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人专家》 第一章 有为青年顾闯 我大学时是在京城念的,学的是中文,理想是当一个作家并成为首都居民。 毕竟,京城乃是全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要想成就理想,就必须留在这个大世界里。 读书的时侯,我也曾经写过一些东西向文学网站投稿,大约是文笔实在太臭,想象力不足,先后完稿十本小说,只三本签约,一本上架销售,订阅三十。忙碌一个月下来只有一百多块钱稿费,很打击士气。 再加上临近毕业,又要拿学位,又要找工作。且痛感很多事情都是需要天分,我实在不是这块料,就此刻封笔。 毕业之后,我进了一家所谓的大公司做了办公室文员,月薪表面上看起来挺高,五千五。成天西装皮鞋人模人样,一副成功人士派头。但一个月下来,仔细一算,扣除房租、水电、吃饭、交通等各类开销,落到手上只可怜巴巴的三瓜两枣。 这个时候才发现文科生在就业市场并不太受欢迎,大多是写写画画,总务后勤一类敲边鼓的活儿,百无一用是书生大概指的就是我这一类人吧? 京城居,大不易,在熬了半年之后,加上又出了些事,我在公司呆不下去,便辞了职。这个时候经济已经不太景气,工作实在难找。蹉跎两月,又卖起了保险。为了完成业务,我将手机电话薄里的同学朋友都骚扰了个遍,电话一接通就问:“同学,你知道XX吗?”“不不不,你误会了,我这是对你的关爱啊!” 结果是保险没卖出去一份,反搞得人见人怕,帅到没朋友。 业务量完不成,工作自然干不下去。那么,继续蹉跎吧!再次休整两月,穷得几乎要被房东大娘赶去睡大街的我只能抹了脸不要进了一家工厂做工。 三班倒流水线,白班还好,一上夜班,每到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瞌睡一来,感觉两只脚像踩着棉花,整个人的都是懵的。 一回出租屋只想睡觉,至于文学梦,还是算了吧,笔记本电脑正被我扔在床下吃灰尘呢! 麻木就是我当时的生活状态,直到有一天,一个老家来京城旅游的同学找到我,对我说老家省会正在招公务员,你读书挺厉害的,为什么不去考。 当时我脑子还有点蒙,看到这个老同学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劝他买一份人寿保险,这个月的房饭钱就有着落了。”继而,又大觉羞愧,这就不是人干的事儿啊! 老同学的到来提醒了我,也认识到自己实在不适合在京城这么混下去。 当即就收拾了行装和他一起回到了老家,买了资料耐下烦温习功课。 对于我这个决定,父母大力支持,说你只管考就是,今年不行明年继续,明年再考不上,后年再战。反正我们家也不是太穷,饭总有你一口吃的。 对了,我叫顾闯,顾客的顾,闯劲的闯。我在京城被现实重重地打了一棍,现在已经没办法在去外面闯了。我的父母是老家县城普通的事业单位工作人员,收入还成。这年头,谁家没有个傻儿子。 想当年我考上京城大学的时候,爹妈还很是得意了些日子。现在混这这鸟样,给二老丢人了。 顾闯啊顾闯,你要争气。 知耻近乎勇,在家温习功课之后,我竟顺利的考中了省城S区的民政局,这让在体制内混了一辈子的父母欣喜若狂,流下了欣慰而得意的热泪,他们的傻儿子也升格为国之栋梁。 不但他们,就连我也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接到通知那天,本人意气风发地发了个朋友圈,谦虚地公布此事,最后特意说明以后不再卖保险,俺从今天开始为人民服务了。 扯了这么多,还没有说我这个工作是怎么回事呢! S区在二十年前是省城下属的一个县,两地相距二十几公里。可是随着这几年的国家经济越发繁荣,GDP一跃成为世界第二。两座城市逐渐扩容,往日的稻田也被高楼大厦所代替,S县也升格为S区。 我所就职的区民政局,顾名思义就是负责民政工作,优抚保障、军休安置、退伍安置、双拥工作、备灾减灾、社会捐赠、城市低保、社区建设、婚姻登记……事务繁杂,万金油、万花筒。 我因为是新人,尚处于实习期,就先放在办公室打杂,等到转正之后再安排具体工作。 不得不说,做了公务员,严格执行国家劳动政策。五险一金买齐,朝九晚午的日子过得真是爽。每天下午下班,光棍一条的我发现时间多得用不完。为了打发无聊的光阴,我甚至又开始重新写东西。当然,文笔还是极臭,且想象力匮乏。无所谓,反正又不靠这个吃饭,俺是公家的人儿。 好了,闲话就不多说了,我还得去上班呢! 前一阵子我出差一个月,累得够戗,今日就睡了个懒觉,将近十点钟才到了单位。刚上二楼,就听到财会室里传来一阵哈哈的笑声,好象很多人。 “对了,已经有一个月看到小顾了,说是出去培训,他怎么了?” “你忘记了,前一阵子精准扶贫,区里将这个任务分解到各镇乡部委,要求各级领导必须完成手头指标。完不成的,单位一二把手该记过记过,该摘帽摘帽。” “听说过这事,咱们局的目标任务都完成了,王局在节前还受到了区里的表彰。难道小顾这个月下乡扶贫了,现在的年轻人能够耐下性子到基层做事还真是难得。” “那小伙子确实挺精明能干的。” 听到财会室里的议论,我心中不觉得意。 这确实是一件看得见摸得着的功劳,我虽然是个散淡的人,可并不代表在事业上没有追求。 “确实是,这可是个苦差事,你们就知道欺负新人,把累活儿推给人家小顾,是不是太不象话了?” “就是就是,对了,小顾这个月究竟去哪里了?” 屋中说话那人卖足了关子,看到大家一脸好奇的表情,心中得意,低声道:“去牛栏镇山区和贫穷户同吃同住。” “啊,牛栏镇,咱们区有名的高寒山区,那地方确实困难。上次我去那里的老乡家住了一晚上被冻醒了,气得我哭了半夜。”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我们所在的省居民每月可支配收入是两千五百,我们所在的区又在省会城郊区,乃是本省的精华之地。 可一看数据,却能吓人一跳,本区竟然有两百余家,一千多困难群众。 原来,我区虽富,在没有划给省城之前只是一个普通县。周围都是大得可怕的高山,境内百分之六十的土地是海拔一千米以上的山区。山区群众大多以种植玉米和土豆为生,有人年收只三百多块,实在骇人听闻。 “确实冷,最高的一个村海拔都两千米了。现在已经过了国庆,估计已经下雪了。怎么,小顾也被冻得受不了?” “已经下雪了,今年冷得早。听说,那地方夜里最低温度已经达到零度。小伙子火力足,倒是不怕冷。就是……” “就是什么,老谭,你不是在和小顾联系吗,说说他的事。” “前天我才和小顾在微信上联系过,说是倒不不觉得冷,就是老乡家实在太脏,他身上都生虱子了,扯下衣服上的一根线头,上面竟然粘了一串虱蛋。好在这事干得漂亮,局里为当地贫困村引进的天麻和黄连种植已经弄完,明年应该能够顺利脱贫。” 说起虱子,众人头皮一麻,皆是骇然,最后同时发出一声苦笑。 不容易,不容易啊! “各位领导,各位同事,背后议论人是不好的。你们啊,只知道黑我这个小萌新。我身上可没虱子,你们不要用这种表情看人啊!”我笑着推门进去,就看到三个同事正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就连会计刘姐也叼了一根。 薄暮冥冥,日星隐曜,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与其被动吸烟,还不如主动污染空气。我跟大家招呼了一声,顺手接过老谭一支递来的香烟,开始了表扬和自我表扬。 是的,这事干得漂亮,一下子让二十户人家脱贫,确实是看得见的成绩。关键是能够替领导分忧解难。这种深入一线的苦活简直就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具有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当为时代之楷模。 刘姐好象挺喜欢我这个小兄弟的,听我自吹自擂半天,道:“打住,打住。小顾,王局实在太过了,这么大点娃就弄山区去。” 我摇头:“苦是苦了点,不过风景好啊!这几天正好下雪,当真是山舞银蛇原驰腊象。对了,每天早上,那屋檐下挂的冰凌,亮晶晶好看得很。” 其实,回想起山区的寒冷,我还是有些不堪回首的,但口头却装着乐在其中的样子。 老谭:“小顾,你身上的虱子怎么弄掉的?” “对啊,说说。”其他人都是一脸的好奇。 这些同事啊,我吃了这么大苦,他们不但不慰问,反问我虱子怎么办,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我笑道:“那地方交通不便,去买杀虫药要走四小时。那么,怎么办呢?简单啊,我想出了一好法子。换下生了虱子的衣服洗干净了,泡水里,扔雪地里一夜。到第二天早晨,脸盆里的水就冻瓷实了,虱子自然也都冷死了。老乡们见这个法子好,也都跟着学。” “好办法!” “真是聪明啊,年轻人脑子就是转得快。” 我拱手团团一揖:“小试牛刀,过奖,过奖!” “看把你得瑟得。”刘姐咯咯笑道:“等下还有更让你得瑟的,王局刚从区里开会回来,让你马上去见他,有好事。” “什么好事,刘姐你是有名的消息灵通人士,透露一下,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一个同事抢先插嘴:“还能是什么呢,小顾立了这个功劳,自然要受赏。听人说,你的工作安排下来了,去优抚安置科。” “去优抚安置科,那感情好呀!”我大为惊喜。这是局里有名的美差,专门负责部队转业军官的的安置。 工作很清闲不说,那些受党教育和培养多年的军官素质高,说话又好听。将来他们安置了,起码是副科,能够与其混个脸熟,正适合我这种有理想有追求的有为青年。 闲话不说了,我挥了挥衣袖,不带走一丝烟气,兴冲冲朝王局办公室跑去。 我叫顾闯,顾全大局的顾,勇闯天涯的闯。 我意识到,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锻炼,能够吃苦耐劳的我已经入了局座的法眼,成为组织重点培养的后备力量。 第二章 发配 “王局,你找我?”推开局座大人办公室的大门,我笑嘻嘻地问。 王局是严肃的人,不太爱说话。 他今天正一脸威严地看着一份公文,并不理睬,也不招呼我坐下。 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办公室中央,感觉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半晌,王局才放下手中的文件:“回来了?” “王局,我回来了,足足干满了一个月,算是基本完成局长你交代的任务。”我本打算继续自吹自擂表一表功,可这个时候,却突然发现领导的眉头紧锁,眼睛里蕴涵这将要爆发的怒火。 心中顿时忐忑,再不敢过多表现。 “哼,对了,在你去牛栏镇之前,刘沟乡张长贵精准扶贫的事情是怎么回事,那事是不是你经手的?” “是我经手的,怎么了?”我想了想,回忆起那次精准扶贫的事情。 那是在一个月以前,我刚到民政局报到,被暂时安排在办公室打杂。上级下了文件必须在今年之内想尽一切办法消灭区内贫困人口,使之达到省内平均收入水平。 给困难群众脱贫的办法其实也简单,不外是引进特色种植业。比如种水果、种中药材,我后来去牛栏镇干得就是这事。 不过,刘沟乡的情况比较特殊。 那地方的海拔只有一千三百米,比牛栏镇要低得多,但地理环境特殊,境内都是风化严重寸草不生的山地。因为水土流失严重,根本就留不住土壤,已经彻底荒漠化,再搞种植业也没有可能。 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不适合人类居住。 于是,上级就将当地困难群众分解到区各大单位,让派出人员一对一帮扶,给他们找工作。 我区进经济发达,工资高工作也不难找,只要给困难群众找到合适的活儿,哪怕是去工地搬砖,一年脱贫,两年小康当不在话下。 我当时因为刚到,没有具体工作,就分到了帮张长贵找工作的任务。 这事也简单,不就是找活儿干吗,反正有局长大人出面,一切都安排地妥妥贴贴,我跑腿就是。 去张家,带人到工作岗位,安排好食宿,齐活。 弄完张长贵的事情,我就去了牛栏镇,一干就是一月,到今日才回来。 “怎么了,你还问我,人都跑了,说是又回家去种苞谷,再不肯进厂吃苦。你说说,你说说,你是怎么给人安排的。”王局砰地一拍桌子:“今年的精准扶贫工作,别的单位都圆满完成任务,就我们局拖了全区的后腿。今天区政府大会,民政局被点名批评,都成典型了。” “人跑了?”我吃了一惊,抓头:“不可能啊,张长贵的事情我明明安排得很好的。接收他的企业领导听说是民政的精准扶贫项目,非常热心。不但免费食宿,一应日常用品都全额报销,工资也挺高的,他又为什么会跑回家去?” “为什么会跑回家,马云说过:一个员工想要跳槽只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收入没有达到预期,一是干得不开心。据你说,张长贵的收入不错,那么就是在厂子里的人际关系处理不好,干得不顺心,这才走了的。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每隔几日就去张长贵上班的地方看看,他有什么困难立即和厂家沟通解决,务必要把人给留下。现在人都跑了,你还一无所知的样子。你回答我,自从张长贵上班之后,你究竟去没有去过那里,都干什么去了?” 一向和蔼的王局劈头盖脑地一通训斥,简直把我说得一无是处。 可以理解,因为这事干砸,民政局先进集体的称号怕是要摘牌了,最可怕的是局里工作人员年底的绩效悬了,王局说不愤怒也是假话。 我叫顾闯,茫然四顾的顾,闯祸的闯。 我好象惹了个大祸,马上要成为全局劳动人民的公敌。 以后还怎么和大家相处。不,这事好象给我没关系吧,我得把自己摘出去,我只是个实习生啊,我好委屈! 我是个年轻人,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朝气,或者是火气。 顿时,就按捺不住:“王局,你听我解释。是,我安置了张长贵之后,是没有继续跟进。可是,这个月我不是去牛拦镇村里吗?那地方的交通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最近的乡场走路都得三四个小时,山区的电话信号时有时无,我在那里简直就是与世隔绝,张长贵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我又怎么知道?” “狡辩,不就是走几个小时山路去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多大点事?你才二十三岁,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我多大年纪了?去年抗洪抢险,一连三天四夜没睡觉,不也过来了。我看你就是玩忽职守,对工作的态度有问题。” 这已经上升到一定的高度,我接受不了,红了脸和他争辩起来:“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我到王局你这个年龄一样没瞌睡。还有,我看那张长贵就是个懒汉。局长你想啊,他呆在老家什么都不干,每年国家都要拨扶贫款,虽然少点,却是白拣的。这人一懒惯了,就没有志气。在工厂上班收入是高,可是汗水摔地上八个瓣,一分一厘都要使力气挣的。有现成的扶穷款可拿,又饿不死,干嘛要去受那个累。依我看,这种人就该抓起来劳改,狠狠地改造一下世界观和人生观。不改变观念,活该一辈子受穷。” “住口!有这么说群众的吗?错了就是错了……”王局霍一声站起来,正要继续怒叱。 这个时候,一个胖乎乎的五十来岁的人推门进来:“哟喝,这么热闹,王局你这是在发什么火?” “马院长来了,”王局长看了我一眼:“小顾你先下去,做深刻检查。在没有认识到自己错误之前,先不定岗。” 我气呼呼地从局长那里出来,坐在办公室发呆。 如果没有猜错,去优抚安置科上班的事情只怕要黄,我的麻烦大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先前进王局办公室的那个叫马院的胖子笑眯眯地走进来:“顾闯,你就是顾闯吗?收拾东西跟我走,到我那边去上班。” 我心情正恶劣:“请问你是谁?” 胖子:“我叫马远,桂花镇民政福利院的院长,我那边正缺人,刚才向王局要了你。” 原来他竟是民政居下属单位的院长,这么说来,我要去他那边上班了。 好好的区局工作不干,却被打发去乡镇,这是变相的发配吗? 我如同当头被人敲了一记闷棍。 不过,咱可是干过保险的,心理素质过人。面对着自己的直接领导,立即跳起来:“领导,我就是顾闯,我是个新人。谢谢领导的关怀,在今后的工作中还请多多指教。” 第三章 摊子不小 办完手续之后,马院问我还有没有个人事务需要处理,什么时候能够到岗,他那边事情实在太多需要有一个能够顶上去的年轻人。 自从一个多月前考进民政局之后,我就在城里租了一间出租屋,地处闹市,上班方便,可惜是和人合租,大家挤一套房子里,生活习惯不同,很令人烦恼。 我倒是想过买房子,只可惜最近两年省城的房价太高,又限购,那不是我这么个小公务员可以企及的,只能将就了。 到一开始正式工作,先是去刘沟乡办精准扶贫贫困户张长贵的事,接着又去牛栏镇,真正在出租屋里呆的日子加一起不超过十天,该置办的东西又没有置办,对那间老破小的屋子还没有培养出感情来。 据我所知将要就职的桂花镇民政福利院离城中心有十来公里,估计以后要住在那里。没车没房的我,再跑通勤,早晚高峰期和上班族挤公交车毫无意义。 马院长的意思是,他那边地盘大得很,十几个宿舍还空着,随便挑。 我一听心中欢喜,不用交房租,还有食堂可以打饭,那感情好。要知道,做家务这种事情是最令人头疼的。当下就去心似箭,连声道现在就可以去,只需带几件换洗衣服。 见我这样急着上岗,马院长满面笑容,着实夸奖了几句,当即开了他的宝马X3陪我去出租屋取了行李。 老马挺富的,他太太在城里开了一家大药房,日进斗金,与丈夫是企业高管的会计刘姐并称民政双壕。 马院长胖胖的,逢人就带三分笑,又能说。他戴着一副金丝边小眼镜,腆着肚子,看起来好象安西教练。我可是卖过保险的人,能说会道,情商也还勉强,这一路聊下去,竟和老马称兄道弟起来,“马院”也变成了“马哥。” 车行半个小时,就进了一座小镇,就看到一座占地六十来亩的大院子,里面修了四栋楼房。 今天天气不错,却见院子边上的屋檐下乌泱泱坐了一圈老头老太太正在聊天磨牙。 大院门口挂着一个牌子,上书《S区桂花镇民政福利养老院》。 在来的路上,我已经从马院长口中得知,我区总共有六家民政福利院。最大一家不用问在市区火车站附近,桂花镇第二大,里面住着两百来号老人。 再加上其他乡镇的四家养老院,总计接受了一千多五保户和符合政治的老人。 S区作为省城的卫星城,十年前有人口五十多万。最近几年因为经济的发展,进一步膨胀,都快突破七十万了。随着老龄化浪潮的到来,各养老机构一床难求。 将我安置之后,马院子又将单位的其他人叫到办公室和我见面、喝茶,抽了一轮烟后,算是正式认识了。 我本以为民政福利院的主要工作是负责老头老太太的一日三餐,让他们饿不着冻不着,有病治病,是个清闲的活儿。 通过和大家一交流,才感觉脑袋隐隐着痛。 原来,按照国家政策,这两百多老人都是我们S区户籍,只要年满六十无儿无女,就可以申请入住。 现在的老人,六十岁可不老,有时候精神比年轻人还好。有的老人贪这里能够免费食宿,又想凑个热闹,年纪一到就搬了进来。整天呆在养老院里,如何闲得住。 再加上前几年拆迁,很多老人腰包里有钱,富得很。每天吃饱饭没事,就上街乱逛,根本就管不住,真出了事,还得福利院去收拾烂摊子。 比如前一阵子就出了个案子,某刚满六十的老头跑出去支援站街流莺的事业被派出所的人给逮了,罚款教育之后让福利院去取人。 又比如上前天,两个老头因为抢饭打得头破血流。 “不是我不尊重老人,我也是个老头,再过得几年就要退休。”等到和同事们见面之后,办公室只剩下我和马院,我们的老马哥笑着道:“在二十年前,我们S区平原地带还全是农村,这些老人都是在田里干活的农民。谁想到国家发展得这么,地都征完了,大家都变成了城市居民,农民进了城,但意识却跟不上。很多人呀,说句实在话,素质不是太好。没有哪一天不出事,且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你又不能不妥善处理。” 他继续说道,因为这些老人都是孤寡老人五保户,进了福利院,院里自然要负无限责任。说穿了,咱们就是大家长,而这福利院就是个小社会。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老小孩老小孩,人一老了,未免有点孩子气,有事那就是闹个没完没了。真出了问题,咱们这些管理者都要跟着背锅。 老马说他经常被上级批得面红耳赤,很没面子。 这还就罢了,关键是现在的网络实在太发达,一有事,网上流言满天飞,最后网民所有的炮火都会对着工作人员来,到时候,你有委屈也没地方说去。 比如去年,外省某县的福利院有个老人因为患抑郁症自杀被曝到网上。经过网络这么一传,竟传成老人是因为受到工作人员虐待才想不开的。 此事社会影响很坏,福利院两个经手的工作人员被开除,院长行政记大过,其他人扣除年底奖金。 老马感慨:“我们才拿多少工资,一个月三千出头,即便加上年底绩效,平均下来一个月也超不过六千。真是吃沟油的命,操中南海的心。” 最后,他笑眯眯地说:“小顾,忘记跟你说了,咱们桂花镇民政福利院不但管养老院,还管未成年保护中心和救助中心。这么大一个摊子,结果才二十一个办事人员。这二十一个人当中,除了财务的两个是事业编外,其他都是社会外聘人员,就你我两人是公务员,局里一直想给我派个副手任副院长。你也知道这个副院长有不是行政职称,又不多拿工资。且离城远,没人肯过来。今天我去局里要人,正好看到你和王局拍桌子红脸。不错啊,看得出来你是个有担待的。咱们这里就是个小社会,也需要你这种敢闯敢干的。” 原来桂花镇民政福利院除了养老院还有另外两个机构,都在同一个大院子里,只用一堵围墙隔着,一套班子三块牌子。 摊子不小,人员匮乏。 我叫顾闯,我今年二十四岁,正青春年少。在京城蹉跎了半年,现实给了我会心一击,几乎让我对未来失去了信心。现在的我在为人民服务,将来还有可能得到提拔。 现在,我精神振奋,已经从打击中彻底恢复。年轻人,谁没有一点进取心,谁不想实现个人价值。 扎根基层,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我是顾闯,义无返顾的顾,闯造未来的闯。 第四章 有人要杀我 我叫顾闯,C市S区桂花镇民政福利院工作人员,将来还很有可能出任副院长一职。 你还别拿村长不当干部,毕竟在这个单位里,老马哥排名第一,我排名第二。下面管着二十一个工作人员、护工、炊事员。 我现在二十四岁,只要好好工作,干出成绩,有生之年,一个副科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到时候,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从此走上人生颠峰当不在话下。 我很感激马院的知遇之恩,在福利院这几天,日子过得很爽。吃饭可以去食堂,洗衣可以让护工帮忙,平时也屁事没有,只坐在办公室看书,或者去院子里和老头老太太跳跳广场舞,沐浴着阳光唠嗑。 当真是岁月静好,又不用负重前行。 马院有了我这个副手在单位盯着,也乐得清闲,每天如同萤火虫那样来院里闪一下,就说自己要出席一个什么会议或者说去区里办事,匆匆开车走了。他老人家现在挂着很多头衔——区书法家协会会员、区工商联成员、区门球协会会员、老年骑游队副队长——社会活动实在太多,又都是正事,不去不成。 我严重怀疑老马哥把我要过来,就是想找个干活的。 我也愿意工作,让局里的人对自己刮目相看。 可看眼前这一群老头老太太整天坐在阳光下,闲看云舒云卷,静品花开花落的样子,又哪一点像是有事的样子。 这一日,我实在闲着无聊,加上对单位的事情一通半通,就溜进财会室找会计洪燕聊天。 洪燕今年二十七岁,长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一副乖乖女模样。其实,和她混熟了才知道洪会计是个活泼开朗的人,酒量很大,去年春节时候,院里聚餐洪燕直接把老马哥喝得在地上打猴拳。 我自然知道,像会计出纳这种清闲又紧要的岗位上的女孩子一般都有些背景。要么是当地土著,要么就是亲戚事业有成。 而且,又因为是女孩子,喜欢八卦。所以,任何一个单位的财会室都是最热闹的地方,去那里聊天通常都会有不错的收获。 我对洪燕还是很尊敬的,一口一口洪大姐喊得亲热,又请了她一顿串串香,大家算是熟悉了。 最后,洪燕实在忍无可忍地说:“顾闯,我也不过大你几岁。人家虽已经有男朋友,可还没结婚呢,你一口一个洪大姐喊着,把我都叫老了,直接叫名字吧!” 本人能说会道,加上又有点小帅,不然当初也不可能去出卖色……呃,智商,干起了保险这个行当。加上大家都是同龄人,洪燕也和我谈得来,关系不错。 刚坐下:还没等我开口,洪燕就问:“对了,忘记问了,顾闯你是哪里人?” “E县人。” “有没有不良嗜好,对了,你是抽烟的,一天抽几包?有没有家族遗传病史,精神状态是否健康?” 我提高了警惕:“本人顾闯,大学本科学历,抽烟,两天一包,无家族遗传病史,工作努力有上进心。我最大问题是太上进了,长期处于亚健康状态。洪燕,你不是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吧?” 据我所知道,一般单位的女同事大多有给人介绍对象的嗜好。但凡新进一个单身男同事,只要不是长得歪瓜裂枣,她们就好象是看到了新出炉的烧饼,蜂拥着扑上来。 就拿我大学里一个同学来说吧,他当年奉行不婚主义,言必称爱情只不过是生活的点缀,不是必需品,男人需要女人就好象是鱼需要自行车一样。毕业后,他考进老家的事业编,进了自来水公司。上班不过一个月惨遭阿姨们的毒手,相亲十次,半年之后奉子成婚。婚礼现场,从此失去的自由的他悲伤逆流成河,痛并快乐着。 洪燕点点头:“我有个表妹,人长得还成,大学生,要不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我什么人,我可是要干事业的人,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再说,我有个常人无法理解的思想,觉得一个新时代的青年去相亲那么老土,岂不显得太无能,对异性太没有吸引力了 笑了笑:“多谢洪燕你的美意,我这个人吧,总体来说,身上基本都是优点,没有败笔。” “看把你得瑟的,那就说定了,周末见面。” 我马打断她:“对了,还忘记说我身上最大的一个优点,想听吗?” 这话成功勾起了洪燕的好奇心:“什么最大的优点。” “我具有从古到今中国人民最大的优点,那就是——贫穷——我生长在普通家庭,父母工资加一起也就五千多块,估计这辈子是买不起房了。” “这样啊,再说吧……”洪燕满面的失望,没房子确实是个大问题。 省会城市这两年的房价也是邪了门了,从两年前的八千驴打滚一样翻到两万,看架势有破三万的架势。没有房,那不是把自己的表妹朝火坑里推吗? 见成功地让洪燕打消了做媒的企图,我也不敢再在这里呆下去。正要走,一个老头满头汗水气喘吁地冲进来,嚷嚷道:“马院长呢,怎么不在,现在谁负责?” 洪燕指这我,道:“范建国,马院不在,现在由顾闯负责,你有什么事同他说。” 那个叫范建国的人一把握住我的手,急道:“王进勇要杀我,上街买菜刀去了。” “什么,王进勇要杀你?”洪燕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刚才我和他因为有事扯了几句,姓王的就跑去食堂拿菜刀,抢不过炊事员老金,就揣了钱上街去了,说是要把我乱刀砍死。顾闯顾领导,你可不能不我啊!这人就是个杂痞,凶得很,就该抓进班房,判个十年八年的。” 我叫顾闯,我一直都盼望着有事发生好干出成绩,今天终于碰到有人搞事情了。 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如果真发生流血事件,说不好要把自己给赔进去。 第五章 我有大麻烦了 事情很严重,范建国很害怕。 我忙问:“报警了吗……”话一刚说出口,才发现自己这话说幼稚,不过是两个老人都斗嘴而已。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这里住了两百多位老人。有人地方就有江湖,就有矛盾,更何况这里都是六十岁以上的老江湖。老头老太太们挤在这一方小小天地,哪能没有摩擦,调解好就是,报警犯不着。真报警,反显得我这个管理者工作能力不行。 范建国摇头:“没有,刚才我心一慌,忘记了。要不,我现在打电话?” 我忙按住他的手:“别打,我这就上街去寻人。” 说罢,匆匆跑回自己办公室,拿了车钥匙就要出门。 忘记说了,桂花镇福利院给我配了一辆专车,专门用来接送老人搬运货物。这车挺不错,牌子也响亮,乃是传说中的传奇神车——五菱宏光。 “顾领导,不用出去了,我已经叫了人上街去把王进勇抓回来。”范建国尾随而至。 “那就好,那就好。”我没有意识范建国话中另外的意思,只问:“你让谁去抓王进勇,别弄出事来或者伤了人,那样就不好办了。” 范建国:“请领导放心,我让车前和车松两兄弟去抓人。” 我来新单位没几日,虽然尽力进入工作状态,但因为人实在太多,还是认不了几个人。但这车氏兄弟恰好知道,原因很简单,这两人实在太突出了,和腰椎间盘一样。 院里的老人的年龄段跨度极大,从六十到九十都有,身体状况也各不相同。有人吃嘛嘛香,走路虎虎风生,有人则病得只能整天躺在床上,这车氏兄弟就是那种身体倍儿棒的那种。 他们以前是山区的农民,大约是太穷,打了一辈子光棍,临到老了,只能到这里来。 这二人大约是在干了一辈子体力活,身体非常好,到养老院之后也闲不住,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拔掉种了菜。院子里但凡有活儿,他们也抢着帮忙。 我严重怀疑他们身子之所以这么棒是修炼了童子功,家庭生活果然是一个男人健康最大的敌人啊! 有这两弟兄出去寻人最好不过,也不怕出什么意外。如果换成其他老头来太太,真磕着碰着,还真不好交差。 “那就好,那就好,你回去休息吧!” “领导……我我我……”范建国却没用动。 “怎么了?” “领导,你看这样,我就坐在你办公室等着好了。我如果下去,如果车家兄弟没有抓到王进勇,那人突然提刀冲回来,我可打不过他。反正,在事情没有解决之前,我不走。领导……你抽烟。” 范建国一脸惶惑,他从怀里掏出一包中华,递了一支给我。 我一楞,这个范建国抽烟抽这么好,每月的烟钱都当我半个月工资了。又定睛看去,才发现这人穿着倒是体面,一身名牌,脚上蹬着一双小白鞋,看起来就是个摩登的小老头。 “放心好了,你和王进勇又没有深仇大恨,不过是老人间的犯口角,等下我帮你劝劝,王进勇气消了就好。大家都在养老院这个大家庭生活,将来还要相处一辈子的。” “不不不,领导,我和姓王的这个仇结大了,谁劝都没有用。他今天肯定是要杀我的,我不走我不走。”已经是初秋,天气已经凉下去了,范建国额头上还是出了一层细汗。他面色有点苍白,眼睛里全是惊恐。 “老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也没办法帮你调解啊!。”看他表情不像是做伪,我心中被激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在我催问再三之下,范建国忸怩了半天,才道:“是因为一个女人。” “女人……这个,这个……” “哎,是因为一个女人,就是咱们院里的何芳平。”大约是因为受到死亡的威胁,范建国一边闷头抽烟,一边将这事的来龙去脉详细地同我说了一遍。 事情是这样,这个何芳平今年六十岁,是个外地人。二十年前嫁给了桂花镇一个离异男人,一直没有生育。 她男人死后,因为双方都没有子女,就住进了养老院。 这个何芳平年轻时是个风流的人,一来就和王进勇偷偷好上了。这个时候,范建国也住了进来。 老范手头阔绰,为人又大方,见何芳平生得还算端正,又有可能是穷极无聊,横插了一杠。于是,三个老人谈起了三角恋爱。 爱人的世界里如何容得下第三者,范建国和王进勇势成水火,平日里龃龉不断。今天两人又碰了面,一言不合,矛盾来了个总爆发,王进勇放话要砍死范建国。 听完他的讲述,我哭笑不得。老范、王进勇还有那何芳平三个老头老太太加一起都快两百岁了,还谈什么恋爱,看架势还要闹出流血事件,至于吗? 也对,这一代人年轻时都生活在一个相对闭塞的社会环境中,当时也没有自由恋爱一说,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双方家长一碰头觉得合适了,就把两个年轻人送入洞房。在穷困年代,爱情不是必需品。 临到老了,吃穿不愁,没有牵挂,倒是追求起感情生活了,这也可以理解。 我给范建国泡了一杯茶,安慰道:“老范,王进勇只不过是在气头上,倒不至于用刀砍人。等下他回来,我把你们三人叫在一起调解一下,事情总会得到解决的。” “恩,那就多谢领导了。”范建国谢了一声,一边和我抽烟聊天,一边掏出手机有一搭无一搭地鼓捣着。 我眼睛瞟了一下,是苹果X,这老范经济条件不错,难怪能够第三者插足。老年人因为没有多少收入,在婚恋市场上也挺现实的。 正聊着,突然听到楼下有汽车那刺耳的刹车声,然后是砰地摔门声。一个女孩子高声问门卫:“哪个是顾闯,在不在?” 声音很不客气。 我的办公室在二楼,靠着福利院大门,楼下就是门卫室。 听到有人喊,心中好奇,伸出头去,就看到一个身穿米黄色风衣的二十来岁的女孩子,正气势汹汹地站在一辆黑色奔驰SUV旁边。 “我就是顾闯,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这个时候,身边的范建国惊喜地叫道:“宋樱,是我,你舅舅要被人杀了,快来快来!” 原来这女孩子竟然是范建国的外甥女,她怎么来了? 我回头看了看,范建国:“我先前打的电话。” 看到舅舅,宋婴:“好啊,我好好的把舅舅送养老院来,你们不好好照顾他,还把人关起来,如果老人有事我跟你们没完。” 说罢,她就蹬蹬地朝楼梯跑去。 不片刻,整座大楼都响起了清脆的高跟鞋的声音。 我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好好地找范建国了解情况,怎么就成了把人关起来,这哪儿跟哪儿? 宋樱来得好快,只片刻就风风火火地冲进办公室。 她大约二十四五岁,大约一米六十五,瘦高个,五官精致漂亮,短发烫了,显得干练利索,是个很漂亮洋气的女孩子,看得人眼睛一亮。 “宋樱,你终于来了,舅舅快要被人杀了,还好你来了,舅舅好惨啊!”显然,宋樱在家里是很强势的一个人,看到外甥女,范建国眼圈红了。 宋樱看到舅舅流泪,心中一痛,握住他的手在手背上拍了拍,安慰:“没事的,没事的,舅舅,你放心好了只要我在,就没有人敢欺负你。” 说罢,她将手上的包重重地朝办公桌上一摔,厉声对我呵斥:“你们养老院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老人交给你,就变成这样了。谁家没有老人,谁没有老的时候,今天你们不给我个说法,咱们没完!不,我现在就要投诉你。” 说罢,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对着我和挂在脖子下的工作牌就嚓嚓地拍起来。 拍完大约是觉得不甚满意,又换了个角度,再来一次。 “喂喂,你这是干什么,又关我什么事?”我发现事情不对,忙打开摄象头开始录象,道:“宋樱女士,今天的事情是你舅舅和王进勇因为口角发生冲突,我正在调解。你这是在做什么,就算你举报我福利院也没用,世界上的事情总脱不过一个理吧?范建国,你快跟你外甥女说说。” 范建国刚要张嘴,宋樱打断他的话:“舅舅,你不用怕,一切有我,大不了不住这家养老院就是,咱们回家,我给你请个保姆。顾闯,你说和你们没有关系,真是笑话了。老人送你们这里来是让你们好好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又不是上前线,整天刀光剑影的,老人真吓出个好歹你负责得起吗?我要向民政局投诉,投诉你不作为。对了,你和民政局是一家人,官官相护,投诉上去也没用,我得另外想个办法。” 我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宋樱,我就是一个普通工作人员,可不是官,这件事真同我没有关系,你还是听老范把事情说清楚吧!” “又有什么好说的,事情是明摆着的,我舅舅都哭了。”看得出来,宋樱挺有钱的。这年头,有钱又漂亮的姑娘脾气多半不好。而且,我省的女孩子性格泼辣那是有历史传统的。 一般来说,一个家庭都是有由女人做主,做丈夫的都是趴耳朵。 家里若是有个不争气的儿子,做母亲的多半都会说:“得给你找个老婆,让老婆把你管起来。” 宋樱:“好,既然投诉到民政局拿你没辙,我就发微信发微博曝光你。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的是有着五十万粉丝的微博大V,我要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你。” 我抽了一口冷气,这也太不讲道理了:“你想怎么样?”不会是要碰福利院的瓷,敲诈国家吧?不对啊,她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至于吗? 宋樱一边麻利弄着手机,一边道:“事情要想解决也简单,你代表院里向我舅舅赔礼道歉,然后将凶手扭送司法机关判上三年五年。你考虑得怎么样,我要发微博了。” 说着,她把手机向我晃了晃,上面霍然贴着我的照片。 在上面,我一脸灰败,怎么看都是个反面角色。 宋樱拍照技术还真不错。 这也太蛮横了,赔礼道歉可以,为了工作,为了大局,我可以忍。可将王进勇送去派出所,还要走法律途径,至于吗? 我叫顾闯,顾虑重重的顾,我刚到民政福利院,原本想好好表现,做一个合格的人民公仆,为大众服务。 今天是我上班后所处理的第一个突发事件,院长他老人家不在,没人在前头顶着,我有大麻烦了。 第六章 我退出 我急火攻心,正要怒叱。 这个时候,办公室外走廊里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有人乱糟糟地喊:“凶手抓到了,凶手抓到了!” 接着,门被人撞开,就看到车家兄弟扭着王进勇的胳膊冲进来,后面还跟着一群满面兴奋身手矫健的老头老太太,瞬间将办公室塞得满满当当。 王进勇瘦瘦小小的,落到膀大腰圆的车家兄弟手里无法挣脱。他面上带着屈辱:“干什么,干什么,放开我,放开!” “老实点!”车前用手肘捅了捅王进勇的背心,一脸得意大声向我汇报:“报告领导,犯人已经缉拿归案,请指示。” 我哭笑不得:“什么犯人,王进勇又没有犯法,快把人给放了,别伤着了。” “你就是王进勇,是你想杀我舅舅,我我我,我跟你拼了!”突然,宋樱尖叫一声,张开双手,涂得红红的指甲就朝王进勇脸上抓去。 大约是被突然冲上的这个披头散发,嘴唇红如丹朱,长长的指甲宛若六脉神剑的女孩子给吓住了,车家兄弟双手下意识松手后退。 “唰!”王进勇的脸上就出现了十条血痕。 他痛叫一声,抱头,下蹲:“我又没杀范建国,我又没杀。哎哟,领导救命,我就是气不过放了一句狠话上街去散心,你看我不是没菜刀吗?救命,救命啊,这女娃子太凶了。” 说话间,他的脑袋已经被宋樱的包砸了五六下。 我连声喊:“快拉住她,哎,老范,你发什么呆啊!有话好好说,别打人啊,再这样我报警了。” 几个老太婆和范建国这才上去将两人分开。 宋樱怒视着我:“顾闯是吧,现在犯人既然已经抓到了,你还不快送去他去派出所,你不说报警还好,我现在就打110。” 我脑袋顿时大了一圈:“刚才王进勇不是说了吗,他就是上街去散心,身上又没有带凶器,且没有实施犯罪,怎么可以送去派出所。就算送过去,人家也不会立案的。” “我不讲道理怎么了,是的,王进勇是没有实施犯罪,可他有犯罪动机,并且平日他就威胁要杀我舅舅,恐吓罪你晓得伐?你不报警是不是?对对对,警察和你们当官的是一家人,你说不立案,他们也不会理我。我看你和王进勇肯定有关系,亲戚还是熟人,又或者收了人家好处?没啥说的,今天这事你不给我解决好了,我发微博曝光你。” 办公室你偌大动静,早惊动了院里的老人们,只片刻,办公室就挤得水泄不通,就连走廊里也站满了人,皆伸朝脖子看过来,并小声议论。 不但如此,从窗户看出去,外面还不断有老人朝这边走来。其中有一个老头不良于行,手里柱着一根拐杖,走一步歇一口气。估计等到赶到,起码半个小时,未免要错过最精彩的片段。 看来,今天如果不把王进勇送去派出所,满足宋樱的无理要求,我只怕要担上无能无用的名声,且让全国人家都知道。 我只是个刚走上民政岗位不几天的新人,弱小无助又可怜啊! 不行,这团乱麻必须用快刀斩断。 正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人缝中有条人影一闪而过,顿时有了个念头,大喝一声:“何芳平,进来,你惹了这么大一个祸,进来说清楚。躲是躲不过的,你那么高,早被我看到了。” 外面发出一阵笑:“何芳平,你别躲啊,顾领导叫你呢,快进去!” “对对对,进去把事情说清楚。” 其实,养老院的老人们都知道何芳平与范、王二人的关系,中国人历来喜欢看不正当男女关系热闹的传统,尤其是这种老派人。 于是,何芳平被几个老太婆推了进来,她也知道事情不好,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顾闯,你找我做什么?”然后拽了拽王进勇的衣角:“别闹了,有什么好闹的吗?” 王进勇是个老实人,怒道:“你这女子,我闹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是啊,你找这个女的进来做什么,和这件案子又有什么关系,还不快点把王进勇送去派出所。”宋樱大为不满,她明显地被立在王进勇身边的高大的何芳平平吓了一跳。 何芳平有一米七十左右,膀大腰圆,是个重量级人物,她以为是王进勇的亲戚,放弃了继续殴打恐吓犯的企图。不然等下人家动起手来,只怕吃不过。 我刚才想到那个思路已经在心里成型,心中也安稳了,笑了笑:“宋樱女士,先请你克制自己,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到时候,你若不满意我的解决方案,再发微博曝光我也不晚。” 宋樱点点头:“好,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先听你说些什么。” 我清了清嗓子,先问:“何芳平,我问你,你和王进勇是不是在谈恋爱?” 还没等何芳平说话,王进勇首先叫起来:“就是恋爱关系,你这女人坏得很,明明和我搞对象,又去和范建国耍,欺负人也不是这么欺负的?顾领导,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众人都是一脸的精彩,唧唧喳喳地议论。 宋樱听到事情不对,愕然看着范建国:“舅舅,这……” 我见事态已经尽在掌握,又严肃地问范建国:“范建国,王进勇说的事情可真,你和何芳平是不是在搞对象?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这是破坏人家家庭,是第三者插足,出了事是要负责任的。” 宋樱大怒,一瞪杏眼:“什么第三者插足,什么破坏人家家庭,王进勇和何芳平结婚了吗?既然没有结婚,人家就是自由的,我舅舅现在是单身,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力。怎么了,你还想把我舅舅法办,你有这个权力吗?” “宋女士,你冷静一下,我这不是在解决问题吗?”这位女士你不要冲动啊,且听小衲一言:“是是是,只要是单身,任何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既然今天三位当事人都在,咱们就把这个问题摊开了讲,务必达成共识。” 宋樱点点头:“好,看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看了看范、王、何三人,说:“你们三个老人谈恋爱就谈恋吧,怎么还生出事来,严重影响福利院的工作秩序。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耍流氓,要不,何女士你选,选中了谁就跟谁结婚。你们看,这样可好。” 王进勇连连点头:“我和何芳平是有感情的,好,就由她来选。选中谁,另外一个就退出,且不能再纠缠。” 范建国也点点头。 我继续道:“不过,按照国家政策,必须是丧偶且无抚养人的老人才能住在养老院里。老范和老王,你们当中的一个如果被何芳平选中,就得去扯结婚证,然后离开这里。等到其中一方去世,再打申请,批准之后才能再次入住我院。你们看,这样好不好。何女士,你来选。” 我有种好笑的感觉,恍惚中,面前的一幕简直就是古代公主选驸马。只不过,这公主和驸马已经到了退休年龄。 咱也为自己这条好计而暗自得意,此事之所以闹得不可开交,主要是这三人成天呆在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情敌相见,越看越冒火。只要把他们分开,其中两人有情人终成眷属,另外一个人就算想闹,自己也不占理,再说也见不着人不是。 顾闯啊顾闯,你是个天才,大天才,你天生就是做人民调解员的。当初你为什么不去参加司法考试? 屈才了! 还没等何芳平说话,王进勇突然说:“不要选了,我退出。” “啊!”这下不但我,就连其他人也忍不住低呼一声,这王进勇先前还为这段黄昏恋叫嚣着要手刃情敌,现在如此干脆放弃,这也太反常了。 第七章 有钱人不成眷属 何芳平年轻时是风流过来的人,她老了虽然变成胖子,可眉宇依稀还带着一些风韵,当初的颜值应该不低。 两个男人为自己要死要活的,内心中未免有点得意。 现在王进勇如此干脆,顿感颜面大失,气得骂道:“王进勇,你这个混蛋。当初我不过是看你人老实,又以为你对我是真心实意,被感动了,这才跟你好。想不到你竟然是个无情无意的人,瞎了我的眼。” 她不骂还好,一骂,王进勇就不服气了,嘀咕道:“芳平,我又没有退休金,你一个月才一千二百块。结了婚,离开养老院,我们吃什么呀?不是我无情无义,这个这个,实在也是没有办法。” 听到他这句话,何芳平愣住了。她本就是个小市民,平日里又喜欢贪点小便宜,对钱看得极重。一想,也是啊,如果自己和王进勇成了一家人,将来这日子怕是要过不下去的。 先前还在笑嘻嘻看热闹的众位老人也都安静下来,他们都是经过七八十年代艰苦日子过来的,如何不知道贫贱夫妻百事哀的道理。若要问他们爱情和面包哪个重要,显然是后者。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全部都要,何芳平看了看范建国,目光热切。这个范建国虽然脾气不是太好,没王进勇知冷知热。可人家人材好,洋气,经济条件也可以,确实是一个理想的结婚对象。 正要开口,宋樱咯咯一笑,对范建国道:“舅舅你年纪大了,身边是需要个人照顾,要不你就和何芳平结婚好了。我舅舅什么人啊,老帅哥一个。有的人总算有自知之明,知道争不过你。就这么定了,等下我接你们出去,到民政局把结婚手续办了。舅舅你还是回你的老屋去住,至于日常生活,请个保姆就是,又花不了多少钱。” 她眉宇间满是大获全胜的得意。 我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事情到了现在总算得到圆满的解决。这三大瘟神送走两个,福利院终于可以恢复宁静了。 内心中,我还是挺同情王进勇的。可不但老人的婚恋市场上,就连年轻人之间的爱情,物质还是排在第一位的。 王进勇的退出在于没有经济基础这才输给了范建国。 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过是美好的想象,其实,这世界还是比较操蛋的,有钱人终成眷属才是真相。 “我不要跟何芳平结婚。”突然,范建国小声地说。 因为现在非常安静,这一声显得异常清晰。 宋樱大奇:“舅舅,你怎么又不肯结婚了?” “反正我就是不结,我不干。” 宋樱大约是平日大包大揽惯了,有点生气:“舅舅,你和王进勇为了争何阿姨闹成这样。现在好了,王进勇退出,你怎么又不肯了?” 范建国嗫嚅:“结婚又有什么好,刚才顾闯不是说了吗,一结婚就要离开这里。养老院里多好玩啊,回家有什么意思,也没有个说话的人,闷都闷死了。一天到晚就是躺沙发上看电视,非看成老年痴呆不可。那种日子我又不是没有过过,烦得很。” 我在旁边听得明白,也深以为然。人都是社会动物,需要和人交流的。现代人都住在高楼大厦里,老人爬楼梯也不方便,通常是好几天都不下楼。现代人邻里关系疏远,回家后都是关了门过自己的日子。很多人连自己邻居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更别说交流了。 在家怎么比得上养老院里两百来号同龄人整天坐在原子里晒太阳来得热闹。 况且,我听说,这个范建国因为有钱,喜欢以小恩小惠结交同伴。加上人身体好,在这里混了两年,简直就是老人中的小头目,社会哥,日子过得不知多爽。 方才他就是花了钱让车家兄弟去抓捕王进勇。 这种天生喜动不喜静的人,你让他回家去关起门来过日子,确实比杀头还难受。 但这都是他老范自己的问题,从我个人的利益出发,自然是巴不得把他给打发走干净。 便劝道:“老范,你回家去不是还有何阿姨陪你说话吗,也不寂寞。” “反正我就是不回家,这婚也不结。” “你总得给个理由啊!” “没理由。”范建国捏出一根烟点了,大口大口吸着。 宋樱终于忍不住了:“舅舅,你这是怎么了,追求何阿姨的事现在总算有个圆满的结局,怎么就退缩了,不兴闹着玩儿的。” 老范只是低头不说话。 这个时候,一直满眼热切地看着他的何芳平终于忍无可忍:“范建国,你究竟什么意思,你这不是调戏我吗,把话说清楚了,不然今天我跟你没完?”说着,就伸出手扯了他一把。 我:“何阿姨好好说话,不要动手。” 可哪里制止得住,范建国被扯得差点跌倒在地,他只小声说:“何芳平,不要吵,我们下来再说。” 何芳平泼辣惯了,自己刚回绝了王进勇,一心嫁给他范麻子。现在好了,老范却翻脸无情,这不是两头失脱吗? 她又气又急,眼睛里全是怒火,高声嚷嚷:“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东西,我算是看错人了。合着你要当陈世美啊,今天大家都看到了,你就是个老流氓。” 众人都连声说是,对着范建国指指点点,可想,从今天开始,老范的名声是彻底地臭了。 “何阿姨,别动手,大家都是一把年纪,别摔着了。”我忙上前试图分开两人,可何芳平力气颇大,又如何分得开。 转眼,办公室桌上的电脑屏幕被撞得扣在桌面上,水杯也掉在地上,茶水流了一地。 满屋的人又是劝,又是叫,乱得不能再乱。 眼见着事态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突然,宋樱尖叫一声:“住手,住手,住手!” 这一声当真是振聋发聩,就仿佛有人用刀子刮玻璃。 大家感觉耳朵一痛,终于安静下来。 宋樱气得俏脸铁青嘴唇发颤,指着自己舅舅气道:“范建国同志,你玩弄女性,始乱终弃,不觉得这样很丢脸吗?今天得把事情说清楚了,不然我以后没你这个舅舅。” 范建国喃喃道;“什么丢人,丢什么人,丢人的又不是我。我和何芳平的事情,又不是自己主动的。何芳平跟我在一起,还不是图我的钱,每陪一次她都给五十块” “啊!”我张大了嘴巴,瞠目结舌。 两个老太太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老范,我们怎么不知道这事,在什么地方?你这就不对了,怎么可以在养老院里乱来?” 范建国连连摆手:“在镇里的旅馆里,这应该不算是违反国家政策和福利院制度吧?” “可耻,丢人,滚,范建国,你给我滚!”宋樱听到舅舅的丑事,终于忍不住了,抱起桌上的报纸就朝范建国身上砸去。 范建国心中有愧,抱头一道烟溜了。 何芳平也无颜见人,号哭一声,捂着脸夺路而逃。 可他们如何逃得过八卦众的毒手,众老人自然不肯放过,追了上去:“老范你别走了,展开讲讲。” “何芳平,何芳平,是镇里哪家旅馆?” 转眼,办公室就再没有旁人,只剩我和目瞪口呆的宋樱,还有散落一地的报纸。 我朝窗户外看了一眼,那个柱着拐杖一步三喘的老头刚刚走到楼梯口,差点被范建国撞倒。他却是错过了今日三角恋爱剧情最华美的篇章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超过了我的想象。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苦笑着一摊手:“孽缘啊!” 宋樱突然暴怒:“什么孽障孽缘,就是个不正经的老太太贪钱勾引我舅舅,什么东西?你们福利院是怎么管理的,我要投诉,不,我要发微博曝光你!” 说着话,又拿出手机对着一地狼籍拍了几下,就连我也没有逃脱她的毒手。 反正怎么做都不对,我终于忍无可忍了,红了眼:“随便你,你爱投诉投诉,爱曝光曝光,大不了被局里处分。反正我已经被发配在这里了,再糟也糟糕不到哪里去。宋樱,如果没有事,请你离开,否则我要叫门卫来撵你了。” “叫门卫来又怎么样,怎么,你还想动手打人。顾闯,你等着,这事没完!”宋樱提着包离开。 走廊里再次响起惊心动魄的高跟鞋声音。 我气得拿烟的手都在颤,走到窗口,将烟头弹到楼下。 这个时候,宋樱恰好走到车旁。 她那瘦瘦高高的身材显得很是是妙曼,一双腿又长又直,符合任何人对美女的想象。 可惜就是太凶了,惹不起惹不起。 我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结婚绝不找本省的小辣椒,再漂亮也不行。这他妹真娶了这样一个老婆,那是请回去一尊菩萨啊! 大约是感应到什么,宋樱突然回过头来“嚓”地对我拍了一张。 这是拍照狂吗? 宋樱姑娘,你是魔鬼吗? 一口逆血涌上我的喉头,几欲喷薄而出。 第八章 老马哥的UC体 这都是什么破事,传出去还不成为一个大八卦,连带着我也要担管理不善的责任。 被宋樱气得在椅子上坐了半天,这才记起此事还没有最终得到解决。这三角恋再发展下去,鬼知道会出什么妖蛾子。 定了定神,我拨通马院长的电话,将事情大概同他说了一遍, 那头,老马哥大为惊讶,说还真没想到院里还出了这种事情,有点麻烦。 我说,那是当然,毕竟都是六十出头的老人。感情上的事情最容易使人失去理智,今天不就差一点酿成流血事件了。下去之后,说不定还会发生什么,到时候又该如何处理。就算当事人都保持冷静,可老年人因为这种事情郁结于心,伤了身体怎么办? “什么伤了什么体,怎么,还同你们小年轻一样茶不思饭不想,要死要活的,没你想得那么严重。”老马哈哈一笑。 我急了:“马哥,你还笑。” 马院道:“其实事情很好解决的,不就是三个纠缠不清的鸳鸯吗,拆散就是了。反正我们区不止一家养老院,我跟其他几个院长说一声,把何芳平和范建国安置在另外两家养老院就是了。大家眼不见心不烦,自然就不会发生冲突。” 我道:“可这也是治标不治本,难保老人们不会私下约会,然后出事。就算事情不发生在我院,咱们也说不清楚。” 马院:“今天范、王两人不是和何芳平翻脸了吗,怎么可能还在一起。老人也是要面子的,不会在纠缠不清了。” 我这才安了心:“马哥英明。” …… 马院长今天正好去民政局办事出来,在大门口接到电话的。 刚收起电话,就见到王局长走了出来,喊:“马远,已经中午了,走,陪我吃饭去。” 马院长:“局长大人这又是去哪里去吃请,也没忘记我这个老哥们儿,够意思。” 王局长:“我哪里敢去吃请,中央不是有八项规定吗,那是要犯纪律的。机关食堂的饭菜我吃腻了,想上街吃碗豆花饭,陪我去坐坐。不过,说好了,咱们AA。” “真是小气,还局长呢!要不我请吧?” “不要你请,犯纪律。”、 “随便你,真是个老古板。” 二人寻了家苍蝇馆子,各自叫了一碗豆花,二两蒜泥白肉,又舀了米饭,一人花了二十块钱,一边吃一边聊。 吃了一碗饭,王局舒了一口气:“好吃,对了,刚才在民政局门口我听你电话里提到顾闯的名字,他怎么了?” “怎么,你还想着顾闯,是不是舍不得他。也是,局里确实需要这种手脚麻利能做事有担待的年轻人,想当年,你王某人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也敢和领导拍桌子叫板。小顾有点像你,是不是起了爱才之念,想放到我那里锻炼?不过啊,我那里也缺人,既然人已经到我手,再想要回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王局长只笑笑,却不说话。最近几年,国家清退了不少外聘请人员,制度越发地正规化。可每年上头给的招人指标却越发地少,很多岗位都缺人,以往三个人的活儿一个人干。没办法,向乡镇借调吧,那边也在喊人手不足,死活不放。 单位但凡来一个刚招聘的大学生,各部门都虎视眈眈地盯着。 马院长大约将今天上午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局皱了一下眉头,满面不快:“这都快出人身伤害事件了,怎么不在事发当时就向上级汇报,就自作主张处理了,真是无组织无纪律。老马,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吗?一但出事,我的同志哥,咱们局只怕要成新闻网站和自媒体头条了。” “上什么头条,题目会是什么呢,我想想。《震惊!S区养老院三角恋爱,相爱相杀,老年人也有春天》。”马院长诙谐地说。 “你还笑得出来!”王局长重重地将筷子拍在桌上,铁青着脸:“不吃了,气都吃饱了。” 这顾闯,还真是个恍兮惚兮的人,这样的人是能做事,可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给你摆个大摊子。 上次因为精准扶贫户跑回家的事情他被大会点名批评,到现在气还没顺过来。 …… 这事老马哥估计也是知道任由三角恋黄昏恋发展下去不是个事儿,一反以前来院里晃一圈就走的常态,结结实实地上了三天班。 很快,何芳平被送去了水源镇养老院,何芳平自知丢了人,也没有什么废话。那里距离桂花镇二十多公里,风景甚好,就算将来三个老人再次纠缠不清,交通也不方便。 至于范建国,老马也知道这人不好打发,就让他住进了城里火车站福利院。那地方位于闹市区,正符合老头爱热闹的性子,自然也愿意了。 王进勇则留在了桂花镇福利院。 很快养老院在老马哥棒打鸳鸯中恢复了平静,接着,这老哥再次消失,将一个大摊子丢给我。 这天下午黄昏,我刚要去食堂打饭,就接到老马的电话:“小顾,去一躺区人民医院,刘俊才要死了。