿叶所指引的方向。   顺便去了对面,敲开了花店的门。   ……………………   胡明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有些托大了。   对面的怨念和煞气过了他能够应对的极限,青丘狐本来就不是擅长战斗的种族,再加上他还受过伤,现在的情况实在是有些狼狈,只能希望特别行动组能够早些赶到。   他看了看来时的道路,因为虫群肆虐而导致出现了连环车祸。   人的惊呼声,尖叫声,还有汽车的鸣笛声响成了一片。   已经有一条道路陷入瘫痪状态。   不知道有没有人受伤,人类的幼崽是很脆弱的。   胡明有些担心。   他不很喜欢长大的人,但是对于褪去顽皮之后的孩子有很大的包容度。   这已经是他尽量规避人群和车流,尽量将这了狂的复仇冤魂往生灵稀少的方向引导的结果,如果让这种有着极高个体和极快繁衍能力的怪异出现在人流量极大的地方,能够产生不逊色于大妖怪的破坏力,或者说感染性。   胡明尽量提起妖力。   但是却牵动了先前就有的伤势。   飞行的动作一滞,被虫群赶上,打落在一条不那么宽阔的道路上。   是一只带着银色纹路的狐狸。   最后坠地的时候,他借助狐火将缠在身上的虫子烧成灰烬,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弧形的火焰屏障,阻拦虫群的侵入,不过这也已经是极限了,胡明有些觉得自己有点失策,为了人类而阻拦怨魂,反倒是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这或许是书读多了之后的影响。   他心里无奈地咕哝了一句。   人皆有恻隐之心,有恻隐之心的也就是人了。   皮毛之类中有形似先生者,人中也有形似无皮毛走兽者。   虫群抱团在了一起,像是个扭曲的人,看着狐狸道:“刚刚已经告诉你,不要插手了,现在后悔的话,已经迟了。”   狐狸精懒洋洋地道:“我才应该和你说,你还有一点后悔的时间。”   “哦?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神州。”   胡明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他自己都不明白的自信。   虽然说这种话从一只妖怪嘴里说出来会有些奇怪,但是生活在神州的妖怪和精怪,都知道神州这片土地上诞生的那些修行者,对于维持人间的秩序是有着何等的自觉。   虽然很有可能他们赶到的时候,会把自己也拷回去。   狐狸精有些哀伤地想着。   但是至少自己也做了点事情,不至于锁到牢里吧。   虫群怨魂张开嘴,无声地大笑着,然后抬手要挥砸下去,那密集的虫子会在一瞬间掠过狐妖,最后连骨头都不会剩下,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火光骤然升腾而起。   但是引出这一幕的并不是火焰,而是风。   无比狂暴的风!   风席卷了胡明身边的火焰,让这些火焰腾腾地升起,直接将那些虫子全部点燃,噼里啪啦落了一地,继而一声铮然鸣啸,剑光腾起,自上而下地将虫群剖成了两半。   一道黑影自虫群当中穿出。   踏。   来人落地,长剑调转,抬手五指张开。   狂暴的风逆着旋转,出激烈刺耳的鸣啸,将虫群全部牵扯其中。   道路的前后有异样的波动。   是鬼的幻术,能够引导普通人绕开这一片区域。   狐狸精瞪大眼睛,身为妖怪的本能让他的身躯都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栗,秦汉大妖的妖气萦绕在来人的身边,散出青色的妖力光芒,薄而快流动的风像是团簇的刀刃,将虫群切割成碎片。   这种气息让胡明想到自己曾经见到过的那些本体巨大的怪物。   “是大妖怪!”   老狐狸有些激动,想要遵循古礼郑重地拜见感谢大妖的救助。   青色的妖气缓缓散去,来人转过身来,嗓音平和问道:   “胡老先生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让胡明的脸色僵硬。   他一点一点抬起头,看到了刚刚才分别没有多久的卫渊。   只是刚刚看上去和和气气的青年,此刻黑衣持剑,背后背着剑鞘,卫衣兜帽拉起,身上还隐隐缠绕着属于风的波动,以及秦汉大妖那种特有的古代妖气,让胡明脑子有点卡壳。   什么情况?!   人?大妖?   刚刚被狂风席卷,被剑气撕扯,虫群还有些残留。   隐隐约约组成了一张面容愤恨的脸。   他嘶吼着朝着卫渊扑杀过来。   卫渊右手持剑,左手抬起,反握住了断剑,与此同时,驱鬼符箓猛然大亮,这是直接针对于魂体的神通,哪怕并非是来自于神州的土地上,魂魄的基本构成没有差别。   怨气冲击向卫渊。   让卫渊眼前出现了一幕幕的幻境,是来自于这印第安怨魂的记忆。   曾经诚恳请求帮助的所谓朋友,最终却反向将屠刀伸向了部族,完全忘记了他们最初抵达新大6时是谁向他们伸出了友善的手。   勇敢的同胞在冲锋中倒下。   而对方用短刀和匕,割下他们的头皮,去往雾都换取赏金。   对方提出了一对一的决斗。   懦弱且背信弃义的人,哈,怎么可能是勇士的对手?!   但是当自己即将获胜的时候,他们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绑了出来。   每当自己攻击的时候,就会用刀子刺向自己的孩子,于是自己只能够防守,孩子的哭泣让自己分心,鲜血的味道让意识涣散,最终当自己倒下的时候,看到的是自己孩子失去神光的眼睛。   一个有着金色头和蓝色眼睛的男人得意洋洋地抬起手。   有人高声地宣读:“在上帝的见证下,通过一对一的决斗,公平且合乎道义地得到了失败者的土地。”   不甘,惊愕。   最后只剩下了无止尽的怨恨。   该死,该死,该死!   侵略者,该死!   背信弃义者,该死!   哪怕我死了,哪怕死去一百年,两百年,都不会绕过你们!   不会!!   幻境因为怨气而在卫渊的眼前铺展开,无比真实的屠杀场,同时有两拨人朝着他冲杀过来,而大地上倒着不甘而死去的新大6原住民,卫渊没有出手,任由这些幻境当中的人穿过他的身体。   看着那些死去也不甘心的人,有老有少,都是曾经真实的事情。   让人不忍。   卫渊叹了口气。   随手握住了幻境当中的铲子,将那些枉死的人埋葬入土。   却并没有念诵灵宝度人经。   由怨魂怨气戾气所化的幻境刹那间破碎,虫群正撕扯向卫渊,后者左手中断剑朝着前面横斩,剑光轻描淡写地横在虫群之前,而厉鬼所化的虫群霎时间分开,重新汇聚。   怨魂望向卫渊,神色疯狂而诧异:“你能够知道我等的仇恨。”   “就不要阻拦我!”   卫渊横剑,想了想,道:“……我能理解,并且知道你的感受。”   “父母之仇,部族之仇,还有孩子的血仇。”   “还有你一直到现在的愤恨,说实话不但很理解,而且觉得我在你的立场,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胡明愕然。   继而司隶校尉手中剑指向前方怨魂:   “但是你脚下的土地并不是你的故乡,而是神州。”   “我自有我的立场。”   卫渊看向远处,有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冒出浓烈的烟气,显然是造成了伤亡,突然对于卧虎的存在有了更深一层次的认知。   无关对方的善恶,无关哪一方是正确哪一方是错误。   也无关是否是有足够正当的理由。   司隶校尉也有司隶校尉的绝对立场。   八面汉剑双手握紧,卫渊俯身,剑刃指向前方,想到第一天得到卧虎腰牌时候,见到的那一句话,卧虎决运转,平静低语道:   “犯我神州者,虽怪力乱神,亦当缉捕诛杀之!”   这一条高于其他。   法力流转身后,猛虎低声咆哮。   风牵动青色的火焰,伴随火焰的流动,在司隶校尉背后化作了狰狞的猛虎相,猛虎按爪咆哮,将校尉潜藏于这外相之内,手中汉剑如同猛虎獠牙,而青碧色的火焰流转。   胡明恍惚之间,分明看到风编织成了细密的鳞。   碧色的火焰化作了古代战将的扎甲甲片。   卫渊斩出手中的剑,更高一层的卧虎决低沉咆哮,裹挟狐火,将虫群淹没,他还是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出手,终究有些疏忽,没有能一剑将其全部消灭,正欲拔出断剑横斩,却见到一道黑影掠过。   虫子被斩碎。   一只黑色的猫儿轻轻落在地上。   望向异象敛去的卫渊。   “你就是卫渊?”   黑猫有些好奇,尾巴竖起,口吐人言:   “我被张若素那道士打过来,这段时间跟着你。”   胡明:“…………”   ps:今日第二更……尝试调整作息。 第七十九章 青丘之约   类,是存在于山海经当中的异兽。   灵气复苏之前,万物都很难成精成妖。   大部分的精怪和妖类消失,有的是舍弃了人间,存在于类似于青丘国一样的洞天世界,有的却是直接消亡,胡明没有想到,自己外出拜访好友,居然会在一座城市里,见到一位秦汉年间的大妖,以及一只山海异兽。   至于张若素的名字,这一只沉醉于书本当中的青丘狐,并没有太在意。   类黑色的尾巴高高竖起,悄悄观察着这个人类。   很普通,看上去并没有特别高深的修为,和张若素没有办法比。   但是在和他差不多年纪的道士里已经算是厉害的。   当然,这样的修为在面对寻常的妖怪时足以自保,但是应对山君和伯奇这样的大妖怪还是太勉强了,难怪张若素会把自己派遣过来,黑色的类若有所思,跳跃到旁边的墙壁上,俯视着青年,傲慢道:   “小家伙,我会保护你的安全。”   “但是你不要想把我当做普通的猫。”   “按照人的算法,我要比你大的多,也尊贵的多。”   “每日的饮食要准备好,我只吃天师府后山那座龙虎池子里养的鱼,要梅花上的露水来喝,另外,我不喜欢人类碰我,不要拿东西逗我,最好也不要有那种毛茸茸会吐舌头的狗崽子出现在我身边,你听懂了吗?”   黑猫类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要求。   如果说猫是骄傲自我的生物,那么在灵猫当中排行前列的类无疑是其中翘楚。   忽然,   一只白皙的手掌轻轻地落在它的脖子上,然后将这一只五百年道行的异兽提了起来,类大怒,转过头来,然后整个身子就僵硬成了一只猫棍,被提在空中,四肢和尾巴都垂下去。   穿着稍大些的衬衫,黑色长裤,白色运动鞋的少女将这一只猫抱在怀里,讶异道:“类?这个时代还有这种猫啊。”   天女身边缠绕清风,落在卫渊的身边。   少女伸出手抚摸着类,黑猫本能地不住哈气,但是还是乖怂地不敢动弹。   卫渊好奇道:“类?”   天女嗯了一声,答道:   “是古时候的猫,精擅阴阳的法术,饲养它的人不会妒忌其他人,还有另外一种灵猫,饲养可以无忧,不过只是写书的人故意夸大了,倒也不是法术神通,只是因为太可爱,会让人一心逗猫,没有心思乱想。”   “渊你要不要摸摸看?”   黑色的类瞪眼哈气怒视卫渊。   司隶校尉看了看天女的眼睛,确认对方是认真推荐。   看了看做威胁状的黑猫。   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既然这黑猫不愿意,那就算了。”   话音才落下,便看到黑猫舔了舔爪子,传音道:“算你小辈有眼力见。”   卫渊动作微顿,挑了挑眉。   类突然觉得不妙。   卫渊微笑收剑,伸出两只手,按住猫头。   黑猫震惊,舔爪的动作都停下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揉!   ……………………   很快,刚刚布下了鬼打墙防止普通人靠近的水鬼和刀兵鬼回来,飞入卫渊掌心。   在博物馆中有了三千年养魂木之后,它们的能力得到相当提升。   在驱鬼神通辅助下,能够在日光下行动,短时间布下鬼打墙幻术。   卫渊自然地从天女那边接过黑猫,将这一只五百年道行的异兽抱在怀里,后者想要反手一爪子,但是却忌惮那位身上带着昆仑气息的少女,只能老老实实蜷缩着。   卫渊给张浩打了个电话,将事情说了一说。   在听到造成事态的元凶已经被卫渊剑斩,张浩明显松了口气。   在说好之后拜访道谢后,继续去忙现在的麻烦。   周怡和玄一三人本身不是泉市行动组成员。   在其负责的失踪案件结束后,接到了更新的任务,已经离开了这里。   这段时间,卫渊也就和张浩沈寄风联系。   之后将这地方残留的痕迹收拾了下,将受伤的青丘狐暂时送到了一家旅店,毕竟对方是妖怪,人类的医院很难给狐狸精治疗法力反噬这种伤势,而且他也不愿意进医院看病,或许是担心在现代那些科技面前,身为狐妖的骨相会暴露些什么。   离去的时候,卫渊回身看了一眼战斗过的地方。   灵气复苏的度越来越快,往后妖魔的出现会不会越来越频繁。   会不会也慢慢需要像是秦汉年间,必须每年举行整个神州层次的大傩打醮仪典?   他又想到了之前看到的新闻,应该都是前几天生的事情,来自于新大6的怨魂来到了神州,那么樱岛关闭的几家神社,应该也没有那么简单。   希望不要出现在神州。   交通的便利,有时候也是大麻烦。   …………………   酒店的高级定制房间。   老狐狸精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他本身就已经收了伤,现在却又雪上加霜,反倒又遭了灾,被煞气反冲了一下,卫渊的卧虎决并不擅长给魑魅魍魉疗养,是天女打入了一道清气为他稳定住了伤势,但是也只能维持到这个状态。   “青丘狐是生活在青丘之国的生物。”   “体质和外界的生灵有些许的不同,伤势所需的灵药,得要去青丘取。”   黑猫类跳跃在房间的柜子上,慢条斯理地舔了舔爪子,补充道:   “不过就这一只狐狸现在的样子,估摸是没有办法回青丘了。”   胡明脸色更苦,看向卫渊和天女,无奈拱手道:“之前说好两位去往青丘的话,我会招待你们,不过现在可能得要食言了,可能,得劳烦二位帮忙去一次青丘国,向我家亲族说一声,让我三叔带着灵药来给我疗伤。”   “独自去吗?”   天女略有讶异,见到卫渊疑惑看来,解释道:   “青丘国在人世之外,朝阳谷之北,而朝阳谷中是水神吴的住所。”   “古时候青丘的领有两位,一位是九尾狐,大禹曾在涂山前遇到他那一代的九尾狐,并且结为夫妻;而另外一位是古代的神奢比尸,初代的九尾狐始终和奢比尸生活得靠近,而在青丘附近也是天神帝江的住所。”   “整个青丘之国居住有诸多的妖精,其中以狐族为主,甚至于还有人类和古代神灵的子民,数量并不比古代的国家差。”   “但是一国之地,从前到后,共有三位神,以及大禹的妻子。”   “渊你知道原因吗?”   卫渊摇了摇头。   少女想了想,剩下的话没有当着其它妖怪的面说,而是将卫渊带出房间,面对他疑惑的目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念了一句话,道:   “蚩尤登九淖空桑,黄帝杀之于青丘。”   “青丘是古代人族领蚩尤被埋葬的地方,为了镇压他的不甘怨愤和斗战之气,魃和应龙失去了全部的法力和清气,放弃天神身份留在人间,所以说,在这个时代,蚩尤的怨气是否再度滋生出来,尚且不知。”   “杀他的是黄帝,人的领。”   “而辅佐黄帝的有我的两位姐姐,玄和魃。”   少女指了指卫渊,又指了指自己。   “青丘的地势不断变化,我们在没有青丘狐的带领下进入青丘国。”   “我想,并不是很好的事情。”   “况且你的身份比普通人类更容易被盯上。”   “因为司隶校尉?”   “是卧虎,司隶校尉是汉武帝的官职,但是卧虎是可以上溯到周,甚至于更古老的时代的。”   ……………   卫渊和天女回到房间内,胡明装作没有在意他们说的话,诚恳道:   “我知道两位的顾虑,但是也不用担心。”   “那三位大神哪怕是在我们青丘国也只存在于传说当中,而古代的几位领也已经消失,安全没有问题,虽然青丘有些排外,但是给我三天时间,制造一个法力信物,他们不会为难二位的。”   “不知道二位能否伸出援手……”   卫渊若有所思,看向天女。   少女似乎是因为得知三位天神已然不存,脸上有怅然的神色。   注意到卫渊的视线,却只是微笑道:   “想要去吗?”   存在于传说当中的地域,山海经中记载的异国,多情秀美的狐女。   妖和人类共存的世界。   卫渊点头。   少女看向胡明,颔,语调轻缓道:   “那么,可。”   ps:荀绰《晋百官表注》曰:“司隶校尉,周官也。征和中,阳石公主巫蛊之狱起,乃依周置司隶。”   《吴越春秋》将九尾狐与大禹治水娶涂山女娇联系在一起。 第八十章 司隶校尉必经之路   繁华的都市,高度达的科技,带来了快节奏的生活。   过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早已经不复存在。   哪怕已经度过凌晨,抵达了阴气浓郁的时刻,大都市仍旧灯火通明,像是一只只巨大的精巧蜜糖罐,里面装着一切人类所需要的麻醉,让任何人都得到肉体或者精神的泄和沉迷。   有的时候,王琪会觉得,现代的城市就是一只一只前所未有的巨大妖怪。   妖怪会用法术诱惑人类,然后吸取他们的精气来修行。   巨大化的都市用灯红酒绿的刺激吸引着更多更多的人,然后吸收他们最有价值的十年,二十年,吸收他们的精力,然后将他们吐出去,诱惑更多的人类进入,而自身在这些人的牺牲奉献下变得越来越繁华,越来越大。   这本身就是巨大妖怪的行为模式。   城市当中会不会孕育出妖魔?   “王医生,王医生?”   轻轻的呼唤让王琪回过神来,她抱歉地笑了笑,给病人开了药物,然后在一片感谢声中微笑着,看着刚刚在这里睡了一个好觉的青年离开,她的生意其实相当可以。   高节奏高压力的生活,这座城市掠夺和侵占了人的精神和时间,于是大部分人报复性地熬夜,而后在巨大的压力下逐渐失眠。   身体逐渐压垮,睡眠也越来越差,噩梦丛生。   所以心理医生这个职业越来越多。   王琪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喝了口咖啡,就这样穿着白大褂,身高不算多高,一头素净的黑,带着金丝眼镜,随手将笔别在了白大褂的口袋上,下了地下车库去取车。   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年轻的护士,王琪客气礼貌地点了点头。   吱呀,吱呀   电梯突然晃动起来。   灯光也在闪动。   忽然,   电梯重重坠落下去。   继而又骤然止住,在这一家私立医院的太平间停下。   那个小护士出尖叫声音,已经腿软坐倒在地。   打开电梯的时候,一个男人一步一步走进来,手腕上挂着太平间尸体的铃铛,双目麻木冰冷,王琪叹了口气,金丝眼镜下的眼睛变成了竖瞳,而后这尸体骤然停下脚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护士吓得哆嗦,说不出话:“王医生……”   王琪伸出手指,在护士的眉心点了一下。   护士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倒在电梯。   而后她跨越过那个男人复活的尸体,尸体肉眼可见地融化消失。   打开车门,给油,倒车。   她对现代的科技已经很熟练。   王琪开车回到了自己现在住的地方,车上播放着新闻,似乎是前几天的恶劣天气已经过去,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晴天,其实也很奇怪,前几天突然性的疾风暴雨,天阴沉地很,而后又转眼变得正常。   等到她回去的时候,屋子里跪着许多相貌狰狞可怖的妖怪。   而在群妖环绕当中,是一名穿着宽松衣袍的男人,黑垂落在后,面容斧劈刀削,极为英武,平静翻书,这些是前几天天气异常的缘由一堆过境的妖怪,其中甚至于有自称为神的。   “我等愿意拜伏在大人的手下。”   “但凡驱策,却不敢有二话”   其中为的妖怪跪在地上叩。   他们被全部擒来。   黑男子翻过一页书,道:   “来自扶桑?”   “是。”   霸道沉闷的刀光横扫,收敛的时候,这些妖怪已经都被击杀,其中修为最高的一只想要逃跑,他觉得自己已经冲了出去,但是脖子上传来的冰冷感觉让他回到现实,眼前一晃,刚刚分明已经冲出,可现实自己却一步不动。   是梦?!   妖物瞪大眼睛。   刀光撕扯。   最后伴随低沉的虎啸,群妖都被吞噬入肚。   王琪跪坐在前,趋身斟茶,道:   “山君为什么不收服他们?至少也能一用。”   黑男人翻动着书卷,道:“单纯厌恶罢了。”   “这些妖怪会引来天师府的注意,还是带回来杀比较好。”   王琪没有多说什么,之前设计让白云观的弟子将山君的神像放入了祭祀的祖师堂当中,而现在那弟子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山君借用了他的身份,而后者用得到的钱买的这一套房子,自然也属于了他们。   通晓幻术和梦境的伯奇,想要潜藏于人间,比起很多修为更高的妖更轻松些,驱使伥鬼的山君同样如此,王琪视线扫过桌面,看到桌上山君翻过的书,其中刚刚翻完的《神州近代通史》赫然在目。   所以明白方才山君的杀戮是为了什么。   无论如何,他终究曾是神州的山神。   山君姿态放松盘坐在沙上,在这一具借来的皮囊身边堆满了书籍。   《现代社会构成》,《蓝星军事》,《经济学基础原理》   如同忘记了睡眠,如同不知道枯燥,一部部书籍被他如饥似渴地   “两千年后的人间,果然有趣啊。”   王琪嗯了一声。   而在那一家私立医院的电梯,护士打了个哈欠,慢慢睁开眼睛,愣了一下,然后手忙脚乱地看了下时间,接了几个电话,脚步匆匆离去,她只记得自己今天忙的太晚,比王医生都回的晚,或许因为太累,所以在电梯里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   人类的钢铁丛林拔地而起,妖怪们也不得不混入了人间生活。   原本在古代能够侵占田地的荒草地和山林,现在需要保护才能存在。   卫渊实在是有些头痛。   他盘腿坐在博物馆的最高处,远远的能够看到一座座高楼,天空蒙着一层厚厚的雾霾,很难看得到星星,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点星辰,卫渊手掌托举着那书中之虫脉望,对准了那一枚星宿。   透过这脉望看到的星辰似乎更为明亮。   然后虚空中有一道道光点汇聚,就像是那星辰的亮度陡然上升,一缕缕星光透过脉望落下,最后汇聚成了一枚半透明的丹药,卫渊托举着这一颗丹药,知道这应该就是天女所说,夜间用脉望得到的仙丹。   旁边黑猫类伸了个懒腰,失去了兴趣:“原来只是星光月华。”   “你们人没有办法像是妖怪一样用日精月华来修炼,所以用脉望。”   “凡人承受不来星光,还要扯断脉望,用它的精气一起服用,也就是稍微强化下身体而已,实在没有意思。”   卫渊掌心托着这一枚丹药,有些讶异,类想了想,又盯着卫渊,道:   “不过你有脉望,今年的七月十五大会,你也可以参加了。”   “中元节?”   “不是,是帝流浆。”   黑猫类伸了个懒腰,道:“庚申夜月华,其中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纍纍贯串,垂下人间,草木受其精气,即能成妖,狐狸鬼魅食之,能显神通。你也是修行人,这都没有听说过吗?”   “我看你家那颗养魂木,凑合着能成精。”   “你嘛,凡人是没有法子接受的,你借助脉望倒是能把帝流浆弄成人也能服用的丹药,张若素那老道士怎么说的,以草木有性无命,流浆有性,可以补命;狐狸鬼魅本自有命,故食之大有益也。”   “你是人,比狐狸鬼魅还要更高一层,能汲取帝流浆的话,修行上应该会快很多,这是每六十年才有一次的大事情,而且之前灵气断绝,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六十年前那一次又太小,这次应该能大些。”   卫渊笑道:“你不像是会和我说这些的。”   类只是不答,心里嘀咕着,这家伙毕竟是人,就算是脉望把帝流浆化作丹药,也吸收不了那么多,到时候不就都是自己的?   卫渊靠坐在博物馆房顶上,将丹药吞服。   稍微有些刺痛。   但是入腹之后,丹药化开,有清凉如水的药力流转。   卧虎决流转,先前鬼域所受的暗伤,终于彻底痊愈。   ……………………   先前得到了一百功勋,疗伤和换取高一层次的功法,共换取了四十点。   剩下六十点,卫渊打算等到伤势痊愈后再动用。   眼下三日后就要前往青丘,何况还有山君伯奇之祸藏匿于暗处,卫渊总觉得背后似乎有猛兽在追赶自己,今日有了机会,自然开始尝试修行,如之前所想好的,是要换取之前历代司隶校尉留下的月露留影。   在经验和临战反应上提升自己。   卫渊已经提前做好选择。   在之前解决了鬼域鬼王之后,《怪力乱神图卷,怪之十七》结束,似乎这一类大案,或者某些强大的妖王事件对于司隶校尉的考核来说很重要,在那一天之后,大汉武库的选择清单里就多出了一批新的选项。   其中有固定功勋为一,且必须司隶校尉本人才可换取的月露留影。   其属下千二百直属精锐,以及捉妖,缉鬼等各个层次的直使都无法看到这些选择,卫渊思考之后,觉得这些或许是司隶校尉区别于其他成员的传承,毕竟基础的驱鬼,注灵,以及卧虎决,都是对所有捉妖直使开放,只要有功勋,就可以换取。   作为统帅的卧虎,应当有些不同之处。   而一开始自己并不能开启换取,在解决一件被记录于卷宗的大案后才开放,是防止腰牌落入无能之辈手中。   其中排行第一的就是那月露留影。   而且只需要一点功勋。   这就代表着,历代司隶校尉都认为后世的继承者必须经历这一个幻境。   卫渊看了看自己还剩下的六十点,觉得很宽裕。   而且也很好奇这月露留影是什么样可怖强大的妖魔鬼神,会被历代校尉小心保存至此。   于是花费一点功勋,点开了这一枚月露留影。   那是一枚看上去已经极为古老的符箓,甚至于不能说是符箓,那只是一个烙印,旋即卫渊看到,那不是一个人的烙印,而是密密麻麻,不知多少人的烙印组合而成。   一瞬间法力将卫渊淹没。   一如先前打开画皮卷宗时候的感觉,无比真实的画卷在卫渊身前缓缓展开,只是画面上有大片大片的黑色,予人以压抑之感,而后这巨大的画卷上浮现一行字高祖五年。   画面燃烧起来,燃烧的灰烬将卫渊吞没其中。   他眼前一晃,已经进入了幻境,进入这烙印中的记忆。   高耸的天空被血色染红,奔走的江涛,浓郁无匹的血腥味道,这是战场,而且是最残酷的古代战场,密密麻麻的精锐像是波涛和乌云,围堵着一座山,刀枪如林,森森的杀机让天地蒙上了一层厚重的云,卫渊呼吸,感觉到战场上的杀机和血气煞气让他浑身上下汗毛竖起。   他下意识望向这记忆画面的主体。   曹操,张飞,杜预,诸葛……   一代代司隶校尉都赞同这是所有后世卧虎必须的历练。   却并不是妖魔。   那是并不高的山,但是却诡异地给人极高耸的气势,数千人,乃至于还有更多的精锐追逐而来,山上却唯独二十余人,为之人坐于马上,手持战枪,面对千军万马,已经至于绝路,却不见恐惧,唯放声大笑。   “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馀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於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   “今日固决死,原为诸君快战,必三胜之。”   “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二十八骑以兵叩击铠甲,神态狂热。   “诺!”   ps:三千八百字。 第八十一章 羽之神勇,千古无二   面对千军万马的包围,以区区二十八骑,仍旧能放此豪言。   而万军睥睨,身后亲随不以为妄言。   华夏五千年,英雄豪杰数之不尽,却也只此一人。   卫渊握紧了剑,感觉到尾椎骨的位置一麻,细微的电流麻感顺着脊椎扩散,让他的身躯都微微颤抖着,是惊愕之后的欣喜讶异,然后他就终于明白了,这整个大汉武库最为重视的符箓传承究竟是什么。   是垓下之战,是和霸王交锋的机会。   卫渊握着剑往前一步,而前方的老卒却下意识地后退,肩膀和卫渊碰到一起。   老卒回头,是典型的关西大汉模样,眼底中组成这幻境烙印的其中一枚散出光,幻境的战场变得缓缓凝固,有保留在这里,两千年前的记忆散。   ………………   我,没有姓氏,只有名。   秦国人。   但是秦的律法实在严苛,我那一日偷喝了酒,醉酒做了些蠢事,被拉去做了刑徒,不过还好没有被贬为奴,至少还有回去的一天。   可突然,始皇帝驾崩了。   而后又有消息传来,蒙恬将军和扶苏公子奉旨自尽了。   二公子胡亥继位。   本来也没有什么,这些贵人们的事情,和我这样一个只想着能够服完刑罚回家的平民百姓,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突然,有一批刑徒起义了,领叫做陈胜,吴广,而后他们居然称王了。   只是称王的时候只剩下了陈胜,他手下有个叫做周文的将军,已经逼迫到咸阳城。   有个将军把我们纠集在一起。   他说要平定叛乱,平叛之后,我们不仅能够赦罪,还能得到军功。   那是大秦男儿都想要得到的东西。   我们也没有什么选择,就同意了。   对了,那个将军,叫做章邯。   我们只有一批刑徒和奴隶,而对方有数十万的大军,但是在章邯将军的率领下,我们居然胜了,我们解除了大秦之危,我不再是刑徒,而是有了军功的军士,得胜之后,能够光明正大地饮酒作为赏赐。   之后我们转战神州,那些自立为王,自立为将军的人,六国之余孽,在章邯将军的兵锋之下,被摧枯拉朽地击破,终于,我们在定陶对上了当时叛军中声望最为隆盛的将军   大楚项梁。   那一战,我们阵斩了这叛乱大将。   不知何时,已经有人称呼章邯将军是大秦当代名将。   但是仍旧有人不服,认为大秦之所以会这么快就有敌人四起,导致国土分裂,主要的原因之一在于,大秦虎贲有相当大一部分的精锐被调集在边关,抵御匈奴入侵,无力回援,而秦之名将,要数王翦将军的孙子王离。   最强精锐,乃是前些年大破匈奴,使其不敢南下而牧马的长城军。   我们心中自然不服气,但是很快,一较高下的机会来了。   王离将军率领长城军挥戈平叛,和我们联手,要对抗这剩下的诸侯。   我和其中一个老卒比斗过。   他也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一手控弦之术,不弱于匈奴齐射,刀法也是狠辣,我们打了个平手,彼此都觉得服气,约定好此战过后不比武功,比拼酒,定要分出个上下。   那些所谓诸侯完全不敢和我等对敌。   而那一天,一支军队和我们对上了。   我倚靠着高处远远望见,那穿着铠甲的男人率领部队越过了河,却把船都凿沉,把铁锅都砸烂,像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我和好友约定他们几日会败,哈,我们不觉得我们会输,我们中有横扫六国如卷席的章邯将军,有大秦最后的精锐长城军。   而且,我们足足有四十万人!   对面只有不到五万人。   此战必胜。   之后我还听说一个很有趣的事情。   那率军的男人叫做项藉,他的叔父项梁死在我们手上,而他的祖父是楚国名将项燕,死在王离将军的祖父王翦将军阵下,而现在,他也要死了。   我望了望界碑。   这里是巨鹿。   卫渊眼前的记忆画面一转,变成了残破的战场。   老卒的记忆再度浮现。   我们输了……   我看到好友被斩杀,我没有勇气往前走,逃了一条性命,在亡命奔逃的时候,我仍旧不敢相信,曾经横扫各国余孽的刑徒军,曾彻底震慑匈奴的长城军,合流为当今天下无可匹敌的四十万精锐,在面对五万敌军时候。   正面战场,九战九败!   烽烟之中,我看到各国尊贵的诸侯跪在营地的门口,骑着高大黑马的少年平静走过,那一天我知道了他的名字,项藉,字羽,以一战震惊天下,击溃天下两大名将,以及近乎于十倍于己方的兵力差,奠定霸主的人。   他很年轻。   那一年,他才只有二十五岁。   我不甘,但是想到那破阵的一幕,我还是没有勇气握刀,只可惜乱世之中,并没有安定可言,项羽是勇武的统帅,却不是合格的君主,整个天下仍旧混乱,我最终还是拔起了刀,站在这里。   但是啊……   老卒抬头望向那山上的身影,满脸茫然。   霸王也会有这样一天吗?   我们真的能够围得住他吗?   ……………………   卫渊张开眼睛,想了想,伸手按向旁边,身穿红甲战袍,显然是汉军校尉的肩膀,同样有记忆浮现,这是追随了刘邦很久的精锐骑将,他穿着将领甲胄,掌心已经渗出了冷汗。   记忆画面残破,但是和其他汉军的记忆汇合,仍旧在卫渊身前展开。   霸王……   终于到了这一步。   骑将杨喜握着枪,记忆翻腾。   他想到了彭城时候的那一战。   五十六万诸侯联军,趁着项王攻打齐国之时,进攻了楚国,萧何,张良,陈平,曹参、周勃、樊哙、灌婴,大汉文武精锐,以及诸多诸侯,堪称倾尽天下之力而战,而项王腹背受敌。   此战必胜。   哪怕张良都不曾想到接下来的一幕。   项羽居然回来了。   只带了三万人。   大汉联军当中,樊哙和灌婴不以计谋将军擅长,但是斩将夺旗是天下的猛将,负责大军偏师。   樊哙是汉王的护卫大将,而灌婴曾率部击破敌军十六支,下城四十六座,曾平定一国,拔下两郡,五十二县,俘获将军二人,柱国、相国各一人,二千石的官吏十人。   这是他无法望其项背的猛将。   却被项王迅击溃,甚至于不曾传讯,拂晓之时,他看到项羽动了攻击,区区三万人,追随在霸王背后,如同不知道死亡一样攻向五十六万联军。   拂晓时动攻击。   正午之时,尘埃落定。   汉军阵亡十万人。   诸侯分散。   楚军大胜。   而后楚军继续追击,以不到三万人追杀十几万的大军残部,自彭城追杀至灵璧,汉军彻底全军覆没,又将汉王追杀至中原,杨喜茫然看着远处雄踞的男人,定住心神,作为将领,他自然知道这一次上万精锐围杀二十余人,乃是必胜。   对方不可能突围而出。   但是还是会感觉到心悸……   这一次比起之前的阵容更大,萧何和曹参负责后勤,张良陈平负责战略,而统帅当中,天下四大名将,除去了项羽之外,韩信,英布,彭越已经齐至,乃至于是背信而攻,撕毁了约定趁其不备,也要纠集三十万人才能应对区区十万疲敝之师的项羽。   天时地利人和皆在。   合天下九洲之英豪,以杀一人。   而且,是第二次。   何等荒谬啊……   只不过这一次,多了一个叫做韩信的男人。   他曾经问过韩信要如何以计策来胜霸王,韩信没有正面回答,那个面容普通的男人眼睛明亮地像是燃烧着,他笑着说,“我曾经给项王捧刀,他的性格是看不上我的,信可受胯下之辱,羽则可忿力杀人。”   “然当今之世,调兵遣将,所向无敌者,唯信和羽两人。”   韩信顿了顿,杨喜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中军,那里是汉王的营寨。   大将军总是不知避讳汉王。   但是韩信显然并不在意,只是呆了很久,然后道:   “我知我乃当世英雄,但是亦想要知道,信与羽,谁才是当世第一的奇才。”   于是韩信分兵五路,自己作为中路前锋,以相似的兵马,和项王对敌。   而后,这天下无敌的帅才败了。   但是项王在进攻之时,也被左右两路大军围剿,这或许就是韩信的计策,他终究是以谋略而横行九洲的,但是杨喜想到当时那双目明亮的男人,突然觉得,在他面对霸王的时候,也必然已经倾力而战了。   但是他仍旧留下了后手。   于是此战,兵仙败于霸王。   而楚王却败于汉将。   他们都只失败了一次,却都是在同一场战役上,败于对方的手上,千年难遇的两位军事奇才,以他觉得嫉妒且艳羡的方式,完成了堪称宿命的交锋,作为武将不得不觉得感叹。   而后就是冰冷无情的现实   并没有什么惺惺相惜,放他一马。   韩信以其兵法攻心。   最后以近万人的精锐,追杀不过二十多人。   而且这追杀的数字还在不断提升,多多益善。   杨喜叹气,握紧了枪,而卫渊提剑,顺着他的视线,和连绵的汉军一起看向了那一道身影,所有人的眼底都有同样的恐惧和忌惮   是的,他被认为是残暴,短视,被看作是过于在意名望的人,而不是能够取得天下的帝王,已经濒临末路,以万人追杀二十余人,必死无疑。   但是当他提起了枪,眼睛明亮地像是猛烈的狂风,战马奔腾而下。   枪缨逆着狂风而舞动,像是连绵的乌云压下。   战马的声音,奔腾如雷。   哪怕一万人的气势都被压下。   他就仍是西楚霸王。   曾需要以九洲之英豪,合力围杀第二次的人!   卫渊拔出剑,迈步混入了汉军之中,被裹挟着冲向项羽的方向。   ps:感谢读者1356577516831461376的万赏,谢谢~这名字题目实在放不下,躺尸…   《史记,高祖本纪》,淮阴侯将三十万自当之,孔将军居左。费将军居右,皇帝在后,绛侯、柴将军在皇帝后。项羽之卒可十万。淮阴先合,不利,却。   《史记,项羽本纪》:项王乃西从萧,晨,击汉军,而东至彭城。日中,大破汉军。 第八十二章 渊之神勇,被项羽揍   二十八骑自山分四路而下。   这些都是曾经随着项羽一路冲杀而来的江东子弟。   一将功成万骨枯。   如果不是项羽最终输了,后世之人所知道的名将中必然有他们的一席之地,其勇武自然不需要考虑,汉军虽然数百倍于这些精锐,仍旧被冲开一条条道路。   这一个幻境是根据司隶校尉本身的修为考量构建。   所以并没有出现太过于夸张的场面,尤是如此,沙场的厮杀煞气也足够浓郁厚重,让卫渊感觉头皮麻,手持战剑冲上前去,可他却未曾想到,身前那关西大汉本是秦卒,虽然被编入汉军,但是其最深处的本能可未必这么想。   前面那大汉相当娴熟地避开了枪锋。   本在其后的卫渊直接被卖了出去。   那名楚军骑兵手中长枪猛地向前穿刺,卫渊下意识以八面汉剑防御格挡,人力马力合一,一声巨响,剑锋被直接撞偏,卫渊的战斗经验让他迅后退避开,可战场之上,反倒和另外一人撞了一下,身形步法变形。   转眼间那历经血战的骑兵已做出反应。   那柄重枪以极轻灵的方式洞穿了卫渊的咽喉。   眼前一黑。   ………………   卫渊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抬手捂着喉咙。   那种被骑兵从山上冲锋,正面刺穿的感觉相当的不好受。   自己还是有些小看了经历过各种大战的古代精锐。   这应该是伴随着项羽从巨鹿一直战斗到垓下的亲兵,战斗能力怎么可能会弱,卫渊定了定神,手握腰牌,有卷轴在他眼前浮现,垓下之战仍旧是处于第一位,可旋即有两道月露留影从其中分出。   分别是那秦军老卒经历过的巨鹿之战。   以及杨喜经历过的彭城血战。   有年少成名时候的项藉,以及兵锋最盛时的霸王。   卫渊看了看后面的功勋,脸有点青。   这根本不是他现在能够负担得起的。   当然对于曾经的司隶校尉,这些功勋不算是什么,但是卫渊有足够理由怀疑,这是当朝之人在合法合理地剥削历代卧虎们斩妖除魔积攒的功勋,防止他们把大部分天材地宝都换取出去。   毕竟对于那些卧虎来说,一株千年灵药,换取和全盛霸王一战。   划算吗?   简直太划算了。   但是卫渊看了看现在只剩下五十九点的功勋,又将视线落在那第一个,处于哀兵必胜,末路悲歌,虞姬已逝,八千江东子弟仅余二十八人这一系类状态下的垓下之战。   在曾经从秦兵老卒和杨喜处得见霸王风姿之后。   任何一位习武之人都难以抵抗直面一次霸王的诱惑。   卫渊咬了咬牙,心中自我安慰。   还有五十九点,还很宽裕。   继续换取了这一个月露留影。   ………………………   老狐狸精给卫渊天女说的时间是三天。   等他三天之后,凝聚法力制造出能够证明身份的信物。   然后带着信物去找青丘。   而卫渊这三日都处于闭关当中,战场之中局势变化莫测,他不断地想要靠近项王所处的方位,但是这谈何容易,这三天之中,他竟已不知在垓下战斗了多久,大部分的情况下,都是在和项王亲卫纠缠。   他的剑法和经验不断地变得老练。   在这幻境当中,项王亲卫的硬实力和他相仿。   而从一开始不留神被这些百战精锐击杀。   到现在能够纠缠住不败,乃至于靠着剑招击杀其中之一。   卫渊的进步肉眼可见地迅猛。   但是他还是摸不到项羽的边儿。   再度被项羽身边的江东子弟击杀之后,卫渊睁开眼睛,三日沉迷于这一场战斗,就是有一身道行护持,眼底都有些血丝,身边滋生出了清晰的沙场煞气,只是还潜藏不。   卫渊抬手,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换取,这才现,他给自己准备,换取各类月露留影的功勋,竟只剩下了最后一枚。   他在垓下之战当中已经走过了五十九次。   也战死了五十九次。   卫渊的动作顿了顿,还是换取了这一次的月露留影,最后一道功勋消散,而那画卷再度在卫渊的眼前徐徐展开,这一次他早有准备,仍旧出现在杨喜身旁,于后者怅然失神的时候,直接腾空伸手,将这位未来的赤泉侯拉下马来。   汉军阵营一阵骚乱。   卫渊双腿一夹马腹,这一匹战马嘶鸣一声,竟然主动跃出战局。   直奔着那神勇乌骓冲去。   如此骤变,汉军皆是讶然,下意识纷纷退避,登时如同波开浪斩。   卫渊双目直视着从这一个方向冲下来的项王。   既然顺着战局走势,无法和项羽接触,也就只能用这种手段了。   卫渊抬手拔剑,如同悍不畏死般冲向项王,一名项羽亲卫怒喝一声,驱马冲来,卫渊右手持剑,左臂扬起,恰到好处将这亲卫骑枪夹在手臂下,沙场氛围最能染人心智,怒喝一声,右手剑将骑枪斩断,将那骑枪前面一部分甩手扔出。   被项羽手中的长枪抽碎。   似乎是项羽性格缘故,颇为欣赏这样的行为,朗声道:   “来将何人?!”   卫渊咽下翻腾的气血,持剑斩向项羽。   “泉州卫渊。”   “好!”   项羽手中重枪砸落。   ……………………   “卫馆主不在吗?”   张浩敲了敲门,是水鬼给开的门。   水鬼摇了摇头:“不知道,三天没出来了。”   “先进来坐吧。”   今日来到这里的,除去了张浩沈寄风之外,还有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一名穿道袍的中年道士,道人气度很好,年轻男子则是脸上带着些尴尬,坐立难安。   水鬼道:“小张你这一次来是有什么事情?”   张浩苦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总不能说是因为师叔张瑜言语轻佻,有些失礼。   这一次是这小师叔带着师父来赔罪的,又担心再一次被扔出来,所以想要找卫渊来说说情罢?当即也只好硬着头皮道:“是来道谢的,前几日新大6怨灵抵达了泉市,有劳卫馆主帮忙。”   水鬼哦了一声。   张浩抬起手喝水,看着这一家其他地方比较少见的博物馆。   又想到之前在柳村经历的事情。   在这之后,他们把事情告诉了在泉市的长辈,其中就有旁边这位,虽然看上去年轻,其实已经近七十岁,授五雷箓,他们这些小辈要称呼一句师叔祖。   老人见多识广,认可了他们之后的推测。   认为黄姑女口中的将军,指得应该是某位古代武将战死之后,被祭祀所化的土地神,而非那位卫馆主。   那位卫馆主的经历在现代户籍制度下一目了然,很正常。   而从这一点来推测的话,对面那位前辈和卫馆主之间的关系,是因为比邻而居所致,这样一切都能说得通了,说到底还是张瑜师叔太过于轻佻冒昧的缘故。   张浩放下水杯,看向旁边的师叔祖。   却看到老人有些讶异,眼睛一直看着一只卧在柜子上的黑猫。   张浩有些好奇。   之前来的时候,似乎没有见到卫馆主有养猫啊。   而那边张瑜垂头丧气,觉得反正瞒不过去,还是自己主动把自己的来意和水鬼等说了说,主要就是自己有些失礼,算是一定程度直呼了那位前辈名字,引来了水鬼一众存在,以及黑猫类讶异和某种感慨赞叹的注视。   正在连带着张浩沈寄风都有些尴尬的时候。   突然听到脚步声,张浩松了口气,神色缓和下来,道:   “卫馆主出……”   声音未曾落下,突然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心悸浮现心头。   就仿佛,被扔入尸山血海,仿佛有一把染血的刀放在了脖子后面。   张浩身躯僵硬,看到自己手臂上的汗毛都一点一点竖起,炸开鸡皮疙瘩,僵硬看向门口的位置,脚步声极为沉静而冷峻的响起,但是恍惚间,似乎砸脚步声外还听到了其他的东西。   那像是铠甲的甲叶摩擦的声音。   踏,踏,踏   伴随着脚步声,这小小的屋子里气氛竟然肉眼可见地压抑。   那一只黑猫毛都炸开。   是杀气?!   吱呀   门被推开。   卫渊迈步走出。   在他开门的一瞬间,一股极端残酷,冰冷的气机以他为核心豁然扩散,那是独属于冷兵器时代武将的气机,让戚家军兵魂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挺直胸膛站立在门口。   卫渊双目有些恍惚,眼前仿佛还停留在和项羽厮杀的一幕。   摧枯拉朽啊。   难以想象,同等修为层次的情况下,面对霸王,居然是这样的下场。   不过想想先前所见,霸王的战绩,又似乎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只是之前在战场上残留的气机终于爆。   卫渊坐下,对面的几人都有些身躯僵硬,张瑜几乎以为是自己先前失礼的事情被人所知,才会有这一股煞气的针对,嘴皮哆嗦了下,这一条古老街道里,该不会住着的全是这样人物罢?   唯独那位道行高深的老人尚且还好,却见先前懒洋洋的黑猫突然飞扑到卫渊身上,伸出爪子按在卫渊眉心,在确认这还是原本的人之后,这才放松下来。   它刚刚差点以为,这家伙在梦中被人影响了。   卫渊顺手将这黑猫直接抱住,类险些反手一巴掌,可想到对面不远处那有昆仑气息的少女,还是憋屈地忍了下来,道士讶异地看着这一幕,几乎有些不敢相信,类转过头,看着那老道人龇牙咧嘴,不断哈气。   老道士自我介绍了一翻,故作讶异道:   “不知道卫馆主,这黑猫是……”   卫渊意识已经清明,只是杀气犹存,其中一部分是因为和项羽残影交手,染上了后者身上的煞气,随手逗弄猫的下巴,闻言答道:“是一位张道友所养,这段时间寄养在我家。”   老道士看着这青年怀中老实安分的类,有些无言。   天师师叔都要被挠的。   而且,张道友?   他觉得自己之前调查的东西咔嚓咔嚓一声裂开了缝隙。   想了想,他注意到旁边扶眼镜的沈寄风,注意到眼睛微亮的张浩,决定做最后的尝试,抚须笑道:“我见卫小友刚刚气息有些不稳,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卫渊也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煞气。   看来三日时间不断在垓下战斗,还是留下了些痕迹。   他想了想,道:“只是做了个噩梦。”   老道士微笑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能是卫小友心中有郁结之事,或者说是过往的某些经历难以放下,一直纠缠在心里所致,贫道也通晓些解梦之术,若是小友不嫌弃的话,可为道友解梦。”   卫渊想了想,没有拒绝的理由,便伸出右手。   道人拈一枚符箓,多少有些好奇,想要看看这青年先前所见梦境。   他是真的有道行的那种。   所以眼前一晃,便见到了卫渊刚刚残留下的精神痕迹。   只是一幕,那饱含的煞气就让老道士心中悚然   无边的煞气,真实存在的残酷战场。   高耸的山脉,烽火狼烟,千军辟易,身穿铠甲的高大男子手中长枪重重抽击下来,口中问道:“来将何人?!”   而后,   有熟悉的嗓音如此回答:   “泉州卫渊。” 第八十三章 赴青丘(感谢生若繁星的万赏) 凶悍的沙场煞气真实不虚,扑面而来。 老道士几乎是触电般地松开了卫渊的右手。 眼前视线微微泛黑,这是被兵家的煞气冲击到三魂七魄的结果,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来,惊疑不定地看着卫渊,后者有些疲惫似的,靠坐在沙上,膝盖上是那只五百年道行的黑猫类,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被摩挲地光滑的藤椅,冒着热气的茶,年轻慵懒的掌柜。 阳光,桌上的花束,一只黑猫。 看上去和这一间古老泛黄的博物馆很相配。 但是…… 老人看着眼前的馆主,眼底有异样之色。 卫渊从老道人的反应上隐隐猜测出了什么。 恐怕是被残留的煞气所冲击。 他右手轻轻按在黑猫的头顶,看向老道人,自然笑道: “这几日熬夜打了打些游戏,都是以古代战场为主题的那一类,玩得多了,难免有些沉迷进去,搞得现在都有些头痛,就连梦里都在打游戏,觉得自己是什么什么大将军之类的。” “大概就像是老先生刚刚说的那句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张瑜煞有介事地点头道:“我懂我懂,谁都有过中二期嘛。” 张浩和沈寄风忍不住按住自己小师叔肩膀,让他快别说了。 老道士看着这年轻的博物馆馆主,慢慢点了点头,道:“确实是如此,老道知道了。”心里想着的却是之前自己说的另外一句话,夜间的梦的确有很多都归于日有所思,可还有一部分,却是过往经历,深埋心底,不肯休憩。 一行人很快就起身告辞。 但是也没有去对面的花店,找到那位前辈拜访告罪。 张浩开车,一边看着前面的路况,一边随口问道:“师叔祖,咱们不去拜访告罪,没有问题吗?” 老道士笑了笑,道:“无妨的,那位长辈应当也不在意此事。” “但是你们小师叔怕是从今往后再不能踏进这一条街了。” 张瑜一脸的苦笑尴尬。 沈寄风忍不住抿嘴笑了下,又想起了什么,好奇道: “对了对了,师叔祖,您刚刚真的看到卫馆主的梦了吗?他梦到了什么?” 老道士声音顿了顿,想到那一闪而过的沙场,还有抱着类坐在沙上的博物馆馆主,却也只是和蔼道: “只是个简单寻常的梦罢了。” 沈寄风有些遗憾地哦了一声。 老人没有再说什么,脑海中那一柄挥砸而下的枪却始终无法忘记,在黑车拐过一个弯的时候,路边走过两位年轻漂亮的女郎,其中一位穿着艳丽红色的长裙,老道忽然想起小时候曾经拜访天师府的一位客人。 那时候他还只有五岁,现在的天师师叔当初也只得授五雷箓。 当时作为天师的师叔祖从闭关的地方出来,亲自接待了一位来访的人,那是个看上去年轻的女子,穿着的红色长裙像是盛放的虞美人,他和小师叔好奇,一起偷偷去看,见到那位客人带着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柄古朴的枪头。 森森的寒气扑面而来,让他后来生了一场大病。 道人现在回忆起来,当时的那把枪,就和刚刚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只是远比在盒子里放着的时候更为鲜活而霸道,就像是一者桀骜鲜明,另外一者已经孤独沉睡了千年岁月。 想了想,老人按捺不住好奇心,给自家师叔了个短讯。 在吗? 很快就有回信抵达。 一只抱着键盘舔爪的猫猫头。 老道士哭笑不得,自己师叔都一百来岁了,还这样,心态比自己都年轻,想了想,先是问了问天师还记不记得小时候那位客人,得到肯定回答之后,就问知不知道那把枪头。 这一次回信很慢,等了一会儿才有消息传回来。 ‘知道。’ 天师道: ‘那把枪没有名字,但因为它的主人,后世的人叫它霸王枪。’ 老道人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然后轻轻拉起道袍宽大的袖子,看到手臂上汗毛竖起,凸起了一个个鸡皮疙瘩。 …………………… 送走了客人,那只黑猫类很不爽地从卫渊怀里跳开,对着他不断哈气。 龇牙咧嘴。 卫渊揉了揉眉心,足足三日不眠不休,沉沦于战场,哪怕是有一身的道行,他都有些支撑不住,精神极尽疲惫,本来想着稍微缓一会儿,结果一不小心就靠着沙睡着了,等到苏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黄昏。 天女坐在对面的沙上,安安静静低下头看书。 “你醒了?” 她抬起头,看向卫渊:“是遇到什么耗神之事了吗?” 卫渊苦笑一声,觉得头痛欲裂,支撑着沙坐起来,想了想,将事情大概地和少女说了说,对于后者来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少女恍然道:“是垓下之战啊……项羽,难怪你一身的兵戈煞气。” 卫渊揉着头,忍不住叹息道:“是啊,霸王。” “也当初他全盛时候的实力,究竟有多可怕……” 少女右手托腮,道:“你应当知道啊。” “知道什么?” “力拔山兮气盖世,这一句话不是神州皆传的么?” “这句诗自然是……” 卫渊的声音微微一顿,想到了某个可能性,惊愕道: “等一下,这句诗是写实派的?” 这一次轮到少女讶然,道:“难道后世以为这只是自夸么?” 卫渊无言。 天女想了想,将手中的书放下,道:“秦汉年间,项羽举鼎,并不只是力,鼎于神州而言是祭祀重器,代表着天下的气运,曾经有秦王欲要举鼎而被气运反噬,很快便去世,项羽能够巨鼎已不只是代表力量,还有器量。” “是以为,力拔山气盖世。” 卫渊慢慢点头,怀想所见几道力士残影,口中低语道: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可惜了。” 少女稍微趋前,看着卫渊,道:“那你可曾见到虞姬?” 卫渊摇了摇头,道:“垓下之战的最后关头,虞姬应该已经自尽了。” 少女道:“可她没有那么容易死。” 卫渊愕然看向天女,后者轻声道:“你难道不好奇吗?项羽年少得志,纵横天下成为霸王之后,几乎可以算是天下共主,他身边一定会有史官,但是史记之类的正史中,对于虞姬往往只有只言片语的记录。” “出身为何,名字是什么,籍贯在哪里,都是一片空白。” “那可是随霸王征战的女子,往后或许会是贵妃,或许是皇后。” “却连姓名和籍贯都没有,这不奇怪么?” 卫渊反应过来,道:“她不是人类?” 天女点头道:“她确实自刎而亡,但是血染之处,却遍开红色繁花,能随楚风而舞,这种花就被取名为虞美人,一般的人哪里会在身死后留下这样的异象?” “如果没有猜错,她是花通灵而化作的人,一般的虞美人从生到死,只有三五年的时间,花更是一年便会凋谢,想来她是遇到了六十年一次的帝流浆,机缘巧合将其吸纳,才得以挣脱草木,化身为人。” 