如果死在医院,咱们就不好交代了。” 我有点奇怪:“生老病死,自然规律,那是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再说人在医院里,又不是没有给他治疗,即便去世了,追究责任也追究不到我们头上。” “有责任的,老人拒绝治疗,是我们工作没做到位。而且,将来只怕他的亲戚不依,找上门来,事情一闹大,就不可收拾了。” 也是,人性是复杂的。养老院的老人是都无儿无女,可并不代表他们就没有亲戚。在世的时候,亲戚们对老人不管不问。可一旦撒手人寰,死者的兄弟、侄儿侄女就钻出来要抚恤。又说,好好的人交给国家,怎么就死了,不行,你们一定要拿个说法出来。 于是,就将花圈摆在福利院里,堵了门,请了端公道士日夜不停地做法事。最后,局里为了息事宁人,只得赔钱了事。 问题是,现在财政拨款卡得很严,一切按照政策办,要想像以前那样话钱买平安是断断不可能的。 这个叫刘俊才的如果因为拒绝治疗而死,他的亲戚未免不会因为这个理由来找事。 也对,养老院工作人员确实有说服老人接受正规治疗的责任,肯定脱不了干系。 “马哥,蝼蚁尚且偷生,老人怎么会拒绝治疗?”我心中又是大奇。 “你去医院看看就知道了,现在就开车过去。” “好的,我去看看。” 第九章 一地鸡毛 放下电话,看看天色已经有点晚,如果抓紧处理完这件事,还赶得及回来吃晚饭。 揣了车钥匙,刚坐进五菱车,就看到王进勇提着一个塑料口袋走过来,怯生生道:“顾闯,你等一下。” “老王,你有事吗?”自从三角恋的事之后,王进勇这几天意志消沉。 这老头是从艰苦岁月过来的人,一辈子老实巴交,估计以前也没谈过恋爱。而爱情这种东西很有杀伤力,尤其是对这种情场新人而言,简直就是沉重打击。 初恋嘛! 怕就怕老人想不开,有什么好歹。 “顾领导,我昨天回了趟老家,挖点了芋头给你带过来了。”老王将塑料口袋塞进驾驶室。 我:“别别别,老王你没事送我东西做什么?” “领导,我是真的感谢你,这几天寻思着送你点东西。我们那里也没有什么特产,想了想,就地里的芋头还不错,一点心意,一点心意。”他不住鞠躬。 “感谢我……”我抽了一口气,感谢我什么,拆散了他和何芳平,这不是反话吗?这老头性子不好,只怕拿刀砍我的心都有:“老王,你和何芳平的事情,我很遗憾,可感情这种事情,说不清道不明。” 一说起这事,王进勇就红了脸,连连点头:“顾闯,我之所以不和何芳平在一起,倒不是因为我没有退休金,真离开了养老院生活没有着落。其实,两个人在一起,就算吃糠咽菜,只要心里高兴,喝水都是甜的,我也不怕吃苦,反正一辈子就是这么苦过来了的。可是,人和人之间什么最重要——信任。何芳平和我明明已经在搞对象了,还和范建国在一起,这是背叛,真的让人很难过。我想了几天,终于想明白一个道理。” 我问:“什么道理?” “顾领导你是为我好啊,这种事情强扭的瓜不甜,以我的脾气,如果真弄出事来,那不是害了自己吗,还给大家添麻烦。” 我松了一口气:“老王,能够这么想最好不过。你们都老了,正是安享晚年的时候,平平静静过日子比什么都好,我走了。” “这个芋头……” “好好好,我收了,老王你注意身体。” 我心中突然有点欣慰,能够调解好三个老人的情帐真让人有种成就感。虽然这事发展到最后让人苦笑不得,但结果好就行。 事情虽小,却也是要价值的,或许这就是我这种基层工作者工作的意义吧! 将芋头交给食堂之后,我很开心地开车去了区人民医院,路上将音乐开得很大声,又跟着吼了几句。 大约半个多小时,浑身“咯吱”着响的罪恶战车五菱宏光喘着粗气停进了医院的停车场。 据马院长的电话里说,李俊才在区人民医院外二,四楼301床。 到了低头,进得病房,就看到里面正在吵得热闹。 一个中年医生带着两个实习生正红着脸对着躺在病床上的那个病人道:“你这人怎么回事,让你做手术你不肯,你自己想死,也不要捣蛋啊!护士好好地给你换药,怎么就骂人了?” 病床上那个病人就开始骂:“我骂人又怎么样,敷了这么久的药,伤口怎么不见好,一定是你们为了多赚钱拖着。这一套,我见得多了,不就是想多拿点提成。你们医生、护士的心黑掉了。是是是,我穷,我活该倒霉。如果我能够给你们塞红包,说不好这伤马上就好了。你们这些杂痞,你们这些骗子,你们比南霸天黄世仁还坏。” 医生的表情好象要吐血,因为医院有纪律在,他也不便和病人对骂。只得耐下性子解释:“你这腿是生了坏疽,是皮肤病病引起的,因为当初没有引起重视,一拖才拖到现在这种地步,那也是很无奈的事情。” “啥蛆,我看你们才是蛆。”病人继续痛骂。在本地话中,疽和蛆同音。 医生:“我解释你也不听,简单说来,就是你的左腿已经坏死。如果不做手术,坏死的组织会产生毒素随着血液循环,将危急你的生命,可听明白了?” “不明白,你们不就是想多赚钱吗,不就是没给你们红包,就想砍了我的腿,你们的心黑成煤炭了。我就是不签字,我只敷药和吊盐水针,其他都不干,随便你。” “截肢?”我也吓了一条。 本人顾闯,男,二十四岁,年轻体壮,干过保险,两个月磨破一双皮鞋,一年到头连感冒发烧都没有得过一次。截肢这种事情似乎离我很远,但没想到就发生在自己身边。 这间病房就一个病人,如果没有猜错,那人应该就是刘俊才了。 我咳嗽一声,打断他们:“请问,你是刘俊才吗?” “我就是。”病人直起身子。 这是一个大约七十多岁的小老头,瘦得皮包骨头,看起来是个执拗不太讲道理的人。 在来医院之前我查过刘俊才的挡案,他是桂花镇高溪村人,老婆在六十年代的时候害水肿病死了,后来就没有再成家,已经在福利院住了不知道多少年。 我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又劝道:“老刘,身体要紧,你要相信医生的专业知识,积极配合治疗,这也是对你自己负责。这腿该截还得截,命比腿更重要吧!” 刘俊才眼睛一瞪:“就是不截,死也不截,顾闯,你是不知道这些黑心医生坏成什么样子,他们所说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医生被他骂了一气,心中本就窝火,顿时忍不住了:“说谁黑心呢?” “说得就是你,你欺负我们这种穷人。” “你穷你有理啊?” 眼见着两人就要斗嘴,我一看情形不对,忙将医生拉住:“大夫,老刘情绪激动,要不咱们出去说。” 好说歹说将医生拖出病房,我们来到值班室,医生还在忿忿不平:“说我收红包,我收谁的了?一个红包才多少钱,一千两千,为了这点蝇头小利,被人抓到工作还要不要,我是疯了吗?要想高收入,以我当年高考的成绩,就该去读IT,学金融,当年干这行的同学谁不是年薪百万?本硕连读七年,加上几年实习,耗费了多少青年岁月,我是真的喜欢这一行。” “是是是,大夫你说得是,我代表福利院向你道歉了。”我连连陪不是,说刘俊才的思想工作院里会做,还请他不要放在心上。 医生好半天才消了气,说他被病人误解也不是一回两回,都习惯了。不过,刘俊才的腿必须尽快截,不能再拖,一拖,说不好随时都会死。 “随时都会死?”我吓了一跳,见医生郑重地点了点头,心中咯噔一声。这事如果真的发生,问题就严重了。就算死者亲戚将来不闹,上头也会追究。到时候,我只要也要担上工作疏忽的责任。 医生点点头:“病人的身体炎症很厉害,这几天都在使用大剂量的抗生素。怕就怕,将来器官衰竭,倒时候换谁来也没有办法。小顾,你们得快点说服病人接受手术。” “好,医生,准备手术吧,就今天手术,我保证说服病人。”对于自己的口才,我还是有点信心的。 医生见我很自信地样子,道:“好吧,我去准备手术,你务必要让病人签字,没有刘俊才签字,我们也不敢动手。另外,你也得签。” 正说着话,突然听到走廊里响起了拐杖的笃笃声,然后是护士的叫喊:“刘俊才,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和医生同时吃了一惊,回头看去,却见刘俊才柱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出来。 医生顿时就毛了,走上前去喝道:“干什么,回去躺下,不想活了?” “我要出院,我要回去,再不走,我的腿就要被黑心医生给砍掉了。” “不许走。”医生一把抓住刘俊才:“来人,把病人带回房间去。” “救命啊,黑心医生打人了,黑心医生打了人。”突然,刘俊才喊起来。然后,提起拐杖敲到医生的脑袋上。 那根拐杖的顶端上分成三个分叉,上面装了用以防滑的橡胶垫,分外沉重。 医生一时不防备,受了这一重击,身体一个趔趄,头又撞在旁边的墙上,顿时流出殷红鲜血。 我惊得几乎呆住,忙一把抱住刘俊才:“老刘,冷静点,冷静点,医生,你不要紧吧?” 医生捂着头苦笑:“你说呢?”估计他平日里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这类事,早已经修炼得宠辱不惊:“小顾,看来今天这手术也做不成了。” 刘俊才还在不停挣扎:“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谁敢留我在医院,我马上跳下楼去。” 我:“医生,我先带病人回福利院,你放心,我能做通老刘的思想工作,你还是先去包扎吧!” 这里已是乱成一团,再留刘俊才在医院鬼知道他会再弄出什么事来,还是先带回福利院,慢慢劝吧! 第十章 奇怪的理由 汽车行驶在柏油马路上,风声轰隆,说话用吼,但速度表指针却指在四十公里的位置,五菱战车真叫人无奈。 我用眼角瞟了瞟副驾驶位置上的刘俊才:“老刘,你相信我吗?” 刘俊才:“我在养老院住了这么多年,感谢政府,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我这个孤寡老人早就死在乡下了,肯定相信你们。” 我大声说:“老刘,你的病是怎么回事想来自己心理也清楚,不要讳疾忌医。哎,就是要相信医生,你说人家医生想多赚钱才截你的腿,这不是冤枉人吗?做一台手术人家又不多拿一分钱工资,犯得着费这个精神,还被你打。” “打了就打了,又怎么样?”刘俊才哼了一声:“不服气他也可以打回来,反正我看他不顺眼。” 你一把年纪了,人家敢还手吗?我心中苦笑,看得出来这个刘老头非常不讲道理,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很让人头疼的:“不管怎么说,打人是不对的。你先回院里冷静冷静,我帮你给医生倒个歉,手术该做还得做,你不要有任何顾虑。医者父母心,任何一个医生都盼望自己的病人好。” 刘俊才:“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估计也活不了几天了。” “老刘,既然你知道怎么还不肯手术?这可是要死人的啊!” 听到我问,刘俊才慢慢挽起左脚的裤腿,说:“我也知道不截肢会死,可我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就算没有这个病也活不了多少年。人活到这个年纪,还会怕死,不就是人是卵朝天吗?可是,砍我的腿就不行,老子可不想死了还被人戳着坟说这人死无全尸。将来就算去了阴间,也会被别的鬼骂是瘸子。” “死无全尸……这个……这个……”我的鼻端突然嗅到了浓重的腐臭味,禁不住转过头去,就看到骇人的一幕。 却见,刘俊才的左边小腿已经变成了黑色,皮肤已经腐烂,露出里面黑红的肌肉。 我浑身的冷汗如浆而出,手一颤,汽车几乎冲进旁边的的排水沟里去。 回到院里之后,安顿好刘俊才,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一看到食堂大师傅做的茭白炒肉,突然想起先前所看到的刘俊才的小腿。我胃中一阵翻腾,几乎吐了出来,这午饭自然是再没办法吃下去。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好象是被人朝嗓子眼里塞了一把棉絮,吞不下又吐不出。 只能一口接一口喝着浓茶,一根接一根抽烟,但无论怎么样,都无法将心头的烦恶压下去。 休息了很长时间,手机响了,一看是马院长的。 “喂,是小顾吗,刘俊才打医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马哥,这事我正想和你汇报呢。”我大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马院长说了一遍。 “什么死无全尸,这是什么歪歪理,这是迷信。”马院长道:“小顾,这事你想怎么解决?” 我道:“先缓缓,等我慢慢做刘俊才思想工作,做通了再送医院手术。” “做通,能做通还能等到现在?”马院长的声音听起来很生气:“小顾,你知道你做错什么了吗?病人的身体随时都有可能恶化,人命关天,这个时候就应该积极说服病人。也能马上处理。现在好了,你却把人给我拉回来了,你做事就不能动动脑筋。” 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 马院长是个好脾气的人,今天却发这么大的火。我毕竟是年轻人,也有火气,忍不住道:“马哥,不弄回来又能怎么样,刘俊才不肯手术,难道我把他绑在手术台上。再说,人家不签字,医生也不敢动手术刀啊!留在医院里,又把人打伤了,算谁的?” “就算病人不接受手术,人在医院里,就算有什么事,也能马上处理。” 我:“马院,我明白你的心思,你就是不想负责任。人如果在医院里,就算不肯手术去世了,你也能脱了干系。至于病人能不能治好,你老人家可不关心。就算将来家属过来闹,大不了单位赔钱,又不要你马哥掏腰包,你说是不是?” 说完话,我忿忿不平地扎了电话。 放下电话之后我才觉得不妥,自己在气头上所说的话有点诛心,只怕把老马哥给得罪到家了。 果然,不片刻,马院长的电话又过来了。 “喂,院长,刚才我说话……”正要道歉。 那头,马院长就骂了一句:“小兔崽子,你还扎我电话了,我先扎你的。”说罢,电话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 “这真是倒霉的一天啊!”我的心中一片灰暗,这才福利院几天啊,麻烦事就不断。上次是三角恋爱,现在又是刘俊才死活不肯接受治疗眼见着要死了。 最叫人郁闷的是,老马好象对我有看法。这个和气的跟安西教练一样的老头既然发了这么大的火,显然此事如果处理不好,将来会要大麻烦。 我已经有点后悔把刘俊才接回来了,这事确实是当时犯了糊涂。可木已成舟,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那么,怎么说服刘俊才去截肢呢? 想了半天,心中也没个主张。老一代人,尤其是刘俊才这种文化程度不高的农民都很迷信,正如他所说,死无全尸在乡下是很恶毒的骂人的话。要想叫他接受手术,谈何容易? 这头正想着,那边又出事了。 原来,刘俊才的原来是和车家兄弟住一间屋的。 老刘的脚不是腐烂了臭得厉害吗,车家兄弟被臭得实在受不了,就要赶刘俊才出去。两边的脾气都不好,说着说着动了真火,就抓扯到一起。 我大吃一惊,车家兄弟身强体壮,又年轻,别把人打出好歹了。 忙赶过去,劝了半天,小小地动用了手头可怜巴巴的一点特权把刘俊才安排进单间,这才了结此事。 正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又响了。我心中突然一阵紧张,以为是马院长再次打过来骂娘。一看是桂花镇派出所小黄的,这才松了了一口气:“喂,小黄啊,啊,你在派出所……咱们隔壁邻舍的,有什么事你过来说不好吗?” 桂花镇养老院、未成年保护中心、救助站、派出所都是挨在一块儿的。 我不但负责养老院,还负责流浪人员救助。上次未成年保护中心救助了一个流浪儿童,我找了派出所查了孩子的身份,又买了火车票,将他送上车,联络当地未成年保护中心接收。 打过这一次交道之后,就和小黄混熟了。 加上大家都是同龄人,倒是谈得来。 “顾哥,晚上有空没有,到我家吃饭。”小黄说。 我心中奇怪:“请吃饭,那感情好啊!不过,一顿豆花饭也就是百十来块钱的事,至于在家做吗,那么麻烦?” 小黄:“在家吃自然有原因,你来了就知道了。忘记跟你说了,今天晚上有好东西,在外面饭馆里可吃不着。我妈的红烧肉做得很好,你来不了,不来别后悔。” 我想起刘俊才的腿,听到要吃肉,食欲全无:“好意心领了,我有点不舒服,就不过来了。” 小黄:“真不够意思啊,顾哥,你是不是瞧不起人,瞧不起就别来。” 福利院工作中需要和公安干警密切联系,不然,遇到查访流浪人员身份一类的事情还真变成聋子瞎子了。 虽然小黄的话中带着开玩笑的意思,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和他搞好关系,就很爽快地说:“好,下班之后我去尝尝伯母的手艺。” 至于黄妈妈的红烧肉,那还是算了吧! 今天吃素。 第十一章 基层不易 小黄是本地人,家就在镇中心,距离福利院和派出所最多走十分钟。 真是事少离家近,令人羡慕。 他大学时读的是警校,毕业后参加公务员考试,因为痛感成绩够戗,所以就考了警察。 警察这工作强度大收入也不高,本地人兴趣都不是太大。大约是因为值班太多,生活没规律,小黄同学二十三岁年纪,发迹线已经有后退的趋势。我刚走出福利院大门,就看到他亮闪闪的额头。 小黄今天换了便服,我和他走了一段路就钻进一个买衣服的店。据他介绍,这是他父母开的,自家铺面,生意马马虎虎也就赚点工资。爹妈年纪也大了,将来这里也没人继承,估计过几年就会关门出租。 他父亲是个很老实的人,话不多,倒是母亲见了面就拉着我说个不停。问多大年纪了,结婚没有,没结婚啊,有女朋友没有,要不要阿姨给你介绍一个,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我有点崩溃的感觉,大妈无处不在,未婚青年无论去哪里都逃不过她们的魔爪。 小黄见我局促,大感尴尬,拍案而起,对着旁边的父亲喊道:“黄光明,你管不管你婆娘,太吵了?” 黄光明就是小黄的父亲,他正叼着烟收摊子。慢慢地吐了个烟圈:“知道我喜欢你妈什么吗,就是批话多。”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 本省人民的幽默在全国都是出了名的,小黄在工作上那么认真的一个人,怎么一回家就如此诙谐。 黄妈妈:“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关心小顾吗,不唠叨了。”说完,横了黄爸爸一眼:“你这个哈老耗儿,叫你收个摊子磨蹭到现在,吃饭,吃饭。” 说着话,就揭门市里杵在蜂窝煤炉子上的一口钢精锅的盖子,却见在汩汩的热气中是一锅红亮的烧菜,浓郁的香气瞬间袭来。 她笑咪咪地说:“小顾,你运气真好,今天是板栗烧貂梁子,来来来,试试我的手艺。” 我吓了一跳:“这……是不是保护动物,可不能乱吃的。”所谓貂梁子就是松鼠,也不知道吃这种东西违不违法。 小黄:“不算是保护动物,可以吃。” 他大概解释了一下,我这才知道,小黄的一个亲戚是邻县的农民。 那地方是个大林场,种了许多日本落叶松和杉树,是当地的经济支柱。这几年生态好了,又没有天敌,松鼠大量繁殖,啃食树皮,致使大量林木枯死,农民损失惨重。 于是,政府不但允许农民捕杀松鼠,还每只给两块钱的奖励。 今天那亲戚过来赶场,给黄家送了四只尝鲜。 晚饭很丰盛,除了板栗烧松鼠,还有一盆卤头肉和一盆凉拌侧耳根。摆开了,正要吃,就看到一个穿着皮茄克的中年人提着两瓶酒进来,叫了一声:“好香,老大,我还没吃饭呢。一闻味道,就知道是嫂子的手艺。想过来蹭饭吧,两手空空的,不太好意思,就卖了两瓶就过来陪老大喝一口。” 黄妈妈笑骂:“二叔你也别说这样的话,每次提酒过来,最后还不是你一个人喝了的。我一家三口加起来都没你的量。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镇福利院的小顾,顾闯。” 原来,来的这人是小黄的二叔,现任桂花镇卫生院院长。他家在市区,今天下班晚懒得再赶回去,就过来吃晚饭。 老头是个和气又健谈的人,不停劝我喝酒。 我自从看过刘俊才的烂腿之后,心中正烦恶,肉也不肯吃。只一杯接一杯喝酒,麻痹着自己的神经。 酒过三巡,黄院长就道:“顾闯,别看咱们桂花镇离市区没多远,房子修得啊和省城都连成一片,说不定过得几年,也要被包进大城市里去。看起来,就是个现代化都市,其实,几年前这里也不过是个大乡村,人民的意识和行为方式还停留在小农小市民阶段,简单说来就是素质不太高。我们这些做基层工作的人会遇到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新鲜问题,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尤其是对你这种刚从学校毕业出来没两年的新人,很多事情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我想起刘俊才所说的“死无全尸”就因为这个理由,他竟然不顾生命即将会发生危险,这就叫人无法理解了。 黄院长又笑道:“你们民政还好一些,我这里成天和病人打交道,你也知道这些年医患关系紧张,很多事情都叫人哭笑不得。” 他的已经喝得酒酣耳热,话匣子打开了,说了自己当初到桂花卫生院工作后所遇到的许多奇事。 在以前,黄院长是一家医院的牙科医生。牙科需要力气,他一来是年纪大体力已衰,二是因为喝酒过多,手有点抖,就转为行政,后来被派到这里做院长。 “乡镇上的很多人因为文化程度和素质的关系,很多人都不讲道理。比如几年前,一个HIV患者来院里医闹,说我没得这个病,我手上的疮是干活时不小心伤到的。叫你们治了这么多天,不但没好,反更加严重。我去区医院查,如果真是这个病,我跟你没完。” “这关我屁事啊,又不是我传染给他的。可人家就是要闹,你又能怎么着,最后还不是院里出于人道主义原则,给了他几千块了事。” 说到这里,黄院长有点委屈了:“还有,就拿现在的精准扶贫来说吧!我们院负责给贫苦户抽血体检。人家手一伸,十根手指,六根戴着金戒指,这也是精准扶贫户?” 听他说起精准扶贫的事,我想起自己摆下的张长贵那个烂摊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基层工作是不太好做。” 黄院长:“不过,这两年好多了,就拿我们院来说吧!现在镇里的人生活好了,有钱了,就算是有个伤风感冒也会跑去区医院甚至省医院挂专家号,我那里倒是清净了许多。不过,新的问题又来了,病员不足,卫生院的日子不好过。顾闯,你们福利院不够意思啊,那么多老人。生了病,尽朝区医院送,把我们这个老邻居、兄弟单位给忘记了。” 旁边,小黄警官笑道:“二叔你醉了,顾闯不是才到福利院没几天吗,工作还没有走上正轨。还是刚才你老人家的那句话,大家都是兄弟单位,自然要互相帮助。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病来如山倒,早一分钟把病人送进医院,说不定就能挽救一条生命。从市区到我们镇,救护车再快也得半个小时,可把老人送欺侮卫生院,只要五分钟。顾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醒悟过来,原来小黄今天这顿饭是早有安排,是帮他二叔拉生意的。 桂花镇总体来说有四家吃财政饭的,分别是镇委镇政府人大、派出所、镇卫生院、司法所,大家都是要打一辈子交道的。 福利院的所有支出都是财政拨款,每年年初核定一个数据,到年底花不完就要退回去。其中,最大一笔支出是老人的医药费。你想啊,院里都是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太,人老体衰,几乎每人每年都要去医院走一趟维修一下身体中的零件。 遇到状况不好的,甚至长期躺在病床上。 药费加一起,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正如黄院长所说,镇里的人日子好过了,对于健保有更高层次的要求,得了病大多去区医院和省医院。如此一来,镇卫生院的日子就不好过了,黄院长面上都愁出了皱纹,便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 可我只是个小新人:“黄院,这事你还是去问马哥吧,我刚到福利院,可做不了这个主。” 黄院长哈哈一笑:“问过,他说老人医疗这块顾闯你自己定就可以了,反正是公对公,依法依规。这个老马,年纪大了,社会活动又多,不太爱管事了。” 听他这么说,我才放心了:“既然马院这么说了,那没问题,以后老人生了病,就送镇卫生院来。”正如小黄警官刚才所说,救人如救火,早一点把病人送进医院却是好事。而且,据我说知,镇卫生院的设备这几年得到了很大提高,医生的医术都很好。前一镇子好象才做了两例子阑尾手术,效果很好。 黄院长见我答应了此事,又敬了一杯酒,问:“今天你是不是将刘俊才接回福利院来了? 我:“你也知道刘俊才,难道……” 黄院长放下筷子,笑眯眯地说:“怎么不知道,他身体本不太好,在养老院住了十多年,以前年事不高的时候,还经常出门在街上走动。前年有一件事闹得厉害,区里的医生都知道他。” 我好奇地看着他:“什么事?” 黄院长说,这个刘俊才比较怪,性格孤僻,因为年纪大了,脑子好象也不太灵光,有了事也不肯对人说,一个人闷着。前年的时候,老刘干了一件叫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有包茎,平时生活不注意,**缠了进去。长时间勒着,竟将那器官给勒坏死了。最后没办法,送去区医院切除半截了事。 老黄又说:“幸亏发现得早,否则只能整个地挖掉。刘俊才家里还有个侄儿,听到这事不依,找院里闹过。院里为息事宁人,本打算赔钱。没相当,刘俊才突然提起拐杖对着侄儿就是一通打,骂起娘来,说,老子当初说要结个婆娘回家,你死活不答应,不就是想着我将来死了好分我的房子和地。老子现在成了太监,还不是因为你这个龟儿子当年不让我结婚,现在还好意思来要钱?就把他侄儿给打跑了。” 说罢,他摇了摇头:“这个刘俊才,真是有时拧得叫人想吐血,有的时候又糊涂得叫人哭笑不得。” 小黄警官听到这里,“噗嗤”一声将口中的酒喷了出去,然后被辣得不住咳嗽。 黄妈妈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未婚青年不要听。” 我听得背心一寒,酒就醒了:这东西也能整个挖掉,那又是何等的惨事? 转念一想,为了救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反正刘俊才也用不着。 咦,怪了,刘俊才切除那东西的时候怎么不说害怕将来死无全尸? 大约是看出我的疑惑,黄院长说:“和手脚还是不一样的,手脚没了,一眼就能看出。那东西却是藏着的,面子上也不怕过不去。顾闯,刘俊才的情况我听说了,这腿不截怕是活不了几天,到时候你怎么办?” 我有点丧气:“还能怎么办,拖一天是一天,老头性格古怪黄院长你又不是不知道。” 黄院长:“要不,等下我派救护车过去把他接进卫生所,先用点消炎药,挂两瓶盐水先把人保住,你们慢慢做老人的思想工作。做通了,就在卫生所做截肢,也不是多大的手术。” 这院长,这么快就开始拉生意,不去做商人可惜了。 我正担心老头出院后一断药出了什么好歹,闻言大喜:“多谢黄院,这怎么好意思。谢谢,谢谢!” 黄院长:“我这就打电话。” 说好了这事,我心情稍微放松了些。 也许是因为吃了一天素,痨得厉害,也许是因为心境的关系,我终于朝红烧松鼠下了筷子,感觉味道甚是鲜美。 我今天上午因为刘俊才的事受到马院批评,和他顶了牛,心情实在不美丽。现在又敞开了吃酒,不觉微醉。 过了一会儿,福利院那边却有坏消息传来,刘俊才不肯去卫生所,同时也不肯打针吃药。 而据护工反映,老头开始发烧,体温还不低,看起来像是病情恶化的样子。 黄院长霍然变色:“糟糕,开始发烧了,刘俊才怕是挺不住了。快,快把人送医院去,就算是绑也得把人绑去,实在不行,就在你们养老院输液。顾闯,如果人死了,上级是要追究你的责任的。” 第十二章 天生就是做群众工作的人 我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就杯子一丢,转身就朝福利院跑去。 因为酒喝得实在有点过量,才跑了几步就喘得厉害,差点吐了。 还好黄院长问侄儿借了部自行车赶上来,他老人家喝了快一斤酒,竟然没有丝毫的醉意。 到了福利院,就看到卫生所的救护车正停在院子里,警报灯红红绿绿闪个不停,许多老人都挤在刘俊才房间外面的走廊里,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见到我,都乱七八糟地说:“顾闯你总算回来了,刘俊才是不是要死了?” “我看要糟,说不定熬不过今天晚上。” “死了也好,你看他腿都烂成什么样了,遭罪啊!” “什么遭罪,你现在又可怜起他来,下午时你还骂人家身上臭。” 我被他们吵得厉害,连声道:“老刘没事的,只要吃药打针就会好的。各位爷爷奶奶,我求求你们还是回屋去歇着吧,这黑灯瞎火的,真磕着绊着,摔在你们身,痛在我心呐!让让,让让好不好。” “我不打针,我不打针,滚,滚出去!”屋中弥漫着一股腐肉的气息,刘俊才举着拐杖不停挥舞。 屋中还有一个拿血压仪的医生和举着吊瓶的小护士。 那医生身手也是敏捷,显然以前没少和不讲道理的病人动手,他提着血压仪的铁盒不住招架,护着一道过来的小美女,招式舒展优美,宛若白鹤亮翅。 后来事实证明我的猜测,这位大夫以前是区红会医院的外科主治大夫,医术甚是了得。前番为了保护同事,和医闹发生冲突被人投诉,最后发配到桂花镇卫生所上班。据说,当时医闹被他揍得喊爸爸,经此一役,就得了个大侠的外号。 小护士什么时候见到过这种情景,抱着输液瓶,不停尖叫,身体瑟瑟发抖。 不得不说,小护士挺清秀的。 刘俊才连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也打,还有天理吗? 我热血上涌,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拐杖,喝道:“刘俊才,你想干什么,还讲不讲道理。再这样,我送你去派出所了。不,直接赶回家去。你扰乱福利院秩序,咱们不要你。” 其实,我哪里有这个权力,也就是吓吓他。 在养老院里,老人最害怕的就是因为犯事而被送回家去。 刘俊才这才住了手:“顾领导,你别撵我回去,我不打人好了。他们想砍我的腿,我肯定是不干的。” “这才对嘛,大家都冷静冷静。”我和颜悦色地道:“老刘,谁说要砍你的腿,你的腿不是烂了,又发高烧吗,大夫是我请过来的,就给你吊点盐水退烧。” 我定睛看去,只见老刘一脸通红,额上全是汗水。可身上却穿得很厚,冷得不住发颤,看起来情况不太好。 刘俊才:“我不吊盐水,鬼知道里面放没有放安眠药。等我睡着了,把我往手术室里一推,等醒过来,腿没了,又找谁说理去?” 大侠气得笑起来:“安眠药,还蒙汗药呢?刘俊才,这种手术要做全麻的,还得有专门的麻醉师和专门的仪器,就连我也没有资格给你麻醉。” 我道:“老刘,你应该相信我。这可是个大手术,没有你签字,没有人能截你的腿,听话,你现在正在发烧,先输液。你是不是感到很冷,头也痛。先躺下,输一瓶水就舒服了。” 说着话,我手中微微用力,试图夺过他的拐杖。 上午的医院的时候,刘俊才打伤医生我在旁边不住赔礼,他的出院手续也是我办的。经过这件事,刘俊才在心中也是相信我的。 他手一松,将拐杖交给了我。 我松了一口气,忙给大侠和护士递过去一个眼色,示意他们上来给老刘打针。 “弄好没有,刘俊才,你要遵医嘱啊!顾闯,走,咱们接着喝酒。”一个声音传来,黄院长摇晃着身子进来。 他刚才骑自行车剧烈运动之后,酒意终于涌上头来。 一看到他,我心中叫了一声糟糕。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刘俊才就抓起床头柜上的一包米糕就砸到我头上,大声叫道:“果然是,顾闯,你果然是和医院的人串通在一起,想砍我的腿赚钱。黄院长我认识,你们还在一起喝酒,肯定是要害我,你们坏透了!” 这黄院长来得真是时候。 我心中大苦。 那包米糕乃是糯米做成,又松又软,打到身上也不痛。但瞬间散成了粉末,撒得我满脸都是,还钻进眼睛里去。 我又气有急,加上又喝了酒,再也忍不住了。 没错,为人民服务,做人民的公仆,受点委屈不要紧,可你这老头也太不讲理了,怎么连好歹都分不清楚了。 下午才被老马哥训了一顿,我现在还心气不顺,顿时爆发。一把抱起刘俊才就扔在床上,喊道:“动手,给他打针。刘俊才,对,我们就是要给你下麻醉药给你截肢,你又能怎么样?不就是怕死无全尸吗,多大点事。你不是有个侄儿吗,我去找他,在你们家的自留地给你起个坟。你截下了的腿先葬进去。等以后死了,把尸骨一拼不就全了。” 说来也怪,这话一说出口,刘俊才眼睛一亮,也不挣扎了:“这话当真?” “当真。” “你能够说服我侄儿让他划一块地给我起坟,如果能够办好,就别说截一条腿,两条你一起砍去就可以。” “我拿你那么多腿去做什么,做卤煮吗?老刘你又不是飞天蜈蚣,能有多少条?”我哭笑不得:“这事院里帮你办,也不算是个事儿,人老了,提前起阴宅这不很正常吗?” “那好,我答应了。” 我心中一松,朝大侠一招手,示意他们过来给刘俊才用药。 果然,一瓶液体输下去,刘俊才的体温降下去了,人也安静地睡去。 和黄院长的酒自然是没办法再去喝,今天一天出了这么多事,哪里还有心情。 我便回到办公室值班,心中不觉得意:顾闯啊顾闯,你怎么这么聪明,连这种办法都想得出来,你是个天才! 我叫顾闯,指顾从容的顾,李闯王的闯。我天生就是做群众工作的人儿。 第十三章 思想工作不好做 我叫顾闯,顾闯的顾,顾闯的闯,我为自己代言。 本以为福利院是个清闲的单位,我到这里来是因为得罪了局座而被流放。到了才发现事情真多,这几日真是忙死我了。 忙好,人一忙起来就不感觉到空虚。 我也发现自己在做群众工作上有一定的天分,并乐在其中。 院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第二天老马哥破例地来了个大早。 看到院子里停的宝马车,想起昨日他在电话里大发雷霆,我心中就打了个突。急忙跑到办公室去,又是泡茶又是打扫卫生。 马院长正坐在桌后看报表,过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小顾,你消停一点吧,我眼睛都被你晃花了,你是不是怕我骂你?” 我笑着将一支烟递过去:“领导,你的批评那是对我的关心,怕就怕你不理不睬给我来个冷暴力。” “冷暴力可不是乱用的,那是夫妻之间。”老马哥笑着唾了一口,点了烟,道:“也是,你才来没几天,工作还不熟悉,这事也怪不到你头上,要怪就怪我没交代清楚。” 看他没有责怪的意思,我心中一松:“怪我,怪我。” 马院长:“昨天晚上你这么处理,挺好的,别开生面。小顾,想不到你脑子还真灵光,这样的麻烦事被你三言两语就解决了。” 给刘俊才起坟,先把他截下的腿埋进土里是我的得意之作,说不骄傲也是假话。 按照国家政策,养老院的老人去世之后,一应丧葬开销都由民政支出。老人去世之后送去殡仪馆,然后将骨灰盒葬在公墓中。S区的人多迷信,不太能够接受火葬这种丧葬方式,感觉这是搓骨扬灰,怎么也得要用棺材装了才能入土为安。 我既然答应让他先起坟,意思就是将来可以土葬,对老人来说可是优厚的待遇,直击他的痛点。 当然,将来刘俊才去世,采用何种方式入殓,一切按照国家政策来,难不成老刘到时候还能活过来找我的麻烦? 马院长:“我查了,刘俊才老家高溪村属于土葬区。小顾,想不到你来我们这里没两月,就已经将地方上的事弄清楚了,不错,不错,留心处皆是文章。” 得到他的夸奖,我高兴的同时又有点羞愧。 还好高溪镇是土葬区,否则欺骗老人,内心中未免有点羞愧。 事不亦迟,还是早点落实这件事为好。我就跟老马哥说等下忙完就去高溪村找刘俊才的侄儿商量,还请领导准假。 “去吧,去吧,多在基层走走也是好的。” 不一会儿,老马哥又接到一个电话,是区人事局打来的,让他过去开会。 于是我这个直接领导又向萤火虫一样闪了一下,再次消失。 看看时间已经不早,我就拿了车钥匙下楼准备出发。 但今天的罪恶战车五菱宏光却不争气,吼了几声,屁股上喷出一股黑烟就趴窝了。 可怜我一个文科生,对于机械一无所知,没办法,只得打电话给汽修车让他们过来拖车,然后点了一支烟郁闷地站在那里。 “刘俊才,你还没有死啊,我以为你挨不过昨晚。” “放屁,你死了我还没死呢?我就算是死了,顾领导答应我可以土葬的,你们呢?哈哈,哈哈,好可怜!” 听到声音,我转过头一看。刘俊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和一群老头老太太坐在走廊里磨牙。今天阳光正好,投射过去,照得一片银发闪闪发亮。 听到刘俊才的反驳,刚才说他要死的那个老头如受重击,闷哼一声,将头转到一边去。 其他几个老头老太太目光中且羡且嫉,都感叹:“刘俊才,你还真是走了狗屎运,这一闹就解决了丧葬问题。“ “是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按闹分配,我们不服。“ “不服忍着。”刘俊才一脸得意,又道:“也不是闹出来的,谁叫我老刘碰到一个好领导呢?” 这个时候,一个老太太发现了我,叫道:“顾闯,能不能帮我跟上头说一声,我也要土葬。” “是啊,我也要,顾领导你帮个忙吧!” 我有点抵挡不住,忙道:“一切按照国家政策来,我也做不了主。人家老刘老家是土葬区,你们也不要羡慕。对了,老刘,你感觉怎么样?” 刘俊才:“昨晚上输了液,烧退了,等下卫生院的医生就过来接我过去住院。”说完话,他挥舞着拐杖朝其他人瞪着眼:“不要闹了,没看到顾闯正忙着吗?再闹,老子要打人了。” 我:“老刘,大家都是一把年纪,小心摔着,好好看病。” 正说着话,汽修厂的皮卡车来了。 汽修厂就在镇里,从接到电话到现在,先后不过十分钟。 工人检查了一下,说是电喷器坏了,需要更换。 看样子今天是没车可开,我只得出了门,准备乘公共汽车去高溪镇。 “嘀”一声,一辆警车停到我身边,小黄警官从驾驶室探出头来,露出坦荡的发迹线:“顾哥,去哪里呢?” 听我说了去高溪镇找刘俊才侄儿的事情之后,小黄将头一偏:“我正好去高溪镇,要不捎你一段。” “那感情好。” 同车的还有个协警,姓郝。 大家都是年轻人,又是邻居,倒谈得来,一路也不寂寞。只是大家抽烟太狠,吉利SUV的内部空间也小,直熏得人睁不开眼。没办法,只能开了窗,任冰凉的秋风翩翩吹我衣。 再定睛看去,汽车的内装饰早已经变成了黄色。警察工作辛苦,夜班、出勤,需要用浓茶香烟提神,不少人都有慢性病,这也是无奈的事情。 正如前面说过,S区的地形地貌比较独特,境内一大半都是山地,属于平原和高原的过度地带。在不到六十公里的距离中,海拔从三百直冲到一千五。 高溪村位于一个山凹里,有一条小河横贯其中。 正值秋初,山林中已有依稀黄叶,风景甚美。 另外,这里有一条国道,属于交通动脉之一,有货运许多大车在这里来来往往。当地村民就在路边自家屋里开饭馆、给汽车加气补胎加水,收入不错。于是,很多人都没有像其他地方的人一样出门打工,而是留在家里做生意。 刘俊才的侄儿叫刘军,家里开了个给汽车加水的加水站。我出发的时候特意给村两委打过电话,在确定了这一点之后才过来的。 小黄警官今天要处理的是有两个饭馆因为争客源打架的事情,到了地头,他问我那边事情耽搁的时间长不长,如果不长,可以在村两委等我。 我说花不了多少时间,也就两句话的事,黄警官你不会是想把我扔着山上吧,没义气。 事实出乎我的预料。 “划一快自留地给刘俊才起坟,那我一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你们养老院给负责吗?”刘俊才的侄儿刘军态度非常不客气,他正将一根橡胶管子插进货车驾驶室背后的水箱里。因为来来往往都是呼啸而过的重型货车,说话必须要用吼。 我耐心地说:“刘军,起一个坟也就两平方米,占不了多少地。至于费用你不用担心,老人将来去世,国家还有丧葬费,不用你负担的。” “两平方,两平方还小了?”刘军气愤地指了指背后的一块地,口中的唾沫几乎喷到我脸上:“你看看我家自留地又有几平方,起了坟,还剩多少?我一家三口可都指望这这快地种粮食吃饭,将来饿死了你负责啊?” 他光着胳膊,显示出结实的肌肉。 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却看到山脚下有一方小小的菜地,里面种了油菜,也就半亩地的样子,周围都被石灰岩石包围。一个中年妇女正背着一个背篼在地理施肥,想来是刘军的老婆。 高溪镇的情况我来之前多少了解一些,这地方是山区,七山二水一分田。在几十年前,山民生活极为困苦,只能在石头缝里种点玉米。 后来,因为出产优质的石灰石,当地办了许多小石灰窑和水泥厂,倒也活跃了一方经济。问题是这里距离省城实在太近,污染太大,这些乡镇小厂后来都关闭了。 自然条件可圈可点,农业从来都是不赚钱的行当。 刘家的自留地确实不大。 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见他态度如此蛮横,我心中生气:“刘军,你这块自留地每年收两季能收多少,加一起超不过两千块钱的粮食。你这个加水站一个月怎么也得六七千块,又算得了什么?毕竟是你的叔叔,血缘至亲。老人百年之后先要叶落归根,难道你这个做晚辈的就不能满足他这个心愿?” 我不说还好,一说,刘军就红了眼:“两千块的收入又怎么了,天上不落,地下不长。你算什么东西,关你屁事。我跟那老东西早就没有关系了,反正人送到你们养老院,是死是活就不管了,少来找我,走走走!” 说罢就伸出过来不住推我。 “不要动手,刘军,你干什么。”听到这边闹起来,地里的那个中年妇女急忙跑过来,拉开丈夫,不住向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老公脾气不好。” “你这婆娘给我滚开,男人的事情你少管!”刘军红了眼将妻子扯到一边,对我挥舞着胳膊。 我心中顿时起了邪火,正要继续和他理论。可看到刘军老婆一脸哀求的样子,心中一软:“真是不可理喻,我找你们村支书说去。” “别说村支书,就算是找镇长、区长也没用,老子一家三口就靠自留地吃饭,不怕死的就来。”刘军将一只旧塑料桶扔过来,在地上摔成两半。 第十四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顾哥,今天不顺啊!”小黄一边开车一边安慰着我:“只能回去慢慢想办法了。” “也只有回去了。”我点了烟,郁闷地抽了一口,然后将烟喷出车窗,看冷风将那一小团青色云气扯得粉碎:“刚才,村支书已经把话说得清楚,刘军和他叔叔关系很僵,两家已经反目成仇。这是刘家的家事,村上也不好出面做工作。” “难怪刘军不管他叔叔,倒不是他不念血缘亲情,实在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小黄感慨了一声,又道:“小郝,帮我点支烟过来。” 是的,刘俊才和刘军到现在可说是已经成了仇家,其实,事情说起来也不大。农村的事情,很多所谓的冤仇都是由一点小事引起的。事情发生,你不我,我不让你,最后不断积累,终至再无协调的余地。 事情是这样,刘俊才这人年轻的时候游手好闲,性格又不好。六十年代老婆生病去世之后,一直想着要再婚。可惜别人嫌他不是个好人,加上家里穷,谁肯将女儿嫁过来。 这一拖,就拖到九十年代初,老刘也变成了五十来岁的小老头。 他无儿无女,以前一直在侄儿刘军那里搭伙,地里还是加水站的活有一搭无一搭帮着做点。如果这样下去,将来肯定是刘军给他养老送终。 事情就坏在女人身上。 新世界的第一个十年,有人给刘俊才介绍了一个同龄对象。 对方提出,要和老刘结婚也可以,首先你得把你住的房子大概修一下,才好住人。 刘俊才在老家有栋小青瓦老房子,刚才我去找他侄儿的时候看过。因为已经又十年没有住人,已经彻底垮塌。 刘俊才光棍了N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且又是个浪荡的人,房子破得厉害,确实不适合用来做新房。 但维修老房子是需要钱的,刘俊才穷了一辈子,哪里拿得出来,只能向刘军开口。 刘军也不是个好性子的,对钱看得紧。如此,那年老刘前番下身做手术的时候也不可能跑养老院去闹,要求赔偿。 两叔侄就扯起皮了,刘俊才说我这些年帮你干活,工资总得给吧,你当我是长工? 刘军则说,帐可不能这么算,这么多年你在我这里吃饭,我都没找你算饭钱,你反问要工资,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到最后,修房子的钱刘军自然是不肯出的,而刘俊才也是可恶,直接偷了侄儿的营业款三千多块,跑了。 他偷了钱也没想过修房子娶老婆,出去浪荡了一圈把钱花光了,浑身破烂地跑回来,又腆着脸要和侄儿和好,让他养自己的老。 这下,刘军彻底愤怒了,那可是零几年的三千块。要知道,当时在工厂上班的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才七八百。 两人越说火气越旺,最后竟动起手来。 村两委调解不下来,只得打了报告,把老头送进了福利院。 “你说得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唏嘘一声。 小黄:“对了,刘俊才有没有自留地,要不在他自己的地里起坟好了。” “以前有,现在没有。” 小黄:“不明白。” 我解释说:“村里的土地都属于集体,按照国家政策,五保户老人住进养老院,由国家负责养老之后,土地要还给集体重新分配。当然,老人也可以指定一个继承人,由其继承。虽然政策上没有这一天,但一个村都是亲戚,大家也不好说什么。问题是,当初刘老头将土地还给集体的时候,刘军还想过把那分地要过来,结果老头死活不肯,和村两委闹了一气,最后土地给了另外一个刚生了孩子的人户。到现在,刘俊才名下也没有自留地了。” “原来如此,难怪刘军死活不肯让刘俊才在他自留地起坟,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这两叔侄的冤仇大了,再化解不开。” “谁说不是呢?”我闷闷地哼了一声。刘俊才性格人品都有问题,刘军也不是什么善良人,这回算是遇到大麻烦。 可怜这事由我提议,事情没办成,灰溜溜回去,又如何向刘俊才向老马哥交代。 我心中仿佛有一个秤砣,沉甸甸地压在那里。 先前我还得意自己天生就是做群众工作的,基层工作,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现在不禁对自己的职业前途产生了怀疑。 大约是因为被烟熏着了,汽车一路上都开着窗,走了大约半小时,我的脑袋隐约发痛,忙将窗户升起来,又让小黄他们别抽了。 小黄:“怎么,吹感冒了?顾哥,我看你的精神状态不是太好,要不请个假,休息一天。晚上洗个澡,吃顿好吃的,睡一觉就好。” 我也发现自己的心理状态不是太好,需要休息放松,就在微信上给马院长留了个口信。 马院长准了假,又问刘俊才侄儿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我自然不肯说已经谈崩了,只道正在商议,刘军说要考虑几天再做答复,应该没多大问题。 马院长说那就好,尽快把工作做下了,刘俊才的腿不能再这么拖下去,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人命”二字让我一阵心惊肉跳。 车过市区,我让小黄把我送去出租屋。 是的,我的精神状态实在不太好,我需要洗个澡,需要出去大吃一顿。 这几天事情太多,我也累了。 站在出租屋的楼下,看着繁华的大都市,看到满大街露胳膊亮腿的姑娘们,我心中稍微美好了一些。 在养老院呆得久了,成天和老头老太太打交道,人也未免沾了暮气。 还是市区好啊,让人充满活力。 回到出租屋,我发现合租的室友已经搬走了,屋中空无一人,显得有些凌乱。 累了一天,自然没有力气再收拾,就拨通电话给局财会室的刘姐,问气卡和电卡在什么地方。 刘姐回答说,电卡和气卡原来的租户已经还给了她,新租客已经找到,晚上就会搬过来。小顾,你一天到晚呆在桂花镇,一个星期才回城一次,那卡我准备给新租客。将来房子所产生的水电气费你和他商量着办吧。放心好了,你的新室友是个正经租户,还带了孩子的,应该很好相处。 说到这里,又得说说这套房子。 没错,这套房乃是民政系统土豪双壁之一的刘姐名下的产业。另外一个土豪就是家中开着大药房的,我桂花镇敬爱的院长,老马哥。 刘姐的丈夫是某大公司的高管,年入丰厚。两口子有一个女儿,现在已经工作,男友家条件也非常好。两口子没有什么负担,手头的钱花不完。 她有个癖好,喜欢囤房子,但凡有点闲钱就喜欢换成固定资产。到如今,名下有六套房产两间门市,且都是在房价大涨之前入手。 我严重怀疑这两口子是旧社会地主投胎转世。 最近两年,房价已经达到历史高度,刘姐惊呼惹不起惹不起,这才收了手,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我现在租住的房子位于城中村,都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房子,三室一厅,八十来个平方,颇小。 回想起老家父母住的那套一百三十多平迷的半跃,生活质量顿时下了一个档次。 不过,价格却不能同日而语。刘姐这套房子位于闹市区,就市场价格而言,足够买我房子两套还有余。 本来,我去桂花镇民政福利院上班后,那边有宿舍,还想着把这套房子退了。 刘姐却劝我说,小顾,你风华正茂,局里像你这种年轻的又能做事的不多,迟早会调回区局,说不好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到时候,你又得去找房。现在房源紧张成什么样了,像刘姐这种地段好,租金便宜的可找不着了。再说了,年轻人哪里有不谈恋爱的,难不成将来你和女朋友约会,还得辛辛苦苦从那边坐十站公交车进城? 女朋友我是不想的,至少在三十岁之前没这个念头。道理很简单,太穷。 穷则独善其身嘛! 但是,刘姐的话提醒了我。是的,这地方口岸实在太好,距离区民政局走路也就十分钟,如果能够回局里上班,爽得很。局里很多同事因为市区房价太高的缘故只能将家安在二三十公里的卫星城里,每天开车在路上跟人挤上一个小时,确实有点惨。 再说,刘姐也够意,一间屋才收我六百。要知道,同地段同面积的房子,起码一千起步。 不好拂了她的美意,我就打消了退房的念头。 进了屋,洗了个澡,换了干净衣服,已是下午五点。 被热水一烫,我身上舒服了许多,头也不疼了。 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下去,天气冷下去,白天的时间变短,我肚子感到有些饿,就给小米打了个电话:“小米,有时间没有,陪哥哥吃个饭,放心,哥不是小气的人。今天吃大餐,我们去世豪广场吃日料。” 那头,小米笑道:“哟,顾闯,你难得大方一回啊!怎么,不存钱讨婆娘?想当初你考上公务员的时候,还意气风发地说三十岁之前混个正科,买房买车,抱得美人归。” 我垂头丧气地说:“别说三十岁,四十岁之前能够买房就算好的,到那个时候,这房价还不知道会高成什么样,还是吃到肚子里稳当。” 小米叫米家成,和我同龄,也是外地考进S区的,恰好和我一期。 我和他是在公务员考试的时候认识的,考完两人还在茶馆里对过题,探讨了半天考试心得,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按照古代读书人的说话,那是同年。 走上工作岗位之后,米家成进了区计卫局,而我则去了民政。 民政和卫生局是对口单位,我们在工作上有接触过几次,经常约饭约K歌,遂成密友。 米家成:“算俅了,你也没多少工资,穷得紧,还是我请吧!也别去吃日料,咱们去黄门街吃串串香。对了,等下还要多一个人,我女朋友,大美女,眼红死你这个单身狗。” “啊,你有女朋友了。玛德,请女朋友吃饭去吃鬼饮食,也不讲环境氛围。太抠了,也不知道人家看上了你什么?” “你管我,来不了,我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去去去,怎么不去,马上出门。”我匆忙披上衣裳出了门。 事后,我非常后悔自己这个决定,早知道就不去当这个灯泡了,这一顿饭给我吃出了一个麻烦。 按照本地人的说法:“哦霍,糟起了哇!” 第十五章 姐姐你一点都不漂亮 黄门街在老城区,距离我这里有点远,需要坐四站路。 因为是老城区,房屋又破又小,挤得很。拆迁难度大,一直没有改造。 兼之这里人流量大,当地人等到天一黑就在街边支了棚,撑开大伞,开始卖烧烤、麻辣烫,直到半夜两三点才收摊。 因为都是晚上营业,又被人亲切地称之为鬼饮食。 城管来整治过几次也整治不好,头疼得很。 据传说,这里在古代曾经住过一个宫里的太监,故此得名。 我自然对这个传说自然是嗤之以鼻孔的,黄门是太监不假,可那是两汉三国时的说法。到唐宋两朝,宫里的公公被人称之为内侍。至于明清,则叫太监。 s区以前就是个小县,三国两汉那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是否有公公在这里住过,谁知道。 说起太监,我想起刘俊才那个器官几乎被医生整个地挖掉,忍不住扑哧一笑。 那头,小米就高声喊:“顾闯,这里这里。” 在他身边,有一个姑娘同样地朝我不住挥手。 这女孩子,小圆脸,长相普通,但热情大方,很可爱的人。 坐下,大家互相介绍了一下。我才知道,这个女孩子是当地土著,姓姚,现在在城关第二幼儿园做老师。 小米是出了名的能侃,一坐下就国内小气候,国际大气候,又跟普金掐成一团吹得飞天玄乎,直吹得老师两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我今天心情不太好,喝了一瓶啤酒,和他胡吹了一气之后,顿时觉得世界美好起来。 正是吃饭时间,整条街的灯都亮了,到处都是食客在猜枚划拳冲壳子。 另外,还有不少人背着吉他过来请食客点歌。十元一首,歌声极其洪亮,不把你耳朵整得嗡嗡响算他输。 食客点的歌都是流行一时的街歌,来来去去就那么几首,很叫人审美疲劳,但你也不能不接受这噪音的轰炸。 人民群众喜闻乐见,你不喜欢,你算老几? 我们自然也受到了歌手的骚扰,问题是我们都不懂音乐,只想安静喝酒聊天。 一连打发了几拨之后,心中不觉烦恼。 这个时候,一个女孩子捧着一束鲜花过来缠着小米:“大哥哥,大哥哥,姐姐好漂亮啊,买一朵花送给她吧!” 我定睛看去,眼睛一亮。这小女娃子大约十二三岁,生得唇红齿白,就好象是从年画里走出来一样,非常可爱,这是个小美人坯子。 只不过看得出来她家的条件很差,身上只穿了一套绿色的廉价运动装,牌子是阿达迪思,拼夕夕爆款。 听小女孩子夸奖自己长得漂亮姚老师高兴得眉毛都弯了,伸手在她胖乎乎的脸蛋上摸了一把:“这孩子真乖。” 小米见佳人开心,很大方地说:“那好,就买一束吧,多少钱?” “谢谢大哥哥,五十。”小姑娘不住鞠躬。 五十?是有点贵啊! 就小丫头手中的花来说,其实都是很廉价的蔷薇,说不好还是在街边的花坛里摘的。 这明显就是吃准了小米不肯在在女朋友面前跌份儿,故意喊个高价。 小米下不来台,得,掏腰包吧! 本来我是很愿意看到米家成同志吃亏的,未免是一桩笑谈。 但是,心中突然一动,职业习惯让我敏感起来。 据我所知道,这种在街上卖花的、乞讨的小孩子背后多有大人操控,底下未必没有干什么违法的事儿。 我的工作就是把她们收容进未成年保护中心,送回父母身边,没有父母的则交由当地民政部门,该进孤儿院的进孤儿院,该读书的读书。 责任所在,义不容辞。 就温和一笑:“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哪里人,父母是谁还记得吗?告诉叔叔,叔叔是未成年保护中心的,我送你回家。简单地说,我是政府机关工作人员,不要怕,没有人能伤害到你的。如果有人敢伤害你,叔叔动他进监狱。” 说着就掏出工作证在她面前晃了晃:“跟我走好吗?” 那小女孩脸色一变:“我又不是流浪儿童,我有爸爸妈妈,我在上学的,晚上出来勤工俭学不可以吗?” 她神色显得慌张,甚至还偷偷朝后面看了看。 这下更引起了我的怀疑,对,肯定有人在远处偷偷跟着。 我伸出手去抓住她:“你说你有父母有书读可骗不了叔叔,做爸爸妈妈的怎么舍得让自己女儿晚上出来卖花,碰到坏人怎么办?先坐下,小米,报警。” 小女孩力气不小,猛地甩开了我的手,对着姚老师喊道:“阿姨,你一点都不漂亮。” 说完话,咻一声就跑了。 我本欲去追,可刚站起身,感觉头昏眼花,也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感冒还没有好。 再回头,却见小米气得一脸铁青:“这孩子,这孩子,怎么这样可恶。姚老师你别生气,你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生,至少在我心目中是这样。” 劝了半天,才让郁闷的姚老师多云转晴。 大家继续吃串喝酒。 转眼,一箱啤酒被消灭干净,时间也到了七点半,天已经彻底黑下去。小米的女朋友接完一个电话,说是父母打的,让她回家,然后抱歉地朝我一笑。 米家成朝她挥了挥手:“回去吧,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多爸爸妈妈的确实不放心。没有女人,我和顾闯也方便说荤段子。” 姚老师抿嘴一笑,叫了一辆出租车。 我心中好奇:“小米,你不是和姚老师在谈恋爱吗,她父母不知道?” 米家成苦着脸:“知道啊,我天天去她家蹭饭的。可人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怕被祸害了。尤其是她爸爸,看我的样子就好象是看阶级敌人。” 我哈哈大笑:“岳父看女婿,那是越看越气,不防着点怎么行?啊哈,你居心不良,还想着祸害姚老师啊?” “好了,别开玩笑了,我上个厕所,帮我拿着包。”说罢,小米就把一个人造革黑色大皮包递给我。 “这什么呀?”我问,这包做工材质极其低劣,丑得没眼睛看。小米家境不错,是个时尚达人,嫉丑如仇,这玩意儿他怎么好意思拿在手中招摇过市? 米家成拉开拉练,只听得哗一声,里面竟然是几十个一次性注射器,笑道:“我今天和人约了在黄门街,这是工作,不然我也想去世豪广场大吃一顿。” 我顿时明白:“原来这样,我说你怎么突然变简朴了,快去解手吧!老板,再来一碟盐花生。” 米家成在区计卫局消毒杀菌科,这个科室的名字听起来比较拗口。于是,大伙儿索性就简化成“消杀科。” 小米的主要工作是社区服务,对口吸毒人员。成天提着黑色公文包做那些烂仔苦口婆心宣传:“你们要不要去戒毒所”“不如去卫生局领点替代药物?”“进入工地要戴安全帽。”“记得穿雨衣啊!”“不要共用注射器啊,会得hiv的!” 没错,他的工作中有一项是免费给烂仔发放一次性注射器,遏制流行病的传播。 因为成天在外面晃,自由时间多,大家都将消杀科称之为“潇洒科”语气中甚是羡慕。 可真叫大家去干这个工作也潇洒潇洒,又不愿意了。 还没等老板盐花生送上来,我突然小腹发涨,一股浓重的尿意袭来。 这才是三急如山倒,忙向麻辣烫老板问清楚公厕的位置,提着包觅了方向就钻进旁边的小胡同里。 也许是因为胡同太黑,弯弯拐拐实在太多,跑了一气,没找着。 又走了两步,前头却是灯光大亮,定睛看去,竟将这片街区走穿了。 我实在忍不住,就在小巷里解决了,心中不觉羞愧。 刚提好裤子,突然从后面冲过来两条大汉,狠狠地把我给压在地上。 我的双手被人背在后面,背心被膝盖顶住,当真是痛不可忍。 顿时大叫一声:“干什么,干什么?” 难道是遇到劫匪,又或者是刚才那小姑娘背后的大人来报复?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岂有此理? “不许动,我们是黄门街派出所民警,老实点。”背后有人发出一声低喝。 我听说是民警,心中一松,侧过头去,果然是两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一老一少。 年纪大的那个正跪在我身上,年轻走过去拣我掉在地上的包。 我忙道:“警察同志,误会了,我是好人。” “好人不好人可不由你说了算。”年轻警察拉开皮包的拉链,只看了一眼,就发出一声欢呼:“老罗,抓对了,是吸毒人员,好多针管。” 我吓了一跳:“弄错了,弄错了。” “有什么话回所里说。”年纪大那个叫老罗的麻利地给我上了手铐,一用力将我提起来,就朝旁边的街上走去,推进一辆打开车门的警用面包车里。 可怜我喝得有点醉了,想要说话,可腹中一阵翻腾,差点吐了出来。原来,刚才这一番折腾我的酒意涌了上来,顿时浑身无力,眼皮沉重得再睁不开,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被他们带走了。 我叫顾闯,我好象遇到什么事了。 我现在只想睡觉。 第十六章 我成了香饽饽 “嘿,醒醒,醒醒,你还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久,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艰难地睁开满是眼屎的眼睛看过去,正是那个老罗。 我这人有个特点,刚睡醒过来的十来分钟内,脑子好象一台刚接通电源的古董机器,断片得厉害。要预热半天,才能正常工作。 就这样,我进了派出所警务室:“能给我一杯水吗,渴得厉害。” 年轻的警官递了个纸杯过来,我一口喝干净,感觉嗓子里好受多了。 这个时候,我已经清醒过来,正要说话。 老罗警官的专线警务手机响了,因为警务室里很安静,那边打电话来的人显得很急,嗓门也大,说话的声音清晰传来:“喂,老罗啊,我是老雷,什么‘你是谁’你连我都不认识,上个月咱们还一起去学习过一周,怎么说也是老同学了。老同学请你帮个忙好不好,听说你那里抓了个吸毒的,能不能把人给我。毕竟,这事儿吧,归咱们缉毒大队管。就这么说定了,等下我带人过来办移交。” 我吓了一跳,咱好好的国家干部怎么成了烂仔了? 老罗:“哈哈,原来是老雷了,哈哈,老同学你的消息够灵通的,我前脚把人带回来,你后脚就打电话,老实交代是不是在我这里安排了眼线。别别别,不过是嫌疑人,还得验尿验血呢!” “验什么验,我们可以验,就这么说定了,有空请你喝茶。” 老罗:“喂喂……”电话那边传来嘟嘟的忙音。 他回头看了年轻警察一眼,好象很生气的样子。 年轻警官吓得忙解释:“老罗,你还不相信我吗?” 就在这个时候,老罗的电话又响起来,他一看,喃喃说:“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得,特警队白队的……喂,白队啊,什么事?” 那头的声音很急:“老罗,你们是不是抓了个吸毒嫌疑人,我马上过来带人,这条线我盯了有一个月了,结果被你摘了桃子。麻痹的,抢功劳也不是你这么抢的,就这么着,挂了!对了,你小子当年参加工作的时候还是我带的,怎么,忘记师傅了?挂了啊,有时间一起吃饭,我让你嫂子亲自下厨做。” 老罗抽了一口冷气:“这……这下麻烦了。” 我忙道:“什么盯了一个月,那什么白队是骗你的……”这不废话吗,我好好的共和国公民,遵纪守法,敬业爱国,积极向组织靠拢,追求进步,有健康向上的三观,怎么可能干坏事? 不等我把话说完,老罗呵斥我道:“我还不知道,要你废话。” 这个时候,电话铃再次响起,明显看得老罗神色有点紧张,估计是怕半路再杀出个程咬金,截胡他今天晚上的工作成果。 还好,那头是自己人。老罗:“李所你好,我是罗伟。” 打电话过来的那人显然是黄门街派出所的所长,他的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老罗,听说你抓了个吸毒人员,干得好,咱们所这个月的工作指标算是完成了,记你一功。我问你,是不是有人来问你要嫌犯?” 老罗:“缉毒队和特警队打过电话来,要么说这是他们的工作范围,要么说这条线是他们盯了一个月的,想把人带走。” 那边李所出离的愤怒了:“放屁,老罗,他们欺负你是个老实人。把嫌犯给我看好了,谁来都不好使。至于上面有什么压力,我给你顶住。如果人放走了,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听完老罗这几个电话,我顿时明白过来。 我省地处西南,省城又是西南三省的经济文化政治中心,缉毒形势甚是严峻。这几年,国家下大力气打击毒品犯罪,成果显著,社会反应很好。 之所以如此成功,那是和上级将任务分解到基层,甚至直接分解到人头。 每年每月,区局、特警队、缉毒队和下面的派出所都有任务指标。 上级的本意是好的,不过随着犯罪分子纷纷落网,吸毒人员大多被送进戒毒所,再想完成指标就不那么容易了。问题是,上级并没有要压缩指标的意思。 如此一来,僧多粥少,通常是一个吸毒人员有好几个公安机关盯着,为了抓人还闹出过纠纷和笑话。 昨天晚上我和小黄警官吃饭的时候,谈到这事,他还说了些风凉话。 说道,就拿我区来说吧,一个中队,每月两人指标。一个特警队就有六个中队。局里有同样指标的还有五个同级别单位,要完成一样的任务。另外,我们区还有十三个乡镇,每个乡镇派出所有十个人指标。你算算,一个月得多少人,一百五十多个。 再加上一些小范围的指标,一共有两百多人。 我们区在籍人口七十万,加上流动人口,不超过一百万。 也就是说,四千人当中你就得抓一个,这还是每月。以一年计算,四百人中抓一个,你叫我去哪里弄那么多吸犯毒人员,这不是要命吗? 但凡听到线报,公安部都是两眼放光,仿佛看到了香饽饽。 当时我听了,也就是一笑了之,心中暗想,这不是打游戏时的抢野怪发育吗?想不到我今天却变成了野怪,变成了香饽饽。 这事误会大了,我开口:“老罗,你们搞错了。” 年轻警官喝道:“老罗也是你叫的,老实点。” 老罗朝同伴摆了摆手,严肃地说:“姓名。” 我没办法:“顾闯。” “年龄。” “二十四。” “年纪轻轻,就走上了不归路啊!” 我:“我没有吸毒,你们弄错了。” 年轻警官:“吸没吸毒,验一验尿就知道了。就算你没吸毒,也保不准你不是贩子。”他拍了拍放在桌上的那个人造革皮包,喝道:“那我问你,这么对针管是怎么回事,是供给吸毒人员使用的吗?” 这一年来,国家对吸贩毒人员下重拳打击,对一次性注射器管控得很严。去药店买,基本没货,还要登记。 再说了,谁没事自己扎针玩,我的嫌疑是有点大。 我心中有点生气:“你不能诬陷好人,这事就是个误会。老罗,还有这位警官,我是区民政局桂花镇福利院公务员,今天正好在黄门街陪朋友吃饭。至于一次性注射器,是陪我吃饭的朋友啊,他上厕所去了,交由我保管。” 话还没有说完,老罗眼睛一亮:“你还有同伙?”接着又满面懊恼,转头对外面喊道:“嫌犯还有同伙,快,去两人看看,把人给我带回来。” 外面一通忙乱,只几秒,就有两个辅警开了小面包匆匆而去。 我苦笑一声,道:“老罗,你真是弄错了,把我那个朋友叫过来一问不就全清楚了,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好了。对了,我身上还带着身份证工作证,我给你看看。” 老罗大约是看我的模样不像是烂仔,心中产生了怀疑:“真的,你说你是公务员?” “还能有假……这……”我伸手进茄克的口袋里,一摸,手却僵住了,里面空无一物。手机、钱包不翼而飞。 年轻警官捕捉到我表情的变化:“怎么,没有?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进所里来就一通胡扯,老实交代问题,你的上线是谁,下线又是谁?” 我心中突然有点慌张:“老罗,能不能让我打个电话给同伴。对了,桂花镇派出所小黄是我朋友,我可以让他证明。” “你认识谁都不好使。”年轻警官一声大喝:“老实回答。” 他的态度不是太好,我也火了:“上线的名字我知道,下线的名字我也知道,可我就不告诉你。” “别弄得跟革命志士一样,你不配。” 老罗悠悠插嘴:“顾闯,姑且叫你顾闯吧,我们继续做笔录,姓名。” “顾闯。” “年龄。” “二十四。” “性别。” 我感觉受到了侮辱,霍一声站起来:“女!” 第十七章 一方天地 “咣”一声,铁门关上了。 屋中一片黑暗,竟是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蚊子嗡嗡飞舞的声音。大冷天的,它们竟然还活着。 没错,我被关进了派出所的一间房子里,算是被拘留了。 刚才做笔录倒是快,先后用不了两分钟。反正我身上的身份证、驾驶证、钱包和手机都不见了,估计是先前解手的时候弄丢的。派出所也没有人脸识系统,要查明我的身份只能等明天天亮再说。 录完口供,老罗他们又取了我的尿样送去化验,还说,如果检查呈阳性还要进一步抽血核实。 流年不利,无妄之灾,我还能说什么呢? 既来之,则安之,只能在这里呆上一夜,等明天再说吧! “啪!”清脆的巴掌声,有人在拍蚊子。 屋里还关有其他犯人。 我心中一紧,作为一个守法公民,我一辈子没进过派出所。 桂花镇派出所虽然就在福利院隔壁,我还一直没机会过去坐。 被关在拘留室里的能是好人吗,要和他们相处一夜,心中未免有点犯怵。 这个时候,我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定睛看去,却见这间拘留室不大,也就十来个平方。挑高大约三米,在最高处有一扇装了铁栅栏的小窗户。 有幽幽夜光投射下了,照在蹲在地上的三人身上。 这三人的形象就不用描述了,反正用一个词就能概括——歪瓜劣裂枣。 “来了,叫什么名字,犯了什么事?”一个人率先发问:“带烟没有,关了几天,憋死我了。”这人长得非常猥琐,瘦高个,一口烂牙。看得出来,他是这三人的头儿。 另外一人道:“国哥,进来的人身上的东西都被清理干净了,怎么可能还带着打火机和烟。” 那个叫国哥的拍了那人脑袋一记,骂道:“老子每年都要进来几回,不比你清楚,这不就是随便一问吗,要你多嘴?” 那人畏惧地一缩脑袋。 我听人说,犯人被拘留或者被关押的时候,都会被所谓的牢头打一顿,杀杀威风,以宣示自己的地位。 心中不觉一紧,看得出来,这个国哥显然是不怀好意。 再看了看三人,看看自己的身坯,我明显比他们高半个头,如果一对一较量,倒不会输,怕就怕他们一涌而上,好汉难抵群狼。况且,我喝多了酒,正骨酥手软,怕是要吃亏。 要命的时候,这个时候,我的尿意又来了。一想,刚才起码喝了七瓶啤酒,竟是把循环系统给喝通了。 又看了看,发现墙角有一口用来给嫌疑人解手用的痰盂,心中一松。也不理睬国哥,忙脱了裤子坐下去。 那国哥被我的不理不睬激怒了,骂道:“谁叫你坐上去的,弄脏了老子还怎么拉屎,鬼知道你有没有病,滚起来,憋着。” 我故意用冷冷地目光看着他,良久不语。 国哥:“狗日的,你看什么?” 我一拳打在水泥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回音袅袅。 虽然疼得厉害,却装着若无其事的表情:“闹什么,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懒得跟你说我叫什么。大家认识了也没意义,反正我明天要转去看守所。” 被拘留在派出所和被转去看守所性质不同,一般来说,如打架斗殴一类的治安案件都会在派出所关几天。而转去看守所,那就是犯罪,等待判决了。 这话成功地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一个人问:“兄弟,你犯了什么事?” “杀人!”我冷哼一声,依旧用冷冷的目光看着国哥:“估计要被重刑,我也不想好了。”杀一个人是死,再杀一个也是死。 国哥也明白这个道理,心中惧了,又坐了回去。口头却不肯服输:“别把痰盂淋湿了,别人还怎么坐?” 见成功地震住屋中三人,我偷偷松了一口气。看来,我要再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呆上一夜了,罢,算是一次难得的人生经历。 我也只能怎么安慰自己。 这一泡尿的酣畅淋漓更胜先前,空气中充满了骚气还有啤酒的味道。 国哥抽了抽鼻子:“我嗅到了女人的味道,还是年轻女娃子。” 这人是神经病吗,如此荡漾的味道他竟然能嗅出脂粉气息? “咣”铁门又开了,年轻警察押进来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我心中大骇,这国哥是狗鼻子吗,这都闻得到,还有,这人霍然是先前那个卖花姑娘。 这才是冤家路窄啊! 小姑娘和先前的我一样,眼睛一时适应不了眼前的黑暗,等到年轻警察关门走人,还呆呆地站在那里。 国哥突然怪叫一声:“小妹妹,那边风大,哥哥这里暖和,坐这里来。” 小姑娘没想到屋中还有人,禁不住尖叫一声。 又有一人笑道:“国哥,你是不是想让小妹妹坐你怀里啊!国哥,看来这小姑娘是不给你面子,要不我帮你把他请过来。” 说罢,就站起身低笑着朝她走去。 小姑娘的眼睛已经能够看东西了,她叫着朝旁边跳去:“别过来,别过来,干什么,我要叫了。” 国哥:“你叫啊你叫啊,哥哥最喜欢听了。小妹妹,你解手不,这里有痰盂。” 小姑娘继续跳,可屋子就这么大点,又能跳到哪里去。 我一把抓住她,低喝:“别怕。” 小姑娘认出我来:“你……你……” “是我,别怕。”我放开她,用身体拦住那个靠过来的人:“滚!” 那人一窒,停下来,看着国哥。 国哥站起来:“那姓顾的,咱们自寻开心,关你屁事?” 我:“我就要护着,怎么,不服气。” 我和他的目光在空中碰在一起,良久,国哥在我一步不让的目光中退缩了,嘀咕一声又坐了下去:“不跟你这亡命之徒废话,进看守所了不起啊,刑事犯了不起,杀人了不起啊?” “我就是这么了不起。”我扬了扬下巴。 监狱里有一条鄙视链,重刑犯鄙视经济犯,经济犯鄙视小偷小摸,小偷小摸鄙视强奸犯流氓犯。至于吸毒鬼,那就是垃圾、狗屎,连人都算不上。 杀人,那可是站在鄙视链顶端的。 “哇,你杀了人,是行侠仗义,路见不平一声吼吗?”突然,身后的小姑娘一声惊呼:“好厉害!” 声音中充满了赞叹。 我:“……”杀人犯罪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吗,我得意了吗? 这小丫头片子什么三观? 第十八章 原来如此 屋子里一下子塞进来五个人,温度顿时高起来,这让蚊子更加猖狂。 我本打算靠墙睡上一觉的,却不想脸上被叮了好几个包,当真是痒不可忍。这个时候,我的头又开始隐隐着痛,也不知道是宿醉还是感冒。 小姑娘受了惊吓,一直缩在我身边,她也在和其他人一样不停拍着蚊子,拘留室里劈啪声不绝于耳。 实在是睡不着,小姑娘偷偷又手指捅了捅我:“那个,大哥哥,先前对不起啊,我不该说那个小姐姐不漂亮的。” 我记起了自己的责任,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小姑娘:“我叫邢萧萧,今年十三岁了。” “你家里还有爸爸妈妈吗,怎么不去读书,跑街上卖花?” “我怎么没去读书,我在四中初一六班读书的。” “你有书读,还上街卖花?”我瞪大了眼睛:“不会是骗人的吧?” “我勤工俭学不可以吗?”邢萧萧哼了一声,突然脸色大变:“糟糕,我明天还要上学呢,等下姑妈下夜班回家看不到人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糟糕了,糟糕了,我肯定会被打的。” “不要怕,给大哥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安慰着她,做群众的思想工作我最擅长了。 邢萧萧这才说,她和姑妈并不是本地人。 事情是这样,去年她的父母因为车祸去世成了孤儿,就跟着姑妈一起生活。 因为家里实在太穷,小丫头就和姑妈一起到省城S区。 如今姑妈在一家大型商场打工,她也在住所附近的第四中学就读。 姑妈的收入不高,扣除住房租金,一日三餐和邢萧萧的学费之后,日子过得不是很宽裕。 邢萧萧这个小姑娘在学校里属于成绩不好,比较调皮的那种学生。又正值十二三岁最虚荣的年纪,因为穿着土气,身上又没有钱,很伤自尊。 前一段时间同学间流行耐克的新款运动鞋,邢萧萧便每天乘姑妈夜班不在家的机会,偷偷跑去夜市卖花攒钱。 原来她有家长,并不是流浪儿童,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邢萧萧,穿什么鞋子或者家庭经济条件并不能说明什么。任何一个人都想追求更好的生活,这也可以理解。不过,每个人到了一定的年龄都有他需要做的事情。工作赚钱是大人的事情,你们这些小孩子最重要的就是学习。只有好好学习,将来才能找到好的工作,才能赚钱。一个阶段做一个阶段的事情。你晚上出来卖花,耽误了学业,将来怎么办?” 邢萧萧:“大哥哥,你说的道理我也明白啊!不过,我的成绩不好,再怎么努力也没用,反正都是班级最后一名。晚上家里有没有人,一个人呆着无聊,出门勤工俭学也好啊!” “最后一名,成绩很差,差成什么样子?”我问。 小丫头听我问她成绩,神色忸怩,半天才说,基本都是一二十分的样子,最困难的是英语,索性就是个鸭蛋。 我哭笑不得,这个邢萧萧看起来挺精灵一个孩子,怎么学习差成这样。正要问她为什么不找老师补习,可一想到她家里的情况,就闭口不语。 是的,现在到处都是补习班,要想找好老师也容易,可补习费却异常高昂。即便是每周一次的二十多人的大班,一个科目每月也得三千块。如果是一对一教学,每个课时更是达到惊人的三百之巨,且上不封顶。 以邢萧萧刚才所说的家庭条件,去补习显然是不现实的。 还有,这孩子的学习基础实在太差,相当于从零开始,要想补起来已经没有可能。 我想了想,安慰她道:“不管怎么说,不管我们的条件是好是歹,只要做一个正直的人就好。” “是,大哥哥,你是个好人,我对不起你。”邢萧萧自进了拘留室之后都缩在我身边,一步也不敢挪动,很依赖我的样子。 我知道她是在说先前骂姚老师的事,笑笑;“不要紧的,我同伴是个豁达的人,不会为这种小事生气的。” 拘留室的大门打开了,那个年轻警察进来,一脸抱歉地说:“顾闯,你的身份核实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可以走了。” “你们打电话去问过了?”我苦笑道:“你们啊,完全不听解释就把我关这里来,这工作作风也未免太简单粗暴了。” 年轻警察连声说:“是是是,是我们工作的失误,当时你不是醉了吗,又找不到你的证件和手机。再说,这吸毒人员都是满口谎话,根本就不值得相信。” 见他态度诚恳,我又急着离开这满是蚊子的小黑屋,也顾不得生气:“那算了,我还是早点回去睡觉吧!” “大哥哥,你要走,你不是杀了人吗,就这么被放了?”邢萧萧却面色大变,一把拉住我的手。 我微微一笑:“大哥哥骗你的,我是个好人,怎么可能是凶犯?” “别走,别走。”邢萧萧使劲地抓着我的手腕,指甲都快嵌进肉里去,能够感觉到她的小手在微微颤抖。 我心中一沉,是啊,如果我离开,这三个地痞流氓欺负她怎么办,那又是何等可怕的光景。正要对年轻警官说请他将邢萧萧换个地方关押,又想问问她究竟犯了什么事,那个警察又道:“邢萧萧,你也跟我走,你姑妈来接你了。” “啊,我姑妈……我不出去,我不要见她,我就住在这里……哇!”小姑娘突然大哭起来。 小小年纪就因为违反治安法被关进拘留所,还让家长来领人,可以预料邢萧萧回家之后肯定会被姑妈一顿臭揍。 打孩子是不好的。我安慰她道:“不要怕,不要怕,等下见了你姑妈,大哥哥会帮你说好话的。警察叔叔也会替你求情的,是不是啊警官?” 年轻警察点了点头。 邢萧萧眼睛一亮:“大哥哥这可是你说的,等下你可得替我求情啊!” 等我们三人来到治安室,老罗和一个年轻女孩子坐在那里。 那女孩子大约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身上穿着花格子外套,神色显得憔悴,面上皮肤也有些暗淡。若非如此,以她端正的五官和高挑的身材看来,也算是颜值不俗。 看到那女孩子,邢萧萧身体剧烈颤抖,苍白着小脸,怯生生叫道:“姑妈。” 如果没有猜错,姑妈在她心目中很有威信,也畏之极甚。 老罗忙走上前来,握住我的手不住摇着:“顾闯,不好意思,你的身份我们已经核实了,是我们工作的失误。职责所在,还请谅解。” 我面上已经被蚊子叮出了四个大包,心情非常不美丽,气道:“老罗,你们的工作作风也太霸道了,我解释半天你都不肯听。如果不是解除了误会,看样子你们是要把我关上一夜了?” 看老罗尴局促的样子,又连连道歉,我心中的气顺了些,说:“你们打电话去单位问了?” 老罗指着桌子上的一堆东西说:“顾闯同志,你的钱包和手机我们找到了,里面有你的身份证和工作证。刚才你去解手的时候掉在巷子里,被我们找到了。还有,恰好卫计局的米家成打电话进来,一问才知道摆了个乌龙。你先查查,东西又没有少?” 东西也就那几样,一眼就能看清楚。至于钱包里的钱,现在都是电信支付,我钱包只有二十几块钱零钱,也懒得去看:“都全了。” 老罗又对那个姑娘说:“邢云,我们之所以叫你过来,是因为邢萧萧的事情。她是你侄女吧,先前为了争地盘把另外一个卖花的小姑娘给打伤了,人家大人不依,报到派出所来,要赔汤药。” 原来,这个邢萧萧的姑妈叫邢云,名字挺好听的。 邢云向老罗连连鞠躬:“罗警官,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把孩子教育好,给你添麻烦了。” 老罗:“邢云,这不是对不起我们的事情,处理治安案件是我们做警察的职责。就算你们的家庭条件再差,也不能让这么大点孩子就出来卖花,遇到坏人出了事怎么办?” 邢云一张脸涨得通红,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没把孩子教育好,以后不让她出来卖花了。也不知道那个被打的孩子伤重不重,药费是多少,我赔我赔。” 说到这里,她神色有点紧张。 老罗:“就是把人打出鼻血来,也不重,考虑到你的情况也不太好,我做了伤者家属的思想工作,赔两百块药费就是。” 邢云松了一口气:“谢谢罗警官,我这就赔。”说着话,就掏出皮包,从一堆零钱里凑了两百元钱递过去。 接着签字办手续。 老罗严肃地说:“你们这些做家长的,就是工作再忙也不能管孩子啊!才十几岁的娃娃晚上就不回家,还打架,这已经是触犯治安管理处罚法了。再听之任之,将来可是要走上犯罪道路的。” 这是很严重的指责,邢云满面尴尬。 我吃了这么大苦头,对老罗非常没有好感,立即严肃地道:“老罗,怎么能够这么说话,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你上纲上线做什么?” 是的,孩子还小,将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老罗一来就说人家是罪犯,象话吗? 说完,我对邢云道:“邢云,我是区民政局未成年保护中心工作人员顾闯,这事归我管,别听老罗乱说。把萧萧带回家去,不要过多责备孩子。” 邢云连连点头:“是是是,谢谢你。” 然后抱住邢萧萧,柔声道:“萧萧是姑妈不对,姑妈天天加班不能陪你,你不是要买鞋吗,姑妈给你买,咱们回家去,你可要乖乖的!” 说着话,眼圈就红了。 邢萧萧两眼放光:“姑妈你真的要给我买鞋,可不许骗人。” 邢云微笑点头:“姑妈还会骗人吗,走,回家去,明天天一亮姑妈就带你去买。” “太好了,谢谢姑妈,谢谢姑妈,呜哇!”邢萧萧尖叫一声,欢喜地蹦起来在邢云脸上亲了一口。 萧萧蹦蹦跳跳地跟着姑妈走了,临行的时候还朝我挥了挥手:“大哥哥再见,你跟那位姐姐说一声,其实她还是很漂亮的。” 邢云疲倦一笑,摇了摇头。 看得出来,邢萧萧的姑妈邢云是个温柔的讲道理的女子。只不过,生活的重担几乎把她给压垮了,也没有那么多精力管教孩子。 哎,这也是很无奈的事情。 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我不像你们这些富人,天生就有优渥的生活条件,为了生存已经拼尽全力了。” 第十九章 你讲不讲道理 “这个老罗,老子气不过,得投诉他,必须投诉。”走在大街上,米家成气愤难平。 刚送走萧萧和她姑妈之后,小米就气呼呼地进了派出所,对着老罗就拍了桌子。 我脑袋正痛,又醉得厉害,只想早点回家睡觉,哪里有心情看他们吵嘴,就拖了小米出来。 “小米,算了,一场误会,梁山好汉不打不相识,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也就是到此一游,也算是一场有趣的经历。” 米家成;“顾闯,你倒是好脾气,果然是干民政的。我不是气他抓了你,这是他们的责任所在,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但他们要不按制度乱来,那就不可以,必须向上级反映情况。” 我说:“不至于吧,怎么就成了违反纪律了?” 米家成:“顾闯,你大概还不知道我那工作的性质” 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街上好多人,我们一边在人群中穿梭,一边聊起来。 前头说过,小米的工作就是防控疫病,重点是防止HIV在吸毒人群中传播。他每天都提着一大包一次性注射器走街串巷免费发放,并做烂仔们的宣传教育工作。 这活儿干得久了,这一街区的吸毒人员名单都装在他心里。 我们区最近禁毒工作正在轰轰烈烈展开,各派出所目标任务很重。于是,派出所老罗就把主意打到小米头上,想从他口中问出吸毒人员的名字,按图索骥,一网打尽。 为此,还想过请小米吃饭,打一打感情牌。 米家成同志是久经考验的革命干部,如何肯上这个当。是的,禁毒工作重要,可我防控疫病的工作也同样重要。如果我把名单交给你,失去了信用,以后烂仔们还敢过来领一次性注射器并听我劝去戒毒所,疫情扩散开去算谁的? 小米又说,当初他负责这个工作之后,上级就交代过这是一个独立部门,只需要对计卫局负责,其他都别管,干好手头的活儿就可以。 两个部门谁对谁错,我也说不清楚,只能劝了几句,说大家都不容易,都是为社会服务,算了算了。 好半天,才平息了小米心头的怨气。 小米说刚才折腾了半天,酒没有喝爽,要不咱们继续。 我说不了,有点醉。 米家成:“好吧,你的酒量实在不行,回家去睡觉吧!” 我摸出手机,正要叫网约车,突然背心生出一层鸡皮疙瘩,心中一阵翻腾,忙跑到垃圾桶边上,“哇”一声就把晚饭吐了出来。 小米笑着拍了拍我的背心:“我说你不行吧,咱们区西部是高寒地区,不能喝酒可干不好工作。” “你这是混帐道理,酗酒还是为工作了?”我吐得满眼睛都是泪花,心中又是奇怪,按说我不是这个酒量,今天怎么反应这么大,难道是上午去高溪村的时候吹感冒了。 刚这么一想,脑袋里疼得厉害,忙道:“小米,我估计够戗了,能不能送我去医院看看。” 到了社区医院,一测体温,有点发烧,我就回到了出租屋,准备睡一觉再说。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也就是感冒初期症状,吃点药,睡一觉就好。 又是感冒,又是醉酒,走楼梯真令人痛苦。当真是跌跌撞撞,气喘吁吁。 抖瑟着手拿了钥匙,好半天才伸进钥匙孔里,一扭,门开了,里面有尖叫声传来。 “别打我,别打我,呜呜!” “你胆儿肥了,卖花,卖花,不听话不听话!” 竹条抽在人身上的声音,小孩子的哭泣声,大人的叫骂声瞬间震得屋内回音不绝。 我心中一惊:走错房子了,醉了,醉了……不对,我是怎么打开门的,没走错吧……“ 定睛看去,客厅还是那座客厅,电视还是那台电视,陈旧的布艺沙发还放在靠墙的地方,这就是我的租住的房子。 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三间屋分别位于东、西、北三个方位。 其中,北屋带一个阳台,可以放晒衣服,面积最大,租金最贵。每月一千二百块,我工资不高,自然是不能超前消费的;西面的房间第二大,却当夕晒,一到夏天晚上就热得叫人心中烦躁,因此价格最便宜,但我却选了东屋。 东屋最小,只能放一张床。住这个房间最大的好处是不怕睡懒觉睡过头,因为一到早晨八点,太阳光照例会从窗户外投射到你脸上,想不醒都难,正适合我这种瞌睡多的年轻人。 却见北屋的灯光亮的,哭喊声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我瘫坐到沙发上,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禁不住喃喃道:“我这记性,还真忘记了,刘姐说今天有新房客要搬来。” 大约是我进门的声音惊动了北屋的住户,里面的人不闹了,一个人走了出来。 一看到人,不但是她,连我也楞住了,同时道:“是你?” 原来,这人正是邢云,她竟然是刘姐的新租客。 “你说……”我们又同时开口。 邢云:“还是你先说吧,顾先生,你是怎么进来的?”她面上带着警惕。 我扬了扬手中的钥匙:“我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了,听刘姐说今天要来新租客,没想到是你,这不是巧了吗?” “原来是你,我先前听刘姐说过你的名字,刚才在派出所的时候听到你的名字,还有点耳熟,一时没朝那方面去想。”邢云又朝我不住鞠躬:“孩子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对不起。” “哇,大哥哥,是你,想不到你要和我们住在一起。”一声欢喜的大叫,一条小小的身影从北屋冲了出来,喜滋滋地挽着我的手不住摇着,又差一点把我摇吐了。 不用问,来的正是邢萧萧。 “放开顾叔叔,跪下!”邢云突然冷着脸厉声喝道。 “姑妈我……”邢萧萧嘴巴一瘪,眼泪又落下来了:“我我我……” “怎么,当着外人的面你不好意思了,在夜市卖花的时候你怎么那么厚的脸皮,你跪不跪,跪不跪?”邢云手中抓过一根老头乐就使劲朝邢萧萧腿上抽去。 这把老头乐是我上次去旅游时买的纪念品,有一尺多长,楠竹制成,又硬又韧,抽在人身上极痛。 萧萧现在只穿了一条牛仔短裤,只几记就看到她粉嫩的腿上出现了几惊心动魄的血痕。 可怜邢萧萧疼得不住跳着,尖叫到:“姑妈不要,姑妈不要啊,我错了,我错了!” 我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惊得几乎呆住,忙站起身来,一把抓住邢云的手:“多大点孩子,就下这样的死手。不就是勤工俭学吗,没那么严重,教育下一下就算了。” 邢云怒道:“什么勤工俭学,你当我不知道在夜市卖花是怎么回事,丢死人了。放开,我们家的事情不要外人管!” 她力气好大,一甩手竟把我甩开了。 我又是醉酒又是感冒,正身子发软,顿时被摔倒在沙发上。 耳边全是劈啪的声音,萧萧终于扛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姑妈,我跪,我跪,别打了!” 邢云:“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不好好读书,偷偷去卖花,知道卖花的都是什么人吗,是骗子是没廉耻的东西,你出息了。我们虽然穷,可穷得有志气,有骨气。就算你没有志气没有骨气,可也得做个好人。” 说到激奋处,她手中的老头乐又要抽下去。 看她打孩子实在太凶,我提起力气一把枪过老头乐:“这东西是我的,不经过别人允许可不能乱动人家的东西。孩子不懂得,是该教育,可也不能这么打。” “什么虐待儿童,黄荆条子出好人,我打自己孩子关你什么事?”看不出邢云在派出所是那么温柔又通情理的一个人,怎么回到家就变了。 她头发有点散乱,状若母狮:“一边去!” 我刚才被她摔了一交,心中早已经腾起熊熊怒火,喝道:“住手,你这是虐待儿童,我是民政局工作人员,负责未成年儿童保护中心,我绝对不允许这事发生。” 邢云横了我一眼:“怎么,你要告我虐待儿童吗,有本事去告我把我拘留了?要不,你剥夺我对孩子的抚养权,把孩子送孤儿院去,我倒是省心了。” 萧萧听姑妈说要把自己送孤儿院,哭得更厉害,一把抱住邢云的腿:“姑妈,别赶我走,别赶我走,我就你这个亲人了,我不当孤儿。你要打我就打吧,我真的错了。”说着她又用哀求的目光看我:“大哥哥,你把竹条给姑妈吧,我愿意让她打我。” 邢云:“跪一个小时,自己抽十下耳光,说我要听话。” “是,姑妈。”萧萧哭着一记记抽着自己的耳光:“我要听话,我要听话,我要听话。” 我气得嘴唇哆嗦,指着邢云:“你你你,你讲不讲道理……懒得跟你废话。” 一转身回到自己房间,摔上了门。 外面萧萧还哭:“我要听话,我要听话……”惊心动魄,让我心中隐隐发痛。 孩子做了错事,是该教育,可要使用适当的方式啊! 邢云同志,你教育孩子简单粗暴,我对你有看法。 第二十章 如此恶邻 我叫顾闯,义无返顾的顾,走南闯北的闯。 我今年二十四岁,年轻,去过不少地方。 我小时候念的是e县重点小学,重点初中,重点高中,成绩还可以。喜欢读书,喜欢文学。大约是读得书多了,高三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突然感觉e县的一方天地实在闭塞。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于是,我就去了京城,学的是中文。 中文系的大学生大多有文青气和不合时宜的浪漫主义情怀,需要有地方宣泄。只不过和别的同学吟诗作画男男女女花前月下不同,我更喜欢参加社会活动,做做义工,宣扬自以为的“先进的人文思想。” 大约是受到外来思潮的影响,我这人的思维方式中带着典型的白左气息,有的时候显得比较幼稚,常常为一些脱离的现实的想法感动得不能自已。 毕业后,现实给了我沉重一击,叫人灰心丧气。 现在好了,解决了生活问题,又从事的是社会服务工作,这个时候,心中的那种所谓人文关怀也复苏了。 在我看来,孩子是一个独立的个体,需要尊重。孩子是属于国家的,并不是家长或者监护人的附庸。打孩子,那就是违法,那就得管。 在西方,父母打孩子,邻居可以报警。如果家长屡教不改,可以直接剥夺监护权。 当然,这里是在中国,不能生搬硬套外国那一套。但我决定,等天亮,大家都心平气和了,再好好谈谈。 感冒醉酒让人很难受,整整一个晚上我的汗水就一阵接一阵地出,把衣服都泡湿了。 说来也怪,出了这么多汗,第二天一起床,精神却爽利了许多,脑袋也不痛了,只是口渴得厉害。 就穿了衣服起床,朝卫生间跑去,拉开裤子解手。 正痛快淋漓,卫生间的的门被人推开。 我心中猛地一惊,回头看去,却是穿着睡衣的邢云睡眼惺忪地进来。这才想起,房间里已经有合租客,且是异性,平时生活要多注意了。 “你这人怎么了,上厕所怎么不关门,不文明。”邢云皱了一下眉头。 我没好气地说:“没看到卫生间里开着灯吗,也不知道先敲门,不文明的可是你,出去!” 邢云却不走,站在我身后,道:“顾闯,我感谢你对萧萧的关心,你是个正直的人。但是,我想提醒你一点,教育孩子是我的事情,我有自己的方法。以后大家同在一座屋檐下,我希望你尊重我的教育方法。” “你教育方法就是体罚?如果光是殴打孩子就能解决问题,那事情就简单了,遇到事情直接一通打就是,只有无能的家长才这么做。还有,刚开始的时候孩子或许会有所畏惧,可打得次数多了就皮了,甚至和大人产生对立情绪。别忘记了,萧萧现在正处于逆反期。” 因为邢云一直站在我身后,我也不好转过身去,也不敢有任何动作,很是辛苦。 邢云的声音里带着恼怒:“逆反,我每天一大早去上班,天黑才回来,她还逆反了。是是是,你是大学生,国家干部,你比我有知识有文化,比我见的世面多。可是,老祖宗说过,不打不成器。我们小时候不也是这么被父母打出来的,在古代,学生不听话也要被先生用戒尺打手板心。难道,你顾闯还能比老祖宗强?” “你这是封建糟粕,邢云,如果暴力手段有用,那为什么你还在商场打工,而不是功成名就。我警告你,如果以后再打孩子就是家庭暴力,我们未成年保护中心就要介入了。”我有点不客气了,接着又为自己所说的伤人的话而后悔。 “随便你,你介入啊,你介入啊,真当我是好欺负的?我要找你们领导评评理,这家长打孩子还错了,我要问你们领导他小时就没被爹妈打过?我要投诉你,等下就打电话去民政局。” 说起来,好象我和工作中所认识的女人都性相不合,先是有宋樱要想曝光我,现在邢云又说要投诉我,我又是招谁惹谁了? 我只不过是做我应该做的事情,担负起自己应该担负的社会责任。 心中的怒气再次涌起:“随便,你爱投诉就投诉吧,我没错,现在,请你出去。” 被一个女人堵在厕所里,这真是丢人,我决定这事必须管到底,要让邢云充分认识到她的教育方式有问题。 正如我刚才所说,萧萧正处于逆反期,怕就怕她昨天晚上挨打之后情绪不稳。 从卫生间出来,我正要喊邢萧萧,就看到小姑娘笑眯眯地走过来,将一杯热牛奶递给我:“大哥哥,喝牛奶。” 我正渴,咕咚地灌了一气,感觉分外舒爽。 喝完,擦了擦嘴,斟酌着语气:“萧萧,父母和家长对孩子是有监护的责任,可彼此在人格是上平等的,需要相互尊重。你姑妈打你是不对的,腿还疼吗?” 萧萧咯咯一笑:“谢谢大哥哥,不疼了,以前也打过,习惯了。” “以前也打过。”我皱了一下眉头,是可忍,孰不可忍。 邢萧萧:“不疼了,这算得了什么,我在学校参加篮球队的时候,天天摔得满身是伤,睡一觉就好。大哥哥,我确实是做错了事,做错了事就得被打,你不要怪她。其实,我也知道姑妈是为我好。” 我还是很气愤,正要继续说话,邢云端着一盘子馒头进了客厅:“吃饭了,萧萧,我们昨天晚上刚搬过来东西都还没有置办齐全,先对付一顿。吃完饭咱们……” 邢萧萧:“吃完饭咱们就去买鞋吗,我还要上学呢……算了,姑妈,不买了,家里又没多的钱,萧萧知道的。我答应你,以后放学乖乖地呆在家里,你别乱花钱了。” 邢云一脸的欣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萧萧乖啊,等姑妈发了工资一定给你买,说话算话。” 她看萧萧的目光中全是温柔,我心中突然一凛,暗想:这邢云对萧萧是有感情的,我口口声声说她虐待儿童,要剥夺她的监护权是不是太过分了?看得出来,邢云没多少文化,又没有真正养过自己的子女,或许不懂得如何教育孩子吧? 邢云朝我一伸手:“八块钱。” “什么?” 邢云:“你刚才喝了一杯牛奶,四块。两个馒头,四块。另外,咱们既然是室友,男女有别,生活习惯不同,有的事情得说到前头。从今天开始,你不许光着身子在客厅里乱跑耍流氓,否则我要报警。另外,水电气电视宽带费一人一半,卫生每周两次,一人一次。别人的东西不许碰。还有,我爷爷活了九十多岁,是老家有名的寿星,别人问他为什么这么长寿,抽烟吗,喝酒吗,饮食上有什么讲究。爷爷说,每天都抽烟,顿顿有酒,喜欢大麻大辣重盐大油。他这个生活习惯怎么看都是不健康的,问的人心中奇怪,问那又是为什么呢?” 我禁不住问:“为什么?” 邢云:“我爷爷说,他之所以活这么长,是因为不喜欢管闲事。” 萧萧扑哧一声笑起来:“大哥哥,姑妈是在逗你呢?” 你这小丫头片子,我这是在帮你啊,怎么反笑话起我来。 我铁青着脸站起来,掏一张十元的钞票扔桌上:“别在我面前说网络段子,你的事我才不管呢!还有,这么冷的天,我穿条大裤衩在屋里跑,就不怕感冒?给你饭钱,找零。” “没有零钱。” “那我用微信转,手机。” 转了款,邢云却将那张钞票随手收了过去:“明天的早饭你也可以在我这里吃,如果你想搭伙也可以。事先说明,我给你做饭肯定是要赚些利润的,咱们先说断后不乱。” “谁要同你搭伙?”我肚子气得快要爆炸了:“我明天就回单位去住,再不回来了。” “不回来也好,但水电气宽带你也要负担。” “你就是钻进钱眼子里去了,庸俗!” 这人长得是漂亮,可一庸俗了,看起来总觉得不可爱。 人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而是因为可爱而美丽,古人诚不欺我。 不回来住是不可能的,我毕竟是个年轻人,还是需要社交活动的。每个周末都要进城来呆两天,呼朋唤友,逍遥快活。 老呆在养老院里简直就是与世隔绝。 好不容易有个双休日,再呆单位里,遇到事人家就会推给你,那不等于没休假吗? 再说,邢萧萧的事情我也不放心,怕就怕这小丫头片子又上街去卖花学坏了,或者遇到坏人,我就是这么一个有责任心的人。 “对了,等下你把卫生间冲一下。”邢云说:“撒得到处都是。”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我顿时面红耳赤。 等到她们出门,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急忙跑去卫生间看了看,愕然发现旁边墙上的镜子正对着便池。 我,我羞愤欲死。 摊上这么一个典型的本省小辣椒,如此恶邻,还真是倒八辈子邪霉了。 邢云的事情按下不表,大家处得来就处,处不了拉倒,反正每周也就见两次面。我现在最头疼的是刘俊才的事情,他的腿不能再拖下去了。 虽然有卫生院的医生盯着,大侠的医术也了得,可一旦病情爆发,那就是神仙也救不回来。 躺在沙发上想了半天,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办法,想到最后我只能打了几局王者荣耀排遣心中的烦闷。 这一玩,不知时光之流逝,直到肚子咕咕叫,这才发现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该上街去嗉粉了。 刚下楼,就看到院子里停着一辆装着家具的皮卡车,还有个熟人。 正是刘俊才侄儿刘军的老婆,就是昨天在自留地里忙乎的那个中年妇女。 今天,她换上了一身新衣裳。还真别说,人靠衣装马靠鞍,看起来还颇为俊俏。其实,我省一年到头基本都是阴天,空气又湿润,女人的颜值大多不低。 这才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正是做思想工作的好机会,如何能够放过。 我笑吟吟地走上去,接过她手中的一床捆扎好的被子:“刘大嫂,是你啊,我来,我来,几楼?” “三楼,啊,是你,你是……”刘大嫂认出我来。 “顾闯,桂花镇民政福利院的,嫂子你叫我小顾就是了,你今天怎么进城来了?” 第二十一章 失踪儿童案 “好,小顾你好,怎么好麻烦你?” 我一边帮她搬着东西,一边套着近乎:“嫂子,看样子你是在帮人搬家,有亲戚住这里?” 刘军的老婆姓蔡,她回答说:“是我住这里的,和儿子一起,刚租了三楼的房子……” 原来,刘军的儿子今年十三,刚考上了初中,成绩只能说是勉强,甚至有点差。 本来,按照国家的教育制度,他应该在桂花镇中学读书的。不过从他们老家高溪村到桂花镇坐车要一个多小时,进市区也要一个多小时,反正就是不方便。区里中学的教学质量比镇中学要强上不少,所以,刘军的儿子索性就到第四中学就读。 据我所知,桂花镇的孩子们大多也都同样跑区城所在地城关镇来读书,这是个大趋势。毕竟,现在人们的生活好了,加上交通便利,对于子女的教育必然也跟着消费升级。 我心中奇怪,问:“蔡大嫂,你儿子的户口在桂花镇吧,怎么进城关镇来念书?” 蔡大嫂回答说,为了让儿子进城读书,她特意到市区找了个工作,在保洁公司做保洁。按照国家政策,孩子可以就近上学。 我这才明白过来,区里确实有这么一个为农民工子女解决读书问题的的政策。 说话间,我们就到了三楼,我一边帮蔡大嫂放着东西,一边和她攀谈,又问:“孩子不是可以住校吗,你怎么还花钱租个房子。” 不问还好,一问蔡大嫂一脸忧愁:“我家孩子别的都好,就是太皮,喜欢惹事生非,不盯着不行。反正家里的那个加水站有老刘看着,我就搬进城来一边打工一边陪读。” 我叹了一口气,说:“你和老刘这不是两地分居吗,为了孩子,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可怜天下父母心。” 有心做蔡大嫂的思想工作,我一口气跑了好几趟,和她一起帮东西都搬上楼,又道:“嫂子,我住五楼501,平时都在桂花镇福利院,周末的时候会回来住两天,如果有事招呼一声,大家都是邻居,也算有缘。” 忙了半天,我脑袋上出了一层汗,蔡大嫂很是感动,连声道谢,又递了一杯子水给我,愧疚地说:“小顾,我家叔叔刘俊才的事情我实在帮不上忙,你也知道我家那人性子倔,谁的话都不听。” 我咳一声:“大嫂,这事我会继续做刘大哥工作的,不用为难。” 蔡大嫂又连声道歉,说看得出来小顾你是单身,天天吃食堂天天在外面吃能有什么营养,晚上到我这里来吃好了。 我说不用了,晚上还和人约了的,以后有机会一定来品尝嫂子的手艺。 劳动了半天,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从蔡大嫂那里告辞出来,下楼找了家馆子点了一份粉肠粉。 刘姐的这处房产房子是旧,也没有环境和物业可言,但有一桩好处——生活极其方便——出门就能打麻将,下楼就是麻辣烫,很受刚搬进城的农民工喜欢,这才是灯红酒绿的大都市生活啊! 一碗粉还没有吃完,小黄警官的电话就打进来了:“顾哥,你在哪里,怎么没见上班?急死我了。” “什么事?我有点感冒,在家里休息。” “感冒了,好点没有……对了,忙我个帮,我们镇出了个案子,大案子。” “大案子,怎么了?” “失踪案。”小黄的声音兴奋得在颤抖:“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已经失踪十个小时了,他妈妈哭得都昏过去两回。” “怎么,出了案子你好象很激动的样子?” “呜……我这是担心孩子,也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责任。” 我心中小小的鄙夷了他一下,桂花镇毕竟是乡镇,怎么说也比不上市区热闹,因此,年轻人都不肯过去上班。和福利院只老马哥和我两个公务员一样,派出所除了所长、副所长、指导员三人外,年轻人当中只小黄有编制,其他都是辅警。 小黄青春年少,自然是想做一番事业的。可乡镇能有什么案子,每天接触的都是鸡毛蒜皮的琐碎,现在突然出了个失踪大案,能不让他有种失业的人突然找到工作的兴奋吗? 事情是这样,前头说过,最近几年大家日子好过了,交通也便利,大家都愿意把孩子送到城里来读书,桂花镇也不例外。 而且,桂花镇有个便利,离城也只二十来公里,可以直接通公交车。 于是,镇里的孩子每天一大早就就会坐车进城念书,下午放学的时候再乘车回家。 可是,就在昨天下午,镇里有个孩子却没有回家。 家里人等到晚上九点,发现事情不对,联系了学校,那边也说不知道,反正孩子一放学就走了。于是,大家这才慌了,开着车满城网吧找人,可还是一无所获。 本来,家长还幻想着孩子这是和同学裹在一起到哪里过夜玩耍了。可今天上午,孩子还是没有去学校,事情这复杂了,这才慌了,报了警。 我问:“小黄,这案子会不会是绑架?还有,孩子是哪所学校的?” “不是绑架,这孩子家里经济条件一般,父母就是普通市民,在镇上的一家工厂上班。他在区第四中学读书,初一六班。” 我心中奇怪:“四中的学生啊,四中可不在你们桂花镇派出所的辖区,你这手也伸得太长了?” “什么叫手伸的长,人家长是镇里的人,孩子没回家到镇派出所报警不很正常吗,难道我们还能把群众朝外推?” “也是啊,对了,你调监控没有?” “看过监控,可从四中出来到公交站有一个盲区。” “孩子上车没上车?” “这谁知道,或许没上,或许上了半路下了车。” “没同学和他一路?” “没有,孩子是班里最后一个离开的,没和同学同行。” “你办案就办案,打电话给我说了老半天做什么,我又不是你们公安系统的。” 小黄警官说:“顾哥,这案子我看吧,有两种可能。一,孩子是被人绑架了,不过,现在没有证据,也没接到勒索电话,不能定性;二,孩子或许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失踪。失踪儿童就归你们管了,我想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到你们民政的未成年保护中心查了一查,看看最近一天,区各级还是省城各级未成年保护中心有没有收容那孩子。顾哥,帮帮忙,到时候请你吃饭。” 我忙道:“小黄,你放心好了,我马上进系统查一查。对了,你把那失踪孩子的资料发一份给我。” 不片刻,小黄就用微信发了一份资料过来。 失踪孩子姓廖,名睿,区第四中学学生,家住桂花镇白果林街,和小黄家挨着。 另外,微信里还附了一张廖睿的照片。 一看这孩子的照片,我就皱了一下眉头,其中好象有不对之处。 可具体什么地方不对,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 第二十二章 祸闯大了 既然小黄请求帮忙,再加上人是桂花镇的,属于我的职责范围,自然不能袖手旁观。◢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1a 市区离桂花镇太远,又没有车,加上今天休假,我也懒得再回去,索性就去了火车站福利院。 在以前,火车站本是郊区,这几年随着城市逐渐扩容,已经是个闹市。是一片古典园林式的建筑,触目都是明晃晃的琉璃瓦,周围被一圈高楼大厦包围。 进得院里,就看到老熟人范建国正捧着一杯泡枸杞坐在桂花树下聊天,一个老太太正在剥着橘子,每剥一瓣就塞一瓣进他嘴里。 惊得我眼珠子都快要丢下来了,这个老花花公子,真是到什么地方都能发光。忍不住道:“老范,这么快就找到第二春了。”范建国有点不好意思:“顾闯你来了,可是来看我的?” “我看你做什么,又有什么好看的,你们游院长在不在?” “在啦,办公室里的,你快去,等会儿他就要走了。” 游院长姓游名涛,今年四十八岁,是个乐呵呵的中年人。身为福利院院长,每天都接触鸡毛蒜皮的活,碰到老人不讲道理时窝心得很,没个好脾气这工作也干不下去。 他老人家显然就是这么一个随和的人,也因此被大家取了个“油条”的外号。 老游和我在工作中接触过,听明我的来意,笑着让我随意,让我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又让一个工作人员协助,就夹了包匆匆而去。 接下来的事情也简单,不外是打电话或者使用内网和区里各为成年保护中心联系,问他们收容过一个叫廖瑞的十三岁的孩子没有,又把照片和资料传过去。 那边很快就有了回音,说没收容过这么一个孩子。 我想了想,也对,我们区的方言比较独特,虽然距离省城也就一二十公里,现在城区也连成了一片,可说话的口音却迥然不同,一听就能分辨。如果有本地孩子被未成年保护中心接受,福利院应该会第一时间联系公安机关。 那么,省城那边呢? 我翻开又和省城那边联系了半天,最后,连省城下辖的几个区县也联络了,但还是一无所获。 这事说起来简单,其实非常花时间,转眼,天色暗淡,一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快下班了,秋季的天黑得早。 “看来那孩子没有被省城地区的民政地区收容……那么……外市呢?”我喃喃地说,又想去联络另外几个地区市,但想了想,觉得孩子不可能跑那边去。 据小黄反馈的信息,孩子家庭条件一般,上学坐车用的是月卡,家里人也不会给他太多零花钱。失踪那天,他身上只有二十块钱,这点钱只够他在市区逛逛。 既然孩子没有去网吧,那么,会去哪里呢? 我想不通。 时间已经不早,我很无奈地大电话给小黄说了声抱歉,然后离开火车站福利院回了家。 我打算继续去吃肥肠粉,等填饱肚子之后回自己房间打上一夜王者荣耀,明天一大早回桂花镇上班,合租的房客邢云实在不好对付,再加上早晨那事实在尴尬,大家相见争如不见。 刚到楼下,就看到那里围了好多人,正吵得热闹。 只见,老熟人刘军正叉着腰立在楼下对着邢云开喷:“好个臭不要脸的闺娼,年轻轻还拖着个孩子,家里也没个男人,还说是你侄女,什么侄女,我看就是你的私生子,别以为可以骗得了人,不要脸。” 我心中奇怪,刘军怎么来了? 也对,他老婆要进城陪读,今天搬家,做为家中的男人,一家之主,自然要过来看看。 这才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世界说大很大,说小也小,这么多熟人今天竟然聚在一块儿了。 闺娼这个名词在本地骂人的话中比较恶毒,和p一样,真说出口,那就只能用暴力解决了。 刘军身高体壮,挥舞着结实的胳膊不住叫骂。在旁边围观的群众怕伤到自己,连连后退。 邢云气得身子微微颤抖,却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刘军见邢云被自己用气势成功地震住,更是来劲:“赔钱,赔钱,三千块拿出来,不然今天老子把你家翻个地朝天。” “我我我……你讲不讲道理……” “没钱是吧,看你长得也不错,这年头,长得好看的人还怕没钱?” “过分了,过分了。”众人听他说得越发不象话,都低声说。 刘军老婆蔡大嫂听不下去,拉了丈夫一把:“老刘,话不能这么说的。” 刘军哼了一声:“男人说话女人别插嘴,lgbd,老子辛辛苦苦赚钱容易吗?为了你在城里方便,买了个手机,才两天就给我摔了,这事不能这么算了。赔钱,不然大家都别想好!” 三千块已经是一个月工资了,邢云又气又急,回手拧了藏在身后的萧萧一把:“你这个不懂事的娃娃,你尽给我摆摊子。” “姑妈……我,是刘小南太讨厌了,我气不过。”萧萧气愤地对着刘军和蔡大嫂身后的一个胖大孩子踢了一脚。 不用问,这孩子自然是刘军的儿子。 那孩子敏捷地朝后一跳,做了个鬼脸,说:“玩不起手机就别玩,穷逼!” “你说什么,找打!”萧萧欲要扑上去,却被邢云一把抓回来。 “萧萧,你这个不争气的,还不快向人家道歉。” “姑妈!”萧萧仰着脸:“我不,我就是不。” 我走上去:“怎么了?别闹了,要不,报警吧!” “是你。”刘军看到我一愣,接着道:“报什么警,事情明摆着,弄坏人东西就得赔钱,天经地义,谁来也不好使。对了,你不是政府里公家的人吗,要不你来解决。” 我:“我就是福利院的普通工作人员,民事纠纷还是你们自己协商吧,协商不了再走法律途径。”对于刘军和邢云我都没有好感,他们自己要掐,关我屁事。 我饿得很,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刘军却一把抓住我:“你别走,必须把事情给我解决了,要不你赔这三千块。” 这不是神经病吗:“怎么让我来赔钱,我没听错吧?” “有困难找政府,找你就对了。” “你讲不讲道理?” “我们农村人就是不讲道理,怎么了?” 我非常气愤,知道和这种蛮不讲理的人说废话毫无意义,就要去摸电话打0。 这个时候,萧萧依靠在我身边,哀求道:“大哥哥,帮帮我们,帮帮我们。” 听到他的哀求,我心中一软,柔声问:“萧萧,究竟出了什么事,你跟大哥哥说。” 刘军的儿子刘小南插嘴嚷嚷:“她抢我手机,摔坏了,得赔钱。” “对,得赔。”刘军将一只手机递给我:“你看看,你看看,刚买一天就摔成这样,换你你气不气。” 我一看,是一只新款的pp,市场价好象正是三千块。 手机的屏幕已经摔得龟裂,后盖板也变了型,确实是不能用了。 我问萧萧:“萧萧,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告诉大哥哥好不好?” “恩。”萧萧点了点头。 事情是这样,刘军的老婆蔡大嫂不是搬进城来一边打工一边陪读吗,日常也需要和丈夫联络。另外,她在外面做家政,也全靠电话接活儿。公欲善其事,先必利其器。于是,刘军很大方地给妻子买了部新手机。 最近一年来,王者荣耀这个游戏风靡一时,不但大人喜欢玩,也受到小孩子狂热的追捧,原因很简单。这游戏设计得很精彩,平衡性极佳,而且不用花钱。并不是说你花的钱越多,就越牛,人民币玩家就可以碾压一切。 最近,四中的学生都在玩这个游戏。同学之间也相互攀比等级段位,你说你是钻石,牛十三啊!我说我是星耀,那可就不得了啦,必然会收获一大堆崇拜的目光。 蔡大嫂的手机刚一买回来,刘小南第一时间就下载了这个游戏,偷偷跑到外面的楼梯口处打了一盘。 恰好,萧萧也喜欢玩王者。在上楼的时候,听到“敌军还有三秒钟到达战场,请做好准备,全军出击!”顿时如同猫儿挠心,忍不住跑过去围观。 两人本是同班同学,有共同爱好,就一边打一边讨论起来。 这一局刘小南用的是射手后羿,和他对线的是程咬金。 程咬金回血极快,怎么也打不死,后羿操作不当,白白送了两个人头。 萧萧在旁边看得着急,就道:“刘小南你是不是笨蛋,出制裁啊!没脑子,真是蠢到家了!” “射手出制裁,攻击力怎么保证,等我出装出完了,自然能够杀程咬金。你说谁蠢,我再蠢英语也能拿二十多分,不像某些人,直接吃鸭蛋。” 这两个人,一个是校篮球女队的队员,班级里的大姐头,一个是胖墩,男生中的讨厌鬼。两人谁也不服谁,只几句话就动了真火。 萧萧:“笨蛋,不会玩别玩,给我,今天让你看看什么是一阵操作猛如虎。” “我的手机凭什么给你?” “给我,你给不给。” “不给!” 于是,两个孩子就抓扯起来,混乱中,手机从二楼掉下去,摔得一塌糊涂。 这个祸闯大了,两个孩子傻了眼。 第二十三章 手机事件 “听到了吧,听到了吧,咱们家的手机就是她摔坏的,让大人赔钱正明公道。顾闯,你说呢?”刘军指了指萧萧,又指了指邢云。 “对,顾闯你是国家干部,你来评理。”在旁边看热闹的小区居民同时说。 出于对国家对政府的信任,身为公务员的我自然成为天经地义的调解人。 我本不打算理睬这种狗皮倒灶的事情,民事纠纷直接报警就好。可大家这么一说,却不好袖手旁观,否则成什么形象了? “萧萧,刘小南说的都是真的吗,不要骗大哥哥。”我问邢萧萧。 邢萧萧:“谁叫刘小南不给我玩?” 邢云又气又急,再次伸出巴掌在萧萧身上拍了一下:“你这个不争气的。” 萧萧:“我没错,我没错。” 刘军得意洋洋:“看到了吧,咱们就不说废话了,赔钱。” 对于刘、邢两人我恶感极甚。这样也好,却是可以站在客观公正的立场上解决问题:“邢云,看来事情已经清楚了。既然手机是萧萧摔坏的,该赔就得赔,这没有多的话好讲,你看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刘军:“有道理,就该这样。” 邢云身子一颤,却不说话了。 我:“邢云,你的意思呢?” 刘军:“别装死啊,说话。” 邢云的神色显得有点慌张,闷了片刻,掏出手机:“顾闯,我们加个好友。” 我心中奇怪,邢云现在加我好友做什么。就点点头,和她加了微信好友。 刚加上,邢云就飞快地打了一行字过来:“顾闯,这事是萧萧的错,可是,我没钱赔给人家啊!” 