少女轻轻叹了口气,道: “本来是应该在山野之中清修,最终得道成仙,或者被敕封为某一地的地祇,才能够对得住帝流浆这样的机缘,可惜最后却遇见了霸王,自愿入世陪在他的身边,最后也为了不拖累他,自刎而亡。” “但是她还是不懂修行,草木精怪的生命,是没有那么简单就消亡的,她是将自己看做了人啊,刘邦当时见到的是营帐中妍丽的花海,以及他曾经献给项王的宝剑,并没能见到虞姬,所以将项王的枪留在了花海之中。” 卫渊想到记忆幻境中的霸王,道:“那虞姬她……” 天女道:“可能还活着吧,重新经历几百年甚至于更长的时间,再一次从草木化作人形,然后带着枪,在这个世界上流浪,天南海北,期望能够再一次遇到项羽。” “世界上虽然并没有阴司这样的说法,但是项羽那样的人杰,死去之后,真灵不灭再度为人,也并非没有一丝的可能,对了,说起虞美人,渊你等一下。” 少女起身走向花店,片刻后又重新回来。 坐在沙上,拍了拍旁边的垫子,笑道: “躺下。” 卫渊张了张口,见到少女很坚决的样子,只好老老实实躺下,头枕在垫子上,只是动了动,便因为疲惫而有头痛欲裂的感觉,而后就感觉到一股清凉之意,少女手指按在他的眉心轻轻按压,带着一股花香。让他因为战阵煞气而紧绷的精神缓缓放松下来,情绪也逐渐镇定。 卫渊讶异道:“这是……” 天女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瓷瓶,里面有红色的花瓣浸泡出的水,她用手指蘸着水按在卫渊眉心,微笑答道:“是虞美人啊,这种花本身是可以入药的,它的香气和花瓣能够让人心中慢慢镇定下来,让久经战阵厮杀的精神得到舒缓。” “就像虞姬和霸王的故事一样。” “悍勇无敌的战神,也会嗅着花香放下心中的压力。” 卫渊微敛着眼睛,感觉到疲惫缓解。 天女又道:“对了,我已经从胡明那里拿来了他的信物,明日就可以去往青丘。”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熟悉的人。” 她伸出左手翻动书页,右手轻按司隶校尉的眉心。 似乎想到了青丘,心中愉快,少女便轻轻哼唱着神州第一女子所做的歌谣。 “候人兮,猗……” ps:今日第一更……作息稍微掰回来了点。 感谢生若繁星的万赏,谢谢~ 第八十四章 青丘有狐(感谢llls4的两万起点币)   古老朴素的屋子里。   有人伸手点燃了一盏油灯,暖光之下,一张藤椅的旁边,围绕簇拥着许多娇俏的少女,椅上坐着白的女人,用温和慈祥的嗓音,把故事讲到了某一个段落。   因为当下故事的进度实在是太匪夷所思,周围许许多多清脆的声音惊呼道:   “咦咦咦?那个男人这么笨的吗?”   “噗呲,不会吧,我看现在人类谈论起感情来,那些话本啊,小说啊,漫画里面,可都是一套一套呢,没有想到一开始的男人会这么,这么天真,和老祖先同行了足足三年都没有看出她的真身。”   “是啊,可是那个男人怎么可能会没看出来呢?”   “祖奶奶当初可是整个族里最大的美人。”   “人间有这样的美人吗?不可能的……”   叽叽喳喳的清脆声音,坐在躺椅上的白人微笑着摇了摇头,红泥小火炉,温的不是酒,而是茶,她笑着道:“我也很奇怪,也很气恼,我陪着他在外走了三年,他竟然对我熟视无睹,呀,你说气恼不气恼。”   “肯定气恼啊。”   “对啊,对啊,这怎么能忍呢?!”   “老祖宗,你当时怎么做的,才把那个呆呆傻傻的人类抓到手里的?”   “怎么抓到的啊……”   白的女子想了想,微笑道:“你们知道,那个时候的人族都是崇信巫蛊和神鬼的吗?人间的王,也是部族的大巫师,大祭司,他那个时候咬死了说,自己如果要娶妻,上天一定会有启示,说什么,吾娶也,必有应矣。”   一众少女张大了嘴巴。   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样呆呆的人。   那个时代,都有这样的美人示好,仍旧这样子,太太太,太蠢了吧!   白女子忍不住笑着,虽然眼角已经有了皱纹,笑起来仍旧是狡黠地很:   “所以啊,我就化作了真身,然后突然跳出来吓唬他,他真的被吓了一大跳呢,然后我唱歌说‘绥绥白狐,九尾痝痝。我家嘉夷,来宾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际,于兹则行。’”   “他还傻乎乎把这个当做了天启,红着脸蹲在在那里烧龟壳儿。”   一众少女眼睛亮,催促道:“然后呢,然后呢。”   白女子自得地笑道:   “我和他同行三年哦,他那龟壳早被我做了手脚,乃是大吉。”   “然后他便鼓起勇气,去找到了涂山求亲,险些被乱棍打出来。”   “但是最后还是和我成亲了。”   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少女悄悄道:“可是这样,不怕上天责怪吗?”   白女子故作讶异道:“为什么要责怪呢?”   “要和他成亲的是我,而不是上天,所以我才是他的天启啊。”   那小小的少女说不出话,其他的女孩子一阵哄笑,又带着一丝好奇和自得地问道:“那他肯定是彻底栽到老祖先的手里,最后沉迷温柔乡,茶不思饭不想。”   “对啊对啊,再怎么样精明的男人都没有办法的。”   “更不要说是那么一个傻乎乎的家伙了。”   白女子恍惚间陷入了回忆,微笑着等到这些孩子们都不再说了,然后才轻声道:   “不,他在大婚的第四天,就出了。”   “之后十三年,三次路过家门,都不曾进来见我。”   “最终他在涂山集会,召集诸侯,手捧玉帛朝拜的国家有上万之数,斩防风氏,讨伐了上古的水神共工,划下长江和黄河,定下了神州水系脉络。”   “他的名字,是禹啊。”   那些往日没能听过这故事,这一次缠着老祖先讲的少女们都不说话了,先前故事里那傻乎乎的男人,只是转过来身,就成为了人间那个时代最光芒耀眼的英雄。   拔出剑,指向了天灾。   同样的时代,西方推脱是上帝的怒火,而他却将这‘上帝’斩杀。   以人的力量开辟了浩瀚神州的水系。   白女子微笑着挑动了下灯烛,灯光忽闪了下,映照着她脸上的皱纹,道:“青丘难得有客人来了,不能够太过于失礼,你们去接待一下吧,阿玉,你也去,对了,记得不要再看人间些的那些人狐之恋的故事了,那都是假的。”   一众少女红着脸,一边打闹着一哄而散。   只留下名为女娇的女子安静待在这屋子里,灯烛忽闪着。   她靠着椅子,微敛着双目,又想到了那个憨直的少年,成长到治水的司空,却还是榆木一样不开窍的脑子,还有他最后往涂山城中求亲的样子,十三年不曾归家的决然,最后他伸手指着华夏的大地,击杀了最初的水神,治理了蛮荒的水系。   他抱着那孩子,把孩子举向天空,却对她微笑着说:   “你才是我的天启啊。”   他们的孩子叫做启,神州第一个国家的开国君王。   可是,禹,她到现在还记得那少年灿烂的微笑,记得他将自己气地跺脚,记得他们顺着水系游走神州,还有大婚时候局促的样子,记得,一直都记得。   可惜,那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   白的女子闭着眼睛,手掌轻轻拍着扶手,哼唱着歌谣。   “候人兮,猗……”   这句诗的意思是,我在等你啊。   可我等的人,什么时候回来?   永远都回不来了。   ……………………   卫渊和天女珏站在了青丘之境的入口。   只是让卫渊始终没有想到的是,他构思了很多前往青丘国的法术神通,思考要用什么样的手段前往那存在于古代传说的国度,但是当他询问少女要怎么前往青丘的时候,少女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坐高铁啊。”   卫渊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碎了。   他们坐着高铁前来靠近青丘之境的地方。   背后的剑靠着特别行动组的冷兵器使用权限通过了高铁,而卫渊肩膀上,那一只懒散的黑猫,则是通过幻术的神通避开了众人的耳目,至于来自于胡明的青丘国信物,那是一枚玉符样的东西。   青丘国并不在人间。   其中的区域每一次都会生细微的变化,靠着这信物指引,就能够寻找到安全的方向和道路,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也能够取信于青丘狐族,方便交流。   少女牵引信物上的法力。   青丘的通道被打开。   像是一条通往不可知不可测之地的深渊,只不过是平平竖立在卫渊和天女之前,卫渊稍微转移了下视线的角度,就看不到那一个通道,仿佛其并不存在。   少女回头看了他一眼,主动迈步上前,卫渊收心紧紧跟在天女身后,那只黑猫懒洋洋地打哈欠,有些提不起精神。   也不知走过了多久,眼前终于看到了光。   有风来迎。   走出这道路的出口,是一座悬崖般的地方,视野极尽开阔,卫渊忍不住吐出一口浊气,极目远眺,碧青色的长空,云雾流动,远远可以见到极有古代气息的城池。   有巨大的野兽在天空缓缓飞过,仿佛云雾一般巨大的翅膀投落阴影,古国青丘,和常世不同。   卫渊正看得入神,突然察觉到有驳杂的气息出现。   下意识转头看去。   杂草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出现了一个个少女,年纪有大有小,或者魅惑天成,或者天然纯粹,或者言笑晏晏,也有英气勃勃,气质上不一而足,只是容貌都在常人之上,自有一股天然媚态。   黑里钻出两只毛茸茸的狐耳,好奇望向来客。   是青丘狐女。   卫渊认出来者身份,真想要怎么样开口才能表达善意,不过于失礼冒昧。   就看到那些少女已好奇兴奋地看向自己,一下就围了起来。   其中一个年少白衣的少女抱着一本书,眼眸亮,指着他喊道:   “呀,是人类的男子!”   ps:感谢111s4的两万起点币,非常感谢~   两千六百字~ 第八十五章 有鸟焉,其状如鸠,其音若呵(感谢独行的少年万赏) 我叫杜宏逸,普普通通的上班族。 快要三十岁了,有一个谈了七年的女朋友。 是时候结婚了。 往后的日子就是柴米油盐,不过以前也差不多,这个世道。 趁着最后的机会,我申请去了神州关外出差,打算趁这机会爬一次长白山。 大学登山社时候,就一直想要爬这座山。 可能是想要和自由的生活告别,进入真正代表着责任的世界,我这一次很用心地去看这山的风景,就像是上学时候第一次爬山的时候一样,不知不觉,我居然和大部队走偏了。 我靠着以前的经验,还有导航勉强在山路上寻找回去的方向。 可是这该死的导航。 居然把我引到了最偏僻的位置。 我回头看了看,太阳要落山了,整个长白山都黑压压的,像是一只巨兽,我有点害怕了,匆匆地回头,可是我却见到了以前绝不敢相信的东西…… ………… “你看我像人吗?” 藏在阴影中的那个声音这样询问。 我觉得自己的手脚冰冷,不断打颤。 它像是人吗?它根本不像! 硕大的尾巴,毛茸茸的身子。 尖牙利爪! 但是我来这里的时候,听说过关外有狐狸黄大仙讨口封的故事。 如果否认的话,它们就会追杀你,这可是妖怪啊。 我马上就要结婚了,我的未婚妻和我的感情很深,我爸妈年纪大了,我不能死在这里。 于是我听到了我颤抖着回答: “是啊,你就是人。” 那个黑影出笑声,一下就不见了。 我坐倒在地上,这个时候才现自己的手脚都凉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劲儿来,一直担心路上出什么事情,可最后还是平安无事地下了山,我连夜买票离开了这里,一直提心吊胆,直到回到家里才终于安下心来。 我和未婚妻已经同居两年了。 我回去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子的好菜,她总是这么体贴,而也家总能抚慰现代人心里的疲惫,我的恐惧和紧张都慢慢消解下来,她给我倒了一杯酒,我稍微有些醉意,在烛光之下醉醺醺地和她说这一次惊险的经历。 她低着头,突然好奇道:“你看到那个妖怪的样子了吗?” 我一边倒酒,一边摇了摇头:“没有啊,只是隐隐约约看着脸上有毛,尖牙利嘴的,像是个狐狸似的。” 她突然笑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脸: “呀,你抬头看看,是不是这样?” 我的心跳漏了半拍。 突然想起来,是因为恐惧而提前买票这件事情我没有和任何人说。 未婚妻根本不知道我今天回来,不可能提前准备好菜。 那么她是…… …………………… 青丘之国,卫渊看着那一群姿容艳丽脱俗的少女,却有点手足无措,头皮麻。 那些少女将他围了好几圈。 眼睛光,叽叽喳喳地询问:“是人啊,活生生的人。” “而且很年轻。” “喂,你叫什么,咳咳,我是说,小女子还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 一位清秀脱俗的少女盯着卫渊,带着一丝雅致微笑,眼睛却很大胆地盯着他看: “可喜欢读书,有志于考取功名吗?” 卫渊报了姓名,又古怪摇头道: “书是读过,但是不打算考取,额,功名。” 另一位看上去身材丰腴,憨态可掬的女子眼眸亮:“那卫公子可是家中贫寒,有文曲下凡的学识吗,文章是不是写得很好?” “是不是有哥哥嫂嫂,他们是不是对你不好啊。” “卫公子,奴家这里有几小诗,不知可否和公子切磋一二?” 卫渊约莫有些回过味道来,家境贫寒,喜欢读书,哥嫂欺压,却又是什么文曲下凡,这些要素组合在一起,莫名有些眼熟,再一思索,不正是古时候各类传奇话本里和狐仙相遇的那些书生模样吗? 看着这些少女兴致勃勃的模样,倒像是见着了某个稀罕物件。 卫渊向天女投去求助的视线。 却见她退后两步,只含笑奕奕看着卫渊被这诸多少女围绕起来。 乐见其成。 少女嘴唇无声开合。 ‘喜欢哪一位,我替你求取而来。’ 卫渊吐出一口气来,转头看着这些很有兴趣的狐女。 突地抬手拍了拍背后的八面汉剑,朗声道: “在下不喜舞文弄墨,平生只喜刀剑。” 一众狐女霎时静音。 卫渊将剑连鞘握在手中,复又迫前一步,笑道: “也没有什么官身,不过是在闹事开一家小店的闲人。” “不曾看得几本书卷,更是不喜欢写那些文章,对于诗句一窍不通,若是切磋剑法,倒是乐意奉陪……” 一众少女齐齐退后一步,神色讶异,然后便有些失望。 这校尉只挑选和传说中与狐女相好者相反的言行,那些少女果然不再那般的热情,面上反倒有些尴尬,似将他看作了那些秦汉燕赵之地的粗豪游侠儿,这样男子并不合狐女们喜欢,于是不过片刻,这些少女便没了先前的惊喜。 过了片刻后,更是因为有一道声音传来,而纷纷离去。 卫渊这才松了口气,将剑背在背后。 转过头无奈看向讶异的天女。 肩膀上黑猫类偷笑。 而这个时候却还剩下了一个狐女,看上去不过是十六岁左右模样,一身白衣,抱着一本大部头的书,双眼仍旧上上下下打量着卫渊,突地笑道:“公子这样,可比古话本里的呆傻书生,有趣的多。” 她伸手做出邀请的姿态,落落大方道:“青丘难得有客人来,那些姐妹性格天然烂漫,有些失礼的地方,还请两位客人海涵。” 卫渊道:“在下才是有些失礼,不知道如何称呼?” 白衣狐女微笑道:“我姓苏,名唤苏玉儿。” ……………… 卫渊和天女向苏玉儿表明了来意。 青丘之国不小,居民众多,但是青丘狐族地位高然,很快便找到了胡明的三哥,他听闻弟弟在外面受伤,先是有些讶异,然后就急匆匆整理了灵药,抱怨道:“六年不曾回来,一传回消息就是这种。” “真的是没法说他。” “多谢三位来告诉我这件事情,我这就去找他,青丘国和外界不同,几位还请在这里多游玩一番。” 说罢便匆匆地离去,前往人世。 之后天女说她要去寻一位故友长辈,也自离去,那黑猫类也留下一句话,说今日晚上得要做些正事,寻寻伯奇的踪迹,就不知去了哪里,只剩下苏玉儿带着卫渊来游玩青丘之地,委实是和外界不同,让他见识了一番。 在城池当中,却见到一座大宅邸。 并不如其他地方,是以石狮子镇宅,这宅邸前是两座石塑的九尾狐。 石塑沉稳,背后九尾扬起,竟然能让人觉得这雕像上带着一丝神性。 大门紧闭,严防死守,有许多先前的狐女进了这里,隐隐还能从里面听到了哭泣声,争吵声,卫渊有些诧异,却也没有多问,苏玉儿见到卫渊眼底好奇,轻声道: “是我们青丘狐的一支分脉,族中有女儿偷偷跑了出去,结果欲要和尘世男子私通而去,被捉拿了回来,关在这里。” “私通……?” 苏玉儿道:“那人间男子家贫而病,这一脉有几位长辈担忧族中女儿被骗,就悄悄寻了去,听闻若不是去得及时,她就要逼出自己的内丹来给那男子服下。” “千年前曾有外界狐妖被鬼物强骗了内丹,修为散尽,而那鬼魂返阳,却仗着修为荣华富贵的教训,是以族中反应如此激烈,卫公子,还请这边走……” 少女的神色有些许轻慢和漫不在意。 既是别人族中之事,卫渊自然没有掺和的打算,颔跟着苏玉儿游览这青丘之国。 ……………… 咔嚓! 一只猫爪重重且不甘地拍在电脑屏幕上。 青丘国之外,位于人间的城市里,某座网吧。 施展了幻术的黑猫类气地不断用爪子摩擦键盘。 它在卫渊家中时候,毕竟不太好离开去网吧,这么长时间没有上线,早有些痒痒了,它是五百年道行的异兽,记下青丘国位置后来去自如,上线之后,竟恰好又匹配到了那只红绣鞋。 对方似乎也是好几天没有上线。 当场气得申请so1o。 现在正处于疯狂对喷垃圾话的情况。 正喷得过瘾,突然现天色慢慢黑下来,再迟似乎就有些影响今天的正是,只好意犹未尽地过去一个好友申请,类舔了舔爪子,心中对那能够跟自己不分上下的对手颇为赞赏,约定下一次再斗。 也没有看是否同意了,跳下了座椅,竖着尾巴,懒散地从老板前面走过,而在同时,在泉市的博物馆里,水鬼眼睛一瞪,眼珠子里飙出水来,手掌一拍,大怒道: “这孙贼还敢挑衅我们?!还下次再来?!” “要不是老板在家,不好玩电脑,还不得削死他?!” “来,同意!” 两个纸人儿嘿呦嘿呦抱着鼠标,然后跳起来在左键重重一踩。 吧嗒。 ‘您和猫爷成为游戏好友’ ‘您和钓吧老大成为游戏好友’ 类不知道之后生的事情,也不知道这里的网吧老板在之后盯着显示屏上的猫爪痕迹之后,默默抽干了三根华子,之后搜索都市怪谈,通过拍照证明,成功加入了一个三百人群,里面满满的都是网吧老板。 它只是悄悄溜回了青丘国。 然后趴在树上慢慢地等待,最后见到了有像是斑鸠的鸟儿落下来歇脚,叫起来像是年少的人被逗笑了的呵呵声,然后趁着这鸟整理羽毛的时候,猛地扑上去,然后砰地落在地上。 黑猫甩了甩脑袋站起来。 那种鸟已经惊慌失措地飞远了。 但是类已经成功咬下来了一枚羽毛。 它循着味道找到了卫渊,咬着羽毛放在卫渊手上,看着讶异的青年,道:“这是青丘国里的一种鸟身上的羽毛,那家伙叫灌灌,凡人佩戴它的羽毛,就可以不再迷惑,你把这个戴在身上,然后入梦,就不会忘记自己是谁。” “伯奇是梦中的大妖,想要找到它,也只能从梦里着手。” “张若素让我来这里,可不是单纯守着你的。” ps:感谢独行的少年万赏,非常感谢~ 第八十六章 守约 卫渊知道类说的是什么。 天女将他身上伯奇的烙印去掉,但是这不代表着伯奇和山君不再盯着他。 作为当初曾经上山斩杀山君肉身的一员,锦羽鸟和画皮侍女某种程度上都是死在他的手上,这样的深仇大恨山君不可能放过他,这一段时间这种威胁始终如芒刺背,让卫渊无法放松。 难得有机会能主动些。 只要找到山君栖身的地方,就有机会在他恢复全盛之前将他解决。 卫渊伸出手,拈起了羽毛,放在衣服内侧的口袋里,然后和衣躺在床上,冥神内守,很快就陷入睡梦当中,但是这一次那枚羽毛却散出淡淡的波动,于是当卫渊睁开眼睛,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是在梦中。 清醒之梦。 这种感觉很奇妙。 梦境原本是昏沉的颜色,但是有一枚羽毛悬浮在空中,散出白色的光,把周围的环境都照亮,卫渊的肩膀微微一沉,黑猫类也出现在他的梦境当中,落在肩膀上,舔了舔爪子,道:“走出去看看。” 卫渊颔,拈起了那枚羽毛,迈步走出。 推开了青丘国客房的门。 旋即讶然,外面竟然还是一座青丘国,只是和白天见到的青丘不同,这里整体上给人一种斑驳的感觉,像是不同颜色的方块拼接在了一起,有的地方真实,有的地方古朴。 甚至于有一座屋子一半是白日所见新翻修出的样子,另外一半却是古老朴素的木屋。 “人在常世之中,是魂魄操控肉身,和世界产生了交互来往,创造了人间。” “而梦境是魂魄的延伸和溢散,所以,这些许魂魄的交互,就会产生与人间所对应的梦境,据说古时候有抛弃肉身追求长生的修士,就不断在一个又一个梦境当中流浪,也算是长生。” 黑猫类悬浮在空中。 卫渊觉得,它在咬下那根羽毛的时候,绝对还薅了一把。 类不知卫渊的想法,慢悠悠地往前漂,道:“那种偏激的古修士很少见了,只是类似于他们,以梦境中溢散的魂魄为食的魑魅魍魉却有很多,这些妖怪潜藏在人性灵的缝隙当中,一旦梦境展开,就会出来活动。” “其中伯奇是他们当中最强的那一类。” “而梦境虽然和常世类似,但是也有极大的不同,你要记住。” “人间是依托于大地和天空而创造的,所以务必坚实;梦境却是一个个生灵之梦彼此依托和影响所化,很不稳定,一不小心就会出现裂缝,有时候你走在一条路上,转眼就会出现在一座山上,都很正常。” “而另外一个戒律,不要窥探别人的梦境。” 黑猫伸出白色的爪子,在卫渊前面晃了晃: “你可知道为什么?” 卫渊想了想,道:“因为梦境本身的由来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黑猫道:“那只是个人的梦境,不会影响到梦域,是梦的另外一个来历,过往经历,放之不下,所以始终放在心里,你要记住,基本上在梦域当中,越是古老的梦,越不要去看。” “惊扰到梦境的主人还算是好的,你若是碰到从古代活下来的人,就有可能陷入到了现代已经见不到的梦域记忆,比如他们过去曾经历的,此生难忘的险地,其中甚至于有可能只存在于传说当中的地域,比如……” “比如昆仑。” 卫渊道。 黑猫类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不远处的梦域当中,隐隐约约能见到一座山存在于青丘的地界,那山的顶峰白如明玉,料峭孤寒,亦真亦幻看得到一个少女抱着膝盖坐在山峰的山石上,远远看着人间。 黑猫爪子啪一下按在了卫渊头顶,道:“不要过去。” 天不怕地不怕的它罕见有些惊惧: “昆仑天女的梦境,很有可能会有西王母存在。” “就算是没有,玄女,魃,都可能有,她们会依据天女记忆中的行为模式,在梦中存续,虽然只是个梦,但是我们这种魂体很可能会被撞碎,明天起来会头疼地要死。” 卫渊觉得它肯定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吃了大苦头。 没有点破,只是望了一眼天女的梦,有些好奇地行走于这梦境的青丘之中,按照类所说的,寻找那些隐藏在梦中间隙里的魑魅魍魉,最后在一个很浅显的梦境之前,看到了这些几乎无法在常世见到的生灵。 卫渊看了看他们潜伏的梦境。 那是有关于一个遇见的故事,很普通而流俗地相恋。 是少年少女的故事,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少年只是普通的人族,而那少女却是青丘狐族,卫渊大抵猜得出来,这应该就是苏玉儿所说,出身于狐族一脉,却偷偷跑出去和人族私通的狐女,以及她喜欢的那个男人。 看上去是很普通,而且随处可见的人。 这并不是什么关键的问题。 只是这梦境很浅,周围有些弱小的梦妖潜伏着,汲取溢散的情绪。 类晃了晃身子,飘过去和这些梦妖打招呼。 混熟了之后才似乎不经意地道:“这里的梦没有什么好的了,我们打算要去更远的地方去寻找足够大的梦境栖身,你们可知道最近有什么传闻吗?” “传闻?你说什么传闻?” “你怎么长得跟猫似的,难道跑到猫的梦里么?” “你管我去了哪个梦?” “我只是很好奇,这里都是住着狐狸,很少看到猫,我能摸摸你吗?” “放开你的爪子。” 那几只梦妖嘀嘀咕咕地和类在那里交谈。 卫渊却漫无目的地立在空中,虽然不想要去看,但是视线余光也会扫过周围的梦境,很深层次的梦永远笼罩着一层薄幕,肉眼几乎无法看穿,而那些弱小者的梦却漂浮在梦域世界的表层,可以被轻易地看到。 正当黑猫类打探消息的时候,卫渊却看到一个梦境当中,有一名道人出现,那道人似乎和她说,只要用她的内丹让人类服下,施展以一门左道法门,就能与人族共享寿元。 梦中的道人伸手取出一张纸笺。 一不小心露出了怀中一物,那是一道明黄色的符箓。 他很快就将符箓收好。 卫渊却是神色骤变,认出了这东西,正是先前在泉州散播邪术的道士被杀后,在其身上搜出来的信物,从这梦境来看,这东西果然是某种身份的标识,恐怕是有人以邪道法门传授弟子,然后再靠着他们将邪术进一步传播。 卫渊忍不住踏前一步,在梦中看了那纸笺一眼。 虽然梦中一切都模糊朦胧,但是仍旧看得出,纸笺所写的法门,是剥夺精怪所修内丹化作为人修外丹的左道法门,不必说共享寿元,狐妖失内丹则沦落为野兽,凡人也没有办法容纳这内丹,只能化作一血肉烘炉,将内丹淬炼而成,给他人作嫁衣裳。 果然又是那邪道的风格。 卫渊正欲深究这梦中道人的身份,这原本就极浅的梦境竟然直接破碎。 做梦的狐女醒了过来。 卫渊手中有异鸟的长羽,配之不惑,隐隐约约看到这狐女睁开眼睛,居然悄悄翻过了现实当中的宅邸墙壁,先是微怔,旋即想到了某种可能性,面色微变,恰好黑猫类似乎探得了某些情报,得意洋洋地过来,卫渊伸手一把将类抓住,而后直奔着自己的房间而去。 “喂小子,你干什么?” “不对,有什么着急的事情么?!” “待会儿再说。” 卫渊带着黑猫直接回到自己的梦境里,而后用力一握手中的长羽,梦境豁然破碎,旋即翻身而起,提起长剑,便推门奔出,黑猫类跃起落在卫渊的肩膀上,卫渊一边往前追去,一边以最简练的方式将方才所见说出。 散播邪法的妖道众。 特殊的黄色身份符箓。 以及这夜逃的狐女曾经和妖道接触过。 黑猫类的神色郑重下来,它想了想,道:“这里是青丘国,有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大妖存在,邪道绝不敢进来,所以只能引诱狐女外逃,也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但是你不必担心,青丘狐并不是没有准备。” 旋即卫渊也察觉到,在那匆匆夜逃的狐女背后,有数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跟着,并未化作人面,皆是狐人身,穿着灰色长袍,飘然御风,没有出一丝的声音,见到卫渊和类,也只是讶然,继而微微颔,并未多说。 卫渊在其中看到熟悉的面容。 身穿白衣,面容隽秀,踏空时候衣袂翻飞,是苏玉儿。 卫渊脚下驾驭清风,追上这勉强算是相识的人。 苏玉儿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双眼只是注视着前面即将逃出青丘国的狐女,神色略有些复杂,卫渊未曾开口询问,她便轻声叹道:“她当时被捉回来之前,便悄悄留下了约定,和那人族的男子在初遇时相见。” “只是没有想到,她居然真的这么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 “是,这个时代外界人心浮动,世上男子多有薄情之人,何况人族不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么,一时的心中欢喜,若不加以考虑,必然带来后患,她当初竟然执迷到了以内丹为那男子换骨改命的程度,如果不是族老看到这路数不正,还不知要酿成什么后果。” 看上去仍旧年少的苏玉儿不忿低语: “定是那男子花言巧语,欺骗于她。” “上一次族老们把她带回来,已经是宽大处理,这一次夜逃,恐怕要历经一番苦难了。” 卫渊委实不知该如何说。 前面夜逃的狐女逃出青丘之国,然后才放下些心来,她的容貌在青丘狐族当中只能算是普通,天赋也很寻常,只是现在因为奔逃,面容有红晕,看上去要秀美很多。 她自以为逃了出来。 而后又前往了这一座小城的背面。 那里有一条不大的河流,上面仿古建造了一架桥,之前他们就是在这里遇到的,狐女脸上浮现一丝微笑,而在夜色帷幕之下,一只只气质沉凝的狐仙冰冷地注视着那违抗祖训的狐女,气氛沉凝如同铁幕。 时间慢慢过去。 出来的时候是凌晨,很快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仍旧没有人来。 苏玉儿抱着书,道:“她是不可能等得到的。” 卫渊道:“为何如此笃定。” 苏玉儿讶然道:“之前应当和卫公子提过,她所喜欢的那男子家境贫寒,而他们上一次相见,已经是半年之前,卫公子是这个时代的人,应该知道,半年不能相见无法联络,再深的感情也会消失,也便只有我狐女痴情。” “古往今来,才遇到多少负心人。” “而且他身患恶疾,此刻已……” 声音未落,而一众狐仙已经逼近桥,打算将那狐女带走。 而此刻, 那狐族少女却眼眸微亮,奔上桥来,朝着前方走去,月色之下,对面有一个穿着简单牛仔裤和T恤的青年,展开双臂,面带微笑着迎上前去,和狐族少女拥在一起。 苏玉儿突然说不下去了。 而那些原本面容冰冷打算施行族法的狐仙们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激动的狐女没有现异样,只是紧紧拥抱着身前所眷恋之人。 这一幕让在场其他人都无言。 许久后,苏玉儿才呢喃道: “他在三日前,已经去世了啊……” 顿了顿,苏玉儿双目睁大,不敢置信地低语。 “哪怕死去,魂魄都记得要来赴约吗?” ps:稍微缓和的缓冲章~ ???转载请注明出处: 第八十七章 尾生抱柱,子衿篇   桥是连通此岸和彼岸的建筑。   自古以来在一些方术上有极为重要且隐蔽的含义。   卫渊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一天里阴气最重的时候,天黑压压的,隐藏着那些狐人身的狐族长老,苏玉儿是小辈,仍旧是人形,和卫渊站在一侧,无比复杂看着桥上的那一对情侣。   她坚信着狐女多情,而男子薄义,这种观点却有些晃动。   卫渊注视着那打扮普通的青年,对方只是魂魄。   三日时间,魂魄在头七之后才会消散,但是最重点的是,普通人的魂魄不够凝实,如果没有滔天怨气执念,就只有些特殊情况才能存续下来,但即便如此,死去三日就能越过漫长距离前来赴约,同样不符合常理。   莫非是那邪道?   卫渊左手放在背后,握紧了那柄断剑。   青丘狐的族老们也察觉到了不同。   但是现在桥上的狐女却仍旧只是陷入欣喜之中,她紧紧抱着前面的青年,先前所有的委屈和担忧都化作虚无,开心地有些语无伦次:“你终于来了,我好害怕你不来找我,我真的好害怕。”   “不会的。”   青年轻声回答道:“我答应了你,就一定会来的。”   “但是我有一个问题,阿月,你不是人对吗,你是狐仙……”   胡月似乎给吓了一跳,脸上的欣喜凝固,面色煞白,可是对面青年神色温和,她手指抓着他的袖口,慢慢地点头,然后急匆匆地道:“我,我们其实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的,我不会害你。”   她说完就觉得自己好傻,这都说的是什么话。   青年却笑出声来,轻声道:“那我就只有担心一件事情了。”   “你的寿命那么长,我却最多只有几十年,我死之后,你该要怎么办?你不会想不开做傻事吧,而且我死之后,只留下你一个人,对你太不公平了……”   胡月神色讶异,然后用力摇了摇头:“不会的,不会不公平。”   “感情不是靠着时间来决定的,哪怕我比你的寿数更长,但是我们度过的那些日子会很有分量,就像是装满宝物的盒子,足够我接下来都能好好记着的,只要你和我在一起过,那就足够了,足够的。”   青年伸出手抚摸少女的头,道:   “那我就放心了。”   “我走之后,你也要好好的。”   胡月只当做是之前那句话的延伸,重重点头。   青年柔和地笑了下,犹豫了下,道:“那阿月,你能嫁给我吗?”   胡月一下懵住,脸上霎时间通红,结结巴巴道:“现在说这个?”   “不能等以后再说吗?”   青年摇了摇头,认真道:“就现在。”   胡明悄悄左右看了看,然后深呼吸了下,踮起脚尖,在青年的脸颊飞快一吻,像是她化身为狐,亲吻冬日第一片落雪时的触感,青年怔住,旋即露出微笑,展开双臂,将少女拥入怀中,脸颊轻轻摩擦着她的长,顿了顿,道:   “你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啊。”   胡月面容通红,心里却想,我喜欢的人分明就是你,在一起都要这样说一次吗?多让人不好意思?可却还是带着充盈的内心,闭上了眼睛,轻声道:   “嗯。”   “你要和他白头偕老哦。”   “嗯~”   “你要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男孩应该是哥哥,因为可以照顾好妹妹。”   “嗯!”   “你要去神州的每一个地方,去看山山水水,要教导孩子们与人为善,教他们读书。”   “最后,你要子孙满堂,一辈子幸福快乐。”   青年和少女相拥。   少女的脸上满是幸福的欣喜和微笑,闭着眼睛,轻轻地回应。   青年带着微笑祝愿,却止不住留下眼泪。   他注视着前方的诸多狐族长老,眼底带着恳求,其中最为年长的那位郑重点了点头,苏玉儿无言注视着这一幕,青年的眼泪滴落在胡月的背上,哪怕是透着衣服都感觉到冰冰凉凉的触感,她讶异地抬起头,却感觉到拥抱越地用力,听到青年满足地叹息道:   “遇见你真好啊。”   “对不起。”   “你在说什……”   胡月的声音顿住,拥抱着的魂体慢慢变淡,她眼眸瞪大,似乎还不能够接受接下来生的一幕,继而便有一位族老出手,轻轻抚过了她的额头,胡月双眼失去神采,朝着后面倒下,被另外一位青丘狐族老抱住。   穿黑衣的校尉踏过桥梁,水面倒影月色。   卫渊没有注视这青年,右手搭在他的肩膀。   【驱鬼】   …………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这是故事的开始。   想当他外出散心时候,看到那桥上远眺风景,口中低吟诗经的少女,魂魄就像是被抓走了一样,故事的开始就像是一切美好的剧情,但是命运往往并不那样好。   卫渊见到的画面当中,是贫寒的家,被确诊为绝症晚期的他。   生日,是父亲给他作了长寿面。   青年往里面加辣椒和醋,似乎实在是太辣了,辣得大滴大滴流眼泪,眼泪滴在面里,青年一边大口吃,一边谈家常似地笑着道:   “其实啊,老头子,差一点,就差一点,你儿子我就能结婚了哦。”   “那是个很好的女生。”   “我本来觉得这辈子死皮赖脸都要缠着她。”   声音顿了顿,他抬起手臂胡乱擦了擦眼泪,咧嘴一笑。   “不过也好,她那么好看,以后肯定能嫁个好人家。”   “我就是觉得,有点不甘心。”   其实在青年诊断出绝症的时候。   有个身穿黑衣的道人找到了他:“你身上有妖气,是被狐妖缠上了,而你的病没有那么难治,只要你吃下她的内丹,不但能够活下去,还能有比拟狐仙的法力,你与我有缘,我这法门可以给你,只需要你往后给我做一件事。”   青年虽然早已经察觉到了女友的异样。   却仍旧极为警惕地注视着那道人,抓起手机:   “你是谁?!胡扯些什么?走!”   “你再过来,我就报警了!”   使用驱鬼神通的目的,就是锁定这记忆中的道人,卫渊把握住了隐隐的联系,睁开双眼,双瞳泛起浅青色,抬起手,那青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诧异地看向旁边的卫渊,感激道:“谢谢。”   “不客气。”   卫渊抬手拔剑。   一刹那,有千年前的流风溢散。   风是气的流动,不只能御风而行,也代表着气息。   卫渊锁定了距离这里不远的那道人。   司隶校尉御风,踏步向前,黑色的灵猫类四肢踏空,在他身边环绕,转眼便奔出极远,青年注视着胡月,看向那些狐妖的族老,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触碰了下少女,想到初见时的那一句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下一句是,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这句诗的意思是,这春日的青色,就像是你的玉佩一样啊,我很想念你,可就算我不去找你,你难道不会来寻我吗?   我寻你来了。   他微笑着魂体消散,却没有彻底散去,最后的一缕缕气,凝聚于一枚玉佩之上,狐族族老郑重将这一枚玉佩放在胡月的手中。   ………………   一个十字道上。   黑色笼罩,这是夜色最浓重的时候,肉眼难能视远,这一个十字路口看上去也越阴森。   一个男人将四碗白饭放在了四个路口。   继而在白饭上各插了三炷香。   手中又有一碗,里面竟是鲜血。   以符笔蘸血,在黄符之上各写了符咒。   继而将这四道黄符镇在了四碗白饭下。   他向这四个方向拜下,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取出一盏用白纸叠好的轿子,轻轻放在了最中间,道:   “请仙人上轿……”   毫无反应。   男人有些着急。   之前一直都很正常,以那男子的魂魄来找到青丘狐女,再求得内丹。   因为是对方痴情之下,主动取出自身的内丹,青丘狐族也没有办法通过追寻杀人者的秘法来找到自己。   但是来到这里时,那魂魄却失去控制。   居然违背法术操控,没有去剥夺内丹。   自己又不敢靠得太前。   连这民间方术都用上了,却仍旧是没有反应,这时候他便会暗恨,这些左道方术虽然容易修成,但是往往效力有待商榷,突地呼啦一下,四方位置的白饭上,那些香竟然全部断折,男人面色骤变,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有风来,一道身影极为猛烈地出现在他身前。   寒光一闪。   八面汉剑穿透肩胛骨,生生将他钉穿在地。   男子痛苦喊叫出声,左手抽出符箓,卫渊低喝一声:“类!”   “知道了,小子。”   黑猫浮在空中,猛地落地。   阴阳二气霎时清明,符箓失效。   《异物志》,灵猫一体,自为阴阳。   那道人见法咒失效,不由惨笑,知道这是栽了,也是个心中有决断的,当即就打算自尽,身躯就骤然僵硬住,卫渊正防备这个道士的魂魄被潜藏于内的法咒自毁,察觉到这变化,面有讶然之色,转头看到,穿着白衣的苏玉儿站在墙上,双瞳在月色下是妖异的紫色。   狐妖魅惑之术。   这邪道是中了青丘狐的法术,所以失神,不能自尽。   卫渊松了口气,之前那邪道被吴六所杀,魂魄自毁,这一次竟能生擒其中之一,倒是难得的收获,索性直接一拳砸在这邪道腹部,用力不小,法力打入其内,震荡气血,把他弄晕过去。   而后将他提起来。   这种家伙难以用寻常的手段审问,但是有青丘国的帮忙,不必逼问,可以让他自己把情报说出来,或者暗示出来,只是当卫渊提着这陷入重度昏迷的男人回到桥边时候,已经不见了先前的青年魂魄。   “他化作了玉佩。”   苏玉儿道:“那原本是他送给胡月的信物,现在他最后一点魂飞入其中,他自己的存在虽然已经散尽了,也不再有意识和自我,但是这玉佩仍旧还可以陪着胡月。”   “可‘看着’她遇到另外一个人,看着她成亲生子,白头偕老,像是他说的那样,但是,这真的值得吗?”   轻而易举用出了狐族神通的少女看向卫渊,茫然道:   “人的感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第八十八章 人之情也(五千字大章节求订阅)   什么是人类的感情,这几乎是浩大到没有答案的问题。   在这长桥旁边,苏玉儿声音顿了顿,又道:   “难道真的如同她们说的那样么?那么好?”   这个很像小孩子偶尔问出‘我是谁’这种问题的情况,卫渊看向苏玉儿,想了想,只好道:“这问题很复杂,但是总体来说,没有你说的那么糟糕,也没有你的那些姐妹想的那么美好。”   苏玉儿不满意地咕哝道:“那岂不是很普通?”   司隶校尉笑起来:“说对了。”   他道:“人本来就是那种很普通,又有点不普通的生物。”   “大部分都是这样,没有那么好,可再想想,也没有那么坏不是吗。”   …………………   一场夜奔匆匆忙忙地画上了终点。   卫渊将那邪道交给了青丘一脉,这是和人族关系良好的势力,最初青丘分支之一涂山领,甚至于是尧舜禹的臣下,值得信赖。   况且青丘狐的神通很适合打探情报。   一夜无话,黑猫类似乎对于那佩戴黄色符箓的邪道也很看重。   短时间内不曾提及梦中的线索,时而好奇张望,最后更是留下一句话,直接溜了出去,打算寻找青丘狐族问问情况,它有五百年以上的道行,虽然受限于猫妖之属,终有其上限,但是却也不必担心安全。   卫渊有足一日多没有见到一同来此的天女,正打算外出看看。   可才一开门,门外却多出了三个狐族少女。   苏玉儿穿着白衣,另外一位少女则穿着红衣,最后是黄色衣服。   容貌在狐族中都算是难得的美好,或者清冷,或者娇憨,或者英气勃勃。   苏玉儿抱着书,无奈叹了口气,看着卫渊:“我去请教了老祖先,昨夜的事情究竟是如何,老祖先说,无论是我的看法,还是她们的,都是错误的,我们不了解人族的感情,需要向人族请教才行。”   卫渊茫然道:“所以……”   苏玉儿道:“你就是青丘里,唯一的外界人族。”   “另外,这是那位与你同来的长辈所言,说你应当能帮得上我们。”   卫渊:“…………”   他只得叹息一声,道:“好吧。”   “我虽然只是个普通人,但是如果要说一说外界的事情,多少也知道一些,几位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讲一讲。”   卫渊的声音顿了顿,“你们曾经出去过青丘吗?”   三位狐女都纷纷摇头。   虽然说青丘国曾经有过人类。   但是在漫长的时间里,人族难免和生活在这里的妖族通婚,现在大多已经是半妖之身,更何况此地和外界风俗不同,文化也不流通,几乎可以认为是不同的一脉。   沉吟许久,卫渊也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命题对于他来说也太过浩大了,正在头痛,突然听到了来自于黑猫类的传音,卫渊先是有些讶异,旋即若有所思,沉吟了下,对三位狐女道:   “既然这样,不到外面看看,怎么能知道人世之情?”   “不如出去走走,或许你们本身就有所领悟。”   其中叫做胡玫的少女讶然道:“可是青丘的规矩很严格,我们不可能偷偷出去啊。”   卫渊道一声稍等,外出从神出鬼没的类那里拿来了几根羽毛。   毫无疑问,又是那种配之不惑的异鸟羽毛,不知又有那只鸟儿被这黑猫祸害了。   他心中叹息一声,自这客房中将木柜上的香炉取下,起一道符,点燃了一根檀香,幽幽的香气弥散,让人心神忍不住放松下来,三位狐女便按照卫渊所说,坐在蒲团之上,却也入梦而去。   继而拈起羽毛,行走于梦域之中。   慢慢走出了青丘。   ……………………   青丘最古老的地方。   穿着白衣的女娇看着远处入梦了的卫渊和三位狐女,然后收回视线,看向旁边穿着白色宽松服饰的天女,女娇年纪已经很大了,白垂落在后,而天女看上去就还是十七八岁的样子。   白衣黑,安静品茗。   女娇微笑道:   “你是想要给他求取一位狐女?”   “是。”   “卧虎的名号,也足够做我青丘的女婿了,但是这个时代,我们也不想要强求,便看这三个孩子,谁能和他看上眼了,能让卧虎和她们之一成亲,也是美事,在汉,那可是有资格领受虎符,率三军去灭国之战的大将啊。”   “多谢前辈。”   女娇摇头,慈和笑道:“不要忙着谢,若是他一个都不喜欢呢?”   天女想了想,道:“当不可能。”   “哦,为何?”   “他并非是好色欲之辈,并非是贪婪无度之辈,并非是无情之辈。”   “何解?”   “因其并非好色欲者,故而绝不可能于这等淑色还不满意;因其并非贪婪无度之辈,故而绝不可能妄想能求取更多,也因为他并非无情之辈,只消让他们日久相处,一同经历些磨难,当能生出情谊。”   女娇讶然:“并非好色欲者,并非贪婪无度,也并非无情。”   天女笃定道:   “只要让一位狐仙和他朝夕相见,共经生死,应当会生情。”   女娇突然笑起来,天女讶然不解。   而这位几乎注视着神州绵延至今的女子,却只是狡黠笑着推了推茶盏。   “来,珏儿,喝茶。”   “这茶若凉,可不好喝了。”   “嗯?是,多谢前辈。”   …………………   卫渊带着三位姿容各异的少女,在梦中走出青丘国。   说是要教导她们人世之情,但是他自己也不懂得这些事情,只是黑猫所说的事情确实有来一次的价值,也只好带着她们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行走,三个少女第一次知道还可以以这样的方法离开青丘,皆是讶异。   三位狐女分别属于苏,胡,只是姓苏的却有两位。   一路上叽叽喳喳,卫渊也大概知道了她们对于人间的看法,苏玉儿是始终笃定了男子薄情者众,而另外两位则都带着天然的好感,尤其是胡月之事多少流传出些许,更是让她们向往羡慕。   那胡姓少女英气勃勃,一双棕瞳好奇望向周围。   旋即道:“卫公子,你要带着我们去哪里?”   卫渊沉吟不语,算了算时间,恰好听到自行车的铃声,往旁边走了一步,回过头去,看到一辆车骑得飞快,少年宽大的校服拉开拉链,白色的衬衫,校服被风吹起来,像是背后长出了纯白的翅膀。   他气喘吁吁地赶到这条路上,看了看时间,匆匆拐到了一条小巷里。   可学校还在更前面些。   黑猫类传音。   卫渊带着这三位狐女站在旁边,过了一会儿,又看到有一个女生骑着脚踏车路过这一条必经之路的街道,那是大多数少年都曾经默默喜欢过的那种少女,黑马尾干净秀气,透着书卷气。   而后在她路过那小巷之后,藏匿在巷道里的少年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小心翼翼骑着自行车追上去。   “好巧啊。”   少年挠着头,笑着搭话。   少女讶异看着他,然后微笑回了一句:“真巧。”   少年把背包斜挎着,乱糟糟的头里是阳光的味道,小心翼翼跟着前面的少女,操控着握把,不想要太远,也不敢靠得太近,大着嗓门谈论着自以为有趣的琐事,慢慢远去。   卫渊看着那两个高中生骑着车离开,看向旁边的狐女,若有所思问道:   “你们觉得这样的感情怎么样?”   胡玫笑答道:“很好啊,那些青梅竹马,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感觉,大概就是我所喜欢的那种,如果这样的感情都是假的,那也就没有什么是真的了。”   苏玉儿却道:“不过是兰因絮果罢了。”   “男女因缘,初时美好,最终离散的又有多少?年少的感情最终能成正果的,百里无一。”   卫渊不置可否,倒也觉得从这狐妖们里听这些话很有趣。   之后又带着她们继续往前。   这一条街道的梦域里,见到了青年热恋的男女,山盟海誓,恨不得一整天都和对方黏在一起,而后这个男子半跪在了地上,说话说得结结巴巴,在那里求婚,女子捂着嘴巴,眼睛里亮莹莹的。   “真好啊。”   另外一位姓苏的狐女苏烟儿叹息着,眼底有羡慕之色。   “能够和相爱的人历经苦难,生活在一起,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情么?”   卫渊点了点头,黑猫类浮现出来,懒洋洋趴在他肩膀上,也不知现实中是在哪里窝着睡着了,入得梦来,接着就又往前走,走到另外一栋楼里,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声音,还有摔砸着碗的声音,然后是女人尖利的声音,男人的怒吼声音。   苏烟儿吓了一大跳。   卫渊走上前去,这里是梦境,梦中的人无法察觉到外面的人。   透过窗户,看到满地碎裂的玻璃和陶瓷,看到坐在沙上抹眼泪的女人,以及无声抽烟的男人,孩子趴在内室的床上,茫然地看着外面生的一幕,整体的画面压抑破碎,而又予人压抑的感觉。   卫渊望向三位狐女,道:“这一家觉得怎么样?”   苏烟儿吐了吐舌头:“好可怕。”   “他们当初一定没有彼此动心过,是没有感情,为了结婚而结婚的吧。”   胡玫重重点头表示同意。   而相应的,苏玉儿就显得很镇定而从容了,略有些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这才是尘世中所谓的感情,有情也可以化作薄情的。”   “是以那些故事往往只到大婚为止。”   苏烟儿正要争执,却见到那穿着黑衣的青年笑了一声,已经转身走下了这个筒子楼,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背后负剑,神异的黑猫趴在肩膀,懒散地舔着爪子,不知为何,有一种古老悠远的感觉,呆了呆,连忙迈步走上。   接下来他们看到了另外一家人。   这一家人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欠下很大的一笔债,压得喘不过气来,为了解决这个债务,男人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打工,几乎玩命一样地拼,女子也一样给人打零工,手指慢慢变得粗糙,一家人连在饭桌上都没有轻松的话题。   但是他们始终没有放弃,始终都彼此搀扶前行。   胡玫张了张口,不好意思道:“这……我承认这是很令人感动。”   “但是,卫公子,这个不是所谓的亲情吗?这根本不是像故事上那样的,美好的感情啊……胡月如果和那个男生成亲大婚,肯定不会过得这么压抑,会很开心。”   苏玉儿也有些迟疑,这似乎和她所知的也不同。   她最后道:“这只是生活。”   卫渊点了点头,和黑猫类一起慢悠悠地走下来,走到另外一个梦境当中,阳光很好,在公园里,两个老人手牵着手一起散步,他们走得很慢,但是却让人觉得宁静。   这一次不只是苏烟儿和胡玫看得眼睛微亮,苏玉儿也有些动容。   “这样能携手共赴一生,才是真正的人族情义。”   “你想说的是这个吗?卫公子?”   卫渊摇了摇头,连那黑猫类都忍不住笑了。   他们看着那两位携手前进的老人,慢慢的,那位老妇人消失不见,只剩下了老人弓着腰,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苏玉儿讶然,黑猫类舔了舔爪子,道:   “你们还没有现吗?不是说狐狸都很精明吗?”   三位狐女不解。   卫渊侧过身往后看,苏玉儿转头看去,看到在他们来的道路上,还跟着许多的人,他们有面对生活重担被压弯腰,生出白的沉默男人,有和妻子争吵起来,带着愧疚默默吸烟的男人,有求婚时候激动地说不出话的人,也有那最初的少年。   而这些人站在一起的时候,面容竟然有几分相似。   苏玉儿记起卫渊最初点燃的符箓,面色讶然。   卫渊道:“你们见到的,都是一个人的梦境。”   苏烟儿失声道:“不可能,他们明明是在不同的梦境里。”   卫渊道:“过往经历,执念不肯放下的,会变成梦,只不过有些人连这些记忆都丢掉了,失去记忆,失去自我,现代医学叫这样的症状是帕金森症。”   是黑猫昨天询问那些生活在梦境间隙的魑魅魍魉,才知道了这件事情。   今日又告诉了卫渊。   卫渊走上前去,和那最后迷茫的老人并肩走,低下头去,温和道:   “你不想要回去吗?你妻子应该还在等你回去。”   老人跺了跺脚,咕哝道:“不回去!”   “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我就是做饭时候多放了点盐,她就生气,我不回去了!”   卫渊露出一丝微笑:“可她现在已经不生气了,还很后悔。”   “你现在回去的话,她会很开心。”   “真的?”   老人面容浮现出迟疑的神色,最后茫然道:“可,可是我忘记怎么回去了。”   卫渊道:“我来带路,类。”   黑猫自肩膀上跃起,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往前走去,穿过层层叠叠的斑驳梦境,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最后在一间病房模样的梦域里停住,老人呆呆看着那边的病床,床上是枯瘦的自己,旁边趴着睡着一个头银白的女人。   他伸出手,却无法靠近。   “回去吧。”   卫渊笑着伸出手,按在老者的肩膀上,然后往前轻轻一推。   老人下意识迈开腿往前走去,而后苏玉儿三人便见到,原本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不同年临段的男人都消失了,而那老人脚步逐渐健朗,他的腰肢逐渐挺拔,从需要拐杖的老人,到抛下拐杖的中年,到脚步有力的青年。   最后是穿着老式校服,双目明亮的少年。   穿入身体。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   其实,有这样的一个问题   当你度过你无趣的一声,回到年少时候,遇到你所喜欢的女孩,你会做什么?是否会错过?   他睁开眼睛,两侧的树木高大,绿影斑驳。   叮当,叮当。   穿着白色衬衫和校服,竖着单马尾的少女骑着脚踏车走过。   于是他鼓起勇气。   用力一踏踏板,自行车带着少年的勇气冲飞出去,也穿过斑驳的绿影,飞扬的校服衣摆,就像是扬起的翅膀,他看着那讶异的少女,挠了挠头,头里有阳光的味道,用尽了全部的勇气,道:   “好巧啊。”   她笑起来:“好巧。”   这样的记忆鲜明地过分,几乎能嗅得到让人落泪的过往。   病床上的老人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病床旁边趴着睡着的妻子。   他摸了摸眼角的泪,咕哝着这么大的人都不知道照顾自己,感冒了不还得要自己来看着?而后伸出手,扯着身上的被子,给妻子盖上,用力揽着她消瘦的身子,卫渊和三位狐女在梦域之中,透过朦胧的梦境和现实之墙,看到了这一幕。   苏玉儿,苏烟儿,以及胡玫都不知为何,无言以对,又有震撼之感。   卫渊让黑猫回来,迈步离去,道:   “好了,我所知道的,关于人的感情,已经尽数讲完了。”   梦境结束。   回到了青丘国。   三位狐女慢慢睁开眼睛,各有怅然,皆是无言。   司隶校尉起身。   而桌案上的香,尚未燃尽。   ps:字数稍多,足足五千字啊,虽然说算是过渡铺垫类的章节,但希望写得有趣些。   至于怎么开启下一章,大家有兴趣可以猜猜啊~ 第八十九章 野狐惑人,一生如梦(感谢番茄加柠檬的万赏) 人世百年,南柯一梦,但是其中的重量却不比任何的生灵轻。 苏玉儿三位狐女安静地坐在桌前,直到香炉中的青烟袅袅散尽,才慢慢回过神来,总觉得自己有了什么领悟,有什么堵塞在胸膛,想要说出来,可临到开口却现并没有语言能够形容这样的感情。 胡玫一只手撑着下巴,忧郁地叹了口气,道:“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总有那么多姐姐们会向往人间了,感觉虽然没有我原来觉得的那么好,可还是很好,而且更真了点。” 苏玉儿难得微微颔同意。 