我瞬间明白邢云加我好友的意思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窘态,回了一个信息:“这么困难?” 邢云:“萧萧学校订做冬季校服,刚交了钱,昨天晚上又赔了五百块药钱,这个月的房租还欠着刘姐,三千块实在拿不出来。” 看我们在微信上不住鼓捣,刘军提高了警惕:“你们在干什么,有话当着大家的面说,不许走后门。” 刘小南眼尖,只偷看了一眼,就叫道:“爸爸,邢萧萧的姑妈说她没钱,赔不起咱们家的手机。他们这个月的房租还欠着了,说不定就要被人赶去睡大街了。” “啊,可怜啊!”围观的群众都发出一声嘘唏:“一个姑娘带着一个小孩,不容易,不容易!” “这么逼人家,不太好吧!” “欺负穷人啊!” 大家都是一脸同情地望着邢云和邢萧萧,看刘军的目光中多是谴责。 刘军抵受不住,气愤地叫道:“我可是受害者啊,怎么大家反怪你我来了,要不,你们赔我手机好了?” 蔡大嫂偷偷地拉了丈夫的袖子一把。 刘军哼了一声:“你别说话,我就不相信这天底下没处说理了,顾闯,你不许徇私罔法,否则我投诉你。” 邢云是个爱面子的人,被刘小南看到她和我的微信,一张脸涨得通红,站在那里咬牙一言不发。 我苦笑这摸了摸下巴,徇私罔法,关我屁事,我既不是警察又不是街社区工作人员。今天之所以在这里,也就是个摆和头酒的。 真被投诉,那不是无妄之灾吗? 得,还是尽快解决问题吧。 我清了清嗓子:“邢云,手机是萧萧摔坏的,确实该赔给人家。可考虑到你家庭情况比较困难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要不这样,你用花呗给刘军买一部新的好了,你看这样解决好不好。” 邢云低声道:“我没开通。” 邢云比较节约,想来是不会超前消费的。就算她现在马上开通,额度也不够三千:“有信用卡吗?” 邢云:“没有。” 我大感头疼:“银行卡总有吧,这样,咱们找家手机实体店按揭一部同款手机,你分期还款吧!” 邢云;“还可以这样?” 我连连点头:“可以,可以,每个实体店他们都有个贷款平台,分期相当于就是贷款买手机。具体流程是这样,找家实体店,签个合同就可以的,合同上留你的还款银行卡,每个月会自动扣,都有短信提醒,很简单的。你可以分十二期还,也可以分二十四期。三千块的手机,每月也就还一两百块,不影响生活的。如果同意,我现在就带你去。” 邢云眼睛一亮,小声说:“谢谢你。” 其他人也都点头,说,这个办法好。 我看着刘军两口子:“刘军,蔡大嫂,你们的意见呢?” 蔡大嫂对我有好感,连连点头:“顾闯,还有刘军,就这么解决吧!” “不行,按揭个鬼啊!”刘军却摇了头。 我心中奇怪:“刘军,怎么就不行了?” 刘军指着邢云喝道:“你看这女人穷得很,连区区几百块的房租都拿不出来,别还上几期就还不起被人家手机店的人找上门来把电话给收回去,我不是白高兴一场?” 我:“刘军你弄错了,手机店的人卖给的是邢云,又不是你刘军,怎么也找不到你头上。而且,也不会收手机。好好好,退一万步说,邢云还不上钱,最多是她的个人征信有污点,以后买房买车银行不会放贷款。反正新手机在你手中,你怕什么呀?” 刘军却恼了,朝邢云摊开手掌,骂骂咧咧道:“你说的那些我不懂,我买东西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钱就不去充那个大头蒜。反正这个办法我不依,好好的新手机,现在却弄出这么多屁事。不行,我也不要你赔手机,给钱,直接给钱。” 我很是无奈,跟这种人真没道理好讲啊! 他的不依不饶让邢云很丢人,只紧咬着牙。 刘军:“别不说话啊,给钱。” 刘小军又插嘴:“穷逼,没钱玩什么手机。” 邢萧萧:“刘小南,别以为我跟班上其他同学那样随便你欺负,我跟你没完,你再说一句穷逼试试?” 刘小军:“穷逼,穷逼,穷逼!” 这种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最熊,做事无所顾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伤害到人。 邢萧萧终于忍不住了,尖叫一声扑过去:“我打死你!” “干什么,你做错了事还凶。你这个不懂事的孩子,你什么时候能够让人省心啊!你爸爸妈妈才走一年啊,都怪我,都怪我没教好你。”邢云一把将她拉回来,想要骂,却再也说不出话来,身子不住颤抖,说到车祸离世的亲人,她的眼圈红了。 只不过,邢云性格坚强,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咬牙硬撑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听邢云提到父母,萧萧哭起来:“姑妈,他们太欺负人了,我不服气!” 调解不成,我很丧气,正没有办法,就看到蔡大嫂一脸愧疚地拉着刘小南,用手捂着儿子的嘴不许他乱说话。 看到蔡大嫂的神情,我觉得这事还得做做她的工作。这是个善良的女人,虽然在家中地位不高,可多少能对丈夫施加一点影响。 “蔡大嫂,你看,邢云家里的困难是明摆着的,刘军这么逼也解决不了问题。要不,缓上几天,让她再想想办法?” 只能拖一拖,让邢云去筹钱,这也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蔡大嫂心软:“好吧,只能这样了。” 其他人都说:“好了,好了,刘军你就缓几天吧!现在邢云确实是拿不出钱了,你再怎么逼也没用。” “刘军,你还有没有同情心。” “不象话,不象话。” …… “呵呵,怎么,我是黄世仁,她邢云还成白毛女了?”见舆论风向变了,自己竟然受到了大家的谴责,刘军大怒。 转头对蔡大嫂喝斥道:“你懂个屁,拖拖拖,拖个毛啊?你这个女人就是耳根子软,事情都坏在你手上。”刘军骂起来:“家庭作业还有学校的通知都是用短信发到手机上的,没电话,这几天怎么办?还有,你打工也需要手机。接不到电话,没活儿你喝西北风呀?头发长,见识短!” 他越说越冒火,指着邢云和邢萧萧,一脸鄙夷:“是是是,我们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可是,你没听小南说吗,他们连房租都交不起,说不定哪天就被赶走了。又或者,偷偷带着行李畏罪潜逃,到时候你找谁讨债,找鬼啊!” 邢云:“我不是那种人。” “那可说不好。”刘军呵呵冷笑。 邢云一脸苍白,身子颤得更厉害:“你不要侮辱人,我也不是好惹的。” “怎么,不好惹又怎么样,你又能怎么样,打人吗?”刘军飞快地挽起了袖子。 我正饿着,不觉心浮气躁,看到哭的满面是泪的萧萧,突然感觉有点难过,苦笑着对蔡大嫂道:“嫂子,要不这样,我那里还有一部刚淘汰下来的旧手机,破是破了点,勉强可用,你先使着。给邢云几天时间,我来担保。” 蔡大嫂连连点头:“那好,麻烦顾闯你了,就这么办吧!” 其他人也都点头:“顾闯是个好人啊,得,既然有小顾担保,刘军你就退一步,算了算了。” 突然,“啪”一声,刘军一记耳光抽到妻子脸上。 第二十四章 难道我有特殊体质 这一记耳光如此响亮,惊得众人顿时一惊。 我还没有弄清楚刘军这是为什么要殴打妻子,他就张口骂蔡大嫂:“家里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废话,老子还没有开口,就就替我做主了,谁给你的胆子?” “别打人,你这是家暴。”我忙上去拦住他,喝道:“政府会管你的,妇联会管你的。” 我不拦还好,这一拦,刘军和我之前的龃龉彻底爆发了。他暴躁地骂道:“我打自己的老婆关你什么事,心疼了?心疼还轮不到你。” 这已经说得很不象话了,蔡大嫂脸一白,尖叫:“刘军,你说什么,你再说一句?” 刘军咆哮道:“我说了又怎么样,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自从你嫁给老子之后。你们娘家当初嫌我穷,可没少拿气给我受。MLGBD,你当时不也嫌弃我,吼过要离婚是不是?这人一但有了二心,就不能相信。是不是看这个小白脸长得好看,他说什么你都答应,玛德,这可是三千块的东西。对了,上午他还帮你搬东西来着,你们在屋里坐了半天,鬼知道你们搞了什么,当老子好欺负。” “刘军,你竟然说我,竟然说我,我和你拼了!”蔡大嫂呜一声,就低头朝丈夫撞去。 好在几个太婆将她死死拉住,又分开两口子,连声喊:“各人少说一句,各人少说一句,夫妻没有隔夜仇。” 话虽然这么讲,但八婆们却都同时有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我,里面全是精彩。 我气得一口血几乎要吐出来,骂道:“真是个不讲道理的,有这么坏自己老婆名声的吗?” 我叫顾闯,顾此失彼的顾,我一头闯到别人泼来的脏水里去了。 可怜我今年才二十四岁,身为一个吊丝,有生之年还没谈过恋爱,没牵过女孩子的手,就这么背上了污名,以后还怎么谈恋爱? 我气愤难平。 蔡大嫂披散着头发还在哭,刘军还在旁边暴跳如雷,刘小南显然被父母这间的矛盾惊呆了。 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是小孩子之间有了矛盾,引起经济纠纷,怎么演变成我和蔡大嫂有私情,然后他们夫妻打成一团? 后来,我才知道,刘军之所以有这么大反应,那是和他早年的经历有关。 刘军二十来岁的时候很穷,和蔡大嫂结婚后出门打工,一不小心得了肺结核,身体非常虚弱,在家休息了一年多。养好伤之后,也干不了重活儿。家里的顶梁柱倒了,日子自然过得艰难。 蔡大嫂经常向娘家请求帮助,后来家里办加水站也是岳父岳母出的钱。 当初向娘家要救济的时候,蔡家可没有少给刘军脸色看,小舅子甚至还挑唆过让蔡大嫂和他离婚。 加水站开办之后,刘军的身体还虚,为了招揽生意,没办法,只能由蔡大嫂努力和过往司机拉关系。 对于老婆和过路司机的说说笑笑,刘军异常不满,两口子闹过很多次矛盾。 后来,刘军养好了身体,家里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他们才没有再吵了。 刘军表面上看起来很粗豪,其实是个很敏感的人,心中的那一口怨气就积压在那里,今日一不小心就爆发了。 这事是小区一楼谭婆婆后来告诉我的,这些阿姨婆婆们太厉害了,蔡大嫂才搬过来没两天,她们就把人家的底细查了个底儿掉。 正当我气得发抖,身后的萧萧朝刘小南吐了一口唾沫:“坏女人,不要脸。” 刘小南已经被大人的纠纷惊呆了,闻言大怒:“你说谁不要脸?” 萧萧先前被刘小南一口一个穷逼地骂,心中大恨,有心报复。立即骂道:“谁不要脸勾引我家大哥哥谁知道,不要脸,坏女人。” 刘小南:“你再说一句。” “坏女人坏女人,勾引大哥哥。” 小孩子童言无忌,邢云却知道厉害,厉声喝道:“萧萧,你住口!” “呜,我打死你!”刘小南突然大哭一声,扑上来,对着我的肩膀就是一拳,然后又是一口唾沫吐来。 这种生瓜蛋子的力气不小,我被打得朝后退了一步。 也因为这一步,堪堪避开那一口唾沫,不然这个脸就丢大了。 心中顿时气愤、憋屈、难过,可刘小南是个孩子,你一个大人又能怎么样呢? 看到儿子动了手,刘军大吼一声冲上来,一把扭住我的领子,举起沙锅大的拳头:“狗日的,你勾引我老婆,还打我儿子,老子要捶死你!” 这突然发生的一幕让我措手不及,也无力抗拒。 今天也是邪门了,两个孩子的事情怎么不管怎么扯都能扯到我头上,麻烦一件比一件大,我又招谁惹谁了? 难道我有撞邪的特殊体质? 眼见着要吃个大亏,看到正在刘军身后一脸仇恨看着我的刘小南,我心中一个激灵,如同是一盏通电的灯泡,瞬间通透了。 我不但没有还手,反张开双臂,笑吟吟地说:“我有一句话要问小南,刘大哥你等我问完,如果要打也不迟。” 刘军:“你问我儿子做什么,废那么多话做什么,是男人咱们就动手打一架。” 我道:“小南,你是不是打过廖睿?” 不等刘小南说话,萧萧就喊:“打过,打过,他天天欺负人家,还让别人用零花钱请客。廖睿胆子小,也不敢告老师。” 刘小南大怒:“打了又怎么样,你不也打过,上星期一,你还分了三块钱去买可乐,说什么上山打猎见着有份。” “欺负同学,不是好孩子,那是校园霸凌。”我一脸严肃。 刘军不以为意,冷哼一声:“娃娃们闹着玩很正常,又没伤着人,什么霸凌不霸凌,你吓唬谁?” 我正色道:“廖睿昨天放学后没有回家,到现在还没找着人,家长已经报警了。刘军,我怀疑廖睿是因为受到你儿子的欺负,得了抑郁症在,这才离家出走,你说,这个问题严重不严重?” 是的,就在刚才,我心中猛地一动,突然有了个主意。 廖睿是四中初一六班学生,说来也巧,刘小南、邢萧萧也在初一六班。 那天我看到廖睿的照片之后,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只是不对在什么地方也没想通。就在刚才,我突然明白,廖睿那张脸的神色显得很木讷,和我们福利院收容的那些老实孩子或者患有自闭症的儿童有点像。 未成年孩子还没有建立正确的三观,很多事情做起来也不知道后果。所以,必须承认的是,孩子的世界里有的地方还是挺残酷的。 像廖睿这种孩子,平日里肯定要受到别的同学的欺负。 刘小南一看就非常皮,想来以前肯定也没少欺负人家。眼见着我就要被刘军打,没办法先拿廖睿失踪一事先把刘军给震住再说。 这也算是病急乱投医。 没想到,廖睿以前果然受过刘小南这个讨厌鬼的欺负。但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萧萧也欺负过人家……现在的孩子,得好好教育啊! 第二十五章 阴差阳错 我越说声音越大,目光炯炯地看着刘小南:“刘小南,我们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廖睿是因为受到了你的欺负,再加上他身体本就不好,受了惊吓,这才失踪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吗,这是犯法,要抓起来关派出所里喂蚊子。每天只一杯白水,两个冷馒头,一个月吃一回肉。还有,你父子殴打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罪加一等,还不快快把你爸爸拉开?” 刘军冷哼一声,讽刺道:“小孩子打架玩闹,你还扯到犯法了,还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呢,吓唬谁?” 可就在这个时候,刘小南突然哇一声哭起来:“不管我的事,不管我的事,廖睿没来又不是我一个人欺负他,谁叫他辅助打得臭,说他又不听。我就是锤了他一拳,就哭成那样,谁知道他竟然不回家,关我什么事?” “那是只锤了一拳吗,你还骂人家是弱智,说连个游戏都打不好,是病,得治。”邢萧萧插嘴:“都把廖睿气哭了,还拿头去撞墙,额头上都撞出包来。还有还有,人家是玩辅助的,多死几次,拿不到人头不正常吗,至于这么骂人?” 刘小南继续哭:“辅助也不是他那么辅助的,他的庄周不该放大招的时候乱放,等我们被敌人控制的时候,又不知道解控。说他他不听,听了又不改,还撒气不回家,关我什么事,我不进监狱,我不要一个月只吃一回肉。” “啊!”我瞠目结舌,刚才只是胡乱猜测,却不想廖睿的失踪和刘小南真有关。 不觉大大地抽了一口冷气。 刘军虽然爆躁,也知道儿子惹了大祸,放开我,提着拳头就朝刘小南身上砸去。他两眼冒火:“又是游戏,又是游戏,为了一部破手机,你给老子惹了多少祸?” 可怜刘小南如何经受得父亲的专政铁拳,被打得鼻涕眼泪横飞。 蔡大嫂心疼儿子,尖叫:“别打了,别打了。” “滚开,都怪你,老子把孩子交给你,看看你都教成什么样了,只知道打游戏,你那破手机摔了正好,别指望我再给你买。还打同学,把人都打没了。放开,老子今天非卸了这小兔崽子两只手不可。” “爸爸,别打我,别打我!” 我一看,家暴,那可不行。 忙冲上前去,护住刘小南,厉声喝道:“刘军,我是未成年保护中心工作人员顾闯,不许虐待儿童!” 刘军:“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还轮不到你来管,你他妈就是个神经病!” 我顾不得和他置气,喊道:“老刘,你冷静点。纸包不住火,廖睿是因为小南而失踪,他家大人迟早会找上门来和你理论,我这是在帮你。”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说:“是啊,刘军你冷静点,事情出都出了,得尽快解决。现在一遇到事都是说钱,人家孩子被小南吓得学不上家不回,这得赔钱,一万起步。孩子真出了好歹,那可就不是三万五万的事情,说不好要倾家荡产的。” 刘军是苦日子过来的,知道倾家荡产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顿时面上失去了血色:“这这这……” “老刘,你别急,这事我来处理。”我转过身,牵住刘小南的手,安慰道:“不要怕,有叔叔呢,叔叔现在问你话,你要一五一十告诉我,不能有任何隐瞒,明白吗?” 大约是刚才我护着他让他免去了父亲的一顿暴打,刘小南已经和和建立的信任,哭着连连点头:“叔叔,我明白,我都说。” 我:“廖睿现在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刘小南呜咽点头:“我知道。” 这才是阴错阳差,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心中一阵狂喜,掏出电话给小黄警官打了个电话:“是我,我知道廖睿在什么地方。什么,你就在城里,正和廖睿的父母在一起,几分钟就能到,太好了。马上过来找我,我们去带人。对,就在出租屋。” 不片刻,小黄和一个辅警就开着一辆SUV警车过来,将我和刘小南接上车,问了方向疾驰而去。 救人如救火,可耽搁不得。 咳,也不对,廖睿可不会有任何危险,他在打游戏呢,已经奋战了一天一夜,估计要等到身上那二十块钱花光就会回家。 按照时间计算,就算我们去不接,明天一大早廖睿同学也会去上学的。 在路上,刘小南说清楚了来龙去脉。 事情是这样,昨天下午在学校的时候,两人不是因为打游戏的事情发生了口角吗?四中在我区初中中教学质量不太好,又因为有很多乡镇的学生住校,为了联系方便,不少家长都给孩子配了手机带到学校。 孩子们自控能力差,偷偷打游戏的事情也不鲜见。 昨天体育课的时候,刘小南、廖瑞和几个同学就偷偷躲操场一角五排开黑,玩了一局。 廖睿练的是庄周,在这个游戏里,因为辅助攻击力差,自然不会有大杀四方的快感,大家都不肯玩。可这个职业又是团队里不可或缺的角色,相当于运输大队长。没办法,刘小南就扔了一部手机给廖瑞,让他参团。 本打算这一局冲个钻石,却不想廖睿玩得极差,让刘小南的升级大业功亏一篑。 刘小南就恼了,对着廖睿就是一拳,然后一通臭骂,其他同学也跟着他欺负人。 廖睿这孩子本就有点自闭症,受到同学们的排斥,哭着说,你们等着,等我一天,我一定要练个国服庄周给你们看看。 于放了学,廖睿也不回家,揣了二十块零钱去打游戏了。 说到这里,或许有人奇怪。王者是手机游戏,一部手机就能搞定,不用去网吧的,廖瑞又能到什么地方去玩? 还真有地方可玩。 原来,有这么一个人,在城里摆了个手机维修摊子。因为懂行,就收了不少成色不错的旧手机,又买了些华强北出产的山寨机,申请了十几个QQ号下了游戏给小孩玩,五块钱一小时,包夜二十,送一顿夜宵。 当然,消夜肯定是没什么质量的,也就一块不知道放了几年,硬得可以磕掉门牙的五仁月饼。 刘小南是个熊孩子,那地方他也去玩过几次,还带了同学。 这也是廖睿父母翻遍了全城网吧也没寻到人的缘故,孩子根本就没去网吧不说,现在的网吧都是实名制,一个未成年孩子老板可不敢放进去,被查到可不得了。 廖睿就是去那里修炼的,至于十年磨一剑之后能否一鸣惊人,鬼知道。 “这是犯罪,这是犯罪啊,必须重处!”听完,小黄警官气得嘴唇都在哆嗦:“马上联络文化稽查部门。” 第二十六章 前倨后恭 现在已经是十月底,距离今年结束还有两月,各单位的任务指标都很重要,需要在接下六十天内完成,否则就会被扣绩效过不好年。 今天是小黄同志的幸云日,破了这个失踪案,终于不用被上级骂,就连一起办案的文体委的同志们也是兴高采烈。 对于那个无良商贩,大家都异常的愤怒。 在刘小南的带路下,我们撬开那人的房们,定睛看去,脑袋顿时嗡一声,几乎炸了。 却见,狭窄的客厅里满满当当地挤了二十多个小孩。 大的十四五岁,小的估计才小学一二年纪。 房间里还有人在抽烟,空气浑浊,臭气熏天。 廖睿同学霍然坐在其中,正满面兴奋两眼眼屎地打得上劲。 他父亲一看就炸了,冲上去就抽了儿子一记耳光。接着,廖睿的妈也扑过去,开始混合双打。 打了半天,又扭着老板要动手。 小黄这才出面,拉开两口子。 接下来的活儿就简单了,拘留老板,收缴违法工具,山寨手机满满当当地装了一口袋。 刚铐了人下楼,却见眼前一片闪光,然后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冲上来:“我们是区电视台的,接到新闻线索,你们这里正在处理一家黑网吧。黄警官,听说这家黑网吧和昨天发生的儿童失踪案有关,请问人找到了吗?” 她劈劈啪啪问了好大一气,话筒几乎塞进小黄的嘴巴里去,背后是硕大的摄象机,电视台的采访车正停在她身后,好大阵仗。 美女当前,小黄警官得意地挺起胸膛,语气铿锵有力:“失踪儿童已经找到了,这家黑网吧涉嫌招揽未成年,违法经营,我所已经跟进了好几天了。在各位领导的坐镇指挥下,今日终于将其一网打尽。宏扬正能量,还学生良好的成长环境是我等警务工作者应尽之责。不忘初心,砥砺前行。当年我在警校的时候,师长就教导我们……” 他说了好大一通,旁边文体委的同志不满意了,一人将头探过来抢了镜头:“这家非法文化经营户,我局也跟进了好几天。在领导的运筹领导下,在公安干警同志们的协助下,终于铲除了这个黑窝点。倡导健康积极向上的文化产业,打击非法经营,符合我国的核心价值观……” 云云。 旁边被抢了风头的小黄神色不虞,听文体局同志的口气,好象今天这案子是你们在领导,咱忙了半天都是从旁协助? 同志,抢绩效也不能这样啊! 那头,廖睿的父母还在打孩子,打着打着,做父母的也流起眼泪。 好闹,主持人实在被吵得受不了,说:“公安和文体的同志们,能不能维持一下秩序,这样我没办法做节目啊!” 我心中一笑,小黄还真不讲义气啊!能够找到廖睿还不是全靠我顾闯,怎么一上节目表扬和自我表扬的时候你就忘记兄弟了。 现在被人抢功劳了吧,活该啊! 事情到现在,总算雨过天晴,孩子找到就好。 我心中也是欣慰,就带着刘小南打了个出租车赶回家去。 等下犯人要录口供,要出处罚意见,这么多人,两个单位,搞不好就是一夜,我自然不肯给自己找麻烦,先走为敬。 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之后,刘小南一直都没有说话,满面畏惧地坐在车里一言不发。 这孩子实在太熊,我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刘小南,怎么了,多大点年纪就心事重重的样子。欺负同学不是好孩子,现在知道错了吧?” 刘小南闷闷地说:“大不了我以后不打人了……顾……叔叔,你能不能给我爸爸说一声,叫他别揍我了。” 我笑了笑:“好的,只要你答应以后做个好孩子我就跟你爸爸说。” “谢谢叔叔。” “以后少玩手机,好好读书。” “恩。”刘小南点了点头。 出租车停到楼下,刚下车,就听到那边有人喊了一声:“顾闯过来。” “叔叔,救救我。”刘小南惊得身子一颤,急忙躲到我身后。 我抬头看去,却见一楼潭婆婆儿媳妇开的串串香店门口,刘军正一个人坐在锅前喝酒。 他有点醉,眼睛里全是血丝。 我:“刘军,你有事吗?” “有话跟你说,过来坐下,怎么,怕了?” 刘军态度不太好,鬼知道他还要找什么麻烦。我跟刘小南道:“小南,你先回家去,我和你爸爸说几句话。别怕,我会劝他不打你的。” 等刘小军上楼,我一屁股坐在刘军对面的塑料靠椅上,道:“刘军你有什么事,有话说话,别乱来,否则我报警了。” 对于这个蛮横的人我心中还是有点犯怵的,提高了警惕。 刘军大怒,恶狠狠看了我一眼:“你!” 接着他的态度突然一变,端起一杯早已经斟满的白酒放在我跟前,又碰了一下,满面堆笑:“今年小南的事情麻烦哥子了,以前多有得罪,给你赔个礼,我先干为敬。” 说完就一饮而尽。 这个刘军前倨后恭,让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管怎么说,却不能输了气势,也一口将酒干了。 “哥子帅气,来来来,吃点菜。”刘军又殷勤地将一大把煮熟牛肉、五花肉、鹌鹑蛋、火腿肠勒到我面前的碟子里。 我到现在还没吃晚饭,饿得厉害,也管不了这是不是鸿门宴,先填饱肚子再说。 吃了几口,总算压住腹中饥火,我才问:“刘军,不管你我以前有什么恩怨,咳,其实也就是工作中的一点误会,算不了什么大事。你如果有话只管说,如果在吞吞吐吐,我可要走了。” “别别别,哥子你别慌着走啊!”刘军忙将我按住,又发了一支烟过来,小声道:“你看,刚才这失踪案小南也是有错的,怕就怕对方家长找上门来扯皮,你不是桂花镇福利院的,刚才那个小黄警官好象又是你朋友,能不能帮我做做对方家长的工作,就不追究了。” 第二十七章 达成协议 原来不是鸿门宴。*随*梦*小*说 WwW.suimeng.lā 我恍然大悟,说到底刘军还是害怕廖睿家长找上门来,要赔钱破财。 正如先前说过,现在这个世界,遇到任何事都要赔钱,且数额不低。 严重的后果不得不让刘军主动来找我商量。 其实就我看来,事情尚走不到到这一步。小孩子之间起了冲突,打打闹闹也是常事,做大人的谁当年不是这样熊过来的。娃娃们打架,只要不出人身伤害事件,家长大多一笑了之。 而且,廖睿的家长好不容易寻到孩子,欢喜和教育还来不及,怎么还有精神节外生枝。就算将来知道事发原因,这个工作也不是不能做。 廖睿家是小黄的邻居,两家关系不错。且又感激黄警官帮了这么大一个忙,如果让小黄去劝劝,这事估计也就算了。 看刘军态度不错,我心中的怒气已消,正要安慰他。突然,心中一动,这不是解决刘俊才入院手术的好机会吗? 当即就严肃地说:“刘军,事情只怕不好办。没错,刚才那个小黄警官是我的朋友不假,请他帮忙说说情调解一下也是可以的。但估计你也不知道,小黄和廖睿的父母是邻居,这关系就不好处了。一边是朋友,一边是街坊,他身为执法人员,能帮谁?只能不偏不依,秉公执法了。老刘,要想解决这件事,你只能好好向人家道歉,争取取得对方谅解。” 听我这么说,刘军也是没办法,叹息一声:“哎,只能这样了,做错了事,挨打只能站着。顾闯,你说赔人家多少钱好呢?” 他心中烦恼,低头喝起了闷酒。 这情形正在预料之内,我抽了一口烟,想了想,说:“好好的一个娃就被刘小南欺负得不敢回家不敢上学,这医药费、精神抚慰金,怎么也得两万吧!” “什么,两万!”刘军失惊,杯子掉到了地上。 他以前是穷过的,自然知道生活的艰难。 这两年,加水站的生意还算可以。但毕竟是小本生意,竞争也激烈,一个月也就五六千块。两万,他要看上三个月了。 接着又腾一声站起来,气道:“刘小南,你这个龟儿,尽给老子摆摊子,看老子不打死你!” 说罢,就要挽起袖子回家给儿子来一顿笋子炒肉,就是用竹条暴打。 我如何肯让他走,否则,刚才的口水不就白费了。 一把拉住他,笑道:“刘大哥你别急着走,我可是答应过小南,让你别打他的,说话就得算话。还有,这只是我的猜测,说不定廖睿父母还要多要些赔偿。” 刘军大惊,愤怒地嚷嚷:“这都两万了,还不满足,还想多要?” 这叫喊声惊得其他食客同时回头看来,谭婆婆的儿媳妇以为刘军和我因为私人恩怨一言不合要开打,忙跑过来,赠送了一瓶二两装的药酒做和事姥。 酒里泡了一条蝎子,看得人头皮一麻。 我又悠悠道:“或许,廖睿的父母一分钱不要呢?” 刘军听我话中有话,赔笑着又敬了我一杯酒:“顾闯,哥子,你就别卖关子了,有话直说,急死我了。” 我才道:“刘大哥,其实这事说大很大,说小也小。小黄那边我可以帮你说说,由他出面劝和。另外,我也可以帮忙说说情。毕竟,孩子是我和小黄找到的,廖睿家欠我一个人情。再说,大家又是一个地方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少要给点面子,也就是几句话的事情。” 是的,这事就这么简单,中国毕竟是人情的世界。而且,就这件事只要不提刘小南他们欺负廖睿这件事,估计也没有人知道。 案子已经得到圆满解决,无论是小黄还是学校,都不会没事找事。孩子都还小,有矛盾冲突很简单,教育好就是,真要走法律途径,对他们未必就好。 刘军这才松了一口气,“谢谢哥子,谢谢哥子,你吃菜,吃菜。”又不住给我夹菜。 我说:“你叔叔刘俊才的事情再考虑一下,毕竟是血缘至亲。老人百年之后想要落叶归根也可以理解,若你执意不肯,难保会被其他人戳脊梁骨,说你没人情味。刘大哥,听我一句劝,毕竟是七十多快八十的老人了,以前的种种恩怨再提也没意思。” 刘军叹息:“我叔叔当年干的事实在太龌龊,我现在想起来心中还有火。不过,确实是大半截入土的人,再提也没多大意思。” 我见火候已到,说:“反正你家的自留地每年也没多少收入,起个坟也影响不了什么。起个坟也就几千块钱,不算什么。将来老人走了,政府还有一笔丧葬费,估计有好几万,过两天我们可以去福利院起个协议,这笔钱将来就由你继承,算是补贴起坟的开销,你看这样好不好?” 刘军也知道这是我的的条件,就算他心中不愿意,也不能不答应。再说,细算起来,自己将来也能赚些,就很干脆地说:“就这么办,明天我要回高溪村去继续守我那个摊子,上午的时候我去镇福利院,咱们把手续办了。我叔叔的腿确实是不能拖下去,毕竟是一条人命,该手术就手术。” “这就对了,来来来,咱们兄弟再碰一杯。”见圆满地解决了刘俊才的事情,我心中大喜欢,感觉这瓶药酒喝起来分外甘醇。 “对了,手机的事情?”这台酒结束的时候,我拉住要走的刘军。 刘军一拍额头:“咳,还忘记,我被家里的小兔崽子给气糊涂了。卵子大点事,摔了就摔了呗,明天我让我那婆娘自己去修,修完该多少钱叫邢云赔就是。如果她手头紧,先欠着。玛德,老子一想起家里的龟儿子就气,不行我压不住这火。” 我:“打孩子是不对的,以说服教育为主。刘大哥你别忘记了,我可是未成年保护中心的,你打孩子我得管哟!” 刘军:“哥子,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是个好人,以前多有得罪,不要放在心上。” 第二十八章 这地方不能呆了 吃完饭,搞定了刘俊才这件破事,我心中松快,哼着歌回到了家。 一进门,就看到邢潇潇满嘴泡沫地从卫生间出来,眼睛里全是好奇:“大哥哥你回来了,廖睿找到了吗,他挨爸爸妈妈打没有?” “萧萧你在刷牙啊,现在几点了。”我掏出手机一看,已经十点半,也到了萧萧睡觉的时间。 我哈哈一笑:“找到了,小孩子不听话自然要挨打的,但这种拳头专政的教育方法是不对的。” 萧萧深有同感:“对,家长打孩子就不对。” 我故意一板脸:“萧萧,你是不是也欺负过廖睿,人家家长还要找你呢!” “啊!”萧萧脸色大变。 “呵呵,开玩笑的,知道怕了吧?知道怕,以后做事可要好好想想。同学之间可要和睦相处,不许欺负人。” “大哥哥你好讨厌。”萧萧翻了个白眼, 我说:“另外,手机的事情我和刘小南爸爸说好了,不让你姑妈买新的。蔡大嫂明天自己去修一修就可以用了,至于维修费,叫你姑妈先欠着,以后有钱再还。” “谢谢大哥哥,谢谢大哥哥。”萧萧欢喜地叫了一声,拉着我的手尖叫着蹦了几下。 我经受不住,连声道:“别跳,别跳,牙膏都弄我脸上了。” 大约是为了节约电费,客厅里也没开灯,萧萧和她姑妈所住的房间里有光线投射出来。 这个时候,我看到门缝里有人影一闪,显然是邢云正在偷听。 邢云的个人财务已到崩溃边沿,估计她也关心维修费究竟是多少。只是我和她之间已经闹得非常不愉快,却不好意思来问。 萧萧:“大哥哥,修理费多少。” 我故意逗她:“也不多啦,大概两千块吧!” 门缝中,那条影子很明显地一颤。 萧萧满面失望:“这么贵啊,买部新的才三千。” “还好吧,至少可以先欠着,等有钱再还。” “也只能这样了,真倒霉。”萧萧颓丧地说。 “哈哈。”我放声大笑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骗你的。这部手机我知道,当初还想过要买的。也就是换个屏幕和后盖板,加一起超不过五百。” 萧萧嘴唇一嘟:“大哥哥你学坏了。” 我偷偷看了门缝一眼,那条人影如释重负地一闪,不见了。 又摸了萧萧小脑袋一下:“快去洗脸洗脚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这一摸,才发现不妥。 触手处是柔顺的长发。 萧萧已经十三岁了,站起来已经有我齐耳高,是个大人了。男女有别,不能再当她是个小孩子。 尴尬地干咳一声,我就朝自己房间走去。 萧萧突然将脑袋从卫生间探出来:“大哥哥明天早起吗,要不要一起吃早饭,姑妈已经买了菜回来,你想吃什么?” 我说:“我要去上班的,肯定会早起。” “那就杂酱面好了,姑妈的酱炒得可好了。” 今天一天经历了太多事,加上还有点感冒,喝了不少酒,我已经彻底累垮了,但感觉日子过得分外充实,头一沾枕头就睡死过去。 第二日起床,精神分外清爽。 刷牙,洗脸之后,邢云已经煮好了三碗面让萧萧过来叫我过去吃。 我和邢云本就不和,自然不愿意在她这么吃受气饭。楼下大街上有的是早点铺子,十快钱撑死你。 但既然邢云萧萧过来叫,大家同处一个屋檐下,场面上还是要敷衍的。 我坐下去,二话不说,先掏出手机:“今天早餐多少钱,我转给你。” 萧萧笑道:“大哥哥,要什么钱啊,请你的。姑妈说了,很感谢你昨天帮了我们。以前她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这才明白,毕竟我和邢云以前闹得已经红了脸。人家毕竟是个姑娘,也是要面子的,当面道歉和感谢的话自然不好意思说出口。 这才消了气,微笑道:“邢云,你是真的这么说吗?” 邢云恼了:“小孩子的话你也相信,好,你转钱吧,三十。” 我吓了一跳:“这么贵?大姐,你这是五星级酒店吗,敲诈人也不是这么敲诈的?不吃了,三十块,我可以上街去吃一份牛肉汤锅了。” 邢云突然爆发:“不行,面都煮了,难到还能倒了,这损失算谁的,你不吃不行!” 我怒火攻心,我气急败坏:“大姐,强买强卖吗,不能这么做人吧?” “谁叫你昨天晚上说要在家里吃早饭的。” “得得,我吃,我吃还不行吗?”我今天感觉很好,不想因为这事坏了心情。 我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告诉自己:空气多么新鲜,阳光多么灿烂,我是个心胸开阔的人。 发了个红包过去,我沉着脸和着面。 不得不说,邢云的杂酱炒得真不错,有茄子、剁碎的豆角和臊子,当真是异香扑鼻。嗅之,让人禁不住食指大动。 如此看来,这三十块钱的早饭亏得也不是太凶。 对了,里面还卧了个煎鸡蛋,再次减少了一笔损失。 “啊,有鸡蛋。”萧萧正初在长身体的年纪,对于食物的需求旺盛,顿时欢呼一声,伸出筷子在碗里翻起来。 但翻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气得大叫:“姑妈偏心,怎么只给大哥哥煎鸡蛋。姑妈你这是在搞什么呀,有异性没人性啊!” 邢云突然脸一红:“放错碗了。” 还别说,这女子这一红脸挺好看的。看她眉宇,就是个青年版的萧萧,钟灵水秀,美人一个。就是太凶,惹不起惹不起。 就把筷子伸过来,夹了鸡蛋让进萧萧的碗里,喝道:“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个姑娘啊,快吃,吃了去读书。” “谢谢姑妈,姑妈最好了。”萧萧欢天喜地。 我目瞪口呆,这这这,人家碗里的东西也能被抢走,这太欺负人了:“不行,得扣钱,你还我十块。这位女士,诚信呢?” “不还,反正你已经转了款,懒得理你。” 我不依:“我一个月才多少工资,这饭太贵,吃不起,关键是不能这么欺负人。” “还国家干部呢,和一个小孩子争食。” “你……” “快吃,吃完还收拾碗筷,迟到了算谁的。” 这碗面自然是吃了一肚子气,我摔门而出。 背后,萧萧:“姑妈,大哥哥生气了。大哥哥是个好人,你应该多煎一个鸡蛋给他的。” 邢云的声音隐约传来:“你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什么。”接着又是一声厉喝:“快去读书,要赶不上公交车了。” 我今天和刘军约好去福利院办刘俊才的事,到三楼,却敲门,刘小南说她妈妈出门去买早点了,爸爸则在楼下等。 到楼下,就在楼梯口看到蔡大嫂端着一大钵热气腾腾的牛肉汤锅回来。 本地人有个生活习惯,像这种牛肉汤锅在别的地方都是做正餐的。可s区人早上却要吃肉,说是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干活。 我朝蔡大嫂点了点头,开玩笑地说:“蔡大嫂吃这么好啊!你昨天说是请我吃晚饭的,来得正好,我还没吃呢,我跟你走。” 蔡大嫂小心地看了我一眼,突然红了脸,柔声说:“不好吧,你知道我家刘军心眼小,他看到了说不好又要闹。” 我呆若木鸡,大感不妙。 继而悲愤地想:出租屋有个母老虎邢云,现在又有个蔡大嫂,这地方是不能呆了。 这个时候,那头刘军已经发动了摩托车冲过来,警惕地看了老婆一眼,然后叫道:“顾闯,上车,走,我们去桂花镇。” 蔡大嫂:“刘军,你不吃饭吗?” 刘军:“不吃了,没胃口,昨天晚上喝了酒,现在脑壳还有点涨。” “叫你少喝点酒,你又不听。” 天气已经冷下去了,刘军的125摩托车骑得极快,几乎把我都给吹透了。 不半个小时就到了桂花镇,接下来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不外是两叔侄签了个协议。约定,先由刘军给他起个坟,把截下的坏腿先葬进去。刘俊才将来死了,丧葬费由侄儿领取。 两叔侄积怨太深,要和解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至少协议已经达成,我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把刘俊才送进手术室。 在手术期间,我跑派出所和小黄合计了一下。 小黄说没问题,廖睿父母的事情他来做,他们两口子是个好说话的人。 等到再次回到卫生院,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大侠一脸疲倦地走了出来。 我忙问:“大侠,手术怎么样?” 大侠耷拉着脑袋:“对不起,我尽力了……” 我汗出如浆,惊叫:“什么?” 大侠朝我一鞠躬:“对不起,我尽力了,还是没有保住刘俊才那条坏腿。” 我气得给了他一拳,又笑道:“去你的,开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吓死我了!” “放心好了,手术很成功,病人再住上半个月院就能好完全。”说着话,大侠从身后护士手中接过一个黑色塑料袋递过来:“给你。” 我接过了:“这是什么?” “刘俊才的坏腿。” “啊,我靠!”我惊得口袋几乎掉地上。 大侠:“要不要我帮着做防腐处理?” “不用不用,等下就送刘俊才侄儿家去,先装棺材里。”我心中仿佛被塞了一把棉絮,有点难受。 这个该死的活儿总算圆满解决了。 还好,还好! 第二十九章 驻村 刘俊才做完手术之后,身上的炎症得到控制,身体也一天好于一天,等病好了就可以回福利院,此事算是告一段落。 在桂花镇又呆了一周,这一日,老马哥叫上我说是要去局里开会,他刚才颈椎病犯了,脑袋有点晕,让我帮他开车。 “这么严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用,就是吹了风凉了,不用治过两天自己好。” “马哥,你还是少打点麻将吧!其实,麻将这种东西挺无聊的。一场牌局下来怎么也得四个小时,坐这么长时间,反正我是受不了的。”我笑了笑:“嫂子就该把钱管严点。” 我省人民最喜麻将,省城尤其如此。有一句玩笑话是这么说的,坐在飞机上,听到下面麻将牌哗啦响,就知道到地头了。 马院长今年五十多岁,生活富足,又临近退休年龄,对所有事情都是无欲去求,惟独喜欢在麻将桌上摸上两把。倒不是为了赢钱,按照他的话来说“我这把年纪了,家里的日子还算过得去,就算给我一百万两百万,对于生活也没有任何改变。去打牌,不外是图个有人和你说话,图个热闹。” 老马哥有个结了婚的儿子,没有和他们老俩口一起住。老婆又忙着家里的大药房,早出晚归,他也寂寞得很,去打牌一次输个三五百也就是花钱买个“三陪”陪玩、陪聊、打完牌还陪他吃一顿麻辣烫消夜。 马院长一个月也就几千块钱,可经不住这么输。没钱怎么办,从老婆那里偷呀! 妻子因为做生意,家里常备有几万块的现金,锁在抽屉里。 抽屉的缝隙比较大,马哥就弄了个长镊子,每次出去打牌就偷偷镊上几张。 一次两次倒不现眼,天天来一回,这个窟窿就大了。最多一个月竟然被他夹走了五千多快,这下纸就包不住火了。 老马哥被老婆发动儿子儿媳妇和孙子开家庭会议批斗了两个小时,在民政局宿舍传为美谈。 听到我的调侃,马院长唾了一口:“小顾,你究竟去不去,如果不去,那就把507房的老杜送回家去安置好了。” 老杜是福利院里的五保户,癌症拖了三年,已经拖不下去了,现在正处于弥留。老头的个人愿望是想要死在家里的堂屋里,这个自然是要满足的。 我虽然阳气旺盛,可一想到要开车带老人最后回老家去一趟,然后等他去世再拖去殡仪馆,虽然他那边有侄儿侄女接待,心中还是有点怵。忙叫道:“马哥,我不就是跟你开一句玩笑吗,打击报复也不是你这样打击报复的,我开车,我开车还不成吗?” 说罢就抢过老马哥的车钥匙,麻利地发动他的宝马车,又故意问:“马哥,开空调吗,油费嫂子报销不?” “用加油卡的,你嫂子每月都会在里面充两千块钱。”马院长突然明白是我在调侃他,气道:“小顾,你这是要气死我啊!对了,今天你还真得去局里。刘俊才的事干得漂亮,领导们都知道了,都说想不到你一个小年轻,还真有办事能力,走,咱们去显摆一下。” 到了民政局,我自然是钻去财会室和刘姐他们聊天。 …… “今后我局公共场所禁烟,都把烟头掐了啊!”在四楼大会议室里,王局皱着眉头把窗户打开,冷风灌进来,让大家都把脖子缩了缩。 老王素有威信,他老人家又不抽烟,每次开会都要忍受一两个小时的烟熏火燎确实有点为难他。大家都笑了笑,把烟收了起来。 今天的会议是元旦、春节期间维稳工作方案。 王局说,现在是十月底,虽然距离元旦、春节还有两个月,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两节是敏感日,必须预先做出方案,云云。 今天,局下面各大单位的负责人都到了。 于是开始安排工作,先是区各大中、小学信访维稳方案。上回廖睿同学失踪事件经过电视台一报道之后,引起了区领导的注意,为加强学校安全和维稳工作的领导,让各校成立维稳工作领导小组。 各校校长任组长、副校长为副组长,成员是各教研组组长和班主任。 民政局派专人联络,主要任务是建立健全应对校园安全事故和涉稳事件、维护校园稳定的运行机制;加强学校安全和维稳工作的领导,规范和指导应急处理工作,有效预防、积极应对、及时控制各种突发事件,防止发生校舍安全、交通安全、饮食安全、活动安全、网络安全、心理安全等方面的事故。 于是,局里就将各大学校划成片区,让下属单位一把手负责。 说完这事,王局长又说,除了学校维稳工作是重中之重之外,另外还要讨论通过工作队维稳工作实施方案。 民政局以前派出过组村工作组,这事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以前怎么做,现在就怎么做,大家外甥打灯笼——照旧。 说完这事,王局道:“马远,桂花镇城南村有驻村干部没有?” 一听到他问,马院长感觉到一丝不妙:“没有。” 王局长:“桂花镇城南村最近要棚户区改造并建一个商业广场,涉及到居民拆迁问题,群访事件不断。镇委镇政府希望咱们民政能够协助一下,你们福利院不就在桂花镇吗,派个驻村干部过去。你院领导负责,严格落实二十四小时值班和领导带班制度。结合民政工作,严格落实工作责任制,集中开展矛盾纠纷排查调处活动,全力化解社会矛盾,有力地维护了人民群众的合法权益和社会稳定。” 一听到拆迁二字,众人都将同情的目光落到老马脸上。 马远苦着脸:“驻村当然没问题,可是……”城南村位市区南面,说是村,其实就是城中村,已经个市区连在一起,繁华得很。在那里驻村,其实就是进城,也算是美差。 只是因为那里都是棚户区,属于改造范围,涉及到拆迁和大笔补偿,事情多,矛盾多,冲突激烈,让桂花镇镇委和政府很是头疼。 王局不悦:“可是什么?” 马院长:“可是,可是一不小心只怕就会被人用煤气罐给炸了。” 王局长:“老马,你是不是说陈力,每次有人过去做他思想工作,他就开了天然气要以死相逼。你好歹在桂花镇工作了多年,既然镇委镇政府希望民政能够从旁协助,怎么好意思推脱。还有,陈力你是认识的,你去劝,多少也会给你点面子。” 马院长顿时叫起苦来:“要不得,要不得,陈力倒是好说,问题在他老婆那里,我和那老娘们的仇可是化解不开的。王局,你饶了我吧!我若真去,陈力和我仇人相见,说不定还真把煤气罐给点了。” 王局:“你们究竟有什么矛盾?” 一个科长悠悠道:“老马和陈力老婆是初中、高中同学。” 王局长:“同学啊,那不更好做思想工作。” 那科长继续道:“问题是,人家不和老马耍朋友啊,嫌马院胖,长得不好看。最后选了陈力,为这事,两人还打过一架。每次同学会,为了怕搞成暗七对,陈力必随行,防的就是老马哥趁虚而入。这次让老马驻村,怕是要激化干群矛盾。” “扑哧!”众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马远满面通红:“各位,严肃点,别叫我老婆晓得。” 第三十章 味道不对 老马哥在楼上会议室开会,我捧着一个纸杯和财会室的刘姐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 “小顾,刘俊才的事情姐听人说了。”刘姐笑眯眯地说:“你去桂花镇福利院才几天,就处理了两件大事,干净利落。像你这种二十来岁的新人就有这样的工作能力,在咱们局可是头一份儿的。你也知道,咱们局的各科室还有下属单位都缺人,大家都说马院你这个能做事的下属还真是运气,工作上少费许多神。已经有人向领导打听你,说不好是问他要人了。” 我是个年轻人,年轻人喜欢热闹。说句实在话,桂花镇福利院关起门来成一统,日子过得也爽,可终归是有些寂寞。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谁不向往大都市的繁华生活。 “刘姐,谁在问领导要我,我什么时候能够调回区局?” “你这个人啊,才去乡镇没几天就想回市区。枉老马那么看重你,你也不怕他多心。” 我:“别别别,这话你可别告诉老马哥,我就随便一问。” 刘姐咯咯一笑:“你们年轻人就喜欢乱说话,有事不知道藏在心里,等吃了亏才会成熟。咯咯,放心,老马是个好人,心胸开阔得很,他就是个逍遥派,就算你指着他鼻子骂娘也不会放心上的。你调回局里的事情应该会很快的,毕竟你的工作能力摆在那里的。” 能够被大家承认自己的工作能力,我心中得意,口头谦虚了几句。 转念一想,如果能够调回局里,岂不是又要和邢云共处一室,那可不妙得很。 就问刘姐还有没有其他的空房,能不能换个地方。 刘姐说倒是没有,你也知道最近城南村要棚户区改造,房子都要拆。市区一下子多了几百户人要租房,房源紧张得很,可谓是一房难求。 她笑道:“怎么,你对邢云不满意,有矛盾了?人家可是个大美女啊!刘姐我也是考虑到你还独身,这才特意安排的。可没想到你太让人失望了,不但没有和邢云擦出爱的火花,反想着要搬走。” 我大为尴尬:“刘姐,我和她才认识几天,可能吗?摩擦倒是有,可惜没有火花。” 刘姐突然严肃地说:“没可能就好,这事上你也要冷静。邢云的事情我大概了解一点,她家庭条件很差,高中毕业,现在一家商场打工,日子过得艰难,还带着一个孩子。你顾闯是什么人,大学生,公务员,又有工作能力,将来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 “还有,你们两人的文化层次,生活环境,思想观念根本就不一样,即便强扭在一起,将来也长不了。还是老祖宗的话说得对,一对男女要想成为一家人,总得讲究个门当户对。” 我很是尴尬,道:“真不可能,刘姐你放心好了,没有的事,我现在都不回城里住了。你的那套房子,我也就是进城办事的时候应个急。” 正说着话,老马进来了,道:“什么不回城里住?小顾,从今天开始你得桂花镇、市区两头跑,以后就住城里吧!咳,我倒是忘记了,你租了刘会计的房子,这样也方便。” 我有些不解:“马哥,怎么了?” 老马:“刚才会上,局领导指示,局下属单位的员工宿舍都要清退,不能私用。” 从民政局出来之后,马院长一边端着保温杯喝泡枸杞,一边大概把刚才的会议精神传达给我听。 会议有三个议题:一,局领导对福利院前段时间的工作,对范建国三角恋爱,刘俊才截肢手术两件事是认可的,对福利院处置得当提出表扬;二,清退所有的公房、宿舍;三,桂花镇城南村动迁,镇委镇政府街道和民政要成立一个工作组,桂花镇福利院要派人代表民政系统参加。 桂花镇福利院就老马和我两个公务员,老马要主持院里工作,那么进工作组的事情就舍我其谁了。 我是个活泼好动的人,自然愿意。 不过,仔细一琢磨,局里虽然对我的工作提出表扬,好象并不是那么回事。 味道有点不对。 就说今天的维稳会议吧,区个中小学成立维稳工作队,显然就是因为前几天廖睿失踪案。据说,廖睿的家长跑到学校控告学校疏于管理,以至孩子放学回没回家都不知道,搞得学校很狼狈。 同时,因为此事经过电视台一播,这几天,本地晚报、网络和自媒体都在讨论学生的安全问题,并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学生离校之后,难道学校就不管了? 社会反响极其强烈。 学校经受不住这个压力,就实行班主任负责制。将班级同一趟公交线的学生编成一个小组,让其中一个学生做组长。另外,班主任还要将同学一一送上汽车,学校老师怨声载道。 四中现在对民政局非常不满,说这本就是一件小事,人找到了就好,你们偏偏要把事情闹大,这也是哗众取宠了。 四中的校长见到王局之后,直接开喷,双方都闹得很不愉快。 这事局里难免会怪到我头上,这才有清退宿舍一事,这才让我去驻村。 驻村,说是进城的美差,仔细一想,拆迁从来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有苦劳没功劳。出了事,还得问责。 我顿时头疼起来,就虚心地向老马哥问起城南村拆迁的始末和注意事项。 其实这事说起来也简单,不就是为拆迁赔偿,归根结底为钱。 政府也知道城南村改造一开始实施必然要出许多妖蛾子,因为事先封锁了消息,又冻结了户口。可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壁。 城南村是S区最富裕的村组之一,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村民就开始做生意,一个个精明得很。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为了多得赔偿,大家纷纷私搭乱建。平房变楼房,家里是楼房的则开始加盖子向头顶要空间,两层楼房的变三层,三层的变四层。 城管局和住建局的人也去清理过几次违建,但成果寥寥,即便将挖掘机和铲车开过去也没有任何用处,因为往日宽阔的街道两边都已经搭了小棚,建了砖房,工程机械根本开不进去。 各级部门、机关、街道成立的征地、动迁工作组组织村民开过几次大会,毫无用处。 眼见着时间一天天拖下去,棚户区改造进行不下去,村民的围建的房屋也越修越高,矛盾也越积越深。 俗话说得好,鸟无头不飞。任何一起群体时间总有个带头人,而这个带头大哥就是陈力。 说起陈力,这人在城南村就是个传奇。 第三十一章 传奇人物 说起来,陈力和民政局,或者说和老马哥颇有渊源。 事情得从二十三年前,也就是上世纪九十年代说起来。当时的老马还是小马,刚考了干,在县民政局上班。 这一天民政局的收容中心收容了一个流浪汉,按照当时的政策,遇到这种流浪汉动要查明身份,遣送回原籍。 可是,这个流浪汉也不知道是傻子还是得了病,问他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家里还有什么人,都一问三不知。 利用公安系统去查,无论如何也查不出什么。 找医生一看,说是脑子有病。 就这样,那汉子就在收容所住下来。 说这汉子脑子有病吧,可人家却挺精明的,也不像那些好吃懒做的乞丐,只知道向政府伸手。 他白天跑到工地上搬砖打工,晚上才回收容所睡觉。混了一年,竟攒下了一笔钱。 有了起步资金,流浪汉的心思活络了,想在街上摆个小吃摊好好过日子,可苦于没有身份,又找到了老马。 老马以前收容流浪人员的时候,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可这种汲汲进取不肯向命运低头的人还真没见到过,这简直就是乞丐界的一股清流,心中大为感动。就给他弄了个暂住证,开了个小吃摊子买早点。 那流浪汉给自己取了个陈力的名字。 还别说,陈力非常会做生意,一年工夫,早点摊子变成了服装店,然后又开了公司。 到就是年代末,他也在本地买了房子。 当年S区刚房改没几年,房价极其便宜,一套三居室不过五万块。 在这个时候,陈力也收获了自己的爱情,在本地结婚落户,新娘就是他从前出租屋的房东的女儿,也就是老马中学的同班同学,初恋女神。 老马当初很追了那女同学一段时间,让陈力租女神家的房子,未必没有讨好自己未来岳父岳母的意思,结果却成了引狼入室。 最后,马院和陈力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 不过,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如今大家都儿女绕膝,风流往事俱往矣! 所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陈力结婚生子之后,服装店和贸易公司的生意却突然不成了,赔了许多钱。最困难的时候,外债几十万,房子都被银行收走了,一家三口挤在岳父母家蹭吃蹭喝蹭房子。 一般人遇到这种大起大落的人生经历,早就颓丧了。 可陈力却不肯服输,又弄了个农用车开始跑运输。恰好,当年城市扩容,生意竟好得出奇。最多的时候,陈力手头有五台农用车。 干了几年,不但欠债全部还清,还将老丈人家的房子都推倒了,建成了一栋四层高的楼房。 现在的他因为年纪有些大了,已经不能做事。就将自家的楼房、门市租出去吃租金。 据说,此人的总资产已经达千万。 在省会的五城、区,千万资产或许不算什么。但一个流浪人员能够从一无所有到如今这般光景,也算是令人佩服的成功人士。 陈力以前以前开农用车的时候能打能拼,大家都惧他服他,在村里,他就是个一言九鼎之人。 据说,在城南村,村长和支书文书的话都没他陈某人的话好使。 每次村两委有什么决议出来,他就要私下招集各家人重新商量定夺,气得村长直骂他刁民,偏又拿他无可奈何。 他还真是不拿村官当干部啊! 最近,城南村棚户区改造,陈力就动起了心思。 他家本有宅基地,起了个四层楼房,有十几个房间,除了两口子自住,女儿一间之外,其他通通都租给了外来务工人员,每月有不菲的房租收入。 这次改造,拆迁补偿条件优厚,陈力就准备给房子扩容。 他家的房子本是个大写的字母L,现在准备再弄个L来把这个字母变成一个“口”字。如此一来,家中的房产面积凭空多了一倍。 本来,城南村的私搭乱建之风经过前一段时间的整顿,情况好多了。结果陈力这么一搞,有他带头,此风死灰复燃,再不受控制。 拆迁工作组也知道,要想遏制这个股风气,只能去做陈力的思想工作。 去了几次,不但毫无作用,反被人家纠集村民给当进村的鬼子一样赶了出来。 拆迁工作组震怒,尤其是工作组组长桂花镇书记震怒,直接走法律途径把滋事的陈力给拘留了五天,又拿到法院的判决对他家的私建进行强拆。 说起这个桂花镇书记,他的丈人是本地人。为了这是棚户区改造,区委特意将他调过来做书记,就是因为他熟悉地方民情。却不想,城南村的人在陈力的带领下根本不给这个女婿面子。 去执行拆除违建的时候,陈力也是厉害,在家里堆了煤气罐,叫嚣谁敢碰他的房子一下,他就点了煤气自杀。 就这样,陈力家的房子固然没办法再修,这边的拆迁工作也无法进行。 听完马院长的话,我倒对陈力非常敬佩。 这就是个传奇,是个斗士,无论命运对他是如何的残酷,他都能扼其咽喉,依靠着强大的意志和不屈的精神重新站起来。从一个流浪汉到城市中产,这不仅仅是奇迹,这是那一代人精神的缩影。 试想,如果我是他,只怕早已经倒下来。 佩服归佩服,可真要和这种人接触,未必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一想到要去城南村驻村,我心中就犯怵。 我本以为这次被派去驻村是因为廖睿失踪案,给局里找了麻烦,惹火了局领导,这才被发配过去的。等到了桂花镇,见到组里的其他人之后,心中那点不满就消失了。 这个工作组,除了书记挂名之外,还有房管局和土地局的两个同志。 另外,派出所的小黄警官也被抽调在工作组里来了,配备了警车和两个辅警,以备不时之需。至于他的工作职责,不便多说。 工作组最近的工作是配合相关清丈城南村的土地和房屋,登记造册,直接奋斗在第一线。 至于我,因为还肩负着居里维稳的工作,就驻村和村民同吃同住,联络上下左右,一但有突发事件,立即报告上级。 除了我们几个人外,镇委政府还抽调了工作人员充实其中。可说,整个桂花镇的在编公务员都在做这个事,棚户区改造成为镇工作的重点。 毕竟,城南村的情况比较特殊,因为和市区连成一片,商业发达,在整个镇的村组中经济排名第一。等棚户区改造完毕,那个什么商业广场一建好,必然成为我区商业中的一处热点。 为这事,整个镇的人都动了起来,就算局领导不点名,我和老马也跑不掉。 和工作组的其他人整天在外面干直接工作,直接和老百姓扯皮不同,我仅仅是个联络员,责任也不大,自由时间也多,倒合了心意。 说是驻村,其实就是进城,美滋滋! 如此,心中的怨气也消了。 不过,这事还有个麻烦。桂花镇福利院这边缺人手,或者说缺能够负责的人手。整个单位就我和老马两个公务员,遇到事也只有我们俩能够拍板。因此,在驻村期间,我每天还得来这里一趟把当日的工作做完才能去城南村,两头奔波,交通方面挺烦的。 福利院有一台加长型五菱,但这是公车,不能私用,每天下班都要入库,我也不可能开着回家。 想起这事我顿觉好生烦恼,就起了个心要买车。 就打电话给汽车修理厂的老板,问他知不知道有哪个熟人手头有二手车要卖,帮留意一下。 听到我的电话,旁边的会计洪燕调侃道:“哟,顾闯你中彩票了,要卖车了,可得请客啊!” 我说:“请客随时都可以,找个时间串串香走起。至于中彩票,我这人就是个拿死工资的,就没想过发财。一辆车能值几个钱,别以为我和你们这些有钱人一样宝马奔驰走起,咱就买一台长安、五菱微面,还是二手的,估计三五千块钱就能搞定,也不影响生活。” 洪燕又开了我几句玩笑,说我也算是有车一族了,最后才道:“其实你买车来也没什么用不说,还给自己添了许多麻烦,增加了许多不必要的开支。” “愿闻其详。” 洪燕说,顾闯,一辆车是不值钱,一个月工资就能买。可买回来的费用就多了,停车,油钱、保险,一年怎么也得一万多块。关键是,你有车位吗? 一听到车位两字,我就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是啊,没车位,你买什么车,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我今天晚上就要搬回出租屋去,那地方可没地方停车。直接停大街上吧,交警抄牌,罚款罚死你!而且,那地方周围一公里范围内根本就没停车位,每动一次车,走都要走死人。 这简直就是给自己供了个活祖宗。 洪燕看我一脸烦恼,建议道:“给你出个主意,马哥有个旧摩托正放在车库里吃灰,要不问他买,估计随便给几个钱就行。那车是六七年前他参加老年骑游队时候买的,挂了牌,交警也不逮。” “好主意,多谢洪姐,我这就去找老马哥谈生意咯。” “等等,我表妹的事情,你是不是抽个时间和她见上一面。” “大姐,我无车无房,你这不是把你表妹往我这个火坑里推吗?求放过。”我心中又是奇怪,上次一说起房子和车子的问题,洪燕立即打消了把表妹介绍给我的念头,这次怎么回心转意了? 难道我是真的帅到惨绝人寰,以至让人忽略我物质条件的匮乏。 我掏出手机自拍了一张照片,发现真相比较残酷:顾闯同志的颜值也就六十分,帅如吴彦祖也就是句玩笑话而已。 听我说明来意,老马哥说:“那摩托车啊,要什么钱,快烂成废铁了,你要拿去骑就是,当是帮我保养。”他在办公室寻了半天,才从一个犄角旮旯找到一串钥匙,连带着一顶明黄色的头盔扔给我,说,车就停在养老院的车棚里,你自己去擦干净了,再去换个电瓶。 摩托车果然在哪里,和头盔一样也是明黄色,只是有的地方已经掉漆生锈,上面积满了灰尘。 见我端了一盆水拿了毛巾,王进勇殷勤地跑过来帮忙。 不片刻,就将车收拾干净,换上新电瓶,一点火,着了。 只是声音有点难听,屁股后面冒出滚滚青烟。 原来,这车不但要加汽油,还得加机油,很麻烦。 混合动力,我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工作一天,我收拾好日常用具,放在摩托车的尾箱里,一拧油门,冲出了福利院。 我的东西本就不多,铺盖什么的以前直接就用的是福利院的。现在局里清退员工宿舍,再不能住这里。遇到值夜班的时候,也只能在办公室睡。 一想到要回去和母老虎邢云朝夕相处,我心中就打了个突。 我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既然无法拒绝,那就享受吧!大不了回家之后直接躲自己房间,大家鸡犬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就是。 还别说,这摩托车一清洗出来,还真漂亮。 黄色的车身,黄色的头盔,发动机那动人心魄的怒吼,让我成为这公路上一道亮丽的风景。 我叫顾闯,我很帅,虽说比不上吴彦祖、吴亦凡,好歹也强过徐山争、黄勃。我叫顾闯,顾盼生辉的顾,闯劲十足的闯,我为自己代言。 我看到有一个小姑娘骑着小黄车从我的身边轻盈掠过。 再接着又看到一个正在夜跑的老头和我并肩而行:“小伙子,你这车有点年头了吧?” 第三十二章 邢云 “突突突突。”摩托车停在出租屋楼下,青烟弥漫,呛得谭婆婆不住咳嗽。 老太太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顾闯,你从哪里弄来的油蚱蜢,臭死了!” 本地人称这种小摩托为油蚱蜢,这玩意儿一开起来声音响、烟大,跑不快不说,一上公路就朝前蹦蹦跳跳,如同不安分的小昆虫。 谭婆婆的儿媳妇姓林,她从麻辣烫门市里出来;“顾闯,有些日子没回来了吧,晚上下来喝酒。”小林生意做得不错,原因很简单,她非常能喝。但凡有食客过来,她都会上去敬上几杯聊上几句,一来二去,朋友就多起来。 我上次和刘军在这里吃饭的时候,她就开了一瓶半斤的枸杞酒过来。最后,那瓶酒她自己喝了三两,当然,酒钱要算到刘军头上。 “我这几天加班呢,今天总算干完手头的活儿休息了,回家来看看。这几天吃得太好,想来点清淡的,麻辣烫就免了。摩托车能不能放你门市里,对了,你早上几点开门?”一想起她的酒量,我心中就害怕,连连摇头。 城中村治安情况复杂,得小心这摩托被人偷了去。 “可以,可以,随便放。放心好了,我妈每天早上六点就要开门把当天要用的菜买齐。等到回来,你正好骑车去上班。”小林咯咯一笑:“也是,你们公务员,早九晚五,早上喝酒,晚上跳舞,身体如何遭得住?吃点清淡的也好,等以后想喝酒了,姐姐随时奉陪。” 正在这个时候,只听得一声欢喜的叫喊,就有条人影跳到我的摩托车上,几乎把车都掀翻了:“大哥哥你回来了,可想死我了!好漂亮的车,我要坐我要坐。” 回头一看,正是邢萧萧。 我忙稳住摩托把手,叫道:“萧萧,别皮,你姑妈呢?” “姑妈在家。” “在家啊……”好让人失望,她为什么在家呢,我喊了一声:“坐稳了!”一拧油门,摩托车就冲进门市里去。 “大哥哥好象不想回来的样子,放心好了,姑妈虽然凶,其实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今天还念叨你,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走了,走了,回家去吧!”我从摩托车尾箱里拿了私人用品和萧萧一边聊一边朝楼上走去。被邢云念叨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宁可在她那里是隐形人。 我又问萧萧最近廖睿的情况如何,还被刘小南欺负吗? 萧萧说:“他哪里还敢欺负同学,上次惹了这么大祸,下来之后被他爸爸捆着打了一顿,老实得很,到现在,他腿上被抽出的伤还没有退呢!” 我摇了摇晃头,刘军也真是,孩子不听话就知道武力专政,这种教育方法是不好的。 看到萧萧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我笑了笑:“你不也被姑妈打,还笑话别人。” 萧萧气道:“姑妈实在太霸道了,完全不讲道理。我看啊,她是缺少男人躁狂综合症,需要有个男朋友治他一治。不过啊……” 我:“不过什么?” 萧萧:“就算姑妈有男朋友,以她的性格,估计男友也会被吓跑。大哥哥,你也算是比较凶的人,就连你也拿姑妈没办法,换其他人估计也是不成的。” “我凶吗?”我哈哈大笑,敲了她一个暴栗:“背后说姑妈的坏话,小心她收拾你。” 搬回来住也好,有这小丫头陪着说话倒也不寂寞。 “不怕,有大哥哥保护我啊!”萧萧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其实,她之所以这么讨厌还不是因为上班管人管习惯了,分不清工作和生活。” 我心中突然有点好奇:“萧萧你姑妈在商场是做什么的?” “就是化妆品店做店长啦,手下有六七个店员。” “不错啊!”我有点意外,心中也是奇怪,按说她的工作也干得不错,怎么个人财务如此困难。 “什么不错,生意不行的。那化妆品的品牌也没听说过,好象叫什么小黄瓜,都没人买,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倒闭了。里面的店长店员一个月才拿两三千块底薪,就是混日子的。而且,这日子也混不了多久了。”萧萧委屈地说:“姑妈心头不爽,干吗要把气撒我头上,不讲道理啊!她分不清生活和工作的界限,说穿了还是没有谈过恋爱,需要有个男人来拯救她。要不,大哥哥你追求我姑妈吧!你去上班一个星期,姑妈还问过你几时回来呢!” 说完,萧萧朝我眨了眨眼睛。 我吓了一大跳,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肉身布施那是高僧大德的慈悲心,对不起,我就是个凡人,还达不到这种境界:“小姑奶奶,你饶过我吧!” “不啊,大哥哥你就发个善心收了她吧!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屠,无量阿弥陀佛天尊。姑妈一旦心情不好,要想调节也方便‘组团刷我家顾哥哥去了’你就是她的药引子啊!” 满楼梯都回荡着她促狭的笑声。 我脸红了,额上沁出汗水,现在的孩子都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门没有关,萧萧蓬一脚踢开,叫道:“姑妈,大哥哥回来了,好高兴啊!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左手右手慢动作重播。这首歌给你快乐,你有没有爱上他。” 我也懒得理这个疯丫头,自己去收拾房间。 正当我在卫生间,将牙膏牙刷放进杯子里的时候。 身后有一个声音威严地传来:“你的牙刷和杯子不能放这里,带回自己房间里去,不要和我们混一起。” 不用回头,从镜子里就能看到邢云抱着膀子站在卫生间门口,一脸怒容地看着我。 “怎么了,怎么就不能放卫生间?”我心中不解。 邢云一脸嫌弃:“上次你刷牙的时候,牙刷上的泡沫都没有冲干净,都抹到我的牙刷上了,恶心死了。还有,你的毛巾也别跟我们混挂在一起,谁知道上面有没有螨虫。” 这简直就是侮辱啊,我大怒:“卫生间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也交房租的。好好好,我一个大男人不跟你一般见识,不放这里好了。邢云,现在我要解手,请你出去!” “解手的时候记得关门,不许穿着裤衩乱跑!” “这么冷的天,你穿个裤衩试试,出去!” 在卫生间里生了半天闷气,想起邢云工作不顺,经济困难,我的气消了些,觉得也实在没必要和她一般见识。就走了出来。 外面,邢云已经做好了晚饭:“顾闯,各人的生活习惯不同,希望你能理解。我这人有点洁癖,脾气也不是太好,刚才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你可以在我这里搭伙,放心不会收你高价的。早晚两顿,一天二十块,你看怎么样?” 我想了想,这个价钱倒是公道,天天在外面吃馆子身体也受不了。而且,邢云不是心情不好吗,可以理解。既然她已经道歉,往事不用再提。 “没事的,没事的。”我坐了下去,用微信把这个月的伙食费转给她,然后提起筷子从炖藕汤里夹了一快排骨,吃了一口,竟是十分味美。 这一吃,竟收不住,转眼我面前的碟子里就堆满了骨头。 真没想到,邢云做菜的手艺竟然这么好,这六百块伙食费值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邢云却一沉脸:“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你怎么用嘬过的筷子去夹菜,别人不是要吃你的洗碗水?还国家干部呢,素质实在是低。” 我气得将筷子一拍:“什么毛病,你这是在侮辱我吗?不吃了,还钱!” “难道我说错了吗?” “哎呀,别吵了,大哥哥,我说句公道话,这事是你不对。”萧萧忙拿起公筷给我夹了片藕:“各人都少说一句,咱们出来混江湖的,以和为贵。” 晚饭吃得我好生痛苦,夹菜的时候用公筷,吃饭的时候用自己的筷子,如此反复,都把人弄糊涂了。没弄错一次,都要迎接邢云那张漆黑的脸。 这不过是痛苦的开始,吃完饭。邢云更过分的是竟然将我们三人的碗筷分开洗,用消毒柜消毒后分外收纳,完全是把我当传染病人对待。 吃完饭,我习惯泡一杯茶点一支烟看一个小时芒果台的综艺节目,比如《向往的生活》《亲爱的客栈》。 邢云和萧萧也喜欢,首先抢占了沙发。 每当我抽一口烟,邢云就皱一下眉头,都快皱出鱼尾纹了。 等到烟缸里的烟头积上三支,她就会站起来拿去倒倒掉,用一把旧牙刷刷了,用毛巾擦干。 如此往返,晃得我眼花,这烟抽起来,也不是滋味。 不得不承认,邢云很美,有这么一个美人陪着看电视对任何一个单身狗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好事,可我只觉得痛苦。 原本以为邢云只不过是性格暴躁,想不到还有洁癖,未来只怕不是那么好相处。 躺在床上,玩着手机,我心中告诉自己:男子汉大丈夫,要豁达,要心胸开阔,不能和姑娘一般见识,得,大不了以后早出晚归,大不了以后一回家就躲房间里玩手机不看电视就是。 第二日起来,吃过早饭,我就出门去城南村。早饭还好,一人一碗面条,不用使公筷。 出门的时候,邢云严肃地叫住我:“顾闯,你能不能把你的被子、床单都洗一下,尽快吧!” “怎么了?” “都臭了,不好闻。还有,你的鞋子别放客厅,提回自己房间去。” “你什么鼻子,关了门也能嗅到,我爱洗不洗,你多什么事?”我终于爆发了:“和你住在一起,非得疯了不可?” “救命啊,闹死了!你们不怕迟到吗?老顾,老邢,走了,走了!”萧萧伸出手来拍了拍我和邢云的肩膀,一副小大人模样。 我和邢云同时冷哼一声转过脸,又同时下了楼,劳燕分飞,不欢而散。 第三十三章 第一书记 骑着油蚱蜢,突突突地跑了将近半个小时,我被熏得咳嗽不已总算是到了城南村村两委。 在桂花镇福利院的时候我也去过好几个村,S区在省内也算是发达地区,那些村委都修得很漂亮,大多是一个大院子,其规模有的时候甚至超过城里的一个局委。更有甚者,其中一个村委直接就设在一个庄园里,门口挂着一个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 但城南村的村两委却让我大跌眼镜。 这是一栋六层的小楼,位于大路边上,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居民房。搂下有一片小空地,装了许多锻炼器材,还停了许多小车,几个修理工正围着一辆揭开了引擎盖的汽车忙个不停,这就是一个汽修门市。 我了看了看手机导航,分明就是这里,怎么没看到村两委的牌子呢? 没个奈何,只得拨通了唐村长的电话。 不片刻,就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中年人从修车铺子里出来,握着我的手不住摇着:“原来是顾书记来了,我是唐志龙。是我的错,没同你说清楚位置。” 我笑道:“唐村长,村两委究竟在什么地方呀,我都在这里转两圈了,还是没有找到。” 唐志龙尴尬地说,前一阵子两委的牌子挂在外面被熊孩子给砸了,新牌还在做,要几天才能送过来。村委就在这栋楼的二楼,楼梯在汽修铺子里面,顾书记咱们进去吧,和书记还有文书见个面。 说罢,就朝汽修铺子吼了一声,让一个修理工把我的摩托推进门市里去。接着,就在前面带路领我上了楼。 楼梯很黑,上去之后,又拐过一个转角,才进了一间办公室,里面另外还有两个中年人等在那里。经过介绍,这两人分别是书记老赵和文书老骆。 我们四个人介绍和自我介绍后,泡了茶,就开始攀谈起来。 原来,这栋楼房乃是属于村的集体产权,下面有四间门市。其中两间租给汽车修理厂,另外两间则租给了一家烧烤店,要下午五点才开门。 二楼有六七个房间,乃是两委办公地点,三楼以上则都是住房,租给外来务工人员。 我心中一动,问有没有空的房子出租,要不我也租一套。租金嘛,随行就市,按照村里的制度来。说句实在话,我还真有点烦邢云,如果能够住在这里也不错。 三人都哈哈笑起来,说顾书记你忘记了,咱们这里不是要拆迁吗,这一片马上就要拆掉,万达广场的大厦就会矗在这里。再说了,顾书记你不是要驻村吗,按制度我们村要给你解决食宿的,等下我们就叫人收拾一套房子出来给你。 “别别,犯纪律的,我还是回自己家吧!”我忙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是的,驻村是可以住在村子里,可那是指边远地区。这城南村是农村吗,这就是闹市区啊! 而且,城南村非常富有,村集体名下的产业有一家大酒店、一个家具商场,三十多个门市,一座村办幼儿园,一个度假村。你别看村两委所在的这栋楼房从外面看起来貌不惊人,里面却装修的很不错,一水的实木家具。 就其休息室而言,家具家电一应俱全,豪华程度已经达到星级酒店的标准。我如果住里面,合适吗? 干部驻村不外是有两项任务,一是扶贫,二是维稳,主要是扶贫。 看城南村富成这样,需要扶贫?说穿了,我来这里就是协助棚户区改造拆迁。 别人驻村去的都是山区,我倒好,反跑进城来,在S区也算是头一份,真叫人哭笑不得。 实际上,其他驻村干部扶贫,考虑到当地群众生活困难,也不肯给下面添麻烦,大多跑通勤,早上去,晚上回来。反正现在买辆二手车便宜的也就几千块,最贵的也不超过三万,大家都承受得起。 大家攀谈了半天,我又大概弄清楚村里的情况之后,时间已经到了中午。骆文书就提议去朴园吃饭,说是村两委为我接风。 朴园就是城南村集体办的酒店,里面的大厨手艺不错,在S区也小有名气。 我连忙拒绝,说不能去,就在街上随便找家豆花饭馆对付一顿。 唐志龙想了想,道,也对,顾书记你是国家干部,有纪律的,那好,咱们就去吃豆花饭,前面有家馆子菜做得好,又便宜,咱们四人,两百块就能吃饱吃好。 当即,我们四人就下楼去了那家馆子,点了五个菜。 不得不说,菜虽然简单,不外是芋头烧鸡、腊肉、豆花、肝腰合炒,但味道却极为鲜美,苍蝇馆子能够在城里立足,厨师没点手艺还真不行。 唐志龙嗜辣,尽顾着对付面前那盘虎皮海椒,直吃得满头是汗,就这样还觉得不过瘾,让老板打来泡枸杞酒,喝得满面通红。 工作时间是不能喝酒的,这个纪律我知道,自然是滴酒不粘。至于唐村长他们,因为是不在编制里的群众,纪律也管不到他们头上去,随意。 见吃得差不多了,我偷偷地跑到收银台把饭钱付了。 唐志龙笑骂道:“顾书记,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怎么能由你开钱,倒显得咱们不懂待客之道。而且,按照咱们这里的风俗习惯和规矩,我是村长我官最大,这顿饭得由我请。” 我笑着开玩笑道:“老唐,要说规矩,我得跟你论一论。要说官儿,惭愧,我是第一书记,我最大,这顿饭还轮不到老唐你请。怎么,老唐你是不拿我这个村官当干部,还是瞧不起我这个年轻人?” 按照制度,驻村干部下到村里之后,为了方便开展工作,要担任村委第一书记,如此说来,我现在名义上是城南村的头儿。 只是别人拿不拿我当一把手,再说吧! 这可是我参加工作以来第一次做领导,虽然是临时暂代,心中却些微有些得意。 唐志龙一拍大腿:“哎,我倒是忘记了,咱们虽然是村长、书记、文书,可说穿了不在体制内,顾书记你可是正经的国家干部,是得讲纪律,这顿饭由我们请确实不合适,这个情咱们领了。” 我又笑道:“以后我自己回家去吃饭,你们也别管了。我一个月才几千块工资,老这么请你们,可受不了。”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聊了半天,大家的距离彻底拉近。看气氛热烈,我就和三人谈起了工作。 我这次被局里派到城南村驻村,目标很简单,就是配合镇里拆迁。 骆文书说:“其实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说简单吧,这一片的房子都是九十年代村集体和村民自建房,当时因为没有规划,布局乱得很。而且,因为都是私建,房屋质量也差,经过那年的大地震之后,很多楼房的墙壁都裂了口子,现在由政府出面重新规划、改建,又有拆迁补偿,大家都是愿意的。” “说难吧,这补偿款怎么补偿,补偿多少都很扯皮,谁都想国家多赔他一点。大家都发疯一样给自己的房子加宽加高,挡都挡不住。” 我问:“房管和土地局的工作人员不是在丈量面积吗,按照制度来来量就是,私搭多余的面积也不会计算在内,自然也不会多给一分钱补偿。” 骆文书苦笑:“顾书记,话虽然是这么说。你不给他们算平方吧,人家就不让你进去丈量面积,还放话出来说要当钉子户。家家如此,法不责众,你说怎么搞?” 这个时候,村高官老赵缓缓开口:“这事的关键是陈力,只要做通他的思想工作就成。” 老赵这个人话少,从我认识他到现在,总共才说了不到十句话,刚才也只是坐在那里闷头吃酒。 骆文书连连点头:“对对对,关键是陈力,村里的人上到六十岁的老人,下到十七八岁的青沟子小伙子都服他,只要他带头拆违建,别人也不会再闹。” 他们不说还好,一说,唐志龙就拍案而起:“这个倒插门的外来户,他妈的太气人,只知道和村委对着干,今天既然顾书记到了,咱们就得给他点颜色瞧瞧,该抓就抓,该关就得关。” 说罢,就将一把车钥匙扔给我:“顾书记,打铁趁热,咱们现在就去找陈力。你没有喝酒,开我的车去。” “不至于抓人关人吧,要以服人,以情动人。”我毕竟是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做事也雷厉风行,觉得今天既然两委的人都齐了,正好去会一会陈力这个奇人。 唐志龙开的是号称弯道超车小王子的两箱福特福克斯,四个人坐里面颇挤,我开车,无所谓。 在路上,我心中好奇,忍不住问:“这个陈力的事我听说过一点,他老婆和我们马院是同学。骆文书你说村里的人都服他,这究竟是为什么?” 骆文书说,当年村里很穷,这个陈力就带着村里的青壮到工地上打工,又组织了农用车车队跑土方,很多生意都是他拉来的。 对了,零二年我们村的土方车和隔壁村抢生意的时候发生了械斗,还抓了不少人。那次就是陈力带头的,那家伙提着一根棍子就冲到最前头,一人就放倒了三条后生,太猛了。 “当时我也在场,一开打,不怕丢脸,差点尿了裤子。”骆文书感叹地摇头:“而且,此人的人品倒是不错,如果有人家里有事喊一声,随叫随到,不少人都欠了他的情,也服他。” “后来,大家还选他做村长,可惜陈力这人好象对当村长不屑一顾,平时又喜欢说怪话,就没有当成。” 唐志龙呸一声:“他一个来历不明的倒插门女婿凭什么做村长,可能吗?” “反正一句话,此人在村里威望很高,简直就是古时候的族长。”骆文书最后总结。 “什么族长,我看就是个刁民,顾书记,等下你看我怎么收拾他,这个混帐东西!”唐志龙气愤地在驾驶台上砸了一拳。力气很大,让人担心他把安全气囊给砸出来。 看来,这个唐志龙应该和陈力有过节。 我忙道:“不至于,不至于,我就是认识认识他。”心中对这个传奇人物更多了一分兴趣。 第三十四章 开会通知 汽车开了大约十来分钟,停在一栋四层楼房下面。 唐志龙:“这里就是陈力家,顾书记你看好了,等下工作做不下来,姓陈的如果还乱说乱动,马上报拆迁工作组把他给拘留了。” 我:“别,我就是过来认识一下他。” 那栋楼不当道,位于一条小巷里,里面有点窄,到处堆着沙子和砖头。房屋主体还捆了硬头簧脚手架,显然是一处刚停工的工地。 和这里所有村民家的楼房一样,楼上住人,一楼都是门市。 当然,这里因为不在大街上,门市也租不出去,里面堆了十几个煤气罐,看得人头皮一麻。 唐志龙:“顾书记,你不要怕,看我来收拾这个刁民。” 听到汽车的声音,一个中年妇女从门市里出来:“啊,是唐村长、老赵和老骆,怎么舍得过来,快进屋去喝茶。” 这人想来就是陈力的老婆,福利院院长老马的的女神了。我定睛看去,却见这位阿姨虽然穿得朴素,却保养得不错,五官也非常端正。 唐志龙喝了酒,说话的声音也大起来:“唐芳菲,去把你男人叫出来,今天村委第一书记顾书记,还有全体村两委领导都过来了,要现场处理你家私搭乱建一事。” 原来,陈力的老婆叫唐芳菲啊! 城南春村民大多姓唐,说起来,唐芳菲应该和唐志龙有点亲戚关系。 唐芳菲显然是个温柔和气的人,胆子也有些小,忙道:“我家老陈有事出去了,不在家。” “屁,我打电话问过人的,他今天一天就在家,躲是躲不过去的。”唐志龙就扯开嗓子吼:“陈眼镜,陈眼镜,你给我出来,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说完话,他粗鲁地朝听在楼下的一辆汽车的轮胎踢了一脚,把警报都踢响了。 一时间,满耳都是尖锐的啸叫声。 接着,又是“嘀嘀”两声,警报声停了,有人在按遥控器。 唐志龙:“哈哈,陈眼镜,你果然在,别躲了,出来吧!” 我心中大为佩服,这个唐村长竟然想出这么个办法。 这个时候,只听得哗一声,门市的卷帘门拉开了,一人走了出来,一边玩着手机一边骂道:“唐日龙,你闹什么,我刚才正在王者荣耀,没空理你。你他妈还没完没了了,害我差点被人一套带走。说,你今天中午喝了几两?” 听他这么一吼,老赵和老骆都低声一笑。原来,“日龙”二字是本地骂人的话,意思是不靠谱,做事糊涂。唐志龙的这名字取得好,志龙志龙的喊,一不小心就喊成日龙。 一看到这人,我一愣,这就是陈力? 在我印象中,陈力应该是旧社会土豪,浪迹江湖的的大侠那样的豪客。不说膀大腰圆,怎么也得剽悍威风才是。 可眼前这个叼着烟拿着手机玩游戏的人看起来皮肤白皙,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文文弱弱,就好象是个读书人。虽然年纪已经五十多岁,可看起来好象三十来岁的样子,又身高臂长,透出一股帅气。 难怪老马哥当年在情场上会败给这么一个流浪汉,换我是唐芳菲也会选这么个帅哥,而不是大腹便便的马远。 说来也怪,刚才在路上还喊打喊杀的唐志龙听到陈力这一声问,突然没了脾气,下意识地回答:“没多少,就二两。” “二两马尿就把你醉成这样,还像个村长吗?”陈力哼了一声,指了指门市:“既然来了,咱们进去坐,喝杯茶。” 唐志龙听到他的邀请,看了看堆在门市里的煤气罐,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面上带着畏惧。 陈力嘴角微微一翘,露出好看的笑纹:“怎么,村长大人怕了?” 唐志龙:“我怕你个球?” “那你怎么不敢进去,我陈力还能把你吃了?” 我今天来这里,除了是想认识一下陈力,还想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如果就这样被他震住了,以后还怎么开展工作。笑了笑,率先朝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陈力,你这门市里面的墙壁怎么熏得这么黑,以前是做什么,开馆子的吗?怎么不弄排烟道,熏着邻居就不怕被投诉?” 那墙壁上满是油渍,脏得厉害。 陈力大约没想到我胆气这么大,鄙夷地看了唐志龙他们三人一眼,跟着走进来,道:“以前是个卖盒饭的,怎么,想让我整改?这都要拆迁了,馆子都搬走了,你这是拿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啊!” 话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能够感觉到他口气中对我有所缓和。 陈力也是可恶,只给我泡了一杯茶,对唐、赵、骆三人却是置之不理。 我有点尴尬,主动给他们一人接了一杯水,然后一人发了一支香烟。 陈力看着我,说:“你就是小顾吧,昨天就听人说你要来驻村做第一书记。今天整个村两委的头儿都到了,你们这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说吧,有什么事?” 唐志龙被陈力冷落,吃了一肚子气,偏生好象对他有些畏惧,进门市之后只闷头抽烟。这个时候听到他问,将烟头朝地上一扔,踏上一脚,道:“陈力,我们村两委今天全体过来,就是想通知你,后天村委要召开全体村民大会,商量拆迁的事情,工作组的领导,还有镇子都会出席宣布政策。你也是我们城南村的一员,你家的房子也在拆迁范围,请你务必参加。” 陈力一笑:“唐日龙,以前你一说起我,口口声声外来户,倒插门,流浪汉,现在倒说我是城南村的一员了。那什么村民大会又有什么意思,反正情况就是这样,条件我开出来了,按照我家实际平方赔就是。钱到帐,我老陈二话不说,麻溜地搬家,不劳你们费心。钱不到,说啥也不好使。” “你,你这是死不悔改了!”唐志龙怒喝:“陈力,你弄这么多煤气罐放门市里做什么,想和政府对抗想造反吗?” 陈力淡淡道:“有人喜欢集邮,有人喜欢收藏古董,有人喜欢玩奇石,我收藏煤气罐不可以吗,难道这也是犯罪?我就喜欢玩这个,隔壁邻舍都没说什么,你唐志龙不满意,你算老几?还是那句话,你看我不顺眼,报到镇上去让派出所的人把我给拘了。那个狗屁村民大会我是不会去的,懒得听你们说废话。当然,如果谁他妈敢强拆,我姓陈的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动动我试试。” 第三十五章 顾书记高明啊 “你!”唐志龙被陈力一口一个唐日龙地叫着,心中窝火:“你少胡扯,还收藏煤气罐,这是在调戏我吗?马上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罐子撤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陈力斜视他一眼:“不客气,不客气又能怎么样?唐日龙,说起来你和我老婆也算是亲戚,乡里乡亲,我好歹会给你留点面子。若真撕破脸,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你请吧!” 唐芳菲见大家一言不合起了冲突,急忙过来打圆场,伸手诈打了丈夫一记:“你这人怎么这牛脾气,志龙好歹也是我的堂弟,都是一家人。志龙,赵书记,骆文书,还有小顾书记,你们先回去吧,我劝劝老陈。” 唐志龙:“你们两口子是穿一条裤子的,你会劝陈力,当我是傻瓜?陈力,我就问你,今天这煤气罐你撤还是不撤?” 陈力懒洋洋地站起身来,说:“唐日龙,跟你说了这么多废话,我连午饭还没吃呢!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先做饭。对了,老赵老骆还有小顾,你们能不能把烟灭了,等下若是把煤气给点了,这一爆还不把大家都给轰上天去。” 说罢,就做势要去拧煤气罐的阀门。 众人都是大惊,忙不迭地将烟头扔地上,用脚使劲地踩着。 阀门打开了,丝丝声中,空气里尽是呛人的味道。 唐志龙惊得面色苍白:“关上,关上,陈力,你想干什么?” 我看得心中好笑,这陈力还真是厉害角色,按照古书演义上的话来说,就是个奢遮人物,难怪他能够从一个流浪汉混到今天这种地步。不过,他也就是吓唬吓唬人,若说要与大家同归于尽,尚不至于。 他能够有今天这种优渥的生活来自不易,况且唐芳菲还在这里呢!所谓,有恒产者有恒心。 眼见着村两委和陈力已经撕破了脸,快下不来台,我心中突然有了个主意,扑哧一声笑起来:“陈力,你还是把煤气罐关了吧,很难闻。没错,是人都有个爱好,你喜欢收藏煤气罐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别人也管不着/,不过也得依法依规啊!” 陈力:“哟,还有法规,说来听听。” 我说:“这玩意儿是易燃易爆的危险品,现在去加油站加油都有制度,只能直接加汽车里,不能散装散卖。你在家里放这么多罐子,那可是危害公共安全,是犯罪,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啊,刑事犯罪……”唐芳菲有点害怕,忙扯了扯丈夫的袖子。 唐志龙补充道:“对,是犯罪。” 陈力却是不屑地一笑:“我现在家都要被人拆了,还怕坐牢,你少吓我。小顾,不客气地说,你就是个孩子,我陈力如果是个胆小鬼早在做流浪汉的时候饿死了。你说我犯罪,去报官啊,叫人来抓我啊,反正我又不是没被拘留过,看谁怕谁?” 煤气还在“哧哧”地响着,听得人头皮发麻,喷嘴上已经有冷凝后的水滴下来。 唐、赵、骆三人经受不住,一步步朝门市外挪去。 如果不是估计面子,只怕他们早已经发足狂奔溜之大吉了。 陈力嘴角带着嘲讽的笑容看着我:“小顾,对不住,我可没有准备你的午饭。” 我知道今天若是退出屋去,自己这个第一书记的颜面将荡然无存,将来也没有人会拿我当一回事。 从此,在村民的心目中,我顾闯就是个二十出头的青沟子毛孩子。 他这个表现正在我的预料之中。 当下也不后退,继续道“陈力,一个罐子的押金多少?哎,我也没用过,自然是不知道的。让我猜猜,两百还是三百块?这可是人家加气站的东西,你拿别人的东西当自己的收藏品,好象说不过去吧!唐村长,这个片区有几家加气站,老板都认识吗,要不去找他们一下,让他派人来把罐子都拉回去。” 唐志龙已经退出了门市,听到我的话,立即会意:“这一片有两家加气站,老板我都认识,对对对,等下就让他们派人过来把罐子给我拉回去。否则,我们村两委就要采取措施,还反了他们?” 陈力哈哈一笑:“唐日龙,你也就吓唬吓唬那两个生意人。老子租他们的煤气合理合法,现在气还没有用完,他们凭什么过来拉,世界上的事情脱不过一个理字。” 我摇头:“老陈,你这话道理上就说不过去了。” 陈力:“我什么地方不占理了?” 我严肃地说:“按照《城镇燃气管理条例》第十五条规定,国家对燃气经营实行许可证制度。” 陈力:“人家那两家加气站有正规合法手续的。” 我点点头:“确实,他们肯定是办了证的,老陈你听我继续说下去。按照《城镇燃气管理条例》第十八条之规定,燃气经营者不得有下列行为。一,拒绝向市政燃气管网覆盖范围内符合用气条件的单位或者个人供气。老陈你不符合使用瓶装气的条件,两个加气站是要被追究法律责任的。” 陈力面色一变:“我这里不是饭馆吗,符合使用条件?” 他指了指挂在墙上的营业执照。 骆文书插嘴:“开饭馆卖盒饭用得着二十多个罐子?” 陈力:“生意好,用气量大。” 我呵呵一笑:“那营业执照好象不是你的吧,想来是租你这间门市的老板没来得及取走。对了,按照《城镇燃气管理条例》第十八条第四条之规定向未取得燃气经营许可证的单位或者个人提供用于经营的燃气。那两个加气站向你供气,又违法了。罚款是小事,得先停业整改,什么时候整改合格,什么时候再开门营业。” 唐芳菲:“他们关门歇业关我们什么事?” 陈力的脸色却变了,扭头对妻子道:“你别插话,我在和小顾书记说事情呢!” 在他口中我从“小顾”变成了“小顾书记”显然是客气了一分,这也算是好迹象。 我心中已经笃定了先前的思路正确,诚挚地说:“老陈,你的事迹我这两天听很多人说起过。你能够有今天,除了敢想敢做之外,最重要的一点是讲道理讲义气,如此大家才服你敬你。你和拆迁工作组的事情只是你我两方的矛盾,我想大家如果都拿出诚意来,这个矛盾未必不能得到妥善的解决。可是,那两家加气站的老板是无辜的。如果因此而受到影响,我想你也不想看到。老陈,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陈力郑重地看了我一眼,目光很专注:“顾书记果然是上面派下来的,懂政策,人也精明强干。”他顺手关上了煤气罐阀门,哈哈一笑:“刚才是跟你们开玩笑的,老婆子,饿死了,做午饭吧!” 唐村长愤愤说:“陈力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这要是遇到一点火星,咱们都得交代在这里。反正后天村民大会我们村两委已经通知到了,到时候来不来你掂量这办吧!” 最近降温,天一冷饿得就快,中午我多吃了一碗饭,血糖有点高,人也困得厉害。 从陈力家出来,回到村委会。唐、赵、骆三人自家有生意,各自散去。我就开了,空调在办公室打盹,今天算是基本熟悉了村里的情况。等睡醒,再回桂花镇福利院处理完日常工作,今天这一天算是结束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一股冷风吹进来,让我瞬间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看去,正是满面红光的骆文书:“罐子运走了,罐子运走了。” “什么罐子,老骆你再说什么?” “就是陈力家底楼门市里的那些煤气罐,刚才听人说,加气站派车过来把罐子都拉走了。哈哈,这下陈力就算要玩同归于尽的把戏也没有道具。顾书记啊顾书记,想不到你一出马就搞定了这个老大难,狠狠杀了他的风头。顾书记,高明啊!” 我心中得意,哈哈一笑:“一点小事,依我看,那陈力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只要把道理说透,思想也就通了,关键是后天的村民大会。” 后天的全体村民会议,工作组全体都要出席,就连桂花镇的书记也要到场宣布国家政策,怕就怕到时候出什么妖蛾子。 骆文书:“他陈力今天吃了个大败仗,想来气焰已挫,翻不起什么浪花,难不成他还敢跟童书记对抗,放心好了。” 既然已经醒了,我和骆文书说了两句话,就从下面的汽修门市骑了摩托车朝桂花镇行去。 其实,我今天之所以让陈力乖乖就范,那是吃准了这个人的性格。 陈力的性格说起来比较复杂,既蛮横又精明,既有些小农小市民的狡黠又有一份大气。 先前村两委的人在车上说,这人在村里威望很高。人的威望从何而来,靠的是大方、有担待、守信又义气,遇到事情能自己扛,而不是给别人添麻烦。 刚才谈到煤气罐的时候,我就是想到这一点,并不直接和他发生冲突,而是通过法律法规放话要对加气站实行整改。 当初,这两个加气站能够把这么多瓶装气借给陈力,也是敬佩他这个人。如果因此而受到牵连,陈力心中也会过意不去的。 如果不把罐子拉回去,无视两个加气站的死活,他陈力的威望将荡然无存。 我这是从他最看重的地方实施精确打击,效果自然极好。 至于《城镇燃气管理条例》,前一段时间福利院为老人建浴室,安装天热气热水器,要另外铺设一条管道,我和燃气公司打过交道。 在事先看过这个条例,加上记性本身就好,只看了两遍就记住了。 果然,留心处处是文章。 公务员并不是一杯茶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 第三十六章 热心的洪燕 摩托车喷着黑烟停在福利院楼下,我顾不得锁车,一阵狂奔冲上二楼。老马哥不在,办公室的空调没开。 没办法,只能跑去财会室,立在柜机出风口处,哆嗦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天气实在太冷了,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这才十月底,天上就飘起了小雪粒子,刚才骑了一气车,整个人几乎被吹透了。 洪燕看我冷得嘴青面黑模样,调侃道:“顾书记,你怎么舍得回来,这是微服私访吗?” 我气得哇哇叫:“什么顾书记,就是个驻村的,洪燕如果你想当这个官,我可以让给你。” “得,我才不去呢,我又不是公务员,没那个资格。而且,你这活儿就是搞拆迁的,说不准什么时候被激动的人民群众给打了。” 我丧气道:“谁说不是呢,群众工作不好做,事情很烦,我都想找老马哥找局领导说说,看能不能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换什么地方?依我说,城南村可是个美差,局里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呢!”洪燕是消息灵通人士,憋不住话,说:“知道吗,现在又要实行精准扶贫了,而且还分派下名额。区里各大机关的公务员人人有份,一个也跑不脱。知道马院今天干什么去了吗,他去了刘沟乡,对对对,就是你上次出事的山区。他对口了十家贫困户,需要随时跟进。一两天都要跑过去一趟,看能不能帮些什么。天冷、路远、事多,还有,市里还随时会抽查,查到问题,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怎比得上你在城里逍遥?” 洪燕说到这里,又道:“我听人说,马院下了乡,问对口困难户能帮他们什么,要怎么才能脱贫致富,你猜人家是怎么说的?” 我道:“不会是问老马哥要钱要东西吧?” “倒不至于。”洪燕说:“当地困难户说,就是今年的土豆种多了点,想让帮着卖一些。” 我说:“那还好。” “好什么呀,他们的土豆也种得实在太多了,每家都有二十多亩,十家人就是两百多亩。今年行情又差,根本就没人买这玩意儿,马院这两天光忙着向熟人朋友推销了。见面就问,要土豆吗?还缠着人家不放,气得他老年骑游对的老干部都在骂土豆,我看你才像土豆!” 我抓了抓头:“这么说,我这个村委第一书记还真不能辞了?” “废话,你信不信今天去辞,明天就有人为这个名额争得打破头。”正说着话,电话铃响了。洪燕:“老马的电话,你等着,我开免提,肯定是说土豆的事情。” 果然,那头传来老马哥和蔼的声音:“燕子啊,我是老马啊,对对对,土豆的事情,你能不能帮我买上一百斤,谢谢谢谢啊!” 洪燕发出一声呻吟:“马哥,你就饶了小女子吧!昨天我才跟你买了一口袋,现在又买,这是要吃到明年?你看我都胖成这样了,再吃碳水化合物,我的婚姻和家庭就要出问题了,你还有人性吗?”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一笑才感觉大大不妙。 果然,电话那边:“谁在笑,是小顾吗?顾闯,肯定是你,别躲了,老大哥在看着你,你给我解决两百斤土豆。” 我惊得低呼出声:“老马哥,我就是个单身汉,你觉得两百斤土豆我得吃多久?” “不管了,两百斤说定了,不许讨价还价,等下你和洪燕用维新红包把钱发给我,我付现金给困难群众,挂了啊!” 一想到两百多斤土豆,我头大如斗,忍不住吐槽:“老马也真是,他那么有钱,自己就可以把土豆包圆了。对了,他们家不是开了个大药房吗,可以当成员工福利发放的。” “怎么没有发,药房的员工一人一百斤,一个也没跑掉,气得马院老婆揪着他耳朵骂了一晚上。” 我面带骇然,乾坤颠倒,夫纲不振啊! 洪燕:“对了,我表妹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反正你这两天也不忙,抽个时间见个面呗?” 我吓了一跳,忙道:“再说,再说吧,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边说话,一边朝门外溜。 身后传来洪燕的叫声:“你怎么可以这样,见一面你身上又不少一块肉。你溜什么呀溜,就这么说定了,找时间约一下。我表妹长得很漂亮的,我这就问她要照片,等下发给你。放心,我不整人,一定是素颜照。” 我不是个习惯拒绝人的,上次租刘姐的房子是如此,这次也是如此,只得无奈道:“有时间见见吧!” 也对,反正就是见面喝杯奶茶的事情,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到时候说没感觉,推了就是,权当是给洪燕一个面子,走个过场。 我心中也是奇怪,咱就是一个没车没房的穷人,这不是害人吗,洪燕这回怎么转了性子竭力促成此事? 我们的洪姐姐也太热心了。 正在这个时候,高溪村刘军打电话过来说,刘俊才的坟已经起好了,断腿已经装进棺木下葬。但手续还没有完善,请我帮忙弄一下。 还好我今天到了福利院,否则临时叫到,再赶过来时间已经来不及。 这是公事,自然可以开公车,我把手续都办完送去了高溪村,等到回福利院把汽车入库,恰好是下午五点。 天气更冷了些,只能咬着牙再次冒得寒风赶回家去。 刚进家门,我不禁一呆,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空气中弥漫中醉人的肉香,这让吹了一天冷风已经饥肠辘辘的我口中涌出了唾沫,肚子里咕咚一声叫得响亮。 “大哥哥回来了,姑妈,大哥哥下班回来了。”萧萧看到我欢喜地叫起来。 邢云正在厨房里忙碌,声音远远传来:“让他换拖鞋。” “好的。”邢萧萧忙拿过来一双拖鞋:“大哥哥你换鞋。” 邢云又从厨房里探出脑袋,眉目带煞:“怎么这么臭,换下的鞋子带回自己房间,还有,袜子换一下。” 我这才才发现,家里打扫得非常干净,可谓是窗明几亮,地砖都可以照出人影来。不但如此,就连放在门后的几双软塌塌脏忽忽的布拖鞋也都洗过。 我脚上的袜子已经穿了一周,看起来和这环境确实格格不入。 第三十七章 这是犯罪啊 “好好,我这就换袜子。” “洗脚,用香皂,别到处乱晃。” “你”还洗脚,这不是气人吗? 看我面带不虞,萧萧忙道:“大哥哥,我给你倒洗脚水。” 说罢就喜滋滋地跑去卫生间接了一盆热水,看到满面高兴的萧萧,我不便发作,闷闷地应了一声,把袜子脱掉扔进洗衣机里。 还别说,忙了一天烫个脚真舒服啊!我心情美丽了些,就问站在一边的邢萧萧:“萧萧,今天吃什么呀,这么香?” 邢萧萧:“萝卜炖肘子,姑妈的拿手菜,好吃得很,知道这萝卜炖肘子要怎么才好吃吗?” “不知道,那你说怎么才好吃呢?” “姑妈教过我,很简单,多放肉少放萝卜。” 我哈哈一笑:“是挺简单的。” “丁冬丁冬”包里的电话铃响了,我正在搓脚,双手都是水,就对萧萧道:“萧萧,帮我接一下电话,开免提。” 萧萧:“不好吧,说不定电话里有什么**不方便叫我听到的,又说不定是那个美女打给你谈情说爱的,到时候大哥哥不是很尴尬?” 我哈哈大笑,伸出手指朝她弹了一下,将水滴弹到萧萧脸上:“真是人小鬼大,应该是工作电话。咱就是个单身狗,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每天看到的异性都是六十岁以上,能有什么**。快点快点,如果是正事,耽误了,又要被领导训。” “大哥哥好讨厌弄我一脸的洗脚水,脏死了。”萧萧嘟起嘴唇,从包里拿出电话,接通了,放在我身边的茶几上。 里面传来我母亲的声音:“顾闯,是妈妈,你在听吗?” 我低下头:“是我,妈,你怎么想着给我打电话。” 那边,母亲听到我的声音,好象很高兴的样子,道:“我想自己儿子不可以吗?幺儿,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冷不冷?” 我:“今天还真有点冷,省城这里是大平原,风大得很。” “啊,那就多穿点。”母亲有点担忧的样子:“别只顾着风度不要温度。” 我笑道:“知道了,知道了,罗嗦啊我的娘。” 妈妈:“对了,今天是二十五岁生日,妈给祝你生日快乐。” 我哎一声:“我二十五岁了,真是岁月催人老啊!这几天工作实在太忙,倒是忘记了。早知道我就出去大吃一顿,妈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啊,大哥哥你今天生日?”萧萧低呼一声,做出一个吹蜡烛的样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妈妈:“你那边还有人吗,是谁呀?” 我故意开着玩笑道:“是个美女,专门跑过来祝我生日快乐呢!” 妈妈:“你就吹吧,我自己的儿子自己不清楚,就是个丑丑,哪家姑娘瞎了眼能够看上你?” 我继续调侃道:“你还真说错了,真的是美女,肤白貌美,大长腿,大眼睛。” 听到我夸奖,萧萧很得意,先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长腿,然后双手托腮,眼睛不住闪做可爱状,然后咯一声笑起来。 我也忍俊不禁,哈哈笑道:“是一个可爱的小孩子。” 萧萧撇撇嘴,小声嘀咕:“人家才不是小孩子呢!” 妈妈:“我就说嘛!” “你就这么对你儿子没信心?” 突然,电话里传来一声咆哮:“老婆子,你跟这个废物说这么多屁话做什么?” 正是父亲的声音。 因为工作需要,又怕漏过有用的信息,我的电话声音都开到最大,因为领导布置工作的时候不可能给你复述一遍。 如此,父亲这一声吼当真是回肠荡气,震得我下意识地将头朝后畏惧地缩了缩。 老爹脾气有点坏,小时候对我的期望也高,管教极严,都给我留下心理阴影了。 听到父亲吼我废物,母亲不高兴了:“老头子你喊什么喊,儿子怎么成废物了。人家不是考上公务员,工作得好好的吗?” 老爷子的声音继续咆哮:“瘌痢头儿子自家的好,你当他是个宝贝啊?二十五岁了,都二十五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你看看隔壁老孙家的儿子,才二十三岁,结婚半年就给他生了个大胖孙子,把老孙乐得。整天在我面前炫耀,说他这辈子的任务完成了,圆满了。” 母亲:“二十三岁就是个毛孩子,自己都没活明白,怎么当爹?” “什么二十三岁还是个孩子,当年我不是二十二岁结婚的。那一年你十八岁,还是改了户口才扯的结婚证,不一样把这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你少在我面前说顾闯还小,等几年再说。一年复一年,再过几年,他就三十岁了。三十岁的人,又是个废物,谁家姑娘肯嫁他?” “我儿子怎么就是废物了?” “怎么就不是废物,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不许说我儿子。” “说了又怎么样,废物废物废物。你这个老太婆懂什么呀,这男人和女人一样,年龄是个宝,越老越不值钱。过了二十七岁就得打折,知道别人说这种高龄未婚什么?” “说什么?” “单身狗,都变成狗了,你说有多难听?”父亲继续咆哮:“顾闯,你给我听着,还有两个多月就过年,到时候如果你没女朋友,就别回来了,少给我老顾家丢人。” 我终于忍不住了:“爸爸,你这是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又怎么了,我就强人所难了。”父亲听到我的反驳,更是来劲:“以前你一回家,整天不是睡懒觉,就是躺沙发上玩手机,你好歹约个姑娘出去逛街啊!你就是废物,国家就得出个法律治治你们这些单身狗,单身就是犯罪,应该通通抓起来!” 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顾不得手上全是水,挂掉了电话,并顺手关了机。 旁边,萧萧捂着肚子在沙发上打滚:“笑死人了,笑死人了,大哥哥好可怜啊!” “不许笑,不许笑。”我恼羞成怒,一整面皮,扭头对着厨房喊:“邢云,萧萧的成绩不太行,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这样好了,我抽时间帮她补补课。最近有一套新课堂习题集不错,大概十几本,我去借一套回来给她做。” 邢萧萧惊得面色苍白,大叫:“老顾,你不讲义气,你还是我的哥们儿吗?” 第三十八章 稳住我们能赢 我叫顾闯,顾此失彼的顾,闯祸的闯。 我今天二十五岁,正风华正茂,人生有无限的可能。 我工作干得有滋有味,收入稳定,感觉自己过得非常爽,可从来没想到过要谈恋爱! 是手机不好玩,还是美剧不好看,我干嘛要有个女朋友给自己请个祖宗回家? 老实说,如今男人的地位实在不太高,我省尤其如此。单位的同事已经有了血的教训,比如老马哥,又比如米家成…… 香气袭来,就看到邢云端着一盆萝卜炖肘子过来,放在桌上。大约是做饭有点累,她的脸红扑扑的,额头微微带汗。 “饿死了,饿死了!”萧萧欢呼一声,如同轻盈的燕子跑去盛饭。 我也不客气,坐下来提着筷子就去夹肉。 突然,邢云伸出筷子把我架开:“你不能吃这个?” 我:“怎么就不能吃?”这个时候才想起要用公筷夹菜的,真是麻烦啊! 又换了公筷,还是被打开。 “反正不行,不许动筷子。” 我抽了一口冷气:“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邢云淡淡地说:“你另外有饭,这份萝卜炖肘子不许动。” 我:“敢问,有肉吗?” “没有。” 我恼了,忙了一天,又累又饿,顿时压不住火。:“还开小灶吗,邢云,过分了啊,我每天二十块钱的伙食,难道连肉都不能吃?我不搭伙了,退钱我自己上街去解决。吃吃吃,吃个鬼啊!” 邢云哼一声盯着我,很干脆地说:“不退钱。” 这个时候,萧萧端着一份热气腾腾的面条过来,放到我面前:“大哥哥,刚才姑妈听到你今天生日,特意煮了一碗长寿面,快吃,快吃。按照我们老家的风俗,得把这碗面全部吃完才能去夹其他菜,否则就是不吉利。” 我这才恍然大悟,忙对邢云道:“对不起,我误会你了,给你道歉。”心中突然有点温暖。 邢云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你既然和我搭伙,给你做饭也是应该的。快吃吧,一点都不要剩,浪费是极大的犯罪。” 一说起“犯罪”二字,她大约是想起刚才我父亲在电话里说“单身就是犯罪,应该通通抓起来”的话,再绷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 这一笑,宛若楼下花坛里正开放的蔷薇花,晃得人眼花。 我心脏蓬地跳了几下,暗道:想不到这邢云还这么好看,忽略了忽略了。 萧萧也笑起来,我也咧嘴嘿嘿了好一气,然后埋头将一碗长寿面连汤带水吃了个干净。 而邢云也不动筷子,就坐在那里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我,里面似有一汪清泉在波动。 我心中突然有点害怕,又有点点甜丝丝的感觉。 屋中的气氛突然有点诡异,再没人说话。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我打开手机。毕竟是工作电话,必须保持二十四小时开机。否则,若是养老院那边的老人有什么事,又找不到人,那可是要摆摊子的。 电话刚开,就有微信进来,是洪燕发过来的语音:“顾闯,我和表妹联系上了,明天晚上六点,世豪广场粤乐餐厅吃饭,你给我换件好衣服,把头发弄整齐点,好好表现。人家可是大美女,人品好,性格好,家庭经济条件好,你得把握好了。对了,我发张照片给你,不许流口水。稳住,我们能赢!” 我哈哈一笑,回话:“洪燕,我什么人你不知道,就算你发个天仙,我也是其稳如山。” 接着,一张照片发过来,萧萧也好奇地将头探过来看。 洪燕果然是个信人,说发素颜照就发素颜照,索性就是一张证件照片。 照片上是一张典型的我省女孩子的照片,五官娟美,眉目疏朗,既有小家碧玉的秀气,又有本地女孩子特有的灵气。 “好美,老顾,这是你对象吗?”萧萧低呼一声。 还没等我说话,洪燕的语音又过来,尽是得意:“怎么样,满意吧?” 我:“挺好看的。” “那好,说定了,明天晚上六点,不见不散。” “我敢拒绝吗?”我苦笑,实在是没有谈恋爱的心思,可如果不去又得罪同事。得,就当是完成个政治任务,充个人数。 说着话,我伸出筷子去夹肉。 “啪!”邢云的筷子伸出来又将之打开。 我愕然抬头:“怎么了,还不许吃,你又安排了什么节目。我肚子都被刚才那碗面撑圆了,你如果再弄一碗,这萝卜炖肘子我就别吃了。” 邢云冷冷道:“没有另外一碗面了,你今天的晚饭已经结束,这肘子可不是给你的。” “结……束了?” 邢云点点头:“你想呢?你一天才二十块伙食,我的面可金贵了,你今天的饭钱已经吃完,回你自己房间去吧,你的脚臭得很。” 我实在经受不住肉的诱惑:“我冲值行不行?” “不行,大家都别吃了。”邢云夹了一大块肉放到萧萧碗里,就把菜撤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叫道:“大姐,做人可不是你这么做的!” 第二天一大早,早饭照例是一碗面,这回连臊子都没有放,就放了点辣椒油和酱油,佛系到极至。 连续两顿饭都是吃面,还不带荤腥,我满嘴都是碱味,心中窝火。 这邢云,我又没有招你惹你,至于这样吗? 今天一天的工作其实挺简单,就是和工作组的人一起下到村民的家里,和他们谈话,做做思想工作,然后布置明天村民大会的会场。 思想工作自然是没办法做的,我又不能对他们承诺什么,明天才是关键。 忙了一上午,在城南村吃了午饭,午休之后,我又骑着那辆油蚱蜢回到福利院把这头的事情也办了。 时间很快到了五点,洪燕还是没有放过我。她怕顾闯同志反悔,时间一道就跑过来盯着我,指了指摩托车:“顾闯,你就打算骑这车去相亲,怎么也得借辆好车,要不我们给老马打个电话开他的车去?” 我摆手:“别,咱就是个普通人也不用装什么富二代,借车去相亲那不是骗人吗?一次两次还行,又不可能每次都借车,反叫人看轻了。” “也对,随便你吧!你自己先骑车进城,咱们在世豪广场粤乐餐厅汇合。”洪燕突然咯咯一笑:“还一次两次,次次?怎么,动心了,美吧?” 我点点头:“美。” “白净吧?” 大姐,拜托,证件照能看出皮肤白不白吗?出于礼貌,我还是点头,肯定地说:“白!” 洪燕捏紧拳头:“稳住!” “我们能赢。” 我们相视大笑。 第三十九章 有约不至 油蚱蜢“突突”嘶吼,扯出长长的黑烟朝世豪广场的地下停车场钻去。 一个交警看到摩托车,眼睛一瞪,想要把我拦下来,看了看车牌上的“老年骑游队”五个大字,就算俅了。 老年骑游队是个民间组织,成员通常都是退休老干部,大多都是正处、正科,老马哥是正科级。 老干部一怒,谁受得了。就算是普通老头,和你闹起来,也是一件麻烦事。 于是,警察同志决定不理睬我这个看起来显年轻的老干部。 世豪广场是我区最大的一家商场,实际上,这家商业广场有两个部分组成,左半边是世豪广场,右半边是伊藤洋华堂。地下有三层,是停车场,二楼超市,三四五楼商场,六楼饭馆。七楼则是是电影院、游乐场,规模颇大。 正是晚饭时间,商场里人不少,特别是一楼超市更是挤得厉害,仿佛整个s区的人都到这里来了。 道理很简单,s区是省城的卫星城。这几年省城房价高得离谱,加上实在太拥挤,没办法改造。于是,地产商就在我区开发了许多大楼盘,不少在省城上班的白领就把房子买在这里。反正现在交通也方便,大件路、绕城高速,开车进城也就是半个小时的事情。 到了六楼,只见,整层楼开了二三十家饭店,有粤菜、火锅、串串、牛排、烤鸭、泰餐、希腊菜……但凡你能想到的都能在这里找着。 既然是相亲,就得找安静和环境不错的餐厅。选的地方不对,吃着吃着,氛围就有点诡异了。打个比方,本地人都喜欢吃串串啃麻辣兔头。你一个美少女,满手油腻,拿着一个兔儿脑壳大吃特吃,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还被辣得满头是汗,餐巾纸一张接一张擤鼻涕,象话吗,说好的形象呢? 想了想,确实吃粤菜比较文雅。 就是贵,一不小心六七百块没了,我严重怀疑洪燕是想吃我的大户。 洪燕已经到了,已经在预定的位置上悠悠喝茶,但那位姑娘却不在。 我走进去:“洪燕,不好意思我来得有点迟,冷死我了,人呢?” 洪燕笑了笑:“急什么呀,人家是姑娘,姑娘总是会迟到的。” 我:“理解,理解。”反正也没把这次相亲当回事,就到同事聚在一起吃顿饭改善伙食,顺便认识一个新朋友。 洪燕:“趁表妹人没到,我先说说她的个人情况,你也好做到心里有数。” 我一笑:“还别说,现在人家姓甚名谁,做什么的我还一无所知,洪燕,你还真是马虎啊,就这么叫我过来了。” “倒是忘记了。”洪燕说:“你以前不是一直说不谈恋爱吗,管她呢,反正人美就行。” 我们喝着茶,洪燕就将她表妹的情况大概同我说了。 洪燕的表妹姓陈,单名一个佳字,北国有佳人的佳。 她是本地土族,今年二十三岁,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大学是在本省省会念的,二本。现在在省城一家公司上班,做文员。家里经济条件还成,在省城有一套三室,一百平方,算是她的陪嫁。 因为在外地上班,父母不放心,准备过了年让她辞职,回老家重新找个工作。 我心中一乐,省城现在已经和我区连成一片,在那里上班和回家上班有区别吗,这做父母的还不放心? 同时,我心中又是奇怪。省城三室的房子小两百万了,这姑娘又长得美,怎么可能看上我这么个无房无车的吊丝? 洪燕道:“顾闯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好歹也是大学剩公务员,能够考上公务员的也算是精英。