抬眸看了看倚靠着门的卫渊,想了想,提出了一个立刻得到两位狐女同意的建议—— “我们要不要去外面的城里,看看这两位老人吧?” 不知为何,一直都很禁止年少狐女外出的青丘,这一次却很难得地赞同了,但是那位看守青丘之路的狐族老者却笑了笑,又提出了另外的一个要求,道:“不过,你们需要找一位值得信赖的引路人。” 这位老狐据说已经很年迈了。 年少时曾经在人间闯荡,留下天狐的名号。 之后遭遇了些事情,便放弃外界的繁华,回到了青丘看守这至关重要的道路,整个青丘之国中,都没有多少狐妖知道这位老者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年纪,但是所有人都有印象,在自己小时候,都曾在老狐这里讨过糖果。 长大之后也曾听他讲述故事。 所以年岁渐长,对他便越是尊重。 这样的长辈话,三位狐女只得去而复返,把松了口气的司隶校尉堵在门口。 因为这外出一事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卫渊不得不负起这个责任,这一次和抵达青丘时候不一样,之前是靠着信物开辟的通道,这一次却是走的正门。 看守青丘大门的是一位须洁白的老人。 三位狐女走在前面,现实出青丘毕竟和梦中不同,除去苏玉儿外,胡玫和苏烟儿都有些兴奋,不断交头接耳说悄悄话,偶尔还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卫渊走在后面。 苏烟儿三人和这不知多少岁数的老狐仙行礼之后,走出青丘国。 卫渊路过的时候,老狐却微笑着拱手一礼: “这三个孩子,就叨扰上将军了。” 卫渊讶然,旋即还了一礼,这才跟了上去。 苏玉儿三人正在外面等着,苏玉儿回头望向这连接两界之地,隐隐约约见着了那位青丘守和人族青年说了一句,但是并没有在意。 梦中的城市和常世的人间,大体的结构上没有太大的差别。 三位狐女使了简单的隐身咒,卫渊则是只掩去了背后的剑。 跨越那一座桥,走到了两侧长满了高大梧桐树的老路。 前面的远处,能够看到学校里高高竖起的旗杆,梦中的印象和真实相交错,让人心中自有一番感触,卫渊买了点水果,上了医院,推脱说是老人孙子的朋友,被委托着来这里看看他们。 病床上的老人已经又睡着了。 而老太太则很讶异有人来看望,连忙让他坐下。 本来还要去倒水,卫渊自然不肯让老太太做这种事情,去洗了水果,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看着老人安宁下来的神色,旁边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难得让你跑一趟啊,可真是太麻烦小伙子你了。” 卫渊笑了笑,道:“有什么麻烦的?” “您两位能一路走来,和和美美,我很羡慕,难得能亲自见一见,这机会我可不能放过。” 卫渊在这里和老人聊些家常,而肉眼不可见的世界,三位或者清丽,或者娇俏的狐女在一旁听着,柔软的头冒出毛茸茸的耳朵,或者安静站着,或者坐在窗台上,晃动双腿,眼底都满是好奇。 絮絮叨叨的小事情。 只是很平常的生活,但是在目睹他们一生的感情,却觉得别有滋味。 苏烟儿和胡玫听得很认真。 苏玉儿本来也听得入神,却慢慢察觉到了一丝丝异样的气息。 黛眉微皱,本来不欲节外生枝,可这样的气息还是太刺鼻,让她极端不喜,略微思量,还是轻声和卫渊提了一句,掩去了真实目的,只说想要在这周围散散步,卫渊似乎并没有多想,只是点头应下。 苏玉儿仍旧保证隐身咒的状态,走出病房。 循着那让她不喜的气息前行。 越往东北一侧走去,那气息就越浓重,最后停在一间病房前,苏玉儿跟在进门的护士身后,走了进去,然后看向其中一个床铺,床铺上躺着极为枯瘦的青年,双目紧紧闭着,而那让她觉得妖异不喜的气息就从上面传出。 旁边有家属,正在抹眼泪和旁人哭诉。 苏玉儿沉吟,手指轻轻虚点,以狐妖的神通略作变化,让这些家属将生的事情都慢慢讲述出来。 她望了一眼护士手上的病历单。 姓名:杜宏逸。 年龄:二十九。 ……………… 杜宏逸是失踪了七天之后,才有人报警的。 报警的人是他的未婚妻。 因为杜宏逸迟迟没有回家,心里很不安稳,一开始是因为杜宏逸之前曾经说过,这一次出差打算去长白山玩一趟,只以为是因为玩地太尽兴而耽误了时间,但是后来就现不对劲,电话打不通,网络上的消息也没有回复。 而问过工作单位的人,才现这么长时间,杜宏逸一直失去联络。 这才心头大乱,连忙报警。 后来警方调查,才现杜宏逸在爬长白山的当天就已经坐车回到了这里,可一调监控,就现极为诡异的事情,他下车之后,就迷迷糊糊地往偏僻地方去走,最后是好不容易用搜救犬直接搜山才现了杜宏逸。 整个人不知为何,已经枯瘦如柴。 沉迷不醒,醒过来之后也只是大喊着阿梓,阿梓,仿佛疯狂了一样,不认得周围的人,厉声质问说自己明明在家里,和自己的妻子在一起,这些人究竟为什么要把他们拆散?! 说到这里的时候,杜宏逸的母亲又忍不住抹眼泪。 “那哪里是什么豪宅屋子啊!” “找到他的时候,他根本就直直地躺在棺材里,都快不行了。” “救醒之后,都不像是个人,像是野地里的狐狸野狗似的,只能送过来看看。” 说着又开始哭起来,周围的亲戚好友连忙安慰,只是望向在镇定剂效果下昏睡过去的杜宏逸,眼底有几分怜悯,苏玉儿伸出手指,虚空微微一搅,杜宏逸身上有一股无形的气被牵扯到她的手指上,她脸上有些厌恶。 看了一眼这屋子,走出之后,将苏烟儿和胡玫都招来,把事情简练说完,再将那一道气息展示了下,道: “是野狐狸精。” “这种狐狸精在外面害人,吸人的阳气来败坏我们青丘的名声,明明是它们做的恶事,最后却连累到我们这一脉。” 苏烟儿道:“这……要怎么做?告知各位长老吗?” 胡玫双眸微亮,摩拳擦掌道:“现在青丘主事的几位都不喜欢掺和人间的事情,和他们说的话,肯定没有用的,不如我们去把这个害人的野狐狸精抓回去罢?或者送到人间锦衣卫那里!嘿嘿,这样那些族老肯定就会对我们刮目相看!” 苏烟儿也稍微有些心动。 都是年少的岁月,总是有些莽撞冲动,再加上出身于名门大族,其实并不看得上这些走歪门邪道害人的野生精怪,她们三个稍微一合计,便决定亲自去处理这家伙。 苏烟儿又道:“那要不要告诉卫公子?” 苏玉儿想了想,摇头道:“还是不要了。” “我见到他似乎没有多少道行,法术薄弱,昨日也是靠着那一只灵兽类才擒拿下了邪道,那些野狐狸精最擅长针对男子,法术神通也多有魅惑的手段,现在他的灵兽不在身边,我们可不要反害了他才是。” “且来想个法子支开他。” “嗯。” 卫渊正和老人拉扯家常,突而听到耳边有清脆声音传来: “卫公子,卫公子。” “我们很想要和现在外面那些女生喜欢的甜点,麻烦你买点奶茶回来好不好?我要香草味道的。” “我要柠檬汁就好。” “嘿嘿,劳烦卫公子咯。” 卫渊微愕然,旋即无奈应下这些要求,老人正闲说今日老伴儿苏醒后,医生不解询问的时候,自己老伴儿却咕哝着说梦里梦到个青年推了他一把,然后就醒过来了,把医生都弄得不明白了,总不可能真有神仙对吧。 旁边的小护士咕哝着说:“谁知道呢?” “没准就有也说不定,世界这么大。” 这样的说法让老太太忍不住笑起来,看向卫渊,道:“小卫你觉得呢?” “这,现代还是要讲求科学的。” “大概只是老先生一个普通的梦而已,不用太多解释。” 卫渊回答,然后微微抬眉,从窗户看到,掐了三个隐身咒的狐女正往一侧方向而去,卫渊答应了那位老狐仙要照顾这三个狐女,心下也是好奇这三个家伙要做什么。 又寒暄几句,就起身告辞。 老太太讶异道:“不多坐一会儿了吗?” 卫渊笑道:“不了,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他声音顿了顿,真诚道:“往后可能没有多少机会见面了,希望你们两位能继续这样下去。” 或许是很少会有人这样郑重地说这种话,老太太诧异了下,就慢慢点头答应下来: “谢谢。” 卫渊笑了笑,迈步走出。 有一个青年背着行囊,脚步匆匆地往里面走,卫渊客气地让开道路,让他先进来,床铺上的老人似乎是给这脚步声惊醒了,慢慢睁开眼睛,扭过头望向到底是谁这么吵,却见到是自己的孙子。 还不等开心,他的视线就落在微笑和自己孙子点头,然后走出门去的男人身上,哪怕是年岁渐大,什么都有些看开了,老人仍旧觉得心里一震,几乎是下意识要挺身坐起来。 赶来的青年连忙要止住老人这激烈的动作: “哎哎,等等,老爷子您这刚好利索,先躺着啊。” 却给老人嫌弃地一拍手打开。 可惜就这一打岔,刚刚那青年就已经离开了。 老人只好叹息一声,躺下去,老太太见到孙子,心里开心,笑着端过刚刚洗好的水果,寒暄了两句,道:“你看看你这孩子,刚刚怎么也不把你的同学拦住?” “同学?什么同学?” 青年满脸茫然。 老太太惊愕道:“刚刚走出去的那小伙子不是你朋友,代替你来看你爷爷吗?” 青年摇头道:“不是啊。” “我这是第一次见到他。” “我见过他。” 是床上的老人开口了,他躺下去,头枕着枕头,却觉得脑海嗡嗡地在震,他沉默了很久,道:“就是他在梦里推了我一下,我就醒过来了,而且,而且我总觉得我不是第一次见到他……” 他眼前好像回到了年少的时候,骑着车的自己,青涩的搭讪。 视线余光瞥过。 道路旁边,有穿着黑衣负剑的青年。 那时候道路两边的树还没有这么老,树叶没有办法把道路都遮蔽住。 他不敢置信,几乎是梦呓般地道: “我之前见过他。” “在七十年前。” “那个时候的他和现在,一模一样……” 屋中一片死寂。 ps:感谢番茄加柠檬的万赏,谢谢~ 三千八百字~我现了,只要一熬夜,调整过来点的作息就又崩了,躺尸。 第九十章 你看我像人吗?(感谢Diekreuzung的两万起点币)   苏玉儿一直循着那妖气追踪那潜藏起来的狐妖。   她的天赋让她比起其他同族更为敏感。   也因此,伴随着逐渐靠近气机的源头,她就越不喜,一双眉头皱起。   修行大体分为两类,一者是吸纳日月精华,天地元气,和人类真修的道路一样,这样修行的兽类会化作精怪,会被称为旁门仙,出马仙;而另外一类就是采补,可以直接食人吃妖,也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掠夺生灵阳气精气。   后者的妖怪道行不够艰深,会有浓郁的不正妖气。   这样的狐精总会让她觉得烦躁,那种骚狐狸的味道简直刺鼻。   三位青丘狐女一路追到东北方向的一座荒山上,才慢慢放慢脚步,各自警惕,寻找到了一处水幕般的幻境,狐族大多擅长魅惑之术,其中惑术能创造幻境,让人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她们知道这应当是找到了那作恶狐精的所在之处。   苏玉儿手中扣着一柄古朴青铜短剑,伸手放在胸口上,深呼吸了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迈步踏入这一处地方。   内里和外部截然不同,竟然是一座古朴的楼阁亭台,前方是极为高的树木,上面丛生各种枝丫,仿佛一刹那回到了古代的山林之中,路上毫无半点声音,唯独沙哑魅惑的哼唱声袅袅传来。   苏烟儿有些许的害怕,而胡玫则是跃跃欲试,一双褐瞳明亮,盯着那阁楼之前的一道身影。   身影背对着她们,能够看得出是身材丰腴的美人。   正在对镜梳妆。   口中轻轻哼唱一调子古朴的曲子。   似乎是早早察觉到有不之客,女子动作顿了顿,然后轻轻转过头来。   娇俏的鹅蛋脸,明亮有神的眼睛,带着一丝笑意的嘴巴。   若只是说这些,那这应当是一位出色的美人。   但是白皙的面容上长满了棕黄色的长毛。   看上去惊悚又诡异,像是生生地将狐狸的脸缝到了人的头上,苏玉儿三人都被骇了一大跳,那女子却被逗笑了似的,咯咯笑道:“怕什么,人模人样久了,连狐狸都害怕么?”   “这可不是狐族。”   苏玉儿压下心中的惊悚感,隐隐带一丝羞恼和惊怒道:“你……你根本道行还没够,就去向人讨口封了对不对,而且,还不只是找一个人讨了口封?你知道这后果是什么吗?”   那诡异狐女面上讶异,然后笑答道:“知道啊。”   “多借点人世间的气运,帮着我化形,不也挺好?”   苏玉儿眼神里先是惊愕,旋即转冷。   讨口封是山野中妖物代代流传的取巧法子。   苦修的话,有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化形登仙,至死都是兽形。   但是人族特殊,占据人间的正统,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气运所在,所以便有妖怪求行人一道口封,静默之时,拦住一人,问那人看着他像不像人?若是说像,便是会消耗行人自己一脉的气运来助这妖物化形登仙,可若是说不想,便会坏了这妖物百年修行道行,妖物不忿,自会追杀。   但就是助那妖物化形,得来的也未必便是好报。   有的妖仙会心怀愧疚,对于人类损耗的气运进行弥补。   而有的,却盯上了剩下的气运和阳气,不将其骨髓都榨干绝不肯离去。   眼前这狐女,身上各类人的气运掺杂在了一起,显然已经害过许多人,还将这些黑锅都扣在了狐妖这一族上,苏玉儿冷声道:“为了一己私欲而肆意作恶,执迷不悟。”   对面的狐女却面有讶异之色,旋即放声大笑起来:   “一己私欲?!”   “你们这些出身于名家血脉的妖怪,知道什么?”   狐女起身跃下,声音变得尖利嘲弄:“你们出身于青丘,是古国涂山的祥瑞,是大禹和纣王的妻族,两代帝王的气运在身,你们不需要小心翼翼地去讨口封,就能轻易地摆脱兽形,修行个百年都能化作人形,我们呢?!”   “在外苦修,风吹雨打,餐风饮露,却还是不得其法,不脱兽形。”   “你们哪里有资格来指责我?”   “我只不过是想要修成正果,化作妖仙罢了,无论用任何手段。”   “我都不要再做那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捕杀的野兽,原本以为会引来几个道士,没有想到会带来你们青丘狐族,比起道士,你们身上的精气更适合于我,吞噬你们的内丹,我今日就能彻底化形。”   图穷匕见,狐女不再伪装,扑杀而上。   苏玉儿面色微变,手中青铜匕反握,脚步轻灵从容,将狐女利爪皆一一挡下,苏烟儿和胡玫于一旁辅助,将这凶戾狐女的攻势拦下,后者并不着急冲杀,虽然其本身实力未曾展现出多少,但是动作委实灵敏迅捷。   苏玉儿三者并不擅长这一类战斗,一时间未能将其拿下。   时间慢慢过去。   苏玉儿以一道法术将这诡异狐女迫开。   却突然惊觉身边的苏烟儿和胡玫不再帮忙牵制,视线余光一扫,却见到两位同伴面色都有些白,正自不解,突然身子一晃,手脚隐隐有些软,面色骤变:   “你下毒?!”   那狐女笑道:“不过是焚香罢了,是我在关外击杀了一只丈二长的黑铁蜈蚣精得来的,便是妖族也无力抵抗,他还觉得可以和我长相厮守,我在将他灌醉之后,抽掉了他的毒腺,制成了七根香。”   “所以说,你们这些小家伙,还太嫩了。”   因为没有了苏烟儿和胡玫的牵制,那狐女的动作更为敏捷迅猛,她并不以法术神通见长,而是以极大的度和力量进行压制,相较于有完整传承的青丘一脉,更像是妖兽,而非是精怪。   当的一声,苏玉儿手中匕拦住了狐女攻势。   突而,匕上传来的压力骤然增大。   先前那狐女是故意隐藏了一半的力量。   完全不曾预料还有这样的变化,苏玉儿措手不及,身边蒙蒙清光开始剧烈晃动,狐女白皙手掌化作利爪,压住少女肩膀,猛地就地下头去,啃咬她的脖颈,却突然顿住,闷哼一声,朝着后面弹飞,惊疑不定地看着苏玉儿。   看到她的眉心有一点朱砂似的痕迹,而自己根本无法靠近她。   少女身边碎裂的清气环绕,化作了一只虚幻的九尾狐。   狐女死死盯着狼狈的苏玉儿:   “九尾天狐……”   “不,你根本没有千年的道行,你不是正常的九尾狐。”   苏玉儿重重喘息,面色苍白,却还是绷着脸道:   “是不是九尾,你都不是我的对手。”   狐女盯着那强硬的少女,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又笑起来:“我知道了,原来是你,传说是真的,你根本没有办法用这一股力量。可惜啊,可惜,虽然说我没有办法吃下九尾狐的内丹,但是青丘狐中苏家和胡家两脉的嫡系后裔,也足够了。”   她冲向苏玉儿,而后在空中转折,展现出了极强的法力波动。   化作黑影扑杀向胡玫。   苏玉儿眼睛瞪大,那双常常自信的眼睛里一下几乎失去光彩,而胡玫也吓得身子一缩,她们并没有斗法的经验,在青丘狐中算是年少,大意之下便中了妖毒,就算不这样,这妖物起码有三百年道行,比她们这些小狐妖老道得多。   忽然,平地里似乎炸开一声惊雷。   狐女身上毛炸开。   踏着虚空,猛地变向。   一侧的树枝上轰地炸开一团小小的火焰,而后粗壮的树枝被打得粉碎,摔坠下来,狐女目光狠厉,不管不顾仍旧扑杀,避开了一声声雷鸣般的声响,双手化作利爪撕扯,这次却被一柄宽剑阻拦。   那剑一震一抖,便要斜着将这狐女十根手指利爪全部卷入剑光里斩断。   狐女素来谨慎多疑,不肯硬拼,虚空弹动,落在后面。   惊疑不定看着前面多出的男子。   自己的幻境没能难住青丘狐,竟然连一个普通人都没能迷惑住吗?   苏玉儿愣了一下,才见到是本应该在医院等着的卫渊,后者右手转剑,汉剑剑刃抵着地,似笑非笑道:“这便是你们说的散心?”   她说不出话来,心中愧疚和歉意都涌上来。   卫渊叹了口气,没有责怪这本来骄傲的少女,只是提了提手里的塑料袋,语气轻松道:“跑得这么偏,你们的奶茶,倒是让我好找。”   “你是要柠檬水对吧?给。”   卫渊将顺路买来的柠檬水抛过去,又将奶茶抛给了那边的苏烟儿。   最后看着死死闭着眼睛的胡玫,这原本英气勃勃的少女似乎给吓得不起,不过,大概率是装的,卫渊看到她悄悄睁开的眼睛,掏出最后的香草味道奶茶,直接搁在了胡玫头顶。   少女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柔软头上的狐耳一抖,从原本英气勃勃竖起的样子变得朝后朝下,像是受惊的小兽。   卫渊道:“你的,香草味道。”   “握好。”   “啊?哦哦,谢,谢谢”   胡玫头顶着奶茶,下意识伸出手掌环住了头顶上的奶茶杯。   一双褐色的眼睛悄悄朝上,小心翼翼打量着卫渊。   卫渊的眼角余光注视着远处诡异的狐女,后者多疑谨慎,刚刚一直没有去攻击,只是看着卫渊,未曾现身上有什么特别强大的气息,于是索性收敛了爪牙和面上的黄色毛,化作了娇俏妇人,笑吟吟道: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她复又问道:“你看我像人吗?”   讨口封啊?   司隶校尉带着一丝客气的微笑,点了点头,然后很礼貌认真地道:   “我看你像个憨批。”   ps:今日第二更………   感谢diekreuzung的两万起点币,非常感谢。 第九十一章 枪   用最客气而礼貌的语气,说出了最嘲讽的话。   卫渊背后传来噗呲一声,然后就是艰难憋笑的轻笑声,性子最开朗的胡玫抱着那杯奶茶,憋笑憋地满脸通红,而苏玉儿则觉得有些不妙,讨口封无论是怎么回答,都会损耗人的气运才是。   前面那野狐精面容一滞,旋即还来不及惊怒。   突然便觉得身躯冰冷刺骨。   然后惊恐地看到,在那看似普通的青年背后,豁然展开一大片阴沉沉的气息,那是肉眼不可见的气运,但是这等规模,却不是尊贵的青紫,而是黑压压地一片,浩大磅礴,连绵而来,让她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卫渊持剑迈步往前,剑锋抵着地面,道:   “我看你也像是个妖魔。”   黑云之中仿佛有影影绰绰的人影迈步跟随,隐隐约约有旌旗猎猎。   狐女心脏颤抖。   哪怕只是野外厮杀,不屑于人族教化的精怪,都蓦地想到一句诗。   黑云压城城欲摧。   一头肉眼不可见的猛虎缓缓迈步。   旋即在那一句话的话音落下之后,猛然咆哮,朝着狐女扑杀过去,狐女面色煞白,惊慌惊叫一声,便要下意识转头仓惶逃跑,她刚刚看到了,这一头猛虎,是从那青年怀中一物里扑杀出来的,那是一枚令牌。   虎符,兵家。   狐女被虎煞扑中,突地倒在地上,惨叫出声。   突地心中懊悔。   她开口讨口封不过是要让卫渊回答一次罢了。   不管回答像人还是不像人,都会消耗对方气运,若说像人,那她便再得一次好处,若说不像人,她也不亏,自己身上恰好各类人的气运驳杂,有些影响到修行,趁这个机会,正好耗去一部分气运,抵消讨口封不成的反噬,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输的精明买卖。   可谁知撞上了个兵家。   讨口封本就是取巧的法子,最怕遇到兵家煞气,自古以来遇到兵家大将讨口封的妖怪,根本没有一个好下场。   转眼间自身身上那耗费百十年才攒出来的气运直接崩溃四散而逃。   如同大军兵锋之前的百姓。   而后就是道行,足足三百年道行像是蓄满了一个池子,养着池子里一株莲花,小心翼翼才要开花,那现在她的感觉便像是被生生砸烂了池子,扯断了莲花,连着根茎叶都被撕扯成了粉碎。   三百载修为,几乎霎时散尽。   狐女倒在地上,身躯颤抖蜷缩。   原本纤长的手掌变成了爪子,修长的身躯蜷缩得还没有原本一半大小。   身上生长出了长长的黄色毛,清秀的鹅蛋脸被拉长,最后成了一张狐脸,不断呕血,方才异象只有讨口封的妖狐本身隐约见到,旁人无从得知,苏玉儿惊愕不已,然后看向卫渊,心中却不知为何,隐隐觉得对面狐女的惨状有些熟悉。   卫渊想了想,道:   “大概是因为她行走邪道,身上的气运太多太杂了吧。”   “结果到了自己能承担的极限,遭致反噬。”   倒在地上的狐女几乎气地呕血。   以她的心思,再来十人的气运都承担得住,心中癫狂且恐惧,咬牙低啸道:   “都出来,杀了他们!把他们全杀了!”   有数道身影突然自那树林之中飞出。   继而直扑向了卫渊身后三位少女,狡兔三窖,狡狐也不逞多让,卫渊只一刹那就思考明白,以这个狐妖的修为,坐下事情还故意露出蛛丝马迹,显然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不但下毒,还在林中藏了伏兵,果是奸猾。   手中剑锋一摆,剑气如霜。   但听得当当数声脆响,几道扑来的黑影便登时被击退,凌空显出身形来,一只是足有两米大的苍灰色老鼠,毛耸立仿佛钢针,另外一个则是只黑狼,利爪森森,手中却还扣着两口匕。   说是匕,但是以其体型之大,足以相当于寻常的长剑。   最后一个却是只螳螂妖。   手中抓握了六把刀,如一团滚雪般朝着卫渊卷来。   卫渊手中八面汉剑撞入这刀团之中,只一把剑,就逼地六把刀几乎难以防备,那螳螂妖使出浑身解数,竟然未能够欺身向前,更不必说伤到了后面三个青丘狐女,但是就在此刻,那狼妖和鼠精也合身扑杀。   苏玉儿三女受伤,此刻就是勉强入局,也不过是添乱。   卫渊渐渐感觉到了压力。   并不是剑法上的压力。   他的剑法是真正磨砺出的,这三只妖物若是围杀他一人,那根本不可能伤到他,三尺剑锋之内,谁来谁死,但是卫渊此刻须得护住背后三女,剑法精绝,但是剑刃终究只得三尺,稍显得不足。   突然,   大地凸起一个土坑。   继而一道黑影直接自土中窜出,杀向苏玉儿三者。   那是只地鼠所化的低矮男人,最善遁地之术。   三女竭力抽出护身的环刃,想要抵挡这妖物,终究有些力有不逮,斜地里一道剑光撕扯过来,逼迫着地鼠不得不翻身后退,否则就有当场被斩的可能,但是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奸笑两声,舔了舔短剑。   剑身上有一小股鲜血留下来。   胡玫呆呆看着挡在前面的司隶校尉。   肩膀上的衣服已经被撕开一个口子,鲜血流下。   刚刚如果不是卫渊突然回身援助,她们三个最少也得受不轻的伤势。   四只妖物以四个不同的方向包围着卫渊四人,卫渊伸手在伤口旁边穴道按了几下,打入法力,将这个伤口包裹一层,只是一道伤口,不算重,哪怕卧虎决不以疗伤擅长,也能够处理。   只不过,鲜血的刺激让他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短时间内六十次的垓下战场,有时候,都觉得是否真的经历过那一战了。   “呼……”   他晃了晃肩膀,深深呼吸了一下,鲜血刺激潜藏着的战场杀气,痛倒是说不上,但是有种莫名的舒坦和畅快感觉,想了想,铮一声将那剑收回剑鞘,倒插在地,卫渊抬脚猛地斜地里一踹,踹到一棵树上,咔啦啦一阵声音,那棵约莫只三五年数的书倒下,被卫渊抬手抓住。   狼精诧异,然后了然笑道:“觉得兵器太短了?”   “不过不用剑,我可以保证你死地更快些。”   地鼠所化男子死死盯着卫渊,但是不知为何,他刚刚明明给对面的敌手留下了伤口,现在反倒是自己心悸地厉害,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伤口已经包扎,但是那男人身上血腥气怎得更浓郁了些?   他莫名有些不知源头的畏惧和后悔。   狼精,鼠精还有那螳螂妖对视一眼,扑向那端起树木的青年。   突地,那男子抓握树干,猛地一甩。   树木上有一道道风散开,像是刀子一样从内部崩裂,碎木像是飞溅的岩石,螳螂妖生怕有诈,挥舞六把刀舞出了一片刀幕,将这些碎木都打飞打烂,然后看到那男子手中的树木居然化作了一把长枪。   心中陡然一寒。   螳螂妖暴退。   那枪在空中猛地抽击,难以形容那是如何猛烈的气势,生生将狼妖和鼠精抽飞出去,四只妖物惊疑不定,如果说刚刚持剑的青年是足够棘手的猛兽,那现在没有了刚刚那种锐气寒芒,而是带上了一种说不出的从容。   卫渊手中的枪锋向前,抵着地面。   吐息,敛眸。   然后皱了皱眉,   不对味。   他亲眼见到霸王的杀戮,甚至于和霸王交手,对于霸王枪的路数自然不可能陌生,但是刚刚有模有样地使来,却始终不得劲。   他想了想,左手握着枪尾,右手往前握着枪身。   却在这里扎下了一个看上去奇怪的步法。   苏玉儿讶异,低声对旁边不解的两女解释,神州徒手武学大多从枪法转化下来,这是马步,是练劲的桩,是一切武功的基础,但是很少有武者步战都要扎马步的。   因为这不够灵活,他们自有搏杀的步法。   苏玉儿身份在整个青丘狐族都很高,胡玫没有怀疑,只是悄悄道:   “那这是不是代表着,卫公子更擅长马步作战?”   苏玉儿忍不住想要摇头。   这世道上怎么可能会有武者用马步交手呢,马步是最基础的桩功,原型有两种,一种是从步战长枪对抗骑兵的拒马步,另外一个则是古代大将骑马出枪,与其说是擅长马步,倒不如说是擅长马战更可信一点。   她思绪稍微顿住。   擅长马战?   苏玉儿看着不断调整样子,仿佛真的骑着一匹战马的卫渊,突然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似乎古籍里记录过,讨口封的精怪遭到反噬到道行全破的情况,而从青丘狐国外出的时候,那位青丘守似乎和卫渊打了个招呼,说了句话,可那句话是什么……   之前为何没有注意去听?   而卫渊扎到马步还不行。   直到调整状态,身子在马步的基础上,伴随呼吸和气血流动,微微起伏。   直到仿佛真的是骑着一匹马似的。   隐隐约约直面霸王时得到的感悟,以及来自于霸王的强烈敌意浮现脑海。   这时他的眉头才缓缓松缓下来。   这就对了。   司隶校尉抬起头,右手松开枪,抬手,握拳,拇指向下。   朝着那几只妖物比了个挑衅的手势。   ……………………   在遥远的山,遥远的河。   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子安静看着远方。   旁边的匣子里,突然有微微的震颤声音,她地将那木匣打开,匣中柔软的金色绸布上,放着一把古老的枪头,枪刃上有细密的纹路,即便被保护地很好,擦拭地雪亮,却仍旧散出难以忽略的,浓郁的血腥味道,此刻不断嗡鸣,似乎要跃出枪匣,继续厮杀。   女子抚摸长枪,讶异道。   “杀意……你感受到了藉的杀气?”   “可他分明还没有回来,那么,是他曾经的敌人和对手吗?”   枪刃鸣啸。   “是吗?你想要去继续战斗啊。”   女子抚摸着枪刃,却只是道:“现在时代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世界上已经没有我们的故人,那些仇恨,我曾经觉得无法放下,但是过去了两千年,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就算藉还在,也只会想要和曾经的故人对饮一杯吧,长河依旧,故人仍在,他会很喜欢的。”   女子,将枪装入匣子,轻声道:   “走罢。”   “几十年没有入人世了。”   “我们去看看,那是哪一位故人……”   ps:今日第一更…… 第九十二章 询问 四只妖物看不出卫渊桩功的异样,却认出那轻蔑的动作。 都是曾经刀口舔血的凶狠妖魔,自然不可能畏惧。 他们以不同的方向散开,继而朝着卫渊冲杀而去,在他们眼中,卫渊换了兵器,看似是攻击范围变长,但是实际上只会出现更多的破绽,四只妖魔度越来越快,手中兵器高高扬起,凶悍无比地扑杀。 卫渊仍旧如骑战马,身躯微微起伏。 突然, 他身子晃动了一下。 就仿佛骑着战马,借着马势出枪,脚步踏着地面,力道从地而起,历经脊椎,手臂,横贯长枪,往前刺出,可眼前闪过的是项王环顾左右,对其亲随所言,‘吾为公取彼一将’的那一幕。 梦中所见消散,此刻是现实。 粗陋的木枪,甚至于没有一个合适的枪刃。 狼妖完全不放在眼里。 可那枪头点在了狼妖手中的刀锋上,卫渊手掌微微一转。 枪锋自刀锋上划开,向上。 丝毫没有浪费力量,木质的枪锋直接贯穿狼妖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一股浓郁至极的腥气铺面而来,卫渊深吸了口气,一身潜藏的煞气被鲜血激,在胸膛翻涌,突地长笑一声。 “好,这才像样,畅快!” 双手握枪,猛地横扫,狼妖被生生甩开,那柄简陋长枪重重朝着螳螂妖抽击。 后者心头大骇,六刀齐出才勉强架住这一枪。 卫渊低喝一声,猛地扭转身躯,长枪一偏,像是蛟龙撕扯,借助身法仿照战马之势,直接斜地里再度刺出,从和刚刚相反的方向,洞穿了那螳螂妖腰腹,继而整把长枪都猛地转动搅动。 哪怕是有观摩了五十九次的经验,他在项羽的手下也不过撑了七招。 现在这七招不断地使用。 纵横往来,招式都是最为干脆利落的,但是却凶狠霸道地可怕。 裹挟青色狂风,肆虐一地。 令原本就霸道的枪法路数杀伤力更强几分。 苏烟儿和胡玫看的呆滞住。 恍惚之间,几乎以为看到了一员古代猛将,冲阵斩将的气魄。 第一回合那狼妖便大意被杀,第二回合是失了胆气的螳螂妖。 之后又是数合,在一枪自下而上起,仿佛天边星月初露,鼠妖脖子直接被抽断,诡异地扭曲,卫渊在换了招式之后,仿佛彻底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煞气磅礴,毫不留情。 最后卫渊手中枪锋猛地朝着前方贯穿,最终抵着地鼠的眉心。 那地鼠精手中的短兵当啷一声坠地。 继而双眼一翻,生生吓得晕死过去。 卫渊愕然,旋即摇头一笑:“无胆鼠辈。” 手中的兵器溃散化作齑粉,却是刚刚厮杀时,就已经被劲气震碎,早已经不能再用,卫渊的手掌被摩擦出鲜血,却只是觉得舒服,活动了下身子,畅快地松了口气,被项羽一伙人虐了六十次的憋屈总算是抒出了点。 回身看到苏玉儿凝眉沉思,似在思考什么,那边胡玫却看得双目泛光,见卫渊视线扫来,才悄悄地移开视线,低下头装作是在喝奶茶的样子,卫渊随口道:“青丘的立场如何,这几只妖物,是要先带回去,还是送往附近的特别行动组?” 苏玉儿诧异:“特别行动组?” 卫渊愕然,然后拍了下额头,笑道:“忘记了,青丘国不在此界当中,你们印象中,应该叫它是锦衣卫。” 这样三位狐女才恍然,想了想,胡玫吐了吐舌头,道: “还是悄悄送到锦衣卫吧,要不然,族里的长老们又要说我们了。” 苏烟儿脸上有些迟疑。 苏玉儿却道:“这里的动静这么大,瞒不过族里的,何况外界野修作恶害人的事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是时候趁此机会,和族中的长辈们提一下了,再说,此事本就是我们莽撞,受些责难也是常理。” 卫渊现苏玉儿说话之后,苏烟儿和胡玫便是有些头痛长辈的责怪,也没有多说什么,苏烟儿只是叹息着担忧会不会关禁闭,而胡玫则是鼓着腮帮子往奶茶吸管里吐气,看着奶茶鼓起一个个泡泡,咕噜咕噜。 卫渊寻了一根木棍,将三只妖物的尸体,以及那昏厥过去的地鼠,散去道行的狐妖都绑在上面,然后拖着走,苏玉儿自袖口中拈了一枚绿叶,轻轻放在了这些妖物上面,便将它们的真身遮掩住。 继而将那柄青铜短剑小心收好。 卫渊注意到那柄短剑上有极为古老的气息,剑柄有玄鸟纹,还刻了一个古代文字。 未曾继续注意到上面那个文字,苏玉儿已经将剑收好,小心翼翼地藏好。 卫渊只好移开视线。 他们将这些妖物带回了青丘国,交给了那些族老,之后将会由青丘国将这些妖物转交给人间的特别行动组,在踏入青丘国的时候,远远看到卫渊三人远去,苏玉儿才止步,望向了那位看守门的老者,迟疑了下,道:“您能告诉我,卫渊的身份吗?” 老狐有些讶异地睁开眼睛,然后微笑摇头道: “这种事情,老夫可不能多嘴。” “您想要知道,要自己去思考才行。” 然后对苏玉儿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仿佛是在打盹儿,不再开口。 苏玉儿没能够从他口中得到想要知道的事情,有些丧气,旋即复又想到另外一点,索性前往了青丘国当中收藏人间典籍的藏书之处,这里虽然是青丘国的重地,但是她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便轻易走了进去,然后找到后面些的书架,翻阅那些典籍。 找到了记录讨口封的那一部分。 开始从头翻阅。 心中也有些许懊悔,她刚刚不应该那么直接地问身份的,应该先问问之前那老狐和卫渊到底说了什么,她记得很清楚,在她们走出青丘国的时候,那老狐和卫渊是有过一段交流的。 到底说了什么? 苏玉儿一边想,一边漫无目的地翻阅着这些卷宗。 …………………… 卫渊身上的伤口被狐妖们处理好。 回到客房,思考回忆着之前使用出的那几招霸王枪法,也不知自己使用出了几分神韵,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见到全盛时霸王的风姿,击杀擒拿这些妖物,又得了林林总总二十余点功勋。 卫渊突然有种认知,这击敌所得的功勋数目,似乎和妖物造成的影响大小有关系,为恶越重者,哪怕修为不高,功勋也不会低,而虽属于妖物,但是不曾为恶人间,作恶九洲的,也不会带来太多的功勋反馈。 这可以避免得到卧虎腰牌的司隶校尉为了功勋而肆意杀戮。 也难怪之前击毙了造畜的那左道,得到了丰厚到足以换取三千年养魂木的功勋。 卫渊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收回念头,心中思考青丘何时能将那邪道的身份问出来,平心凝神,开始修行本身的卧虎决,以这一门真传,将之前战斗厮杀激出的煞气杀机都收复潜藏。 之后数日皆是如此,白日游玩青丘国,每日有固定时间修行。 而这一日,卫渊才刚刚吐纳结束修行,便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有些讶异,起身去开门,门外却并非天女,而是英气勃勃,眉眼如画的胡玫,面颊有些绯红,旁边还有一位看上去只是三十岁左右的俊朗男子,含笑看着卫渊。 “可以谈一谈吗?卫公子?” ……………… 女娇望向天女珏,笑道:“难得他们一同经历了一翻事情。” “胡家这一代的小家伙似乎对他有些情愫,虽然大抵是年少时候,遇到了身上有些隐秘的同辈,被教导了些事情,又被救了一次的缘故,不过,胡家的女儿若能够和卧虎成就好事,倒也不错。” “此刻应该已经去了。” “你觉得他会不会答应下来?胡家的小姑娘可是难得活泼的孩子。” 天女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望向外面,道:“这应当是他自己的选择。” 抬手饮茶,女娇伸手拦着她。 天女讶异。 女娇含笑指了指茶盏,道:“茶凉了,不好喝。” “得加些热水。” “嗯?啊,多谢前辈。” …………………… 卫渊将来客迎入室内。 那位前来拜访的是胡家的一位长辈,先是寒暄片刻,然后就直入主题,带着玩笑道: “我见公子一表人才,为人和善,当为良配。” “把小玫儿许配给你,应当不错。” ps:缓和章,两千八百字~ 《镇妖博物馆》来源: 第九十三章 商谈 那位狐族男子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却是卫渊前所未见的直球。 直接的让他的思路都有些卡壳。 旁边的胡玫脸色红地几乎要烧起来,头低得快要埋下去了,但是眉眼反倒有之前英气勃勃时候没有过的天然妍丽,让人心动不已,卫渊收回视线,看向含笑的狐族男子,整理语言道:“这……多谢这位长老。” “但是,我和胡玫姑娘,恐怕不配。” 狐族男子讶异道:“哦?为何,可有什么理由吗?” “莫非是嫌弃玫儿姿色太薄,不足以陪侍身旁?” 卫渊怎可能这样说,连忙否认,看了眼胡玫,斟酌语言,尽可能不伤到她,道: “胡姑娘国色天香,在下岂敢。” “只是我们认识还不到半月时间,彼此都不了解,胡姑娘也未必对在下有什么感情,这种情况下就谈婚论嫁,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 狐族男子笑道:“这算什么,感情的事可以慢慢培养。” “你们往后有的是时间。” 卫渊神色一滞,又道:“这对胡姑娘似乎有些不公平。”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当年都是这样来的,也没见出什么问题。” “在下只是一个寻常的人族,而胡姑娘是为狐仙,恐怕不配啊。” “感情之事哪里有什么身份匹配之说?” 卫渊无言,看着那位笑眯眯的狐族青年,觉得对方的应答似乎太过熟练了些,一身青纹长袍,腰间的腰带是三十三匝红线绳所制,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从容的自信,以及摆明了今日要将他拿下的气魄。 狐族青年笑呵呵地道:“卫公子心中还有其他什么迟疑的事情吗?” 卫渊见到他神色执着,又见到胡玫只低垂着头,似乎对于这种古旧的风俗并没有什么异议,心中只得道一声封建欲孽害死人,他自己却也不知为何,胡玫明明是他从小到大见到过数一数二的美人,心里的那一头鹿就像是撞死了似的毫无反应。 相识太短无法说服对方,人狐之别也被否决。 青丘狐寿数至少都有几百岁,眼前这只狐族青年少说有三百年的岁数。 不知道面对过多少类似的场景。 找理由推脱,用话术规避,以自己的经历很难能应付得了这只狐狸精,况且拖延太久,指不定便被带着节奏绕进去,所以说若要给一个理由,就必须是足够简单直接,并且有力,让这遵循古礼的青丘狐族无法继续下去。 卫渊思绪逐渐清晰。 胡阳云笑眯眯看着眼前这青年。 虽然不知对方有什么特殊之处,但是似乎是老祖先开了口。 那他便使出一身本领也要将这小子拿下才是。 且放弃抵抗,乖乖地做我狐族东床快婿罢。 “其实……” 那青年正坐于对面,低沉开口,胡阳云趋身往前,做侧耳恭听的模样,心中则已经开始转动思考,该如何反驳,却见到那青年微微抬头,一双黑色的眼瞳里泛起碧青色的光,像是九天之上盘旋的长风。 有说不出的沧桑悠远的从他身上溢散出来。 连那声音都似乎带上了一缕厚重,平淡道。 “其实,在下已然两千岁有余……” “和胡玫姑娘,委实不配。” 胡阳云的神色微微一滞。 …………………… 在藏书之处。 苏玉儿手指轻轻拂过另外一本典籍。 这里讲述着某位古代将军遇到邪祟拦路,非要讨口封,反倒遭遇军中煞气冲击,坏了道行,夜间入梦,连魂魄都给斩杀了的事情,苏玉儿有些讶异,手指轻轻抚摸这典籍上文字,秀眉微皱,终于回忆起来了当时老狐对那青年所说的话,眼眸瞪大,嘴唇微微开合: “上将军?” …………………… 片刻后,胡阳云连连告罪,鬓角冷汗都有些流下来,带着胡玫离开。 胡玫悄悄松了口气,冲着卫渊吐了吐舌头,然后小声行了一礼,这才追着胡阳云离开,显然她其实也不是想这么快就被安排婚嫁之事。 卫渊解除了锦羽鸟的气息。 卧虎腰牌上的羽毛收敛下去。 卫渊抬手擦拭额头上冷汗,没有想到,生平第一次被催婚居然是在狐族,心中实在是五味繁杂,摇了摇头,起身出去透透气,却现了这几日都很少见到的天女。 她穿着深色柔软的长裙,宽松的浅色衬衫,手腕上还串着青丘国的五彩石手链,似乎正在纠结思考一个问题,眉头都皱起来,继而有些讶异地看着离去的胡玫,看向卫渊,好奇道: “胡家的提亲,你没有答应吗?” “我觉得胡玫无论性格还是容貌,都和你很相配啊。” 卫渊摇了摇头,笑叹道:“我和她不匹配的。” 少女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道:“这样吗,这件事本就是你自己做决定的……不过渊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那个男子似乎是青丘狐族牵姻缘的长老,他的腰间有三十三匝红线绳索,证明他已经做这一行足足三百三十年了,你竟然能说服他。” 三百三十年?卫渊心中腹诽一句难怪看上去经验丰富,面上则是如实回答道:“我只是调动了一下锦羽鸟之气,骗他说我其实是秦汉年间所生,距今两千余岁,和那姑娘实在是不相匹配,青丘狐族现在还遵循古礼,他也只好告罪之后离开了。” 天女讶异,然后想了想,好奇道: “相差两千余岁,便真的不匹配吗?” 这是一个很有思考性的问题,卫渊想到了胡月和那青年的经历,以及之前梦中所见人一生的生活,认真思考之后,道:“我想这应当和年岁无关。” “若是真心实意,那么其他一切并非关键。” “而若是虚情假意,那么哪怕其他一切外在条件都相匹配,最终大概率也会酿成恶果,伤人伤己。” 天女若有所思。 气氛一时间沉默,卫渊没话找话道:“说起来我见珏你刚刚皱着眉头,是在想什么事情?” 少女点头,坦然道:“是我的一位长辈和我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我一直都没有弄清楚。” “刚刚也一直在想。” 卫渊道:“她说什么了?” 少女一只手抵着下巴,凝眉道:“那位前辈说什么茶凉了,得加热水,还笑得有些奇怪,我没有好意思说我不懂,就只好勉勉强强回答了她,应付过去,此刻想来,还是有些不妥之处。” 卫渊好奇道:“你回答她什么?” 天女道:“我只能先嗯一声,然后认真听前辈的意见,说了一声是。” “最后按照礼数道谢。” “渊,我的回应应当无错吧?” 卫渊按照天女的描述在脑海中复盘了下,毫无半点收获,便笃定答道:“那位前辈应该只是在告诉你喝茶的事情,只要保持礼数,不要失礼,应该就不会有问题。” 天女点了点头,似乎终于将此事放下,不再郁结于心,又想起一事,看向卫渊,笑道: “对了,渊你跟我来。” “我来寻你,本就是前辈说要见你一面。” …………………… 天女在前面带路,将卫渊带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 他在这些天里也尝尝于青丘国游玩,却从来都没有踏足过这一片区域,而之前来往的青丘国民也都很有默契地在生活中避开了这一个部分,但是卫渊对这里并不陌生,在第一次和类入梦的时候,他曾经见到过许多极为古老的梦境。 其中这里就是其中之一。 其古老和厚重,给卫渊的感觉,甚至于足够和珏梦中的昆仑相比。 而在现实之中,这就只是一座看不出任何异常的普通宅院,如果放在其他地方,一眼之下几乎无法和普通青丘狐的居所分辨开来,天女敲了敲门,轻声道了一句,便将门推开,卫渊跟在后面往里面走去,院落之中并无多少装潢,看上去朴素简约,石桌藤椅香茶,藤椅上躺着一位白的女子。 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眼角和脸上有了皱纹。 但是毫无疑问,在她年轻的时候,必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气度雍容而华贵。 她对天女笑了笑,道:“有劳珏儿你了。” “这位便是这一代的卧虎了吧。” 卫渊上前见礼。 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下卫渊,笑吟吟地道:“本来还想要给你和胡家小家伙牵线搭桥,没有想到你居然耍了个小花招,骗过阳云那孩子,倒是难得了。” 卫渊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又抱拳一礼,那女子倒了两杯茶,复又看向天女,笑道: “珏儿,我想要和卧虎单独聊一聊。” 天女点了点头,然后就起身离开。 这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白女子和卫渊两人,让他多少有些不自在,女子抬手虚引,笑道: “且饮茶。” 卫渊颔,压下心中奇怪感觉,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只觉茶香四溢,精神都放松下来,白女子则笑看着样貌年轻的司隶校尉,突地叹道: “当真是,许久不见了啊。” ps:卫校尉只是个凡人,感谢战士刑天的万赏 今日第一更,得控制住作息啊啊啊啊,要死。 第九十四章 这是你的故事(感谢战士刑天的万赏) “咳咳咳……” 刚刚还在感叹茶香清淡的卫渊在下一妙险些呛死。 他剧烈咳嗽着,勉强唉没有在这位白女子跟前失态,喘匀气息,苦笑道: “好久不见?您是在说卧虎一脉吧……” “您认识之前的卧虎?” 女子摇了摇头,眼眸安静像是夜空,看不到一丝的波澜,注视着卫渊,道: “我说的就是你。” “我?” 卫渊怔了下,脑海中先怀疑对方是否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曾经遇到过自己,还是说其他的可能性,脸上浮现迟疑之色,白女子微笑补充道: “当然,并不是这一世的你,我在青丘已经有千年不能出去过,更不必说在苍茫人海当中遇到你,我曾经见到的,是你的前世。” 眼见着对方越说越是夸张,卫渊定了下神,道: “您是说……前世?” “但是据我所知,哪怕是修行中人也没有转世之说,阴司幽冥只是虚妄,禅宗的活佛必须是在上一代圆寂后,立刻没入胎儿灵台才能够勉强传承,即便这样也要付出一世苦修作为代价。” “轮回之说,实在虚妄。” 女子自然颔,道:“当然。” “但是世界浩大,总有各种可能,真灵转世也是如此,这件事情虽然近乎于不可能,却绝非不可能,只不过其过程艰辛罢了,如同一碗水中,有十万八千虫,一个人的真灵转世,比之于大海捞针更为困难,而即便是真灵重新为人,绝大多数也和前世并无关系。” “一株花树年年开花,同是此树之花,但是今年和去年的花,绝不能说是同一朵,真灵转世也是如此,但是,总存在有极少部分的不同。” 卫渊皱了皱眉,道:“您是说,我就是那个不同?” 他半开玩笑道:“那我前世难不成是留名于史书的英雄豪杰吗?” 白女子摇了摇头,狡黠一笑:“不,非但不是什么豪杰,如果真要论起来,你应该曾是我的奴隶,因为某些事情,又被我的丈夫解去了奴仆的契约,成为部族当中的一员,当然,就我所知,你一直都很普通,没有天生神异,而那个时代,还没有修行的说法。” 卫渊听得怔住,眼前白女子所说太过认真,叫他都有几分怀疑,但是他仍旧慢慢摇了摇头,沉吟道: “我并不相信有前世这样的说法。” “何况,就算是有,前世的我和现在的我也不同。” 白女子道:“那是你的眼中,至少你的真灵不曾生过变化。” “在寿命悠长的生灵眼中,凡人每一次的转世相当于难得的奇迹,而代价只是失去了记忆而已,卫渊,在你的眼中,如果一个人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他就不是那个人了吗?” “或者当那些年老的人得了病症,像是孩子,不记得过去,他的亲人就会认为他不再是他了?并不是这个道理对吗?” 卫渊无言以对。 女子笑着将茶放下,道:“对了,我记得珏儿说过,你现在在一座城市里开了一家博物馆?那我这里有一件东西,你可能会有兴趣。” 她给卫渊添了一杯茶,然后让他坐在这里等待着,自己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走到了内室,卫渊看着杯中起伏的茶叶,眉头皱起。 他接触到了修行,斩杀过妖魔,诛灭了来自于海洋彼岸的凶灵,但是突然在只存在于传说的青丘国中,有人告诉他,曾经见到过他的前世,还是让他觉得心中感触难以言说。 他捧着茶沉思失神,不知过去多久。 白的女子缓步走出,指了指他手中杯盏,失笑道: “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她将一个盒子小心地放在了卫渊前面,然后示意他打开,卫渊将茶盏放下,打开盒子之后,里面是一个朴素的陶器,没有多么艳丽的色彩,也没有太多的装饰,但是曲线却完美柔和,上面的纹路细腻地像是自然形成。 这个陶器整体都散着仿佛埋藏在大地中的,古老的气息。 纹路组合而成,是一只抽象的九尾狐。 哪怕是卫渊这样,对于历史并不是十分了解的人,都能一眼看出它的古老和珍贵,这绝对是国宝级别的古物,他将这陶器小心翼翼地放下,手指轻轻摩挲着粗糙却又曲线柔和的陶,道:“前辈,这是……” 女娇道:“这是你做的。” 她手掌轻轻按在了陶器顶端。 “是你曾经最为得意的作品,被选做我丈夫所使用的器物。” “你曾经为此得意许久,甚至于醉过一场。” “我知道你并不相信前世之说,但是万物通灵,这件器物曾经倾注过你的心血,也曾经被你负责清理照顾,其中曾经蕴含有你日夜行走间无意识溢散出的些许魂魄灵思,它也在等待着你,这……是它和你的故事。” 白女子微笑道了一句,然后屈指轻轻弹了下陶器。 声音并不清脆,而是沉浑。 落入卫渊耳中,让他的意识有些许恍惚。 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万物放大,出现一个个的光斑。 卫渊手掌一松,古老的陶器坠下。 ……………… 陶器的声音刺耳。 柔软的曲线,完美的弧度,上面的每一道纹路都像是自然形成。 那珍宝一般的陶器摔在地面上,碎成了好多块,让卫渊心中一惊,回过神来,然后他看到自己在一条河流的旁边,坐在青石上,天空湛蓝而悠远,草木茂盛,耳朵里能听到沉闷如同雷霆一样的声音。 卫渊低下头盯着碎裂的陶器,慢慢有些迷惑,仿佛忘记了什么。 他是在这里做什么来着? 这里是哪里? 我似乎,是个制陶的匠人?不,不是…… 我是谁? 远处有熟悉的声音喊起来,让他从这种像是偷懒打盹似的迷糊里挣脱出来,他眨了眨眼睛,河边的草被风吹得扬起又落下,转过头,一名健硕有力的青年迈着大步跑过来。 他有着健康的体魄,晒得黑的皮肤和海藻一样乱的头。 脖颈上带着狼牙的吊坠,背后是石头做的重兵器。 青年跑过来,放缓了脚步,看到了地面上碎裂开的陶器,有些遗憾地撇了撇嘴,低下头扒拉了下,然后摇了摇头,伸出手拍了拍正在迷糊着的卫渊的肩膀,安慰道:“哎呀,失败了一次没有关系,你总会成功的。” “来,有事情要你帮忙了。” 像是凿破了某个薄膜,年轻的制陶师回过神来。 他眨了眨眼睛,将刚刚脑海里莫名其妙的念头,像是会飞的铁鸟,跑在地面上的铁盒子抛到了脑后,觉得自己是呆太久了,想的都是些什么啊,拍了拍手上的干泥,他站起来,身上有着兽皮制的衣物,手腕上有石头作为装饰,抬头看着天空,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他是部族的匠师,虽然说是战俘,但是因为制陶的手艺,并没有遭到虐待。 他的名字是来自于某种愿望。 希望水能够聚集在一个深坑里,不再流动。 叫做……渊。 那背着兵器的青年急匆匆拉着他往过走,咧嘴笑道: “那个叫做禹的家伙明天就要娶巫女大人为妻了,你还在这里琢磨你的陶器,快,快来帮忙啊,嘿嘿,之前他来砸门求亲的时候,属你下手最黑了,拿着陶器装石头往下砸,今天可得多出点力气才行。” ps:今日第二更……两千五百字,稍少点~ 说了只是凡人啊,躺尸,不过接下来的故事应该挺有意思的…… 上一章战士刑天的万赏忘记在章节名后标注了,补上补上~ 第九十五章 波澜壮阔的时代,平凡者的一生(五千六大章求订阅) 渊被好友拉着往前走,心里还惦念着自己的陶器。 他对于那个叫做禹的男人没什么感觉,只是知道这家伙出生之后,就始终在大地上行走,忙着治水,对于这种事情,渊始终嗤之以鼻,山海天地都是有灵的,水是最强大的神之一,大神共工的名号谁都知道。 禹的父亲也是天生神异的那种人,治水还是失败了。 禹也不会例外的。 正想着,有仿佛战鼓一样的咆哮声音响起,年轻的匠师几乎是下意识一个猫腰躲到了高大的好友身后,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一头高大的马,通体白色,尾巴全黑,头顶有一只角,没有蹄子,只有四只虎爪。 这是一只驳,虽然看起来像是马,但是却吃老虎和豹子。 是将军们的坐骑。 涂山的部族领皋陶,是舜帝的大臣,地位崇高。 涂山的巫女要嫁人了,周围部族的大人物肯定都会来。 高大的青年有些无奈,看向背后的好友,道:“你害怕什么,这一只驳已经被牵起来了,也不会扑上来咬你。” 渊答道:“要规避危险。” 青年头痛:“你这样胆小,会被取笑的。” 年轻的匠师只是摇了摇头: “如果我不胆小,早就在部族和部族的战争里被杀了。” 青年没话可说了,只好带着好友赶路,他们和部族里的其他人一起,收拾石头建造的屋子,用艳丽的花朵挤出汁液染布,用繁花和有香气的果子装饰,忙活了一阵子,渊挂念着自己的陶器,又悄悄地溜走。 他回到自己的地方,却惊讶地现陶器前面多了个人。 或者说,应该是个孩子。 那是个约莫才五岁左右的小女孩,穿着他从没有见过的,白色的衣服,只有巫女娇的衣服才能有这样的质地,黑柔软,匠师好奇道:“喂,你是哪家的小孩子,来我这里做什么?” 小女孩抬起头,渊才注意到她有一双黑色明净的眼睛,看上去很漂亮。 女孩回答道:“山上来的。” “山上来的?” 渊挠了挠头,反应过来:“哦,你是山民啊。” “也是,涂山这里的大事,附近的山民肯定会下来的。” “你喜欢陶器吗?” 小女孩道:“陶器?” “喏,就是这些了。” 渊蹲下来,扒拉着那些陶器,道:“这些就是我的陶器了,可要花费很大的功夫和心血才能制成合格的陶器,能够经受地住火焰烤灼,能够承担得了风吹日晒,才能存放东西。” “存放东西?” “嗯,山上没有陶器吗?” “这些可以用来存放粮食,可以用来烧水,还可以用来做饭。” 难得有人对自己这枯燥的工作有兴趣,渊坐在地上,细细地讲述自己的陶器多好多好,那小女孩认真地听,只是渊现无论自己说什么,对方虽然都很认真,但是似乎不会笑,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那张小脸就像是高山上的风,一点表情都没有。 最后分别的时候,渊意犹未尽,道:“对了,我叫渊,你叫什么?” 小女孩道:“渊?” 渊指了指旁边的水坑,道:“就是水积蓄在一个地方不动的意思,我出生之后,部族的族老用旁边的大渊给我取名字,有的人的名字则是来自于常用的东西,见到什么,就取什么名字,你叫什么?” 小女孩摇了摇头,白皙的小脸上没有表情:“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 渊脸上有讶异的神色,道:“那不是很可怜?” 小女孩道:“我的姐姐们都是经历了些事情,才有的名字,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个。” 她想了想,道:“那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渊笑了起来,道:“好啊。” 取名字可是只有德高望重的人才享有的殊荣,他一个战俘,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心里有点兴奋。 环顾左右,想要学着长辈们给她去随便取个名字应付一下,但是看到周围都是些柳树,木头,杂草,类似的名字太频繁了,他挠了挠头,只好看向小女孩,道:“暂时想不到,给我些时间,我想个好点的名字。” 小女孩看着他,点了点头:“嗯。” 渊一整夜的苦思冥想,还是一无所获。 直到第二天被好友拉到大婚现场,看到了贵客最前面,有雍容至极的女子带着几位少女,其中那个小女孩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他才整个地懵住。 周围有人在说话,乱糟糟的听不清,那天的酒很不错,禹简直是个怪物,一个人喝倒了部族所有的年轻男人,所以渊最后只记得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雍容华贵的女子向禹说,他能改变神州。 第二件事情,那女子是昆仑西王母,而那个脸上总是没有什么表情的小女孩,是昆仑山上清气所化,年纪最小的天女。 “什么取名字……被戏弄了。” 渊醉醺醺倒在地上,心里咕哝着,不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觉得昨天整夜不眠的自己像是个傻子。 …………………… 渊以为禹会在涂山继续住下去。 谁知道他居然第四天就跑没影了,整个涂山的女子都在痛骂他不是个男人,渊撇撇嘴,低下头专心于自己的陶器,那天他对一个人喝倒整个部族男人的禹很有好感,觉得他虽然执着于治水这没有结果的事情,但是至少值得尊敬。 而那天的天女第二天就回到昆仑,并没有来和自己说名字的事情。 渊只当做是被戏弄了,没有放在心上。 专注于陶器。 一晃便是七年过去,大禹没有回来过,但是这一次他传讯给涂山,希望涂山能够派遣一批工匠帮忙,渊已经是整个涂山数一数二的匠师好手,自然地在派遣的人当中。 他看到了禹,他看上去坚实了很多,但是还是那样年轻挺拔,眼睛里像是燃烧着一团火焰,后来渊才知道,他们治水的时候遇到了困难,一头白色的猿猴在水系当中称王做乱,搅动水系不能安宁,还用水吞没了很多人。 他似乎本身就是这里的水神。 要解决这一片水系,就必须要处理掉这只水猴子。 禹和那些天生有神力的存在们商议了如何擒拿这只猿猴,它叫无支祁。 渊帮忙打造了巨大的铁链,需要他在内过千人工匠一起工作,真正的部分还需要有巨大的巨人族来铸造,终于来到了出手的那一天,渊看到那白头青身的猴子仰头怒吼,雷声阵阵,而大禹和他对战,仿佛神灵。 无支祁大怒要拔出水中的兵器。 藏起来的渊手心冒汗,伴随着一身命令,跟随大批的人扔出手中的东西,用石头来阻碍无支祁的动作,他们有的能扛起一座山那么大的石头,渊只能用一个大大的陶罐,里面装满了石头做的刀子,奋力砸出去。 可能是一直以来都擅长扔陶罐和砸陶罐。 这个陶罐直接砸在了无支祁的眼睛里,那些巫女们加持过的石刀没入无支祁的眼睛,让他出惊怒的咆哮,敌意锁定了那个凡人,渊藏在石头背面,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更要跳出来。 而后有长啸声音,他看到有伟岸的神灵趁机将无支祁拿下。 最后无支祁被锁在了淮水龟山之下。 渊觉得自己几乎被吓死,腿脚软坐倒在地。 禹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做的不错,就像当年你砸我的时候一样准。” 他开了个玩笑。 渊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 在这之后,渊重新回到了涂山,但是已经不再是身为战俘和奴隶的身份,他有了一个大的房子,有了几个学徒跟着学陶器,还有抛掷陶器的手法,一晃又是六年过去。 渊已经三十多岁了,只是因为之前是战俘奴隶,始终没有婚娶。 每日里愉快地做陶器。 遇到危险就避开,这个世界上太多稀奇古怪的存在,一个凡人需要有眼力才能够活得足够长。 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又遇到了那个人。 …………………… 渊古怪地盯着前面。 陶器比起当初易碎的样子已经好的多了,曲线弧度完美,上面的纹路仿佛是自然生成一样细腻,但是在陶器前面的那个小女孩还是当初的样子,连神色和表情都没有过丝毫的变化。 十三年的岁月已经让他头出现白色,身子有些疲乏。 可在这小姑娘身上却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果然不愧是昆仑山上的天女啊。” 渊心里咕哝着,把果子往那边推了推。 年幼的天女收下了果子,眼睛看着渊,突然认真道:“我的名字呢?” 渊懵了下:“什么?” 天女讶异道:“你不是要想一想吗?还没有想到吗?” 渊一时间觉得惊愕又觉得失笑,这么长的岁月,自己早就忘记了这件事情,可在对方的眼中,十三年只不过是用来思考的一段时间,他挠了挠头,觉得自己也年轻起来。 对方当初并没有在戏弄自己,哪怕自己那个时候只是奴隶,这让他有些开心,像是当初的年少工匠一样坐在地上,认真道: “还没有想好呢,你是天女,天女的名字应该要更好些。” “我会给你起一个最好的名字。” “你再等一等。” 年幼天女脸上浮现一丝微弱的失望,然后点了点头。 “嗯。” 他们聊了一整个下午。 始终沉浸于制陶当中的渊规避各种危险和麻烦,是最后才知道昆仑山的天女来到这里的原因,当年有些憨厚的禹居然真的治理了水系,在涂山召集万国,而且将水神共工的使者,名为防风氏的巨人当场诛杀。 防风氏,龙牛耳,连一眉一目,足长三丈。 而后又过了几年,连大神共工都被禹击杀。 现在神州都称呼他为大禹。 防风氏是骨头都需要大车来拉的巨人族,他们擅长制玉,渊已经是整个涂山最厉害的工匠之一,被赐予了制玉器的方法,禹将渊召集过来,渊惊愕地现,天生神异,一直看上去年轻挺拔的禹已经生出白,不再如同神明一样英挺。 “我要你制造手掌大的玉片,制造一卷玉书。” “玉书?” “是,要用它来记录山水还有天地间的各种猛兽。” 渊有些好奇,学到制造玉器却不去制造那些礼器,要制造书卷,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这个时候的渊已经四十岁了,他答应下来,触碰玉器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那个冷冰冰却很认真的年幼天女。 觉得如果用玉器来给她起名字,也很恰当。 渊将玉石的表面磨光,制造出了大小相同的玉片。 而后由禹口述,他将那些文字都记录下来,但是很奇怪,说是记录各个地方的山势,但是更多的是在写那些地方有什么凶猛的野兽,有什么奇怪的部族,对他们居住的地方和外貌记录则更是详细,对于山势倒是不怎么在意。 渊有些不明白,曾经小心地问过禹。 禹回答说:“我杀死大神共工的时候,他说我会后悔,我认为他是指他的诅咒,但是我并不在意,治理神州的水系,整个大地都会变得肥沃,人族可以自由地生活,我不可能会后悔,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他的意思。” 他伸手指着前方的大地,道:“共工的水虽然凶猛,但是却针对一切的生灵,现在没有了肆虐的水灾,大地变得肥沃,河流变得安宁,潜藏起来的各个部族和异兽都出现在外,争夺土地,我们人族相比他们太过孱弱了。” 渊有些明白过来: “你是觉得要记录下他们,让后来的人能避开危险。” 禹笑了笑,没有回答,突然道: “帝轩辕击败了和我们争夺中土大地的蚩尤,让我们能够安心地生活,帝颛顼砍伐了能够登上昆仑天界的天梯,断绝了上方的影响,我们虽然治理了河流,但是反倒带来了同样的灾害。” “若只这样为止,后人该怎么看我们?” 渊不明白禹的意思,只是和其他几名工匠一起,老老实实记录着这些东西。 虽然不明白这取名是山海经的玉书,为什么会更像是战前的准备。 白天雕刻,然后积攒下废弃的玉料,回去思考该制造什么东西作为给那年幼天女取名字的依凭,他觉得她一定还回来,在这并不算短的人生当中,这算是某个始终坚持在内心的故事,让他觉得自己有那么点不一样。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转眼又是二十年,渊已经五十多岁了,作为并没有什么神异的凡人,他几乎快要死了,但是在这样的时代,凡人能活到这么长,已经是值得尊敬的事情。 而山海经仍旧还没能完成。 年幼的天女终于再一次造访了涂山部。 渊是在准备记录山海经中异兽的时候听说这个消息的,昆仑天女正在和禹商议着秘事,而渊的心情很愉快,那位天女和他见过的次数并不多,但是在这部族中,是难得没有将他看作是奴隶,而且认真记住承诺的人了。 反倒是自己违背了承诺。 这一次要把东西交给她。 渊最后记录着那一只异兽,有些猛兽是可以留下图录的,这样的工作他做了足足二十年,巧合的是,这是他年少最害怕的兽驳,有着猛兽般的利爪,龙的角,吞噬虎豹,是将军驾驭军队所用的异兽。 他认真刻画完玉牌。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那猛兽驳竟然挣脱开了锁链,渊眸子瞪大,猛地就要逃开,却在这个时候,看到了那驳竟然暴怒地奔向了前方,那里有他的学徒,以及一个才六岁大的孩子。 白苍苍的匠人突然僵住,他想起年少时候,替自己挡住驳的冲刺的大人,想到治理大水,想到了镇压水神的过去,不知自己如何地想,猛地踏步奔向前方,孩子死死闭着眼睛,却没有感觉到痛苦。 瞪大眼睛,看到一个白苍苍的人挡在自己的身前,愣住。 渊的手臂贲起,死死地拦住那暴怒的驳。 他胸膛被刺穿,但是一种激怒让他压下了恐惧,他觉得自己看懂了禹眼底的神色,他们这一代人开辟道路,并不是让这些猛兽来肆虐神州,杀伤甚至于食人的。 驳现对面这苍老的人怒吼着注视着自己,那双眼睛里有令自己畏惧的神色,驳的怒意化作了不安,伴随着渊的低吼,小心翼翼了一辈子的老匠人死死抱着这猛兽,让那猛兽都畏惧,部族的战士们一拥而上,将这驳兽拿下。 而被洞穿的渊则被送回了家中,早早就昏迷过去。 …………………… 渊慢慢睁开眼睛。 看到了熟悉的屋子,旁边是那穿着白衣的年幼天女。 她注意到了渊醒过来,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担心,道: “你醒了?” “我把你的伤治好了。” 渊想要笑一笑,但是觉得身体虚弱无法做到,他躺着,心里想。 天女是不可能知道变老这个过程吧。 老了的时候受到伤,伤势治好也没有用了。 他看着那白衣的年幼天女,笑道:“我还记得四十年前第一次见到你,你就是这个样子,我还想着,你长大了会是多好看,会不会比巫女都好看,可我都已经老成这样了,你还是没有变过。” 天女道:“你也没有变。” 老迈的匠人从床头取出一个盒子,递给了那天女,示意她打开,里面是一对环状的白玉,曲线柔和完美,像是自然的造物,老迈匠人微笑道: “这是我们年少时候的约定,虽然已经迟了,但是我终于想到了可以给你的名字。” “这是我自己创造的玉器。” “双玉为珏,以奉昆仑,看,你的名字,就叫珏吧……” 他看到那张白皙面容上终于浮现出了讶异和惊喜的神色。 匠人眼睛慢慢闭上,心中有些遗憾地低声叹息。 还没有问过她,到底喜不喜欢这个名字…… 年幼的天女抬起头,看着闭上眼睛的匠人,道:“渊?” 并没有得到回应。 天女伸出手掌轻轻推了推他,仍旧是没有回答,直到女娇出现阻拦了她,仍旧一如当年的女娇看着闭着眼睛,脸上满是皱纹的苍老匠人,叹息道:“不要打搅他了……” “他怎么了?睡着了?” “他死了。” “死了?死是什么?” “死就是不存在,不能再说话,不能在思考,也不能再看到,听到。” 一直没有表情的小女孩看着床铺上苍老的工匠,突然转身出去,等到她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抓着一株紫色的花朵,上面泛着淡淡的水光和霞彩,她将这紫色花朵小心地放在了工匠的嘴上。 女娇低语:“昆仑山不死花?!” 昆仑开明北有视肉、珠树、文玉树、琪树、不死树,凤皇、鸾鸟皆戴瞂。 面容清冷,还不懂得人类表情的年幼天女目光期待地看着那朵紫色的花慢慢枯萎,但是那个人类还是没有醒过来。 不死花并不能够复活死去之人。 女娇伸出手按在小女孩的头顶,揉了揉:“……太迟了。” “……嗯。” 女孩手中抓着那一对玉珏。 这一天,昆仑山年纪最小的天女有了一个名字.,双玉为珏。 这一天,珏知道了,原来山下的人和山上的姐姐们不一样,会老会死。 ps:今日更新,五千八百字,是大章节了 今天看情况,应该会有第二更……躺尸,emmm,我虽然之前的书有后面控制不住力量层级的情况,但是那也是大后期啊,前期还是稳着的~鸽子自信 第九十六章 回归正常生活(感谢啊啦啦I的万赏)   卫渊不知道自己究竟失神了多久。   在古代的工匠渊闭上眼睛的时候,还在青丘国的现代人卫渊眼神里恢复神采,那个古朴的陶器仍旧还稳稳地放在桌子上,反射着窗外流进来的阳光,纹路细腻依旧,却多出一丝熟悉的感觉。   那漫长的记忆被潜藏起来,就像是之前回忆小时候那样模模糊糊。   只是大约还记得些重要的事情,而大部分的事情和细节都已经像是被风化的岩石一样,没有了任何的痕迹。   白的女子微笑道:“记起来了吗?”   卫渊抬起头,看到她脸上的皱纹,看到那银白色的长,慢慢才将她和记忆之中巫女联系起来,下意识地起身,顿了顿,然后停下了按照记忆的方式行礼的动作,缓缓答道:“巫女娇……前辈。”   女娇满意地点头。   卫渊重新坐下,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去继续开口。   女娇带着一丝感慨道:“当年强盛至极的涂山氏族,流传到现在还算是活着的,也就你和我了,没有想到,当年那一株昆仑不死花,虽然没能让你活下来,但是却让你的魂魄没有消散在天地间。”   “毕竟连防风氏那样可以被称为天神苗裔的人,死后魂魄也会消散。”   卫渊想到了记忆中的珏。   当时的她还只是个小不点丫头,有没有桌子高都两说。   想想现在的她,卫渊心里有点古怪,又想到一事,道:“您是怎么认出我的?珏她都没能认出我和渊的关系……”   女娇坦然道:“她才见过你三次,而且她那个时候还太年幼了。”   “你是她交流的第一个人类。”   “她心思单纯,不想你死,才会盗取不死花,但是时间过去太漫长了,她恐怕早已经不记得那个人类工匠的样子,不记得你的真灵,只是第一次接触到死亡,还有当初得到名字的欣喜,一直都还记得吧。”   “至于我,你毕竟曾经是涂山氏的子民,而我是涂山那一代的巫女。”   卫渊点了点头,神色有些恍惚和复杂。   女娇微笑道:“怎么了,看你的神态似乎还有些别扭,只靠着这陶器上的气息,不可能影响到你本身,但是知道自己过去的经历,你不应该觉得自傲吗?那毕竟也算是一场波澜壮阔的故事。”   卫渊眯着眼睛,轻声回答道:“我有什么值得自傲的吗?”   “波澜壮阔的并不是渊,而是那个时代而已。”   “如果将时代变一变,那渊只不过是做了一辈子的工匠,在有人来求婚的时候,按照当时的规矩阻拦了一下,然后和部族的居民一起攻击疯的野兽,最后将部族领所说的只言片语记录下来,在六十多岁的时候死去,很普通乏味的一生。”   “之所以您认为我应当自豪些,不过是因为那个时代是人神共存的年间,而我曾经阻拦的人叫做禹,攻击的野兽曾经是淮水水系的水神,而我为禹记录的文字流传到了后世。”   “所以您真正的意思其实是在说,值得被铭记的是禹的一生,而非工匠渊的过去。”   “作为他的妻子,您还是和当年一样啊。”   卫渊的声音顿了顿,斟酌言语,最后道:“一样地狡猾。”   女娇露出笑容,嘴角笑意狡黠:   “但你也是那个时代的一部分,所以波澜壮阔之中自然也有属于你的部分,现代人间的唯物史观似乎是这样讲的。”   唯物史观?   不,这一点都不神魔。   卫渊无言许久,最后只是道:   “总之,今日多谢前辈。”   对于他的称呼,女娇并没有什么意外,只是含笑应下,然后取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他,道:“这里面是给天师府的密函,那个邪道的身份已经辨明,相对于和世界隔绝许久的青丘国,天师府知道的东西更多。”   “那些人所修行的法门是从一门正法典籍当中所转化而来的,剔除了原本的真修部分,选择了急功近利的修行方法,以至于表现出来近乎于魔道,而那门典籍的名气很大,你应该也听说过。”   “《太平要术》。”   ………………   卫渊走出了女娇的院落。   整个人仍旧还有些恍惚和失神,院落外天女珏正在安静等待着,卫渊看过去,注意到她和当年相比就仿佛是普通人成长了十几年,看上去不再年幼,不过也不算是变化太多,能够看得出原本的轮廓。   只是原本的黑更长,原本年幼时,脸颊有点略微的婴儿肥也消失不见,卫渊旋即想到,似乎还不能用婴儿肥来形容,毕竟那个时候的珏可能已经有几百岁的寿命了。   可能自己这一辈子苍老死去的时候,她看上去还是和现在没有差别吧。   少女听到声响,回过头来。   卫渊恍惚间仿佛看到过去那个蹲在陶器前面的小家伙。   那双眼睛几乎没有太多的变化。   天女道:“渊你出来了。”   卫渊点了点头,沉默了下,突然道:“珏,你喜欢你的名字吗?”   少女讶异,然后点头答道:“当然。”   “这是我还很小的时候,一个涂山部的工匠给我取的名字,他是我第一个人类的朋友。”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但是我还能隐约记得他给我讲过陶器的故事,他说陶器应该用来烧水或者做饭,但是昆仑山上的大家都不用饮食,我只好在他给的陶器里面放一些摘下来的花。”   卫渊自然地回答道:“没关系,陶器本来就是用来使用的。”   “用来装花和烧水都是运用,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喜欢就好。”   当初逝去的时候,最后的遗憾就是没有询问那小家伙到底喜不喜欢自己给起的名字,现在看起来,当初的选择倒也没有错,卫渊心里有个小结和遗憾就此平复。   看着才双十年华样貌的珏,和当年的渊一样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不愧是昆仑山的天女啊。”   ……………………   在得到了青丘国审问了邪道之后的情报后,卫渊也没有在青丘国逗留下来的理由,向女娇道别之后,花了点时间,找到了失踪了好几天也不知道干啥的黑猫类,踏上了归程。   博物馆当中。   卫渊挂了电话,张浩说很快就会过来,然后用蘸了水的柔软棉布擦拭着木柜子,最后将那一座有着古朴纹路的陶器摆放在了这个角落里,古传神农氏制陶,而后代代传递,一直到现代都仍旧有陶器存在。   卫渊用玻璃做的盒子将这陶器扣住。   来自于人神共存之年的朱绘兽耳立式陶壶。   存在有并不完善的朱色釉子。   有涂山氏的九尾纹,古朴而完整,曲线柔和。   渊做,禹用,女娇藏之。   复归于渊。   博物馆藏品oo1。   卫渊用记号笔在纸上写了编号,随手贴着。   而在他们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那位青丘狐胡明这一段时间没有闲着,他将自己老友当年的藏书又都买了回来,觉得不能让这些心血都白费,打算开一家老书店。   在整个泉市找了好多地方,最后决定在这一条老城区里开办,恰好这条老街上有一个二层阁楼,索性直接买了下来。   最近都在装修。   卫渊看着那古朴的陶器,脑海中闪过一幅幅鲜明的画面,却都已经没有办法联系起来,索性不再去想,说到底那古代的经历,只留给他一手制陶和造玉的手艺罢了,最多可以用这手艺来造假,除此之外,生活仍旧。   正思考着,外面听到汽车声,应该是张浩到了。   卫渊迈步走出,旁边的书店也开了门,卫渊下意识扭头看去,想要打个招呼,看到走出的却不是胡明,而是三位看上去十**岁的少女,一位英气勃勃,双目明亮,一位面色柔软温和,最后走出的少女穿着外面的牛仔裤。   上半身是浅色刺绣的夹克,皮肤白皙细嫩,抱着一本很厚的书。   卫渊脸色有些僵住。   “卫前辈。”   胡玫先是兴奋,然后老老实实地行礼,苏烟儿也早已经温婉微笑。   青丘狐族苏氏,青丘狐族胡氏。   还有一只,带着玄鸟纹青铜匕的九尾狐。   苏玉儿行礼,礼貌而客气道:“老祖宗说我们会被那野狐精怪所涉及是因为很少接触外界,之前不允是因为没有值得信任的人,现在她说可以让我们暂且在这一条街道上,之后的时间里,还请多多关照。”   她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们已经办好了转学的手续。”   “会到就近的大学里去读书。”   卫渊揉了揉眉心,看到胡明正在忙着把书摆出来,那只书虫脉望正在悄悄往过爬,屋子里红绣鞋在跳舞,黑铁剪咔嚓咔嚓,戚家军的兵魂给卫青带回来的养魂木修剪枝丫,水鬼在偷喝可乐,五百年的黑猫类趴在房顶上晒太阳,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岁月静好而且普通平凡,嗯,至少看上去很普通。   对面的花店开了。   张浩正从车里下来,打着招呼,道:“卫馆主,旅游回来了啊。”   旁边的苏玉儿客客气气道:   “卫叔叔您还有客人,我们就不打扰了。”   张浩看了一眼苏玉儿,好奇道:   “没有想到卫馆主你侄女都这么大了。”   卫渊沉默了下,解释道:“我只是辈分稍微大了一点点。”   “来,进来坐吧。”   “好嘞。”   卫渊推开门,张浩和沈寄风跟在后面,进到这个小小的博物馆里,开门的时候门后面的铃铛当啷一声轻响,卫渊给他们倒了两杯茶,坐在沙里,吐出一口气。   ………………   我叫卫渊。   一个普通的博物馆馆主。   家里种着一株盆栽,养了一只猫。   我家对面有一家老朋友开的花店,隔壁是一间新开的旧书阅览室。   书店的店主姓胡,寄养着三个老家来的高中生。   在旧城区过着正常而安稳的生活。   ps:今日第二更……   感谢啊啦啦I的万赏,谢谢~ 第九十七章 伯奇入梦(感谢矢活洁的两万起点币)   这是一个梦,我很清楚。   梦里的一切都朦朦胧胧,迷迷糊糊。   我看到草长莺飞,我看到一望无际的原野,看到骑着高大战马的英伟男子,张弓射猎,看到美丽无比的女子微笑着抚摸我的头,可一转眼画面变化,平和的国家被战火所点燃,射猎的英伟男人带着胜利者的从容踏马而入。   那位美丽的少女抱着我潸然泪下。   一切的画面都太乱了,又太过于纷杂。   画面再度变化的时候,那英伟的男子看着我,从容地微笑,周围是骑兵和旌旗,青铜的长戈像是密集的丛林,他翻身下马。   将一柄短剑递来。   青铜的短剑上,有着玄鸟的纹路,在烛光倒映之下几乎要活过来。   他似乎说了什么话。   展开双臂。   ………………   在大日升起的时候,苏玉儿准时睁开眼睛。   那柄有着玄鸟纹路的青铜短剑放在枕头旁边,在阳光的照射下,玄鸟孤傲振翅,周围则有象征天地之主的圆环,这纹路似乎要活过来,短剑的剑柄上有一个字,但是似乎已经磨损了,苏玉儿摩挲着剑柄,脸上看不出表情。   又做了这个梦。   但是始终没有看到那个字,也不知道那高大男子长什么样子。   她将短剑收好,然后取出了一个又大又简陋的眼镜,戴在脸上。   施展了法术,看上去没有了那种能够惊艳众人的外貌,而是普普通通,一打眼看过去,根本不会在心里留下半点印象,等到她开始吃饭的时候,胡玫才打着哈欠下来。   今天是她们第一天上学的日子。   她看了一眼隔壁的博物馆,今天居然没有见到那古怪的馆主。   ……………………   卫渊葛优摊在沙上,手里抱着一杯可乐,生无可恋。   水鬼在旁边,心疼地看着可乐里的气泡慢慢消失,生无可恋。   卫渊叹了口气,稍微低了下头,看着眼前再度变成零的功勋,再一次地仰起头,拒绝接受这个现实,进入了葛优瘫的状态。   这是回到泉市的第三天。   他第一天就已经将那邪道身份,以及他们的道术可能来自于《太平要术》的事情告诉了特别行动组。   又出于自己的目的,给网友张若素了几条消息。   得到了猫猫头比耶的表情包收藏*2。   卫渊短时间内回到了正常生活当中。   他之前击溃擒拿了野狐精在内的五只妖怪,得了二十余点功勋值,又见识到了霸王枪的霸道,手痒不已,打算再度体会体会霸王枪的神韵,于是花费功勋,重新进入垓下战场。   抢马,夺枪,拍马上前,枪挑霸王,一气呵成。   然后就无了。   用霸王枪对阵西楚霸王,跪的比剑术都快些。   不知不觉,功勋也无了。   卫渊忍不住心中自嘲,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个滑稽的表情包。   我功勋呢?   我那么多功勋呢?刚刚还在这里……现在,啪,没了。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卫渊叹了口气,勉强起来准备做饭。   在功勋消失这件事情之外,他现自己身上出现了极为不对的情况。   应该是出现了初步的生活认知障碍。   或者说,初步的人格障碍。   让卫渊这个生长在现代的人感觉到有些抓狂,感觉就像是自己身体里住进去一个原始人的习惯,这些习惯包括并不局限于喜欢裸睡地板,不爱洗漱,习惯搭一片布料就往出走,吃饭时一切水煮,外加上完厕所本能寻找枯草树枝等等……   至于是要做什么,卫渊表示在第一次顺手用了下杂草之后这一辈子再也不希望回忆起来,并且深切感受卫生纸这一现代人类科技明的伟大,将其列为自己心中的十大明之一。   简直要死。   卫渊无意识地将饭做好,然后用筷子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面色一变,呸呸呸将嘴里的东西全部都吐出去,低下头默默看到了一堆水煮的蔬菜,因为某些遗留的影响,他在这水煮蔬菜里面加了很多的盐巴。   似乎是因为潜藏着的习惯认为盐巴是好东西,应该多汲取。   卫渊在水鬼可怜巴巴的注视下用可乐疯狂漱口,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预约一下心理医生,看看能不能调理一下这个认知障碍的问题,再这样下去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卫渊才打开了江南道最大心理医院的预约网站。   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   门外是一位道士,即便是在现代的街道上,仍旧固执地穿着传统道士的打扮,但是他并不是陌生人,卫渊之前曾经见到过他。   在大振村拐卖事件时候,这道人质问他为何纵鬼杀人,但是本身却也没有阻拦,相反还在他下山的时候,赠送了一对甲马,一对缩地符。   “许久不见了,没有想到真的是你小子啊,哈哈。”   迎进门来的老道士坐下,环顾这博物馆,笑着打了招呼。   卫渊给他倒了一杯茶,道:“道长怎么会突然造访?”   老道士牛饮一杯,答道:“还不是因为你个臭小子,结果害得老道士多了这许多的麻烦,被那张道士要挟着在这江南道各家道观里面来回地走,还要给你来送东西,来,借着。”   他笑罢,伸手取出一物,轻轻抛给卫渊。   那是一个木盒,上面贴着一道黄符,盒子里则是卫渊回来之后向张若素提了一句,希望从天师府得到的东西,他打开看了看,松了口气,道谢一声。   老道士不在意道:“这算什么?顺手的事情罢了。”   “这一次据说那山君潜藏在了我江南道的各家道院当中,这等凶悍妖物,老道之前只是不知道才未能出手,现在知道了,自然也要出一份力气,更何况我云游天下许久,江南道的诸位道友也许久未曾见过了。”   “这一次趁着机会,能见一面是一面,我辈不得长生,时日无长啊。”   道人叹息一声,颇有些意兴阑珊。   此次兴之所至,前往了数家道观,才知道有许多故人逝去,甚至于有一家道院当中,已经没有了自己认得的面容,唯独那一株桃花仍旧如同当年,实在是物是人非。   闲聊几许,道人最后将这一杯茶喝完,起身告辞,道:   “东西既然已经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正好接下来去故友所在道观拜访一二,说起来我年少时也曾在哪里挂单修行,现在不知道当初的师兄师弟们还剩下几人。”   卫渊道:“不知道是哪家道观?”   老道笑道:   “应天府,白云观。”   ………………   送老道士离开之后,卫渊将那木盒放在桌上,轻轻打开。   里面是一道被封起来的符印。   和道士所绘制的符箓不同,这一道符印上有很浓郁的妖气,触碰的时候,会让人有昏沉入梦之感,哪怕不去直视,心中也会变得极端宁静,是之前伯奇在上山伐庙时众多行动组成员身上留下的印记。   卫渊只是尝试询问张若素。   没有想到,天师府居然真的还有。   而自己这位还没有见过面的网友真的弄到了手。   用手机道谢一声,卫渊方才注视着这印记。   黑猫类跃下来,站在茶几上,用前爪扒拉着这个印记,古怪道:“你问张若素那道士要来这个东西做什么,虽然我和你说要在梦里对付伯奇,但是在你自己的梦里,你就不怕把你的脑子弄坏?”   卫渊道:“那是以前……现在,我的梦里会是什么样子,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去梦里看看,类你如果察觉到我不对,就咬我的手腕把我弄醒过来。”   黑猫点点头答应下来,又道:   “可你为什么不让昆仑天女帮忙护法?”   卫渊张了张口,不知如何开口。   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和珏解释情况,更不知道到时候两人该怎么相处比较好,况且,在那像是梦一样模糊的记忆里,最后的渊都老的不成样子了,更何况,若是被认为是转世都要找到珏,一不小心被看作别有用心该如何。   他叹了口气,自嘲道:“为了防止被当做变态……”   猫猫震惊。   类往后蹿了一下,爪子放在手机上,几乎按住了1这个号码,作势要按,卫渊头皮一麻,连忙阻止,哭笑不得地誓自己没打算在梦里做什么,好不容易才让这黑猫打消了按下那三个数字的念头。   给这么一打岔,加上对于在梦中等待伯奇寻来的期待,卫渊也没有了继续寻找心理医生的心情,用了简单的冥思技巧,尝试将那些糟糕的习惯排除到自己的潜意识之外。   吐纳,炼气,将那柄八面汉剑横放膝前。   看到外面已经入夜。   将那符印重新放在手心,闭目沉沉睡去。   而在今日,王琪惊异地现,在之前已经被拔除的一个符印又一次得出现在了自己的感应之中,这毫无疑问是陷阱,但是伯奇并不认为,那些已经皆被她入梦一次的人能有什么方法对抗她。   梦中是伯奇的世界。   即便是天师也不能在梦中对伯奇造成伤害。   她循着梦境的联系,跨越一个个凡人的梦域,最后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梦,既古老又年轻,梦中的主体是一个正在制陶的人,动作机械而干燥,陶器看上去粗陋古朴。   伯奇谨慎且克制地,踏入了这个梦。   ps:感谢矢活洁的两万起点币,谢谢~ 第九十八章 伯奇食梦(四千两百字求订阅)   化名为王琪在伯奇皱着眉头注意这个奇特的梦境。   绝大多数的梦域都会很完整。   但是这个梦域却诡异地很残缺,看上去是古老原始的聚集地,但是在遥远的地方能够看到现代钢铁丛林一样的都市剪影,既古老又新潮,而其中有许多大段大段的空白,就好像是因为某些原因而无法出现在梦中。   这让伯奇提起了警惕心。   她注意着那在梦中最真实的陶匠,这应该是梦境之主。   也是她的印记烙印的人。   但是很奇怪,她并不认得这个人。   是人类用这个人做为诱饵诱导她?她很快否定了这个可能性,天师府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毕竟是张道陵的后辈弟子,她打算直接将这个梦境之主擒下,在梦中拷问。   但是就在她准备出手的时候,制陶的男子微微抬头,轻轻道:   “你终于来了。”   伯奇心中并不觉得惊异,她在入梦的时候就做好了对方有所准备,是针对自己的心态,但是她立刻现,那制陶的男子并不是和自己所说的,而是另外一名高大英朗的男子。   伯奇下意识看过去,旋即神色骤变。   那个青年男子身上隐隐有一股极为可怖的气势,堂皇正大,让她从灵魂深处感觉到了畏惧,伯奇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感觉到隐隐的寒意,转过头看到另外一侧又出现了一名极美的女子,黑垂落,额头用线编织的装饰,镶嵌着一颗彩石。   忽然间,整个梦境变得真实过来。   一个个穿着古朴甚至于简陋服装的人来来往往。   他们用伯奇都无法辨认的古代语言交流,来回走动,有着人神共处年代所特有的自信和从容,仿佛刹那间来到了原始的人神时代,粗狂而又波澜壮阔,真实无比,而伯奇站在他们当中,就仿佛一个局外人。   即便伯奇都恍惚失神。   正在这个时候,那制陶的匠人松开了手。   手中的陶器化作了一柄剑,而后瞬间斩向了伯奇。   ………………   卫渊是在入梦的时候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灌灌的羽毛让他在梦中能够保持清醒。   然后他就觉到,自己的梦是残缺的,并不真实的。   按照黑猫类的说法,经历过的事情,会变成梦境的来源,所以古代强者的梦极为危险,因为在那梦中,会有各种各样强大的存在,会有各类危险的秘境,但是卫渊却现在他的梦里,无法出现那些曾经见过的存在。   无论是雍容华贵的西王母。   聚集于涂山的万国领。   还是远远见到的,从天空中掠过的山海异兽。   这些‘他’都曾经见过,但是梦中却无法出现。   或者说出现了,却只不过是个虚假的造物。   卫渊只是略一思考便猜出了大概的缘故,过往经历,无法放下才会变成梦,重点并非过往,而是经历,那些强大的山海异兽,他只不过是曾经远远见到过,或者听说过,不曾认知,不曾接触,不曾与其战斗。   对于那些山海异兽的了解情况几近于无。   因为在现实中接触过了桌子和大地,梦中才会出现真实的质地。   而在遥远的过去,作为工匠的渊对那些强者,只不过是有过远远一瞥,不曾感受过其存在,不曾和其交手,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在梦中具备有足够的实力。   而靠着对于梦的掌控来人为强化梦中造物,对于伯奇这种梦境的大妖来说,并无作用。   而西王母……   卫渊的梦中,甚至连虚幻的西王母都无法出现。   只有一片空白。   卫渊在这一刹那,有捏碎灌灌羽毛,强行挣脱梦境的冲动,然后现伯奇极为地谨慎,一个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当中,他并不是真的没有接触过那个时代的强大存在。   于是他装作了仍旧沉沦于梦境的模样,而后在梦中出现了诸多强者中,唯一较为了解的禹和女娇。   伯奇的警惕心成功放在了这两位的梦中身之上。   而后,   卫渊掌中出现了真实存在的八面汉剑。   猛地横斩。   ……………………   当!!!   清脆的声音炸开。   卫渊的脸上还罩着一层梦中的幻影,仍旧是工匠渊的模样。   伯奇已经挣脱退后,手中也出现了一件盾牌。   盾抵御住了剑。   伯奇是梦中的大妖,在秦汉时代有着极为崇高的地位,而相应的,在梦中具备有等同于梦境之主的创造力,不会轻易被驱逐出梦,卫渊面色不变,掌心中的剑朝着伯奇杀去,外貌同样被遮掩的伯奇很轻易地将卫渊的招式抵挡住。   旁边没有真正实力,只不过勉强是虚影的女娇和禹朝着伯奇攻去。   哪怕是梦里的幻影,伯奇仍旧感觉到心底本能的恐惧和压抑,不得不后退躲避招式,而后勉强防御住了卫渊的剑劈,盾牌震颤,出巨大的声响,但是卫渊很快现,伯奇逐渐开始适应梦中幻形的压制。   卫渊的神色仍旧沉静。   突然,在伯奇攻向卫渊的时候,伴随低沉的怒吼,卫渊的背后出现一头极为狰狞的巨龟,有着食肉鸟的头颅,毒蛇的尾巴拍击空中,出啪啪的声音,张开嘴,朝着伯奇攻杀而去。   “旋龟?!”   伯奇骇然,本能后退,手中出现一柄长剑,刺入这巨龟之中。   只是虚幻。   卫渊手中的剑趁机迅猛劈落。   这柄剑早已经通灵,之前被伯奇入梦时候曾数次护住,梦中斩妖,醒过来之后,剑身之上犹有鲜血,伯奇避开,微怒,准备再度出手的时候,突然又听到凄厉的大笑声。   一只比得上三层楼那么巨大的怪鸟出现在卫渊背后。   三六尾,每一个狰狞的鸟里都肆意地大笑着,伸出利爪飞扑而上。   伯奇不得不退在此避开。   这是鵸鵌,一种古代凶兽。   但是,早就已经灭绝了才对。   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梦里?   刚刚那个古代梦境……难道说,不可能!   伯奇心中越来越觉得荒谬,而且伴随着一只一只即便是秦汉年间诞生的她,都觉得极为古老可怖的妖兽变化出来,那种荒谬就变得越得真实而且汹涌。   这些异兽就仿佛是从遥远的历史中出现,哪怕只是虚影,没有力量,但是无论神态还是动作都无比真实,就仿佛有人曾经亲眼所见。   而伴随着一只只山海巨兽的出现,她居然始终无法靠近那制陶匠人。   对方闲庭散步一般,而自己始终差了那么一步。   伯奇深深吸了口气,运用现代人类的心理学知识,结合神通强行将越汹涌澎湃的内心压制住,保持着了应有的冷静,只是显露在攻击上,却多少有些急躁,甚至于开始无视那些带给她巨大心理压迫的古代异兽。   第一次无视的是一只蛊雕,那只巨大的怪物像是婴孩一样啼叫着。   然后冲向了她。   伯奇觉得自己身躯都有本能的僵硬,当然,这只是虚影,所以她没有事。   第二次无视的是一只穷奇。   伯奇心中的恐惧消散许多。   同样,那凶悍无比的穷奇也只是虚影。   她渐渐能不再受到各种异兽的影响,能够逼迫这古怪的陶匠,当她的剑压迫到对方的时候,她甚至于自己都不知道缘由地轻轻松了口气,旋即听到一声低沉的咆哮。   在对方背后再度出现了一头猛兽。   那是一头白马,但是却有漆黑的尾巴,有猛虎一样的四爪,嘴中满是獠牙,头顶是狰狞龙角。   驳,以虎豹为食的异兽。   同样是虚影,不必在意。   伯奇想着,手中剑剑路一变,往前刺杀,打算将对方梦中之灵扣押。   但是旋即一股剧痛浮现心中。   伯奇的脸上浮现愕然之色,那只本应该是虚影,不具备力量的驳兽嘶鸣着越过了陶匠,那一根尖利的龙角瞬间洞穿了伯奇的身体,流出鲜血,伯奇是梦中的大妖,现在这只是一缕梦境之身,所以如同是青烟一般散去,继而重新组合。   但是她仍旧不敢置信地看着前方。   心中不断压制不断压制的荒谬感恐惧感都一瞬间爆出来,而且是以更凶猛的方式,伯奇忍不住在这梦中失声喊道:   “真正的驳?”   “你怎么可能见到过真正的驳?!不可能!”   “禹王写完山海经之后,就挥剑把山海经当中一切猛兽异兽都驱逐出了神州,连那些凶悍种族的国家都被放逐出去,人间不可能还有驳兽,除非你是在那之……”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卫渊神色微顿了下,愕然道:“禹王以山海经,驱逐了异兽?”   伯奇不说话,只是瞪大眼睛,死死注视着前面的陶匠,盯着他脸上自然的表情变化。   她没有回答,但是这种沉默无疑代表了什么   卫渊闭了闭眼,克制住那种惊愕。   难怪……青丘国都在人间之外,难怪没有山海经的异兽出现,原来如此。   他突然就想到了遥远的过去,那在卫渊的记忆里几乎是潜意识遗忘的事情,禹看着远方对他说,渊啊,轩辕黄帝定鼎了神州的中土,颛顼帝斩断了人神的天梯,而他们虽然治理了大水,却留下了这么多食人的异兽,后世的人会怎么看他们呢……   渊当时以为,禹是要做山海经警示后人。   原来,禹做山海经是为了彻底将威胁人族的异兽驱逐出神州……   所以天下的九洲能够全部归于人的统治。   并且在下一个世代,人团结在了一起,成为了国家。   铸造九鼎,人神分居。   卫渊抿了抿眼睛,仿佛时间在这一瞬间飞快地后退,他看到那看着遥远大地,双目明亮如同火焰的青年,看到他的担忧,那个时代是汹涌澎湃的,但是在众生之中,第一个将时代的波涛搅动起来的,正是那个叫做禹的男人,他做到的比传说中更多的事情。   年轻的陶匠呆了许久,突然笑起来,他轻声地咕哝着道:   “确实是他会做的事情啊……”   伯奇的脑袋嗡的一声。   她看到那只性格凶悍,在山海年间以虎豹为食的驳像是臣服一般,在那陶匠面前低下了头,而那陶匠在听到禹王和山海经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了一种特殊的表情。   那是混合着悲伤,怀念和遗憾的神色   就仿佛在遥远岁月之后突然听到了熟悉的消息,熟悉的人,虽然你已经不再,虽然过往的时代已经淹没在时间当中,但是我看到了你所改变的世界,我独自举起杯对着遥远的长空,为之惊叹,为之高歌,仍旧举杯痛饮。   她是伯奇,通晓人性和梦境的大妖,掌握着现代人类的心理学。   她知道,这一瞬间的表情代表着绝对的真实。   驳是山海经的异兽,纯血的驳已经消失于神州的人间,想要见到过它的力量,除非在禹王动手之前和驳兽战斗过。   伯奇第一次在梦中生出寒意。   这里究竟是谁的梦?!   陶匠将剑倒持。   周围的环境生了巨大的变化,浩瀚的水流冲过了地面,隐隐有狂暴的风雷之音,继而,一头巨大的猿猴突然站立在了水中,站立在那陶匠的背后,昂怒吼,让天地炸开巨大的雷霆,让仿佛海洋一样宽广的古代淮水出现了一个一个深深的漩涡。   伯奇面色煞白,终于低啸一声,现出原身,她开始疯狂汲取梦境的根基。   伯奇食梦,本就是他们一族固有的神通。   汲取梦境的基础,让梦这一概念无法继续下去。   她诞生之后第一次无比急迫,且主动希望做梦的人快点醒过来。   这个梦简直是……   她两千年岁月当中见到过最可怕最恐怖的噩梦。   该死的,这个梦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怪物!   就在这个时候,本应该被汲取消失的梦境突然变得真实了些,伯奇惊愕地抬头,看向那平静的陶匠,眼底终于出现了无比清晰的恐惧,这个梦,竟然无法被主动汲取,而比现代恐怖许多的淮水汹涌地砸落,伯奇分出的这一缕神魂直接被拍散。   最后化作了一个虚幻的残魂,双目无神。   卫渊都忍不住从先前听闻禹王故事之后的一丝悲伤当中回过神来,有点咂舌,这无支祁有点可怕啊,以食梦这一大神通被秦汉年间广泛祭祀的伯奇,居然都吃不动有他的梦?这是得有多重才能让这样的大妖都噎着啊。   这几乎已经过梦的范畴了吧。   卫渊忍不住失笑一声,准备醒过来,可握了握手中羽毛,却现这个梦醒不过来了似的。   耳边,水流的声音仍旧奔腾如雷。   他动作僵了下,慢慢抬起头。   风雷狂暴,金目雪牙,面白青身的巨大猿猴跨越汹涌磅礴的淮水水系,在同时低了低头,一双金色的眼睛突然有了自己的神采,和卫渊对视着。   卫渊:“……”   无支祁,好像是水神来着。   而且这货没死。   “淦!” 第九十九章 公平 (感谢喜欢看书的小绘梨衣三万起点币) 淮水 龟山。 在这一座山的山底,有一片凡人无法触及到的极为深的水域,无论是肉眼还是某些观测性的仪器,都只能看到宽阔平坦的大地,而在这一层古代幻境之后,却是破败的宫殿,是极为宽大的锁链。 这些如同山一样的锁链深深没入了大地,锁着一道身影。 那身影一动不动地沉在水底。 祂的身躯被泥土覆盖,生长出了水藻。 保持这样的姿态已经过去了数千年。 祂仍旧还沉睡在梦中,沉睡在过去的那个时代,共工还活着的时代,那个时候祂是淮水的君主,祂动磅礴的洪流,让淮水的下流和长江联系在了一起,他的意识高高在上,掠过大地。 自桐柏山以南,直至浩瀚的云梦大泽,更通到湘水之源。 浩瀚大地,无尽水域,那都是祂的臣属。 木魅,水灵,山妖,石怪尽数都跪伏。 突然, 他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波动。 睁开双眼,漆黑的水底出现两道冰冷的金光。 …………………… 卫渊僵硬地注视着前方的巨大猿猴。 无支祁,淮涡水君。 在大禹治水之前,就已经在淮水之中为害。 作为在山海异兽纵横神州的古代,比起后世帝王天子分封的水神具备更高的神话特性,抛开一切不谈,作为神灵,回应祭祀这是本能的神通,就像是人天生会呼吸一样。 古代的巫们祭祀时候,最关键的并不是之后的祭祀之舞,或者祭品,而是要能够直接指向对应神灵的指向性。在他这梦中所梦到的无支祁,在遥远的古代或许并不算是什么优先度很高的指向。 但是在这个时代,很有可能就是唯一的那种。 所以,被压了五千年的无支祁,理所当然地进行了回应。 曾经击败过大禹派出的童律,乌木由,被天神庚辰出手才击败,古代淮水的君主低头冰冷注视着卫渊,他没有认出这弱小的人类,只是本能感觉到了一丝不喜,但是祂压制住了这样的不喜,道: “人族?” 卫渊僵硬地低下头,揉了揉脸,把梦里陶匠的面容悄悄换掉。 看上去就像是畏惧于无支祁的威势而无法回答。 无支祁摇晃了下身子,金色的眼睛注视卫渊: “没有想到,再度将我唤醒的,居然还是人类这种弱小的种族,但是这或许也是所谓的因果,禹将我囚禁于水系之下,弱小如你都能将我唤醒,看来,他已经将其他的种族都驱逐了,现在的神州,恐怕只属于人族。” 卫渊不知如何回答这位古代的水神。 无支祁平淡坐下,巨大的身躯变化做凡人的大小,道: “说说吧,凡人。” “这个时代怎么样,当年禹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呢,我也很好奇。” 卫渊讶然看着这猿猴,斟酌了下言语,道: “你……您不打算让我帮你解封吗?” 无支祁淡漠地注视着他,然后道: “你太弱了。” 卫渊:“…………” 无支祁嗤笑道:“等待你解封,还不如等待禹的封印自然失去效果,也不必担忧,我不会对你出手,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啊,禹,庚辰,西王母才是我要报复的对象,区区一个凡人,我还不屑于对你泄愤。” “如果我做出那种事情,禹就算已经死了,都会嘲笑我吧。” “堂堂的淮水水君,居然做这样下作的事情。” “而就算是我破封而出,也没有了敌人,没有了故人,只想要重新回到我的淮水罢了,你也不必担心,来,说说看,淮水的故事,还有那个禹,最后做到了什么?” 卫渊暗自松了口气,保持镇定,盘腿坐在了无支祁身前。 然后按照自己所知道的,大概的神话时间线,从大禹治水开始,讲述商汤灭夏,继而周武王灭商,然后是周朝末年,礼崩乐坏,春秋战国,大秦一统,而无支祁意外地很安静,只是偶尔会出评价。 譬如禹王死去,他的儿子启建立了大夏国。 “这一定是女娇那只九尾狐的想法,她不可能容忍自己丈夫为之死去的九洲落入其他部族领的手中。” 譬如纣王沉迷于苏妲己,不理朝政。 无支祁嗤之以鼻。 “九尾狐族并不是邪魔,也没有附身于人的神通,他们一族每一代都执掌涂山和青丘国,没有折磨凡人取乐的天性,吾那一代的涂山领是舜的掌狱官,最重视规则,这是假的。” 之后春秋战国,秦始皇灭六国,无支祁才道一句,这才有当年大禹横扫神州山海经,勒令九洲共铸王鼎的样子,只可惜,禹王死的早,这个秦始皇死的更早。 无支祁足足数千年被压在了海底之下。 这一次终于有人可以交流,似乎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始终保持着克制,没有暴怒,没有生气,只是当卫渊讲述到了唐朝大概历史的时候,无支祁却微微皱了皱眉。 在这梦中,有巨大的铁链在空中浮现出来。 这些锁链将无支祁困锁住。 无支祁平静道: “到此为止吧。” “这就是吾为何说,你无法帮我破封的缘故了,这锁链是大禹用西王母所赠的材料,召集那个时代上千名铸造师,在天神的帮助下才勉强打造完成的,上面镂刻着的,就是那些匠师的名字。” “这是天神和人合力所做的啊,你一介凡人,又怎么能够解开呢?” “今日所谈尚算愉快,我……” 卫渊在听到西王母的时候还想要凑过去。 可听到上面还镂刻着名字时候,就察觉到不妙,下意识后退。 但是已经迟了。 在那将淮水水君无支祁牢牢困住的锁链上,有许许多多的古代符文,即便是梦中都将无支祁的真灵锁住,毫无疑问这可以针对魂魄真灵挥效果,而现在,其中一枚符文微微地亮起。 涂山部族文字·渊。 卫渊:“…………” 无支祁:“…………” 一人一神面面相觑。 气氛异常尴尬沉默。 白面青身的淮水水君缓缓瞪大眼睛,回忆起了当初最痛恨的一战,禹王和西王母手下最强的神将们联手,自己伸出手,要将代表着淮水水脉的兵器取出来,那些凡人和巨人族的神裔扔出了石头阻拦自己。 在那如同落雨一样砸下来的石头里,那些巨石被轻易阻拦。 因此一个陶罐就没有在意。 那东西直接落到自己眼睛里,陶罐碎裂,里面是女娇所制造的石刀。 在自己当初震怒咆哮的时候,禹似乎喊了一声。 他喊的是什么来着…… 无支祁缓缓起身,身躯变得庞大,锁链哗啦呼啦地响动着,他瞪大眼睛,嘴巴探出獠牙,拳头缓缓握紧,梦中所化的水系浩瀚磅礴,纠缠在这仿佛九山之高的猿猴身上,飞快奔涌地声音像是风雷。 他记起来了。 禹那个时候说的话是“渊,避开。” “原来你就是那个叫渊的玩意儿!” “哈哈哈哈哈!” “五千年了,五千年,你小子居然还敢回来?!” 巨大的猿猴突然放声大笑,因为巨大化的原因,能看到右眼眼瞳有一个个小小的伤疤,卫渊头皮有点麻,用力捏羽毛也醒不过来,只好道:“水君你认错人了。” 无支祁大笑声音既然而止,一双金色的眼睛疯狂暴虐,又带着一种难言的畅快,注视着卫渊。 当初没有拔出来的兵器在梦中完成。 他将整条淮水水系抽出,化作一把巨大的水棍。 “认错?!” 他道: “认错那就认错吧!” 然后朝着卫渊狠狠地砸下来。 卫渊疯狂在梦中躲避,怎么可能躲避得开,就要被直接淹没的时候,突然觉得手掌一痛,睁开眼睛,突然,整个梦境刹那间消失散去,卫渊躺在沙上,剧烈喘息着,整个人出了一身冷汗,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 黑猫类好奇地看着卫渊。 他的手掌上有几个牙印,显然刚刚类在他手上来了一口,将他唤醒。 类道:“你梦到什么了?” 卫渊喘息着沉默许久,道: “……没什么,记起来一个很久之前的仇人。” 类恍然,然后舔了舔爪子,安慰道:“我知道你们人,只要活在世界上就肯定会和人结仇结怨,很正常,不用在意的。” 声音顿了顿,好奇道:“不过你说的这个仇,它大吗?” 卫渊苦笑,没有回答,耳边似乎还有无支祁的声音响起: “等本座破封出来。” “我们一下换一下,很公平!” ps:卡文卡得要死啊,躺尸…… 感谢喜欢看书的小绘梨衣的三万起点币,谢谢~ 第一百章 常清常静,应常清静(感谢专治各种杠的万赏) 一下换一下,公平? 卫渊回想无支祁将淮水水脉抓起来的样子。 浩大磅礴,水流涌动的时候,出如同风雷一样的声音。 卫渊觉得自己修为哪怕再暴涨十倍,恐怕也无法承担那一下。 也只能暂且期望无支祁短时间内无法解封了。 他许久后才回过神来,注视着手中取出的东西,那是来自于梦中大妖伯奇的一道分魂,被无支祁击杀之后留在了他的梦域,梦醒之后,这东西也随之而出现到了现世。 有了这个东西,或许就能找到伯奇,甚至于找到潜藏起来的山君。 卫渊将伯奇一缕残魂收集起来。 打算将这东西交给张浩他们,而后想了想,打开电脑,开机搜索淮水的资料,这些往日被认为极为珍贵的资料,在这个时代能被轻松获取,而慢慢的,卫渊脸上的神色沉凝下来,最后彻底无言,他到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梦能那么轻松让无支祁感应到。 大禹镇压无支祁于淮水龟山。 大明改为华国之后,以现代科技治理洪灾。 但是在这之前,从大汉年间开始到华国之前的两千余年,淮水水系每百年平均洪灾二十七次,而从大华开始治理水系灾害往前追溯五百年,每百年平均洪灾次数却飙升至九十四次。 这代表着整个淮水水系都在逐渐暴动,有向远古时代变化的趋势。 卫渊心中略微感觉到不妙,不知这种情况是因为灵气逐渐复苏,无支祁对于淮水的被动影响提升,还是说封印着淮涡水君的封印开始逐渐失去效力,也或者两者都有。 但是无论如何,以他现在的眼界,至少能够看得出来淮水的变化代表着,无支祁很快就有可能破除封印,也不知道五千年的封印让祂的实力下降了多少,但是祂是淮水的水神,在淮水依旧的情况下,恢复实力不会太难。 那绝对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应付的麻烦。 卫渊沉默了下,取出一张纸,落笔写下文字。 “巫女娇前辈,冒昧打扰。” 在开篇的寒暄之后,卫渊简短谈论了苏玉儿三位狐女居住在了泉市,已经进入了大学生活,并且开始渐渐习惯于在人间界的生活,然后笔锋一变,写道: “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当年的无支祁?” 然后顿了顿,将最后一行擦去,略作沉吟,重新写道: “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当年禹王辛苦封印的无支祁?祂似乎有重新破封的迹象。” 这种写法来自于对女娇的认知。 他对于渊的经历已经遗忘很多,只剩下些许大概的印象。 但是山海经上有很多还记得。 比如他有印象西王母是一位雍容华贵,兼具有女性的柔美和天神的威严两种气质的存在,但是在禹王口述,渊刻在玉书上的西王母,却是形容狰狞而可怖的女神。 唯一的原因是,刻画这一枚玉牌的时候,女娇在禹王和渊的旁边。 女娇是涂山部的巫女,九尾白狐,生性狡黠而固执,而且极端地在意大禹。 