而且,以我看来,你工作能力出色,将来还能差了,对自己要有信心啊!” 我苦笑,我就是个上班族,什么时候就换成精英了,对不起,没这个心理准备。 正聊着,突然看到餐厅落地玻璃外面有个提着纸盒的小女孩子朝我不住招手,不是萧萧又是谁。 “你这孩子,怎么跑世豪广场来了?”我们的座位靠着大门,我就站起身来对外面喊:“快进来,吃饭没有,今天大哥哥请客。” “没呢,好啊,吃大餐了!”萧萧欢呼一声跑进来,一屁股坐在我身边,然后挥了挥手中的纸盒子:“姑妈答应给我买鞋的,她今天下班迟,给了钱让我自己过来选。这位姐姐是谁,好漂亮啊?老顾,不会是你相亲的对象吧?” 洪燕咯咯地笑起来:“我可不是,姐姐已经结婚了,别乱说,我家那位脾气不好又爱吃醋,会打人的。” 我笑着对萧萧说:“你这丫头,我相亲对象的照片你又不是没有看过。买新鞋了啊,好事好事。”又对洪燕说:“她叫邢萧萧是我合租室友的侄女,皮得很!” 萧萧吐了吐舌头:“人家才不皮呢!” 洪燕:“好可爱的小姑娘。” 萧萧:“哪位小姐姐什么时候来,我快饿死了,要不先点点东西吃?” 我:“人都没到齐,吃什么吃,不礼貌。” “真的好饿。” “忍着。” 我懒得理她,和洪燕聊了几句就觉得没话说。毕竟,大家在一个单位呆了一个月,见天照面,该说的话已经说完。 我也她也没有那么多客套,彼此都掏出手机各自玩起来。 萧萧是个闲不下来的,一会儿偷看我在微信上的聊天,一会儿又换上新鞋在餐厅里走起猫步,顾盼自雄,得意洋洋。 她长得实在乖巧,旁边的食客也不觉得烦,都微笑地看着她。 小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也许是因为一顿好吃的饭菜,也许是一双新鞋子。 “饿死了,人什么时候倒啊,我都快饿成低血糖了。”萧萧哀号一声趴在桌子上。 我气道:“你小小年纪怎么就低血糖了,别捣乱,安静点。”再看看手机,时间已经到了七点:这个叫什么陈佳的也太傲了,姗姗来迟啊! 一不留神,我们已经在这里坐了快一个小时。期间,洪燕出去打电话问过,回来说,陈佳说她父亲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过去看了看,估计要迟一些才能到,请大家谅解。 我心中昨天到今天就没正经吃过饭,天气又冷,早饿得不成,茶水一杯接一杯的喝,更是痨得厉害,心中不觉大为不满。 有约不来至黄昏,闲喝茶水说心烦。 第四十章 多喝热水 其实,这事也没什么好气恼的,主角总是会最后一个到的。况且人家还是个美丽的女孩子,这样的女生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多少人捧着哄着,早已经习惯了以自己为中心,这也可以理解。 就拿萧萧来说吧,闲不住的她已经溜到旁边一席从一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子那里哄得一不部手机,玩得上劲。 那男生是个小帅哥,就是话少,看起来酷酷的,时不时间在旁边插一句;“不是这么玩的,你走位有问题,团站的时候不要挤在一起,会被人控的。哎哟,小心被人切后排的,走位走位。” 萧萧翻了个白眼:“要你管?” 小男生抓了抓头:“好吧,你爱怎么走位就怎么走位吧!” 男人的父母都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孩子。 “姐姐,不好意思,我爸爸不舒服,过去看了看,来迟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来。 我抬头看去,是一个穿着黑色短款大衣,围着鲜红色围巾的女孩子。 她长着一头柔顺的清汤挂面式的长发,个子不高,整个人显得小小巧巧,甚是娟秀。 我这人有个专长,认人非常厉害。只要看过一次照片,见到真人就能瞬间认出来。这也算是在工作中锻炼出来的能力,毕竟福利院两百多老人,你不可能逐一接触,逐一熟悉。 这人正是洪燕的表妹陈佳。、 我自来就大方,站起身来招呼道:“你好,请问你是陈佳吗?我是顾闯。” 陈佳:“是,我是陈佳,顾闯你着话她偷偷看了我一眼,有点害羞的样子。 洪燕一把将陈佳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埋怨:“你这小妮子,怎么来得这么迟,让我们等惨了,点菜,点菜!” “对不起表姐。”陈佳继续小声说:“我爸爸身体真有点不舒服,你要原谅我。你们自己点菜,不用管我。” 旁边,萧萧见陈佳过来,把手机扔给那个酷酷的男生:“烦得很,不玩了,还你。” 那个酷盖很失望,喃喃说:“不就是说你走位有问题而已,至于这么生气吗?” 萧萧跑过来:“这位姐姐就是陈佳,介绍给顾闯的对象?” 陈佳:“什么对象呀!” 萧萧:“你好,我叫邢萧萧,我是顾闯的女儿。” 我:“女……女……儿……” 陈佳明显地吃了一惊,瞪大眼睛,半天才道:“开玩笑的吧,你多大了,十二十三?顾闯二十四岁,他多大生的你……” 萧萧摇着我的胳膊:“爸爸。” 我实在受不了:“收声!我既不是马云也不是马克吐温,放过我吧!” 听到这话,陈佳才意识到自己想错了,捂嘴一笑:“小妹妹真可爱。” 这一笑,她的小脸微微发红,当真是娇艳欲滴。 我即便对美女有免疫力,也没有谈恋爱的心思,还是觉得心脏一阵乱跳。美好的事物人人都喜欢,这种温柔的女孩子真是我最喜欢的类型啊! 洪燕也咯咯笑起来,说:“佳佳,这个小妹妹是顾闯合租客的孩子,刚好碰上。”说着话,就招呼服务员过来,一口气点了十几个菜。 粤菜的分量都少,比如一份烧鹅,就一个小碟子,里面大约有二两肉;一份炒青菜,也就条;一份虾饺,蒸笼不小,里面只有可怜巴巴的三颗…… 我出于礼貌,加上本身对陈佳也有好感,就大概将自己的情况介绍了一遍,在洪燕的协助下和她聊起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我的聊天内容没t到她的点,陈佳也不说话,只是听,偶然恩恩地应上几句。又说,自己已经在父母那里吃过饭了,实在吃不下去。 在整个谈话的过程中,陈佳都摆弄着她手中的手机。一会儿和人聊微信,一会儿刷网页,一会看图片。 我说得口干舌燥,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实在有些泄气。 洪燕见情形有点不对,不满地说:“佳佳,你就不能把手机放一放,吃饭呢!” 陈佳头也不抬地说:“好的姐姐,我公司里有事,老板正在找我说工作呢!等等,等一下就好。”手指依旧在飞快地摁着。 我小时候调皮捣蛋,是个标准的熊孩子。熊孩子有两个特点,一是成绩差,二是视力特别好,原因很简单,不怎么看书,眼睛消耗少。 高三的时候,在满目都是眼镜的闪光的世界里,我那一双深邃的眸子显得特别有神。那年招飞,我的视力是过关了的,只是平衡感好象有点问题惨遭淘汰。 即便隔着一种桌子,我还是看清楚了她聊天的内容。 聊天的对象应该是她的同事或者闺密。 “佳佳,你不是今天去相亲吗?见到人了吗,怎么样?” “见到人了啊,什么怎么样?” 那边:“长得怎么样,帅吗?如果帅,介绍认识一下,放心,姐不会撬你墙角的。”接着就是一个流口水的表情。 “你什么表情,想插朋友两刀吗?不帅,也就是一个普通人,没感觉。表姐的同事,又不好不给面子,应付一下,咳,饿死了。” “普通就是很丑的意思咯,我明白的。相亲没饭吃吗,怎么可能?” “不想吃,跟不熟悉的人一起吃饭,很痛苦的。” “不会吧,竟然能够丑得让人吃不下饭,奇人啊,奇人啊,一定要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不说了,讨厌,等下约不约,一起撸串。” “约约约。” …… 我心中突然生起气来,回头朝落地玻璃看去,上面是一张铁青的普通的脸。这张脸确实不能给人砰然心动的感觉,可也谈不上丑绝人寰啊姐姐! 转念一想,陈佳长得漂亮,经济条件也好,又正是二十多岁做梦的年纪。梦中,有个白马王子会驾着七彩祥云过来接她。 而我,就是个基层公务员,普通人。我的座驾只是一辆突突冒黑烟的油蚱蜢,我不是她少女梦的主角。 就当是和一个朋友吃顿饭,认识一下。美人如画,欣赏一下也是好的。 再说,我本就是没有谈恋爱的心思。 这么一想,我顿时豁达了,拍了萧萧的肩膀一记:“吃相周正点,你还是个姑娘吗?服务员,再来份烧鹅,不,两份。” 一放松心情,食欲大增,加上痨得厉害,直接上手抓起啃,直吃得满嘴是油。 洪燕不住皱眉,等到吃完饭,彼此加了微信,分手,她落在最后,拖住我小声说:“顾闯,你怎么回事,这么不主动?尽顾着吃了,什么形象?” 我自然不会说人家根本就没看上我,今天之所以拔冗过来,纯粹是给你这个表姐面子。大家彼此会心,看破不说破,日后江湖不见。 只装出苦笑的样子:“天冷,消耗大,实在是饿得狠了,没控制住。” “我表妹是个害羞内向的人,你要主动点,下次注意点。” “是是是,下次注意,下次注意。”还有下次吗? 为了避免被交警逮住,我骑着摩托尽顾着钻小巷。萧萧坐在后座,用手抱着我的腰,高声唱歌:“逆战逆战来也,王牌要狂野,闯荡宇宙摆平世界……” 我被吵得不行:“你高兴什么呀,我失恋了呀,幸灾乐祸!” “咯咯,你还没恋,怎么就失了,这不是自做多情吗?那姐姐根本就没看上你,你也没看上他。” 我有点惊讶:“你怎么瞧出来的?” 萧萧:“人家吃饭的时候尽顾着玩手机,看都不看你一眼。还有,你看她的时候也没有色咪咪的表情。” “拜托,我又不是色狼,难不成见到一个姑娘就盯着不停的看?小小年纪,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反正两人爱不爱,我能看出来。”小姑娘还在大声唱歌,也不知道她欢喜什么。 回到家,邢云已经在客厅看电视。 外面又是雪又是雨,我脚上全是泥泞。她一脸憎恶,慌忙拿起拖步,我每走一步,她就拖一下,搞得我很没趣。 只得换了拖鞋,提着自己鞋子回房。 邢云在后面喊道:“你鞋底不洗一下就拿回房间吗?” 我气道:“邢云,我的邢大姐,你不许我放客厅的鞋架子上,成,我放自己房间里。就这样你也管,太欺负人了吧?懒得跟你说,我要洗澡了,我要穿得大裤衩乱跑。”说着话就开始脱外套。 邢云眉头一皱:“流氓……啊!”然后尖叫一声指着我:“你你你!” 我:“你怎么这么大反应,我又没真脱光。” 邢云修长的脖子上明显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急忙朝自己房间跑去:“你的衬衣领子好黑。” 碰到这种有洁癖的人,我还能说什么呢! 洗完澡出了卫生间,我看到萧萧正在玩我扔在茶几上的手机。 手机自然是设了密码的,我是个不喜欢在身上揣东西的人。一回家,钱包、手机、钥匙都会随手扔茶几上。 萧萧竟破解了开机密码,想来是偷偷看到的。 我提着正在擦头发的毛巾抽了她一记:“小孩子别玩游戏。” 抓过手机器回到房间里,点开一看,却发现不对。 萧萧竟然用我的微信在和陈佳聊天。 “佳佳,今天我对你的感觉很好,刚才回家路上眼前全是你的影子,或许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吧?我也不知道,好疑惑。” 她竟然喊陈佳是佳佳,这也……太尴尬了,我面红耳赤额头上冒出汗来。 好在陈佳并不打算理睬我,只发了个发呆的表情。 “佳佳,我的条件你基本已经了解了。看得出来,你也不反感我,我想我们能够做好朋友的。明天晚上有空吗,要不一起去吃饭,吃完再去看电影?” 对面还是发了一个发呆的表情。 “你怎么不说话了,就这么定了,一起吃饭,我再约一下洪燕。”萧萧竟然搬出了洪燕。 陈佳估计是觉得如果洪燕出面,自己不好拒绝,回信说:“不了,我爸爸生病了,我明天要回家看他的。” “佳佳你真是孝顺,伯父怎么了?” “有点发烧,大概是感冒了。” “啊,感冒了啊,老人感冒可不能大意,我也想去见伯父,要不我陪你过去看看他老人家。” “我靠!”看到这里,我浑身都是大汗,忍不住骂了一声。这个萧萧在搞什么鬼,这不是尬聊吗?这才见一次面,就要去见陈佳父母,这也是死缠烂打了太羞耻了吧?我的面子都被丢尽了。 那边好半天才回信息:“不了,我好象也有点感冒,明天就不回家了。” 微信中,萧萧又虚情假意问候半天,一口气发了十几条信息过去,条条都带着玫瑰花、心碎之类的表情。 最后,陈佳忍无可忍:“对不起,我要吃药睡觉了,8888。” 萧萧:“佳佳你早点休息,多喝热水。” 聊天到此为止。 我欲哭无泪,无语问苍天。 不过这段聊天以洪燕的八卦肯定会知道的,连“多喝热水”这句台词都出来了,钢铁直男这顶帽子我是戴定了。 第四十一章 会议费 第二日正是城南村村民大会的日子,早在昨天村两委就早早地包下了朴园宾馆二楼的大餐厅做为会场。 因为朴园宾馆是城南村集体的产业,服务员多是村里的小姑娘小伙子。在这里上班的时间长了,年轻人日久生情,成了一家人的事情也不鲜见。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直接在大餐厅举行婚礼,送入洞房。城南村的村民在这里设宴,都会打个八折。 今天这个全体村民大会的主要议题是宣布国家对于这次差遣的补偿政策,解释拆迁征地中的法律法规,严肃纪律。说穿了,就是针对村民的私搭滥建。 现在是年底,天气冷,再过得两个月就要过年。据说,明年一开春,商业广场和棚户区改造就要全面铺开。现在城南村一栋房子都没有能拆下去,不但如此,连村民住房的平方也没能丈量完毕,镇领导估计也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今天来整个工作组的人都要来,先到的时候维持秩序的派出所小黄,还有区电视台的同志。 电视台的人一到就开始架机位,弄设备。 说来也巧,女主播就是上次报道廖睿失踪案的那个小姑娘。 她拿着话筒“喂喂”试音:“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经是隆冬季节,但我区城南村却一派热火朝天……给这个冬天平添了一分亮丽的风景……” 大约是灯光打得太强,大餐厅又6续来了许多村民,温度太高,她的鼻翼已经微微出汗。剪影中能够清晰地看到她面上细小的汗毛,俏丽、青春,这才是真正亮丽的风景啊! 我和小黄站在角落里抽烟聊天,聊着聊着,黄警官就不说话了,只拿眼珠子定定地看着那个美好的姑娘。 就连烟头烧到手指,也没有发觉。 我心中好笑:“小黄,喜欢吗,喜欢就大胆去追求啊!” “我,你说什么呀,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小黄突然害羞地红了脸,面上的红潮直接弥漫到发迹线。 “心口不一,虚伪啊!你也不要把自己看轻了,咱们的黄警官也是个帅哥,就是胆儿有点小。罢了,还得哥哥替你出面。”我朝着那个女主播吼了一声:“尹菲菲,黄警官有事找你,能不能停一下。” 尹菲菲放下话筒朝我们走过来。 小黄一刹那慌了神,骂道:“顾哥,你这是在干什么。” “机会给你了,自己把握。” “可是……可是,我说什么呢?”小黄惊得满面通红。 “能说什么呢,直接要电话号码加微信好友啊……哎,随便找个理由搭讪好了。”说到这里,看了看会场,我突然灵机一动说:“这会场上摆了好多鲜花,似有些不妥当,拍下来晚上在电视上一播,像什么话,你让电视台在做后期剪辑的时候把有花儿的画面给剪了。” “好主意。”小黄眼睛一亮,接着又吞了一口唾沫:“顾哥,可我心里还是发慌,你陪我吧?” “我先下楼去看看领导们来没有,拜拜了你呗!” “顾哥别走,你不能这么不讲义气啊!” 我才懒得理睬他,大步流星出了餐厅,在门口把烟吸完,丢进旁边垃圾筒之后定睛看过去,小黄已经和尹菲菲谈笑风生了。 这才是,只要胆子大,世界上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哎,我也就是替别人操心上劲,可一碰到刘佳就束手无策,人家只低头玩手机,根本就不理你,又能怎么样呢? 这个时候,村民来得更多,好几百人,将大餐厅坐得满满当当。 我下了楼到了宾馆大厅,就看到几辆车6续开过来。车很不怎么样,就是一辆日产轩颐和一辆估计比我年轻不了几岁的普桑,还有一辆长丰猎豹。 就看到桂花镇书记辛书记从轩颐里走下来,我忙带着村两委的成员上去将工作组迎上二楼。 工作组的人我大多认识,但辛书记却是第一天见着,今天来的人实在太多,也没时间做自我介绍。一行人就到了会场,就看到小黄正带着村民正在把早先摆好的鲜花一篮一篮朝外搬。 辛书记一楞,问:“小黄,这是怎么回事?” 小黄:“辛书记,我觉得这开会就开会吧,摆这么多花儿做什么,不妥当。” 辛书记点点头,回头对我道:“你们两委怎么回事,尽弄些虚头八脑的东西,摆鲜花不要钱吗?我们今天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游山玩水,不是文人雅集。” 村两委所有人包括小黄都是面面相觑,我心中好委屈,这让把鲜花都撤下去的事明明我提议的,最后反倒落了批评,偏偏无从解释,冤枉啊! 最近区里正在落实党风廉政建设,虽然鲜花是唐志龙他们摆的,可一旦在电视上播出,未免有糜费公帑的嫌疑。要知道,花儿可不便宜,一个花篮怎么也得好几百块,这么多篮几千块出去了。 很快,工作组和村两位就坐,唐志龙开始点名。 城南村有两百多户一千多人,以每家出一人计算,今天应到两百七十六,实到两百二十九。也就是说,有四十多户人没到。 辛书记问村两委:“陈力没来吗?” 我回答:“没到。” 辛书记面带不快:“你们村两委没做工作吗,这么多人没到,都占六分之一了,这会你说怎么开?” 道理是这个道理,特别是陈力在村里威望实在太高。他如果不来,等下大会如果产生了决议,要想推行下去没有他的配合,必然产生不小的阻力。 我也知道问题的严重,小心回答:“辛书记,是我们工作没做到位,要不这样,等到会议结束,我城南村村两委挨家挨户宣讲会议精神。” 话这么说,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好象说错了话,心中却一阵叫苦。 这算是立了军令状,拍胸脯表态做通陈力等人的思想工作,这活儿不是那么简单的。其实,我就是个驻村的,也是拆迁工作组成员,却不是直接责任人。 辛书记点点头,才问:“对了,你是城南村的书记?这么年轻,几年党龄?” “辛书,我叫顾闯,城南村第一书记,今年二十五岁,六年党龄,大学时入的党。”正要解释说自己是驻村干部。 正在这个时候,唐志龙插嘴:“辛书记,陈力不来就算了。其他人我有办法弄过来,不过是发钱而已,他们如果嫌少,就多发点。” 农村工作不易,年轻人在外面打工的打工,做生意的做生意,村里平日间只剩老人和孩子。要想召集齐人开会,谈何容易。就算通知了,人家也都以工作忙来不了推了。 没办法,但凡遇到开会,村两委都会发钱,来的人人人有红包。 “发钱,发多少?”辛书记皱起了眉头。 唐志龙:“一般一户人给五十,今天干脆一家一百,实在不行两百,我就不信他们还不肯来?” 辛书记:“你们城南村和有钱吗,就为开个村民大会,五六万出去了?” 我感觉到不好,正要制止。 唐志龙却得意洋洋地说:“这点钱也就是村集体门市几天的租金,我们还是拿得出来的。” 我忙喝道:“老唐,少说一句。” 第四十二章 单刀会 辛书记铁青着脸对我呵斥道:“你这个书记是怎么当的,没有钱村民就不来开会了,你们两委的群众工作和思想工作是怎么做的?我知道你们城南村富裕,有钱。那么我问你们,如果是高溪村、刘沟这样的贫困山区,人家就不开村民大会了,就不干工作了?” 这已经是很严重的指责了,我酝酿这个语气正要解释,阴错阳差,唐志龙又插嘴:“辛书记,其实,就算发钱,估计陈力也不会来。今天既然书记你来了,又有派出所的同志在,干脆把他给抓了,拿了法院的判决强拆陈力家的违建,杀鸡给猴子看。” 我抽了一口冷气,心中忍不住住骂:唐日龙,我x你个先人,你这是想要闹出**吗?就算用脚丫子想,那四十户没有来开会的村民都是得了陈力授意,已经和他拧成了一条绳。我好不容易让陈力把煤气罐给撤了,现在又去强拆,人家不跟你拼命才怪。而且,到时候,这四十家人一起上,都一百多人了。人一多,场面就乱,到时候出了事算谁的? 据坊间传闻,辛书记本要调回市区任某大局一把手的。城南村拆迁的事死活推行不下去,于是,区委区政府就把这个女婿调到桂花镇做书记主持这项工作。 说句心里话,换谁心中都有怨气。 陈力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辛书记如何不知道。 这就是一颗铜豌豆,如果真去强拆,**肯定是避免不了的。 这是把事情朝烂一边整啊! 辛书记又对我这个名义上的村两位一把手呵斥:“杀鸡给猴子看?群众是鸡还是猴子,如果凡事都要出动公检法,还要你们这些干部做什么思想工作,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不说了,开会。” 大餐厅里的人好多,村民都在说话,闹得人头疼。因此,我们几人的谈话也没被人听到。 接下来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讲的,不外是宣布政策。 会议开了两个小时总算结束。我受了冤枉心中不甘,散会之后,追上辛书记,低声说:“辛书记,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民政局抓驻村干部,暂代第一书记。” 我就是来完成个任务的,你要骂人去骂唐日龙好了,怒火可发泄不到我头上来。 正在上车的辛书记停了下来,点点头:“小顾,我听说过你。确实,你是民政局的驻村干部。可你是党员,又是第一书记,村里的工作你也要负责。别忘了,你还是工作组一员。老实说,你们村两委先前所说的话让我很失望。拆迁工作刻不容缓,责任要落实到你这个第一书记头上,年前你得给我一个交代。最后提醒你一句,不要丢掉我党群众路线思想工作这件利器。” 这是落实到我头上了吗? 这是军令状啊,我很是无奈。 是,我是民政局公务员,桂花镇也管不到我头上。可辛书记说得对,我还是工作小组成员,又是村第一书记,如果这工作做不下来,岂不是给人一种没有工作能力的坏印象? 我是个年轻人,想做事,有自己的职业追求。如果这个坏印象一落下,以后还怎么成就理想? 没错,作为一个抱铁饭碗的人,如果只满足于一杯茶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打开电脑空当接龙混日子,无欲无求,谁也拿你没办法。可是,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看来,要想顺利地完成这个任务,陈力就是一座必须翻过去的大山。只有做通他的思想工作,才能满盘皆活。 散会之后,我深刻地意识到唐志龙的不靠谱,也不想和他多说。看看已经到了中午饭时间,就朝陈力家走去。 到了地头,陈力的老婆唐芳菲正在厨房做饭,做的好象是辣子鸡。估计是辣椒放多了,呛得她受不了,就把头从二楼的厨房窗户伸出来呼吸新鲜空气,恰好看到我提着酒菜过来,就道:“原来是小顾书记,吃了没?” 这本是老一代人相互打招呼的客套话,并不是真要请你吃饭。 我可管不了这么多:“没吃了,既然嫂子有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马上上来。” 唐芳菲也没想到我这么厚脸皮,只得说了一声欢迎,有扭头对屋里喊:“陈力,老陈头,小顾书记过来吃饭了,快给人开门。” 陈力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剧《三国演义》,恰好一集结束,毛阿敏正在唱“历史的天空闪烁几颗星,人间一股英雄气,在驰骋纵横。” 老陈估计是被剧情感动了,眼睛里带着水气。 我大方地走过去,一屁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老陈看哪一集呢?” 陈力明显对我这个不速之客非常不满:“走麦城,你也喜欢三国?” “喜欢,这剧我反反复复看了不知道多少遍,还是老剧拍得好啊!演员演技在线,服装考究符合史实,台词有味道。” “对,现在的翻拍剧根本没办法看,小顾书记,你喜欢三国里哪个故事?” 我递了一支烟过去,回答说:“单刀会。” 陈力定睛看着我,须臾,才道:“小顾书记你有点意思啊!” 我和他方才这番话是借三国演义打了机锋的,今天我登门拜访不用问必须是为了陈力裹胁村民不去参加会议。 陈力说他在看走麦城,话中的意思是说,你顾闯就算亲自过来当说客也没用,你今天注定和关羽一样要败走麦城。 而我则借单刀会说,就算我一个人过来,也未必就不能办成这件事。别人怕你陈力,我可不惧。 陈力没想到我这么强硬,捏着烟却不点,嘴角带着冷笑。 良久才道:“听说小顾书记大学是学中文的,想必胸有锦绣。我平时也喜欢读些乱七八糟不实用的书,这几天正在读《大学》其中有一句是这么说的‘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是则平。’深有体会,不知道小顾书记你怎么解。” 我吃了一惊,在我心目中,陈力不过是一个普通村民,土豪,这种书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和一个曾经的农用车驾驶员联系在一起。 他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确地传达一个意思,拆迁是一条生财的大道,任何人都别想拦了他的路。 和他说话还真累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在和大学老师探讨学问呢,我得好好回忆一下以前读书时的知识点。 第四十三章 借东风 我笑着说:“这句话的意思是,生财有方法、规律可循。这就是干活的要多,吃饭的要少,生产效率要高点,消费速度要慢点,那么财富就永远充裕了,也是君子持家的道理。这其中的关键是生财有道,节流固然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浪费,但开源最为要紧。” “不过,生财有道的道不单指方法,还指我们应该秉性的道德准则和做事方法。” 陈力脸色一变,手指微一用力,就把那支烟捏成碎沫,淡淡道:“小顾书记果然有学问,懂政策,可不是唐日龙他们那些蠢货可以比的,我很尊重你。” 正在这个时候,唐芳菲端着一大盆辣子鸡过来,道:“哟哟,老陈头,你闹什么呀,吃饭了。小顾书记,要喝一杯吗?”说罢,就摆了两只杯子,将半瓶剑南春倒在杯子里。又笑着对我说:“我家这老头有点倔强,也有点怪。你说你一个开农用车的,以前还摆过摊卖粽子、卖面,成天读一些古书,说的话家里都听不懂。你这不是装神弄鬼吗,有意思吗?” 听她这么说,我这才朝阳台上看去。 陈力家的阳台隔了一个小书房,放了一大架子书。四大名著肯定是有的,还有三言二拍、《大学》《中庸》,甚至一套《邓选》 书房墙壁上挂了一副郑板桥的竹子,当然,是赝品,显得很风雅。 这在城南村显得很是另类。 陈力大为不满:“你懂什么,读书最大的好处是能够让人的眼睛明亮,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当年如果我不是看明白了这世界将来会怎么样,能去开个公司,能去弄个车队,能去包了工程带领大家一起干,也能挣下这么大一栋房子?你能每年出国旅游,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如果不是我,你还不和别人一样纯粹就一乡下老太太。” 唐芳菲:“得了吧老头,你现在已经退休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也就能在我这个老太婆面前吹吹牛,谁当你是一回事。整天在听你在我面前吹牛皮,吹的牛又听不懂,烦都烦死了。我当年也是瞎了眼选了你,临到老了,连个能够说话的人都没有。” 陈力:“当初咱在这条街上卖粽子的时候,开口就是子曰诗云,雅得很,你不就是看出我姓陈的不是池中之物才嫁了我吗?是是是,马远说的话倒是听得懂,可他一开口就是大白菜又涨价了,得多囤点。某某某和某某又勾搭在一起了,俗不可耐,听了让人心烦。” 这事关系到我敬爱的马院长和唐芳菲、陈力的三角恋爱。 唐芳菲脸微微一红,突然漂亮起来。她拍了陈力的肩膀一下:“你这不正经的老头,怎么在年轻人面前说这些,喝你的酒吧!” 陈力呵呵一笑,端起酒杯惬意地喝了一口:“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都老俅了啊!” 经过唐芳菲这一打岔,大约是回忆起年轻时的美好岁月,陈力心情好了许多,也不同我冲突,只和我喝酒聊天。 一席酒喝了一个小时才完,我和他表面上也算是混得熟了。 最后,陈力道:“小顾书记,你今天来我这里的原因,我知道,大家心照,但这是不可能的。生财有大道是不假,可机会到了,天予不取,必受其咎。你不提这事,大家都是好朋友。若提,朋友就没得做。” 我心中一沉,缓缓道:“老陈,国家有政策,你家房产证上是多少面积,该赔多少就赔多少,一平方都少不了你的。可若是乱搭乱建,要多赔一分都没有。老陈你以前是城南村的致富带头人,大家都服你。按说,村长应该由你来担任的。只是因为是外来户,而你又志不在此。但我想,你也是个顾全大局的人。一旦这里拆迁,村民的居住环境将得到极大改善,商业广场一建,村里的情况也要比现在好上许多,我想这也是你想看到的。这才是生财的大道啊!” 陈力哈哈大笑:“小顾书记,你说的都是废话。咱们现在小楼小院住着不舒服吗,房子还能租出去,一个月怎么也有好几千上万房租。拆迁了,换成新楼房又如何,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简直就是多此一举。至于修商业广场,跟我们有毛关系,我们又不在商场里做生意。商场收的租金又不会分给村民。对了,我们可以在商场打工。不过,我们年纪老的老,小的小,文化程度又不高,去了也只能做做门卫保安保洁,那又有什么意思。还是真金白银落袋为安来得实在。” 他已经喝得眼睛都红了,指着我嘿嘿笑道:“小顾啊小顾,我还真瞧不起你了。” 我:“这话怎么说呢?” 陈力:“刚才你说你是单刀赴会,在我看来,却是想学诸葛亮舌战群儒。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我跟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一样也有野心,或者说雄心,想干一番事业。这么大一个摊子,别人来都拆不动,你小顾摆平了,那是多大前程?你这是孔明楼船下东吴,想借我陈某人的东风啊!” 这话已是诛心了,我心中冒火,霍一声站起来,正要说话。 突然,陈力“咝”一声变了脸色,只瞬间,他额头上就渗出了黄豆大的汗水,可以明显地看到太阳穴有两根青筋在突突跳动。 唐芳菲低呼一声,忙走过来用手指轻轻按摩着丈夫的脑袋:“老陈你是不是又头疼了,是不是有想起那些噩梦?” 陈力的面容有些苍白:“刚才和小顾书记讲三国,又喝了酒,我看到自己站在课堂里正给学生们上课,可是……手中的讲义我却一个字都不认识……” 唐芳菲:“老陈,以后还是少喝酒吧,别和糊涂了忘记自己是谁。你就是农二哥,学什么文化人,读些没用的书,脑子读出毛病来了吧?” 我看到陈力实在是痛苦,忙道:“老陈,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这里不好叫车,我打电话让唐志龙开车过来。” “叫他做什么,不用你们村两委费心。”陈力哼了一声:“我陈力混得再差,还是喊得动人的。这头又不是第一天痛,二十多年以来时不时发作一次,歇会就好。老太婆,扶我上床。” 他这一痛,汗水如浆而出,眼镜镜片上就起了一层雾气。 第四十四章 这不是药罐子吗 “装的,他陈力最喜欢装神弄鬼了。”唐志龙说。 陈力头疼,我这个思想工作自然做不下去。从他家里出来,接到工作组那个房管局同志的电话,我跑过去和他汇合,和另外几人一道给村民丈量房屋面积。 这工作已经搞了半月,因为城南村人多,加上又有阻力,到现在还没有弄完。没办法,只得先从村干部家量起。 今天这户人家位于横贯村子的一条小河边上,三面环水,也没有地方私搭滥建。因此,在这次征地拆迁中,户主的姿态摆得很高积极配合工作组工作。 唐志龙作为村长,自然要过来带队,接到电话手头的生意也不管了跑过来和我们汇合。 到了地方,干完活儿,户主就招呼我们坐下喝茶,其间谈到我刚才到陈力家的事情。 唐志龙之所以任这个村长主要原因是他姓唐,是本地人。若非陈力是倒插门,以老陈的威望,这个位置估计早被人抢了去。 这十多年以来,二人顶过无数次牛,关系恶劣,唐日龙自然不会说陈力好话:“这人脑子里有病,自从认识他以来,大痛三六九,小痛天天有,药一把一把吃跟吃炒豆子一样,咱们也是见惯不惊了,反正也死不了,也就能吓吓顾书记你。还有,他今天说不好是装病。” 我迟疑问:“装病?” 唐志龙:“顾书记你今天去陈力那里,人家摆明了不想跟你废话,可又不方便赶你走。话说多了吧,又得罪人。刚才就装个病,把你晾到一边,这下碰一鼻子灰吧?” “不会吧,刚才陈力的样子看起来好象很严重的样子,痛得冷汗都流下来了。”我说。 唐志龙哈哈大笑:“自从陈力嫁到我们村,大家相处了二十来年,他屁股一撅要拉什么屎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人一向神神鬼鬼的,酒量也差,一喝就脸红流汗,并张口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好好的一个大男人,倒插门到唐家,用的是一个嫁字,大家都低声笑。 别看这里已经属于省城市区范围,其实民风还是挺保守的。 “原来是喝酒上脸啊!”我恍然大悟。 唐志龙见大家留了意,满面精彩地说:“当年认识陈力的时候,这人是滴酒不沾的。后来,这一带不是搞修建,村里的车队跑土方,他还带人和隔壁村打过群架,活生生把生意抢了过来。当年,建筑公司项目经理处欠了我们村很多运费,怎么也要不回来。这个陈力不服气,就单枪匹马跑去找经理扯皮请人家吃饭谈款子的事情,那经理被缠得实在受不了。说我们不就是欠你们村五十万块钱吗,好说,给你就是,五杯酒,你喝完我就给。” “说完话,经理就拿了五个二两的杯子让陈力喝,姓陈的倒是霸道,说哪里有这么麻烦还一杯杯倒,直接吹瓶子好了,就将一瓶五粮液给吞下肚子。结果,吐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如果不是送医院早,估计唐芳菲就变寡妇了。” 大家都是一笑,说这个陈力倒是条汉子。 唐志龙却是不屑:“出风头,这个陈力就是个喜欢出风头的。” 我却没有笑,心中暗道,如果当时换成我顾闯,那一瓶白酒就算是毒药也得喝下去吧!说雄心也说野心也好,其实我和年轻时的陈力很像,我们是一样的人,都想做事。 这老头虽然讨厌,却值得人敬佩。 喝完茶,继续工作。 工作组的人商量,陈力他们四十来户的思想工作怕是暂时做不了,但工作不能这么拖延下去,其他人户按照程序进行。该量面积的量面积,该签拆迁协议的签拆迁协议。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周五,又到了双休日,一不留神,三天过去。 洪燕的电话打过来问我和陈佳的事情进展得怎么样,这不是周末了,要不约一下? 进展,根本就没进展啊! 一是工作实在太忙,我可没有闲心去和她胡说八道;二是我也曾经在微信上给她留过言,问候过一声。可惜,一个信息放过去,那边老半天才发过来一个“恩”,或者索性就是一个微笑的表情,多的话一个字都嫌多。而且,每次回复间隔时间平均一个小时。 这样来个几次,我也懒得理睬了。 接到电话,我大概把事情说了一遍,道:“陈佳根本就没看上我,我有什么呀,没房没车,收入低,长得也不怎么样,这不是耽误人家吗?还有,我对她也没有心动的感觉,感觉这种东西很玄奥,没有就是没有,就算强扭在一起,大家都难受,何必呢?” “你少来这一套,还感觉呢?”洪燕咯咯笑道:“培养培养就有了,人家是独生女,从小被父母宠着惯着,性格如此,慢慢就会好的。算了,我送佛送到西,帮你约吧。” “别别。” 等我回到出租屋,洪燕又打电话过来说,人我已经帮你约好了,你自己去联系吧! 我很无奈,也知道微信留言估计陈佳也不会理睬,索性打了个电话过去:“喂,是陈佳吗,我是顾闯,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看场电影。” 那边迟疑了半天,说:“我爸爸的病还没有好,我要给他做饭的……要不,你买好电影票,我们在电影院汇合吧?” “好的,就这么办。”我一边应着,一边伸出手拍了在旁边偷听的萧萧一巴掌:“你做什么呀,小孩子不要听。” 萧萧对着电话大喊一声:“多喝热水。”然后咯咯地笑起来:“老顾你要去约会吗,恭喜脱单。” 我没好气地说:“脱什么单,就是个政治任务,我对这个矫情的女同学可没有任何兴趣,尼玛就算将来成了,那不是请个祖宗回家贡着?实在是脱不开同事的情面,去应付一下,其实我内心中也是很痛苦的。” “哟哟哟,老顾你还痛苦起来了,美女在身边,也不知道有多欢喜。”萧萧只是不信。 我:“人嘛在一起并不一定要长得漂亮,关键是大家相处要自在舒服。说起美女,我见得多了,咱们这屋里不就有一个。美女,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电影吗,今天是周五,明天不用上学的。” 邢萧萧欢喜地连连点头:“愿意,愿意。姑妈,我要和老顾一起去看电影了,我要喝可乐,我要吃爆米花。” 是啊,男女之间相处得随意舒服才是最要紧的。大家在外面忙了一天,累得半死,回到家中若不能彻底放松,家庭对你还有什么意义? “去吧,去吧!”邢云端着刚炒好的蒜苗回锅肉过来,看到我穿着鞋子,柳眉一竖。 我惊得寒毛都起来了。 邢云:“算了,不用换鞋了,臭的,等下怎么吃饭?” 刚才还想到男女相处关键是要有一种放松舒适的状态,看到邢云我却只有紧张,吃饭的时候甚至忘记了用公筷。 看得出来,邢云今天的心情不错,竟然没有对我厉声呵斥。 吃完饭,我和萧萧打了车去世豪广场和陈佳汇合。 她还是那副淡漠的样子,问她话半天,才恩上一声。问她要喝什么饮料,回答说“随便”“吃爆米花吗?”“随便。” 今天的电影非常无趣,是一部国产青春片,说的是大学校园里的恋爱故事,三观好象也有点问题。现在的青春片有个误区,好象不弄个三角恋爱,不堕胎就不算是青春。合则爹妈给花了那么多钱送你进学校,你不学知识,只顾着和人困觉,你觉得这么干妥当吗? 看到银幕上的帅哥靓女爱得死去活来,回忆起我的大学生活,好象没这么多剧烈的故事冲突。哎,长得好看的人才有青春,而我只有大学。 选择座位的时候,按说我应该和刘佳挨一起坐的,可她也是恼人,竟将萧萧这个小电灯泡拉过来卡在我们中间。 我忙了一天,尽和村民扯皮,早累得不成,电影院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竟不小心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电影结束,被萧萧喊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口水,毫无形象可言。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没什么好说的,陈佳说要回家陪父母,侍侯在二老的病榻前。这可是政治正确,我自然不能留人,就朝她挥了挥手,带萧萧去了下一层的大食代消夜,不带走一丝云彩。 “老顾,不是我说你,见没见你这么谈恋爱的,也不送送人家,太直了。”萧萧手里拿着羊肉串吃得满嘴是油:“看来,你和这个佳佳是真的完了,这是化悲愤为食量吗?” “美女,你吃得比我还凶啊!要不要打包带点回去?” “那感情好呀,不过带回家都冷了。” “简单,去超市买个微波炉带回去。” “老顾你一定是发财了,有钱,任性。”萧萧朝老板喊了一声:“老板儿,再来五十串,打包!” “撑死你!” 我刚领了工资,手头宽裕。对了,忘记说一件事。就在今天,我刚得了一笔钱,是爹妈打过来的爱情基金,有三万之巨。 事情是这样,自从那天家中老爷子发飚说我不谈恋爱就是犯罪之后,二老开始留意我的终身大事,每日和他们通话的时候,必提此事,都跟念紧箍咒似的。 就在今天上午的时候,因为要通知村民到村两委签协议,我一口气打了几十个电话,直接把手机打得没电。二老拨不通电话,以为我还在福利院,就直接把电话打到办公室去,恰好被洪燕接到。 洪大姐是何等八卦的人,竟然将我和刘佳的事情说了。 父母大人惊喜莫名,直接打赏。 我还说什么呢,接着呗。如果把钱退回去,说明情况,害他们空欢喜一场,老头子非杀了我不可。 电话中,老爹满意地说,甚好,我的儿子总算开窍了。对了,我拿了块地。 我问,拿什么快递? “不,是我准备在省城拿块地,就是给你买套房子。” “大姥,你发财了吗,还是在跟我说网络段子?”我大骇。 旁边,母亲才笑着说:“别听你爸爸胡扯,事情是这样,我和你爸爸存了一辈子钱,手头还有一两百万。你不是有对象了吗,现在的姑娘一听说你没房子,谁还肯嫁给你。我们准备把这钱都给你在s区买房,首付应该够了。过一阵子我和你爸爸到你那里跑一趟,看看有楼盘。钱你不要省,花吧,争取把刘佳拿下。” 我大喜,我工作单位在s区,迟早要买房,迟买不如早买。如果再拖下去,看房价的涨势,过得一两年,只怕再买不起了:“父母大人的恩情,小的如何能够报答。” 旁边,父亲又是一声咆哮:“这钱可不能白给你,明年你给老子生个大胖孙子。” 买了微波炉,回到家里,一阵鼓捣,香味四溢。 萧萧:“好吃,姑妈,给你。” 邢云的脸色却变了:“脏死了,我不吃。” 撸串,油脂难免会滴在地板上。邢云一晚上都皱着眉头,将卷纸一张张扯下来不住地擦着茶几上的油迹。 看得出来她很怕脏,可依旧咬牙坚持着。 搞得我这串儿吃得也相当地不开心。 第二日,福利院临时有事,我赶过去,恰好洪燕也在,问我电影看得怎么样。我还能说什么呢,只道相处的很愉快,双方展开了坦诚而热烈的谈话,初步达成共识。 洪燕:“加油,继续约啊!” “好吧!” 在她的监督下,我没办法,只得给刘佳打了个电话,问晚上有空没有。 那边回答说,父亲还病着要照顾他,对不起。 洪燕鼓励我,别泄气,一次不行,两次,三次,这也是对你的考验。 我心中摇头,每次刘佳都说她父亲病了,这纯粹就是借口嘛! 她家的老刘这不是药罐子吗,也就能骗骗三岁小儿。 到此为止吧,我这个清爽少年可经不起折腾。 我心里这么决定。 第四十五章 我改主意了 “我的衣服呢,我的衣服呢?”我大声质问:“没经过允许怎么能乱进人家房间,还翻得这么乱?” “老顾,你吼什么?”萧萧正拿着遥控器坐在沙发上不住换台,没好气地说:“你可不能乱冤枉人,又不是我跑你房间里去。” 我气道:“不是你还能是谁,难道是你姑妈?”邢萧萧喜欢黏着我玩,每当我回家,她都会跑我房间里乱翻,把我的笔记本都翻出来了。 小孩子怎么可以玩电脑,自然在严厉禁止之例,我甚至想过还真得买一套《新课堂》当做人生中最珍贵的礼物送给这位忘年交的小友。 天气越发地冷了,温室效应搞得季节都有点混乱。才十一月天上就飘去了柳絮般的雪花,这还是南方吗? 从福利院回到家中,我实在冻得受不了,决定要温度不要风度,把珍藏多年的弘星尔克羽绒服翻出来罩身上。记得这还是我大学毕业拿到学位的时候在生活费里挤出来犒赏自己的,当时以为家里穷,在生活上很节约。想不到老爷子竟然有一百多万存款的窖藏,老顾同志隐藏得很深吗? 被爹娘穷养长大,在最虚荣的年纪一无所有,致使我对物质生活无欲无求,准一个佛系青年。 平日里那件羽绒服都是扔在椅子上的,今天却奇怪地不见了,冻死我了。 萧萧一拍巴掌:“回答正确,加十分,你的衣服被姑妈拿去洗了,现在正晾在阳台上。” 我抽了一口冷气,邢云的人设除了洁癖就是财迷,可说一分一厘都会给你算尽,而且价格不低。一天两顿的饭钱且不说了。就牙膏、洗发水和沐浴露之类的日常用品都是她预先卖来,然后和我aa制,要的价格比市场高上三成当做跑腿费。 另外,客厅的卫生每天打扫一次,一人一天轮换。我上班累得半死,回家之后也不太想动。怎么办,出钱啊,三十一次。 这女人就是练吸星**的,我工资的一小半都被她给吸走了。 这羽绒服她得收我多少钱呀,按照外面干洗店的标准,再上浮三个点,谁受得了? 急忙跑到她房间里的阳台上,就看到邢云正露出细长的胳膊在晾衣服,她的手如同莲藕一般很好看,就是被冷水冻成了红色。 邢云皱了一下眉头:“羽绒服我帮你洗了,脏死了,估计从买了到现在没洗过吧,水都黑了。” 我心中羞愧,犟嘴:“羽绒服是防水面料,用湿毛巾擦一下就好。” “这什么道理,身上的汗水和油渍不会钻进去弄脏鸭绒吗?” “好好好,你说得有道理,多少钱,我转给你。” 邢云突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收你钱。”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真这么好心?” 邢云面上突然有点忧伤:“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吗?毕竟在一个屋檐下,我知道自己的毛病,以前有什么得罪之处,你不要放在心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是改不了的。” 说着话,她又看了我一眼。 “难道不是?”我这话一说出口,才发现有点伤人。忙开玩笑地说道:“谢谢你,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大恩不言谢,惟有以身相许了。放心,我会好好对萧萧把她养大的。” 邢云眉毛一竖:“少在我这里说不正经的话。” 萧萧拍手:“好啊好啊,老顾你可是说过要养我的呀!姑妈,从了他吧!” “呸!”邢云面上突然浮出一层粉红,唾了她一口:“做作业去,下次考试英语再得零分,锤不死你!” 我这个玩笑一开,邢云的心情好象很好。在阳台上哼起了一首什么歌,我没听过,好象其中有一句是什么“看,流星尾,看,桃花水。不回头,到最后,天命所归,还有感动久违……” 歌声轻轻柔柔传出去,空中有雪花飘扬,楼下的芙蓉花还没有枯萎。高低俱出叶,深浅色不同。 …… 邢云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觉得这姑娘是绝对是中了**彩或者股票又赚了。吃饭的时候,我又忘记了用公筷,她竟然不制止,还用筷子夹了一块排骨给我。 这才是生活嘛,见天和她掐没意思,我工作太累,压力太大,我现在只想静静。 正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一看是洪燕的。 老实说,看到她的号码我就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洪燕,院里有事吗?” “有事老马不会找你吗?顾闯,你怎么回事,听佳佳说,昨天看电影你根本就不搭理人家。你是不是男子汉,能不能主动点,我快被你气死了。” 我无奈地说:“洪大姐,我的好姐姐,是人家不理我好伐。事情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我们彼此都没看上对方,强拉到一起太尴尬。” 洪燕:“不行,事情不能就这么了啦!我刚才帮你约了佳佳,你们今天去环球中心滑冰,她喜欢这个运动。七点,你马上赶过去。” “放过我吧!” “哎,我也是为你们操碎了心。一个是同事好朋友,一个是亲表妹。我已经和她沟通好了,你们好好接触,端正态度,多多交流。去吧,去吧!” 我实在却不过情面:“最后一次了。” “行,就最后一次,如果再谈不好,我绝不插手。” 我很是烦恼,站起身来去穿鞋子。 邢云:“给钱。” “什么?” “给你洗衣服的钱。” “不是说不用给吗?” “我改主意了。” “多少?” “一百。” “抢人啊!”我发过去一个红包,心中嘀咕:女人,真是善变的动物! 到了环球中心,刘佳没到。我就坐在旁边的咖啡馆,点了一杯美式看冰场里的人滑冰。 这一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咖啡都凉透了,人还是没有来。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一小时。 我没有办法,只得给陈佳发过去一个微信,问什么时候能来。 “顾闯,对不起,我爸爸生病了,实在来不了。” 我终于爆发了,言辞激烈地回信:令尊这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呀!对不起,我也是有尊严的,后会无期。 接着拉黑。 又是父亲生病,这死女娃子连借口都懒得换一个新鲜的,这也太瞧不起人了。佛也有火,我不是舔狗。任你美若天仙,可我也是有尊严的。 顶着雪吃了一肚子西北风回家,邢云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萧萧:“老顾,怎么这么早回来?” 我:“别说了,被放了鸽子,玛德,我已经把刘佳拉黑了,咱侍侯不起这位爷。” 邢云:“你身上的衣服湿了,好脏,脱下来我帮你洗。” “不用,洗不起。再说,洗了明天就没衣服穿,怎么出门?” “看你失恋可怜,不收你钱。”说着,她就将我那件弘星尔克扔过来:“衣服我已经在取暖器前烤干了。” 我心中大喜:“谢谢,你就是个女菩萨。” 萧萧:“二师兄,你不要色咪咪,我姑妈不吃这套。” 邢云锤了她一拳,又说:“顾闯,帮我买一套初一上半期数学和英语的《新课堂》抵洗衣费。” 第四十六章 地球真小 “啊,杀了我吧!”萧萧夸张地叫起来。 我也笑起来:“萧萧,让你做作业就这么痛苦?等我忙过这一阵,假期有时间帮你补补课吧!” 邢云大为惊喜:“萧萧,还不谢谢顾叔叔。” 邢萧萧郁闷地嘀咕一声:“报复,你这是报复。老顾,我帮你这么大一个忙,就这么对我?白眼狼。” 我怎么就成白眼狼了,你这小丫头片子什么时候帮过我忙了? 刚才在电影院吃了一肚子气,又睡得昏天黑地,我也倦了,准备回房间躺床上刷刷微博。 “叮……”电话铃又响了。 这声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邢云和萧萧下意识地将头伸过来。 一看,竟然是陈佳的。 我这才想起刚才只不过是把她的微信拉黑了,还忘记将电话号码设为骚扰电话放进黑名单。 想来定然是陈佳被我拉黑之后这个傲娇女不服气,直接打电话过来和我理论。是啊,她这么一个美女身边必然有许多追求者,早已经习惯被人捧着恭维着。只有她拉黑别人,什么时候被人拉黑过。我这一举动,简直不可原谅。 看到这个电话,我身子一僵,久久不肯伸出手去。 倒不是害怕,只要是怕尴尬。毕竟,这事还关系到洪燕的面子,如果电话一接通,大家吵成仇人,我以后还怎么和洪燕相处? 萧萧突然伸手在手机上一摁:“接通了。” “你……”我被这个促狭的小鬼气得几乎要笑起来。 “喂,顾闯,是你吗,喂喂,能听见我说话吗,快接电话啊!”那边,陈佳的声音听起来很急。 我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道:“是我,我是顾闯,陈佳你有什么事吗?” 陈佳:“你还在环球中心吗?” 你还在环球中心吗,你当我顾某人是傻子?我被她这句话问得无言以对,气道:“在,我还在那里喝咖啡。我想,既然约了你,又说好不见不散,就得信守承诺,以真心换你的真心。” 这话中充满了讽刺意味。 那边的陈佳好象并没有察觉到我话中的讥讽,突然哇一声哭起来:“在就好,在就好,我爸爸,我爸爸病得好重,已经倒在地上了,我扶不动他,你快过来救救他吧,求求你!” 我一惊,原来陈佳爸爸是药罐子的事情并非托辞:“陈佳,你别急,冷静点,你爸爸怎么了,叫救护车没有?” “爸爸……爸爸他……叫救护车没用的,进不来……再说这里离医院又远,等救护车过来,人已经不在了,顾闯,你快来呀……”陈佳不住抽泣,话也说不囫囵了。 我听得满头雾水,救人如救火,再任由她这么辞不达意地说下去,岂不是要耽误了宝贵的抢救时间。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一声大喝:“安静点,地点,告诉我地点,我马上过来。” “你凶什么凶,我爸爸都这样了。” “我的大小姐,少说废话,加我微信,开定位。”我又是一声大吼,这才成功地震住了她。 很快,我们又互加了微信,开了定位。 一看定位,我马上就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废话,发了个语音:“你什么也别说,我马上出门,十分钟后到,你告诉我是几栋几楼几号,开门等着。” 陈佳虽然没说什么,但从她发过来的定位我瞬间就分析出事情的始末。 地址是环球中心附近的一个新楼盘,据我所知,那个楼盘刚竣工没两月,可因为手续没完善,根本就没卖出去几套,开发商也跑路了。为此,业主还在售楼部拉过横幅,上过晚报新闻。 业主这一闹,最后售楼部也是人去楼空。 开发商之所以跑路,除了手续不完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当初他为了拿到这个地皮,答应地方政府出钱在修一条路、再搞个小公园做为配套。等到一开发,才发现这个投入实在太大,加上资金链断裂,索性就来个人间蒸发,逍遥于江湖。 那地方很偏僻,整一片大荒地,救护车根本开不进去。而且,因为距离区医院实在太远,医生赶过来怎么也得半个小时。如果那位药罐子老爹的病真的非常严重,等人到,只怕已经凉凉了。 病急乱投医,陈佳应该是突然想起我和她约在环球中心见面,而我所骑的“油蚱蜢”也不受地形限制,这才打电话过来求助。 她却不知道,我早已经回家了。 我想:陈佳每次拒绝我的时候都说她父亲生病,看来倒不是借口,或许是误会她了。 事情紧急,容不得我想乱七八糟的东西,立即站起身来,披上羽绒服穿上鞋就朝外跑去。 邢云:“顾闯,我跟你一起去。” “姑奶奶,你就别添乱了。” “什么添乱,添什么乱。”邢云拿起包背在身上,道:“顾闯,不怕得罪你,你体力可不怎么样,你那位佳佳也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只怕抬不动病人。还有,如果刘大小姐的父亲是个大胖子,又找不到人帮忙,你那位大小姐还不哭死过去。我一起去吧,多一个人就多个帮手。” 邢云力气倒是挺大的,最辉煌的战绩是为了节省运费把一台二手洗衣机扛上五楼。 还好是涡轮洗衣机,换成滚筒那种,估计我得另外找房,惹不起啊! 我也不废话把手机递给她:“跟我来,坐我车后,帮我导航。” 冷风呼呼地在身边掠过,手都快冻僵了。 今天这摩托车也争气,不喘了,屁股后面也不冒黑烟,提速特别带劲。不片刻就到了环球中心,绕过那座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大商场,又走了几公里,就到了一片大废墟地带。 这里以前是农田,刚征地没两年,基本处于未开发状态,只几条小路蜿蜒其中。这地方别说救护车,就算是换6地巡洋舰来也得搁浅。 道路颠簸,邢云一只手抱着我的腰,另外一只手从我身后伸过来,把手机举在我面前,不停和陈佳微信语音聊天,不外是安慰她不要担心,我们马上就到。 通过二人的语音,我了解到,陈佳的父母是去年买了这里的房子,准备用来养老。只是这地方物权在扯皮,基本没有交通可言,她父母也没办法搬过来住。今天,物业通知她那病号老爹说卫生间的水龙头没关,水都沁到外墙了,让过来处理一下。 刘老爹就带了工具过来自己动手做防水,陈佳不放心也跟过来帮忙。弄好,正在吃晚饭的时候,老爷子就倒下了。 邢云小声在我耳边笑道:“看来顾闯你是误会那个大小姐了,人家家里是真有事,今天可是难得的一个表现的机会,你要把握好了。这地方的房子我知道,未来的开发区,房价一万八一平方,将来只怕还得涨。她父亲的房子怎么也得一百多万。对了,你那个佳佳在省城还有价值两三百万的房产,你一但娶了她起码少奋斗三十年。” 我苦笑:“大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开我玩笑,我侍侯不起这种大小姐的。而且,我和她之间根本就没有感觉,大家在一起只有难受。别一天到晚提钱,太俗。这两人在一起关键是要开心,钱不钱真没意义……啊欠……你头发都钻我鼻孔里去了……啊欠!” “谁叫你鼻孔大?”邢云笑起来,甩了甩头,长发飞舞,擦过我的面庞,好痒。 “我鼻孔大吗?” “大,可以放进去一根火腿肠。” 我朝反光镜看了看,看了看自己的鼻孔,不觉忧心忡忡。 说话间,就到了那个楼盘。这地方只有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看门,估计也就是做个样子,真遇到坏人,也只能以德服人了。 问清楚方位,摩托车开到一栋七层的洋房下面。 开发商可恶至极,电梯没有开通。陈佳父亲这套房是跃层,六跃七。 得,只能爬楼梯了。大约是走得太快,我有点喘不过气来,倒是身边的邢云呼吸平常。 整栋楼只陈佳父亲一户人家,门开着。 我冲进客厅,喊:“陈佳,我来了,病人在什么地方……啊,老刘……” 定睛看去,只见沙发上有一个老头躺在上面,正用手捧着头大声呻吟,陈佳则哭着在旁边说:“爸爸,爸爸,你忍着点,马上就送你去医院。” “我这病是好不了,头要爆了,我想死,我想死。”老人满头都是大汗,面色血红。/ 他霍然是我的老熟人陈力。 原来陈佳是陈力的女儿,地球太小了! 形势危急,容不得人发呆。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扶起陈力:“老陈,是我,我是顾闯,坚持一下,我扶你下楼,咱们去医院。” “是你……谢谢……谢谢……”陈力虽然满面通红,可嘴唇却是发乌。 我没想到病人的身体竟然会这么沉重,这一扶竟然扶之不动。好在邢云也上来,我们一边一个架着他就出了门。 背后,陈佳:“衣服,衣服,爸爸,你的衣服……等一等,要带毛巾牙刷、水瓶和杯子吗?” 我大声吼:“跟上,别磨蹭,都什么时候了还理这些破烂做什么,先到医院再说,不知轻重。” 陈佳委屈地哭着:“你凶什么凶?人家心里难过嘛!” 我又不是你男朋友,我为什么不能对你凶,神经病:“快走,对了,马上给你妈打电话,让她去医院。” 出了一身汗,下了楼,陈佳把陈力扶上摩托车,又顺势挤了上来。这下,邢云却没位置了。 陈佳这个时候倒是着急了:“你怎么还不走呀?” 我看了看邢云:“你怎么回家?”是啊,这一带黑灯瞎火的,遇到坏人怎么办? 邢云朝我挥了挥手:“快走吧,不能耽搁了。坏人,我就是坏人啊!我的力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扛得了煤气,打得跑流氓。” 我想笑,但觉得这不是笑的时候,发动摩托车:“小心点。” “走吧,走吧,别墨墨迹迹了。”邢云柔声说:“你骑车也小心点。” 第四十八章 马上结婚 这一觉睡得分外香甜,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突然,一个绪。 “洪燕,我的洪大姐,你瞒得我好苦!”到了福利院,看到洪燕,我心中生起一股怨气,不住埋怨:“想不到你竟然给我来这一手,说好的人与人之间的城信呢?” “你说什么呀?” 我苦笑着说:“昨天晚上我才知道陈力是陈佳的爸爸,你也晓得我现在正在拆迁工作小组,又是城南村的驻村干部。老刘现在要当钉子户,现在又有陈佳这层关系,你让我怎么大义灭亲,这不是被动了吗?” “大义灭亲?看来你和佳佳的进展不错。顾闯,老实交代你们走到哪一步了,哟,还见未来的岳父岳母了。”洪燕咯咯地笑着:“别说得这么严重,辛书记不也是咱们桂花镇的女婿,人家该干的工作不一样干。”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陈佳昨天晚上已经开城布公把这事挑明了,我和她之间是不可能的,只能做个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吗,只怕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的。 听我大概将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洪燕吃了一惊:“姨夫的头疼病又犯了,那我下午下班得去医院看看。你们的事情既然已经到这步,成不了就算了,我以后也不多说。但是,你真误会我了,我当时觉得你真的很适合佳佳。” “真的吗,好,我相信你。” 其实我是不相信洪燕的,之前她也说过要把陈佳介绍给我,被拒绝之后也就算了。可等到我去城南村驻村,她突然热心起来。不外是想让我在拆迁的时候给她姨夫行个方便,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大家看破不说破罢了。 我又想,其实出了昨晚这事也好,如此一来陈力就算是欠了我一份人情。等下正好去医院跑一趟,再和他好好谈谈。 陈力这人我看得明白,人精明强干,在村里有威望,豪爽仗义,有恩必报。 私搭滥建本来就是违法,只要好好和他说道理,这个思想工作未必就不能做通。 只要有他点头,没有人带头,拆除城南村违建这个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要知道,我可是在辛书记那里立了军令状,要在年轻落实城南村拆迁的签约的。这事关系到我的前途,也让我头疼不已。 现在解决难题的突破口就在眼前,看到这一线曙光,我倍感振奋。 病房中,陈力躺在病床上笑吟吟地看着我,里面还挤了十几个前来看望的村民。 在我进病房和他聊天的期间,6续还有不少人过来,一口一个“幺哥”喊着。幺哥是本地人对人最亲切的叫法,显示出陈力在村里的不错的人缘。 “老陈你好,陈佳呢,怎么没看到人?”我放下一兜水果,问。 唐芳菲笑吟吟地看着我:“昨天我们家老陈幸好有你在,不然就危险了。既然咱们是这样的关系,你也不要老陈老陈的喊,就叫陈叔叔吧!” “陈……叔。”我有点不习惯。 这个时候,两个村民插嘴笑道:“都这关系了,喊一声你身上又不少一陀肉。” “当年我们都想选陈幺哥做村长的,可惜幺哥是外来户,以前的来历也说不清道不明,这才没选上。现在好了,小顾书记是我们村第一书记,又是上头派下来的,不比唐日龙他们洋气?” “对对对,看以后唐日龙还神气什么,他也得归咱们幺哥管。” …… 一群人越说越上劲,倒听得我满头雾水。 陈力好象很享受大家的恭维,只含笑不语。 唐芳菲削了一个苹果递给我:“小顾,你吃水果。” 一个村民开玩笑说:“陈幺嫂,你现在是不是看小顾越看越欢喜?” “欢喜,欢喜,呸,别乱开玩笑。”唐芳菲笑着看了看我,眼睛都弯了。她生得五官端正,陈佳完美地继承了她身上优良的基因,难怪老马哥当年会为她神魂颠倒。 我接过水果,放到一张餐巾纸上,正事要紧,倒不是吃东西的时候:“陈叔,我有点事想和你单独谈谈,现在方便吗?” “我也想和你谈事呢!”陈力点点头,然后对众人一鼓眼睛:“没听到吗,我有事要和小顾说,你们回避一下。芳菲,你也出去。你就是个软心肠,听不得好话,有你在就得坏事。” 说着话,就把众人赶了出去,随手把病房的门关上,然后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眼睛戴在鼻子上,郑重地看着我。 “陈叔,我今天来找你是……” 陈力一摆手打断我的话,问:“小顾,你现在多少钱一个月?” “没多少钱啊,扣除五险一金,到手可支配收入四千块左右。公务员,国家财政拨款,要想发财我当初也不会参加公考了。”我以为他是在和我拉家常,也正想和他借此进一步建立信任,就如实回答。 其实,不考公务员,我去干其他行当,别说发财,吃饭都成问题。扪心自问,我真不是做生意搞业务的料,那也是没有奈何的事情。 “是比较少啊,不过也对,公职人员嘛!重要的是社会地位高,能够得到别人的尊重。”陈力又问:“小顾,以后想过在s区安家吗?” “我工作单位在这里,不安家行吗?”我觉得好笑,这问题也太没由来了。 “安家可不是说说就行的。” 我恍然大悟:“陈叔你说的是买房啊,我父母正有这个打算,过一阵他们空了,会来我们这里看楼盘。” “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其实你也不用买房的。房子嘛,够住就成,弄那么多干什么?” 我适时把话题扯到征地拆迁上去:“陈叔你这话就违心了,你是说房子够住就行,弄那么多干什么。据我所知,陈佳在省城本就有一套房,你老在环球中心那边又买了一套。再加上城南村的老宅一拆迁,又是六七套房,住得完吗?你也是读过许多书的人,自然懂得事行有度,过犹不及的道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私建乱搭,一旦上头追究下来,实行强拆,又如何自处?” 陈力却笑了笑:“小顾,你是傻还是楞。”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被人说成傻子,却是一件很恼火的事情,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陈叔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我们这话也谈不下去了。昨天晚上送你来医院乃是做人应有的品行,我也没指望你要领我的情,或者做出什么重大牺牲还我这个情。只希望大家能够根据国家政策,心平气和地谈谈。” 陈力:“不是那个意思。” “还请问。” 陈力悠悠道:“你我现在已经是这种关系了,我陈力身体也不好,将来这一切还不都是女儿女婿的。你收入又低,我不趁这个机会多给你们置点家产,将来你们的日子怎么过?这事你以后也不要管,装聋做哑好了。我和你唐阿姨老了,也不怕,我们自己去闹。” “等等,等等,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目瞪口呆:“老陈,你是不是说我和陈佳的事情。你误会了,我和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你不打算和佳佳结婚?”陈力收起了笑容,眼镜后面的双眸炯炯地看着我。 “肯定是不可能的。”我摇头,正要把我和陈佳之间的关系从头到尾同他详细解释。 突然,陈力霍一声从病床上跃下来,一把揪住我的领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不行,你必须和佳佳结婚,找个日子就去扯结婚证!” 我被他这突然的爆发惊呆了:“你……这不是拉郎配吗?”老陈你为了拆迁,也不能下这样的血本啊!就算要把女儿强嫁给我,也得问人家愿不愿意吧?对不起,那个娇娇女我消受不起。再说,人家也瞧不上我呀! 听到里面闹起来,病房的门打开了,在外面走廊里的众人一涌而入,皆一脸愤怒。 我冷汗淋漓,一刹间,心中涌起一个念头:武松被张都监赚了,下一出就是大闹飞云浦。 第四十九章 协议 看到屋中的情形,唐芳菲大惊,急忙冲上来掰着丈夫的手:“老陈,陈老头,你这是做什么,放开,放开。” 她力气小,又如何分得开我们。 陈力扫视众人一眼:“你们进来做什么,这是咱们老陈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们看热闹。是不是想看我们的笑话,好回去乱嚼舌根?都给我回去,不要你们在这里。” 大家都畏惧陈力,都道:“幺哥你好好养病,幺嫂你好好照顾幺哥,我们走了。” 陈力的还是不肯放过我,因为用力抓住我领子的手指关节都变成了白色。 唐芳菲还在使劲地掰着陈力的手:“老刘头,你发这么大火做什么,看把小顾都吓成什么样了?” 陈力:“你懂个屁,这小子不承认他和佳佳的关系。” 唐芳菲:“孩子们谈恋爱讲究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还有,他们才认识几天呀,还走不到那一步。” 陈力:“说你笨,果然笨。昨天我犯病的时候,救护车开不进来。佳佳谁也不喊,就给这小子打电话,还预先开了门。对了,她打电话的时候也没有说具体的地址,这小子就直接找上门来,显然以前就去过哪里。你说,佳佳都把人带回屋了,一男一女呆在那鬼影子都找不到一个的地方,能干什么好事。你说,这还没有关系吗?” 我想解释:老陈,现在微信都有卫星定位,需要说地址吗? 但领子被他使劲箍住,几乎要勒死了,又如何说得出话来。 唐芳菲迟疑了:“啊……” 陈力:“我已经从洪燕那里打听得清楚了,这姓顾的混帐刚到单位不两个月就被派去养老院和你那初恋情人马远搭档,现在又来做驻村干部任第一书记。人年轻,工作能力强,迟早要升上去。别的不说,你那老同学一退,院长的位置就是他的。” 听他一口一个初恋情人、老同学的说,唐芳菲气道:“陈力你少说不正经的。” 陈力继续骂道:“男人看男人和你们女人看男人不一样,最了解男人的就是男人。这小子我是看透了,有抱负得很。人家事业上要想再上一步,就得借东风,做个大老板或者大干部的女婿自然而然。不好意思,我陈家这股东风可不大。可这小子又谗佳佳长得漂亮,逗她玩的。这就是个玩弄女性的流氓、杂痞,顾闯,你今天把话说清楚了,跟不跟佳佳结婚。敢说个不字,老子打死你!” 他口中的唾沫星子都喷到我脸上,眼镜片闪闪发亮,就如同两把刀子。 我大吃一惊,这不是诬陷好人吗?想我好好的国家干部,被他这么一说,成了玩弄多位女性的流氓。生活作风有问题,将来别人会怎么看? 要说逗陈佳玩,拜托,我才是被她当成猴儿耍得团团转,我才是受害者啊! 毕竟是自己的独女,心肝宝贝,陈力越说越绪稳定,不能太骗子,让人心惊肉跳。 “小子,你就是个骗子,大骗子。骗我的佳佳,还想骗我拆房子。就为了你的前程,你的良心好黑啊!” 我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指责过,实在是忍无可忍了,道:“老陈,我是国家公务人员,职责在身,你的违建必须拆掉。法院都判下来了,实在不行只能强制执行。至于陈佳,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 心中一急,我有点语无伦次。 “你,你混蛋……我的头,痛,痛……”陈力又抱住了头,满头都是汗水。 唐芳菲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老陈,老陈,护士说了你不能,还想拆我的房子。” 我挣脱不得,心中暗暗叫苦:今天怎么下得来台,一丁马上就要来了,到时候还不被他笑掉大牙!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这个时候,眼前尽是陈老头苍苍的脑袋在眼前晃动,顶门心处有一块大伤疤如同匍匐的大蜈蚣,血红透亮,看得人触目惊心。 这块疤应该是他早年留下的,据说被收容所收容的时候就有了。 我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一丁和我说过的话。陈力的病其实很简单,早年受过外伤,一遇到天气变化九回发痛,思维就会混乱,类似于精神分裂。 今天要想顺利脱身,只能把哄一哄他了。 和老人打交道,我这个福利院工作人员有经验。 我也不挣扎了,静静地看着陈力:“老陈,你说得对,你就是一位光荣的人民教师,你不属于城南村。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应该是以前脑子受了伤,这才把往事都忘干净了。不然,为什么你前二十多年的事情怎么都记不住了。想不想知道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可以帮你。我是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我干得就是送人回家的事。老陈,我带你回家!” 失记忆,然后找到自己真实的身份,揭破一件惊天密闻,这是电视电影里的经典情节烂俗桥段,用来骗一个老人确实有点过分。可我也没有办法,不如此,又改如何脱身? 我这段话一口的莎士比亚腔调,说完,自己都快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时候,陈力的眼睛一亮:“你真能帮我,我要回家,我知道我不属于这里的,我应该站在讲台上。” 唐芳菲:“顾闯!” 我朝她做了一个安心的表情,正色对陈力道:“老陈你放心养病,这事就交给我吧!” “你这小子没一句实话,就是个骗子。”陈力怒道:“别想骗我,佳佳的事情咱们另外找个时间解决。先说这事,你不就是想拆我的房子吗,好,你只要查到我二十三岁之前究竟是什么人,干过什么,不劳你强拆,我自己动手。不但自己拆,还会帮你动员其他钉子户配合工作组。” “一言既出。”我大为振奋。 “驷马难追!”陈力放开了我。 不片刻,一丁就过来了。说来也怪,和我达成协议之后,陈力的脑袋也不痛了,精神也好了许多,但丁医生还是给他开了镇静剂。 病人沉沉睡去,我也适时逃离这是非之地。 我刚才说要帮陈力查明他原来的身份也就是随口一说,想不到却得到了这么一个结果。只要他带头拆违建,这城南村的拆迁工作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我心中十分的高兴,也有点担忧。毕竟,二十年前国家户籍档案都没有实行电子化,挺乱的,办成此事谈何容易。 一丁:“怎么,刚才被老丈人打了?” 我:“什么老丈人,别乱说。” 一丁:“刚才我可听护士说你把那个佳佳怎么了,结果不认帐。老顾同志,做人不能这样啊!始乱终弃,这是要受到全社会舆论谴责的。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你不好好珍惜,渣男!” “渣男,说谁呢?”我气得几乎吐血。 丁医生正义感爆棚,拂袖而去:“说谁谁知道,顾闯,你我友尽了!” 第五十章 城南村村民(一) “这事不好弄,顾哥你知道中国有多少人吗,每年又有多少失踪人口,最后找到了多少?”小黄不住摇头。 落了几天雪,天气放晴,眼前全是明晃晃的阳光。地上融化的雪水被太阳一晒,腾起氤氲水气,暖和的温度让人的心情也跟着舒爽起来。 和陈力达成协议之后,事不宜迟,我找到了派出所小黄,请他帮忙。 桂花镇派出所有编制的警官就区区几人,小黄作为年轻人,工作繁杂,压力也大。所里的户籍民警一直缺员,就由他兼任。 他现在有被充实进拆迁工作组,这地方群众情绪不稳,弄得他非常紧张,每日都会过来呆上半天,恰好和我碰上。 “我知道我知道,这都是二十多年的事了。那个时候户籍管理不严格,也没有天眼监控,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我这也还是为工作,没办法才求到你头上,千万不要推脱,就帮兄弟一回,谢谢,谢谢!”我不住朝他抱拳。 我可是在陈力那里夸下海口的,如果事情弄不成,以后还怎么面对他?年前城南村就要拆迁,我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 小黄:“大哥,你也知道这是二十年前的事情,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那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情未必是我们所预想的那样。我给你说个例子吧,咱们桂花镇袁岳找到了。” “哪个袁岳?”这个名字很陌生,我问。 小黄:“就是靠着国道1o6线边上那快空地,以前是一家机械厂的。” 我恍然大悟:“你说的是袁小雅的爸爸啊,他二十年前不是和女会计私奔了吗,怎么,混不下去回家了?” 袁小雅是镇政府工作人员,好象是文化站的,主要工作是弄广播,宣讲国家政策什么的。前一段时间跑过福利院架大喇叭,每天一到饭点,大喇叭就开始播放他们文化站自办的节目“滴滴答,滴滴答,桂花镇广播站开始广播了……快使用双截棍,西西哈西……”老人们喜静不喜动,听得心浮气躁,一怒之下拿了竹竿把这聒噪玩意儿给捅了。 这位姐姐家中有地,后来虽然厂子垮了,人也跑了,但地还在,经济条件不错,嗜好麻将。经过喇叭事件之后,和福利院的洪燕成为麻友,经常打牌打到半夜,搞得洪燕家中那一位起了疑心,还跟踪过我们洪大姐。 话说袁小雅的父亲袁岳当年也算是桂花镇的一号人物,买了十亩地,办了一家机械加工厂,生意做得红火,还做过一任当时的县人大代表。可惜,九七年的时候这位先生老夫聊发少年狂和会计书勾搭在一起,最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二人开车私奔了。 这一走就是二十年,音讯全无。 “死了。”小黄说。 “啊,死了,怎么回事?” 小黄:“今年秋天咱们这里不是旱得厉害,省城自来水供应短缺,就开始抽邻县团结水库的水。这一抽,就把水库的水给抽得精光,就看到水库下面一辆普桑,两具白骨。水库管理处的就报了警,一查,从那两具尸骨里找到了死者的身份证。你猜,这两人是谁?” 我心中一沉:“不会是袁岳和他的女秘书吧?” “你还真猜对了,就是他们。下来之后,当地公安一查,还原了事实真相。”小黄说,二十年前的那天,袁岳和女秘书去当地一家厂子谈生意。当时,机械厂欠人家三十多万货款还不上。老袁就和人家说了许多好话,还陪着喝了许多酒。在回来的路上,车辆失控掉进水库里去了。 老袁失踪之后,那厂子的人以为他是卷款潜逃了,而家里人则以为他和女财务私奔。 小黄:“袁小雅母女以前一提起老袁的时候就恨得牙关痒痒,现在真相大白了,她们哭得那叫一个惨啊!” 我也是心中恻然,一声长叹。 是啊,二十年前的事情真的不好查,毕竟时间过去这么久了。 “不管怎么说,小黄你得帮我这个忙啊!” 小黄:“我肯定会尽力帮忙的,不过你那边也不要闲着,要不把老陈的资料放在寻人网站上看看。” 我道:“已经放了好几个网站,别人在网上找人都是找自己失踪的儿女,老陈可好要找回自己。”说到这里,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小黄突然来了一句很具哲学思维地话:“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其实,我们又何尝找到过真正的自己。” 我用手肘拐了他一下,笑道:“是不是追求女主播的事情不顺,我们的小黄可是有为青年,她还有什么看不上的?” “别的还好,我们也谈得来,就是嫌我的头发有点少。”说到这里,小黄的发际线更亮了。 “聪明的脑袋不长毛,热闹的马路不长草。”我哈哈大笑起来。 小黄大怒:“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着话,我们走进旁边一家村民开的超市,准备买些日常用品。 刚进去,就听到有人喊:“小顾书记,你这是微服私访亲自买东西?” “什么微服私访,咱们就是个干苦力的普通公务员,不亲自买东西还能怎么着?下一句你是不是该问,领导,你亲自来解手啊?”我回头一看,是个叫蒋富贵的老头。 这老头大老爷们儿一个,却有个坏毛病。喜欢在茶馆和人磨牙,传播小道消息,为人八卦得紧。 前天和另外一个老头一言语不合,起了冲突,闹到村两委来。当时村干部都不在,还是我给他们调解的。 我一边挑着自己要的东西,一边和他唠嗑:“老爷子你什么时候过来签拆迁协议啊,国家给你的补充可不低啊!” 这蒋富贵也是那四十户钉子户之一,加上喜欢说怪话,最是难缠。 蒋老头:“小顾书记,你也知道我家中老大和老二都在省城打工,虽然隔得近,可一月也就回来一次,每次打电话去问这事。两小子都说让我去问陈力,陈力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等会儿我就到陈力家去看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我一楞:“陈力出院了吗?” “哎哟,老陈出院你竟然不知道,我说你这半个儿是怎么当的,不合格,不合格。” 一个妇女插嘴,然后是一阵低低的笑声。 第五十一章 城南村村民(二) “什么半个儿?”小黄惊讶地看着我。 超市前面有个小广场,前一段时间,文体局在这里建了不少锻炼器材,今天都有老头老太太在这里练得风生水起。就拿蒋富贵来说,这老头以前是在工地上干捆钢筋的,身体非常棒。上了单杠,一口气能拉二十个引体向上,好生犀利。 加上超市经常搞优惠,这里便成为村民们一个小小的社交中心。 今天这里搞买一送一活动,只要购物满五十块就送一个鸡蛋,很是热闹。 中国人都喜欢凑热闹,我、小黄还有蒋富贵刚说不了两句,身边就围过来好几个村民,把货架之间的过道给堵住了。 “哎哟,小黄公安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小顾书记正和陈力家的闺女搞对象呢?” “哈哈,小顾书记,你以后也是咱们城南村的女婿了,亲不亲家乡人,这次比平方签协议,你可不能整我哦!” 我有点经受不住:“国家有政策,我肯定会按政策办的。”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一个妇女高兴地说:“我家也是外来户,当年我老公公插队的时候和婆婆结了婚。因为这样,没少吃亏。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又有人奇怪地问:“怎么就好了?” 那个妇女道:“陈力多么能干的一个人啊,人品也好,可就因为是倒插门,就连个村长都没当上。你们说,如果以后咱们选小顾书记做村长支书什么的好不好,怎么也比唐日龙他们强。” “那是,人家小顾书记可是上面派下来的,有文化有知识,懂政策,人也好。当年咱们穷得呀,若不是陈力带着咱们,只怕连饭也吃不上。咱们欠陈力的,现在该还给人家。” “对,以后咱们就选小顾书记做村长支书。” 我大惊:“我和老陈之间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没和陈佳耍朋友,误会了。” “咯咯,小顾书记还害羞了?”一个妇女笑起来。 蒋富贵:“你们懂什么呀,小顾书记可是正经的国家干部,怎么可能给咱们做村长。” 另外一个女人说:“虽然当不成村长,可以后村里有事,咱们听小顾书记的就是了。” “都听小顾书记的,那陈力的话咱们还听吗?” 蒋富贵一瞪眼:“小顾书记是陈力的女婿,听他的就是听陈力的。陈力打下的江山,迟早也要传给下一代不是。” 我还能说什么,这事还真是越描越黑了:“各位叔叔阿姨,你们若真听我,就去把协议签了吧?” 蒋富贵:“小顾书记,这就是你不对了。陈力不是还没有退居二线吗,暂时咱们还是要尊重他的意见的。你这么急着抢班夺权,就不怕佳佳骂你?” “对对对,你就不怕佳佳吗?那女娃子咱们是看着长大的,虽然话少,可却是个犟人,一犯起混谁都惹不起,小顾书记将来的日子不好过了。” 众人都哄堂大笑,就连收银的那为阿姨也是前伏后仰控制不住自己。 我经受不住,胡乱地拿了两盒巧克力,就要逃。 一个卖水果的大姐拉住我:“小顾书记,加个微信群吧,我拉你进我们城南村的家族群。” 其他人也道:“对对对,小顾书记,加一个。”纷纷掏出手机。 我没想到现在的村民竟然这么新潮,也对,城南村虽说是农村,可已经和市区连成一片,而我们市区又和省城连成一片。也就是说,城南村现在和省城已是一体,夺风气之先。 我作为一个驻村干部,能够被群众所接纳,和他们成为一家人,自然是一件好事,自然欣然同意。 被人当成陈力的女婿,我实在有些尴尬,和卖水果大姐加了微信,说一声:“各位叔叔阿姨大姐,你们要加我好友,等进群之后加吧!”就急忙逃出超市。 后面,小黄却拉住那位大姐:“你们说的那个佳佳长得怎么样,漂亮吗?” 水果姐:“一般一般。” “天下第三吗,不错啊!” “不是啊,就是瘦小了些,鼻子有点小,眼睛有点小,嘴巴有点大,皮肤不太白净。” “这样啊。”小黄对我报之以同情的目光。 追上来之后,他说:“顾哥,为了工作,你的牺牲也太大了点吧?工作是工作,不用太委屈自己。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固然是大情操,大胸怀,可人得爱惜自己不是。” “大情操个屁,人家陈佳长得挺好看的,别听水果大姐瞎说。是是是,陈佳瘦小了些,鼻子有点小,眼睛有点小,嘴巴有点大,皮肤不太白净。可说来也怪,这些零件组合在一起却相当的美,是个标准的我省美人坯子,小家碧玉懂不懂?”我说着说着,感觉不好:“我和陈力的女儿真没关系,冤枉。” “谁信你啊?”小黄嘎嘎地笑:“有时间咱们带上女朋友聚一聚。” “你要带上女主播吗,刚才不是说嫌你头发少?哥哥发量惊人,也不怕被抢了风头?”我狠狠地报复他。 小黄恼了,指了指我手上的几大盒巧克力:“顾哥,少吃甜食,小心发胖你的佳佳不要你。” “谁再在我面前提陈佳我翻脸了!” “哟,你还翻脸了。” 我:“懒得跟你说,查陈力的事情你抓紧办了,我都快被逼疯了。” “谁逼你,陈力还是陈佳佳?你放心好了,我和女主播的事情你帮那么大忙,你是我兄弟,我亲哥啊。亲哥的终生大事,我这个做兄弟的能不放在心上吗?”小黄开了我两句玩笑,突然道:“也不知道这个陈力以前究竟是什么人,凡事都有出处。你说,他会不会是通缉犯假装失忆在咱们这里安家落户逃避法律的惩罚?” 我吓了一跳:“怎么可能,陈力的病医院可是有定论的。” “这可难说得很。”小黄越说越激动:“这样的先例实在太多了,这几年许多高科技手段引进刑事侦缉,倒是破了许多悬案。这个陈力一看就不是寻常人,这种人以前究竟干过什么可说不准。搞不好他杀过人……大案,这是大案。” 这人想破案立功完成任务指标都快疯了,我正要骂他。心中一想,还是不多说。让他这么猜吧,这样说不定小黄同志的动力更足。 第五十二章 城南村村民(三) 果然,下来以后,小黄焕发了工作的,很快我就体会到这一烦恼。 买了巧克力,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今天也没什么事,我就骑了摩托车回到家。 刚落座,手机的提示音就响起来,这一响就没完没了。打开一看,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水果姐拉进了城南村的村民群,群名《我们一家人》。 能够被大家当成一家人,我有点高兴。一看聊天记录已经有一百多条,现在正是晚饭时间,大伙儿都忙完一天的工作回到家中。 已经有人爱特我,说话的正是蒋富贵:“各位亲友,今天顾闯,空格,小顾书记加入了我们的亲友群,直到工作,请大家鼓掌欢迎。” “欢迎,欢迎!” “欢迎领导。” 一连串鼓掌的表情,连最强八零后鑫胖的图都放出来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忙道:“什么领导不领导的,我就是个普通公职人员。大家能够相识也是缘分。以前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还请大家不要放在心上。” 水果姐:“顾书记,你得拿出诚意来。领导光临,怎么也要发个红包。” “对对对,发红包。” 我大方地发出去一百块钱。 下面抢得一通大乱,接着是无数“谢谢老板”“老板今天我是属于你的”的表情。 说来也邪性,我这个红包总额一百块,分了三十份,随机。大家都抢到的数额都小,也就几块,甚至几分的。惟独卖夫妻肺片的鸡片儿妹拿了最大一个,六十七块。 就有人不依:“不行,不行,太气人了。凭什么鸡片儿妹得了六十七块,我才五分钱。顾书记,你得再发一个。” “对对对,得再发。”大家一阵起哄。 我没个奈何,又发了两个红包,但还是没办法满足群众日益增长的对物质文明的需求。 大家还在闹着继续发,我一笑,又看了看微信钱包,只剩十块钱。忙打字说:“各位叔叔阿姨大哥大姐,我实在没钱了,还又半个月才发工资,快吃不起饭了,求放过。” 大家只是不依。 这一通闹,让我乐不可支。抢红包钱是其次,关键是图个热闹。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叫陈力的用语音发了一声吼:“发发发,发什么发,小顾已经发了三个大包,你们还要,没见过钱吗?鸡片妹儿,就你闹得欢实,再跳,看我不收拾你!” 正是老陈。 鸡片妹儿也换成语音,对着陈力吼:“幺爸,你那么有钱,发点红包就心疼了?越是有钱,越是不肯放松。”她的母亲和唐芳菲是堂姐妹,和陈力是亲戚。 又人接着道:“对对对,陈力,你太吝啬了。你们家那么有钱,佳佳在大公司上班,顾闯又是当官的,还缺这几百块钱?” “就是,小气鬼!” “顾书记,再发一个。” 我目瞪口呆,陈家有钱关我什么事,等等,等等,误会了。 说来也怪,陈力接下来发的语音中带着一阵大笑:“别闹了,不就是要红包吗?我发一个,大家别抢,普通红包,都是一样的数字。” 我刚才损失惨重,既然老陈要发红包,说不得要抢一个回来。这一抢,才发现竟然是五十块,好意外好惊喜。 陈力这个红包分为三十份,每人五十,一千五撒出去,很大方。 这老头遇到喜事了吗? “好了,这下大家都满意了吧,不要纠缠小顾。” 又有人在下面留言道:“力叔,你心疼女婿了,啧啧,干脆你发给私包给他好了。” 水果姐:“不对啊,应该是做女婿的孝敬老丈人才对,怎么反让老人给小辈包红包?” 陈力:“我就愿意给,怎么着?”说着就扔出来一个红包,上面写着“顾闯亲启,误抢翻倍。” 我意识到不对,忙发信息:“陈叔,这钱我不能要。” 下面一片大笑:“给你拿着就是。” “还陈叔,爸爸不知道叫。” “陈叔,给我吧!爸爸,爸爸,你是我亲爱的陈力爸爸!” …… 我很尴尬,决定还是不去点红包,突然,一根手指伸过来在红包上飞快戳了两记,然后惊喜地大叫“老顾,超级大包啊,发财了发财了。” 是一百二十块钱,取的是月月红的吉利之意。 “干什么,不能乱点。”不用想,抢红包的正是邢萧萧这个小鬼头。 “抢都抢了,难道还能还给人家?” “也是,那就没办法了。”我摇了摇头,如果现在把红包还回去,人家未必肯收,搞不好还有惹恼这个犟老头,以后的工作也没办法开展了。 “上山打猎,见者有份。老顾分我一点,分我一点。”萧萧摇晃着我的胳膊:“你最帅了!” “如果我不答应,等下你是不是要说我其实不帅?” 想起我和萧萧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我提起放在茶几上两盒巧克力其中一盒,轻轻在她小脑子上砸了一记:“分分分,分给你,这东西怎么也值一百多块,满意嘛!” 本人顾闯,年龄刚满二十五,身体健康,工作半顺半不顺,操劳过度,最近有点发胖。为了减肥,刻意控制碳水,肉吃得多淀粉吃得少,有点低血糖,尤其是夜里饿了的时候。那个痨肠寡肚,那个难受啊! 这玩意儿在关键时刻可是能救命的。 萧萧也喜欢零食,大凡我买回家,都会与她分享。 小家伙大喜,抱着盒子:“谢谢老顾,老顾你是真的帅。” “真的吗?” “真的。”萧萧诚挚地说:“我这人最大一个缺点就是喜欢说实话。” “你就贫吧!作业做了没,拿来我给你检查一下。” “老顾,你不帅,至少在这一点上。” 这个时候,邢云端着一盘清炒莴苣片进来,笑吟吟地说:“这么热闹了,遇到什么喜事?” 第五十三章 我有一个梦想 邢萧萧得意地挥舞着手中的巧克力:“姑妈,老顾送了我一盒子巧克力,我已经好多年没吃过了。你看看,你看看,多漂亮的盒子啊!” 邢云:“现在的东西都是过度包装,看着好看,其实里面的内容也就是那么回事。” “那我得看看里面。”萧萧飞快地拆开包装,拿了一颗糖果塞进嘴里。 这一口咬下去,她那双可爱的眼睛瞬间瞪圆,久久没有说话。 我心中奇怪,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了,吃到虫子了?” 萧萧:“不是,太美味了,太好吃了,谢谢老顾。” 我心中好笑:“一颗巧克力而已,至于这么大反应?” 萧萧:“我已经有两年,不三年半没有吃过巧克力了,做梦都想吃。” 我心中突然一酸,是的,在这个年代,巧克力也不算什么。单个的也就七块,小袋装的二十元。可邢云每月工资才三千多块,看上去还成。但扣除住房、吃饭、交通、通讯等日常开销之后已是捉襟见肘,真的是连多余的十块钱也拿不出来。 尤其是上次给萧萧买了新鞋之后,家中的伙食明显地差了许多,弄得我都不大愿意回来吃饭。实在受不了清淡的饮食,就偷偷跑上街去补充营养。 城市的确可以让生活更美好,但都市生活的成本也高得吓人。 邢云皱了一下眉头:“萧萧,你还吃什么零食,等下还怎么吃饭?” 萧萧:“姑妈,你不也谗巧克力,快尝尝。”说罢就剥了一颗塞进幸运的嘴里。 邢云:“姑妈什么时候谗了?” 萧萧:“少骗人,上次我们去逛超市的时候,你在巧克力那里站了好半天,都舍不得走。谗猫,谗猫!” 邢云柳眉倒竖:“你以为我是小孩子贪嘴吗?” “你就是,你就是。” 邢云:“吃饭了,快去盛饭。对了,巧克力放冰箱里,小心化了。” “化什么化,姑妈你连取暖器都舍不得开,家里冷成这样,还怕糖会化?”萧萧嘟囔着站起身来。 吃过晚饭,萧萧自回房间去做作业,我照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天气确实太冷,回房间只能缩进背窝,躺着玩一会手机说不定就会睡过去。我最近生活规律有点乱,身体隐约有发胖的架势,这样下去不行。 我还是单身狗,如果胖成肥宅,也没有姑娘愿意以身相许。 再加上邢云把红外线取暖器开到最大档,客厅里一片温暖的金黄色,让人感觉得很舒服。 我和她就挤在取暖器前面,伸出手去,口中“咝咝”有声了。 芒果台正在播放《亲爱的客栈》,节目地址在泸沽湖,可以当风光片看。 我这人嘴碎,只要身边有人就想说些什么。也因为有这个特点,工作的时候很容易就能和群众打成一片。当然,因为乱说话也得罪过人。 今天我心情很好,禁不住说起了节目中男女主角的八卦。道,男主角以前是个亿万富翁,后来生意失败,欠下了许多外债。在一般人看来,女主角这个时候应该弃男主而去的。可这个女明星不但没有甩袖子走人,反和男主角结婚,并一口气接了许多戏,用了两三年时间把丈夫的外债都还完了。 这样的女孩子,在当今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还真不多见,了不起,了不起。 不过,她这两年据说也吃了不少苦,挺惨的,让人同情。 “你说她惨,可她自己未必不觉得这是一种幸福。”女孩子都喜欢娱乐八卦,邢云被我的话勾起了兴致,反驳道:“女人最懂得女人,我明白她的。” “哦,幸福?”我不以为然:“其实,当初她如果和现在的先生分手,日子过得应该会更好的。在她努力为丈夫还债的那两三年,正是事业的黄金期。可为了赚钱也不挑剧本,拍了不少粗制滥造的东西,以至影响到事业,你说可惜不可惜。” “还是那句话,你不是女人,不懂的。”邢云道:“女孩子一旦认定了爱人,就不会在去想其他。她的眼睛里只有恋人,一辈子都不会改变。即便是跟着他吃糠咽菜,心中也是甜的。感情和家庭,虽说不是一个女人的全部,但至少也得占百分之八十。” 我喜欢争辩的坏毛病又犯了:“你这话就不对了,感情生活只是人生的调味品,并不是全部。夫妻和恋人之间什么东西最重要,独立的人格,互相的尊重。不不不,我不是说这个节日的男女主角。女主角本是大明星,她有自己的事业,而男主角现在不也在努力创业。都在做自己的事情,都在努力实现自我。如此,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站在同一高度,而不是依附在别人身上做菟丝子。” “我在大学时学过舒婷的《致橡树》里面有一句话说得好‘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邢云一呆,良久才喃喃说:“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说得真好啊,橡树和木棉,都一样高,才能站在一起,两手相握。” 我见成功地震住她,得意地说:“对,我是橡树,我有我的伟岸。你是木棉,你有鲜艳的花朵,你有你的炽烈如火的红花。可是,我们应该一样高才是。” 突然,邢云的脸变得通红,她低着头,俏丽的面庞映着炉火,再不说话了。 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虽然因为旧上面已经起了球,但配合着她妙曼的身体,显出不常见的温婉与柔和。 我指着电视屏幕道:“嘿,你看,这道鱼做得不错,不过,放香菜是邪道啊!红烧鱼能放香菜吗,得用藿香,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刚才还若有所思的邢云突然抬起头来,眼睛里晶莹发亮:“顾闯,你是大学生有知识有文化,见识也广,有件事我想请教一下。” “不敢,还请兄台划下道儿。” 邢云扑哧一笑:“我们又不是武林中人,同道切磋,最近我在想一件事,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 我道:“你说。”又随手拿起一支烟,想了想,等下烟灰乱抖,搞不好就要被她一通痛叱实在是惹不起,就要收起来。 邢云却用打火机给我点着了,柔声道:“你以后想抽就抽吧,不用管我。” “你真不骂人?” “我真是那么凶的人吗?”邢云突然有点忧伤。 我哼了一声:“你觉得呢?算了,有事说事。” 邢云:“顾闯,刚才我在想……你看吧,我卖化妆品已经有些日子,现在又是店长,店里的生意我都知道,也知道该怎么管理。可是,老这么给人打工也不是办法。我琢磨着,等攒些本钱,以后有机会自己也开个店,想听听你的意见,你支持不支持?” 我叫顾闯,顾问的顾,闯世界的闯。 今年二十五岁,未婚。性格热情大方,好为人师,或者说喜欢显摆。 “梦想还是应该有的,不然和咸鱼有什么区别?不过,这里有两个问题。” 邢云的表情郑重起来:“哪两个问题?” 我竖起两根手指:“一是品牌,二是资金。先说品牌问题,前一阵子你说你们店的生意不好,已经处于关门歇业的边沿。究其原因,那是因为你们所卖化妆品的品牌在消费者那里的认知度不够。据我所知道,小黄瓜是英国的一个品牌吧?” 见邢云点头,我继续说道:“可这牌子又几个人知道,一说起国际大牌,大家第一时间就会想起迪奥,想起圣罗兰,小黄瓜是什么,卖不动也情有可愿。以后你如果要做化妆品,得挑一个大家都知道并被接受的品牌。” 邢云皱起眉头:“做国际大牌,加盟费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我道:“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了,资金。确实,在省城在我们s区,寸土寸金,别说加盟费,就算是店铺租金也是一笔天文数字,可不是你能够承受的,要想靠攒钱不知道多少钱才能凑够这笔启动资金。不过,我们再换个思路,为什么一定要在大城市,三四线甚至五线城市不可以吗?为什么一定要开店,大商场专柜不可以吗?” “说得好,确实好。”邢云的眼睛亮了:“人没有梦想,和咸鱼又有什么区别?人确实应该有梦想,万一实现了呢?顾闯,谢谢你,谢谢!” 我得意地说:“孺子可教也,大姐,下个月的伙食费能不能打个折?” “不行。” “没义气!” “不是我没义气,你现在挺富的,据说还要买房子,好意思吗?” “你穷你有理,姐姐,做人不能这样啊!” 半夜的时候,我被一泡尿憋醒,去卫生间解决问题之后,感觉血糖有点低,就去冰箱拿糖吃,发现盒子里的糖果变少了。 我留了心,第二天一早再去看,又少了几颗。 就对着正在刷牙的萧萧吼了一声:“偷吃,你不睡觉吗,想得蛀牙吗?” 萧萧惊得将手指竖在嘴唇前:“老顾,别喊,小心让姑妈听到。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我呵呵地笑起来:“以后偷吃记得刷牙。”这孩子的快乐,就是那么简单。 吃完简单的早饭,我照例要去桂花镇福利院跑一趟,处理完日常事务,然后再去城南村。 刚跨上摩托,洪燕的电话就打过来。 我和陈佳的事情有点不清不楚,这位洪姐对此事也异常热心,看到她的号码,我竟有种心惊肉跳之感。/ 好半天才下了决心,接通电话。 洪燕:“顾闯,你等下要来福利院吗?” “当然,当然,为什么这么问。” “能过来就好,院里出了事,很麻烦。老马都气走了,让你全权代表福利院处置。” 第五十四章 高端流浪者 老马哥可是个好脾气的人,这位爷有个坏毛病,没担待。 如果事情小,他老哥自己就能处理。 如果是大麻烦,都会推给我这个年轻的助手。美其名曰:锻炼年轻人。 其实就是想保持晚节,不肯承担责任。 连他都因为生气发火摔袖子走人,可见事不小。 偏偏今天老马那辆油蚱蜢也跟主人一样发脾气,突突突半天,声音倒是颇大,可速度死活也提不起来,真是火车进站——徐徐,向前。 折腾了快一个小时,我才风尘仆仆地行驶进福利院的大门。 “这位就是顾闯,咱们福利院的负责人,你有事同他讲吧!”门卫指着我说。 还没等我看清,一条人影就冲过来,抓住我的手不住地摇着:“原来你就是顾领导,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那双手温暖宽大。 我抬头看去,就看到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年轻人。 此人戴着一副红色玳瑁边的眼镜,头发类似莫西干,显得很潮。 大冷天的,他竟然还西装革履,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皮些亮得可以照着人影子。他背上背着一个包,手中还提着一个黄色牛皮公文包,牌子我认识,铁狮东尼,不便宜。 如果不知道的人,还真当他是个成功人士。 不过,我朝院里的停车场看了看,只那辆已经烂得快要退居二线的罪恶战车五菱宏光,另外就是食堂大师傅用来买菜的偏三轮,期待中的豪车并没有出现。 我是什么人,我可是在京城卖过保险,跑过业务的。同类相聚,鼻子一抽就能嗅到熟悉的味道。 “你是……” “领导你好,我叫韩清贫,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不改其志。”说话很是文雅。 “打住,打住,韩清贫,你看啊,我们是国家机关,这企财险早在年初就买了。至于人寿险,我们机关工作人员也买了医疗险,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韩清贫明显一楞,接着道:“我不是卖保险的,顾领导你误会了。” 旁边,门卫笑着说:“顾闯,韩清贫是来请求救助的。” 我眼珠子都要掉地上,这么个风度偏偏,口齿伶俐,有文化有素养的人会是流浪人员,这个世界乱套了。 难道说是遇到小偷被偷了钱包以至无法回家,这才来请求民政救助? 也不对啊,桂花镇又不是交通要冲。如果韩清贫碰到意外,直接可以找火车站福利院的“油条”游院长。如果是在机场,那地方不属于我们s区的地盘。 我把摩托车架好,问韩清贫:“是不是遇到小偷,报警没有?” 韩清贫回答:“没有被偷,就是身上的钱花光了,请政府解民于倒悬,救民于水火。” 还解民于倒悬,救民于水火? 我感到好笑:“钱用光了,你手机总有吧,打电话给家里人让他们发个微信红包,不就可以回家了。” 韩清贫悠悠道:“浮萍漂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哪里有家?我本散淡之人,优游于江湖,啸傲风月而已。” “行行行,没有家庭啊!”我点头:“你有花呗吗,支付宝信用芝麻信用呢,信用卡有没有?” 韩国清贫:“吾身无长物,不屑红尘俗世蝇营狗苟,只愿清风明月伴我,心无挂碍。” “大哥,你就说你个人征信稀烂,一分钱信用也没有,如今已经走投无路了好伐。大姥,能说人话吗……对不起,这位韩同志,我有点倒也简单,按照工作章程,先是验证韩清贫的身份,登记注册,然后依程序给他订火车票,按照路程远近申请路上的伙食补贴。一切弄妥,送上火车,齐活。 先是验证身份,这事简单,拿了身份证一查,真有这么个人。 这厮是h省n市n县人氏,文化程度高中,城镇居民户口。 不过,在系统中,我有个惊人的发现。韩清贫最近三年先后接受了六十三次民政救助,接受救助的地点北直h省的北极村,南到天涯海角,西到沙漠戈壁云和山的彼端。 也就是说,这鸟人不花一分钱就来了个周游列国。 “跑站”这个名词瞬间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所谓跑站,就是指社会上某些不良分子以跑救助站骗取救济为生。有的人想游遍全国,每到一个地方,待游玩了名胜古迹之后就去救助站。让福利院给他们买车票送回家,可通常是坐到一半,就下车,继续去吃下一家救助站。 简直就是国家出钱给他们公款旅游,爽歪歪。 而这些人,严格说起来并不算是穷人。真正的穷人,都忙着赚饭钱,哪里还有心思去游山玩水。 但是,人家找上门来,确实又是身无分文,你又不能不管。 难不成还能看他们露宿街头,变成路倒? 国家的政策是好的,可再好的政策也有漏洞可钻,中国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进了办公室之后,韩清贫也不认生。“唰”一声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台苹果笔记本就开始充电,又问:“顾兄,你们的ifi密码是多少?” 韩清贫的电脑比我和老马的都好,这个流浪汉做得未免太高端。国家公帑竟然要浪费到这种人身上,好气! 我语气变得生硬:“没有ifi。” “顾兄诳语了,你看这不就是无线网络,信号挺强的嘛!算了,我自己试,哈哈,你们的密码太简单了,123456,得换一个,小心被人蹭网哟!” 第五十五章 韩清贫 我冷冷道:“那是隔壁派出所的无线路由。” “原来是衙门快班的ifi,小生怕怕,倒是不好去寻晦气。否则被拿将过去,吃上八十杀威棒,一条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韩清贫以手扶额,言道。 我:“兄台也是反穿来的,在下燕人张翼德,敢问尊姓大名,仙乡何处,来自哪个朝代?” 韩清贫:“汝南袁公路。” “哎哟,原来是四世三公的袁公。” “客气,原来兄台是手握飞鸟——张飞张翼德。” 办公室二人都是抚掌大笑。 我心中已经有点明白,这姓韩的就是在装傻充愣,一边开着手续,一边道:“韩清贫,你在我区被偷了钱包,身无分文,在本地没有亲戚,且家中也没有直系亲属。按照国家政策,我救助站将对你实行民政救助。你可以在我站食宿,在接受救助期间,吃饭和居住一切费用全免,直到被我们送回家为止。但是,在我站期间当遵守国家法律法规和本站纪律,我先把相关规定给你念一下,你听好了。” 说罢,我就从手机里调出相关条文,从头到尾念了一遍,再问:“韩清贫你听明白了吗,可有疑义?”在说话的过程中,我开了摄像头录象。 韩清贫:“听明白了。” 我用电脑打出文本,挪过去:“如果没有问题,签字吧!” “好的,谢谢。”韩清贫一边签字一边没口子的感谢:“顾兄,我与你一见如故,就好象是失散多年的老朋友,总觉得眼熟,可死活也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哎,你看我这狗记性。” 我:“韩清贫,不要说不相干的话,办正事。” 韩清贫:“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就好象是庙里的救苦救难的观世音,难道你是菩萨的化身么?” “我……” 韩清贫肯定地说:“绝对是,你一定是菩萨的化身。佛家的菩萨有法、报、化三身。法身清净,报身圆满,化身千亿。你想啊,这世上信佛的成万上亿,人人都磕头烧香许愿,菩萨如何忙得过来。没办法,菩萨就化出亿万化身用来救苦救难。” 刚才和韩清贫调侃几句固然有趣,可老这样就没意思了。我板着脸,道:“韩清贫,手续已经办完了。你今天先在救助站住下,我带你去房间。明天我会买张火车票送你上车回h省老家,放心,是特快,十二个小时就到。早饭救助站管,路上两餐我们用现金形式发放给你。以每顿二十块钱计算,一共四十,没有问题就签字,我向上面申请。” “莫言名与利,名利是身仇。”韩清贫微笑着不动。 我:“说人话。” 韩清贫:“大姥,你是在搞笑吧,四十块,只够买一包烟,你打发叫花子啊?” “你抽四十一包的烟?”我去,想我堂堂清爽少年,社会主流,也才抽二十一包的硬玉溪:“韩清贫,你什么意思,明说。” 韩清贫潇洒地说:“我也是走南闯北,足迹遍及大江南北的人,国家政策我也懂。我所去的每一个地方,住上几日,当地救助站都会给我八百到三千的路费。你们s区是经济发达地区,我与顾兄也算是谈得来的朋友,也不能太过分。这样,你给我三千就是了。另外,我也不回h省,至少现在不想走。我昨天刚到这里,听说你们这里风景名胜不少,都还没有看过呢!门票的事情,顾兄能不能帮解决一下。” 我瞠目结舌,人心不足蛇吞象大概说得就是这种人吧?三千,想得倒美,人家邢云996工作制,每天站得小肚子抽筋,说得口干舌燥,一个月才三千出头。你这鸟人光动动嘴皮子就想拿这么多钱,还有公平吗? “这不能,这不符合政策。你这是诈骗,是损公肥私,是浪费公共资源,是贪污。” “顾朋友,话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我不急,反正人已经在这里了,有饭吃有床睡,有热水澡,偷得浮生几日闲。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不亦快哉!顾兄,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现在心情非常好,可保不准哪天情绪不稳,会采取措施的。” “韩朋友,你所说的采取措施,我可以理解成威胁吗?”我气往上冲。 韩清贫红色眼镜框的眼镜后面的那双眸子全是笑意:“事物总有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我的房间在哪里?” “你去一楼办公室找小王,他会安排的。”我气得黑着脸把他赶了出去。 “泼皮、流氓、无赖,这姓韩的神神叨叨,就该送去疯人院,反正也没几步路。”安排好韩清贫之后,我到财会室报销相关费用,气愤地对洪燕说。 “你这是要让韩清贫被精神病吗?”洪燕一鼓掌:“好主意,顾闯,你是个天才,马上送走。” 我丧气地说:“开玩笑的,怎么可能。就算把人送过去,人家也不会接收。” 桂花镇是民政基地,除了有养老院、救助中心、未成年保护中心外,还有一家精神疾病控制中心,俗称疯人院和一家殡仪馆。尤其后面两家一建,搞得地价大跌,本镇百姓意见不小。 第五十六章 所谓跑站 洪燕:“顾闯,这事你打算如何解决?” 我道:“还能怎么样,过得几天,买张车票,我亲自送他去火车站,盯着火车离站就是了。” 在洪燕这里发泄了心中的怨气,我心情好了些,感觉这也不算是什么事。 洪燕问:“如果这个韩清贫中途下车了呢?你又不可能跟他去h省。最麻烦的,送人之前我们要通知当地民政部门的人接站,到时候人家扑空,以后大家再联系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无奈地说:“这种接站扑空的事情还少吗,尤其是跑站严重的地区,每年不都有好几起。不就是怕韩清贫中途下车吗,这事也简单,买一张特快票。我查了一下,特快票从我们这里发车,下一个停靠站是市,离我们区六十公里。他在那里下车,难道还能回头跑我们这里来?就让市民政的同道去头疼吧,我们也算是干脱身。” 洪燕咯咯笑起来:“顾闯,想不到你这么老实的一个人,骨子里蔫坏。怕就怕韩清贫不肯上车,难不成你能绑了他送去车站?” 我无所谓道:“他不肯去车站,怎么可能不肯。对对对,韩清贫是跑站的,利用咱们民政系统的政策漏洞公款旅游,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刚才不是说要到附近的几个景区游玩吗,等他玩够了自然就会走。所谓,天下无有不散的宴席,送君千里终……啊呸,刚才和韩清贫文绉绉说了半天胡话,都被他给传染得不说人话了。” 洪燕:“顾闯,你才来福利院没两月,不是太熟悉工作,还是把事情想得简单了,知道老马为什么不管这事,让你全权处置吗?” 我问:“为什么?” 洪燕:“你难道还没看明白,韩清贫表面上是钻政策空子免费旅游,其实就是想赚钱。不然你想呢,他身上的名牌衣服手中的电脑从哪里来的?他是不是问你要钱了?” 我心中一沉:“刚才他问我要三千,我只给四十。” 洪燕:“这种人,就是靠跑站生活的,跑上几年买房买车的人也不少见。”说到这里,又要说到跑站这个在民政系统如雷贯耳,让人闻风色变的名词。 她说,按照国家的《救助管理办法》规定,对属于就救助对象的求助人员,应当及时提供救助不得拒绝。只要人民群众有难,民政就该及时伸出援手。 在救助的过程中不能因为被救助对象身份区别,经济条件不同而分别对待。打个比方,如果对方是不名一文的乞丐,没啥说的,该帮;可如果前来求助的是千万富翁,只要他符合条件,也不能拒之门外。道理很简单,打个比方,如果一个一线城市的老百姓来我们区遇事,钱包和手机被扒,你总不可能说他名下有价值几百万的房产就见死不救吧? 最早的跑站出现在十多年前,当时民政救助刚开始正规化制度化。当时,贫困地区的农民年收入才几千块,可一旦被救助,不但包吃包住,还有路费可拿,可比在家里务农爽多了。于是,就有人发现这其中的利益,地也不种了,工也不打了,一年到头全国各地浪。跑上一年,竟积下了一笔不菲的救助款。 一人肇始,一带二,二带四,四带百。通常是一个村一个村的人干这事,跑站便成了一个职业。 这几年,国家发现其中的问题,开始重视这一弊端。一二线城市管理开始严格,于是,跑站就下沉到区县,并有逐步蔓延泛滥的趋势。 随着人民的收入的进一步提高,物价上涨,跑站者已不在满足于在救助站混个三饱一倒,直接开始要钱,且一开口就是几千。 你不给钱,好说,我就给你捣乱。他们惯用的方式就是撒泼,到站里要不到钱要不到票,不是踢门就是趁人不注意砸玻璃,搅得整个救助站不得安宁。更有甚者,直接向上级投诉救助站。 救助中心的人没有办法,为消息事宁人,只得申请救济款把他们打发了事。 就在去年,老马就遇到过一个跑站人士开价五千。 这不是狮子大张口吗,马院长自然不肯。来者立即翻了脸,提了一把刀要行凶。 听洪燕说到这里,我吓了一跳:“还行凶了,这也简单,旁边就是派出所,抓了,提起刑事起诉。证据确凿,判上几年就是。” 洪燕:“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人家不是砍老马,而是自残。提着菜刀对着自己的腿就不停砍,那家伙……真是血肉模糊,鲜血四溅。”大约是那日的情形实在太可怕,虽然事隔一年,提起来,她还是一脸煞白。哆嗦着嘴唇说:“得,这下好了。老马被通报批评不说,还自掏腰包赔了五万块钱。另外院里负责医好那人,送上火车才算了事。老马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昨天碰到韩清贫,知道惹不起,溜了。” 我听得瞠目结舌:“这不是碰瓷吗,那人,真是疯起来连自己都砍。” 洪燕:“那可是五万块钱啊,换我也砍。砍自己还算好的,去年咱们市n县救助站的一个站长都被跑站者给砍了,送进医院缝十针。轻微伤构不成刑事伤害,只能自己忍了。” 她又说,现在的跑站者已经集团化规模话正规化信息化,他们彼此之间利用网络沟通联系,又绘制出一张详细的全国救助战联络图。细化到每个站好不好拿钱,负责人是谁是什么性格,救助站的厨师做菜手艺如何擅长什么菜系,站里的床单被褥多长时间换一次是否消毒。 最后,洪燕道:“顾闯,搞不好你的名字也记录在册了。” 我气愤地说:“还有公理,还有法律吗?” 洪燕说了一句很有哲学意味的话来:“难道我们因为碗里有几粒沙子就把一碗饭给倒掉?” 我叹息一声,是啊,以我们福利院来看,每年都要救助十几个有困难的群众。难道就因为出了韩清贫这么一个混帐东西就不去救助那些遇到事情等待救援的人? 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完美无缺的东西。 “老马哥也是,他跑什么呀,实在是太没担待了。”我心中突然生起了怨气:“依我看,韩清贫这人虽然神搓搓的,却也是个讲道理的人,倒不至于提刀砍人。” 洪燕:“跑站者分为两种,一种就是捣乱的,一言不合就扰乱救助站秩序。另外一种则是老赖,你们不给钱是吧,那我就赖着不走,反正饿了有饭吃,累了有房睡,病了你们还得给我看病。” 显然,韩清贫就是后者。 我道:“钱我是不会给韩清贫的,他要耍赖也不管他,看谁熬得过谁。” …… “唰唰!”韩清贫使劲地刷着洁白的牙齿,上下下下,左左右右,里里外外。 然后喝了一口水,咕咚半天,吐掉。 茶水已经泡好,细瓷杯里冒着白气,屋中有淡淡的香味。 竟是上好的信阳毛锋,这混帐东西跑站还带着杯子和茶叶,太讲究了。 “韩清贫,在国外有一种说话,你看一个人是穷是富,有三个标准。”从洪燕那里出来,我还是沉不住气跑到救助站去看韩清贫,想最后争取一下。 韩清贫朝我一伸手,露出白皙细长的手指:“顾兄请坐,还请教。” 我到:“西方人的审美和我们中国人有很大的区别,比如我们以白为美,皮肤白皙说明这个人生活优渥没有从事体力劳动。可在欧美,白人则以黑为美,以瘦为美丽,这样才说明你这个人有钱有闲去海边晒太阳度假。所以,你出国之后看到白胖子,就可以肯定这是一个吊丝。另外,看一个人的经济条件好不好,看一眼牙齿就知道了。国外的看牙非常贵,尤其是箍牙,两三年下来,光帐单就得好几万美圆。你想啊,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那可得好几十万。整天带着价值几十万的牙齿满街走,牛气得很。” 韩清贫:“长见识了,说起来,我还没去过国外呢?” “可惜国外没有救助站,否则韩兄现在说不定已经在那边浪了。”我微笑地看他。 “是啊,是啊!”韩清贫深有同感,一脸遗憾。又道:“其实我国牙科也不便宜,就拿补牙来说吧,怎么也得两三千块钱。真是没有发达国家的命,却犯了发达国家的病。” 我眯缝着眼睛:“韩兄的牙齿整过的吧,我看你的上下四颗尖牙都取了,应该是做个正颌。