一切事情提起禹都会让她变得稍微感兴趣些,否则她大概率会在保住卫渊性命的情况下看戏。 卫渊将这封信封好,打算之后劳烦胡明跑一趟送去。 而后拿出了手机,打开了头像是黑猫的张若素聊天框,过消息去,道: “张道友,我已经得到了伯奇的分魂,只是可惜之前的烙印已经耗去。” “另外,如果天师府有余力的话,还请道友关注一下淮水龟山一带的变化。” 不知为何,这一次一惯秒回的张若素并没有回应。 似乎是不在线。 卫渊等了一会儿,将手机先收好,起身拉开窗帘,天色已经渐亮。 …………………… “啊!!!” 伯奇猛地转醒过来。 她的面色一瞬间变得煞白,甚至于连自身的人身都维持不住,险些就化作了本体,山君所化的青年出现在她身后,伸手按在她的肩膀,将自身法力直接渡过去,许久后才让她能够维持住状态。 等到伯奇稳定住了自身状态,山君收回手掌,道: “你遇到了什么?难得会在梦中吃亏。” 伯奇道谢行礼,然后微微惊惧地吸了口气,一点一点将梦中经历说出。 山海经中真实的异兽。 古朴且神秘莫测的制陶人。 以及巨大的白面青身猿猴,汹涌磅礴的水流缠绕在如同山一样大的妖猴身上,出如同雷霆一样的轰鸣声。 她将这些都讲述了一遍,最后定了定神,语气镇定当中带着一丝恐惧,道: “……如果说之前只是有可能的话,那么现在我已经有十分的把握,那个男子的梦境已经真实坚固到属下完全无法吞噬的程度,这代表着他本身的修为和存在都很强。” “联系这一次他的梦中有我的烙印,很有可能是陷阱。” “我的一缕残魂被留在了他的梦中。” 山君颔同意了伯奇的推测,伸出手,手指化作猛虎的利爪,回答道:“不能否认这一点可能,虽然很少,但是人间还是有古老存在的,你要注意隐藏自己,短时间内,不要轻易猎杀了。” “是。” 外面天色渐亮,伯奇重新化作了王琪,伪装成为心理医生去江南道最大的医院当中工作,而山君则是以现在这一句皮囊所代表的身份,穿上了道士打扮,坐车去往白云观当中。 应天府的白云观原本在市内。 后来在几十年内,应天府逐渐扩张,也变得越来越繁华。 那一代的白云观观主不堪其扰,便举观迁移到了城市之外的一座山上,山君神色宁静地和一个个白云观弟子娴熟地打着招呼,然后和众弟子一同焚香祷告,做惯例的早课,神色沉静祥和,一丝不苟。 继而是洒扫落叶。 他看上去比起观中的弟子更有些道韵,动作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洒扫到中午的时候,白云观来了一位客人。 ……………… “老道长,这里请。” 山君所化青年赵修微笑将那道人带入观中,自有现在的观主来接待这个道行和辈分都高得离谱的前辈,一阵寒暄之后,老道士半是真心,半是带着探寻之心,在白云观中行走了一遍,宽大袖袍下,手掌握着一枚玉佩。 玉佩能够探寻到山君这一类地祇的存在。 但是并没有察觉任何的异样。 老道士将玉佩收好,自认为是自己多心,环顾周围那些修道之人,叹道:“老道很久没有来江南道,很多道友都没有见过了,不知天宁道兄何在,难道说他也已经……” 老道士脸上浮现迟疑和悲伤之色。 中年观主连忙摇头道:“老前辈,我家师祖可还好好的呢。” “他老人家前几日有所参悟,明白了我白云观祖师传下来的根本道藏,现在正带着贫道师父和几位师叔,一同在祖师堂中参悟闭关,说不将这道藏当中留下自己的领悟,是决计不肯出来的。” “不过前辈和师祖是故交好友,当是例外,要不要贫道去唤一声?” 老道士听闻故友未曾寿尽去世,心中大喜,抚须答道: “不必不必,这可是大喜事,不用打扰他们,呵呵,他年轻时候就对白云观典籍雄心勃勃,立志要让后辈弟子也知道自己的名号,而今有这样好的机缘,是该恭喜他还来不及,怎么还能打扰他?” “老道就在这白云观多逗留几日,若是有缘能见到最好,见不到的话,也是今生无缘了。” 中年观主点头,又唤了一名弟子,道:“赵修,你带老前辈去住下。” 赵修上前应下,然后恭恭敬敬地引路,一举一动都找不出任何道理。 祖师堂是整个白云观的核心之地,也是存放有白云观历代祖师牌位的地方,同样精通马甲法的老道士也知道,那里也是白云观养阴兵神将的地方,算是嫡传核心才能进去的地方,他得避讳着。 所以也就没有踏入这一个地方,只是隔着纸窗户隐隐约约看到里面虽然有些暗沉,但是火光倒影着一个个盘坐的身影,其中就有自己的好友,他们或者沉思,或者抚掌,似乎都在参悟无上真法,看得出动作的洒脱。 好啊,真好…… 老道士只是羡慕地注视了一眼,就由赵修带到了别院客房住下。 安顿了老道士之后,赵修才重新来到这里。 白云观当中的香客和道士都知道,这祖师堂一直由赵修负责送吃食和衣物,这原本就只是个闲差闲事,没有半点好处油水可捞,但是前一段时间极为师祖师叔们进去了,这就成了大好差事。 只要讨好了几位长辈,不说真传,就是随口一句话,都能在观里过得更轻松些。 可以说是人人眼红。 这今日里,在赵修进入祖师堂后,便有一名三十来岁的道士鬼鬼祟祟地溜进了祖师堂的小院子里,隔着白纸窗户看到赵修师弟也同样坐在了几位师祖旁边的蒲团上,似乎是得到了真传,眼红得厉害,心里也好奇,忍不住轻轻溜过去。 想了想,用手指在两扇门上的白纸窗户上戳了个洞。 而后把眼睛凑过去看 祖师堂仍旧无边肃穆,立着一张张牌位神像,而后他看到了一个个师祖和师叔们,盘腿坐着,面色微笑,手掐指决,只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外面偷看的道士觉得有些古怪,突然,屋子里有微风吹过,烛光晃动,那一个个祖师的身子和脸皮也就抖动出了褶皱。 外面的道士眼睛一下瞪大,险些喊出声来。 那竟然是一张张被剥空了的人皮。 而后他借助摇晃的烛光,见到肃穆的石板上,墙壁上,还有三清祖师的雕像上,布满了溅射状的鲜血,那些鲜血早已经干涸,一层层叠加上去,浓郁地让人望之而有作呕之心。 高耸阴冷的祖师堂里,只剩下人皮的祖师们空洞地微笑。 染血的道祖像前,青年道人虔诚念诵道藏。 “常清常静,应常清静。” 诡异,血腥,却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洒脱自在。 外面的道士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面色煞白。 他已经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祖师们参悟大道…… 这就是大道? 这就是大道!! 他手掌托着地面,身子软,几乎是往前爬去,然后看到一双腿,身子僵硬,慢慢抬头,看到了观主的脸,他大松口气,嗓音里面有哭腔道:“观主,观主,赵修师弟他是妖魔啊,师祖们,师祖们都被害了,都被害了啊!” 一阵压抑的哭诉,却没有得到回应。 道士察觉到什么,僵硬抬起头,风吹而过,威严的观主微笑,脸皮被吹起来一片褶皱。 吱呀—— 背后祖师堂被推开。 “常清常静。” “应常清静。”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六百字,早睡早睡,控制作息啊。 感谢专治各种杠的万赏,谢谢~ 第一百零一章 缘(感谢ds结束的两万起点币) 天师府。 当代天师张若素正自闭关修行。 只着一身素净道袍,盘坐在屋内蒲团上,其他东西都放在了屋外,由自己的徒孙去看顾,这是老天师的习惯了,虽然平日里没有长辈的架子,和和气气的,可每个月都会有专门时间去修行。 修行时候修行,生活时候修心。 他并非是张家弟子。 而是之后改姓为张的。 这就代表着他过了他们那一代所有的弟子,甚至于是张氏嫡传,被收入门墙,做为下一代天师,也可见其苦功,在他的东西杂物前,一个青年道人盘坐沉思,突然手机闪了闪。 青年讶异,伸手打开手机,天师的东西这段时间由他看顾着,以免误过什么消息。 上面是来自于一个叫做馆主的账号。 馆主,这是师祖的同辈道友吗? 奇怪的称号。 青年道士好奇念道:“张道友,我已经得到了伯奇的分魂,只是可惜之前的烙印已经耗去,另外,如果天师府有余力的话,还请关注一下淮水龟山一带的变化。” 这显然是平辈交谈的语气。 果然是某位百岁以上的大前辈。 张云恍然没有冒昧为师祖回消息,只是默默记下了这些事情,然后去找到了殿内值守的师叔,拱手道:“师叔,师祖有一位叫做馆主的道友传讯说,要我们关注一下淮水龟山一带。” “淮水龟山?” 那名道人诧异道:“那一处地方近百年间也无异状,为何突然提及?” 张云也是不解,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是师祖的道友,那么肯定是哪一位游戏人间的高人长辈又察觉到了什么异样,才传讯给师祖,现在师祖正在闭关,也该由我们去看看情况。” 那值守道人略做沉思,慢慢点头,道:“你说的是。” “我这就派遣弟子持拿法器过去一趟。” 将事情吩咐之后,值守道人以天师府观察水系的法器观察,又对应天星起卦卜算,仍旧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同之处,摇头心中直道古怪,却也只得将这事情暂时放在心底。 或许这事情只是那位叫做馆主的前辈和师祖的约定。 他们这些小辈看不懂其中玄机啊。 他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心中感慨。 …………………… 卫渊在泉市一家陶艺爱好工作室停下脚步。 晚上做了一个噩梦,反正也睡不着,他想要试试看能不能通过一些努力,减弱之前渊残留在身上的影响,其中陶艺肯定是最优选择,只是去了才现,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说就是如此,今日上课的二十多个人里全部都是年轻时尚的女生。 就只有他唯一一个男性。 那些看上去青春美好的女生好奇地看着他,作为老师的,是一位三十多岁,成熟温和,气质优雅的女性,头只是简单梳成了马尾,讶异地看了一眼卫渊,然后微笑点了点头,请他坐下,取出了一个样品,介绍道: “今天我们来教大家做一个花瓶的陶器,比较简单大方,也比较实用,等到彻底完成之后,大家可以带走,在家中插花,或者单纯作为摆设都是不错的选择。” 卫渊看了看那样品,是很常见的陶器类型,相较而言,画素描的人对这种东西应该会很眼熟,那位老师稍微介绍之后,就开始教导一些基础的制陶方法,之后就是自由创作。 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工作台,上面有很多工具,类似于陶轮,转盘,以及各类切割和镂空的工具,密密麻麻,看上去就给人一种极为专业的感觉。 卫渊在听的时候几乎没有漏掉一句话,以他现在对于身体的掌控力,也能轻松地完成这些并不复杂的技巧,但是在真正上手的时候,之前听到的课程还有那些现代化的制陶技巧就全部都被抛之脑后。 身体更早一步地动作。 于雪松在那些学生里走动,纠正一些常见的错误。 哪怕只是网购的体验课,她也足够用心和认真。 虽然说大部分的人来这里只是为了体验一下陶艺,算是兴趣爱好,基本不会有第二次,但是今天教的内容本来就很基础,加上完备的工具,很容易出成果。 即便会有各种各样的缺点和问题,但是至少看上去是一个陶器,会很有成就感,这就足够了,这种成就感能够留下一部分人第二次来体验,之后会有一小部分人真正地对陶艺产生爱好,这或许是这个工作在金钱之外的价值。 陶艺和陶器曾经伴随人度过很长的岁月。 但是现在渐渐地已经消失于大部分人的生活当中。 作为陶艺工作者,于雪松对此多少还有些怅然,又指点了一位少女出的漏洞,她突然听到了一声讶异的惊呼,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向最边缘坐着的,那唯一一个男性学生。 而后瞪大了眼睛。 陶艺经历过漫长的岁月展,在现代已经有了很多很多的辅助工具,可她看到那个来体验的青年却放弃了那些工具,只动用了快轮拉胚,一个陶器很自然流畅地出现在了他手中,而后用手指修饰,用木刀雕刻纹路。 手很稳,甚至于在她看来稳地可怕。 一切的动作从容不迫,没有丝毫的多余,几乎像是艺术一般。 而那制陶的青年则是全神贯注,神态一丝不苟。 于雪松有些失神,她在那一刹那几乎觉得自己见到了自己的老师,那位一生钻研陶艺的老先生,同样的一丝不苟,同样的专注和温柔,不,不止,于雪松心中隐隐有一种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认知。 就好像在这青年面前,那位德高望重的长辈都显得逊色下来。 就仿佛是传说中的那些大宗师。 但是他明明还那么年轻…… 她下意识捂住嘴,不让自己出惊呼,打扰到对方。 出现在对方手中的,是一个简单却又古朴的陶器,和用来展示的截然不同,这一尊陶器风格强烈而原始,具备相当冲击力的美感,无论是弧度还是上面的纹饰都极为自然,就像是天然形成的一样,有着和这个时代不同的神秘感。 这几乎是艺术品。 她忍不住想要开口,却突然现那很年轻的青年呆呆看着陶器。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泪流满面。 卫渊看着手中几乎是自然出现在手中的陶器,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形容和描述的悲伤突兀地浮现,眼泪几乎不受控制地出现,而后是失神,他回过神来,用袖口擦了擦眼泪。 突然听到咔嚓一声的手机拍照声,卫渊回过头看到于雪松拍下了自己的陶器,后者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这实在是太美了,而且似乎是很古老的那种风格,您不是初学者吧?” 卫渊沉默了下,微笑回答道:“算是吧。” 他注视着这个陶器,仿佛看到了渊的年少,看到渊的苍老。 于雪松会觉得自己的老师都比不得,很正常,这个时代的人只是将陶艺当做爱好,但是在神代,这是渊的一生…… 卫渊突然伸出手,将刚刚做好的陶器直接拍烂。 将于雪松吓了一跳,而后有些遗憾地看着那陶器,卫渊深深吸了口气,原本还说着造好了陶器就给珏送过去当花瓶,现在看来不大好送,他还没有做好表明一些事情的心理准备。 卫渊起身道别,给了五星好评之后,从那陶艺工作室里出来。 看着外面的阳光,抿了抿唇,渊曾经残留的记忆和经历,对他现在造成了相当大的困扰,而且显然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依靠修行和冥思,增加自我应该可以减弱这种影响,但是卫渊觉得自己是不是得看看心理医生比较好。 回到博物馆之后,打开电脑,重新访问了江南道最大的心理医院。 点开预约的部分,询问客服,在详细地分辨了性价比,以及综合网络上患者评价之后,卫渊选择了一位据说是出身于名校,曾经在海外留学的高材生作为自己的心理医生,并且预约了时间。 虽然医院是在应天府,但是现代交通工具极为达。 倒是也不算太麻烦。 很快卫渊的手机就受到了一条通知他预约成功的短信,他看了看网站上的医生照片,那是一位短,面容清秀温和的年轻女人,神色和微笑给人一种安宁的感觉。 名字叫做王琪。 …………………… 下班之后,于雪松送走了最后一批学生。 她精疲力尽地坐下休息,翻开手机玩了会儿,突然记起来了今天见到的那个青年,还有他显然是仿古风格的陶器,觉得新鲜,就把那张照片到了同学群里。 其实她本科是在美院学习的雕塑艺术,之后才转为了陶艺。 毕业之后,群里的同学都很少冒泡,她很有兴致地等了会儿,还是没有什么回答,感慨着毕业之后大家的感情都淡了,也就没有太在意,收拾东西回家,洗了个澡,懒散地躺在沙上的时候,手机屏幕闪了两下。 是那位记忆中德高望重的老教授。 “这是谁做的?” ps:感谢ds结束的两万起点币,谢谢~ 第一百零二章 商王青铜爵(感谢江南烟雨け断桥殇的万赏) 艺术品是有生命的。 它们承载着制造者的情绪,它们注视着使用者的人生,然后将这些东西一代代地传承下去,直到它们也破碎的那一天,但是即便已经碎裂,在真正知音之人面前,那些许残留,仍旧散着璀璨夺目的光彩。 ……………… 不知道第几次又在梦中看到了那一个场景。 汹涌地奔来的敌人,敌人不止来自于大地,不止来自于对方,也来自于朝堂的内部,甚至于来自于天上,五百年的岁月,原本强盛的帝国已经成为腐烂的战车,最后的奋力一搏,却只落得败亡。 画面中高大英伟的男子放肆大笑着踏上了高楼。 看着遥远的天上和大地上的敌人。 举杯饮酒。 高楼最终被彻底焚尽。 伴随着帝王的伟业和野心一同被埋葬。 青铜酒樽坠在地上,翻滚跌落在大地上。 董越峰慢慢睁开眼睛,叹了口气,看向窗户外面,这一座城市还没有沉睡,外面还能看得到车辆的灯光,现代的晚上和他所熟悉的时候已经不一样,十点多了,外面同样还热闹着。 他被吵醒,一时间没有了睡意。 洗了把脸,索性穿着睡衣,举着灯走到了一个书架旁边,这里是他的收藏品,是他用一生来搜集回来的宝物,他已经决定在他死后,将这些藏品全部捐赠出去,但是有一件是否要捐出去,他还一直犹豫着。 他抚摸着书柜上那个特殊的藏品。 那是青铜器,是一尊青铜爵,扁体平底,流稍有加宽,尾部较短,上面有细腻的纹路,看上去古雅尊贵,底部有‘用献用酌’三个字,只是一个地方有坑洼下去的痕迹,似乎是摔到了石头上留下的痕迹,影响了整体的美观,让人觉得有些可惜。 董越峰耳中听到了苍老的声音:“小家伙,你又做那个梦了?” 董越峰已经满头白,但是在这声音口中,仍旧只是小家伙。 他笑了笑,道:“是啊,爵老先生,又做了,有些睡不着。” 艺术品是有自己的生命的。 这是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但是这并不只是一句空话,或者说,所谓形而上的夸张描述,而是一个平实的结论。 他自小就能够听得到古器的声音,而后一直将这来自于商朝的青铜爵保护在身边,在这青铜爵的指点下,慢慢的成为了整个神州范围内都数得上名号的历史学家,以及陶艺大师,一生也算是足够精彩。 他坐下,将古雅厚重的青铜爵拿下来,扶了扶老花镜,叹道: “又梦到了啊。” “不知道我还能梦到几次,不知道我走之后,还要过去多久,你才能再遇到能听到你声音的人啊。” 青铜爵并不在意,道:“总会遇到的,吾能生出灵智,得以见到这时代,已经是最好的造化,就此湮灭也已经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 董越峰没有说什么,只是活动了下身子,道: “爵老先生,难得你也苏醒了,再说说吧,帝辛的故事……” 青铜爵闲散地谈论,它只是曾经被摆放在商王桌案上的酒爵。 所知道的不多,只是曾经被不断当做珍宝流传过,所以对于陶器古物有着足够高的鉴别能力罢了,所说的故事也很简单,不过是商王如何奋力挣扎于那个时代的泥泞,最终失败。 商是重视鬼神甚于律法的国家。 到帝辛的时代,支撑了五百年的大商已经濒临崩溃。 王室,亲族,还有巫家,诸侯,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大商。 青铜爵谈论,帝辛是以幼子的身份登基成为王。 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那还是个少年,顾盼神飞。 讲述他力大无比,英伟之器。 讲述有个奴隶少年跪在帝辛的身前,被起用。 那个少年叫做闻仲。 还有个奴隶叫做飞廉,他的儿子能够力搏狮虎,效忠于帝辛,叫做恶来。讲述帝辛废除了万事都听鬼神的制度,不再以大量奴隶血祭祖先,甚至于让奴隶参军,起用没有祖先功业的小人,最后激怒诸侯和鬼神,兵败。 这是董越峰听过许多次的故事,但是他仍旧没有表现出不耐烦。 许久后,他伸出手抚摸青铜爵,叹道:“有时候我会回想这一声,是否只是个梦,这几十年来也走过许多的地方,但是再也没有见到和你一样特殊的古器了。” 青铜爵似乎耗尽了这一段时间积攒的精力,不再回答。 董越峰笑了笑,他已经习惯了这种间歇式的交流。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在它某一次短暂沉睡苏醒后,却现自己已经先一步而去了呢,大概会吧,不知道到时候它会怎么想…… 董越峰叹了口气,将青铜爵重新放回去。 准备休息的时候,手机闪动了下,老人性格较为一丝不苟,想到今日和学生说过的事情,以为是找到了对应的资料,打开之后,却现是他带过的一届学生的学生群,有个学生了个图片。 是个青年正在制陶。 董越峰本来不在意,但是看到那陶器的时候,整个人的却呆滞住。 他霍然起身。 几乎是猛地转过头看向被保护起来的商王青铜爵。 他感觉到了相似的东西,只是一丝丝,但是极为相似,是了,是那青铜爵偶尔提及的,神州神代的气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手忙脚乱地将那张图片保存下来,然后搜索教程。 花了很长时间用现在软件的各种做旧滤镜,当最高等级的仿古滤镜处理完之后,老人瞪大眼睛看向照片,手掌猛地颤抖了下。 许久后,他拿起手机,打出一行字,删了又改,改了又删。 “这是谁做的?” …………………… 卫渊第二天的时候出前往应天府的心理医院。 高铁抵达目的地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他去的有些早,在他之前还排着一个小女孩,整个人低着头不说话,散出阴郁低沉的气息,还有一丝丝的死气,那种死寂是自然地从她的魂里散出的,卫渊都能感觉得到。 那孩子低着头,一动不动。 卫渊拈起一道安心宁神符咒,然后将这符咒的气息打在小女孩身上。 那种气息消散了些,但是仍旧还在。 是那种最麻烦的状态,卫渊叹了口气,这种状态,可能有的道长能够处理,但是绝不是他这种修杀生护法剑的修士能解决的,如果是修行法剑的道士,愿意出手的话可以斩碎心魔,让她的心境恢复正常。 很快有人叫,那小女孩的父母拉扯着她走进去。 卫渊安静等待着。 过去了一个多小时,门打开,那小女孩走出来,眼角有泪,卫渊惊异地现,这个小女孩身上的阴郁之气居然已经散去了许多,甚至于快要尽数消失,有穿着白大褂,面容清秀安宁的女子走出来。 她半跪下身子,和那小女孩对视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嗓音柔和道:“记住,你要面对它。” 小女孩重重点了点头。 女医生伸手从口袋里取出一块糖,递给了那孩子。 然后站起来,看向卫渊,道:“请下一位患者进来吧。” 卫渊站起来,对这医生有些许的好感,然后走了进去,医生询问过了卫渊的情况,微微沉吟,给出了意见,然后指了指旁边的病床,微笑柔和宁静,道: “这不是很棘手的问题,只需要平时注意些,配合药物治疗能很快恢复。” “你先睡一会儿,我会给你催眠治疗。” “当然,如果不好意思的话,可以在沙上躺着接受治疗。” 卫渊决定坐在沙上。 放开心神,叫做王琪的医生坐在对面,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他的眉心。 手指有点凉,卫渊的身子险些紧绷住。 并非是因为接触。 而是卧虎腰牌震颤低鸣,于他灵台闪过了一道念头,卧虎低沉咆哮指向前方容貌清秀气质安静的医生—— 大妖·伯奇! ……………… 现在这一只在秦汉年间被广泛祭祀的妖族大妖手指正抵着他的眉心。 卫渊已经预想过很多次遇到山君侍女,以及山君的情况。 可他绝没有预料到这种场面。 自己是患者,而对方是一个看上去很负责的医生,相遇的时机场合是治疗,不过她居然没有认出自己,是因为伯奇这类梦妖只靠着梦中烙印确认本体,而没有在意自己的容貌吗? 卫渊思绪转动,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适合出手的时机,自己未必是对方的对手,而在医院这种高人口密度的地方,一旦将伯奇逼到绝路,可能会造成卫渊绝不愿意见到的画面,巨大的伤亡数字。 而如果不管的话,对方可是食梦大妖,食梦貘一族的上位妖族,自己的梦境未必瞒得过对方,会落入被动,现在最重要的目的是自保,以及让对方不至于当场暴走,杀伤无辜。 应该以相对的优势,让伯奇失去出手的勇气。 应当选择制衡,让对方投鼠忌器,不敢出手,换句话说,类似于核威慑之类的方式,不主动出手,不表现出慌乱或者过于冷静,表现得从容,让对方自己心中担心畏惧,从而不敢出手。 卫渊脑海中思绪飞快转动。 在短时间内做出了判断和决定。 他神色安宁,控制身体自然放松,然后闭上了眼睛。 伯奇入梦。 这是已经进行过许多次的工作,但是这一次,女子的神色却突然一变。 她听到了有节奏的轻响。 在那古老又现代,真实又虚幻的梦境当中,熟悉的男子正在制陶,动作神态一丝不苟,又带着千锤百炼的娴熟从容,伯奇身子微僵,一种恐惧自然地浮现出来,而后制陶男子抬起头,看向她的梦中之躯。 现实中,本来闭上眼睛的患者睁开眼睛。 梦中,现实。 真假虚幻。 黑色的眸子幽深平静,同时看向王琪。 紧接着伯奇听到了耳边有平淡的笑声。 “想要预约到您还真是花了我一些功夫啊,王医生。” 卫渊坐在沙上,稍向后靠,双手十指交叉,语气尽可能从容而自然,道: “还是说,我应该称呼你为,伯奇?”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四百字~ 感谢江南烟雨け断桥殇的万赏,谢谢 第一百零三章 高深莫测(感谢S旧模样的盟主) 卫渊注意到,在自己说出伯奇二字的时候,前面那个看上去清秀宁静的医生瞳孔微微收缩,呈现出类似于竖瞳的状态,并且散出一种混合着惊惧和野性的气息。 类似于遇到危险的巨大猛兽。 卫渊的动作神态显得更为沉静自然,伯奇没有在受惊的第一时间出手,之后再动手的可能性会降低到最低,而伯奇心中则更是隐隐惊惧。 对方刚刚所说的第一句话,‘想要预约到她花费了功夫。’ 潜藏的意思是,他是专程为了找到自己而来的。 自己早就已经被他盯上,这个身份已经彻底暴露。 作为习惯性潜藏在梦中的大妖,这种感觉让王琪极为不安,不知道是否是心理因素的影响,她感觉到那微笑坐着的青年仿佛有一种幽深暗沉的气机,将自己的一切都看破,旋即强行稳定住心神。 以对方在梦中表现出的实力,他主动开口道破了自己的身份,显然不是为了将自己在这里擒杀。 伯奇沉默了下,开口道:“……你想要做什么?” 卫渊答道:“我喜欢这个时代的神州,也喜欢这个城市平静安稳的生活。” 他声音顿了顿,望了一眼外面,从这个高度看出去,能够看到外面繁华的城市,来来往往的人群,看了一会儿,卫渊收回视线,注视着看上去和善安静的伯奇,缓缓道: “所以我希望你们遵守这个时代的规矩,不要影响到这种安稳。” “我并不想出手。” “毕竟,秦汉年间活到这个时代的大妖,本来就不多了,从卧虎和张道陵手中逃了性命,死在这个时代,未免可惜,不是吗?” 他微笑着看向伯奇。 ??! 伯奇瞳孔微微收缩。 一时无言。 卫渊站起身来,在伯奇桌子上的盒子里拿了一块糖,语调轻松道:“这应该是惯例吧,患者结束治疗之后拿一块糖。” “医生你的治疗很有效。” 他客气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推开门离开,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似乎对于之前的诊断很满意,而王琪坐在椅子上,僵硬了许久,一动不动,背后的衣服被冷汗沾湿,很久后才缓缓低下头。 对方不只看出了自己的身份,还看出了自己曾经活跃的年代?! 甚至于还知道自己等人和卧虎张道陵的纠葛。 她回忆起梦中古老虚幻的环境,以及一个个真实的山海异兽,王琪不能不去想,这个人是不是从更古老的时代一直活到现在这个时代,经历过一段段岁月,人世间的种种大事,都被他看在眼里。 她仿佛看到人间波涛汹涌,看到一个个英杰豪雄彼此争斗,各类大妖和地祇之间的角逐背后,有一双眼睛平静地注视着这些时代,注视着豪杰出现又消失,注视着大妖们称雄又落寞,心中隐隐麻。 许久后才勉强回过神来。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虽然有些可惜和惆怅,但还是很快做出了决定。 立刻离开,而且最近不能再和山君联系,以免将祸事引过去。 …………………… 卫渊神态自然地走出了医院大门。先是平静看了一会儿隔壁花园的风景,像是个喜欢日常生活的普通人,而后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打了一辆车,坐到车里,从后视镜上看到医院逐渐远去,卫渊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胸膛快地起伏,额角有冷汗浮现出来。 头皮都有些麻了啊。 卫渊手掌按着胸口,控制住激烈的心跳。 在一只秦汉大妖的本体前面,侃侃而谈,不至于说的太多,也不至于太过缄默而降低位格,对于他的心理素质实在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卫渊旋即又想到了一件事情,伯奇是山君的侍女。伯奇出现在了应天府,是否意味着,山君也在这附近的道观? 卫渊慢慢将自己那汹涌的情绪都收敛起来,控制着自己去理智思考,在下车之后,开了一间钟点房,用符咒隔绝外界影响,特别是隔绝类似于鬼魂和法术的影响。 然后才给张浩打过电话。 将伯奇身份和所在位置,以及对于山君也可能存在于应天府这件事情告知于特别行动组,在面对应天府这种人口城市级别的时候,特别行动组毫无意义远比卫渊自己要来得专业高效地多。 做完这一切之后,卫渊松了口气,在钟点房里稍微打坐行气,将自己的气息恢复。然后才买了对应的高铁票回到了泉市。 ……………… 等到他回到博物馆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因为苏玉儿三个狐女现在住在大学里,而胡明则是有事情回青丘一趟,博物馆隔壁的旧书店一片漆黑,而让卫渊讶异的是,对面的花店也关上了。 询问黑猫类和几只鬼物也都没有得到什么情报。 卫渊掏出手机的时候,才现有新的消息,正是来自于天女珏。 “渊,我要闭关修行数日。” “\(?o?)/!” 卫渊看着后面的颜文字,忍不住失笑。 想想自己似乎给她起了个坏头啊。 天女被封印了快要两千年,又在刚刚复苏的时候施展过大规模大威力的法术,自身的修为受到了不小的影响,需要时间慢慢恢复,这件事情卫渊自己也知道,当即回了一段话,表示自己知道了,希望她能够早些恢复修为。 想了想,又在后面补充了一段。 “(?_?“)/\(?_?“)” 黑猫类跳下来,落在卫渊的肩膀上,道:“你今天不是去看医生了吗?怎么样?” 卫渊道:“还好,医生虽然没有看好,但是遇到了个想不到的人。” “谁?” “伯奇。” 黑猫类都给吓了一跳,然后上上下下打量着卫渊,眼神里有探寻和古怪的神色,道:“你一个人遇到伯奇,还能活着回来?没有想到,你的运气这么好啊。” “这个可不能说是好。” 卫渊自嘲一笑,倒也没有详细去说,只是在提起伯奇的时候,隐隐有自己遗忘了什么的感觉,但是仔细一想却又什么都没有把握住,只好暂且放下,做好晚课修行,将消耗的符咒补充好,卫渊早早休息下。 ……………… 梦中的卫渊睁开眼睛。 这是他的梦境,真实又虚幻,古老却又有现代城市的剪影,有奔走的波涛雷霆。卫渊僵硬地一点一点抬起头。 他注视着前面那白面青身,纠缠淮水水系的水神,终于记起来,自己遗忘了什么,在梦中遇到了无支祁之后,他就控制自己始终保持无梦的睡眠,但是今天,他接受了梦中大妖伯奇的催眠。 也就是说,自己今天好像做了个梦…… 他仰起头,看着无支祁冰冷快意的金色眼睛。 “淦!” ps:卡文躺尸啊………感谢s旧模样的盟主,非常感谢,加更的事情,等到我恢复作息啊, 第一百零四章 祭祀(感谢酷酷的皓的万赏) 特别行动组档案,编号三十五。 代号·祭。 你们听说过祭吗? 有这样的说法,千万不要住在新建的庙旁边。 不是寺庙,是那供奉着本地神的神庙啊。 庙里头有神仙,孤零零一个,庙建成以后,这个村子里一定会死上十个年纪轻轻的棒小伙子,都给带到庙里去了,去做什么?当然是给神仙做仆役,扛轿子。 这是地上的神庙神仙。 那水里的呢? “现在算是好了,二十年,三十年前,修桥的时候,过江的时候,都得有祭的,怕冲撞了江老爷,打桥的时候,得用钻头钻孔,有的时候,现代那大钻头居然都能脱落了,你说奇怪不奇怪?而且死活拉不上来。” “这个时候,得要有水鬼下去,那水性好的,不怕死的,捞上来。” “你们现在叫什么工程潜水员,想着三十来年前,当时可就叫水鬼,水性都好,下去了一般是能上来的,再说他们腰上都有粗麻绳,能拉上来。” “一般?你什么意思?” “嘿嘿,一般的意思就是有二般啊,你看啊,当时那么大钻头,钻地的啊,十几个人拉都拉不下来,在水里都能脱落下来,就不奇怪吗?会不会是什么东西,我是说可能,可能是什么东西,把这个给悄悄解开了……” “你们知道吗?钓鱼的时候能遇到那种凶狠的鱼,专门咬掉钩子上的饵料。” “时间长了,就把来钓鱼的人当做送吃的了,那钻头有时候,就像是个鱼钩一样,只是鱼钩引来的鱼,钻头引来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一般情况下,江里的东西不凶,给点糯米和酒也就过去了,可有的时候,实在没法子了,东西拉也拉不上来,走也走不开,就只能把水鬼腰上那粗麻绳割断了,一般来说,这钻头就能拉上来,桥也能修成,这个叫做生祭。” “也有的时候,这过江江水又大又乱的,像是要把人给拍下水里去。” “那时候,就也得要祭才行,糯米,酒水,还有,还有……” “嘿嘿,两位知不知道,其实有点可惜的事情就是,生祭的时候,那些性子不好的水鬼可不是最好的选择,最好的选择其实是……嘿嘿,咯,哈哈哈……” ……………… 日头刚出,阳光落在水面上。 将道袍换成了寻常衣服的张涛,和天师府在淮水这一代的师兄弟们乘坐观光用的船只,在淮水上巡视着,只是水面上难得平静,什么都没有,所以这一切就有些乏味无聊。 导致他们不得不来这一趟的缘由是因为师祖手机上的消息。 没有命令,是不能够调动属于天师道的势力的。 但是既然是当代天师的道友提及可能的隐患,还是会习惯性派几名菁英弟子过来,先进行提前的检视,如果确有问题,就会再度走天师道的程序,调动相对应的力量,解决其内部隐患。 但是现在,放眼望去一片的晴天,水波不兴,手中的八卦盘也没有察觉到丝毫的问题,显然没有什么邪祟,但是张涛不敢怠慢,他能从师兄弟中脱颖而出,得到真传,就是因为做正事的时候一丝不苟。 开船的老者和另外一名道士闲聊。 这船是沿着淮水的一个渔村里的,那儿的人淳朴老实,只靠着淮水吃饭,平时打打鱼,偶尔也载载客人,老人很有聊天的兴致,和他的师兄聊了好一会儿不见停下。 张涛则是不断借助法器勘测水面。 另外一名道士忍不住笑道:“师弟,这江面上一看就知道是没有丝毫邪佞邪气,你这样释放法术,难不成是打算把整个淮水水系都勘测一遍吗?你哪里有那么多的法力?” 张涛只是道:“职责所在。” 同时手指并指点在八卦盘上,再度起了一道符咒。 但是这一次法咒落下的时候,整个江面上却骤然出现波涛。 像是整个江面都涌动起来,平地起了风浪,先前还笑呵呵和他们闲聊的那船家面色一变,几乎是大步地跑到了船边,盯着起伏的江水,用力从船上取出了一个口袋。 里面是白生生的糯米,糯米撒到水里的时候,水面上的波涛稍微平和了些,可是很快就更加地剧烈起来,像是被激怒了一样。 老船家面色煞白,这一次把糯米全部都倒了进去。 又拿起旁边一瓶青绿色瓶子的二锅头,咕嘟咕嘟全部倒到江水里。 哗一下地跪在地上叩着头道:“淮渎爷,淮渎爷,您老大人有大量,小得好几辈在江水上讨生活,世世代代都没有违背过您的意思啊!” 他满脸煞白,显然是害怕到了极处。 张涛死死盯着睡眠,他有道行,感觉得到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江水从中间出现一道裂缝,里面晃晃悠悠走出来了一个轿子。 血红血红的轿子下面,有七对轿夫,穿着白色的衣服,脸上扑粉,像是墙壁上的白腻子一样白地厚重,两边儿脸颊有大团红色胭脂,抬起头来,白腻子下面是青胀的皮子,脸上带着诡异渗人的笑。 张涛手掌攥紧:“是死人,水鬼……” “年纪不满十三,童男童女,穿着这种衣服,是被人故意抛下水的。” 他猛地后退,手里八卦牌运转,想要起符。 后面听到了低惨叫声,才拈起符咒,就感觉到手掌一颤,几乎握不住八卦盘,低下头看到一只青白色的手死死抓住八卦盘另外一个方向,青胀的皮子上,两只眼珠子诡异地扬起,注视着张涛,咧嘴一笑。 咔嚓咔嚓。 八卦盘直接裂开。 …………………… 张涛的师兄及时起符。 诛邪符直接命中那个伸手的轿夫,伴随着嗤嗤嗤的声音,那个轿夫跌在水里,其中一名道士跑去开船,可不管怎么走,不管怎么加,似乎都总是逃不脱,后面那轿子不紧不慢地跟着。 张涛用手机拍下,打开一看,照片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给师门传讯消息,然后突然想到了提醒他们来这里的那位前辈,事情紧急,他一咬牙,靠着记忆的号码,给那位前辈出了申请消息。 ……………… 梦中。 浩瀚巨大的水柱砸落下来。 卫渊不知道是第几次被那淮水水君给打得梦中之躯崩溃,艰难重聚,在不知道第几次挂了之后,卫渊的火气也上来了,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那金瞳白面的无支祁只越肆意大笑,手中淮水水脉再度抽击过来,卫渊一整晚将各类惨状都体验了一遍,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这是他的梦还是无支祁的梦。 直到大早上的,无支祁的梦中躯再度出现了锁链。 这堪称折磨的一夜才终于结束。 卫渊茫然睁开眼睛。 决定自己往后再也不尝试做梦了,必须靠着符咒和冥思,维持住无梦之眠的状态,早起洗漱之后,果然看到对面的花店还关着,没能见到天女,卫渊叹息一声,打开手机无聊地翻看着天女的颜文字。 想着她神色平和清冷,又认认真真在聊天之后补充颜文字。就觉得有点想笑,正在这个时候,手机提示有新的消息传来。 卫渊看到那申请上一行字:“天师府弟子请求前辈相助!” 卫渊神色微怔,通过了申请。 继而就是一通在线电话—— “前辈?!冒昧打扰,在下天师府弟子,如前辈所说在淮水查探,现邪佞踪迹,咳咳咳……” 伴随着水声和痛苦的咳嗽声,那青年弟子声音断断续续: “………现穿着古装的七对童男童女……” “是原始血祭,对淮水之神的血祭,而且,而且淮水之神回应了。”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苍老声音惊慌失措的哭嚎。 “死定了,死定了!” “撞着淮渎爷出巡了!” ps:今日第二更…… 感谢酷酷的皓的万赏,非常感谢~ 第一百零五章 与吾何干?(感谢格斗专精医生的万赏) 不等卫渊继续询问。 似乎是遇到了突事件,对面天师府弟子的通讯就此中断,只留下了一片静默,卫渊看着这个新的账号,没有尝试在打过去。 如果对方现在处于危险的情况下,那么自己再去联系可能会导致对方分神,反倒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他定了定神,思绪当中仍旧残留一丝惊愕。 用原始血祭的方法祭司淮水之神。 但是曾经的淮涡水君现在还在封印之中。 大禹和来自昆仑山的七位神将,以及应龙庚辰将无支祁封印。 按照神代的规则,庚辰成为了第二代淮水之神。 可是无论从哪个版本去将,身为昆仑神将,以及曾经辅佐轩辕击败蚩尤的应龙都无法做出生灵血祭这种事情的。 天师府和自己关系和善,现在天师府弟子求救,卫渊自然当竭力以赴,可面对可能存在的淮水之神,哪怕只是伪神邪神,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天女现在闭关,女娇本身已经苍老,且在青丘之国。 思来想去,却也别无他法。 卫渊沉思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只好再度躺在床上。 哪怕再不愿意面对无支祁,他也没有选择。 收敛心神,冥思吐气,卫渊很快进入了梦境当中,靠着灌灌的长羽,保持清醒,而后主动在梦中构思淮涡水君无支祁的形象,梦中出现了白面青身的猿猴,一双金色的眼睛很快出现神采,继而带着一丝惊愕看着卫渊。 你居然还敢回来?! 旋即无支祁便抬手握住梦中所化的淮水水系。 准备继续之前的流程。 卫渊后退一步,道:“等一下,水君,我来找你是有事相商。” 无支祁大笑:“怎么不叫猴子了?” “方才不是叫地痛快吗?” 手中水脉所化兵刃抽击,将卫渊梦中之躯直接抽散掉,无支祁方才将水系散去,盘腿坐在大地上,道:“能够让你主动来梦中见吾,应当不是简单的事情,方才难得心情畅快,你且说说看。” 卫渊重新凝聚了梦中之躯,心中感慨低语,哪怕被关锁了五千年,无支祁的思考仍旧直接敏锐,当即收神,将大略的事情讲述一遍,只是隐藏去了自己和天师府的关系,着重于有邪祟占据了淮水之神的名义来祭祀。 说完之后,他看向无支祁。 无支祁一只手掌支撑着下巴,道:“原来如此,所以呢?” 他伸展了下身躯,脸上带着一丝满不在意道: “人类死伤被祭祀,与吾何干?” 卫渊道:“但是你就是淮涡水君,有邪祟占了你的名义。” 无支祁忍不住大笑数声,道:“淮涡水君,这名号都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在我之后恐怕是归了庚辰,要坏也是坏他的名号,和我有什么关系,哈哈哈,倒不如说,吾还盼着他名号越臭越好,最好到臭不可闻!” “你若说这事,只能叫我开心不已。” 卫渊道:“……庚辰确实是淮水的水君,但是他现在已经不在了。” “或者说很早之前就已经不在了。” “而淮水一带的庙宇中,一直到宋朝还仍旧祭祀着无支祁。” 无支祁的动作顿住,金色眼睛看向卫渊。 卫渊抬手一划,在梦中出现了一个雕塑,这是他的梦,之前在梦中见到无支祁后,他也曾经在网络上搜集过淮水的神话资料,故而能在这里具现出来。 其中有在大明改为华国初年,在中原一带的黄河支流附近,现了无支祁的神像,背后刻有数个大字,大宋建中元年三月造,他道:“从典籍记录来看,在千年前的黄淮流域,祭祀的淮水之君仍旧是你。” “至少有一部分是你。” 无支祁脸上神色先是讶异,旋即察觉到不同,缓缓皱眉,道: “但是吾并不曾接收到祭祀。” “这个神像是错的。” 卫渊盘腿坐下,沉思了下,道: “会不会是因为神系的传说被篡改了。” “你说什么?” 卫渊让梦中具现出了一张一张资料,道:“水君你早早就被封印,所以不知道有一种叫做佛门的神系曾经在古代进入了神州,并且立足到了现在……” 无支祁拧眉打断道:“不可能,昆仑山上的神不会允许,祂们占据了天,而四海和山川被神州的地祇掌控,外来神系毫无根基,哪怕大禹为了人族将其他的种族异兽驱逐出人间,祂们也不可能立足。” 卫渊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可能性,他抬头看着无支祁,道: “昆仑山很久没有现世了。” “所以很可能,唐代到宋这一段时间,庚辰也离开了淮水,淮水水系失去了君主,他在离开的时候,将淮水托付给你,让民间重新祭祀无支祁,但是反倒被人所趁机利用。” “按照记载,南宋时候的儒家认为‘世俗僧伽降无支祈’,而之后又有典籍记录‘释氏以为巫支祁即泗州僧伽所降水母’。” “而僧伽是唐朝时候西域入关的名僧。” “号称是观音大士的化身。” 无支祁在卫渊展示典籍资料的时候,慢慢地安静下来。 许久后,他缓缓注视着卫渊: “那个观音大士,是否是西域佛门的神灵。” 卫渊心中也有了足够的猜测,他点了点头,心中隐隐有波涛汹涌,他以前只是将这些当做普普通通的传说故事去看,但是当他曾经有过神代的经历之后,再看过去,就能察觉到不同,感觉隐隐心悸。 真正的传说是大禹降服无支祁,可接下来流传的就是僧伽降服无支祁。 旋即最终的版本是‘僧伽降服龟山水母。’ 无支祁是淮水主君,永远和大禹联系在一起,是后者最大的功业之一。 而大禹是神州的神代传说不可能避开的一位,会被一代一代永远传唱下去,这从修行界的角度来看,代表着无支祁本身就是神州神代的某一个符号,祂的名字和存在就具备有神话特性和传说,是一种无法忽视的力量。 当庚辰离开水系之后,无支祁的力量伴随着禹王的传说重新出现在淮水,禹王治水镇压淮涡水君无支祁,治水的是禹王,而淮涡水君,便自然是无支祁,这是传说必备的两点。 这个时候,重新建造了无支祁的祭祀,但是却是错误指向。 让这一股力量无法指向真正的无支祁,而是留在了淮水一带,之后有僧伽降服无支祁的传说,将这一股神代的神话特性引导入僧伽之中,而后又有数百年,无支祁变化做龟山水母,就此和神州的神话划分开。 也彻底这一股力量和神话特性转倒入僧伽这个存在。 而僧伽是观音大士的化身。 整体来看,是外来的神系吞噬了无支祁的传说性,并且在神州成功立足。 而最直接的证据是,那位所谓龟山水母作恶的地方就是龟山,被镇压在那里,而龟山正是原本无支祁的宫殿所在,也是他被禹王和七位神将连同应龙庚辰一起镇压的地方。 偷梁换柱,李代桃僵。 卫渊心中悚然一惊。 想到有传说无支祁是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原型。 而孙悟空头顶有代表着束缚的金箍。 金箍来自于僧伽原型观音大士。 这是否是某种隐喻? 这并非是传说,或者说卫渊原本可以将此当做传说,但是当引入古代神代的时候,这就代表着神话的入侵。 而且,被肆意扭曲传说,侵占本该属于自己的力量,甚至于从肆虐大地的水君变成了所谓的水母娘娘,被僧人镇压,可能因此迟迟无法脱封的神灵,就在前方。 他默默将典籍封闭,抬头望向气息冰冷下去的无支祁。 无支祁金色双瞳注视着卫渊,缓缓道:“将吾解封……” 卫渊摇头道:“我做不到。” “此次淮水当中再度出现了邪祀,无论来源是什么,这都代表着又有人盯上了原本属于你的力量和传说,想要将你的神话特性劫走。” 卫渊注视着无支祁:“我要救人,你要维护自己的力量。” “我们可以合作。” 无支祁怒道:“合作?你又如何知吾?!” “知道。” 卫渊和无支祁对视,声音顿了顿: “因为你我都是同一段神话当中的生灵。” “因为我也曾在这片大地的神代活过,还是说,即便是自己的传说被扭曲,自己的神话根基被外来神系占据,当年搅动神州的水君仍旧还能够无动于衷?” “击败你的是神州的禹王,是曾与蚩尤交手的应龙庚辰,是昆仑山上的七位神将,而非从西域而来的碎叶僧人。” 无支祁盯着卫渊:“激将法?” 卫渊道:“只是实话实说。” “好一个实话实说!” 彼此对视良久,无支祁突地大笑,金色双瞳却冰冷,手掌重重按在卫渊的头顶,于是卫渊耳边听到了,来自于远古时代,神州淮水水系千古的咆哮,凌驾于长江与黄河,奔流入海,自桐柏山至云梦泽,甚至于湘水的巨大水系,浩瀚磅礴。 “把他们,全数诛杀!” 无支祁抬起手掌,卫渊眉心一道痕迹隐没。 手掌中却出现了一道类似于印玺的存在,即便是正在缓慢消失,其中仍旧存在有某种特殊的气息,让卫渊想到了在典籍记录里被册封为山水正神地祇的敕。 但是,无支祁怎么可能做到这个? 卫渊终于意识到了一个被忽略的问题。 即便是被称呼为淮河。 被下意识当做一条河流。 但是淮水并不是一条单纯的河流,即便是被大禹治理之后,那也是长度抵达上千公里,流域面积足足达到了近三十万平方公里,神州之上的第三大水系,具备有五十八道能孕育江神河神的支流。 要知道,在古代有些联通水脉古井都可以孕育所谓的井龙王。 淮涡水君,那不是某个水神的神位。 那是一整个水族神系的君主。 而手中这正在缓缓消散的印玺。 神代淮水神主,代行之令。 ……………… “吾曾说过,以一换一,今日你求得这令,该如何做你知道。” “要通告那些所谓水系妖孽,淮水水君,还在。” 无支祁金色双瞳注视着卫渊,身上开始浮现出锁链,显然因为动用力量,引动了封印的变化,也显然这位太古水神已经怒极。 卫渊郑重点头。 正要离开,因为动用力量的无支祁突然开口: “渊。” 卫渊下意识抬头。 却见那白面青身的猿猴猛地一抬手,一个黑影就直奔着自己脑袋飞过来,再一看,却是一个巨大的陶器,不知道这猴子什么时候悄悄藏的,卫渊脸色一滞,已给砸中,眼前冒金星,听得即将自梦中消失的无支祁肆意大笑: “五千年矣,哈哈哈哈,念头通达!” “去吧,告诉世人,淮涡水君,仍旧存于此世!” ps:感谢格斗专精医生的万赏。 第一百零六章 代行淮水神权 现实世界,本来平和躺着的卫渊猛地一个挺身坐起,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和脸,还能记得到那巨大陶器压脸上的感觉,生疼生疼的,卫渊忍不住咧了咧嘴: “那猴子……” 都已经醒了,都还能觉得隐隐的痛啊。 下手绝对没半点客气。 这是五千年怨气的重量。 卫渊抬眸,他的眉心有水神符箓,好不容易才将双瞳之中的异象压下,这其实并不是力量,而是代表着某种资格,而且毕竟只是外来的,正在缓缓消散当中,卫渊握了握手,看向时间。 只过去了不到三分钟。 梦中是思绪层次的交流,和现实的时间流不同,时而快时而慢。 卫渊看了看距离,泉市在江南道,但是现在天师府所在的地方是淮水龟山,两者之间的距离数百公里,以他肉身前往的话,哪怕是坐高铁也得几个小时,不知道那边情况是否危急。 若是迟了,那几位天师府弟子恐怕会遇害。 卫渊思绪顿了顿,转身快步走到博物馆内室,里面那钓鱼的水鬼正在闲着摆弄他的渔网,戚家军兵魂则是修剪此刻作为他寄魂之所的养魂木,看上去很寻常,水鬼看着卫渊打了个招呼,道:“卫老大你来了?” “可乐又快没了啊。” 卫渊将他两个直接拉过来。 先将天师府弟子遇到危险,以及祭祀童男童女之事说了一遍,无论是那懒散水鬼还是说力战而亡的戚家军兵魂都勃然变色,前者不提,后者能直接触怒任何人,水鬼磨牙,兵魂起身,气度肃杀,道: “将军可是要吾等随身帮忙?” 卫渊道:“不,是要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戚家军兵魂愕然,道:“可是,龟山距此,何止千里。” 卫渊道:“水中魂将,自然能旬日而返。” …………………… 卫渊按了下眉心。 手持八面汉剑,剑刃微抬。 无支祁暂时给予他的是淮涡水君的部分权限,类似于后世王朝分封的山水地祇,但是卫渊不是精怪魂魄,也不是天生神灵,对这种用法有些一知半解,故而就以天师道打醮做法的手段,指着那两个鬼魂,脚踏禹步做法之后,口中低喝道: “………授你淮涡君府黄金甲,予你壬水巡江诛魔剑……” “再拨给你水精一万,涡卒三千。” 这些类似于开坛做法的法咒,卫渊这种没有得到授箓的修士是无法做到的,这需要动用各家各派道门的底蕴,但是现在他只随口一说,便即成真,两个原本死状凄惨的鬼物转眼便被水汽包裹,身披铠甲兜鍪,抬手扶剑。 看上去堂堂正正,分明是道家真法才能养将出来的阴将。 只是那所谓水精,涡卒自是不存。 而同样和卫渊手中印玺一样,只是短暂的加持,时间过去之后自然消散。 两个鬼物讶异看着彼此,而后明白了卫渊的意思,戚家军兵魂和那水鬼本就是无形物质的魂体,在这种情况下有了水中遁术,泉市周围本就有洛江流过,两只鬼物便靠着此刻短暂的加持,白日离开博物馆,奔入水中。 继而直接和水流融入一体。 先前的一万水精,三千涡卒此刻才显现。 并非是真的有兵将,而是对于水的操控,以极快的度朝着淮水龟山而去,卫渊想了想,给那边的天师府弟子了稍等两字的消息,以免他们失去坚守之心,也跟着出门。 出门的时候看到博物馆有一张古朴面具,将面具握在手中,才往洛江而去。 ……………… 张涛靠着一侧的船身坐着,气机急促而微弱。 手中的法器八卦盘早已经崩碎了,身上的衣服被鲜血染红沾湿,船只勉强继续往前,但是在船身的后面,那七对童男童女所化的水鬼,扛着诡异的红轿子仍旧是不紧不慢地跟着。 青胀的脸庞上有浓重的白色粉末,脸颊上红色胭脂。 脸上带着诡异渗人的微笑,始终死死盯着穿上数人。 原本开船的老者早已经因为极端的恐惧而倒在船上,满脸煞白。 就好像是他很清楚如果被这些水鬼追上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张涛捂着胸口,支撑着坐起来,这个时候他突然懊悔这此行动带着的符箓有些太少了,不过旋即想到,就算是再多些,似乎也不够用。 自己通知了天师府的师叔们。 也告知了那位提醒淮水可能有问题的前辈。 但是他心里其实也知道,这算是在胡乱抓着些救命稻草,无论是龙虎山天师府,还是那位不知道在何处云游的前辈,都很难能帮得上忙,委实是距离太远了些,鞭长莫及。 现在只能想着多撑一会儿。 运气好的话,还能够有活命之机,运气不好的话,也要诛杀几只水鬼。 张涛抬手起符,口中低喝一声,那道符箓无风燃起,朝着前方水鬼飞去,其余几名道士同样不甘心就此死在这里,将一道道符箓打出,可旋即那水鬼却猛地尖啸出声,淮水水面涌动,出现漩涡,猛地炸开一道巨大的浪涛,直接将这符箓尽数都卷入其中。 继而重重砸下。 整个船只都剧烈晃动着,张涛鲜血就直接摔到水里,是师兄拉了他一把,才免去了当场落水的下场,他呼吸急促,一抬头就看到水面上拂动着的符箓,都已经停止燃烧,有的甚至只是激到了一半,就被打断。 张涛死死盯着那些符箓,终于惨笑出声。 对方的修为远远高于自己等人。 今日难道真的只能做一次水鬼,难道这淮水之中,竟然孕育邪神? 正自心头惨淡,神思不由失守,先前始终只是跟在船只后面的童男童女突然尖啸,自水面上跳跃而起,扑向了前方船只,张涛不过一个失神,就已经落入险境,一咬牙,想着与其让对方上传,索性张开双臂,打算带着这几只水鬼一同下去,为同门争取时间。 一力才现这几只水鬼看似矮小,其实力量巨大,自己居然之推不动,张涛低下头,看到那青胀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张开嘴,牙齿全部都是尖利状态,朝着自己的身上落下。 完了…… 张涛心中惨淡。 铮然剑鸣。 突然那两只水鬼动作凝滞。 抬起头的时候,看到船只上倒伏数只水鬼,那七对童男童女所化的水鬼竟然已经被斩杀大半,此刻正似乎见到了什么绝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东西,仓皇逃窜,被赶上一一追杀,而前方出现了两员金甲将领。 一者面白无须相貌堂堂,一者络腮胡威严深重。 皆身穿金甲红袍,手持长剑,附身于袅袅烟气之中,看似魂魄,却毫无阴魂鬼魅之感,反倒有堂堂正正的气韵,身畔水流涌动,背后神光朦胧,张涛呆滞看着这只存在于道家典籍记载里的样貌。 “护法阴神?” “这淮水当中怎么会有护法神将?” 此刻其余诸道士手忙脚乱将张涛拉到后面点,他的手脚僵硬,当啷一声,手机不小心落在地上,屏幕亮起,一个简洁的未读消息显示出来,张涛下意识看去。 “稍等……” 消息来自于六分钟之前。 他思绪凝滞,大脑一片空白,心中有荒谬至极的想法。 …………………… 卫渊用了一道隐身咒,避开普通人的耳目,然后走入洛水当中。 打算从洛水取道去淮水,前往龟山。 七对水鬼,童男童女邪祭,以及抬着的那一个轿子。 显然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目标还潜藏着啊。 卫渊想到无支祁的大笑,只是解决童男童女水鬼显然不可能让他满意,前方的水流自然而然的分开,他迈步往淮水的方向走,周围的水流簇拥着他,让他在水中也能够呼吸,水不再阻拦他的视线,卫渊的度越来越快。 水中的生灵感知到‘水神’的目的地。 一条一条的鱼儿汇聚。 这些鱼成百上千地汇聚在了一起,像是一头巨大的凶兽,托举在卫渊身下,而后伴随着水流越来越宽广,水中的鱼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远远望去,几乎如同一条苍龙潜藏于水。 卫渊不再行走,他坐在‘龙’之处。 想了想,将那古朴面具戴在脸上。 水流碰撞身躯,化作白色的激流,水流沿着他的手臂,身躯往后拉扯,像是宽大的白色袖袍,他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代行水神权柄,双瞳被神力侵染,短暂化作苍茫浩瀚的金色。 览冀州兮有余,横四海兮焉穷! 代行神权。 在戴上面具的时候,他就要附带另外一重含义。 自神代开始,阔别人间五千年之久,远古的大妖,淮涡之水君,再度东巡! ps:第二更,字数稍少…… 第一百零七章 祭品 在得到了戚家军兵魂和水鬼的帮助之后,原本夺命的遭遇得以平安度过。 两个魂魄没有在这里久留,确保了张涛等天师府弟子的安全之后,就此离开,船上众人仍旧心有余悸,迟迟不能回过神来,张涛则是死死地盯着手机上简单的消息,心中波涛汹涌。 “师弟,怎么了?” “没有受伤吧。” 一名道士见张涛一动不动,略有担心。 张涛微吸口气,摇了摇头,勉强道:“无事,多谢师兄关心。” 那道士见他似乎不欲多说,也没有追问,只是想到刚刚所见一幕,不由感慨道:“好一番死里逃生,方才如果不是那两位护法神将相助,我们怕是要折在这淮水中了,却不知是哪位前辈的手段。” “那两位护法神将几乎有传说当中正神阴将的气度了。” “老刘,你没事吧?” 这年长道士转头见到船家还瘫倒在地,面无人色,将他搀扶起来,安慰道:“放心吧,事情暂时安全了,不要害怕。” 那一把年纪的船夫面色难言,看了一眼逐渐平静下去的水面,脸色越苍白下去,只是船上几个道士都各有伤势,未曾注意到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张涛看了一眼手机,望向自家师兄,道: “师兄,现代可有驱使阴神之法?” 道人想了想,道:“有,不过眼下这年景,还要极高道行。” “一般来说得要打醮做法,花上个把时辰,才能招来阴神,让其听令而动,很是麻烦。” 张涛沉默道:“那要是只有十分钟不到呢?” 道人讶异,旋即笑道:“怎么可能?” 他只当是自己师弟迷糊了,随口答道: “那除非施法的人道行高到只需起一道符箓,就能让阴兵神将听命而行的程度,呵,哪里有那种人,要真是这样,那岂不就是传说道藏当中,已在天庭留下名字和官职的境界?” “也就是神仙了。” “神仙……” 张涛注视着手机上的短暂时间,再说不出话。 ………………… 因这一次遭遇,几个天师府的道人都受到些伤势,加上开船的船家也是吓得不起,脸色煞白,众人再没有了继续在淮水前行的念头,只是急急地往回赶,再加上那船家心里畏惧,就直接花了几个小时回到了村子里。 他居住于淮水沿岸的一处村落。 居民们靠水吃水,偶尔搭载游客过江,地处偏僻,最近才通了电和网。 回去之后,却又现村子里又多了一个人,是个面容普通的青年,说是准备沿着淮水游玩,所以来这里租船的,本来已经商量好了,可等到那船家去了村长家里说了一阵,便又反悔。 说至少这几天是没法出船了,要不就再等等看。 青年游客很好说话,直接答应下来,天师府众人商量之后,既然已经通知了龙虎山天师府,自然会有师叔们处理此事,不过先前这村中人跟着他们一起撞见了水鬼,不知道是否会有遗留的危险,干脆就先在这村子里待几天。 张涛还在因手机中短短一行消息而失神,出门却撞见了那据说是早他们一会儿来了村子的游客,打了个招呼,客气道:“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青年注视着他,答道: “我姓巫。” 张涛讶异,这个姓氏算是比较少见,不过也没有多想什么,点了点头。 自称姓巫的男人站在村口远眺,耳边戚家军兵魂和水鬼将方才的事情禀报,正是自泉市赶到的卫渊,人类的视觉能力靠着是反射光,借助水幕对光的影响,很简单就改变了别人眼中看到的他。 他没有直接现身,而是从另外一处地方上岸,绕在了张涛等人之前抵达这个村子。 那船家之前见到扛轿水鬼被击溃,反倒更是害怕,肯定知道些什么。 只七对扛轿的童男童女可无法满足卫渊的目标,又担心无支祁之力出现后,将那背后作祟之物生生吓地跑了,只得出此下策,卫渊盯了一会儿远处风景,让水鬼和戚家军兵魂注意隐藏,在这一处村落当中盯着。 自己则像是个普通游客一样随意走动。 淮水,至少是这一段流域的淮水,在扛轿的水鬼被斩之后,宁静了一会儿,就越地汹涌澎湃,似乎有存在潜藏于水系之下,而且怒极,有时候涌起的波涛快要比得上小山,仿佛要将两岸的村落全部淹没。 张涛等天师府弟子去看了看,面色都很难看。 这显然是有某种存在在作祟。 只是不知道搅动了多大范围的水域,又能有多强的实力。 但是无论如何,这种表现情况已经能够被称得上是一地水神地祇,不是他们这种小道士能解决的问题,当天晚上,村子里的人都走空去祭祀江神,张涛打算劝阻,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才想要靠近,那些村名便极为怨恨地盯着他们,其中一名女子甚至极为凶悍开口大骂: “你们过来做什么?!” “要不是你们害了江神淮渎爷的使者,怎么可能叫淮渎爷生这么大气,不敬神明!” 论起骂街,几个道士如何是她的对手? 一个个都狼狈而退。 那骂人时候极为凶悍的女子,在祷告江神仪式的时候却极为虔诚。 但是很明显,他们口中的江神淮渎爷可不领情。 第一日的时候,是用大坛大坛的白色糯米,加上酒精度极高的白酒,不断倾倒在了江水里面,倾倒下去的那一部分河岸都萦绕着一股无法忽略的浓郁酒香气,但是江水越汹涌。 第二日还没有起床,诸道士就听到一声声动物的叫声,奔出去一看,便见到了当地居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活着的牛羊猪狗鸡,凑齐了五牲,当着那河面拜下,而且是当场将这些动物杀死祭祀。 这在古代几乎是祭天和祭神的规格。 鲜血涌入江水当中,淮水波涛汹涌,但是仍旧丝毫不曾收敛。 当天夜里,几个道士彼此商议该如何将这江水停下,将江水中存在的孽神击退,而在另外一处地方,在村长家中,村子里每家每户都有一个人在,一个个沉默不言,村长环顾一周,沙哑道:“情况你们都知道了。” “现在那些外来人把淮渎爷的使者给害了,现在淮渎爷动了怒气,往年能有效果的祭祀现在全都没法子了,等淮渎爷一起水,咱么都逃不脱了。” 一名青年道:“那就不能跑了?” 村长冷笑道:“跑?” “前几年跑掉的哪几个,什么下场你不知道?” 这下子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前些年确确实实是听说过有人跑了,据说去了大城市,过得很好,还生下来一对儿女,结果才过了一两年,村子里人在淮水里布下网捞鱼,结果网上来一家老小的尸,把当时的渔夫吓得厉害。 众人也就自此绝了离开村子的心思。 再加上以往起了水灾,只用糯米烈酒就能够应对,偶尔会有人死在江里,可靠着江水讨生活,往年也常死人,总觉得不会落到自己头上,可谁知道,现在不单单是糯米烈酒,就连五牲祭祀也没用了。 死亡的阴影笼罩到众人身上。 沉默许久,村长环顾众人,道:“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道:“生祭。” 众人面色都变了变,上一次的生祭都已经是几十年前,他们当中有的当时还小,没有印象,有的则根本没有出生,只当做这是愚昧失传的所谓传统,但是当这平时温和宽厚的村长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才惊觉这传统根本没有失传。 有一个女子开口道:“村长你既然这样说了,那干脆就你家出人,我记得你家孙子才刚刚六岁,恰好符合。” 村长面色一变,隐隐怒道:“你说什么!” 女子吓了一跳,强撑着道:“怎么,你是村长,难不成就不以身作则?况且你孙子也就是正当时候。” 村长道:“哼,你家小孙子不也是这个年纪?老刘家五个孩子,舍出两个来,保住大家伙儿平安,不也正好?!” “村长,你们两个吵,把我扯进去做什么?” “怎么,你……” 一众人瞬间开始争吵,彼此喝骂揭短,正吵得不可开交。 突然有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抓阄吧。” “大家都跑不掉。” 所有人声音顿了顿,不说话了。 他们彼此对视,再度陷入了之前留在这村子里的心理态度会有人倒霉,但是大部分人会安全,而且他们始终认为自己会安全,于是找到了白纸,撕扯成条,一抓。 一名男子腿脚软,坐倒在地。 抽中了她的女儿。 …………………… 为了防止天师府的弟子牵扯进来。 村里人打算悄悄去完成最重要的生祀,他们带着布袋子,留出眼睛的部分,遮掩住脸,然后举着火把去找了那女人家里,之前对江神极为虔诚的男人没有来,他已经被打昏过去。 在抽中他女儿的一瞬间他疯似地要把这些人都推开,想要保护自己女儿,却被直接重重砸在后脑,彻底昏死。 黑夜幽幽,一众人砸开了门,将里面的女人打昏。 后者甚至于没能见到是谁动的手。 她只看到了一张张没有脸,也没有恐惧羞惭的身影,在火把下面拉得很长,脸上有晃动的黑影,像是黑夜中潜伏的妖魔。 似乎带上面具之后,就不必担忧被报复,不必有心理负担。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有嘈杂的声音响起,众人回过头,看到了那穿着简单衣服的青年游客,他看着那些人,看着泪流满面的小女孩,道:“你们要做什么?!” 没有人回答,一个个用黑色袋子遮掩住脸的人漠然地站着。 他们拿起了火把和铁锹,一改之前的模样,步步逼近来人。 青年游客顿了顿,道:“放开那个孩子。” “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 “有什么事情,我来代替她。” 众人动作一顿,下意识望向了在人群中最低矮的一个身影,那是村长,后者沉默看着开口的青年,看着后者健康年轻的身体,想到假如一个生祭不够的话,还可以有第二个,于是慢慢点了点头。 有人将青年的手绑住,将他和那小女孩一并压着带走。 这青年,将会是淮水水君的祭品。 如此健康年轻的祭品。 想来,水君定然满意。 ps:缓冲章~ 想要顺滑进入想写的部分好难_(:з」∠)_ 第一百零八章 一息的时间 张涛正在沉睡,听到了当当当的砸门声。 站起来开门,道士的瞳孔骤然收缩,看到一个女人趴在外面的地上,身上泥泞,地上有血的痕迹,她泪流满面地道:“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 他浑身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连忙将这女人搀扶进来。 而后快步走出。 现整个村子里几乎没了什么人在。 他越感觉到不对,快步朝着淮水边奔去。 ………………… 祭祀已经开始,极为地端庄盛大。 一个个用布袋套住面容的人,举着火把站在岸边,将夜色照得通明,有竹筏将祭品送到淮水中心,卫渊平静盘坐在了竹筏上面,顺着汹涌的水流而去,后方祭祀的酒水和五牲都有,有地方俚语高声颂唱。 大概的意思是,伟大汹涌的淮水水神,接受信众的祭品,收敛愤怒,保护风调雨顺之类的,将神州古代那些神仙的事情都夸赞了一遍,在氤氲的水汽和香火当中,等到了生祭的某种存在缓缓出现。 浪潮涌动。 水边的信众都跪下。 张涛等天师府弟子急急赶到的时候,感觉到了那种气息,面色瞬间变化。 是神灵地祇…… 浩瀚的水流分开,以普通的凡人只能隐隐约约看地道汹涌的水汽,感知到那种强大的气息,来自于淮水的水神傲慢地出现,他始终都在等待着那伤害了自己神仆的敌手,但是并没有出现。 所以他需要施展以雷霆手段,弥补自身的威严。 以免被其他的水族所看轻。 哪怕就在这个时候,在这淮水当中都潜藏有诸多对手,诸多觊觎自己领地的精怪,一旦自己没能表现出足够的强势,可能就会迎来它们的联手攻击。 况且也需要补充新的仆从。 只是说要童男童女,为何竟然是个青年男子? 他心中不满,双瞳冰冷注视着村落,忍耐住将这些人全部吞噬的欲望,打算先将这次的祭品吞下,却突然差距到不对,本应该将祭品卷入水底的激流突然宁静下去。 祂愕然低下头,对上了一双平静的瞳孔。 不知为何,心中陡然一寒。 卫渊盘腿坐在竹筏上,动作沉静平和,而那汹涌的浪涛就此平息,像是最恭顺的臣子一般簇拥着青年,在河岸上的众人察觉到异样,抬头看到那些浪涛尽数都沉静下来。 月亮在上面,倒影于水中。 先前那种强烈的压迫气息骤然间降低。 张涛注视着只是简略交流过的那人,感觉到周围的灵气浓度开始上升。 而隐藏于水中的存在忍住心中骇然,因为周围其余精怪所在,强绷着场面,缓声道:“你是谁,竟敢来本座的道场……” 卫渊道:“这不是你的道场。” 那所谓水神面色微变,想到了某个可能,道: “你是过去占据过淮水的精怪?还是往日被封的山水之神?但是现在不同于往日,这里已经是吾的地方,淮水水脉已是我的,吾有淮水之力,你又岂是我的对手?!” 卫渊答道:“不是神。” 他看着水流,道:“淮水曾经属于来自于昆仑的应龙,曾经被各种信仰所占据,数千年来,无数精怪倚靠这一条大江的力量,但是其实它原本并不应该是力量来源,反倒是淮水臣服于某个家伙。” “所以他严格来说并非是神,而是君,不是淮水的水神,而是淮涡的君主,淮水是他的臣子。” 淮水做臣子?! 潜藏于水后的那所谓水神心中一突,突然想到了最古老的神话传说。 神色微变,祂佯做惊怒之态,猛地抬手,让这一条淮水剧烈涌动晃动,猛地掀起了巨大的浪涛,仿佛将整个淮水翻过来砸落,而与此同时,张涛终于看到了在水后的水神本体。 看上去像是个龙王,龙人身,身穿华贵帝服。 此刻昂怒咆,周围水系纠缠涌动,浩瀚磅礴,将江神水神一脉的特性挥地淋漓尽致,让人畏惧不已,卫渊眉心浮现出无支祁留下的印记,他微吸了口气,伸手在竹筏上按了下。 于是波涛平息。 但是, 他想要看看无支祁所短暂分给自己的这一道权限的上限。 他想到了无支祁于梦中的放声大笑。 于是眉心符箓越清晰,双瞳因为调动神力而化作了纯粹的金色。 脸上的水汽伪装散去,化作了古朴的面具。 他闭上双眼—— 淮涡之君,仍存于世。 刹那! 浩浩荡荡,上千公里的淮水水系,其中有五十八道支流,流域面积过一万平方公里的一级支流四条,过两千平方公里的支流十六条,流域面积过一千平方公里的支流二十一条。 整条淮水体系,在这一刹那停止流动。 这不是以力量,而是以神权令其强行停止。 包括船只,包括流动的鱼儿,包括现代人类依靠水流而运转的大型水电设施,在者一刹那停止,生灵僵硬,而那些巨大的造物停止运转,卫渊只支撑了一瞬间,就有瞬间吐血的冲动,或者说,在他面具之下,嘴角已经流出鲜血,但是已经足够。 一刹那之后,水系重新开始流动。 但是这在整个水循环体系中,骤然停止的一瞬,已经造成了巨大的影响,上千公里的淮水轰然暴动,出的声音仿佛雷霆鸣啸,却又在神权的控制之下,不曾造成远古时水淹天下的局面,但是也因此,越地壮阔。 一瞬间过一百八十座淮水沿岸城市察觉到不同。 淮水化春雷。 连绵二千里! 而在这一影响所爆的地方,张涛等人茫然看到水面炸开一道道磅礴水柱,看到一道道水柱冲天而起,剧烈涌动的淮水,以及那平静到了极限的竹筏,形成了极富张力的一幕画面。 他们看到背对着自己等人的所谓青年游客抬眸。 那位威风赫赫的水神踉跄数步,面容似乎凝固,在看到自己直接失去了对淮水控制力的时候,祂张了张口,竟然直接跪倒在水面,身躯颤抖,说不出话。 那青年嗓音平静,淡淡道: “出来。” 于是破水而出的声音清晰连绵。 一个个在附近淮水水系当中兴风作浪的精怪都浮现在水面,然后跪伏在水面上,他们穿着仿照古代传说当中水神的衣着,额头叩在水面上,看上去或者威风凛凛,或者娇媚动人,身上散出类似于江神地祇的气息。 壮阔浩大,让人心中生畏。 张涛心底骇然至极,再说不出话,水神江神能够收服水中的精怪,仗着一江之水纵横,自称为神,但是眼前这些所谓的水神们居然齐齐都归服,看这样子,只需要微微点头,那么这些道行高深,实力强大的水神们瞬间就会臣服。 这岂非是水中神庭? 然后他看到那青年低了低头。 卫渊敛眸,默默道:“要如何做?” 他倾听耳畔之语,了然点头。 抬手。 淮水腾起,化作一柄柄利刃,猛地将江水横扫而过,那些跪在江面上的精怪和水神们动作凝滞,旋即尽数被斩,化作本体,继而没入水中,被水流裹挟冲刷。 血腥气一瞬间浓烈至极,让人止不住头皮麻。 但是卫渊却能听到无支祁放声大笑。 这时的水才算是清净! 先前淮水,乌烟瘴气。 卫渊感慨,突然看到江水中一抹碧色起伏,略有讶异,抬手一招,水流将其钓起来,却是一枚战国风格的玉龙,看其模样,和先前那所谓的江神水君一般无二,其上隐隐一丝血色,却已经没有了灵性。 他想了想,将玉龙收起,转身迈步,踏着水波一步步走向前方,带着古朴面具,双瞳金色漠然,水汽在身边流转,恍惚间仿佛一席宽广长袍,是古水神的模样。 那些村民们皆已恐惧至极。 卫渊没有去管他们,而是注视着张涛等人,让自身语气变得平和,道:“此地之事是人间事,尔等自行处置。” 张涛微吸了口气,行一道礼,道:“多谢尊神。” 声音顿了顿,又道:“不知道尊神名号,我等当祭祀为报。” 卫渊道:“不必了,我不过是替一故人收拾收拾家中的污垢罢了。” 又见到旁边这些村民祭祀先前邪神之物,正好有许多坛烈酒,一道水流将酒坛都包裹起来,微微颔,已重新出现在了那竹筏上,有水流涌动,在前方划分道路,既然来到了淮水,自然应当去见一见无支祁的本体。 卫渊很快消失不见。 张涛许久回神,望向水面,一时无言。 江面上,本来接受生祭的水神,本身竟化作了祭品。 ps:今日第二更………… 第一百零九章 昆仑有恙,帝王如故   眼前的水流自然而然地分开,卫渊不断地下沉,能够夺取生灵性命的水流极为顺服地缠绕在身边,而后伴随着卫渊的心念牵引着他往前往下,越过了很长的距离,卫渊抵达传说中禹镇压无支祁的地方。   他忍不住浮上水面,望向周围。   这里原本是起伏的山区,但是现在已经不见了当年各部族的人躲藏的地方,五千年岁月如流水,再多的痕迹也已经消失不见了,他重新回到水中,在水流牵引之下抵达了淮水水底。   伸手按了按河底。   眉心的符文亮起,手中浮现了代表着河神的印玺,往下轻压。   本来坚硬真实的大地豁然破碎。   卫渊坠入黝黑深渊,周围一道一道白色水流像是水龙一样缠绕在他身边,让卫渊的衣摆稍稍晃动,让他的梢扬起,双目紧紧往下看,一片漆黑之中,却能听得到锁链的声音,然后是两道漠然的金色亮起,注视向卫渊。   而后是锁链上的涂山文字,渊。   卫渊双眼化作金色,能在水中视物。   他看到了破碎坍塌的宫殿,看到被锁链封锁住的无支祁,看到那一道道锁链直接没入虚空当中,不知倚靠着什么将祂封印,锁链晃动,引动水流波动,无支祁就这样悬在凡人无法触及的淮水之底。   祂看着出现在这里的卫渊,沉默了下,道:   “……你是真不怕死啊。”   锁链一阵晃动。   无支祁道:“你就不怕我直接将你镇杀在这里?”   卫渊提了提手里的酒坛,笑道:   “我带着酒来的,你应该不至于这么做吧?”   “酒?杜康造的那东西?”   “应该比当初劲儿大的多。”   卫渊一牵引,这些大都是那种很刺鼻烧喉咙的烈酒,无支祁手脚皆被束缚,但是操控水流将酒坛击碎,刺鼻的酒香味道让祂怔了一下,然后牵引这些酒水大口饮下,转眼间已经吞下一坛的分量,长呼口气,道:   “好!”   卫渊盘坐在水中,也提起一个酒坛子,和无支祁碰了下。   他自然没有这种怪物一样的酒量。   但是至少在这个时候他还有水神地祇的权限,轻易做到天龙八部里段誉类似的事情,况且喝酒这种事情更看重的是个氛围,倒不是说拼酒,无支祁狂饮烈酒,卫渊见他畅快,又外出一趟,买来了烧肉烧鸡之类熟食。   无支祁只是一口就将这些肉食吞下。   阔别数千年的酒肉让这古之大妖祸神极为痛快。   卫渊顺手掏出了刚刚到手的那玉龙,以他对于古代历史的了解,只能看得出,这大概是战国年间的风格,至于具体的年限,以及其特征倒是看不出来,他握着玉佩递向无支祁的方向,道:“你认得这东西吗?”   无支祁只看了一眼,便即摇头,道:“不知道。”   “只看样子,应该是昆仑山的玉石。”   昆仑有玉。   卫渊略作猜测,心中疑惑,难道这真的是应龙庚辰的佩饰?但是应龙本身就是龙属龙神,一位龙神配龙玉,似乎有些不对劲,况且以应龙的审美,应该更趋近于古代,战国的风格未必受到他喜欢。   他摸索着这玉石,想到女娇曾经和自己所说的,古器之上往往会掺杂有不同之人留下的意念,能够看到曾经经历过的过往,这玉石之上显然也缠绕着类似的气息,略作沉吟,看向无支祁,道:“我且看看。”   无支祁摆了摆手。   卫渊坦然盘坐在地,右手扣住玉器,与此同时,卧虎腰牌微微亮起。   驱鬼神通本就可以运用于这种情况。   无支祁金色双瞳看了一眼闭上双目的卫渊,满脸古怪。   “你是真的不怕死。”   祂嗤笑一声,自然而然移开视线,只是自如饮酒吃喝。   ……………………   卫渊的意识和玉佩上残留最浓烈的气息融合起来。   视线逐渐变化,像是以玉的视角去看了一幅幅画面,看到一个个故事。   这是古玉,为周穆王前往昆仑见西王母得来的,但是那传说中曾经和周穆王相识的西王母,却并非是卫渊记忆中的西王母,只是其出身于昆仑虚则毫无疑问,这玉石是周穆王从她那里得来。   来自于昆仑的天女为神州的君王而倾心。   ‘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毋死,尚能复来。’   周穆王再不曾前往昆仑虚。   这玉石始终留在了中土。   而后一代代地流传,历经一代代帝王,诸多人物纷纷而过,未曾在这玉上留下痕迹,它在勾践称霸之年被雕琢为龙,但是即便是那枭雄霸主,也不曾让此玉留下太过于浓重的痕迹。   这毕竟是来自于西昆仑的玉石。   大片大片的帝王将相,豪杰之人,也只在其上浅浅沾染的气息,数百年的岁月悠悠而过,被封藏在匣子里,暗无天日,微弱的玉灵不知时间流逝了多久,有人得到它,很快又换了另外一个主人。   这些主人当中,甚至于有带着冕旒的周王。   它对于这些权贵毫无在意。   当又一次长时间被装在盒子里,它被挑选出来做为佩饰,拥有了新的主人,打开盒子,和其他诸多庄严的玉器一同放在了桌子上,隐隐约约有男子走过,他穿着一身墨色的衣服,腰间一柄剑,那剑比起其余长剑更长。   有苍老的声音苦苦劝说道:“大王,陛下,您要祭祀淮水之君,这是四渎之神,您至少在这个时候得要穿上这十二章服啊,还有这帝王冕旒,这可是帝王威严所在,乃是象征天下万民之心和万民所向……”   他手中有一套相较于男子身上衣服更为繁复厚重的衣服,上面有日月星辰的图案,极为威严,玉冕之上有十二旒,玉灵对这有印象,好像无数的人都希望得到这些东西。   哪怕它最初的主人也是见到穿着这一身衣着的周穆王,才讶异之下与其相识,这一身衣服就代表着地位和威严。   穿着墨色衣着的男子却毫不在意,只是道:“吾以剑立国,自战国而称帝,若是这东西就是万民所向,周何以亡?”   老臣无言,只得跪地叩道:   “冕旒为轩辕皇帝所创,三皇五帝,代代如此,这是定规。”   男子扶剑回望:“黄帝所创冕旒,又如何?”   老臣愕然惊慌。   男子语气自然道:“一则,吾大秦以战国而一统天下,周已废去,周礼当灭,为何这所谓章服冕旒尚在?三皇五帝又能如何,朕之功绩,远于他,二来……”   男子顺手将那极为奢华,自三皇五帝代代传下的帝王冕旒放在跪地臣子头顶。   臣子大惊失色,面色煞白,冕旒玉珠一阵晃动。   那看上去仍旧年轻的男子只大笑道:   “卿若戴戴便知道,前后十二旒压在头上,太沉了些。”   “朕不喜欢。”   男子持剑迈步而出,他只是戴冠,身穿墨色的袀玄,但是双目平视前方的时候,一位位穿着黑甲的军士半跪于地,皆面色狂热,玉灵第一次知道,原来真正的帝王根本不需要那所谓的十二章服,不需要十二旒珠的冕……   衣着因为帝王而尊贵浩大。   而非帝王因这衣着而伟大。   他在淮水之岸拜下祭祀,祭祀四渎之神。   男子扶剑端着酒,看着滔滔涌动的江流,道:   “朕愿天下四海,祥和无波,淮水上下,再无灾祸。”   “此祭,淮水之神应知。”   祭祀之后,将手中玉石和酒抛入淮水。   这样的祭祀让微弱的玉灵茫然,它来到神州从不曾见到过这样的祭祀,旋即男子度过淮水,一直抵达了湘水之地,本来是要顺着这里,回返都城,但是在度过湘水的时候,湘水之上突然升起巨大波涛。   哪怕是百战将军都压不下这波涛,生生阻拦男子的脚步。   男子招来那苍老臣子,询问道:“湘君神是谁?”   苍老的臣子恭恭敬敬回答道:“听说是尧帝的女儿,舜帝的妻子,被葬在这里,成为了湘水之神,接受祭祀。”老迈的博士官员迟疑了下,还是叩道:   “陛下,您曾自称功高三皇五帝,恐怕惹来此事,引来湘水神不喜,若要除此难,可下罪己诏,也可自谦以示天下,平各国遗民之心,亦可平复此祸。”   男子问道:“朕自灭六国来,书同文,车同轨,可知出巡为何祭诸神?”   博士斗胆道:“是如同周天子登基祭祀诸神?恭敬地献上人间的五牲和各种祭品,以雅乐取悦于诸神,以恳求天神眷顾神州,免除灾祸,风调雨顺。”   男子笑言道:“错了。”   苍老的臣子讶然,他夙夜难寐,不知道王的意思,而第二天他终于知道了。   第二日,君王持剑指向前方,风雨之下,名为泰阿的长剑纹丝不动,在暴雨狂风之中显露森寒,双目宁静,就像是他望向六国和天下时候的眼神,这一日,王令三千刑徒伐湘山。   伐山,留了一步余地,不曾破庙。   于是江水平复,不起波澜,他平静回到都城,对苍老的博士官道:   “天下的文字太多,所以各国无法交流,所以要书同文,各国车轨不同,影响驿传,所以要车同轨,各国皆有祭祀的神灵,现在神州一统,各国子民若仍按照以往祭祀,必有大祸。”   “他们皆是我大秦子民,当有相同祭祀。”   苍老官员突然明白了什么,面色煞白,颤抖着跪倒在地。   君王手掌搭在他的肩膀按了下,神色平静地转过身离开,道:   “顺秦者为正祀,逆秦者为淫祀,既是淫祀,自然就当破除,朕知道你们口中那句话的意思,但是对于这遍布于神州各地的所谓神灵地祇,朕却也只有这一句话了。”   “顺我者昌。”   “逆我者亡。”   苍老官员叩于地,许久不曾抬起头,第二日时候辞去了官职。   玉龙真灵彻底为之折服,心潮澎湃。   ‘既生得龙形,自当如此人器量,当如是哉!”   虽然很久不曾再被那男子佩戴于身,它却不曾忘记那身影,哪怕是自己真灵显化,也下意识具现出了一如当年那男子装扮的袀玄,却因为愧疚而又下意识换成了更为繁盛的帝王装束。   短短十四年后,咸阳被破。   斩杀白帝子的刘沛公,力能扛鼎纵横天下的霸王。   纵横捭阖,天下无双的兵仙。   虽在民间却有草莽龙蛇之气的陈胜吴广。   大秦最后的名将章邯。   在祖龙归天之后,一个个潜伏于神州的豪杰就像是之前不存在一样,一个个地出现,让人不敢相信,在过去数十年中,这些曾经搅动天下的豪杰英才为何会默默无闻。   而此玉被席卷而走,最终坠入了水流,落入了另外一个男子手中。   淮水的水君,应龙庚辰,之后它一直在这位新的主人身边修行,直到有一日,那位始终控制着淮水,使其不至于暴动的应龙神色却生了变化,来自于遥远地域的法术传讯给他。   “昆仑有恙。”   ps:秦以战国即天子位,灭去礼学,郊祀之服皆以袀玄。汉承秦故。   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后,就没有再戴过冕旒。   乃西南渡淮水,之衡山、南郡。浮江,至湘山祠。逢大风,几不得渡。上问博士曰:“湘君神?”博士对曰:“闻之,尧女,舜之妻,而葬此。”於是始皇大怒,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树,赭其山。《史记》 第一百一十章 黑锅(感谢白白的吕布的万赏)   卫渊在看到那历史往事,持剑的始皇伐山破庙,令三千刑徒隶直接上伐湘山的时候,为祖龙气魄所折倒叹服的时候,却突然隐隐察觉到了某种不对。   当看到其中为之人腰间虎符,看到他那年轻稚嫩却又隐隐熟悉的面容时候,卫渊才神色微微变,他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大秦最后的名将,还是少年时的章邯。   他脸上还没有未来一个人四处奔波,支撑大秦的疲惫不堪。   那少年一身黑甲,眉眼飞扬,张扬灿烂而且鲜明。   而后卫渊看到他手中持剑,以及腰间眼熟的虎符玉佩。   然后头就麻了。   卫渊眼睛微微瞪大,觉得自身的思绪微微凝滞,然后脑海中就闪过了一道道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文字   司隶校尉,旧称卧虎,周官,汉武重置,执掌中都官徒隶千二百人。   主巫蛊之事,擅伐山破庙。   始皇令刑徒隶三千人伐山破庙。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无法忽略,卫渊旋即想到,大秦正是终结了大周之后的国家,那么之前大周的卧虎令会落在哪里?   这几乎是不需要任何怀疑的。   在这一瞬间,卫渊突然明白了当时满山精怪看到他的卧虎令后一哄而散的反应湘水之神都差一点被讨伐,先秦卧虎令之主章邯虽然输了,却也是有资格和霸王互掐的猛人,席卷各国叛军如卷席。   之后几乎没有一代是怂包。   魏武曹操,五虎张飞,卧龙诸葛,灭吴主帅杜预。   这是自秦皇开始一代代累积下来的威名,凶威赫赫。   而第一个沦为卧虎刀下猎物的,是曾经的正神,尧的女儿,舜的妻子。   湘水之君。   卫渊张了张口,他微微仰了仰头,有点惆怅。   他觉得自己好像再一次背上了很大很大的锅。   为什么要说又。   以后离湘水一带远点吧……   这念头转眼即逝,他眼前的画面飞快变化,玉龙之上留存的气机抵达最后,那玉灵在这淮水当中,跟随着来自于昆仑的应龙过去许久,始终不知道外面的人间,而应龙庚辰在收到昆仑有恙的消息后,就此离去。   玉龙留在这里,短暂镇压淮水。   应龙庚辰是打算尽快回返。   却就此一去不回。   但是当玉龙化形,打算就此接管淮水,自此为一水之君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那是穿着简朴僧袍的男子,头上没有头,面容悲苦却又有祥和之态,面容看去并非中土之人。   他伸出手要接收淮水水系的神话特性。   玉龙大怒,化作真身与其相斗,却被转眼镇压。   卫渊瞳孔收缩,知道这就是唐朝时候从西域碎叶而来的僧人,所谓僧伽,传说当中观音大士的转世身,他死死盯着玉龙幻象,但是那僧人面容始终蒙着一层水雾,看不真切。   但是突然,那僧人抬头,自幻想之中朝着他看来。   卫渊措手不及,一股磅礴之力隔着幻象压下,卫渊感觉到整个天地豁然黑暗,来自于玉龙残留的记忆彻底散去,唯独那僧人越清晰,或者说,其面容越模糊,其双瞳越清晰,平静无波。   佛门漏尽通,神通具足。   卫渊突然回忆起在梦中具现出无支祁时候,后者的反应,既然被镇压封印足足五千年的无支祁能够做到让虚幻存在具备自我意识,那么拦截无支祁淮水神性的那位僧伽,又为何做不到?   佛门神通自是擅长如此。   也就是说,他还活着,或者说,类似于此的状态?   卫渊心中思绪闪电般地涌过,而后就被巨大无比的压力强撑着不得不面对这僧伽幻象的压迫,耳边突然想起极为琐碎的佛经诵唱,忽远忽近,不知来自多少人口中,让他心烦意乱,嘴角鲜血涌出。   脸上的古朴面具自眉心开始裂开一道裂痕,其中一半直接崩碎。   就在卫渊被这远自身实力的压力彻底崩碎,被耳畔响起的佛门经文诵唱冲破神魂封锁,洗荡真灵的时候,一只手掌强行压在他肩膀。   卫渊听到了锁链的鸣啸,听到了淮水如同雷霆的奔走。   瞳孔中自身的意识骤然凝聚。   耳畔响起无支祁的声音,响起了低沉愤怒的虎咆:   “揍他!”   卫渊下意识抬手,激流入手化作一柄剑,继而猛地斩下,险些被强行洗脑,被那嘈杂繁多的声音吵到心烦意乱几欲呕血的愤怒,化作了一声沉沉暴喝。   “聒噪!!!”   ……………………   南海观音院,传说当中观世音的道场。   也是当代神州的修行界中,地位不逊色于道门龙虎山的圣地。   当然,是作为佛宗的传承之地。   即便是在樱岛一地,普陀山也拥有极为高的地位,有樱岛的僧人修士前来此地挂单苦修,遵守中土佛门相较于樱岛一地更为严苛的戒律。   概因为当年樱岛僧人大德前往唐朝修行,自五台山请观音像回樱岛时,路过普陀山,风雨大兴,日僧明悟禅机,知道此佛像不愿意离去,便将这观音像留下,称之为不肯去观音院。   此刻在观音院当中,当代主持方丈,以及诸位高僧正自闭关。   面前就是那传说中不肯去的佛像。   口中诵般若心经,渐有明悟,真灵安乐,突然却听到梵音诵唱,一个个都诧异睁开眼睛,看到那观音像居然化作真实,其面容细腻,神态安详,背后佛光灿烂,手中玉净瓶散流云,手中做降魔之态。   佛殿中又有诸观音显化佛像,有千手观音,有降魔观音,各施妙法。   一时间有如佛国降临,又皆是降魔之态。   诸多僧人无不惊喜,皆自口中道:   “菩萨显灵,正在降服外魔。”   “召集弟子。”   “我等来助祖师降魔!”   伴随着沉重的佛钟声音不断响起,一个个弟子急急赶到,都身穿僧袍,也不管什么蒲团,以极高的兴致都盘坐在地。   或者掐降魔印,或者掐无畏印,口中诵唱诸多佛经,只见得眼前真佛降世,有诸多异象显化,观世音菩萨则是真实无比,陷入前所未有的虔诚状态。   正当此刻,突然听得水流涌动如雷。   众皆愕然,见到虚空之中,一道虚幻之影似乎浮现,身上裹挟水流。   诸多僧人不觉恐惧,只是越兴奋。   “外魔已显真身,诸位,多年苦修,皆在此刻。”   老方丈具备真修,口中低喝,身上散佛光,一时间这观音院当中各色佛光浮现,仿佛有天花乱坠,有地涌金莲,诸多僧人口中诵唱佛经,如痴如醉,一时间真有古时‘震旦第一佛国的气象’。   此刻却见那外魔突然抬手,且道一声:   “聒噪!!!”   一声暴喝,旋即就是清越剑鸣。   众人突然听到了咔嚓声音,诵唱声音为之一顿。   那为僧众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抬起头。   剑光飞掠。   僧众抬起头,看到了眼中真实无比,祥和威严的观世音眉心出现一道剑痕,那如同来自天外的诵唱声戛然而止,旋即有细碎的声音豁然扩散开,他们看到那位真实不虚的观世音失去真灵气息,逐渐化作石像。   看到石像眉心真的有一道剑痕。   一片死寂。   先前的诵唱声音,竟然真在那一言聒噪呵斥下,化作默然。   旋即咔嚓咔嚓声音清晰。   那雕像竟然开裂崩碎。   而虚幻人影则真实清晰。   金色双瞳冰冷,面上有古朴面具,只是一般碎裂,一半完好,碎裂的部分露出冷硬的面庞,而完好的部分则是古朴威严的神像,亦真亦假,一实一幻,有金色双瞳,斜持手中剑,横扫诸僧人。   徐徐散去。   方丈主持手腕上,据传是唐朝时名僧僧伽留下的佛珠突然散开。   珠子坠了满地。   他跌坐在地,呢喃道:   “……佛敌……佛敌!”   ps:今日第二更…………   啊啊啊啊,该死的作息,马上去睡觉。   感谢白白的吕布的万赏,非常感谢。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确定?(感谢偷渡的非洲人的万赏)(4K章求订阅) 卫渊眼前的幻象,以及耳边杂乱纷扰的佛经声音许久才慢慢平息下去。 他眼前仍旧是涌动的淮水,是静谧的渊底,无支祁将按在卫渊肩膀上的手掌抬起来,看着后者踉跄坐倒在地上,喘息急促,若有所思询问道:“先前所见到的那个,就是所谓的僧伽?那观音大士的转世身?” 卫渊面色苍白,点了点头。 无支祁嗤笑道:“看来这一脉在神州的传承很强盛。” 卫渊没力气回应他,好不容易喘匀气息,想到刚刚所见,眉头微微皱起。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盘旋不下。 刚刚会因为玉龙蕴含的僧伽幻象,联系到了南海观音院,卫渊只能得到唐朝时来到中土神州的僧人僧伽真的存活于世这个8结论,但是这几乎荒谬到不可能的程度,张道陵都不曾做到,他是怎么做到的? 而若将此事放下,追溯时间来看,僧伽是唐朝时抵达神州的。 也就是说,应龙庚辰很有可能是隋唐年间离开。 昆仑事变也在那个时间段生。 当时到底生了什么? 隋朝,唐朝…… 卫渊按捺心潮汹涌,闭目沉思,无支祁也不管他,只自顾自饮酒,卫渊沉思许久,突而意识到了一个时间点上的巨大问题,微微色变,唐朝时候神州乃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朝上国,万国来朝。 就是在这个时代,出现了樱岛僧人东渡,出现了玄奘西行,以及僧伽入关,甚至于有来自于遥远欧罗巴的传教士,不远万里抵达,将他们的宗教传播到大唐,被称为景教,建立庙宇。 这在凡人眼中代表着是文化交融,但是在此刻,将凡世界观也联系起来之后,这就没有那么单纯了,这不仅代表着唐朝时候国力强盛无双,也代表着,外界凡修行者进入神州的难度大幅度降低。 东汉年间,西行僧人可是要进贡佛宝,才能在司隶校尉和千二百中都官徒隶的眼皮子底下建立寺庙,可谓是战战兢兢。 也即洛阳白马寺。 卫渊想到了自己所查到的,司隶校尉的传承。 源于大周,始于汉武,而终于隋唐。 在唐朝时代,卧虎已经不存于神州,而各方势力伴随着被大唐征服,涌入了中土,四海升平之时,也为这强盛无匹的天朝上国埋下了未来崩溃的隐患,僧伽也是这一时期进入中土的。 可惜了…… 卫渊突然有些遗憾,如果大唐仍旧存在卧虎,那若不是尉迟敬德,就是秦琼这一类战神级别人物。 而若大唐卧虎尚在,僧伽又有什么胆量敢触碰神州神性,卧虎缉捕天下,谁敢这么做,少不得亲自上一次怪力乱神图卷,可是历史之事潜藏于雾中,更不可能更改,思来想去,也唯独只有可惜这两个字的评价。 卫渊手指在地上写下唐这个文字,略微失神。 他稍微整理清晰了过往的一些事情,却又现了更大的不解,唐朝,或者说隋唐年间究竟生了什么,能够让卧虎消失,又是什么情况,导致了昆仑有恙,应龙西去? 僧伽若是还活着,现在又藏身于何处? 他是怎么做到的? 思来想去,却又想不清楚,看不真切。 只是想想先前和幻想对视就险些遭遇危机,卫渊也很清楚自己现在绝不应该触碰这些事情,应当想方法提升自身的实力道行,以应对这些潜藏在过往岁月里的事情,便按下心中疑惑,将那个唐字抹去。 无支祁金色双瞳看了一眼卫渊,略有些幸灾乐祸道:“你将他们祖师石像砍了,出去了以后可能有的是麻烦,那些和尚可未必会放过你,我刚刚听到了,他们可是叫你佛敌。” 卫渊沉吟,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卧虎令时候的情形,于是答道: “若严格来说,本就是佛敌。” 无支祁诧异。 卫渊将面具解下,正坐于地,他双手放在膝盖上,脊背笔直,神色沉静,双目注视着无支祁,回答道: “犯我神州者,虽怪力乱神,皆当缉捕诛杀之。” 无支祁眼眸瞪大,看着卫渊许久无言,突放声大笑,笑得极为酣畅淋漓,让整片水域都震动翻滚,锁链出鸣啸,重重一挥手,大声道一言:“好!!!” 复又纵声大笑。 将那些烈酒尽数吞下。 卫渊将那玉龙收起来,饮酒之后起身,这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他终于也看到历史上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但是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无支祁身上的锁链晃动,却又开口道:“我方才算不算又救你一命?” 卫渊诧异,不知道无支祁这个时候提这个是做什么,但是仍旧点了点头。 无支祁道:“我要你做一件事情。” 祂指了指周围水域,叹道: “此地的淮水沉积于此也有几千年了,万水东流,它们一直在这里,我出不去,它们也几千年不曾入过东海,区区斩杀一些不值一提的小妖,还远远不够,我要你带着这些淮水巡游淮江,重入东海。” 卫渊眼角跳了跳。 之前他做了做所谓水君东巡的事情,但是之前做的和无支祁要做的事情完全是两个概念,祂是要在斩杀这一片水域的精怪妖魔之后,像是示威一样从淮水至东海走一次。 这绝对会带来相对应的影响,且极为巨大。 卫渊看了看无支祁,看出对方眼中是真的希望和他一并被困在这里的淮水水流能够重归东海,但是考虑到带来的影响,卫渊仍旧有些迟疑,无支祁未曾动怒,只是道:“若是难为,便就此罢了。” 卫渊略作沉吟,看着无支祁,没有欺瞒躲避,直言道: “这种事情会给现代社会带来影响,我也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以不能够轻率地答应,不过,我可以询问一下当代人间负责这一类事情的人,询问他们可否同意此事。” “水君稍等。” 无支祁诧异,也有好奇卫渊会用什么法术去通知对方。 这里可是淮水之底,距离人间的门派可有很长的距离。 然后看到卫渊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 无支祁愣了下: “???!” ……………… 事实证明,特别行动组宣称哪怕是在沟里都能收到信号绝不是自夸。 只要不受到凡因素的干扰,你完全可以信任这东西的信号。 卫渊给认识的天师府网友张若素了个消息。 “道友可在,我有一个朋友,可能会在淮水闹出点动静。” “不知道有没有办法遮掩?或者此事是否方便?” 这个时候,张涛等人已经将自己所遭遇的事情传递给了天师府。 突兀出现的两名护法神将,已经足够让人头皮麻。 之后又是淮水孽神。 又是将淮水孽神尽数斩杀的神秘男子。 在天师张若素闭关的时候,这等事情将门下的各类弟子几乎磨得头痛,正当这时候,张云却又跌跌撞撞捧着老天师的手机,寻到了门中几位师叔。 那些正因为淮水异状出现的事情而头痛的修士见到这一行字,眼角都跳了跳,相顾无言,许久后才开口讨论道: “这就是那位馆主……” “据张涛说,那两位护法神将,极有可能是此人一道符箓招来。” “他的朋友又是谁?是那出手斩杀孽神的修士吗?” “这……恐怕未必吧。” “想要将神将招来,那道行要多高?” 众多道人彼此争论,最终才做出了相对应的判断,认为对方应该和淮水生的两件事情无关,其之前所说注意淮水,可能和他的这个朋友相关,那朋友有可能是淮水水域的某只精怪,打算外出翻腾一次。 “但是无论如何,此次淮水当中有孽神,以及有修士出手将孽神斩杀两件事情,已经足够大了,再惹出什么麻烦来,恐怕会影响到山下普通人的生活,师祖现在闭关,我等只得按照天师府规矩回绝了。” 开口的是一位中年道人。 他接过手机,正要回绝,还没有动手,却有一只手掌无声从后面探出,轻描淡写就将手机抓了回去,让这道人心中悚然一惊,回过头来,见到穿一身朴素道袍的老人站在那里,诸道人一怔,都连忙起身行礼。 先前开口的中年道人行礼道: “师祖。” 他解释道:“此刻淮水两岸已有诸多事情生,弟子担忧此人朋友再有异状,恐怕会给凡间造成不利影响,干扰普通人的生活。” 张若素慢悠悠道:“干扰就干扰吧。” 那道人愕然,抬头道:“这……师祖?” 张若素拿眼睛看了一眼众人,道:“灵力复苏之世总会到来,也该慢慢让没有修行的人知道些事情,省得事情真的铺开时候,造成真正大的慌乱……” 中年道人道: “这……师祖说的是,但是让普通人修行的功法还没能研究出来。” 张若素笑道:“那不正好,逼逼他们快些出成果。” “再说了,普通人,什么是普通人?你我都是普通人,我们能修行,所有人都能修行,我看不是拿不出来成果,是不愿意拿出成果啊,平素觉得自己有道行真修,觉得旁人都是普通人,更有甚者是凡人,这叫什么?” “哦对了,按着那些年轻人的时髦说法,这东西叫优越感,人上人。” 老道士扶了扶须,为自己嘴里蹦出来的弹幕语而有些得意。 中年道士连忙道:“这,弟子何敢?!” 张若素看了他一眼,问道:“那我问你,我龙虎山所修的是什么……” 中年道士恭恭敬敬道:“体合大道,知道法自然。” “弟子入山以来,一心修持,不敢忘却半分。” 张若素点头,又问道: “那么,若是天下修行的人变多了,会影响到你自身得道吗?” 中年道士道:“……不会,道法修行在于自身。” 张若素又道:“那天下就只有你一人修道,你便能得道吗?” 中年道人面色渐渐苍白,道:“不能。” 张若素叹道:“天下皆修道法,不能损你一毫;天下唯你真修,也不能利你一毫,你们又为何要阻碍普通人接触真修之法,得以修行呢?” “是否是觉得如果人人修真,自己就不再特殊,变得和普通人一样?那么你们所修的就不是大道,而是高于众生的位置,那个可以叫做权和利,也可以叫做欲或者位,却唯独不叫道啊。” “尔等来龙虎山是求权御,还是求道?” 老道士平静望向远方,眼眸微敛,道: “修行数十年。” “可还记得正一盟威之道,可知何为‘真一不二’?” 这句话极为有分量,众人听在耳中几乎像是平底一道霹雳,惊地冷汗涔涔,说不出话,竟未曾觉自己心中如此的私欲,哪怕是现代,都拜伏而下,面色苍白,心中浮现惭愧之意。 张若素叹息道:“未来的天地大势不可逆转,堵不如疏,也该慢慢让普通大众接触到世界的另一面,而后普及修行之法才能顺利,如果灵气复苏加快,也不至于造成慌乱,这正是一个机会。” 他随手给对面的卫渊出消息,询问道: “是我神州之力吗?” 卫渊很快回答:“自然。” 然后看到张若素那边紧接着来一句话:“动静有多大。” “估计会很大。” 老天师沉吟了下,道:“能再大点吗?” 卫渊:“……道友说的是多大。” “别伤人,要多大有多大。” 卫渊看着这一行字,沉默了下,然后看了看旁边的无支祁,觉得张若素应该不大清楚情况,这种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他本意是希望张若素询问天师府高层,而不是将张若素拉下水坑,于是沉吟了下,出去一段话。 而张若素旁边,此刻才起身的道士下意识瞥了一眼,看到手机上出现新的一行文字。 “这是道友你的意思,还是道友师祖师公的意思……” 那几名天师府道士大脑一懵。 下意识看向年逾百岁的当代天师。 排除内容,他们很容易就能够看得出对面的人是在考量,语气很慎重客气,带着一丝的怀疑和善意的劝告。 但是,师祖师公…… 他们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张若素却知道对面大概率将自己当做了年轻人,才有这个问题,可老道士看了看旁边弟子们的神色,觉得相当有趣味,于是根本没有打算解释,不错,老道士本就是个年轻人嘛。 洋洋得意。 张若素飞快按下回答。 卫渊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看到张若素那边来一个表情包。 一群猫猫头比耶。 卫渊松了口气,给张若素了个消息。 “?(●′?●)??(●′?●)?” 老天师忍不住大笑出声,然后环顾弟子道:“他同意了。” 而周围道士们张了张口,对两人的交流方式满脸茫然不解,复又安慰自己,或许这就是长辈们。 自己跟不上节奏很正常。 卫渊转过头来看向无支祁,谨慎道: “可以搞。” ps:四千四百字大章。 不行了,可能得要向大家请个假了,今天就这一章,强行调整作息,要不然我觉得我迟早要挂在键盘上,的章节迟,晚睡,晚起,无精打采,码字迟,章节迟,起床迟,这死循环几乎无解了,躺尸……。 感谢偷渡的非洲人的万赏,谢谢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吞吐之间,云水茫茫(七千字大章·ps架空世界有出入) 卫渊将手机收起来,无支祁的视线一直盯着那手机,许久才若无其事地收回来。而卫渊想了想,又道:“搞是可以搞,但是你要从哪里入海?” 无支祁微怔,自然答道:“淮水自然是入东海。” 卫渊有些尴尬地看了无支祁一眼,道: “但是淮水入海口已经没了。” “黄河数次夺淮入海,将大量泥沙推在了原本的淮水下游河道,之后黄河又改道回原本的河道,淮水水位下降,而河岸地势变高,现在根本没法走原本的下游河道入海了,淮水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变成了内流河……” “现在也只是靠着长江或者人工开凿运河入海。” 卫渊用手机搜索资料,给无支祁展示了下。 无支祁看不懂,他就为无支祁念了一遍。 而后无支祁就陷入沉默,再度向卫渊确认道:“也就是说,我和庚辰离去之后,淮水变成了黄河的支流。” 卫渊点头。 “现在又变成了长江的支脉?” 再度颔。 气氛变得沉默压抑,无支祁却突地放声大笑:“好啊!河伯那老小子,够阴的啊,老子在的时候怎么屁都不放一个?老子被压下去了就来夺淮入海七百年,客气客气,实在是太客气了啊,哈哈哈哈。” “老子出去了,定要和祂好好亲热亲热!” 他肆意大笑,让那束缚着他的锁链都剧烈晃动,太古之年的神话中,阻拦在禹王面前的是无支祁,而不是黄河河伯,或者其余三渎之神,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卫渊仿佛看到河伯头顶出现一个硕大的危 无支祁大笑罢,便看向卫渊,道:“既如此,那你就从原路回去。” 卫渊道:“原路?淮水下游已经堵塞了快要上千年……” “堵塞?那就冲开它!” 无支祁嗤笑道:“你当这些河道原来是怎么来的?忘了?” 卫渊凝眉,这又怎么会忘,淮涡水君并不只是四渎之君,也是太古祸神,无支祁注意到卫渊神色,道:“水流之势凶猛,但是既然是你操控,自然能让它们避开此刻人族聚集之处。” 卫渊颔,想了想,又道:“还需要其他的吗?” 无支祁道:“不需要了,你只要将淮水引入东海就可以了……”声音顿了顿,又道:“若是可以,再给东海送一坛酒吧。” 卫渊点头,向无支祁告别。 然后一手扣住了水神印玺,被浩荡激流送到了淮水之上。 与此同时,深藏于人类难以见到区域的磅礴水流开始晃动,积蓄在此地的大量淮水化作一股一股水龙,追随在卫渊身后,冲破了肉眼不可见的封印,抵达了人间界的淮水。 卫渊以水流弥补原本破碎面具。 踏足于水流,迈向东方,一道道水流裹挟着他,而水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度上升,浩荡千里淮水水系在神代淮水注入的时候,开始生了不同的变化。 …………………… 孔英睿擦了擦脸上的汗,暂且休息一下。 他坐在座位上,抽了根烟,心里有一万句脏话想吐出来,鬼知道生什么了,刚刚淮水突然异变,直接影响到整个淮水的水利设施,也幸亏淮水的水电站都在上游位置,又因为水流不够深,所以水电站不是那种大型的。 要不然就有的麻烦了。 不过为什么都只建在上游,因为淮水水系根本没有下游。 下游都堵了。 据说古时候的淮水既深且宽,结果给凿开几次水道御敌,又被黄河夺了淮河河道,总觉得谁都能来欺负两下,硬生生把个四渎憋屈成了某种意义上的长江支流,倒是倒霉咯。 孔英睿想到被排挤到这里的自己,叹息一声,打火机打不出火,随手掏出一盒火柴,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火柴也打不着,孔英睿皱眉,突然听到了闷雷一样的声音,连绵不绝。 打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要下雨。 他心里想着,然后抬起头,望窗外看去。 擦—— 火柴打着了,幽幽的火光照在孔英睿厚厚的镜片上,反射出外面的风景,浩荡磅礴的水流汹涌而来,几乎像是要将周围的城市直接淹没,丝毫没有了之前那种病恹恹的感觉。 像是挣脱牢笼的猛虎成群而来。 直到火柴的火苗烧了手指,孔英睿才怪叫一声把火柴扔在地上,一脚踏上去碾灭,猛地站起来,瞪着外面浩瀚的水域激流,头皮麻。 “卧槽!洪水了?!!” 整个淮水水系的水电站系统和水利观测系统全部注意到淮水的变化。 无数的情报汇聚在了负责淮水体系的最高负责人手上,那是个鬓斑白的男人,从睡梦中被惊醒,急匆匆赶到了工作地点,盯着体系报告,询问道: “什么情况?!” 立刻有人回答: “淮水水位,在上升,观测到的平均水流量已经过以前一倍……” “而且还在不断上升,再这样下去的话,恐怕会直接达到古代淮水黄河合流时候的水流量,淮河到底生什么了,这几乎像是整条河彻底脱胎换骨了一样。” 那男子盯着显示屏上的数据,突然微微色变,想到了一个荒谬的可能。 淮水失去入海能力是因为水位下降,而下游部分因为黄河夺淮入海,导致地势变高,淮水无法正常进入下游部分,仅是被堵塞在这里的淮水就化作了神州第四大淡水湖,那些全部都是淮水的水量。 而现在淮水水位暴涨…… 原本无法行走的河道可能会重新开辟出来。 他很快接收到了消息——突变的淮水抛弃了进入长江的线路。 直奔古淮水的河道而去。 它要重走古代时候的道路,重新开辟自身的入海口,而男子只觉得大脑一懵,几乎下意识摔倒,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面色几乎没了血色。 淮河这种在历史上和神话中具备有特殊意义的河流,一旦暴走,沿岸恐怕会直接造成巨大洪灾。 “不行,立刻告知淮河水域涉及到的一切城市!” …………………… 张若素安静坐着,望向远方。 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来自于华国镇国将军的,华国由明朝诞生,延续下了很多的称呼,特别行动组前身锦衣卫,以及许多国家将领的封号,也仍旧保留了大明的风格。 电话另一端是苍老凝重的声音:“老天师,淮水之事是你通知行动组的?” 张若素道:“不错。” 镇国将军道:“你能够保证安全?” 张若素答道:“可以。” “好!” 电话要挂断的时候,张若素白眉微微掀起,问了一句道: “淮水情况如何?” 镇国将军苍老浑厚的声音回答,张若素微阖的双目睁开,本来想要端起茶杯喝茶,动作却不由得凝固在那里,因为来自另一端的回答只有四个字—— “淮水改道。” …………………… 淮水直接流经三个省,但是其水域则涉及到五个省。 此刻淮水改道,家国之事当先,华国不曾有丝毫保留,通知各个城市紧急避难,但是旋即又因为来自天师府的担保,没有直接动用最高规格应对,即便如此,江南道军区的大批部队被紧急调动。 当出现危急情况的时候,军人将会第一时间冲上前线。 已经有老兵做好一切最坏的打算,但是当河流浩浩荡荡奔涌而过的时候,那浩瀚激流却始终不曾影响到城市居民区,但是同样有桥梁,有无人的道路被吞没,而一旦现生灵,就会主动避让。 这种奇妙的一幕让众人心中的恐惧大幅度下降。 在临江的大桥旁边,本来要通过这大桥的车辆被拦截停下,车中的司机和乘客看到窗外的大桥之下,原本安静的淮水已经升高许多,一股股激流彼此碰撞,波澜壮阔,自然的伟力,浩瀚地让人心惊胆战。 而更远些是灯火通明的夜间都市,是在夜色背景下高耸的钢铁丛林。 文明的旁边,来自于洪荒般的水系波涛汹涌。 像是历史的重现,像是不同时代的华夏文明在此交汇,原始的,有力的,文明的,强盛的,流淌过那伟大土地的河流这一次终于流过了五千年后的时代,柔和地行过大地,这一幕竟然予人一种奇妙的,波澜壮阔的温柔。 司机下意识取出手机,对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按下了手机拍摄键。 他看了看,觉得这或许是自己这一辈子能够见到的,最壮阔的一幕。 他将这照片上传。 而同样的事件正在整个淮水流域不断生,这种巨大变化,根本不是能压得下去的,已经开始有直播的博主打开了自家窗户,或者驱车前往淮水沿岸,当看到那波澜壮阔,绝非往日淮水应有气魄的水流,所有人都茫然了。 “这真的不是长江或者黄河?!!” “不,楼上是不是傻,黄河有这么清澈的水?” “可是,淮水能有这规模?” “不懂了吧,淮水在古代可是四渎之一,是神州意义最重大的水系,尤其是淮水还是神州南北分界线之河,每一次南北大战都以淮水为界,守江必守淮知不知道,直接连通南北水路,存在感爆棚的!” “可是,这……” “别看了,官家记者都已经抵达了。” 一位位记者出现在第一线,让摄像机对准波涛汹涌的淮水,将目前已经知道的情况现场转播,这有可能是大型灾难,或者是其他情况,不可能会去隐瞒,甚至于直接官方开启现场新闻直播。 一个个夜猫子都没法睡了。 至于淮水沿岸,那浩瀚磅礴,如同雷霆一般雄浑的水流声音基本让他们全部惊醒,而当有人介绍,现在水位和平均水流量都极大的淮水已经转道古代淮河河流,此刻已经和神州第四大淡水湖会师,因此水量再度暴涨,依旧执着朝着东海方向奔腾而去。 整个网络上的人都有点因为过于震撼而无法思考。 直到有键盘强者们现不对劲。 “……这,好像不对啊。” “淮水把之前的入海口都放弃掉,继续跑下去,难道打算直接开一个入海口?” “不懂就问,入海口又怎么了?我们神州的沿海城市那么多。” “楼上你搞清楚,这可是大型流域的入海口啊,天然的深港城市模子,卧槽不会真成了吧?” “可是大型河流的入海口泥沙堆积,很难建造大型深港。” “那是以前技术不过关,现在技术已经能规避这种问题,但是大部分的河流入海口都变成了大城市,没法子再建造大型深港,可现在这可是四渎之一啊,而且还是吞了第四大淡水湖之后规模提升的那种四渎。” “卧了个大槽,白送的世界级别深港?!” 直播间弹幕飞过一大串的卧槽。 见到还有人茫然,而后有人科普,世界35个国际化的城市,其中31个是因为有港口而展起来的,前十名的城市都是港口城市,而且,全球财富的5o %集中在沿海港口城市,大河入海,必有大城。 这足以在入海区域展出一个经济圈。 在众人失神的时候,直播间默默飞过一串弹幕。 “你们是不是没有注意到从哪里入海的……” “如果说古代淮河入海口的话。” 有人随手调出世界地图,然后大脑一懵,抬起头看到直播间评论和弹幕在顿了一息之后,就疯狂地浮现,大部分都是卧槽之类表达震惊的词汇,在一片海洋中才能看到讲解的声音。 “如果真的是古代入海口的话。” “先确认第一点,淮水是神州南北分界线,水系贯穿东西、沟通南北,属于神州内6运河体系的一部分,往大了说,这个网络能直接连通神州各路军区,而古淮水的航运能力完全不需要怀疑,除此之外,它还参与了京杭大运河的一部分……” “第二点,这个入海口向东则直指高丽,东南则琉球群岛,东北直指樱岛,重点是,这个出海口,直接处于神州海域防御线内部……” “也就是说,如果古淮河浩荡入海,冲破了新的入海口,无论从经济上,还是那个上,我们那小日子过得不错的邻居们可能会比较不开心。” 独特的地理位置,结合大型外流河入海口的天然港口特性,会像是一柄利剑兵锋遥指前方,又和菲律宾海隔开,外界影响难以干扰,可以说是关上门来打狗。 这如果还不算什么。 如果再加上古代记载中,古淮水那种夸张的载运能力,以及四通八达到可怕的水系脉络,或许…… 虽然只是大批键盘强者们自己的臆想和猜测,但是这足以让大部分的网友狂喜之下将担忧暂且抛在脑后,也将这淮水为何暴动的原因抛在脑后,各种直播间里不断出现弹幕刷屏。 卧槽! 卧槽! 卧槽,什么叫关门打狗,什么叫宗主国啊(后仰) ……………… 而在同时,生在神州的巨大变化,在突然爆的情况下,也无法在这个时代彻底隐瞒,遥远的彼岸新大6,另外一个国度的脑被强行唤醒。 “阁下,您最好看看现在来自于东方的情况。” “东方?好吧,我们那个神州又搞出什么事情了?唔……一座港口城市?港口城市很多。” 另外一人不得不提醒他道: “不,阁下,那不只是一座港口城市,如果继续展下去,那或许会是一座新的巨型入海口,这是神州古代四渎,它或许不是最长的河流,但是它属于神州自古以来的南北分界线之一,水系贯穿东西、沟通南北。” “本来就是一条内部网络,从神州中原出,将大片区域联系起来,唯一的问题是这条网络无法出海和世界联通,神州本身的意思也是将它看作了内部水运网络。” “现在,这条巨龙,出海了……” 还略有睡意的那位脑瞬间惊醒:“用外交手段……” “不,阁下,这不现实。” 赶来的男子语气无奈:“他们的外交官同样杰出而优秀,而以神州那个国家的特性,在他们和我们争论的时候,那座深港就会以让世界瞠目结舌的度屹立起来。” “嗯,就像一场噩梦一样。” “我们只能期望不要变成最糟糕的情况。” ……………… 这是个全世界联系在一起的时代。 任何的变动都会影响到,也会吸引到整个世界的注视。 而当世界的一极出现巨大变化的时候,则更是如此,神机营全营出,飞龙式的华国武装战斗直升机在古代入海口环绕,淮水夺路归海,一旦成功,这势必代表着巨大的战略地位上升。 最让这些军人赞叹的是。 这是淮水自己过来的,不需要各种考虑其带来的隐患,不需要考虑这一巨大工程所需要的代价,也不需要担忧因为影响自然这个名头而招来各路压力。 毕竟这是自然自己搞的事情对不? 我们种花家也是受害者。 理解一下,大家都很难的。 想到这未来可能生的一幕,这些军人都有些憋不住笑。 淮河自己抵达了古代的入海口,这里已经化作了大片大片泥沙堆积的地势,他们已经得到了命令,如果淮水抵达这里无法突破最后关隘,神州将启动兵器,替东巡的淮水完成最后一个步骤。 当然,能不动用最好不动用。 而在同时,卫渊操控着神代的淮水加入到现在人间的水系当中,在神代水流的涌动下,于无人处扩宽淮水的宽度,并且朝着原本的入海口奔涌而去。 他必须潜伏水中控制这些水流,没有现身出来,所以目前可以知道外界应该会比较震惊,但是多震惊还不大清楚,大抵是直播间主播,外加一些特别行动组的成员控制吧。 他盘坐在激流之上,远处便是古代的入海口,是黄河夺淮入海近千年堆积的泥沙和烂摊子。 卫渊微吐出口气,神色沉凝。 淮水神代水系开始上浮,蓄力冲击入海口。 早早就已经有人抵达了淮河的古代入海口,但是被军队驱逐,不允许靠近,也就隔着远远地去看,本地也有早起的老人散步过来,带着自己的孙子去看看这地方,原本的入海口早已经变成被废弃的滩涂。 那孩子年少耐不住性子,想要去滩涂上玩耍。 老人也过去拉,突然听到了像是雷鸣一样的声音,老人转过头,看到远处奔腾而来的浩瀚水流,难以想象其宽度和广度,也无法想象其度,以老人的身子骨根本避不开,不由得面色煞白,有年轻人看到下意识想要去拉,但是显然迟了。 老人只来得及将孩子抱着。 汹涌磅礴,只是流动就仿佛雷鸣的水流却避开了老人,流出一片安全地域,那老人愕然睁开眼睛,周围的普通人也都现,这水流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宽广。 他们以为自己所在的是安全区域,实际上根本还在淮水流域之中。 浩瀚波涛冲击在黄河残留下来的泥沙滩涂之上,河道开拓,水流奔涌而过,这是极端壮阔的一幕,而原本以为会阻拦淮水的滩涂竟然毫无半点的作用,被轻易地冲破。 大量泥沙涌入海中,沉入海底,出仿佛雷鸣一样的巨大声响。 水流撞击,溅射出的白色水雾像是云。 而后水位上升。 一个孩子突然指着那壮阔的一幕,叫道:“里面有人!” 而此刻关注着淮水重新入海之事的,却不知道有多少势力和国家,在或者隐藏的,或者光明正大的直播摄像,以及各类图影当中,都看到了有人存在其中。 各大直播间以及官方现场直播室的弹幕瞬间上飞过大片的文字。 有人将那当做是误入其中的普通人,有人认为是打算借着这机会剑走偏锋想要火的人,有喝骂不爽的,有希望快些救人的,有叹息可怜的,不一而足。 而更多人甚至于未曾注意到他,他们的注意力放在了涌动着奔入东海海域的淮水上,他们在各个平台留下了赞叹的语言,赞叹着这前所未见的壮美。 奔涌的水域,腾起的水雾,像是大片大片的云。 水雾折射阳光。 灿烂瑰丽。 这个时候刚刚好日出。 有军方的人尝试将‘落入淮水’的卫渊救起来。 但是当那位军人焦急靠近的时候,却看到那人竟然是坐在水面上,水流缠绕在他身边,他转过头,脸上是古朴的面具,一双瞳孔金色,气质幽深虚幻。 军人动作不由顿了顿,在这船上还有记者,有别在胸口的微型摄像机,将这一幕清晰地拍摄下来,并且以官方直播的方式传递而出。 下一刻,在军人失神的刹那,水流涌动。 带着古朴面具,双目金色的人微微颔,道谢,起身迈出一步。 在淮水龟山之下,无支祁垂眸,而整个淮水突然微微上浮了一丝,很微弱的一丝,但是这一丝在伴随着淮水的涌动而变化,前十里是微弱一丝,而后再过十里,这一丝变大了些,一直连绵两千里,直接抵达东海时候。 整个淮水在入海口时候,突然腾起。 仿佛淮水倒挂。 看上去,就仿佛是那人扯起了整条淮水,而后卫渊屈指叩击袖口之下的玉龙,淮水变化,直接化作了一条狰狞威严的东方龙,昂长吟,而卫渊立于龙。 借助水流幻境所化,他将短化作长垂落背后。 不是卫渊。 是渊。 淮水化龙,终归于海。 渊看着远处的东海,而无支祁同样‘看着’东海,平静祥和,开阔而浩瀚,是美景啊,他突得却有些怅然,这是他的时代,但是他也曾经经历过另外的一个时代,那是神话时代人和天地的壮阔史诗。 但是这终究已经过去了。 他顺着淮水而来,他再度看到东海。 当初那些先行者们,看到的同样是这片东海吗?当初的大禹,看到的是这样的神州吗?我们耗费全力,我们不断往前,是为了这样一个梦吗?神州安定,四海升平,如果说是的话,那我确实看到了。 他重新坐在龙。 提起手中的酒坛。 无支祁在封印之下,同样勉力提起最后酒坛。 他们提起酒坛,高高地对着不能再见到的朋友举杯,有混合着的声音一同响起,苍凉又坦然,遗憾且酣畅: “共工……” “大禹……” 卫渊仰脖,酒穿过水流幻化的面具,无支祁仰脖饮酒,放声大笑。 “共饮!!!” 声音被传递而出,带着跨越岁月的遗憾。 带着我们终不能重逢,和终究重逢的叹息。 整个直播间,以及正在观看新闻直播的人瞬间死寂。 ps:七千字二合一。 毕竟架空世界,有些许偏移之处实属正常,大家看看就行哈 废弃原本打算沿途让普通人震惊的细纲,而选择卫渊只是走一次入海口,当然,内6外流河,尤其是大规模水域的大型入海口具备有相当大程度的战略和经济价值。 作息成功往前掰回来了点,维持住先。 第一百一十三章 当神话照进现实 现代科技的收音设备相当地优秀。 尤其是为了新闻采访的设备,所以那坐于水上,带古朴面具之人的声音清晰无比地被捕捉,而后传递到了整个世界的范围。 新大6的总统看着那过认知的一幕,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樱岛最古老神社之一,出云国大社。 有穿着神官服饰的老者脸上神色凝固。 神州是东方一极,这里生的事情被传递到各国脑面前。 他们看到那乎常理的一幕,而后,那穿戴古朴面具之人口中所说的两个名字被迅搜索,以及那两个名字所蕴含的含义,代表的传说故事全部都摆放在了这些人面前,带来更为巨大的冲击。 在此之前,卫渊意兴阑珊,完成了和无支祁的约定,他盘坐在水域之上,在所有人都因为过于震撼失去了思考能力的时候,浩瀚的淮水自他背后狂涌而出,水流化作幻境,遮蔽肉眼的观察,而后卫渊直接遁入水中。 肉眼看过去,就是那带着古朴面具的人,就这么眼睁睁消失。 直播间在这个时候突然爆炸一般出现大量的弹幕。 “卧槽!” “我听到什么了?!共工,大禹?!” “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他直接消失了?!神仙?!” “不……不对,这不可能,应该是投影技术,但是怎么可能这么真实!” “难道说这次淮水改道就是这神仙做的?!” “同志们我们要相信科学,不能向愚昧投降,不说了,我先去投降了。” 因为过于密集的弹幕,整个直播间居然在短短时间直接崩溃瘫痪,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到事件的酵,被直接引爆了的众多键盘强者们开始汇聚在各个网络社区不断交流。 热度不断攀升。 那是谁?! 那可是水神共工,还有铸九鼎的大禹啊! 居然说共饮? 这如果都不是神仙?你告诉我啥是神仙?! 而后很快在诸多键盘强者们的搜集之下,直接锁定了淮水传说中的水神,一个是传说当中的应龙庚辰,与轩辕皇帝相识,最大的功勋是击败了蚩尤和无支祁,这个和那人座下水龙相符合。 另外一个则是无支祁。 正在两者相持不下开始互相争论的时候。 一个正在潜水的网友突然抛出一连串的截图,正是直播时候的证据。 然后默默道:“你可以永远相信网友的手。” 而后一连串的感谢。 但是楼很快就歪了。 一张凹凸曼的表情包,比着大拇指“谢谢你,沙雕网友。” “心疼楼主,手这么快。” “单身多少年了?” “同心疼。” “心疼+1。” “心疼+1oo86。” “本来想要心疼楼主的,但是突然想到自己的手一点都不慢,不由心疼地抱住了自己和自己的小兄弟。” “卧槽,楼上牛批,注意身体。” 一连串的楼在沙雕网友的力量下直接不知道偏到了哪里。 但是很快也有考据党开始研究,针对面具做出了一系列的分析论证,旁征博引,可谓是博学多才,引申出了足足能写出一系列论文的内容,并且坚信这个面具有独特的含义。 至于其身份,在看到那一双金色瞳孔的时候就已经不需要怀疑 古籍之中记载无支祁‘其形若猿猴,金目雪牙,轻利倏忽’。 这已经直接对上了。 而后有人询问:“不懂就问,无支祁还有什么传说和特殊性吗?” 很快关于无支祁的传说就被摆在最高位置,其在古代最大的传说就是挡在了禹王面前,而后又有人提出了另外一个说法:“如果说无支祁的话,那祂就很有可能是西游记中,齐天大圣的原型之一……” “原型就原型呗还之一?什么意思?” “楼上,大圣爷是综合大量古代传说一步步成型的,是复合型人物,而且每个时代都不同,虽然我们认识的其实是最后版本的就是了(手动狗头)” “对,但是有几点是被认为来自于无支祁。” “放。” “咳咳,这就得讲讲无支祁的传说了,他是自封为淮水之君,然后直接头铁和禹王还有西昆仑硬刚了一波,最后无支祁率领精怪水神大军和禹王大战,连败来自于西昆仑的七位神将,最后被应龙庚辰降服,镇压于山下。” 而后有人直接把古籍贴出来。 “禹怒,召集百灵,授命羹龙,桐柏等山君长稽请命,禹因囚鸿蒙氏,章商氏,兜卢氏,犁娄氏,乃获淮涡水神名无支祁。” “青躯白,金目雪牙,力逾九象,搏击腾踔疾奔……禹授之童律,不能制;授之乌木由,不能制;授之庚辰,能制。鸱脾桓胡木魅水灵山妖石怪奔号聚绕,庚辰以战逐去,颈锁大索,鼻穿金铃,徙淮阴之龟山之足下。” “翻译过来大概是这猴子力量巨大,擅长搏击腾挪,凶得一批,一开始已经有四个大将天神怂了不敢打,禹王因此大怒囚禁了鸿蒙氏,章商氏,兜卢氏,犁娄氏,然后派出去两位神将都败了。” “直到曾经击败蚩尤的庚辰上手才赢了。” “打赢的时候,还有鸱脾,桓胡,木魅,水灵,山妖,石怪的精锐几千名想要将无支祁救回来,被应龙逐去,然后把无支祁用锁链锁住,鼻子穿了金铃压在山底下,咳咳,不知道大家眼熟不眼熟……” “哦对了,还有这一段,‘雪牙金爪,闯然上岸,高五丈许。蹲踞之状若猿猴,但两目不能开,兀若昏昧……双目忽开,光彩若电,顾视人焉,欲狂怒,观者骇然奔走。” “另外,最初元代故事的孙悟空,用的是戒刀。” “而到我们所熟悉的那位齐天大圣,已经变化做了如意金箍棒,彻底和大禹治水联系在一起,而古代神州传说当中,和大禹治水联系起来的猿类神灵也就只有一个,不得不说,性格还特别像,一样头铁什么都不怕。” 一片沉默。 键盘强者们心中一片神兽狂奔而过,然后就是头皮炸开的感觉。 有评论飞快地在下面刷新出来。 “那整理一下,无支祁是金目,睁开眼睛时候光彩若电。” “某猴子也是。” “依水而生,麾下降服各类非猴的精怪大军十几万,自称为君。” “某猴子也是。” “俺也一样.Jpg” “然后率领精怪大军和禹帝的属下大战,连续击败天神,并且震慑禹帝的四位大将不敢再打,之后才被找来的外援击败,而这个外援还是曾经立下巨大战功的英武神将。” “无支祁又被锁链带走,拿东西穿了身子,镇压在山下?” “这不就是大闹天宫,小圣降大圣……” “即将绳索捆绑,使勾刀穿了琵琶骨,捆缚面见玉帝。” “这不是眼熟,倒也不是很像,也就是一模一样……” …………………… 因为淮水水系变化而被迫放假了的孔英睿回到家里。 短时间内,淮水上游的水电站都得扩建,他暂时没事了。 翻看着往上的评价,一边滑动一边打算抽烟,当看到最后那些结论的时候,他整个人的脑子懵住,直到火柴上的火苗再一次要烧到手指的时候才因为剧痛而回过神来,将那火柴扔下。 他将火柴踩灭。 然后沉默了下,难得主动注册了这个网络社区的账号。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被社会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慢慢老于世故,不再头铁的男人手有点哆嗦,他一个字一个字打出了那一行文字,出去,精疲力尽地坐着吸烟,他觉得自己的身子都有些麻。 而现在网络上吵得正欢快的键盘侠们看到一行字闪过。 “也就是说,孙悟空是真的?至少一部分并非是虚构。” “不是被和尚救出来西行的行者,而是大闹天宫时间段的大圣原型,出来了?” 网络上不断出现不断被压下的评论和弹幕在这一瞬间竟然凝滞住。 而后化为了整齐划一的卧槽。 ………………………… 网络上因为各种原因,一些思考的,怀疑的声音瞬间被淹没。 西游记的故事中最具备英雄气概的部分,那已经化作符号,现在告诉你,这符号是有原型的,然后再告诉你,其实祂根本没有经历过后面的部分,祂的故事在被压在山下结束。 呼声一瞬间飙升到顶。 而无法上网的无支祁对此一无所知。 祂只是注视着淮水东入海,闭上金色双瞳,最后希望说的话也已经说出,这终究已经不再是祂的时代,哪怕桀骜如祂,曾经拦在大禹和西昆仑前的淮涡水君都在此刻感觉到了意兴阑珊。 将卫渊送回了泉市,自身则平静闭目。 这已并非我等的时代。 而在这个时候,在网络上的普通人所不知道的地方,风暴才刚刚开始。 新大6国会开启紧急议会。 雾都各大家族的家徽再一次汇聚在一起。 樱岛五大神社开启高天原议会。 而来自于神州镇国将军的电话再度打到龙虎山天师府。 ps:孙悟空原型是一个巨大的争议性话题,有过六七种说法,无支祁则毫无疑问是其中极重要的之一,其中人物原型本身提供元素为金睛,眼的放光,被镇压在山下。以及,和大禹治水的联系…… 毕竟,最初版本的孙悟空,用的是刀,和大禹毫无关系,而西游记的齐天大圣原型和‘大禹治水’具备极高相关度这一点几乎是铁证, 剧情上则是大闹天宫的来源,记录于宋代的《太平广记》,早于最初西游传奇五百年左右,另外这本书并非彻底虚构,它大部分是纪实文学是最艹的,这本书分在‘类’书。 有一个说法是西游记孙悟空的两段经历,五指山之前来自于无支祁,之后来自于另外一段猴子的传说,至于哈曼奴,则已经被否认了,后者传说中向神表达忠诚跪下剖开心脏,不得不说,这很印度。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与我无关   “所以说,各位先生,女士,我们应当警惕,非常警惕。”   “神州用不道德不正义的方式,破坏了自然,开辟出了一条入海口,这是以全世界人民的利益和人权作为代价,为一国牟利的行为,我们将会对他们的行为进行制裁。”   新大6的紧急议会之后,那位脑走出议会,面对着大量闻讯而来的记着侃侃而谈,自信从容,而且言辞敏锐,成功将大部分记者的注意力牵引到了神州开辟淮河入海口,影响自然,以及对神州制裁这种事情上。   但同样还有足够清醒的记者询问:“那最后出现在海上的人,还有他口中的共工,大禹,又代表着什么,这两个名字似乎是来自于神州古老的传说当中。”   白总统双手微摊,耸了耸肩膀,笑着道:   “我想,这就应该询问那个古老国家的外交官了。”   “或许是科技投影,也或许,是神州潜藏的级战士计划,你们知道,那个国家总是喜欢用神话里的名字给自己的最新科技起名。”   这样的解释得到了大部分人的同意。   他松了口气。   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个解释是否有些不符合逻辑。   对于大部分的普通人来说,一个看起来正常的,能让人兴奋的解释就足够了,尤其是涉及到民主人权,破坏自然,以及那个古老国家则尤其有效。   如果再加上一些像是电影里才会出现到的元素,比如级战士计划,就足够引爆大部分人的兴趣,他不需要正确的解释,他只需要让大众觉得正确,并且引导这舆论。   身穿正装的脑微笑从容应对着记者。   当这记者会结束,转身的时候,脸上才闪过一丝阴郁。   只有高层议会知道,那并不是什么级战士计划,至于其本身代表着什么,现在还看不出来,只是不知为何,他想到前几月在新大6现的那柄翡翠石锯剑。   这本应该在两个世纪前的博物馆火灾中就彻底消失的,名为‘马夸威特’的古代兵器,被现时正倒插在一座悬崖底部,而这兵的材质并非是黑曜石,而是鸟羽或者蛇鳞一样的明亮翡翠色。   剑身倒插的地面上,有密密麻麻的刻痕。   上面的纹路像是那一枚收藏在博物馆的太阳历石放大版。   只是被藏在博物馆中的太阳历石周围代表着地水风火四个太阳的二十天像图,这个新现的似乎和之前那个有所不同——   古代是地水风火四个太阳结束,第五个太阳的时代,而新现的纹路则是第五个太阳也已经结束,最初的太阳再度诞生,达成一个新的循环。   这代表着什么……   正在想着,或许是太过出神,他踉跄了下,险些摔倒。   动静不小。   本来彼此交谈离去的记者们下意识回过头看向他。   他勉强站直,微笑着表示自己没有事情,而后继续往后走,却一不小心再度踉跄了下,这次是扶住旁边保镖才站直,最后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身体无恙,他大力走上台阶,却因为晃动的心境而彻底崴了下,摔倒在地。   ……………………   樱岛最古老的神社。   五大神社的继承人们开启了高天原会议。   一名男子跪坐拜下:“神州水系冲入我们的沧海,希望须佐之男,素盏鸣尊冕下出面,给予回应。”须佐之男,也就是素盏鸣尊,是樱岛神系当中的三大神之一,天照的弟弟,樱岛这一岛国的海神。   祂的兵器名为天丛云之剑。   在整个世界都赫赫威名。   但是众人拜下,天丛云之剑毫无反应。   有白苍苍的老者缓声道:“回去吧……”   “可是。”   “回去。”老者语气微微加重:“你们想要,要挟你的神吗?”   “这,不敢,只是……”   “没有只是。”   老者闭了闭眼,望向五大神社的继承人,道:“这是素盏鸣尊的意思,潜伏了很久的淮渎水君有妄动,还不知道这究竟只是神州故布疑云,还是说那个神系真的再度开始动作,不能轻举妄动,更不可轻启神战。”   直到那五人离去。   这老者才睁开眼睛,看向供奉在最上层的天丛云之剑。   之前他曾祈求天丛云飞出,但是此刻这柄樱岛神话当中具备最高知名度和神性的名剑正在不断地震颤低鸣,但是那并非杀戮或者战斗的兴奋,并非,而是一种混杂了恐惧的低鸣。   “天丛云啊……”   他轻抚这柄剑,面容隐隐苦涩。   任何一个神系都要宣称自己诞生于遥远的天地初生。   但是其实神系的历史都必须要和人间的历史结合起来,那才是真相。   这些年轻的继承人们总是心高气傲,忽略一个问题。   樱岛神系有两个来源,但是天照大神,素盏鸣尊这一系,是来自于一个古代典籍,《古事记》,而这一本书是在711年的时候,才由当代天皇要求属下编撰的,而此事的起源,是因为有派往唐国的遣唐使回来。   自中土慷慨地带来了地祇之法……   在天皇的授意下,诞生了三大神。   而更遥远些的时代,在公元二世纪的时候,古邪马台国。   那时候的神话传说,被记录于三国大魏之魏书,年少时候的他曾经找到典籍,在古代传说中被奉为太阳女神化身的邪马台女王,于魏书记录上,不过是擅以鬼神之事惑民。   被赐予亲魏倭王的金印。   希望只是淮水一系之神回归……   他将天丛云剑收好。   …………………………   雾都·伦敦塔。   这是雾都最标志性的宫殿,要塞,现在诸多的家族徽章都汇聚在这里。   一位中年绅士用文明杖点了点地面,环顾圆桌周围的大家族成员,道:   “神州的行为,未免过于过界了些,让这种世界出现在普通人当中,违背了我们一贯的做法,我认为,我们需要和神州进行交涉,这是世界的规则,他们不能如此肆意妄为。”   这一说法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   但是一位年轻的金女郎却不置可否,她脸上的轻蔑和可笑让那位中年绅士皱了皱眉,道:“你的先祖高文卿是一位伟大而绅士的骑士,你这样的行为只会让他蒙羞。”   女郎彬彬有礼回答道:“愚蠢才是令人蒙羞的,阁下。”   金女子收敛笑容,眼睛像是刀刃一样逼视着对方,道:   “蓝星上有四大古文明体系,而在神秘界,这代表着四大神代体系,而这些神代全部存在于亚细亚大6,东亚为神州,西亚美索不达米亚神系,西亚北非交界处的古埃及神系,南亚古印度神系。”   中年绅士忍不住皱眉:“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这四大汇聚在古代亚细亚的古代神系,现在只剩下了一个神系和文明还存在,我想,这应该并不是因为和平友好导致的,毕竟,阁下,要知道,在所有古代神话中,没有哪位天神是真的无害的。”   金女子起身答道:   “您可以思考一下,当将四头强大而古老的猛兽放在同一个牢笼里,存活下来的那一头意味着什么,如果这一次的淮水变化不是人为,那么,那个古老土地上,是否还残留着整个世界最后的神代力量?”   “阁下的家族擅长炼金术和塑性类魔法,掌握有大量的财富,我一向非常敬佩。”   “那么您是否已经做好,和最后且最古的神代战斗这一准备?”   整个伦敦塔陷入死寂。   …………………………   龙虎山·天师府。   张若素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自己靠后半米左右的位置。   捂着耳朵。   有苍老浑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语气激怒:“天师,这就是你所说的安全无害?!现在整个世界都盯过来了,我们的压力有多大你知道吗?!几百公里河道变化,善后的工作又有多麻烦你知道吗?!”   “还有网络上的舆论,删都删不过来!”   “再这样下去,会有多糟糕的后果,张若素你知不知道?!”   来自于当代武将的怒声。   张若素背后的道士压力巨大,背后被汗水侵湿。   张若素端着茶,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   “差不多行了,收一收,扮黑脸给谁看呢。”   “偷笑的声音就没停下来过。”   对面的声音一顿。   陷入一种古怪的尴尬当中。   张若素道:“整体来说,应当是好事,至少应该能让现在的修行界安静一段时间,也能渐渐普及修行体系。”   浑厚声音道:“可是,樱岛和高丽当其冲,他们的神系……”   张若素敛眸,淡淡道:“区区地祇而已。”   “淮水之君是神代神,樱岛的所谓大神,不过是依附于天皇国运的地祇罢了,否则你认为天皇为何一直存在,即便在幕府时期都没有将他们废除?至于高丽,他们的神话当中,主神檀君确实是来自于五千年前,是神代天神。”   手机对面的老者皱眉:“那岂非……”   “但只是自称。”   张若素打断了那苍老声音,道:“那所谓檀君主神记录于南宋时代所成的典籍,名为《三国遗事》,或者说应该是其中《魏书》的部分,而那位檀君,名字叫做王俭。”   对面镇国将军声音一顿,似乎一时间懵了下。   “王俭?”   “对,平壤仙人王俭,按照我等的称呼,应该叫做平壤炼气士。”   “而王姓始于东周列国末年,而其记录于魏书遗漏,大概是在三国乱世之中,避世遁去的炼气士罢,选择了远离神州的地方修行,虽然不成正果,反被奉为一国神系之主,倒是阴差阳错。”   镇国将军愕然,突放声大笑:   “还真的是他们的风格。”   张若素道:“另外,现在高丽土地上的高丽人已经并非古代高丽居民,其本身神系是萨满教一类,崇拜先祖,但是已经不需要警惕了。”   “不需要,哦,是指的古代萨满教是不会庇佑现在占据他们土地的高丽人罢。”   “不……”   张若素回答道:“因为在古代,神州儒家和道家修士踏入过高丽。”   “两派学说的影响之下,那一片土地的古代神话体系已经式微太过漫长的时间,另外一小部分则被儒道禅三宗认可后记录下来,所以他们原本的神话,已经不可能再复苏了。”   镇国将军略有不解。   张若素道:“类似的事情,我龙虎山的祖师也曾经做过。”   镇国将军沉默了下,缓声道:   “伐山破庙……”   张若素神色宁静。   “破除淫祀。”   两人无言一段时间,镇国将军转移话题,道:“说起来,三国纷争,也算是神代结束之后的事情,可为何吴国和季汉都没有记录类似的事情?无论是樱岛原初神话,还是高丽,皆在魏书。”   张若素道:“有过,诸葛卧龙曾降服南中一带。”   “而另外的原因,大概相较于孙权刘备,魏武终究不同,孙权是孙武后人,兵家出身,刘备皇室正统,先祖斩龙而起,而魏武相较于这两位,曾经担任过一特殊职位,缉捕怪力乱神,所以魏书会无意识关注这些。”   “卧虎?!”   “正是。”   ……………………   卫渊从泉市边上的洛江上岸。   现在明明是早上,但是街上人居然很少,就算是有行人,也都握着手机疯狂刷新,打字,满脸兴奋,今日淮水生的事情,就像是一个重磅炸弹,不管是表面上的世界,还是背后的世界,都被直接引爆。   卫渊掏出手机,扫码一辆共享单车。   慢悠悠地骑回去。   一个塑料袋里还放着几尾鱼。   刚刚结束东巡的时候顺手抓的,很新鲜。   一路骑回博物馆的时候,正好这老街上一位邻居出来买菜,见到卫渊后很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是之前他刚来博物馆时候,隐晦提醒他博物馆可能不干净的邻居,她笑呵呵道:“是小卫啊,这么早。”   卫渊停下共享单车,客气道:“是啊,您也早,买菜去了?”   那邻居脸上有些不大开心,咕哝道:   “是啊,那爷两个今天把这个手机,眼珠子都快粘着上面了,可不得我去?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离那些电子产品远些,也不要老是上网冲浪,再大的事情,和咱们也没有什么关系不是,过好日子才重要对不对?”   “是您说的这个道理。”   “唉,难得你同意我,要是我家那小子也像你就好了。”   “咦,小卫你这鱼有些新鲜啊,哪里买的?”   卫渊解释道:“去帮朋友解决了点小麻烦,顺手从他哪里拿的。”   他看到那阿姨眼里的神色,笑着抓出一尾鱼,道:“您要看着了,就拿去吧,邻里之间也没必要太客气。”   “呀,这怎么好意思……”   “一条鱼也不值钱。”   卫渊说了会儿,那邻居阿姨才接下来,然后将买来的菜分给卫渊一大半,这才满意离去,卫渊把共享单车停好,现自己月卡到期了,起了一会儿直接花了好几块钱,有些心疼,想了想,靠着优惠券开了三个月的月卡。   然后取出钥匙开门。   把邻居送的快乐水放到冰箱,开始处理鱼肉。   虽然已经没有了淮水神权,竟也残留下了些许控水御水之力。   做些简单的事情还是可以的。   水鬼躺尸,用习惯吸可乐,戚家军兵魂抽了那黑铁剪几个大嘴巴子,小心翼翼修剪养魂木,红绣鞋在木盒子上起舞,黑猫类从窗户里回来,伸了个懒腰,看到卫渊正在做鱼,眼睛一亮。   “去哪儿了?”   “看了个朋友而已,叙叙旧,帮了帮小忙。”   “哦……”   黑猫类没有多想,看着那鱼肉。   卫渊道:“红烧,还是清蒸?”   类道:“我想吃生的。”   “否决。”   “啧。”   将黑猫类打去看着火候,卫渊擦了擦手掌,开始收拾解决一些东西。   ……………………   龙虎山上。   张若素和电话彼端镇国将军复又交谈片刻,终于结束。   张若素背后道士感慨道:   “不愧是师祖,您那位道友竟能令淮水改道,这么大的动静,弟子都要吓得失神了。”   张若素道:“可曾伤人?”   道士摇头。   张若素道:“可曾有害神州?”   道士再度摇头。   张若素笑道:“那又何必惊慌失神?”   老天师闭目,双目白须垂下,于是道士心悦诚服地退下,过了一会儿,老天师左眼微微睁开,瞄了一眼,看到自己徒子徒孙都离开,这才长呼口气,右手捂着心口大喘气,道髻里都崩出几根乱来。   差一点在晚辈面前丢了脸。   吓死了!   老道士掏出手机,找到那个人,手指噼里啪啦一顿狂按。   卫渊看到手里出现新的消息。   一只猫猫愤怒拍桌,让桌子上各种东西都蹦两下。   “这就是你说的,一点动静?!!”   卫渊愕然,然后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位网友,随手将半个古朴面具扣在桌子上,擦了擦手,回道:“我也不知道会是这么大。”   “那带着面具的不是你的朋友吗?你会不知道?”   卫渊道:“说是朋友,可其实我甚至没有和他面对面交流过。”   “难不成造成什么大麻烦了吗?”   张若素道:“这倒是没有……”   卫渊笑了笑,回答道:“没有就好。”   那边黑猫类开始叫起来,空气中能闻得到很香的鱼肉味道,卫渊随手将手中东西放下,将玉龙配放在柜台上,用玻璃罩住,外界的风暴渐渐浓烈,影响渐渐扩大,但是这地方仍旧平静。   世界浩大,没有人会在意这样一个小小的博物馆。   当当当的敲门声音响起,是刚刚那位阿姨的儿子,送来了一盘饺子。   他竖起大拇指,笑道:“这饺子蘸醋,加胡椒粉,简直绝了。”   掏出手机刷着消息,道:“卫馆主,你今儿个没看新闻吗?还有功夫买菜,我妈说了我好一会儿……”   卫渊摇头道:“没有看。”   青年带着没有办法和别人交流自己看法的遗憾,道:“可惜了。”   又勉励他道:“卫馆主你可要好好看看新闻,要不然可是会落伍的。”   “这可是大事儿!”   “嗯,好的。”   卫渊点头答应下来,然后在青年走的时候,一直送出去才回来。   回来时候关门。   清脆的铃铛声里,随手把手里写好的纸放在了木柜上。   上面有一行文字。   博物馆藏品·玉龙佩   西王母所赠,周天子所得,春秋勾践制玉,大秦始皇佩饰。   曾为淮江孽神,惜其为昆仑宝玉,霸主所制,祖龙所佩戴,于庚辰身旁修行,却不修正道,坠入旁门,终至魂飞魄散,玉灵破碎,徒留玉形。   憾甚。   卫渊随手拿起一只记号笔,写了一串数字,oo2。   和面具一同封存。   ps:今日第二更,五千六百字……稍微有点迟,然后这种全世界剧情只是偶尔提及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神代(感谢萌萌射八荒的盟主) 来自于入海口位置,并且经历过神代淮水流淌的鱼肉,味道极为鲜美。 卫渊和黑猫类一阵大快朵颐,将这些吃的吃了个干净。 而后那猫就自顾自爬到屋顶上晒太阳去了,相当慵懒。 卫渊拿出手机随手翻了翻,现在整个世界上的论坛,各类网站,都是在分析,争论淮水入海的事情,相对应而言,神州内部反应热烈,而神州之外的声音,则是以阴谋论为主。 不过这也是传统艺能了。 才生没有多久,大洋彼端的新大6已经召开记者会,并且由其议会下了措辞严厉的制裁文件,只是让人诧异的是,往日素来为其前驱,鞍前马后的樱岛难得的不一言,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对面的变化。 而同样作为西方世界之一的雾都同样保持沉默。 导致新大6的制裁有点尴尬。 而神州的外交体系也已经强力回击。 现在正有新闻布会的直播。 “这种所谓制裁,完全是胡搅蛮缠,是西方世界的一厢情愿。” “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有资格,对神州指手画脚!” “更何况,所谓罔顾人权,破坏自然,更是子虚乌有,神州可以向世界公开一系列证据,可以向全世界证明,淮水的变化,完全是自然,自的,而不是人力的影响。” 一名金碧眼的记者举手提问道:“阁下,淮水已经有几百年没有走过这一条河道,如果按照您所说的,是自然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影响导致淮水突然变道?” 气势凌厉的神州男子笑了下,语气稍微轻松了些,微笑道: “众所周知,人类相比较世界和自然而言,还很渺小无知。” “而按照西方世界的先哲所说,面对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我们人类只能赞叹并且谦卑地接受,还是说,西方世界已经认为,神州拥有操控这样巨大自然威力的力量?” 记者无言以对。 有这力量的话世界就没有东西方了。 另外一位女记者道:“新大6国会认为神州在此事上得到巨大利益,并且损害自然,希望神州能让淮水恢复到原本的状态,您怎么看待?” “这完全是一派胡言,因为这一次的淮水暴动,我们沿淮的所有水电站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害,而几百公里的淮水水道上,有大量的河岸,农田,以及公路损毁,影响到了神州正常内运。” “可以说,这一次淮水变道,神州蒙受了最大的损失,而非利益……” 记者会上,唇枪舌剑,彼此交锋。 卫渊看了一会儿,基本能够确认这一次事情,世界上反应虽然巨大,但是还无法影响到神州,而后再看各处的评论,其中对于无支祁的呼声极高,已经产出了大量的同人图,卫渊甚至于现出现了无支祁和大禹的同人。 当场冷汗都要冒出来。 无论是被女娇,还是被无支祁本尊看到。 这玩意儿都能直接引爆这类古代存在的怒气。 卫渊现这种消息暂时只是个人爱好的范畴,想到女娇现在还在青丘国,而无支祁在淮水水底,好歹稍微松了口气。 又现有一道短信过来,是之前他参加的,那陶艺体验课来的。 大意是有一位老先生,也有和他之前所造的陶艺类似的收藏品。 希望能够和他见一见。 卫渊沉吟了下,之前他被那位女陶艺师看作是学习仿古风格,既然如此,相关于此事的简单交流,不会带来什么后患影响,而且他也有些许好奇,些许感慨,希望看看那所谓和他捏出来的陶器风格类似的藏品是什么。 于是整理措辞,回复短信,将自己博物馆的位置告诉了对方。 陶艺工作室。 于雪松转过头来,看向旁边在神州历史学上地位极高的老者,道: “教授,他同意了。” 董越峰点了点头。 在他的背包里,那古朴的商王青铜爵,正安静地沉睡着。 …………………… 卫渊收拾了餐具。 然后独自回去了住的小隔间,用符咒贴在墙壁和门上,隔绝内外。 想了想,取出特别行动组给的那手机,拨打给了沈寄风。 沈寄风是特别行动组偏向研究那一系的成员,此刻正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淮水入海,又有疑似无支祁的存在出现显圣,社会上各种猜测层出不穷,舆论翻沸。 而相应的,负责研究最普及修行方法的他们,自然承受了更大压力。 沈寄风听到手机声音,本来就想要直接挂掉。 可是看到上面显示出的名字,这才控制住自己的手,把这手机接了起来。 “卫馆主?” “您怎么有空闲打过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 是的。 但是显然不能这么直接。 卫渊心中无声吐槽,听到那边声音有些杂乱,笑道: “看来你现在很忙。” 沈寄风无奈叹了口气,巨大压力之下,再加上已经认定了这位卫馆主是神州的某位前辈,叹息道: “肯定忙啊,前辈,现在用来普及的修行法门还没能完善完成,有着各种各样看似比较小,但是扩大到神州这个大基数上一定会爆出的漏洞。行动组那边不知道能稳住舆论多久。” “这段时间里,我们必须要拿出第一手修行之法,也就是西方世界,樱岛高丽现在不敢乱动。毕竟如果说真的是无支祁,那是在神代就留下传说的神灵,和之后诞生的神有本质不同。” 神代…… 卫渊心中微动,顺着沈寄风的话道:“毕竟是神代啊……” 沈寄风感慨道:“是啊,那可是神代,按照现代修行界的常识,将公元纪当做划分是否是神代的标志来看,神代末也是两千年以前的时候了,除去我神州一脉,其余几个古代神系,都是在公元前几百年灭亡的。” “而西方那位神,也是在公元纪诞生。” “按照我们这边记录,应该是继承希腊神系力量的罗马,古代典籍被称为‘大秦’的国家,在那个时期出现了问题,导致了现在所传的上帝信仰诞生。” “而后虽然罗马神系愤怒之下攻陷西方圣城,将圣殿焚烧,信徒驱逐,但是仍旧没能将这一新诞生的神压下。” 沈寄风是典型的研究类型修士。 一开口就有些收不回来,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讲偏。 吐了吐舌头,把话题拉回来,道: “对了前辈,您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卫渊将注意力从对于神代划分的思考收回来,道: “确实是有个事情需要你帮忙。” “前辈您说。” “嗯,特别行动组的那种专用通讯器能不能再给我准备一个。” 沈寄风愣了下,道: “通讯器?” “前辈您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吗?” 卫渊面不改色道:“是这样,我有一个在山中苦修的朋友,最近可能会出世,你知道,他们这种苦修士在山里经历的时间太长了,出来若不了解外界情况,可能会造成麻烦,我想在他出来之前,让他从网络上了解世界。” 沈寄风恍然。 而后打包票道:“没有问题,前辈。” “我明天就给您送过去。” 卫渊道谢一声,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这才结束了通话,卫渊将手机放在旁边,打算等到明天沈寄风将通讯器送来,就去一次淮水,将东西交给无支祁。 无支祁的破封只是时间长短问题,得隔着网络,让祂先慢慢了解这个时代。 旋即沉吟。 卫渊接受的传承,都是来自于古代。 或者说,是直接的神代传承。 对于现代修行界对于神代的概念并不清楚。 他搜索了下资料,现神代末华夏最大的事情,应该就是汉光武帝建立东汉之事,西方一系的核心则是罗马帝国,而那个时候双方保持克制且良好的来往关系。 从人间历史可以推断,彼时古印度神系已经崩溃。 因为那个时期,世界第三大帝国贵霜帝国直接占领印度西北部,而后由副统领领率攻占印度磨砺出的七万精锐,浩浩荡荡直指神州,势在必得。 然后在进入西域的时候,遇到一个叫做班定远的男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结果是以世界第三帝国身份,年年进贡神州。 而相对应的,卫渊现在神代末年那个时间段,整个世界的修行界都混乱,西方是有类似于篡位的情况出现,新诞生的神向基本继承希腊文明力量的罗马体系起攻击,虽然遭遇镇压,但是从现在可以看到,最终罗马神系没落。 而东方神州也有各种混乱祭祀出现。 而西方主流的罗马神系这个时代极为式微,而东方神州则始终如一。 当时的神州生了什么? 卫渊若有所思,心中疑惑。 打算之后寻找典籍中的蛛丝马迹。 他压下这好奇。 取出卧虎令,接下来是他最为期待的正事,虽然说是依靠无支祁的力量,但是淮水当中那诸多邪神乱祀确确实实是他处理的,按照卧虎令的标准,他必然应当得到一大笔功勋。 ps:感谢感谢萌萌射八荒的盟主,谢谢 贵霜帝国在迦腻色伽一世和其继承者统治之下达至鼎盛,拥有人口5oo万左右,士兵二十多万,被认为是当时欧亚四大强国之一,与汉朝、罗马、安息并列。哦,对了,补充一个不大重要的点,当时面对贵霜帝国七万精锐,班似乎只有几百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洛阳少年岁月长 当卫渊无比期待的扣住卧虎腰牌,眉心灵台闪过了功勋数字。 然后嘴角一丝微笑就彻底凝固下去。 代表着功勋的部分,仍旧是空空如也,哪怕斩杀小鬼,擒拿画皮奴,都有三点功勋,而那淮河流域的诸多邪神被斩杀,居然连一个功勋值都没有给他留下。 卧虎腰牌所展示出的部分,毫无丝毫变化。 而后卫渊现不同之处。 代表着怪力乱神图卷那里,正微微亮起。 卫渊意识微动,怪力乱神图卷闪过,浮现出一卷卷收好的卷轴,其中有一幅卷轴飞出,在他面前徐徐展开,其中一片空白,然后自左侧出现江河的形态,江岸上是跪地百姓祈求祭祀。 江水之上盘坐一人,御水为剑,一只只自称为神的精怪倒伏 旁边浮现出一行文字。 《怪力乱神图卷·神之七六》 淮水孽神之乱,司隶校尉卫出手击杀,以肃天地。 而后旁边浮现文字,怪力乱神图卷浮现在卫渊旁边,让卫渊写下自己的名字,而卫渊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借着无支祁的力量斩杀淮水江神,化作的并不是功勋,而是由卧虎令记录的《怪力乱神图卷》。 并且是位列神之卷分类。 根据之前对卧虎令的了解,这并非是功勋,而是一种资格。 换取顶尖传承和法宝的资格。 而当其冲的便是龙虎山雌雄龙虎剑。 以及各个时代的法宝传承。 并不是只有功勋就能换取,必须做出足以被卧虎令自主记录的大事,才能获得这一资格,历代卧虎并不希望,前辈的宝物在后人手中蒙羞,这算是一种选拔,即便是古代卧虎,也并非每一代都能立下这等大事。 卫渊呼出口气,看着手中新出现的卷宗。 这种资格毫无疑问比单纯的功勋更有价值。 他伸出手,虚空在卷宗一侧空白的地方写下自己的名字,卫渊,但是卧虎令并没有记录下来,他想了想,只好又对照着古代文字,将自己的名字换位成篆体后写在了上面。 文字亮起,继而流光隐没,卷宗闭合。 突而卧虎令张开,在卷宗飞入大汉武库保留起来的同时,一物飞出直奔卫渊而来,后者已并未吴下阿蒙,下意识做出反应,抬手将这东西握在手中,触手清冷,隐隐鸣啸,这是一柄剑。 卧虎令上的异状消失。 唯独只剩下了卫渊手中之剑。 似乎是在记录卷宗之后,得到了此物作为反馈。 也就是说,这剑已经经历过许多卧虎之手? 是类似于抵达一定层次后可以接触的传承? 卫渊有些好奇,仔细端详,剑并非是他手中八面汉剑这一类武将所用的宽剑,甚至于不是四面汉剑类的战剑,剑身修长,是一柄利剑,卫渊将剑拔出,剑刃仍旧森寒,而后手背上有幽幽的符箓文字亮起。 卫渊盘坐下来,眼前有画面浮现。 月露留影。 在同时,剑身上有丝丝缕缕蓝色的光辉攀过,纠缠在他的手背上。 这确实是传承。 ………………………… 在月露留影的神通效果稳定下来之后,卫渊看到的是一座古代城池,在一座极威严古朴的学堂之上,有少年讲学,其中间或提及天文地理、河洛谶纬之书,皆极为擅长,卫渊抬眸看过去,看到这地方很大,人也密集。 听他讲学的少说数百人。 其中基本都是比这少年年纪更大的人。 浩浩荡荡,壮阔惊人。 周围之人都不能看到他,且听得如痴如醉,卫渊索性找到一个僻静地方安静听着,足足一个时辰后,讲学才结束,那少年抱着典籍下来,而后这数百学子皆恭恭敬敬行以师长之礼。 而那少年则侧身受半礼。 卫渊看到他身上所穿着的衣服,和听学之人相同。 都是学子。 但是明明是学子,这些人却都从其而学之,显然并不简单,画面伴随着那少年而行动,卫渊慢慢跟在他身后,看到他神色从容温和,待人接物皆一丝不苟,腰间一柄剑,正是从大汉武库中出现的那柄。 这少年最后和另外一个人汇聚在一起,那人眉宇飞扬,看上去比讲学少年年长些,皮肤古铜之色,满脸的精干,见到这白衣少年后笑着调侃道:“辅汉你的名气越来越足了啊,哈哈哈,太学的夫子们都不得不服气你了。” 被称呼为辅汉的少年苦笑道:“仲升你不要再取笑我了。” 仲升嘿然一笑,双手一摊道:“这哪里是取笑?你可是留侯后人,年少有为,精通儒道,又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从而游学者千余人,我这不过是实话实说。” 白衣少年瞠目结舌说不出话。 仲升一把拦着好友肩膀,笑道:“走走走,难得你有空闲,我长你两岁,家中老母尚且需要奉养,不日就得离开洛阳,今日你我好好聚一聚。” 仲升显然家贫,纵然因为家世缘故入太学,也只得勉强在这里生活,想要请客就有些力所不逮了,当这少年眨巴着眼睛,且厚着脸皮子看向好友的时候,白衣少年只得老老实实掏出钱袋子,于是仲升大喜,花光了这钱袋子的钱,买来酒肉,家中贫寒,索性出城而去。 此刻大汉国力强盛,都城洛阳周围自然安全无虞。 他们寻了一处山,避开踏青之人,坐于高坡,远可见洛阳繁华,仲升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将酒菜都摆开在石头上,拍开酒坛泥封,仰脖饮酒,大呼痛快。 而白衣少年则是倒在杯子里喝,被取笑调侃,也只是笑着摇头。 酒肉渐吃得醉了,仲升打了个酒嗝,望着远处繁华都城,感慨道:“我就要回去了,家中还有大哥在,我不能先入朝,再说我家小妹也还没长大,母亲年纪也大了,可比不得你,才名已彰显,定然平步青云。” 白衣少年喝了口酒,平淡道:“可是我不喜欢这些……” 仲升讶异道:“有什么不喜欢的?” 少年答道:“儒家治国方略,却不能求得长生,无法解答生死之谜。” 仲升挠了挠头,道: “长生?古往今来求不死的帝王多少,哪个得成了吗?” “大丈夫生在世间,应该立下不世之功,封侯拜相才是真的,你若是求长生,不如也学着古人一样,去寻寻西昆仑上的不死花?山海经中的延寿药?祂们应该能解决你的问题。” 白衣少年道: “那是仲升你不知道,古之神灵已经许久不曾彰显于世,麒麟和驳兽都已经是孔子时期的事情,而西昆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出现,也不曾回应祭祀,就像是那些存在在古代的神灵一个个都已经消失了似的。” “邪魔山鬼之类的反倒越来越多,占据香火祭祀。” 仲升想了想,又道:“陛下不也曾分封山水地祇为神吗?” “有这些山水之神负责调理地脉,也足够了。” 白衣少年又摇头道:“天地自然所生,来自西昆仑的是天神;而人间的王朝敕封额也不过只能称之为是地祇,不能称呼为神。” “祂们秉持人间皇朝的气运和祭祀诞生,和一国气运联系在一起,共荣共辱,王朝强盛时候,自然能呼风唤雨,当王朝落寞,这些地祇又有多少还能存活下来?就算存活下来,又有多少能再度得到祭祀?” “若是新的王朝敕封其他存在,那原本地祇不也沦为淫祀?” “这只能做那些锦上添花的事情,却无法做到火中送炭,朝不保夕,又有何用?一朝王朝倾塌,祂们也无法抵御妖魔邪修,更有可能这些王朝曾敕封的地祇,也会沦为妖魔之途。” 仲升灌了口酒,道:“古代诸天神消失,而王朝敕封的你又看不上。” “那你又要做什么?” 白衣少年起身,远远望着遥远的都城,吐出一口酒气,道: “天神非我族,自不可恃,而地祇随王命,一朝兴废!” 儒雅少年一开口,竟是气魄恢弘,豪气冲天。 他指向天地,道:“那我神州人族为何不能自己去制定一方天地秩序,不是天神,不是地祇,但是后辈弟子皆可呼风唤雨,可以降妖除魔,代代相传,护我神州百姓不遭妖魔所害!” 仲升目瞪口呆,突地放声大笑:“张陵,你做的白日大梦!” 白衣少年面色泛红,坐下来道:“能否做到,犹未可知。” 仲升憋着笑,觉得好友这是喝多了酒疯似的,于是道:“那这浩大之事,你又要怎么做到,你就算是能和你的先祖留侯一样,比常人寿数更长,能做到这种事情?” 少年答道:“子子孙孙,我穷匮也,我当开山立派,光收弟子。” 仲升道:“啧,弟子,可现在太学可不便宜,私学也得花钱。” 张陵道:“那我就不需出资。” 仲升笑呵呵道:“那你也不行,你开山立派吃什么,就算是能挖野菜,可也不填肚子啊。” 白衣少年认真思考,道:“那只需要五斗米就加入,怎么样?” 仲升目瞪口呆,突地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了,后来现这好友竟然不像是开玩笑,揉着肚子道:“好好好,算你能行,那你这,噗呲,五斗米教又怎么能辨认出,后世弟子们是好是坏?当时你可早死了。” 张陵道:“简单,你我皆有籍,我便编撰类似乎乡户之籍,便称之为箓,以证明身份。” “唯独得到这法籍,才能调动此阵之力。” 仲升张了张口,道:“你来真的?” 张陵平静道:“是,我已经决定不日离开太学,天神已经离开,地祇会随着王朝消亡行起,但是哪怕王朝消亡,前一代所修建的城池还能够用,还能抵御外敌贼寇。” 仲升脸上笑意收敛,道:“那其他炼气士若是也得知了你这手法……” 白衣张陵答道:“秦之长城也并非是他一国之力,也有其余国家战国时候的长城,终成浩荡万里之势,若我神州炼气士诸派合力,纵然西昆仑已经离世,仍旧可为我神州构筑一肉眼难见之浩荡长城,抵御外魔。” 仲升听得咂舌,挠了挠头道: “可则太难了,你一辈子都没办法成功罢。” 张陵叹道: “或许吧,人死之后,魂归大千,一身道行则可构筑这无形长城,可能百年毫无进展,三百年一无所得,但是我相信,千载之后,此万里之城必铸,庇护我神州百姓,一道符箓,便可招来风雨雷霆,降服外魔。” 仲升看着张陵认真的样子,放声大笑道:“果然是个白日大梦!” 张陵灌了口酒,道:“你且不说我,你又如何?” “回乡之后,等待机会入朝为官?” 仲升沉默下来,道:“我父为史官,可我不想做史官,在那些老头子没有退下来之前,我也只能打打下手,嘿,我可不想。” 他仰脖灌了口酒,猛地站起身来,指着前方洛阳大声道: “大丈夫无他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乎!” 声音激昂,隔着树林却传来一阵女子笑声,却是有他人踏青,隐隐传来评价他说大话的声音,少年面色涨红,尴尬坐下,现在换白衣张陵目瞪口呆,突然指着那少年大笑: “班仲升啊班仲升,你怎得也在这儿白日做梦了?!” 班仲升咬牙,道:“你等着,我他日定然封侯!” 白衣少年含笑点头。 表示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班仲升气得火冒三丈,指着浩浩长空怒道: “封侯!” “我要封侯!” “而且不是那以封地为名的列侯,这种列侯代代相传,再往后世不知有多少,男子汉大丈夫,要做就要做,冠军侯那样,以功名为侯,立不世之功,声名显赫,哪怕千年万年之后,后人提起此爵,只能是我班仲升!” 白衣少年终于肆意大笑:“白日做梦!” 有路过踏青的人听到少年们的声音,只是轻笑,这是是洛阳啊,繁华的中原,这个城市的少年们做些什么梦都可以,做梦本来就是少年人的特权,他们就此离去,并没有放在心上。 两个少年人大醉躺在山地,过了一夜。 第二日,第一次宿醉的两个少年人抱着头在山地上疼得打滚。 险些翻坠下山。 脸皮子都白了。 离开的时候,张陵解下了自己的剑,递给班仲升,道:“这是约定。” “你昨日的话可还记得?” 班仲升接过了剑,佩戴在腰间,伸出手,坦然道:“我班仲升,定然要让我大汉再度称雄,日月所出,山河所至,皆为臣妾!” “我在一日,那便是西域长城。” 张辅汉笑道:“我先去各处修行吧,若是可以,当为我神州重塑不逊于神代的秩序,一代不成,千秋万代,这浩浩长城,终有铸成一日,我之长城,不会逊色于你之‘长城’” “哈哈哈,你输定了。” “那却未必。” 少年们击掌离去,大笑着分别,然后各自奔赴各自的命运,这一生再也不曾相见,当年迈的班定远去世的时候,交给下一代的,是依赖中土神州如同依赖母亲一样的西域,是臣服于大汉的五十余国。 他手中的剑指向前方 万里封侯,班定远。 千古无二。 而就在整个洛阳花开,所有的孩童和少年都在传颂定远侯的那一年,张陵历经三年的丹药炼成,那一年龙虎之气,竟为一人所出。 而后天师入蜀。 伐山破庙,开道门一脉传承,称张道陵。 那柄剑此刻正在于此,卫渊手中的剑缓缓黯淡下去,他眼中恍惚,过往的一幕再度结束,曾经开辟西域都护府的定远侯,曾经立下两千年天师传承的张道陵,竟是同龄之人,在那个时代交错而过。 卫渊手背上出现一枚符。 是正一盟威之道的箓 最初的箓。 代表着能施展道法,能引动天地之威,代表历代真修之人以一身道行,为神州所建造的,不逊神代的规则和秩序,代表着凌驾于长空的无形长城,代表着最初那位天师畅想千年,最浪漫的奇迹。 神州符箓体系的根基,蔓延两千余年,绝无仅有的大神通。 让神州凡秩序始终维持基本的核心所在。 任何外来神系只能尝试偷窃,同化,而无法开启神战争夺的缘由。 并非天神,亦非地祇。 而这片古老土地上的人类,代代真修一同拥有的,最浩瀚的梦。 其名为 天庭! 凡我弟子,授箓施法,招天地成威,立三天正道。 正一盟威。 张道陵所赠。 班定远之约。 箓成。 …………………… 龙虎山·天师府。 有老道士在打瞌睡。 代代卷宗最高的那一层。 张道陵名字下面,有原本潜藏着的箓文浮现。这是代表着授箓道士的身份记录,而那一道隐藏起来的符箓缓缓幻化,最终定型为了有些歪歪扭扭的隶书文字 卫渊。 与赵升,王长并列。 在山上有稚嫩的小道士玩耍经过,被抓去背诵经文,有道士慢悠悠制琴,也有人躺在莲花池前面打瞌睡,无人现在莲花池中,有一株古代两千余年的莲花子缓缓抽芽。 只是潜藏在那气象万千的莲池之中,并不起眼。 ps:作用之一是来完善符箓体系 架空世界,然后东方体系设定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天庭,毕竟如果真的有天庭诸神,那很多事情不好解释,而是选择最初的神话,古代神。 说到底,是人的故事,是英雄的故事。 史书记载班人有大志,不拘小节,生于32年。 张道陵曾在太学,生于34年。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双虎(感谢番茄加柠檬盟主)(四千四百字,卡文一更) 波涛汹涌,浩瀚磅礴的淮水入海,由纯粹神代淮水化作的东方龙龙之上,带着古朴面具,双瞳呈现金色的男子盘坐于上,气息和水脉勾结,浩瀚无比。 画面在这个地方暂停下来。 停留在那双金色的眼睛上。 “这就是佛敌?” “不错……是佛敌,是当世之外魔,观音院的诸位师兄师弟们都曾见到大士真身,呈降魔法相,降临凡世,降服外魔,诸师兄弟都诵唱经文,相助大士,奈何外魔魔焰滔天,我弟子的修行不够,未能将其降服。” “原来如此……那你们又打算如何?” “联络佛门真传,派遣广大弟子,遍及神州左右,务必要寻到那外魔,再以佛法镇压感化它,方丈主持得观音大士托梦,必要将其镇压于我观音院下,如我等便来江南道。” “你们是祂的对手?” “虽然外魔气焰嚣张,但是我等从祖师堂得了舍利护身,唯独修出大神通的佛门长辈才能化出舍利,有舍利子护持,区区外魔又有何惧?” “哦?那最后一个问题,你是神州之人?” “是。” “可现在网络之上所传,那人分明是古神州水神,又为何说他外魔?” 年轻的僧人激动起来,道:“阿弥陀佛,我佛曾言,末法之世有天魔降临,迷惑世间众生,唯独末劫佛陀可破末法劫,正因为他是外魔,才迷惑神州百姓,我等更要……” 噗呲。 声音戛然而止,血腥气味浓郁。 一只手掌直接洞穿了僧人的心口。 那年轻僧人张了张口,嘴中喷出大口血沫,然后倒下去,一名青年收回手掌,他有着凌厉的面容线条,锋利的双目,瞳孔却是黄棕色的竖瞳。 旁边被禁锢的老僧脸上溅射鲜血,目眦欲裂,道:“妖魔!!!” 青年擦拭手中鲜血,道:“妖魔?” “在身为派别修行者之前,你们应该先是神州生灵。” “但是看来你们已经不记得了。” “连这血肉,也臭不可闻。” 他语气冰冷且厌恶。 老迈僧人既悲愤又恐惧,昨日见到了淮水入海,主持方丈便说那人便是佛敌,他带着自己的衣钵弟子来到江南道,可才和白云观接触,便被这一青年直接擒下逼问。 对方竟然是妖魔。 而且比起往日所见一切妖魔都强大,强大到仿佛传说中的神灵。 他悲愤无力,只能默念降魔经文,口中低语邪魔外道。 化名为赵然的青年盘坐在老僧前面,一边翻看经文,一边淡淡道: “你比我弱,为何敢称呼我为邪魔外道?” 老僧忍不住心头火起,睁眼怒道:“邪魔外道,岂是强弱之分,哪怕老僧远远弱于你,你仍旧是邪魔,这和强大弱小并无关系。” 赵然一双瞳孔呈现暗黄色,漠然道:“错了,生灵生于天地间,本无所谓正无所谓邪,若没有一个准则规定什么是正道,那自然就没有邪道和外道,你连这都没有看清楚,而认为生而邪道正道,修行了什么?” 老僧气势一滞,又斥道:“杀人夺命,害人修行,岂非邪道?!” 山君赵然反问道:“狼吞吃羊,狼是邪道吗?” 老僧无法回答,只好道:“若对羊来说,是。” 赵然道:“那对天下众生而言,人族才是恶。” 僧人道:“故而我等食素。” 山君淡淡道:“确实该归功于梁武帝。” 僧人说不出话。 山君道:“那对于人来说,羊和狼,哪一个是邪?” 山君顿了顿,又凝眉问道:“那羊啃吃草原,让草原退化消失,导致生灵饿死,羊算不算邪道,而狼吞吃羊,让人得以生存,那么狼是邪恶,还是羊是邪恶?” 老僧竟然无法回答。 赵然翻看卷宗,道:“很简单,当羊是人所圈养,那狼便是恶;当羊破坏影响到人的利益,那羊就是恶,一切以人族为基准,至少在神州的土地上是如此,精怪妖族,食人修行便是恶念,猎食其他生灵则是自然。” “千百年来,这大地上的修行者对此规则几乎已经默认。” 老僧微怔,旋即低声呵道:“那你不正是邪道妖魔!” “杀人夺命,害僧修行。” 赵然掀眉,气势沉凝让老僧心中骇然,说不出话,山君淡淡道: “杀人便是邪道,害你修行便是邪道?坏僧修行就是外道?” “你们好大的脸。” “卷宗佛经上不是这样讲述的。” “我见你那所谓佛门之一的正法密宗之中,杀人的可为天神,食人的能做护法,祭祀用的骨器,还有这吉祥天护法神,因为自己孩儿不归信佛祖,便将他剥皮杀害制成马鞍,你等却将她奉做了护法大神?” “依我看来,所谓佛门,不过是与你为敌便是佛敌,与你为善,哪怕杀人如麻也可为护法天神,可笑至极,此法究竟是何处地方所传?竟是如此小家子气……” 山君眼底满是漠然不喜,扔开卷宗,道: “你是神州之人,知道这规则,受到这规则保护。” “可你知道这个规则为何会出现吗?” “古代暂且不说,在我所知的年代,那可是一个道士持剑凿穿了一个巫鬼神系,以一人之力,将那个古代神系彻底碾杀,在神州范围荡然无存,才定下了这所谓的三天正法,当初祂们所祭祀的神,可和这密宗相仿。” “你要不要猜猜看,若是那道士还活着,他会不会持剑把这所谓净土都斩杀个干净?” 老僧面色有些难看,道:“贫僧并非密宗。” “你说这些,究竟想要做什么……” 山君道:“无他,只是心有所感,难得多说。” “张道陵啊,他万万没有算到而今的事情吧,我和他为敌,但是至少有一件事情是相同看法。在他驱逐六天鬼神的时候,整个神州并无妖魔作乱,哪怕是如我一般的,同样如此。” “我年少时中原正值春秋,西域匈奴进犯之时,诸国征伐都会停战,先御外敌,不曾想,后世之人居然背信弃义到如此的地步,信奉外来恶神,却指神州古神为魔。” 山君伸出手,在僧人目眦欲裂的注视下,将其手掌上的舍利佛珠抓下来。 而后面色漠然,五指微曲,将舍利子全部捏碎。 而后有一道道佛光浮现,被山君抓碎,残留下的是丝丝缕缕的浩瀚神性气息,山君将这神性扣住,吞入腹中,道:“说了许多,本来以为能在你处得到些后人所学,可惜,看来佛门一说只有禅宗可取。” “可不拜香火,只修自身,金刚体魄,琉璃心境,已有道门气象。” “不过,对于我来说,仍需要对尔等祖师道谢一声,张道陵设立天庭雏形,我本因为唯独只剩下地祇一路,没有想到,还有其他转机。” 老僧愕然。 山君起身,漠然道:“我神州之力,唯独只有我神州之民可得。” “这,是规矩。” 山君拂袖,那老僧当即闷哼一声,倒毙当场,身死魂灭。 山君看了那视频一眼,道:“惜不早生三千年。” 声音微顿,复又缓声道:“时尤未晚。” …………………… 江南道应天府。 孟成济接到了消息,他是江南道豪商,往日也曾经向白云观求取玉符,今日听说白云观有一特殊的招财玉符要外送,只求周围几座山的建造权和开采权,这商人知道白云观的手段,也不认为那几座荒山也什么意义。 于是连忙赶往白云观。 可去了的时候,才现抵达的商人竟然有许多。 往日和白云观有过关系的各大豪商都已齐至。 毕竟那招财玉符不过只有一枚罢了,那观主将玉符放在桌上,散出一种让人心中清爽的感觉,显然是真货,众人都心中激动,孟成济也连连开价,可价高者得,总让他觉得有种招标的味道。 但是不曾多想。 他不认为自己能抢夺到那玉符。 但是白云观总也还有其他的有效符箓。 现在神州出现一条大的入海口,且沿路千里河道,必然有大批的商机,这些商人总是敏锐,像是闻到血腥气的鲨鱼,这一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会因为白云观的招财符齐齐赶来。 反正只是几座荒山。 住在山下的老道士看到来来往往的豪车和商人,皱了皱眉。 他有些后悔自己在这里住下了,这一次收到天师道老天师的委托过来一趟,可好友没见到,这白云观反倒是看得差不多了,一股铜臭气扑面而来,若非是因为许久不曾见过好友,老道士早就两张甲马符跑路了。 主要是老头儿抹不开面子。 他想了想,叹了口气,打算给那认识的小家伙写封信,传递个消息。 就说一个月内自己大概会去看他,如果没去,那么你这卫家小子就快快来白云观来,随便编个借口,就说有事情,给老头子一个溜了的理由,把老道士给捞出去,这铜臭之地,快把人给熏死了。 唉,多少有些不方便。 是不是应该准备个手机了。 老道士写信的时候,看到来往游客的手机,突然生出落后时代的怅然。 ……………… 赵然轻而易举,且极为隐蔽地得到了几座山的开采权。 他说要举行打醮仪典。 将普通人全部驱逐之后,白云观的真修道士们都过去,赵然也曾去邀请因为天师道而来的老道士,但是那老道士性格本就懒散地厉害,更是不喜欢这一日来来往往的豪车富商,故而推辞。 赵然面有极为真实的遗憾。 也不曾强求,只是率诸道人上山,白云观是有很长历史的名门,他一举一动也极为符合典仪要求,虽然没有符箓身份,不敢勾连天庭体系,但是有往日留下的宝箓,仍旧让这仪典生效力。 招来了附近诸多山川的天然精怪,以及被称之为山灵的存在。 那些山灵见到这难得的祭祀供奉,皆心满意足,然后才道: “小道士,你招我等来是有何时请求,说吧。” 赵然一身道袍,道:“请借诸位一物。” 有着白色胡须,小老头模样的山灵讶然:“借东西,借什么?” “山中清灵之气。” 由这山中清气汇聚的山灵们一呆,突然心中生出一股寒意,猛地就要抛跑开,却现这地方都已经被符箓封住,一个个穿着道袍的道士围在周围,面无表情,风吹而过,面颊脸皮和道袍一并抖动。 山灵大惧:“你……!” 山下。 老道士正抓耳挠腮写信,思考怎么才能维持住自己老前辈的面子。 不至于叫卫家那小子耻笑。 突然动作一顿,抬眸看去。 耳畔隐隐约约,竟然听得了低沉虎啸,叫人心中恐惧。 赵然恢复原本模样,只是双瞳化作棕黄色,方圆数百里山灵竟然全部被他吞噬,他面容有涨红之色,诸多山脉灵性冲突不已,却被他之前吞下的一缕神性压制,道髻散落,嘴角鲜血。 原本打算要安静成长,但是见到那淮水之神,时间不够了。 山君回到白云观,看着自己的神像:“天神啊……” 许久后,他突然将神像打碎。 封印两千年,先弃肉身,再弃山神,最后连一缕香火也不存在。 面色煞白,嘴角鲜血,山君坐在地上,倚靠着那三清神像,突放声大笑: “王巨君,承你十年香火,本君已以两千年相报,至于你留下的后手,大丈夫生于此世,当奋力一搏,纵死亦当举世为敌,岂能仍旧为祇,生死操之于人手?!” 复又指向旁边三清神像,高呼道: “你们三个,且来共饮!” …………………… 沈寄风忙里偷闲,将手机送到了卫渊的博物馆。 只是去的时候,看到卫渊右手带着一个露出五指的黑色手套,讶异道:“额……馆主,这都夏天了,您还带着手套?” 卫渊面不改色道:“有个伤口。” 沈寄风恍然,道:“要不要用一用我们新开的丹药,治疗外伤很好的,不会留下一点疤痕。” 卫渊:“………” 你们究竟在研究些什么? 婉拒了沈寄风的好意,卫渊好不容易将她送别,手背上的,可是一道直接蔓延整个手掌那个长度的箓,而且上面还有张道陵的标志,卫渊可不想别人看到。 他拿起那个据说是强化版本的手机,开机。 试了试,确实要更好使一点。 本来打算就这样送过去,突然想到网上越演越烈的同人图,现在已经展出了包括并不限于无支祁,无支祁和水母娘娘,无支祁和僧伽,无支祁和大禹等一系列同人,给祂看到搞不好会疯。 卫渊打开手机,默默下载了一个软件,然后…… “您已打开了青少年模式。” “请关联家长手机,只有家长账号操作,才能退出青少年模式。” 卫渊沉默两秒。 然后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家长手机已绑定……” ps:卡文……今日四千四百字一章……算是请一次假(鞠躬) 大家劳动节快乐(来自劳动节还要工作的写手祝福) 感谢番茄加柠檬的盟主,非常感谢…… 调整下状态,卡文难写,外加整个人又失眠,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换了十七八种姿势都睡不着,那种感觉简直要疯,只好一更缓缓…… 阎Zk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接着再看更方便。 第一百一十八章 梦中故人(感谢妳是不是傻ii盟主) 卫渊将这个手机收好。 又取出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三个充电宝,一并收纳在盒子里。 他打算将这些东西送给无支祁后,每过一段时间给无支祁送一次货,也要考虑到,无支祁虽然被称为水君,但是本质是征服淮水之神,不知道对方是否掌握了类似于雷法的手段。 也不知道没电的时候,利用法力雷咒能不能充电…… 或者应该给祂准备一个便携式变压器和稳压器? 卫渊脑海闪过一个念头。 将这杂念压下,把手机收好,又准备了一份烈酒,想了想,又弄了一份快乐水。 不知道无支祁会不会喜欢这东西。 不过在前往淮水之前,他还要在这里等一位客人,之前那陶艺工作室联系他,说有位老先生会来拜访,卫渊提前准备了茶,准备见完那位老先生之后,再直接出门。 他又看向自己的右手,摘下那手套。 从手指根部开始,到手腕下数寸为止,一道赤红色的符箓清晰无比。 没有丝毫变淡下去的趋势。 尤其是那敕令二字,在这民俗博物馆中,既神秘又有一丝诡异,在得到这敕令的时候,卫渊就感觉到自己似乎隐隐和天空中某种无形之物产生了联系,但是还不能靠着这敕令引动那力量。 或许应该寻找道门正宗,借阅典籍。 了解打醮做法的典仪。 功勋难得,既然有不必花费功勋的方式,卫渊自然会倾向于选择这种。 原本最好的方式是前往正一道宗坛龙虎山,但是卫渊却本能觉得,自己暂时不应该去龙虎山,他担心手背上的敕令在踏入龙虎山总坛的时候,生某种异变。 排除龙虎山,最近也是最大的道观是应天府白云观。 但是那属于全真一脉,卫渊这敕令是正一盟威之箓。 大家山门都不一样。 你用正一的箓,施我全真的法,就像是拿着钥匙去开隔壁邻居的锁。 总觉得有砸场子的感觉。 卫渊沉吟许久,决定前往玄一,周怡他们所在的微明宗,后者同样是正一道分支,也因此门下弟子多参与天师道斩妖除魔之事,二来,章小鱼也在微明宗中学习,也该去看看孩子了。 卫渊想到章小鱼,复又想到,自己手中还有来自于张道陵的玄元剑诀。 现在又得了正一盟威箓。 和天师府的纠葛越来越深,应该想办法,将这一门失传千年的法剑重新传给正一道,嗯,大可以先寻找一个根骨不错的年轻弟子,将这玄元剑诀悄悄传下去,最后这一柄张道陵的剑也可赐给他作为护身之用。 尽量不暴露身份。 哪怕被认出来,就说是物归原主。 孕育正一盟威箓的长剑由张道陵赠与班,卧虎代代相传直至而今,而玄元剑诀为古代卧虎从天师道所得,现在却又要由卧虎转交给天师府,卫渊站在两千年后往回去看,竟然有一种宿命般的感觉。 外面有出租车停下来,卫渊将右手手套带好。 一边收一边思考有机会是不是找一找那种具备遮掩气息的手甲套。 看到车上下来了一位白苍苍,却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老人,右手提着一个袋子,看了看地址,然后推开了博物馆的门,门上的铃铛微微响起,卫渊自然地招呼道:“欢迎光临。” …………………… 董越峰按照短信上的地址,找到了目的地。 他抬起头,看到这是一家有些古朴的民俗博物馆,是老式的装修风格,对面是一家花店,却还关着,隔壁是老书店。 这种店铺本来就和越快节奏的现代社会不大相符,却又都开在老城区,给人一种停留在上一个时代的,缓慢悠闲的感觉,让人怀念。 他推开门。 “欢迎光临。” 清脆的铃铛声音,还有博物馆馆主的招呼声。 他看到了那博物馆的馆主。 一身简单的衣服,安静坐在博物馆,笼罩在一件件古物的阴影中。 作为历史学家的董越峰恍惚之间竟然觉得,那年轻人也化作了一件古物似的。 …………………… “您好,卫馆主……” 董越峰回过神来,客气地打招呼。 然后注意力就不由自主地被博物馆的藏品吸引了,而后他便分辨出这里几乎全部都是赝品,收回视线的时候,却微微一怔,看到在木柜上的一个古朴陶器,似乎和旁的不大一样,忍不住凑上前去观察。 陶器被一个玻璃柜子扣着。 里面有一张纸,但是被反扣着,看不清楚上面的文字。 董越峰入神看着那陶器,看了许久才收回视线,忍不住感慨道:“朱绘兽耳立式陶器,这个风格很古老了啊,没有想到在这里能够看得到。” 他看到那年轻的老板微笑道: “这是我做的。” 董越峰看到周围那些显而易见的赝品,若有所思,没有多想,只是很抱歉地笑了笑,道:“年纪大了,有的时候见到这些喜欢的东西,就忍不住想要多看看,倒是叫馆主你见笑了。” “哪里,请坐。” 卫渊请董越峰坐下。 老人注视着年轻的卫渊,就算是从于雪松那里知道,是个年轻人,但是这也仍旧是太年轻了些,心里难免有些失望,旋即期待着能否见到这年轻人的老师。 想来,那种特殊的,有古代风味的陶器,就是他从某位老先生那里学来的,或许那位老先生也曾经遇到过类似商王青铜爵的古器,董越峰想了想,在寒暄片刻后,忍不住询问道: “卫馆主的陶器做的很好,不知道是从哪里学到的?” 卫渊动作顿了顿,微笑回答道: “一开始是从部……村子的老人那里偷看学会的。” “然后就是自己随便琢磨了,觉得哪里画一笔比较好,便加一笔,偶尔也有些失误的地方,可想了想,重造有些麻烦,也就随它去了,陶器本来就是为了使用。” 董越峰讶异愕然。 然后就觉得卫渊是在欺骗自己,忍不住皱了皱眉—— 那种可是极为明显且正统的古代风格。 关于古代陶器的纹路,色彩,乃至于规格都有极为严密的研究,这是一个成体系的学科,各种著作几乎能够装满一整个书架都不止,他刚刚看到了,那陶器上每一处都极为地符合古陶器规矩。 几乎可以说是正统地不能再正统,连一丝丝的错误都没有。 哪怕是研究古陶艺历史最厉害的大师和教授过来,都无法挑出任何一丝的问题,只能够感慨赞叹,制造陶器的人已经将古代陶器的规矩研究透了,这必然需要极为认真的学习,才能如此正统。 怎么可能是自己琢磨的? 还什么,觉得错了,所以懒得去改…… 那上面明明尽数都是正统,都是掘出的古陶器极为尊崇,为后世陶艺师所严苛遵守,不敢有一丝丝逾越和违规的定矩啊! 董越峰就算是脾气很好,可面对着这样轻而易举就能拆穿的谎言应付,也还是险些被气笑了,尤其是耳边还有背包中商王青铜爵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在偷笑,道: “这小家伙是在骗你啊。” “这东西,哪怕是放在我那个时代,都绝对是正统典范级别的东西。” 董越峰没有因为商王青铜爵开口而失色,因为他早已经知道了,只有自己才能听到商王青铜爵这古器的声音,其他人无法听到一丝半点。 比如前面这年轻人,仍旧面色不变。 显然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虽然因为这个年轻人在糊弄自己,有些许失望生气,但是董越峰仍旧还是勉强开口道:“卫馆主,我这一次来打扰你,是因为见到你之前做的古代风格陶器,我这里恰好也有一个,想看看馆主你有没有什么看法。” 他小心翼翼从包里取出商王青铜爵。 将这一角干瘪,仍旧显得古朴的青铜器往卫渊前面推了推。 卫渊并无意外,他伸出手触碰着这商王青铜爵,这古器先前还在和董越峰笑着说又是在白费功夫,在卫渊右手触碰的时候,这诞生出的灵性却骤然一滞,刹那间察觉到不对。 而心中已经失望的董越峰甚至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将这商王青铜爵取出来,要是惹出麻烦该如何?正要讨回来的时候,却现自己的老伙计突然停止说话,本以为是又一次的灵性疲惫,沉沉睡去,却察觉到不对。 他下意识瞪大眼睛,抬眸看向年轻的博物馆馆主。 在董越峰眼中,气质有如历史古物,却又年轻的馆主微微颔,嗓音温和客气道: “稍等……” 董越峰重重点头,心中激动,终于找到了还能听到声音的人,这样的话,在自己离去之后,青铜爵仍旧不至于孤寂千年,也有些失落,有些好奇,眼前这人究竟是什么人。 卫渊看到了这商王青铜爵中潜藏的故事。 看到了商王的一个个剪影,神色感慨,这果然是商代之物,可当他看到画面中,高大英武的商王迎向一位少女时候,神色却微微凝固,他看到那少女穿着商代时候的服饰,看到她眉眼清丽而美好,哪怕不加粉黛,仍旧是绝色之姿,眼角自然有天然娇憨的妍魅。 但是让他神色凝固的不是这女子的姿容。 而是他认得这女子。 若是让她换上现代的装束,又年少几分,那她根本就是苏玉儿的样子,但是却又不同,因为卫渊这等人,认人都是从真灵气息看,这画面中绝色无双的女子和苏玉儿只是容颜一样,而无论气质还是神态尽数不同。 不是一人。 但是绝对有大渊源。 卫渊感觉到手掌微有灼热,博物馆的铃铛声音再度响起,身穿白色束腰长裙,脚踏浅蓝色高跟鞋的少女手中握着信笺走进来,因为是在博物馆,并没有用遮掩面容的眼镜,露出了真容,开口道: “卫馆主,你的信……” 董越峰下意识转头看去。 然后眼瞳瞬间收缩,老人几乎猛地站起来。 而那商王青铜爵的声音也再度响起,只是结结巴巴,不敢置信: “王,王后?!” 卫渊感觉到青铜器灼热的气息在苏玉儿进来的时候,达到顶峰。 青铜器一侧出现了残缺的地图,他低下头,有能辨认的文字——朝歌。 苏玉儿看到那青铜爵,神色茫然,她梦中的一幕越清晰,那看不清楚的脸,还有那容貌美好娇媚的女子都变得清晰,少女面色渐渐煞白,她突地后退一步,竟然转身便逃开。 董越峰下意识想要去追,连那商王青铜爵都几乎忘记自己只是个古物似的大喊着: “王后,请等一等!” 他们想要去追。 但是旋即动作一滞,再动不得。 博物馆的门直接关住。 董越峰动作凝滞,不由自主坐下,低下头,才看到自己脚腕上有水流散去,刚刚似乎就是这些柔弱的水流把自己拉住的,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向了对面的青年。 后者靠着藤椅,神色宁静,把玩着商王青铜爵,笑了笑,道: “看起来,她并不希望有人打扰她现在的生活。” 董越峰好不容易才从见到和‘苏妲己’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仍是心潮澎湃。 他望向卫渊,沉默了下,还是认真劝说道:“卫馆主,你看到了古器的画面,应该知道她是谁,为什么……这或许是整个历史学的巨大突破,对于历史学有很大的意义。” “但是她并不愿意。” “可是……” “这件事情上并没有可是。” 卫渊握着青铜爵,在苏玉儿离开后,青铜爵上的地图消失。 他给董越峰添了一杯茶,回答道: “毕竟我也勉强算是她的长辈吧。” “受人所托,多少还要护着点她。” 卫渊的意思是苏玉儿,是女娇的托付。 正在因得见那古代女子而激动的董越峰却思绪凝滞,他缓缓抬头看着把玩商王青铜爵的青年,看到他面容年轻,气息古老像是古物。 心中澎湃的思绪凝滞。 ps:感谢妳是不是傻ii的盟主,谢谢 第一章,四千字,还有一章正在码~ 对了,书友圈有活动啊,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一共十六个名额,最少都能够获得一千起点币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神州养老打卡群1.0(感谢杏花如梦的万赏) 卫渊看到董越峰的神态,看到他眼底浮现的骇然之色,知道他想多了。 声音微顿,复又笑言道: “老先生你是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是,我在这孩子那一脉里辈分稍微高了一点点,再加上她在泉市无依无靠的,她家里的老祖宗拜托我看顾下她。” “不管她有什么身世问题,我都得护着她些。” “你该不会把我当做是商纣年间的人了吧?” 卫渊语气玩笑,道:“我看上去像是那么老的人吗?” 董越峰和商王青铜爵都松了口气。 他额头上渗出些许汗水,觉得自己想多了,道:“原来是这样。” 卫渊笑了笑,低下头注视着古朴的商王青铜爵,上面出现的纹路已经不见了,就好像刚刚青铜爵背后的地图,还有上面的朝歌二字只是错觉和幻象,但是他的掌心还残留着高温灼热的感觉。 卫渊想到苏玉儿视若珍宝的那柄青铜短剑,想到那柄剑上的玄鸟纹,想到她护身的九尾幻象,毫无疑问,苏玉儿和帝辛,和苏妲己有所关联,但是是什么样的关联,还不能确认,转世?后裔?还是传承? 这青铜爵是最后帝辛**时候抛掷下来的。 上面有以朝歌为中心的地图。 难道说,这地图直指商代遗迹,神代朝歌的具体位置……? 仿照通天建木所造的摘星楼,人神混战的年代。 卫渊将自身的杂念收敛。 又和董越峰交谈了一段时间,很明显,在经历刚刚的一幕,亲眼看到‘苏妲己’后,岁数很大的董越峰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精神都有一些恍惚,在交谈了一段时间后,起身告辞。 离去的时候,却将商王青铜爵朝着卫渊的方向推了推。 白苍老的董越峰叹道:“我已经很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去,我这一生,这青铜爵陪伴我最长,我原本一直担心哪天我去了之后,会再也没有人能和他说说话,现在找到卫馆主,这个心结总算是能够放下了。” “就请您收下它吧……” 卫渊诧异道:“老先生你舍得?” 董越峰笑道:“自然是舍不得……不过,我一辈子四处奔忙,老了,也该停下脚步了,我会在泉市住下,以后可能会经常地来这博物馆看看,陪陪我这老朋友,老兄弟,到时候还要请卫馆主不要嫌弃我这老头子麻烦。” 他压下了心中的震动,恢复了以往的性格和风度。 卫渊笑道:“自然不会。” 他将董越峰送出博物馆,打了车,看着老人离去,才回过头看向旁边的书店,书店里没有一丝气息,显然苏玉儿并不在其中,从她刚刚的反应来看,她似乎很排斥这青铜爵,但唯独她靠近,青铜爵才会显示出古代朝歌的地图。 至少是一部分地图。 卫渊觉得应当先让苏玉儿冷静一段时间,再稍稍提及此事。 他回到博物馆,取出了刚刚苏玉儿离开时扔下的信笺,看了看,这是来自于青丘狐族的,在第一次无支祁入梦的时候,卫渊曾经写信给青丘国,询问女娇,可知道该要怎么处理无支祁的问题。 看来这就是回信了。 他坐在座椅上,拆开了信封,展开信件,里面竟然是现代普通话。 看来女娇在这几千年中,并没有固执地不肯接受新的文化和知识。 “想要询问该怎么解决无支祁的问题,渊你可以直说,没有必要那么拐弯抹角。” “还是说,在你心中中,无论是身为卫渊,还是当年的渊,都认为自己的巫女是一个小心眼嫉妒且狡猾,眼睛里只有禹的女人吗?” 语气含笑,却又隐隐有威胁的感觉。 卫渊额角太阳穴跳了跳。 然后看向下一行。 “没错,我就是。” 卫渊的思绪都在这一瞬间停了几秒钟,然后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来,有哭笑不得的感觉,摇了摇头,在心中默默吐槽,您还问什么,您这不都主动承认了吗?心态却不知不觉变得更为轻松了些,继续看下去: “无支祁并非是恣意妄为的魔物,一开始被奉为水神。” “只是因为共工的缘故,以及本性缘故,曾经和神州百族为敌,现在被镇压在淮水下几千年,祂大概率不会对你出手,将你真的杀死。” “而祂的封印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解开。” “你也不必过于担忧。” “另外,你好歹也是这个时代出生的人,怎么还用写信这么慢的方法?” “当年曾经有青丘狐族变化外貌,潜入神州学堂,在青丘国内以灵材建造过类似于基站的事物,虽然无法及时联系,但是也比信笺要快,你大可以以外界造物联络。” 而后是一串账号。 卫渊思绪微有凝滞。 最后只能叹息,不愧是神州,基站都已经建造到传说的地方了。 记录下来,申请过去,但是一时间还未曾得到回复。 想了想,将桌上的东西稍微收拾了下,决定此刻外出去找无支祁,随意唤出了水鬼,让他们暂且看家,而后将那有些怅然失神,有些沉默的商王青铜爵拿起,放在了木柜上,处于陶器,以及玉龙之间。 商王青铜爵忍不住抱怨道: “我可是古器,董家小子把我交给你,你就这样摆放吗?” 卫渊指了指前后,回答道:“此玉最初从周穆王处而来,而那陶器,勉强算是夏朝风格,夏商周,正好。” 商王青铜爵愕然,下意识道: “你不是说你自己做的吗?” “是啊。” 它‘看到’那博物馆馆主嘴角微微勾起,微微颔,客气温和道: “但是我并没有说,它是赝品。” …………………… 卫渊之前曾经代行淮水神权,操控极为磅礴的水量,甚至于操控过神代的淮水,哪怕这一权能已经消失,重新回到了无支祁手中,但是仍旧残留下了些许的能力,就像是杯子里装过水,总会留下些痕迹。 基本的控水之术,御水之法,说不上多精通,但是基础的避水诀倒是没有任何问题。 卫渊在水中,靠着水流,再一次地抵达了淮水龟山之下的封印。 无支祁缓缓睁开双目。 金色双瞳注视着卫渊,祂已经懒得再说他不怕死这件事情。 “你又来做什么?” 卫渊盘坐下来,道:“有点东西要给你。” 随手取出了准备好的烈酒,快乐水,还有些吃的,又取出了手机,在无支祁愕然的视线中递给祂,解释道:“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东西,你可以通过这东西了解外界生的一切。” 无支祁皱眉道:“即便被封印在此处?” 卫渊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不出门,靠着这东西和外界接触。” 无支祁道:“他们也被封印了?” 卫渊想了想,半开玩笑答到: “也可以这么说,只是封印他们的是被子和电脑。” 他没有提及自己上一次见到无支祁注意到了手机,于是给他送来,只是略微解释了外界的事情,以及如何操控手机,至于语言,曾经入梦卫渊的无支祁早已经领会贯通。 这是特别行动组的手机,有独立的身份证明和账号。 卫渊教导无支祁开通申请了另外一个联络软件的账号。 指了指上面,道:“通过这个,若有什么事情,就可以传讯。” “也可以千里对话。” “不必非要入梦才能交流。” 无支祁若有所思,卫渊见到祂账号上空空如也,于是主动申请好友。 无支祁金色双瞳注视了下卫渊,数息后,选择了同意。 类似的声音还有一道,是来自于女娇。 卫渊想了想,很多时候,若是无支祁现特殊情况,或者有什么事情,自己未必能及时反应,看了看自己也不多的好友,索性直接拉了一个群,将无支祁,女娇,天女珏,还有天师府张若素都拉到一起。 正在龙虎山的张若素讶然。 无支祁盯着屏幕。 看到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表情包。 一排奶猫整齐划一地抬起头打招呼。 无支祁望向卫渊,“猫妖?” 卫渊沉默了下,解释道:“这是打招呼的一种……” “比如这样。” 他随手出一个颜文字。 “欢迎━(*`?′*)ノ━?!” 而后女娇那边似乎也觉得有趣,出了一个表情包,是女帝坐在位置上,抬手让忠爱卿平身。 无支祁沉思。 无支祁好奇。 无支祁碰触显示屏。 龙虎山上,叮咚一声,张若素低下头,看到多出了新的消息,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哦吼!” ps:今日第二更…………感谢杏花如梦的万赏,谢谢~ 爆裂吧,现实,放逐吧,作息。 淦啊,摔桌! 第一百二十章 上山门(感谢番茄加柠檬的万赏) 卫渊看到无支祁已经基本琢磨懂了手机的用法。 指了指充电宝,解释道: “这种机关需要电力才能使用,当这个地方变成红色的时候,就提示电量严重不足,需要充电,你能够操控淮水避开这个封印,加上这东西算是现代道门的造物,哪怕在海底也能挥正常的效果。” “这段时间,就通过这个来了解外界吧。” “我近日恐怕要外出一趟。” “等到我回来,再来这里看看你。” 无支祁并不在意点了点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卫渊随意。 卫渊又依靠着御水手段重新走水路回到了泉市。 无支祁在这淮水之低,本已经习惯于千百年间的安静,但是闭目许久后,终究忍不住好奇,打开了手机,有避水诀将手机周围的水流都引导开,祂一边尝试这新鲜玩意儿,一边饮酒。 现在网络上最热门的便是淮水入海。 而相对应的,以无支祁为原型之一而展,完善而来的齐天大圣热度上升,无支祁误打误撞,找到了一段自制的大闹天宫cg,看到穿戴铠甲,威风凛凛的猴王,颇有兴趣。 祂的时代并没有这造物。 很快这一段cg就着烈酒就已经尽数饮尽。 并不尽兴。 无论是酒还是画面。 无支祁试了试,熟门熟路找到了一个更多的视频文件系统。 之前的cg不过只有三分钟,这个要长几百倍不止,而且已经熟悉辨认这个时代文字的无支祁看到,在大闹天宫之后,还有极多的内容,于是这位太古时期桀骜不逊的水神难得有了兴致,想要看看那只猴子之后的经历。 烈酒已经饮尽了。 无支祁随意盘坐在水底,想也没有想,打开了另外一个,呈现黑色液体的东西,利用水流水泡的放大效果,轻而易举利用手机作为源头,创造出了更大更真实的画面。 无支祁仰脖灌了一口饮料。 愣了一下。 然后又喝了一口。 舔了舔嘴唇。 仰脖。 咕嘟咕嘟。 祂的时代,酒才不过是雏形,茶圣还没有出生,甜味只存在于果实当中。无支祁低下头,看着这饮料,眼底有惊奇的神色。 “好酒。” 祂想了想,难得夸赞一句。 然后靠着锁着自己的石柱,开了新的一瓶,一边灌着这‘酒’,一边看到画面上出现的三个大字,西游记。 …………………… 卫渊回到了博物馆。 一来一回,询问了书店里,穿着一身长衫,看上去儒雅博学的胡明,知道苏玉儿竟然直接回到了学校,显然短时间内不想要面对那来自于商代的青铜爵,而对面的花店仍旧关闭着,显然被封印,被沉睡的那些年,即便是对于天女来说,也需要时间去恢复。 想了想,手头的事情已经解决。 不如先去微明宗,尽早能掌控手背上的敕令符箓为好。 卫渊掏出手机,翻了翻,找到了玄一的号码,如果他没有记错,在那邪道造畜之事后,受伤的玄一回到了微明宗修养,也因为这个原因在,他才能足够放心身为活尸的章小鱼在道门清修之地生活学习。 他给玄一打过电话,寒暄过后,说明了自己希望去借阅道门一部分典籍的意思。 了自己的师长,然后回答道: “卫馆主你帮过我们很多忙,这件事情没有问题,不过您什么时候来我们的山门……” 卫渊道:“可能今天就会去。” 玄一沉吟了下,道:“那卫馆主,弟子有一个不情之请。” 卫渊听得出玄一语气的郑重,诧异道:“什么事情?” 玄一道:“不知道卫馆主可知道,当年大贤良师张角赖以成名的天书,《太平要术》?” 卫渊微怔,回忆起了在青丘国时候,自己擒拿下,那传播邪术的邪道,按照青丘国的说法,这邪道便是修行了太平要术,只是没有按照太平道正道法门去练,而是走取巧的捷径,几近于邪道。 玄一不知邪道被擒拿和卫渊有关,只是道:“之前小鱼儿父亲的事情,应该也和这修太平要术的邪道有关系,我们得到他们身份之后,正一盟威动了几次手,成功将太平道在江南道的驻地拔除。” “有几个道行高深的邪修不敌五雷法,都被拿下。” “只是那只能够算是他们在江南道的总坛,在那地方之外,还有散落着的邪道修士,原本是没有办法将他们都拿下,但是我们在这个总坛之下,现了一个特殊的法器,对于太平道的意义极大,他们不可能放弃。” “所以几位长辈有打算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让一部分道行足以自保的弟子押送此物,引诱他们出来。” “除魔卫道本来就是我正一盟威弟子所行之道,众弟子皆无悔,可虽然如此,弟子还是有些担心那些师兄弟……卫馆主你道行高深,看上去却和我们年岁相仿,太平道肯定不知前辈的修为。” “斗胆恳求前辈能和那些师兄弟一同押送此物上京,这样那些师兄弟必然无虞。” 玄一一口气说完,略有忐忑。 他原本没有打算麻烦卫渊,但是后者恰巧要来,他便有此意。 卫渊略作沉吟,就答应下来,道:“可以,没什么问题。” 玄一长呼口气,道谢道:“多谢前辈。” 复又交谈了一会儿,约定好大概何时抵达山门,才结束了通话。 卫渊答应玄一,一则是因为他和这些邪修本就有些恩怨要解决,二来,目前他卫某人很缺功勋,非常缺,而最重要的一点则是他要看微明宗的典籍,是承情,为其弟子护法一次,算是还了缘法。 卫渊看向墙壁上的法剑,取出了琴盒。 将八面汉剑放入上面一层,又将这一把张道陵的法剑放在了琴盒下层,断剑配在腰后,又将那把大威力枪械佩戴在隐蔽的枪套里,询问了类是否同行,出乎意料,后者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 它舔了舔爪子,道:“我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得去了结一番恩怨。” 卫渊看到它说的认真,虽然不明白这一只整日懒洋洋的异兽有什么恩怨,但是也只好孤身上路,微明宗虽然离得稍微远些,但是现代科技作用下,高铁四通八达,从泉市过去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在卫渊离去之后,黑猫类立刻停下了舔爪的行动。 它飞快地奔跑在泉市的街道上。 以隐身咒混入了一家网吧,黑猫类的脖子上有一个小小的玉符,这是张若素给它的,当由黑猫类给凡人制造了损失后,张若素就会得知,会有天师府弟子无奈地给这位在天师府呆了五百年的异兽善后擦屁股。 类自然不知道这种事情。 它只是无比兴奋,用爪子拍在开机键上。 游戏,开启! 账号,登6! 搜索,好友! 申请,so1o! 博物馆。 盒子上的锁打开,伴随着修剪养魂木的戚家军兵魂肯的声音。 红绣鞋一下子揭棺而起,而后轻快地步伐走向电脑,水鬼和戚家军兵魂凑在旁边,那位食用农药而死的画家也在旁边凑热闹,两个纸人儿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打气用的纸乐器,站在电脑旁边鼓足了腮帮子吹,不断加油鼓劲。 唯独那黑铁剪想要出来却没法子,咔嚓咔嚓的声音似乎是在破口大骂。 商王青铜爵目瞪口呆注视着在馆主离开后就群魔乱舞的博物馆。 它茫然无语。 看到了那一双轻巧的红绣鞋转过方向,一只鞋子脚尖轻巧点地,脚跟翘起,另外一只微微抬起,恍惚间仿佛看到一个小巧的舒雅少女,双手拈着裙角,向自己微微一礼,而后这双鞋子便跃上键盘。 一改先前淑雅。 像是有力的舞者。 轻巧地将一个个把个老古董震得目瞪口呆的‘问候话语’喷出。 水鬼一拍桌面,意气风道: “削他!” ……………………… 日落昏黄的时候,卫渊抵达了微明宗。 看到章小鱼正在山门前面安静等着自己,小姑娘换上了一身宽松的道袍,头扎成了个小丸子,因为养魂木的缘故,看上去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小道士,旁边是道人打扮的玄一,还有同样是之前曾见过的赵义。 只是赵义就不是道人打扮,而是一身现代装扮,戴着一双墨镜。 赵义和玄一主动见礼。 章小鱼望向卫渊,道:“卫叔叔……” 卫渊看到她脸上没有了那种郁结的悲伤,微笑伸出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我来看你了,这段时间小鱼儿乖不乖?” “这些东西是博物馆里那些家伙给你的。” 他笑着提了提手里的背包,里面有快乐水,有养魂木落叶,有一副画,是博物馆众鬼凑出来的,章小鱼眼睛微微瞪大,脸上露出笑容,把这背包抱在怀里,然后一只手拉着卫渊,卫渊放慢了脚步,和章小鱼走了一路,听小姑娘说些这段时间在道门的经历。 一直到了道门晚课的时间,章小鱼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卫渊看着章小鱼坐在一堆小道士里,看上去没有丝毫的不同,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模样,微叹了一声,看向旁边玄一赵义,感慨道:“小鱼在这里有劳你们两位看顾了。” “前辈多礼了,这是我们应当做的。” “她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玄一笑答道:“小鱼儿性格很好,就是之前不愿意她来的师叔也挑不出错,现在反倒是师叔最宠她了,平日对着我们都绷着一张脸,却会给小鱼儿买零食吃。” “和同龄人的关系也很好,只是有一个。” 卫渊讶然:“她和师兄弟们闹矛盾了?” 玄一摇头苦笑道:“那倒不是。” “有个来微明宗交换修行的小家伙,是茅山派的。” “有前辈你的养魂木牌,旁人都看不出小鱼儿不同,可那茅山派的小家伙家学渊源,硬生生是看出了一点问题,把小鱼儿当做了活僵,她这段时间天天都想着把小鱼儿贴一张符关棺材里,入土为安。” “不过小鱼儿得前辈传了一手战场剑术,那茅山派小丫头也没讨得好处。” 卫渊正想要说自己何时传授过小鱼儿剑术,突地想到小家伙曾经在博物馆呆了很长时间,在自己修行的时候,是戚家军兵魂他们在看顾着这小家伙,现在看来那一段时间,博物馆那几只鬼是教了她些东西的。 怕是担心小鱼儿在山上被欺负了。 卫渊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有养魂木牌,加上玄一这层关系在,章小鱼在微明宗的安全可以放心。 玄一可是已经授箓的弟子。 在晚课结束之后,小鱼儿第一个跑出来,看到卫渊还在的时候,稍稍松了口气,而后又有个看上去有些高傲,穿着道袍的小姑娘站起来搜寻章小鱼,然后又现了卫渊,微微愕然,然后大步走过来。 她抬头盯着卫渊,道:“你就是章小鱼的……监护人?” 她选择了个不容易出错的名词,然后小手叉腰,眼角一瞪,道: “你不知道生死有别吗……” 卫渊随手掏出一份零食递过去:“知道,要吃零食吗?” “啊,谢谢。” 小姑娘下意识接过去,脸上浮现笑容道谢,然后动作一僵,愤怒地重重一挥手,道: “不是啊,不是零食,我是说,你要知道死者长安宁很重要,不能够……” 卫渊又点了点头,又递过去一瓶快乐水,客气道: “还要多谢你和我家小鱼儿做朋友。” “我不在她身边,就要靠你们这些朋友了。” “不不不,您言重……” 显然出身家教严格的小道士下意识回礼。 然后动作一僵。 章小鱼悄悄冲她吐了吐舌头。 茅山派小道士瞪大眼睛,气地厉害,最后想要把手上的零食和快乐水一扔,贼帅气地放一句狠话再走,可是还是舍不得,毕竟,哪个小孩子能拒绝快乐水呢?只好抛下一句章小鱼你等着,抱着零食和快乐水,兵荒马乱地跑开。 卫渊失笑道:“还是个孩子。” “能看出小鱼的情况,看来她天赋很高。” 玄一道:“嗯,茅山派林家的孩子,被寄予众望。” “卫前辈,晚课已经结束了,请这边走……” 他由玄一带领着,去礼节性地拜见了微明宗的高人前辈,算是见礼,然后才由玄一他们带着去往收藏道藏的地方,玄一在前面带路,有些抱歉地道:“前辈,道藏当中有我微明宗,以及正一道的根本**,所以只能向您开放一些打醮做法的仪坛,以及基础的法门……” 卫渊点头道:“这样就可以了。” 赵义其实也知道师长们的顾虑,只是他们毕竟和卫渊有旧,这种情况下有些尴尬,只好故意抱怨道:“也是那些老家伙们太小气了,开放打醮做法的仪坛,不也是因为前辈你没有我们正一道的箓吗?看了也没用,我都算是微明宗弟子,可没有授箓,那些法坛也没用,看了也白……” 他声音突然顿了下。 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嘴角抽了抽,看向旁边的卫渊,道: “前辈,您没有箓吧?” 卫渊动作不变,转头微笑道: “符箓?” “你在说什么,当然没有啊。” 赵义:“…………” 玄一:“…………” ps:感谢番茄加柠檬的万赏,谢谢~ 四千四百字~ ???转载请注明出处: 第一百二十一章 道门法坛 玄一和赵义心中狐疑了下,但是想到之前也没有见过眼前青年用出法坛之类的手段,再加上似乎也没有听说过近几代有授箓道士在外的,也就没有继续深入去想。 因为卫渊之前对玄一有救命之恩。 道观所藏典籍之处的前几层都对卫渊开放。 而最上面的两层,有微明宗辈分极高,年纪不轻的长辈看守着,里面是微明宗的核心法门,以及祖师爷代代传下来的法器,哪怕是微明宗弟子也不允许轻易踏足。 一者是真法不能轻传。 二者,道行不够艰深的时候,接触过于高深的部分。 就像是空中楼阁一样,未必能够修成高深道行,反倒容易楼塌人亡。 故而这处置一来保护真传,二来也是在保护弟子,玄一带着卫渊上前拜见了两位看守阁楼的老道人,而后下了楼阁,指着一层和二层,存放在书柜当中的一卷卷道藏,道: “这里便是我微明宗的藏经阁,这两层的经文,馆主你能随意去看。” “基本上正一一脉通用的法坛和大醮典仪都在,而各家支脉的绝学也有一些收录在这里,不过真正的镇派手段,各家基本都是藏的很好,有些甚至于是口口相传的,即便是同属于正一盟威也不知。” 还在口口相传啊,不怕失传…… 卫渊心中感慨,玄一和赵义又给卫渊指出了这楼阁一侧的小屋子。 “馆主,这里是宗内弟子通读道藏时所住的地方,您如果不嫌弃,可以暂时在这里休息。” 卫渊看了看,里面很简单,只是有一个床铺,一个柜子。 床铺很干净,柜子里似乎是干净的道袍,用来更换。 在玄一和赵义离去之后,卫渊随意在一处书柜上抽出一本,坐在旁边的桌子旁边翻阅起来,这些是宗门典籍,和特别行动组中的那些记录不同,更为古老,旁边多有前辈真修留下的笔记和看法,有很强的宗门风格。 第一层楼阁中多是基础典籍。 卫渊带着解决问题的目的和心思去看,不知不觉看得入迷,不知道是否是手背上那一道敕令符箓效果,他看道门典籍时候,更容易静下心来,慢慢的,心中对于现代道门体系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了解。 神州的修行体系基本可以分作道门,佛门,以及从兵家战阵以及江湖厮杀中磨砺出的武门,其中三条修行体系彼此都有影响,也有改变,现代道门体系基本可以分为三类。 正一盟威之道,统帅神州南方道门,近来隐隐也有道门魁之势。 以敕令符箓为主,精擅法坛打醮。 门中弟子常常下山行走,降妖伏魔。 门中真传授箓后,号称在天庭留名,有仙官品级。 只需要开坛做法,就可以引动天地伟力,施展诸多神通,除此之外,神霄雷法也是正一道所擅之术,雷霆刚正,降妖伏魔,无往不利。 全真之道。 虽然说是容纳儒道佛三路所成,但是更像是秦汉之前炼气士的风格,内修自身,排除外在之物,基本不走符箓敕封之术,但是相对应对于门中弟子的要求戒律也更为严格,全真,二字,其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分量。 和入世降魔,擅长术法皆以降魔为主的正一盟威不同,全真门中追求长生逍遥,炼化内丹,性命双修,也因此清规戒律极多。 另外就是道门和武门所结合的武当一脉,内修养气,丹剑双绝。 按照卫渊的理解,如果说三支道门体系皆遇到需降妖除魔的情况,武当一脉在近身时候能爆最强的杀伤性,全真修士无论落于何等情况,都能保持一定水准,不为外部干扰而过多降低自身实力。 天师道一脉,遭遇战并不擅长。 但是只要敢给天师道时间准备,开坛做法,布下法坛。 正一道挥出的力量反倒是最强的。 三家在千年之间不断影响,但是仍旧有明显的区分,以法剑为例,天师道法剑是降魔,全真法剑是斩自身心魔,武当丹剑则长于和具备血肉之躯的妖物厮杀。 而后便是一些记录了基础的法坛典仪的书籍。 其中所记录,不同的法坛需要不同的步骤,口中诵读的经文也不同,卫渊已经知道了符箓体系的根基,稍微思索,明白了之所以符箓和法坛越来越繁琐的原因,就是因为功用不断细化,却都是借用天空中那一股磅礴力量。 法坛就是和上空的力量勾连。 先验明正身,然后决定要起什么符,做什么法,请什么神将,都有各自的仪典规矩,像是一个个密码门,错了一步,就走错了门,无法借来力量,法坛典仪就算是失败了。 而卫渊手背上的这一道符箓敕令。 大概相当于万能钥匙。 那些密码门直接都能打开。 当然象征着‘开门’这一步骤的典仪是必要的。 只是不那么严苛,不那么繁琐,只需要象征性地完成就可以。 而相应的,施法的人本身的道行,就相当于有多少力气,道行越高,力气越大,就能引动更大的力量,施展更强的道术神通。 卫渊翻看着典籍,看到一个简单些的典仪,默默记在心里,不知看了多久,外面天色也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他打开了灯,准备继续看完典籍,却突然觉不对的感觉。 一道隐晦的波动在远处闪过。 而他之所以感觉到了这波动,竟然是因为背后琴盒里,一柄剑微微颤动了下,是张道陵曾经的法剑,卫渊神色微动,沉吟了下,似乎疲惫,回到了容人休息之处,从之前玄一送来的食盒里取出了饭菜。 一字排开。 道观不缺香。 拈三根线香,手腕一抖,三根香插在地上。 只当一简单法坛。 脚踏玄元剑禹步,口中低语道决,手背之上有灼热感,掐三山指,三根线香无风自燃,卫渊感觉到手背上的敕令和天空中彻底形成了联系,是正一盟威一道支脉所传的小法坛,天视地听法。 卫渊感觉自身气息上升,仿佛从高处俯瞰着微明宗主峰。 而那种隐晦的波动清晰地传来。 他辨认了下。 波动来自于微明宗弟子居,是小鱼儿她们在的那里,卫渊脚步微动,取一道黄符,从三根线香前掠过,三根线香上本来直直升起的烟气被牵引在黄符上,闭目,自眼前掠过。 这一次卫渊‘看’到了那小院。 看到隐隐有扭曲,盘旋的黑色气息流动。 ………………………… 几个小道士结束了晚课的修行,躺在床上休息。 可她们年纪太小,加上修行了道门固本养气的功法,精力旺盛,常常就没有那么老实,往日都有师父师叔盯着她们,可今天似乎是在商讨重要的事情,师父只是告诫了几句早些休息,就离开了。 于是几个小道士开始了夜谈会。 谈论些自己知道的小故事。 很快论到了其中一个脸蛋圆圆的,很可爱的小道士,她想了想,道: “你们听说过影子的故事吗?” “影子的故事?” “影子有什么稀奇的?” 那小道士见自己引起了同门的兴趣,眼睛弯起来,道:“可是这影子可不一般哦,你们的影子能够和自己交流吗?能够和你做朋友吗?” “这个故事,可就可以……” ………………………… 故事生的年代已经不可考究。 但是必然是古代,是极遥远的过去。 因为寓次之山这类古代仙山还存在于这样的故事里。 而故事的开始,要从一个独居的男人说起,那个男人叫做邓乙,已经三十岁了,仍旧没有讨到媳妇,白日里还好,每到晚上,早早熄灯,屋子里就只有孤独一人,叹息不已,一日就对着影子道: “影子啊影子,你我形影不离三十年,我现在孤苦一人,你就不能来陪我说说话吗?” 本来只是个牢骚,可谁知道,那月亮下的影子一下就跳了出来。 这将邓乙吓得厉害,坐倒在地瑟瑟抖,让那影子数为不愉,道:“你恳求我,我才出现来陪伴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难道也是叶公好龙的伪君子吗?” 邓乙勉强抬起头,问自己的影子道:“那你有什么办法陪我?” 影子道: “我是你的影子,没有实体,你想要什么,我就能变成什么。” 于是邓乙希望影子化作一个见识渊博,能和自己彻夜详谈的少年,影子一晃,竟然真的变成位俊雅公子,气质风雅,天文地理无所不知,邓乙和少年夜夜相谈甚欢,突有一日遗憾叹息道: “你能化作好友,可我现在已近而立之年,还是孤身一人。” “你能化作个美人吗?” 影子只是笑道这有何难,转眼竟然真的化作了一位难得一见的美人,邓乙心动不已,再也不让影子变化成其他的模样,每到夜里点灯之后,那美人就出来陪伴他,渐渐的,连白日里,影子都能出现。 邓乙不再孤独,沉迷于和影子的交流当中。 但是这影子化作的美人只有他自己能看到,旁人只当做他是了痴狂病,邓乙也不在意,只是突然有一天,那影子美人对他叹息着道:“我已经陪伴你足够长的日子,现在我要去数万里外的寓次之山,这辈子都无法回来了。” 邓乙还没能来得及挽留,影子腾空而起,转眼就消失不见。 从此以后,不管是夜里点灯,还是白天照太阳,邓乙都没有了影子,整个人也渐渐变得痴狂憨傻起来,反倒得了邓无影的称号。 所以啊,小心,都要小心些。 影子并不是人的附庸,在你正对着光的时候,影子或许就在你背后,默默盯着你,想着法子要和你分开呢,你一回头,它反倒装着一动不动。 在镜子和自己之前点一盏灯。 然后对着镜子看。 透过镜子,可能就会看到那影子也往前盯着你。 …………………… 几个小道士听完这故事,缩了缩脖子。 “这是假的。” 她们咕哝了两声。 圆脸的小道士说:“谁说是假的?我还看到有一本叫做《酉阳杂俎》的书上说,人有九个影子,每一个都有名字,只要按照规律依次点灯,它们就能够全部出来。” 茅山派的林玲儿忍不住道: “这种类似于法坛的方式,哪里可能那么简单做到?” 那圆脸小道士不服气道:“谁知道会不会呢?” “反正师父们也不在,我们悄悄试试看,没准能看到自己的九个影子呢……” ps:睡觉睡觉……,躺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