按照现在的物价,怎么也得一万起步。看来,你的收入不错,你觉得来我们这里请求救助合适吗?” “合适啊,反正我现在没钱。”韩清贫拿起折扇缓缓扇着,宠辱不惊:“喝茶,喝茶。” 我道:“是啊,你没钱。可没钱可以去赚啊,要不我帮你介绍一个包吃包住的工作。恰好我们民政局正在负责一个精准扶贫项目。” 韩清贫:“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我身患隐疾,一工作就会犯病,就不给政府添麻烦了。” 我气道:“你是赖上我了?” “顾兄,你我是好朋友,说这种话就不友好了。” 我指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实在没钱你可以把电脑卖了啊,我帮你挂闲鱼上。实在不行,你开个价,我买。” 韩清贫微笑摇头,突然神秘地说:“顾兄,实话告诉你吧,我是个诗人,这电脑是我的创作工具,就好象是战士手里的武器,怎么能够卖掉换钱,那是对艺术的侮辱。” 第四十七章 你这个朋友我结交不起 怕父亲受凉,陈佳给陈力的头上裹着一张浴巾。恰好这张浴巾色着鲜红,使得这位老刘同志看起来像是印度来的红头阿三。 能够明显地感觉到陈力的身体痛得不住颤抖,他整个人也处于混沌状态。口中喃喃说:“我又看到了,我是个老师,正站在讲台上……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这上面的夜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怪而高的天空,他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芳菲,芳菲,你在哪里,你还是那么年轻……” 陈佳低低的哭起来:“爸爸,爸爸,你坚持一下,妈妈马上就到了。” 陈力的病情我大概听城南村里的村民说过,这老头二十多年前就有这个毛病。他以前头受过伤,估计脑子受损,一遇到阴雨天或者天气变化就会发作。这么多年以来他看过无数医生,大夫都是束手无策,说这是慢性病,只能自己养。 既然是慢性病,那就死不了人。今天的天冷得实在太早,老头估计也顶不住,头疾发作得特别猛。 我故意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既是安慰陈佳也是宽陈力的心,笑道:“老刘,你这是老年病,死不了的。嘿嘿,想不到你连迅哥儿的文章都看过。” 陈佳气愤地尖叫一声:“顾闯,有你这么说话的吗?爸爸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嘿嘿,嘿嘿,你别乱动,又是雨又是雪的,真摔了,老刘没死,我先死在前头,那不是英年早逝吗?说好了,我如果真死了,那可是因公殉职,你得为我给组织上做证。” 陈佳却是大奇:“怎么就成了因公殉职?” “你想啊,老刘不是拆迁户吗,我今天过来是为做他思想动员。你作为当事人虽然是我的恋人,可不是没结婚吗,也可以做证的。” “谁是你对象了,不要脸!”陈佳大怒,拧了陈力一记。 陈力低哼一声:“疼,谁在掐我……” 我哈哈大笑起来,咳,这个贫嘴的毛病我是改不了啦! “不是我不是我。”陈佳更怒,又拧了父亲一下。 老刘还是喃喃地说着胡话:“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有限的几个生命,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流言的种子……” 我忍不住一声喝彩:“老刘,好记性。” 等车骑到区人民医院,自然是一通忙碌,送进急诊。 今天也是运气,上次被刘俊才打的那位医生正好在急症室值班。我和他是不打不相识,难免惺惺相惜。 后来在结算刘俊才药肥住院费的时候,我们聊得很投机,这才知道他和桂花镇卫生院的大侠是师兄弟,两人年轻时还在医院的同一间宿舍住了一年。 大侠性如烈火,这位医生姓丁,外号一丁,遇事一向忍辱负重,二人以前在工作上互相配合,相得益彰。 这一聊,我们成了朋友。 朋友既然求到门上来,一丁自然要小小地行了个方便,挤出来一个床位。 不一会儿,唐芳菲就到了,两母女自然又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两个女人温柔软弱,手足无措,没办法,所有的一切都由我负责。 等到病人的头疼止住,已经是夜里十一点,该回家了。 我又跑到急症室向一丁表示感谢,约他有时间去桂花镇和我还有大侠聚一聚吃顿豆花饭,又问病人的病情严重吗? 一丁:“不严重啊,他以前摔过,伤了脑子,里面有旧伤。这天气冷,血管收缩……”然后劈劈啪啪解释了一通,最后道:“吃点宽张血管的药就不痛了,其实院都不用住。不过,既然是你未来的老丈人,还是留院观察几天,什么ct、脑电图、核磁共振做个全套安心。顾闯,不是我要赚这点药费,哥哥这是在帮你。” “帮我,听不懂你在所什么?” “小姑娘长得不错哟,正是你在未来老丈人老丈母面前表现的机会。小哥,你说说,准备让老爷子住几天。三天够不够,三天不够就七天。放心,只要你一句话,有我在这里,他就别想跨住医院一步。”一丁眨着眼睛开起了我的玩笑。 “你误会了,只是工作关系。” 一丁只是荡漾地笑而不语。 我气道:“明天,明天你把人给我弄走……算了,等检查完再说,多住几天也好。” 一丁面上一副“口头虽然不承认,身体却很老实”的表情。 从急症室出来,我正要去停车场骑我的油蚱蜢回家,明天一大早还得去福利院跑一趟,得早点睡觉。 却听到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声追上来:“顾……那个顾闯,请你等一等。” 我回头一看,是陈佳,停下来:“什么事,唐阿姨呢?” “妈妈在照顾爸爸。” “那就好,刚才我问过丁医生了,说没事,不外是用点药,明天就可以出院。当然,为了放心,还是得多住几天,做个全面检查。” 陈佳朝我鞠了鞠躬:“顾闯,刚才谢谢你了。” 我忙道:“不用客气,我现在正是你们城南村的驻村干部,任第一书记。村民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应该的。再说,我和老刘可是一起喝过酒的,他老人家还拍着我的肩膀喊小老弟。” “顾闯,我很感是勉强不来的,希望你能理解。” 我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怨气,忍不住道:“陈佳,你觉得我是那种挟恩图报,并道德绑架你的的人吗,你也太小看我顾闯了。刚才这话,我可以理解成一种侮辱吗?对不起,你这个朋友我结交不起,再见!” 说罢,就丢下一脸错愕的陈佳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陈佳愤怒的叫声:“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 我的胸口都要被气爆了,回到家之后也懒得把鞋提回自己房间,倒在床上就呼呼睡去。 第五十七章 其实我是个诗人 我倒是有点意外:“你是诗人,写格律诗、词,还是现代诗?” 韩清贫:“现代诗又什么好写的,怎能显示出本人手段,要些就些律诗,所谓戴着镣铐跳舞。听说顾兄是学中文的,想来也是同道中人,正要找你切磋。”说罢,就打开电脑,调出一个文档,点开了:“还请顾兄指教。” 我接过电脑一看,顿时抽了一口冷气,失惊:“这是诗……” “对,这就是诗,这是我在流浪这几年所写的,流浪生活的磨砺是我诗歌的源泉,顾兄觉得如何?” “写得好。”我说。 韩清贫大为惊喜:“具体好在什么地方,顾兄展开讲讲。” 我指着其中一首诗道:“这首写得尤其不错,《颂冬至》就是刚写的吧?”见他点头,我朗声念道: “冬至天很冷, 晚上吃火锅。 羊羔很可怜, 不吃它白死。” 本省有冬至这天吃牛羊肉的传统,一到这天,忙城都是肉香,中人欲醉。 我越念越形,我们都知道,这颗牛皮糖怕是甩不脱了。 “算命,算命,都七八十岁的老人,还有什么可算的?” “马哥,也不能这么说,韩清贫给人算命的时候尽挑好话说,就当成一种心理安慰和娱乐活动吧?” 老马:“这韩清贫倒是本事,他为什么不去街上摆摊,怎么也能赚些路费,非得赖上咱们?” 我说:“封建迷信要不得,乱摆摊是非法的。子不语怪力乱神,马公慎言。” “你少学姓韩的说些神神叨叨的话,怎么,被传染了?”马院长摸了摸发热的额头:“算了,韩清贫的事情且这样,拖一天是一天。等到日子长了,他见没有油水,自然会走,这事由我来对付。倒是城南村的拆迁的事儿你得抓紧了,不是给辛书记立下军令状要做你未来老丈人陈力的思想工作,怎么,不顺利?” “他才不是我老丈人,我冤枉得很。” “你小子,听说陈家的闺女是个小美人,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几天院里的事就别管了,全力以赴解决城南村的事情。” 韩清贫我搞不定,陈力那边年前完成拆迁的任务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真是诸事不利。弄得我都想请教韩眼镜儿本人是不是命犯太岁,要怎么才能转运? 忙完一天的工作,我一边骑车回家一边琢磨这接下来该怎么办。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主意,反弄得精神恍惚,险些被一条横穿马路的秋田犬碰了瓷。 等回到家,我突然发现地上扔满了塘纸,正是我前几日买回来的巧克力。 顿时惊得肝儿一颤,喊:“萧萧,乱扔什么垃圾,你姑妈马上就要回家了,快收拾,不想过好日子了?” 正在这个时候,西屋的门开了,一个大约六十岁的胖大老太婆叼着一支香烟走出来,问:“你就是顾闯?” “对,我是顾闯,你是……”我突然恍然大悟:“你是新来的房客吧,刚搬进来,怎么没听刘姐说起?” 第五十八章 不省油的灯 前头说过,我们这套房子总共有三个房间,分别位于北、东、西三个方位。 北屋面积最大,又带阳台可以晾衣服,生活方便。邢云带着刑萧萧,就住在那里。 东屋最小,却可以迎接早晨的第一缕阳光,自然适合我这种朝气蓬勃的有为青年。 至于西屋,其他季节还好,到了夏天,晚上热得厉害。 最近s区房源紧张,一屋难求,租金也颇高。可西屋这么空着,每闲置一天都是一笔损失,新租客的到来是迟早的事情,并不叫人觉得意外。 老太太将一口浓浓的烟吐出来:“对,今天刚到的,我姓万。” 我点头微笑道:“万阿姨你好,既然以后大家都是室友,有事你说话。” “小伙子真不错啊,听说你是在政府上班,是个官儿?”万老太太继续将一口浓烟吐了出来,又用手指弹了弹湿哒哒的烟卷,将烟灰弹在地上。 “什么官儿,我就是个普通工作人员,无职无权拿死工资。再说了,劳动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是为人民服务。”我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老太太满屋抽烟,烟灰乱抖,实在不太讲卫生,等下若是让邢云开到。那个有洁癖的女子,不知道又会怎么做妖。 要知道,我平日里抽烟都是躲在自己房间,大冷天的还要开窗。抽完,烟灰和烟蒂还得小心地收起来第一时间带出去扔了。 活得好累,我容易吗? 口中对万老太说着套话,眼睛却不安地朝北屋看去。 万老太太:“别看了,邢云和萧萧蒸好了饭,出去买菜了。小顾,你坐,你坐,阿姨有话要问你。” 说着,就握住我的手把我拉到沙发上。 那手又肥又厚,又冷有湿,让人很不舒服。 我没有办法,推过老太太递过来的香烟:“万阿姨,你说。” 万老太眼珠子一转:“顾闯,你一个月赚多少?” 我眉头又是一皱,所谓女不问年龄,男不问收入,这已经是非常不礼貌了。不过,老一代人因为成长环境不同,也没有隐私观念,平日里口无遮拦。其实,这样的人我在工作中倒是遇到过不少,类似的问题以前也不知道回答过多少次。 即便心中再不快,还是客气地说:“我在清水衙门上班,一个月能有多少,也就四千出头。” 万老太神色显得有些失望:“才四千多快呀,确实是少了点,将来还怎么养活老婆孩子?” 这话倒是触及了我的痛点,禁不住道:“谁说不是呢,四千块,吃饭和在外面应酬,怎么也得去掉一半。再加上交通、通讯、抽烟,又得一千。扣除房租,就只剩几百块,惨得很。” 万老太突然一笑:“小顾,你不老实啊!” 我奇问:“此话怎讲?”咳,这几天被韩清贫气糊涂了,一说话都文绉绉的,竟改不过来。 万老太太挥了挥手中的烟卷:“你说你一个月只剩几千,怎么抽这么好的烟?难道还有外水和灰色收入,咯咯,小顾啊,阿姨和你也不是外人,你也不用骗我的。”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老太太抽的是中华香烟,如果没有猜错是我买回来的。 我这人没有别的不良嗜好,平日就抽点烟,一天一包,且喜欢好烟。父母大人刚拨下来三万块恋爱基金,加上我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提高了一个档次,从玉溪、云烟消费升级到中华。每月烟钱也从七百增涨到一千五。 城南村颇富,村民所抽的烟都是五十起步,平均一百一包。我的云烟递过去,人家都不接。为了和群众打成一片顺利开展工作,也只能入乡随俗,这也是没奈何的事。 等到城南村拆迁的工作做完,再降级吧!说到底,我就是个价格敏感型消费者。 当然,为了节约,我一口气买了三条,足够一月所需,然后扔在冰箱里冷藏。 想来是这老太太不告而取,这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我有点生气,可人家是个老人,你又能怎么样呢:“万阿姨,你大约不知道,北屋的租客叫邢云,脾气不太好。她喜欢干净,你的烟头烟灰乱丢,是不是不太合适。” “看你这趴耳朵的样子,被一个女人吓成这样,哈哈,哈哈!”老太太高亢地笑起来。 趴耳朵是本地方言,大概意思是丈夫害怕妻子,惧内,没有男子汉气概。半是挖苦,半是调侃。 我摇头:“万阿姨,我和邢云只是普通合租客的关系,你大概是有什么误会。” “少骗人,刚才我看到阳台上挂着你的衣服,是邢云帮你洗的吧?” 我看了看她,这老太婆竟然跑别人房间乱逛,合适吗? “万阿姨,邢云帮我洗衣服,可是要收钱的。” 万老太太更是笑得前伏后仰,面带鄙夷:“看你这阴盛阳衰的模样,让人洗衣服还出钱,说你趴耳朵还不承认?” 和这种老太婆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的脸突然有点发热。忙拿了湿巾纸将茶几上的烟灰抹到一张纸上,又接过老太太递过来的烟头,一并扔进厨房的垃圾筒里。 解释说,我真没有灰色收入,抽这么好是工作需要。另外,家里还会补贴一点。惭愧,惭愧,这么大人了,还让父母操心。 老太太追到厨房里来,她是个话多的人,看得出来很喜欢和我唠嗑。只是,她说起话来不太礼貌,咄咄逼人且带着询问的语气。 “小顾,你父母一个月就能补贴你三条好烟,看来家境不错啊,父母是做什么的?” 我回答说:“我爸爸妈妈是外地人,在一个县城的事业单位上班。” “父母都是事业单位,你又是公务员,不错啊!哦,外地,你以后不是要在这里安家,没想过买房子?” 我被她问得有点精神崩溃,可又不好和她翻脸,只得道,想过,这不是工作忙,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爸爸妈妈准备过段时间来这里看看有什么合适的楼盘,如果看上了就买一套。 万老太太眼睛大亮:“要买房子了,有钱人啊!” 我苦笑:“我家算什么有钱人,全款是不可能的,只能先交给首付,然后每月还按揭款。” “每月还多少?” 买房是大事,我早在心中计较了许多天,早就算出了一个大概的数字。听她问,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以十五年期算来,每月应该还五千多块吧!” “啊,这么多!”老太太面色大变:“你一个月才四千多,怎么还得起。对了,是不是你父母帮着还?” 我道:“我有住房公积金和房补的的,扣下来,每月还两千来块就可以了。而且,房子到手后,说不定还能涨。和房地产的涨幅比起来,这点按揭款根本就不算什么。再说,我光棍一条用不着住这么大房子,还可以分租出去。这么算下来,一分钱都不用花。十五年后就是几百万的房子,倒是不错。” 这事说起来,其实我还是比较得意的。 心中又是一动,如果我以后找个本地姑娘做妻子,一切都不是问题。 眼前又浮现出陈佳那张小巧娟秀的脸,我心中突然一慌,忙摇了摇头把这无端的念头抛之九霄云外,这也是个惹不起的人。 老太太突然有点是不是要把握好一个度?” 万老太太一脸的疑惑:“小顾你在说什么,阿姨不太听得懂?” 哎,也对,这胖老太婆看起来就没什么问题,我得明白告诉她。 正想着该怎么开口,客厅的门开了。 这套房子是开放式厨房,厨房和客厅是连在一起的,就看到邢云和萧萧进来,她们手中各自提着一口塑料袋子,里面是刚切回来的卤肉。 我顾不得和老太太废话:“邢云,萧萧你们回来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吃这么好,等下倒是可以喝一杯。萧萧,从我包里拿点钱下去买瓶啤酒回来。要冰冻的,别买常温。我最近肠胃不太舒服,不能吃太凉的东西,这天冷得!” “喝酒,好啊,这里就有一瓶,干嘛要出去买?”老太太随手从灶台上拿起我放在那里的一瓶白酒。 我大惊,忙叫一声:“s!”这可是水井坊,乃是上次搞定刘俊才之后,老马哥心中高兴约我去他家打麻将,送给我的奖励。 我这人对酒没有什么讲究,一千多块的茅台能和几十块的白干喝进嘴里都是一回事。 拿到酒之后就随手扔一边,准备过年带回家去进献父亲大人——儿子参加工作半年,好歹也为你老人家赚回来一瓶好酒。 老太太冷着脸对邢云呵斥:“怎么出去这么久才回来,你想饿死我这个可怜的老太婆?家门不幸,出了你们这俩不孝的子孙。你这娼妇,一定是故意的。怎么,嫌我来吃你白饭,故意使脸想撵我走,也不怕老天爷降下雷来劈死你?” 邢云委屈地说:“妈……你不是要吃家乡味的卤肉吗,我也是走了几条街才找到的。有人在呢,你乱骂什么?” “啊,万阿姨你是邢云的妈妈,邢萧萧的奶奶。”我吃了一惊。 这老太太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啊! 第五十九章 尹婆婆的八卦 难怪她一来就到处乱蹿,找烟抽,找零食吃,垃圾还到处扔,难怪刘姐没有告诉我这里来了个新租客。 说话间,万老太就手脚麻利里拆了包装,拧开了瓶盖。 一股酒香在客厅里弥漫开了,她抽了抽鼻子:“这就好象不错。” 萧萧在旁边气道:“七百多一瓶的酒,你说呢?” “什么你你你,不懂规矩,要叫奶奶!”老太太抬起手要一巴掌抽过去。 我忙拦住她:“万阿姨,我陪你喝一杯。萧萧,邢云,饿死了,快去盛饭。” 说着话,又递过去一支烟。 万老太太很满意我的态度,一屁股坐沙椅子上,一边抽烟喝酒吃肉,一边骂:“人说儿女双全有福享,我那儿子去年死球了,这女儿又和我不亲,今天一来从头到尾就黑着脸,当我要饭似的,什么东西。早知道当年就不该生了她,直接打掉。为了生这个不孝的东西,家里的猪都被牵了,电视机被人抱了,吓得我在外面躲了半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我容易吗?” 大约是喝得有点多,老太太抹起泪来,指着邢云道:“生她的时候,我躲在她姨妈家,痛了一个晚上,喊得嗓子都哑了。我那亲戚什么玩意儿,连一碗荷包蛋都不肯给我吃。” 邢云:“你能不能少说一句,也不怕人笑话?” “笑话,我怕什么笑话,我受了那么多罪,遭了那么多白眼,还怕别人笑话?” 萧萧不服气:“奶奶,我听人说你在姨婆家生姑妈的时候,天天要吃好的,还偷人家的鸡上山烤了偷嘴。家里的下蛋鸡都被你吃光了,哪里来的荷包蛋?” “大人说话,你一小屁孩插什么嘴,你这个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万老太一筷子抽到萧萧的额上,瞬间就起了一道血痕。 我惊得筷子都要掉了。 萧萧父母车祸去世,现在被人骂有人生没人养,哇一声哭起来。 “要哭滚回屋去哭,少在这里惹人厌。”老太太一声怒骂。 萧萧站起来,跑回自己房间。 我抬头看着邢云,邢云一脸黯然:“妈我吃饱了,要去睡了。”也跟着回了屋。 桌上只剩我和万老太,这老太婆一脸惬意地大口喝着就,每喝一口都眯一下小眼睛。 在吃菜的时候,每次一口都嘬一下筷子。 我虽然不像邢云那样有洁癖,可还是有点忍不住,顿时倒了胃口。 感觉万老太太一来,这家里的气氛就变得沉重了。 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是刘军打来的:“顾闯,吃没有,下来麻将。” 我正呆得难受:“刘军你来了,吃过了,好好好,我马上来。”就逃也似地跑到二楼尹弘杰家。 尹弘杰是本地土族,早在四年前就买了新房。这老屋也没卖,给他母亲养老。一个老太太也住不了这么大房子,刚好他老婆没工作,婆媳俩就在家里弄了个麻将馆。一来能够挣点零花,二来也是老有所乐老有所为。 本省人除了喜欢吃火锅麻辣烫,就是麻将。 说起麻将,倒不是因为大家好赌。实际上大家都打得小,一块两块的彩头,也不影响生活。大家凑在一起,打牌是其次,重要的任务是交流信息,针砭时世,感慨人生。简单说来就是吹牛冲壳子,聊八卦。 尹家,就看到刘军、蔡大嫂和四楼李老师坐在桌后虎视眈眈地看着过,好象在说:三缺一,就等着你送钱呢! 刘军:“顾闯,哥子,这么快就跑下来了,真积极啊!” 蔡大嫂忙递了一杯菊花茶过来:“天气干燥,喝点菊花下火,放冰糖不。” “不放糖,放糖不解渴。”我谢了一声,说:“在屋里呆得无聊,这里有节目自然要快点跑过来。咦,你们两口子一起上啊,那还打什么,没意思。” 刘军:“牌搭子不好凑啊,要不这样……尹婆婆,你来替一下,等其他人来的时候再换。” 尹婆婆欢喜地应了一声:“我来我来,就夹着小钱包走过来。” 李老师故意逗趣:“等有人只怕尹婆婆也不肯跟人换,你就是个牌疯子。” 我们都低低地笑起来,尹婆婆这人有两个毛病,一是八卦话多,二是喜欢打牌。 一般来说,麻将馆里,如果三缺一,做老板的都要坐上去替一会儿。等到其他人来,她再下去。可这位婆婆一旦坐上去,不到收场,没人能够把她叫走。 其他来打牌的人都是街坊邻居,来这里见尹婆婆已经开始打牌,也不找她麻烦,自己泡茶。等到离开的时候,把茶钱扔麻将桌上就是。 今天我们打的是两元。 家里突然钻出来万老太这么陌生人,而且人也很烦恼,我心中莫名其妙有点乱。第一把最后一个走脱,尹婆婆自摸三家对对胡,刘军自摸两家小七对,然后我点了李老师一个屁胡。 第二局我的注意力不在集中,死得更惨。刘军自摸一个清一色带暗杠,尹婆婆吃了我一个点杠,顺利自摸。然后黄了牌,我和李老师再次成为最大输家。 第三局,我和李老师倒是一前一后小胡跑掉,可惜我和他都点了杠,算起来还输了一个筹码。 而且,在验牌的时候,我愕然发现自己诈胡了,要一家赔八个筹码。 连续三次重击让我的钱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局势越发不可收拾,在又输了几把之后,我拍拍好手道:“不打了,再打下去这个月就要喝西北风了。” “借你。”蔡大嫂一直在刘军身边观战,听我说,忙打开钱包,递了几张钞票过来。 李老师开玩笑说:“蔡大嫂你借钱给小顾,不怕刘军吃醋吗?” 刘军嘿嘿一笑:“我当然吃醋了,不过,今天手气这么好,自然要在牌桌上手刃情敌。” 众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蔡大嫂气得脸都红了,唾了丈夫一口:“尽说些不正经的。” 我很尴尬:“好吧,继续打,等下我用微信红包还你钱。” 心里也知道,这牌桌上手气一坏,要想扭转过来谈何容易,说不定借的这点钱都要喂狼。那么,现在只能耐心点,尽量止损了。 接下来我打得很小心,也很慢。 我这人自从到民政系统上班之后,整天处理乱七八糟的人和事,身上的棱角早已磨平,变得冲淡平和。对我来说,麻将只是一种社交活动,重要的是在桌上和朋友邻居聊天而不是赌博。 一边打,一边就和大家说起天气和今年的收成……不,今年的经济形势,豌豆尖又涨价了,生活快过不下去了。 尹婆婆:“小顾今天心神不宁的,是不是因为家里突然来了个讨厌的老太婆?” “呃……家里多一个人也热闹。”我从来不臧否人物,含糊地应了一声。 尹婆婆突然神秘地说:“小顾,你晓得伐,这个万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可是个人物,儿女都不认她的。今天白天寻亲寻上门来的时候,小邢说她没有这个母亲,你猜怎么了?” “怎么了?”刘军和李老师都停下来,问。 大家都知道,本居民楼有两大八婆。一个是开串串香麻辣烫的谭婆婆,另外一个则是尹婆婆/ 谁家有点事,不用太长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就能够让全大楼的人知道。 这二人有做名侦探的潜力,可惜春秋已高,不得已退居二线。 尹婆婆:“我先说说这个万老太婆的光荣历史,也好让大家全面了解一下她这个人。” 话匣子一拉开,尹婆婆这段故事说得可谓是绘声绘色,跌宕起伏。 原来,万老太太和邢云的老家在我省z市下面一个农村。年轻时也算有几分姿色,人也风流。九十年代的时候,邢家很穷,邢云的父亲为了养活老婆和一对儿女,出远门打工,一年才回家一次。 万老太婆就耐不住寂寞了,恰好,当地正在修公路。她就和工程处的一个小包工头勾搭上了,等到工程结束,直接抛弃了邢云兄妹和人私奔。 邢云的父亲从外地回家之后,听到此事情,心情一直抑郁,竟至沉疴不起,撒手人寰。 父亲去世,母亲又失踪,兄妹二人相依为命,总算顺利长大。 算起来,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时候。当年万老太离家出走的时候才三十出头,现在已经五十多岁。 她人老了,估计在外省也混不下去,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一对应该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女可以养老,就买了张火车票回了家。 等到家一问,才知道儿子去年车祸去世,只剩女儿邢云和孙女萧萧。 邢云在s区打工的时候留了电话和地址在老家方便联系,于是,老太太就按图索骥追了过来。 说到这里,尹婆婆道:“没错,按照我们中国人的孝道来说,世上无不是的父母。但万老太婆当年可是做了错事的,也伤害了邢云。这次回家,应该好好说话,求得女儿原谅才是。你猜怎么了,老太太凶得很,见邢云不认她,提起巴掌啪啪就抽下去,都把女儿和孙女给抽愣了。然后,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走了。” 第六十章 讨厌的老太婆 “然后呢?”蔡大嫂问。 尹婆婆:“没然后,老太太就这么住下来。” 蔡大嫂:“难道就这么算了?” “还能怎么样,毕竟是自己的妈,人家都住下来了,还能朝外撵?”尹婆婆反问。 “这万老太婆就不要脸的,确实,她是邢云的妈,可她尽到过一天做妈的责任吗?可想,邢云兄妹二人在父亲去世,母亲又离家出走之后过的又是什么样的日子?咱们中国人,对于父母,除了生恩还有养恩一说,养恩大于生恩。”李老师有点文化,这话算说到点子上去了。 众听众都是感慨“是的是的。” 又有一人道:“生恩又算得了什么,说穿了,万老太太当年也就出了个肚子,完成个任务而已。” “年轻时只顾着自己风流快活,临到老了,记起自己还有个女儿,想让人家给自己养老,这也叫父母?“ 大家想起邢云家这段往事,皆一阵唏嘘。 刘军忿忿道:“那邢云看起来挺厉害的一个姑娘,遇到事情我看也没有什么办法,就这么由着人欺负?哎,谁家没有一个混帐亲戚。”估计他又想起自己的叔叔刘俊才了。 我听得心中苦笑,邢云看起来是比较凶,但凶只是她的表面。你想,一个独身女人还带着一个孩子要想在这陌生的城市生存,不厉害点能行?凶只是她的表面,其实内心中还是很善良软弱的。 又打了两个小时的麻将,我苦苦支撑了一晚上,临到最后四把总算自摸了一个清一色带钩三家,龙七对三家,将损失夺了回来,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大门没有关,透过门缝看见去。屋中烟雾腾腾,满地烟头烟灰,万老太光着脚躺在沙发上:“萧萧,去给奶奶加点茶水。你这小娼妇,也没个眼力劲,奶奶的茶都喝完了,又烤着火,你想让我变人干啊!” 萧萧:“奶奶你说什么脏话。” “老娘说脏话又怎么样,还顶嘴,打不死你这小闺娼。” 邢云终于忍不住了:“妈,萧萧还是个小姑娘,你就这么骂?大晚上你喝什么茶,就不怕失眠?” “老娘的孙女就骂不得吗,花花儿,跟个木头人似的,戳一下动一下,眼睛里就没活儿,我看就是个懒鬼。照我看来,不但要骂,还得打。打上几顿,就知道好歹了。” “你……”萧萧被奶奶如此恶毒地骂着,气愤地看着奶奶。 万老太太:“你看什么看,不服气,不孝的子孙。”她有朝邢云一瞪眼,继续骂道:“失眠,失个屁的眠。老娘当年也算是十里八乡的一枝花,随便走到哪里,都有人讨好。原本以为,你是老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说也长得不丑。谁他妈晓得,你竟然混得这么臭,要钱要房没房。你如果有本事,给我勾搭和有钱人养着,我也要跟着享几天福啊!看到你这寒酸样,老娘才失眠呢!” 见她越发地说得不堪,我咳嗽一声走进去:“好呛人呀,别抽这么多烟,对身体不好。萧萧,你明天还要读书,怎么还不睡,快进屋去。” 萧萧还昂着头,邢云忙把她拉进屋去。 万老太见了我倒是客气,赔笑道:“回来了,听说你打牌去了,手气怎么样?” 我看了看茶几,这死老太婆竟然又从冰箱里拿了一包烟出来,还把我的巧克力都给消灭干净。 顿时心中大为厌烦:“一般,就是混个时间,万阿姨你还是早点睡吧。对了,西屋你可不能住,毕竟你没有付租金。真想住,明天我跟房东说一声,便宜点,一个月八百块,押三付一。” 万老太太吓了一跳:“这么贵,萧萧,你这小娼妇给我滚出来睡沙发,奶奶要睡床。” 我怒了:“万阿姨,大半夜的你能不能安静点,影响别人休息,明天我找房东了” 万阿姨听到我这一声吼,有点惧了,讨好地说:“好好好,我睡沙发,小顾你好好休息。” 大约是打牌的时候我喝了太多茶水,半夜被尿憋醒了,一看手机,已经半夜四点。到了客厅,发现电视机还开着。 万老太太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鼾声。 她人生得胖,每打一次鼾,身体就微一蠕动,然后旧沙发便呻吟一声,让人怀疑随时都可能散架。 这鼾声一阵接一阵,时而高亢嘹亮,时而婉转低回,就好象是一把锉刀在我脑子里慢慢锉着,令我耿耿难眠。 这什么人呀,我心中气恼,心想:不知道这老太太还要住多长时间,希望只是在这里盘恒几日,时间只要超过一周,别说邢云,我先要被她逼疯。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终于朦胧睡去,直到被太阳给晒醒。 今天的早饭很简单,就是一碗素面。老实说,我实在有点厌烦和万老太太一桌吃饭,太败胃口,好在人不在。 我问:“萧萧,你奶奶呢,是不是进屋睡去了?” 萧萧撇了撇嘴,骂道:“那死老太婆嫌早饭没肉,问姑妈要了钱出去吃汤锅了。” “萧萧,什么死老太婆,那是你奶奶,要讲礼貌。”邢云怒叱,一筷子敲到她手上。 萧萧大觉委屈,气道:“什么奶奶,鬼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奶奶。她抱过我一天吗,我不要,我不要!” 邢云又呵斥了她几声,气得小丫头眼睛里有泪水在滚动。然后伤感地看了我一眼,柔声道:“顾闯,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另外,你的烟挺贵的,还是收回自己房间里去。不然,用不两天就要被我妈给抽光了。” 我道:“无所谓,抽完就不抽了呗。” 邢云:“不是这个道理,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能动。” 她拉开冰箱门,将剩余的烟拿出来塞我手里。 “好吧!”我虽然也抽烟,可老太太就是个老烟枪,在家里一支接一支抽,熏得人实在手不了,心中对她也极为厌烦。这鬼老太婆,是不能便宜了她。 吃完饭,我下了楼,发动摩托车刚要走,就听到有人喊:“小顾,你这是要去上班吗?” 我回过头,就看到万老太正坐在旁边的汤锅店里,正吃得满嘴是油,她还喝了酒,显得精神焕发。 “是要去上班,没办法,吃公家饭,就得干活儿。” “小顾,你也算是个有钱人,就骑这破摩托,也不买辆豪车?那样多有面儿啊!”老太太上上下下打量着老马哥这辆油蚱蜢。 我淡淡道:“要这种面子做什么?” “别是买不起吧?” 我心中突然有些生气,笑笑:“一辆车也就十几二十万,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我不是还没买房吗,你看这里窄成这样,要有地方停车。乱停乱放,交警罚款还不得罚死我?” 大小伙子谁不爱开车,前几天家中老爷子打电话来说等房子买好,准备再给我买辆二十万左右的车代步。 老爷子果然是“我拿了块地”的隐形富豪啊! 其实,想想也正常,双亲大人都在事业单位上班,福利很好,却不是我这个苦哈哈的公务员可比的。而且,据传闻,老娘上前年股市行情好的时候加杠杆赚了一波后适时收手。 我当时心中一阵惊喜:“谢陛下隆恩。”老爷子接着厉声道:“这车不是白买给你的,等车到手,你和你老婆每周开车回来看我们一次。” “啊,我能不要这车吗?” “不行,就这么定了。明年房子,车子,还有妻子还有孙子你都给我配齐了。” “别的还好说,你老人家就算想抱孙子不也有个十月怀胎的过程,哪有这么快?再说我现在光棍一条,你这是强人所难。” 以上谈话自然以不欢而散告终。 …… 万老太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好好。”就站起身来指指我,对买汤锅的说:“顾闯结帐。” 饭钱倒是不贵,可这行为实在恶劣,我不觉皱起来了眉头,却不好说什么。 去上班的路上,我突然想,这讨厌的老太婆见了我不是问收入,就是问房子车子,分明有探我底细的味道,她想干什么? 神经病! 我叫顾闯,顾全大局的顾,我有麻烦了,工作和生活两个方面就遇到了麻烦事。 先说工作上,首先拆迁一事。我莫名其妙地成为了经过陈力认证的未来女婿,城南村未来的女婿。群众工作开展得不错,大伙儿服我喜欢和我亲热。都说,如果我不是公务员就好了,等到村两委还届的时候让我做村长做支书。 村里但凡有事,大家都喜欢找我调解,弄得我唐志龙非常不快,反显得我要抢班夺权似的。 我的威望是高起来,可一和村民说起拆迁的时候,人家都是一笑,道,要不你找陈力说说,你们两爷子商量一下,商量好了,我们照办就是。 商量,和陈力能够商量好还用说这么多废话? 还俩爷子,天见可怜,自从那日在医院分别,我就没联系过陈佳。而她好像也有意躲着我,再没有回陈力那里去过一次。 我和老陈又有毛关系? 第六十一章 烦恼事不少 和陈力商量还是必须要商量的,可一谈到拆迁,陈力就顾左右而言他。 反教育起我来,说拆迁机会难得,正是多拿补偿款的时候。你不要有顾虑,反正你现在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什么都别管,让我去闹好了。 “要不,你申请离开工作组,不干这个驻村干部,不在是非之地,就不做是非人。” 我没好气地说,我倒是想走,福利院自由自在不比在这里上级还有村民这里两头受气。可工作是这么安排的,你又能怎么样? 是啊,你可是给辛书记打了包票的。虽然镇里也管不到民政局,可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和你有关,陈力神秘地说。 我道,小道消息之所以是小道消息,就说明不靠谱,你老人家还是别传谣散谣吧! 陈力说,这个消息是这样的,有传闻辛书记在负责城南村拆迁安置和这个商业广场建设项目之后要调回市里任职。 我说早就听人说过,他要去一个大局任局长,因为是桂花镇的女婿熟悉情况,这才过来干一年,干完自然要走。 陈力呵呵一笑,说:“你知道什么,还大局呢,他不会当什么劳什子局长的,听说上面已经开始考察他了。明年要到区政府做副区长,分管农业、人力资源、社保、民政。那可是你的直接领导的直接领导。你说,你还不快点离开这里还等什么?” 我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这事的,要让人相信啊?”陈力一个村霸,区里的人事变动能让你知道? 陈力悠悠道:“你也太小看我了,九十年代下海潮的时候,县人事局办公室,我跟局长跑过两年。老局长现在虽然退休,可场面上的事情却一清二楚,他说辛书记会做副区长,还能有假。顾闯,你还是想办法离开这里吧,老这么耗下去,让未来的大领导怎么看你,你以后还能有什么前程?”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中发沉。没错,我可是在辛书记那里立下军令状的,陈力这里的工作明显是不可能做的。到时候,岂不给未来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一个夸夸其谈,吹牛皮一流,却没有任何工作能力的印象? 我还年轻,还不到混吃等死的年龄,我想做事,我有自己的事业追求。 辛书记,不,未来负责民政这一块的辛副书记一旦对我有了成见,以后我也就断了独当一面做实事的可能。 “老陈,谢谢你的提醒,可是,要想离开呈南村,没有正当理由可能吗?”一刹那,我突然起了打退堂鼓的念头。 陈力:“简单得很。” 我提了精神:“还请教。” 陈力:“不是有个亲友回避原则吗,是的,现在你我没有任何关系,想要以这个理由离开城南村是不可能的。不过,只要你娶了佳佳,你要拆的是老丈人家的房子,自然不太方便,组织上可能会考虑的。顾闯,要不去向佳佳求婚吧,到时候领了证,咱们村也热闹热闹。” 说到这里,陈力哈哈大笑。 就连唐芳菲也目光炯炯地看着我,目光中有掩饰不住的喜色,哎地一声:“这如果要结婚,没有婚房可怎么办佳佳的房子在省城,咱们的在环球中心的房子又不通车,花车进不去啊!” 陈力喝道:“说你没见识果然没见识,花车进不去有怎么样?咱们弄个中式婚礼,用花轿把女儿抬进去!” “这个主意好!”老两口笑得欣慰,笑得开心。 我瞠目结舌,好好地怎么说到结婚了? “老陈,唐阿姨,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可是,你们大概是对我和佳佳之间有什么误会,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那天在医院的时候,她已经和我说清楚了,以后就当普通朋友处。从那天起,到现在,我们就没联系过。你们如果不相信,可以去问问陈佳。” 说到这里我心中突然有点虚,陈力死活怀疑我和他女儿之间发生过什么。这事情又没办法自证清白,一到我否认和陈佳是恋爱关系,老陈就是满面凶相,似是面对着杀父仇人。 不,这仇只怕比杀父还深。 果然,陈力眼睛就是一鼓。 唐芳菲突然一笑:“小顾书记,你是不是和佳佳之间有什么矛盾,你们年轻人啊就是欢喜冤家。佳佳这孩子别看平时温温柔柔的,可有的时候却犟,必要的时候你也得向她服软,说上几句好话也没什么呀!” “唐阿姨,我们之间真没什么。” 唐芳菲却笑起来,伸出拳头打了陈力一记:“这丫头是我身上落下来的肉,她有什么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来。她眼睛里有你,那天在医院的时候我能看出来。” 陈力:“说女儿你打我做什么?” 唐芳菲:“你女儿和你一样,心里喜欢一个人啊,却偏偏不知道该怎么说,偏偏要去惹别个生气。当年你追求我的时候,不就是这样。我后来一想,不能这么下去,再这样你我就要闹成仇人了。得,我答应你就是,你也别折腾了。” 两老会心地笑起来,我经受不住:“再说吧,再说吧,我还有点事,先去忙了。老陈,那日在医院里你的承诺还有效吗?就是我查到你的真实身份,你就拆家里的违建。” “当然。”陈力摸了摸下巴处并不存在的胡须,学着《三国演义》中关羽的台词,唱道:“季布一诺,重如千金。” 其实在陈力那里去做思想工作,我也知道没有任何效果,只不过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万一这老头突然头疾发作,转了性子呢? 事实证明,世界上的事情那里有侥幸的道理。 结果,不但碰了一鼻子灰色,反被陈力逼婚。得,我还是去查他的真实身份吧! 但这事谈何容易,小黄联系了许多警校毕业的后来做了警察的同学,把陈力的资料传过去,让他们帮忙。结果,自然是没有任何回音。 我和小黄又将陈力的资料挂在寻人网站上,别人上网是寻找失散多年的亲戚或者儿女,他却好,要寻自己。 他是挂到网上去了,可短期内要想有什么收获我不是太乐观。 城南村这边的事情先不说,桂花镇福利院那边。且道,那韩清贫果然是个人物,在救助中心混了一周,竟和所有人都混熟了。不但和老头老太太们打成一片,就连食堂的厨师还有护工们都和他称兄道弟,就好象他是在院里居住了一二十年的五保户一样。 那天我韩清贫谈话的时候,说,要想让我们给他钱是不可能的,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韩清贫回答说不急,他先住下,等把周围的名胜古迹游遍了,什么时候住厌了什么时候再走。 不过,我省是旅游大省,省会周围的名胜古迹实在有点多,看样子,韩清贫半年之内是不能把这些景点耍完的。 这不,韩盲流最近几天就开始出门看风景了。但这里有个问题,他不名一文,路上车费,门票怎么办? 这事倒是难不到他,韩清贫每次出门都会约几个老头老太太一道。老人们在福利院呆厌烦了,有韩清贫这个能说会到的年轻人陪着,倒也快活。至于路费和门票,他们给凑了。 就这样,韩同志在这个寒冷的动日游山玩水,饮山泉,品香茗,观红叶,看雪山,和道观仙长谈玄论道,与同伴吃火锅喝跟斗儿酒。 眼酣耳热之际,韩清贫诗兴大发,朗声吟道:“云海翻腾起风雷,九州共庆生光辉。攀山克难登青城,西南古国真是美。” 韩清贫最近白了胖了,看架势短时间也没有离开福利院大算。s区,一个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 工作上的麻烦是一方面,在生活上家里更是多了万老太太这个大麻烦。 老太太年轻时抛弃了丈夫和儿女和人私奔,临到老了混不下去,过来投靠女儿。 按说,一般人以前犯了这么多大错,没有尽过一天做母亲的责任,心中必然愧疚。这次回来,自然回想方设法取得女儿的谅解。 可老太太却不,家务事一概不理,每天在沙发上睡到十一点才会起床,将就冰箱里的剩饭剩菜胡乱对付一点,然后就跑楼下去和老头老太太磨牙,跑尹婆婆那里去打麻将。 她没钱怎么办,向尹婆婆借啊,赢了算自己的,输了就让邢云去还。 这一段时间下来,竟欠了人家上千。 另外,老太太贪吃,每天必须要看到水果,看到肉。另外,还得抽一包二十块钱的烟,喝二两白酒。 若邢云不答应,就是满口脏话地乱骂,骂到邢云,但我毕竟是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尽量早出晚归。回家吃完饭之后,就躲回自己房间,戴上耳机听音乐上网,来个充耳不闻。 生活变得让人郁闷,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一起,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第六十二章 我买房了(一) 没错,我现在和邢云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大家同在一个灶头上吃饭,日常也免不了摩擦,那是因为各人的生活习惯不同。接触得久了,也都能够理解,小节上也不计较了。 别人的家事我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两头劝。实在劝不下来,就回自己房间眼不见心不烦。 城南村拆迁群众的思想工作做不通,一团乱麻我也是很无奈。就在这个时候,单位又有了叫人不得不去的事——上街铲除小广告。 事情是这样,最近国家对环保抓得非常紧。因为我们区以前是工业区,十年前是西南地区的水泥和化工基地,污染非常严重。又因为地处平原,周围都是一圈儿大山,气候温和。夏季不热,冬季不冷,乃是有名的天府之国。 可经济一发展起来,情况就开始不对劲了。因为空气对流小,加上污染,每到冬天就是十面霾伏。最严重的时候,你乘飞机从外地回家,低头看去,下面一团漆黑麻将声声,不用问,到地头了。 环境破坏,温室效应,冬天也变得越来越冷。走在街上,身体不好的人常常被呛得咳嗽不止。一年三百十六五天,能看到蓝天白云的日子屈指可数。 国家一看这样下去不成,必须下大力气整治。 于是,最近几年,这些高污染的重工企业搬的搬、关的关,基本都消失了。不过,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想恢复到几十年前的青山绿水还需要时间。 环保力度越来越大,为了督促地方解决困绕老百姓二十多年的雾霾问题,上头直接派下环评工作组进驻省城监督。监督电话以手机短信、报纸、广播、电视的形式广而告之。 我区感到压力,今年年前的工作重心全放在整治市容市貌上面。各大单位分片区上街巡逻,遇到情况立即整改。 民政局负责的是市中心的一个名曰校场坝的老街区,王局没事就和单位同事一起上街清运垃圾,给居民做宣讲。 最近,这个街区有居民向上头派下来的环评工作组投诉小广告扰民破坏环境问题。说本社区,尤其是商铺的卷帘门上贴满了小广告。白天还好,一到下午商铺打佯,卷帘门一关,放眼望去花花绿绿一片,实在太难看了。 而且,这些小广告的内容也五化八门,有开锁通下水道的,有老中医治性病的,有富婆重金求子的,不堪入目得很。 举报人拍了一张照片发了过去。 投诉交到区政府之后,民政局倍感压力。王局下了死命令,命局里所有党员先把手头的工作放下,来一场为期一周的《党员进社区,清理整治商铺卷帘门牛皮癣》行动,还百姓,还商家一个干净整洁的生活环境。 我是党员,每个月都会回局里参加民主生活会的,这次行动自然不能缺席。 环保一票否决,压倒一切。不管城南村那边的事情再紧急,再麻烦,也得统统先放一边,拿了小铲子回局里报到。 作为一条青壮汉子全劳动力,我自然是居里个行动组争抢的目标。最后,财会室刘姐以单位老大姐和我的房东的身份把我弄了过去。 一看本小组成员,我就有种大势不妙的感觉。 本行动家我五人,三女两男。另外一个男人是火车站福利院院长游涛,老游这人为人和气,和大伙儿也能谈笑风生,和他在一个组确实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可惜他老人家身体不太好,有很严重的颈椎病和腰椎间盘突出,战斗力比女同志还弱。干活的时候你不但不能指望,还得担心老头一不小心就会晕倒在地。 至于其他三女,刘姐就不说了,这个富婆养尊处优了一辈子,就不是个能干活的人。另外两个女同志,一个三十四岁,患缺少爱情躁狂症,惹不起。 另外一个是刚从外地调来的新人,今年二十七岁,未婚,业务爱好是耍朋友,残害小鲜肉脆弱的心灵。 她出来的时候化了浓妆,十个指甲涂得鲜红好象是刚抓过血旺子,一遇到事就卖萌“人家不会嘛”“人家好累啊!”“讨厌啦!”“不行,人家的妆花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埋头苦干,砥砺前行。 五个人的活,百分之八十落到我头上。 这话儿很让人烦躁,首先要用喷壶喷小广告,等到不干胶或者油漆被沁湿,再用小铲子铲,然后用钢丝刷刷干净。 一天下来,真是累得人腰酸腿疼。 我以后有一年多没干过体力活,到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拿着筷子的手都在颤,死活也着不了力,当真是苦不堪言。 最叫人气愤的是,群众还不理解。 倒不是说他们觉得小广告这东西不错,实际上他们也很反感牛皮癣。只是抱怨国家位为什么这么迟才管,如果不是有环评工作组,你们会来吗? 现在被投诉了,知道着急了,活该! 有人甚至拿出手机拍照发微信朋友圈,说了许多风凉话。 我们越干心中越憋屈:各位老板,这市容市貌可不归我们民政局管。得,就算归我们管吧,那些贴城市牛皮癣的混蛋昼伏夜出,跟老鼠一样,你哪里有那么多人力物和人家捉迷藏。 我实在忍无忍,遇到有人挖苦的时候就回嘴道:“拜托,人家可是把小广告贴到你们的门脸上,你们自己不铲了,现在嫌难看,怪得了谁?” 不过,较场坝街道有一条叫武库巷的小街很是整洁,不但没有牛皮癣,卫生也搞得不错。一水的落地玻璃擦得一尘不染,干净地照出人影,让我们的工作强度瞬间下降了一个级数。 原来,这是我区有名的房地产中介一条街。最近两年,省城五城区房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上涨,让中介行业的生意异常火暴。 房产中介也从当初的区区二十来家膨胀到上百之巨。 干中介的有钱,又注重门面,每天早晨上班都会先擦橱窗,小广告自然没有生存的土壤。 我因为要买房,恰好现在又没活,便津津有味地看起橱窗里的广告。 这几日,家中老爷子和老娘每天都会打电话过来说房子的事情。说他们每天都会关注省城房产,最近的房价上涨趋势看样子是无法遏止,多耽搁一个月说不好就要多付出几万甚至十万的代价。他们最近事多,短时间内来不了,让我先跑楼盘把房子选好,他们最后定夺。 当然,电话的最后以老爹发出一声咆哮“你不谈恋爱不结婚就是犯罪”而告终。 正看着,就看到一个西装革履脖子上挂着一个工作牌的年轻人微笑着在店里朝我招手,并向我走来。不用问,此人必然是这家店的置业顾问。我因为有工作在身,自然不好和他说话,抱歉一笑,正要走。 旁边的刘姐笑着问:“顾闯,怎么,想买房了?” 我道:“我爸爸和妈妈倒是催过,正准备抽时间看看盘。只是最近太忙,没空。” 刘姐:“二手房要不要,要不,我把你现在租的那套卖给你好了,每平方便宜两千块。我宝贝孙儿已经到了上小学的年龄,要想上区重点小学。决定买套学区房,但手头有点紧。准备一套旧房做置换。” 听她这么说,我心中有些意动。 老实说,我更倾向于新盘,有小区物业能停车那种。大小伙子,谁不想开车。遇到老小区,光停车问题就叫人抓破头皮。 不过,和父母沟通之后,二老却倾向于在老城区买二手。原因很简单,装修太贵,家里怕是承受不起。而且,他们小时候都是生活在山区的农民,靠读书终于跃出农门,喜欢都市的繁华。理想的房子是越热闹越好,最好下楼就能吃麻辣烫,旁边就是菜市场那种。 现在的新楼盘都在郊区,两位老人家一看,就算环境再好,只怕也不会乐意:我们奋斗了一辈子,总算是脱掉农皮,临到老了,你又给我整到乡下去,岂有此理? 这是两代人观念的冲突,也说不上谁对谁错。不过,谁出钱谁说了算,我也无法反对。 刘姐那套出租房正好符合父母大人的期望,而且价格便宜,用来投资正好不过。 我心中琢磨,这房虽然不符合我的预期,可拿到之后还可以再隔一隔,租出去吃租金。等到上几年班,手头存了钱,再按揭一套新房,以房养房,不亦快哉!到那个时候,新房是我自己掏腰包买的,父母也不好说什么。 正想着,那中介已经跑了出来,用夸张的语气埋怨:“哎哟,是刘姐。你可不够意思,抢生意抢到我们这里来了。快进来,快进来,这瘟器天冷得厉害,先进来吹吹空调喝杯热茶。” 刘姐笑道:“原来是小高啊,我抢你什么生意。这房不是一直挂在你们这里吗,放心,你也知道我是个不耐烦的人。到时候所有手续还得交给你们办,该给的费用一分不会少你们的。” 跑手续,过户很烦也很专业。刘姐阔太太一个,又要上班,估计也不想亲历亲为。 听说要把过户的事情交给中介,平白让人家赚一笔,我心中就有些不愿意。刘姐拍了我肩膀一记:“到时候,中介费手续费我来出,进去坐坐休息一下。” “快进去,冷死了。”十指指甲涂得鲜红的那个萌妹同事欢呼一声,率先跑进店中,叫道:“有咖啡没有,来一杯,要咖啡机里的,速融的我不喜欢。”她倒不见外。 这几天大家干活干累了,正好这条街也没什么小广告需要彻底铲除,众人便在德高望重的老游同志的率领下浩荡而入。 第六十三章 我买房了(二) 这家中介好大,起码两百个平方的面积,二十多个工作人员。 再坐下泡茶期间,电话不断,三辆看房的汽车拉着买主来来去去,生意火暴。 我这才知道,刘姐和这家店的老板是闺蜜,她名下所有的房产不管是出租还是买卖都由其经手。 我这才对刘姐说:“刘姐,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也知道你是关照我这个小兄弟,平白便宜了我好几万。不过,这事还得和父母商量一下。从我个人意见来说,倒是愿意买的。” 刘姐笑道:“那是自然,毕竟是一百多万的房产,事情不小,要你们全家人都统一意见才好。这样,小高你给顾闯说说相关手续和注意事项。” “好的,刘姐。”小高坐到我身边,开始介绍。 原来,最近一年一来,因为房价涨得厉害,出了许多希奇古怪的事情。比如,儿女为了争家产,偷了父母的房产证偷偷过户;有外遇的配偶悄悄卖了房产和人私奔……演出了许多人间荒诞剧。 有鉴于扯皮事太多,政府规定,房产买卖的时候需要房产证登记人亲自出面。有配偶的,双方也要在场。至于未婚的,则要出具未婚证明。林林总总,规定极多极细。 我们五人中,除了刘姐和老游,其他都是未婚青年,大龄不婚不育,社会公害。未来都将面对结婚买房的事情,顿时听得津津有味。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当”一声,一把闪亮的菜刀扔在茶几上。 却见有一短发姑娘目似铜铃,面如蓝靛,唇着血红,浑身上下散发着逼人的其实,眼光炯炯地盯着我,绣口一张:“顾闯,你怎么来了?” 这一看不要紧,一看,我顿时吓得冷汗直流。 此人不是别个,正是我刚去桂花福利院时遇到的拍照狂人,号称有五十万粉丝的微博大v,宋樱女士。 上次这位宋姐大闹养老院,叫嚣这要投诉我行政不作为。 事情过去有一个多月了,虽然我担心的事情一直没发生,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脑袋上时刻悬着一把宝剑的感觉确实不太好。 我和她是彻底的翻了脸,依我看来,宋樱脾气火暴,心胸实在不太宽阔。 今日仇人相见,自然分外眼红。 这不,一把菜刀都扔过来了。若是准一点,岂不是要砍在我身上?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溜之大吉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宋樱负责。 “别乱来!”我如同弹簧一般跃起来,欲要夺路而逃。 “啊!”宋樱突然尖叫一声,一把挽住刘姐的手高兴地晃动着:“刘姐,你怎么想着过来玩?我请你吃火锅。” 刘姐也高兴地笑起来:“你这小丫头动不动就请吃饭,我已经这么胖了,再吃还得了。” 宋樱:“刘姐,我这是嫉妒啊!” 刘姐一楞:“你嫉妒我什么?” 宋樱:“我嫉妒你长得美,可不像我这只丑小鸭。看到你这么漂亮,心中就来气,就想请你吃饭把你喂肥。” 听到宋樱说自己长得漂亮,刘姐大为欢喜:“你这小姑娘张口说瞎话,我一把年纪了,自己长什么样自己清楚。你才是个真正的大美人,大长腿,还丑小鸭,过份的谦虚就是骄傲啊!” 说着,刘姐将把我们介绍给宋樱认识,又着重介绍我说:“这是我们局刚分配来的,后起之秀前途不可限量。小顾,宋樱是我认识多年的老朋友,这家中介公司就是人家开的,买房的事情如果有问题就叫找她。” 我硬着头皮:“宋老板好。”说着话,我眼睛落到茶几上那把寒光闪闪的菜刀上,生怕等下一言不合宋樱就暴起发难。 宋樱反大方地伸出手来和我握了一下,笑道:“顾先生,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对了,你觉得这把刀怎么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脑子里一阵阵发木。 宋樱咯咯一笑,招呼大家坐下,对刘姐说:“刘姐,上回我去你家吃饭,发现你厨房里的菜刀不行,恰好我这里还放了样品,送你一把,看满意不。” 刘姐大为惊喜:“太贵重了太贵重了。”见大家不解,她笑道:“你们不识货吧,老实同你们讲,这菜刀市面上三百多块一把,有钱你还得排队。” 我顿时吃了一惊,要知道超市的菜刀一把才几十块。眼前这玩意儿不过是个大铁片子加个木柄,就赶得上德国一套厨房刀具的价格了,这是要收人智商税吗? 心中好奇,我就将菜刀放在手上摩挲,一看才发现其中的不平凡之处。这刀极快,刀身上还有云状波纹,不是超市里那种不锈钢妖艳贱货可以比的。 宋樱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给我们介绍。 地产中介只是她的副业,主业是卖菜刀。 原来,我们区城关镇本有一家铁器铺子,二十多年前专门给农民打造镰刀、锄头一类的农具。后来,这些玩意儿的用量越来越少,铁器社也于九十年代末关张大吉,匠人们都转了行。 她家有个亲戚以前就是铁匠,送了她一把自己打造的菜刀。 宋樱一看,就敏锐地发现这其中的商机。在下面的乡镇盘下了一块地,聘了以前铁器社的老匠人,推出所谓的“古法,手工”菜刀,生意极好,特别是网购兴起之后。 除了菜刀之外,她还在弄古代兵器,使用了许多专业的打造技术,什么“折叠锻打”“包钢法”“夹钢法”,反正我也听不懂。 除了菜刀,古代兵器,这位宋小姐竟然还复员了一套北宋的盔甲,被一古兵器爱好者花了十二万买走。 她经常在网上和同道交流,在古兵器圈里名声很响亮。 去年央视科学频道还拍过一期她的节目,小小地出了次名。如今她的手工菜刀每年有百万利润,再加上房产中介,还有家中出租的房子和门市,妥妥地小富婆一个。最叫人惊叹的是,她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赚来的。 看到从电脑里调出来的那套盔甲的照片以及十八般兵器,我们都是啧啧称奇。 我看到正朗声向大家介绍产品的宋樱,无论如何也无法同眼前这个事业有成的女强人和那日大闹福利院的泼妇和拍照狂联系在一起。 此刻的她如果穿上铠甲,再拿上把兵器,还真有点花木兰代父从军英姿飒爽的味道。 坐了大约一个小时,休息得差不多了,刘姐哈哈一笑,说:“差不多了,宋樱你要请我吃火锅我可不敢在上班时间去,以后再说吧!菜刀我也不先拿着,不方便带。你要送就送我一整套,等凑齐我再去取。” 宋樱点点头,道:“也是,一套刀具有十来把,我手头也没有存货,我让工人给你现做,做好告诉你。” “别告诉我了,你打电话给小顾,让他去厂里取。”刘姐指着我说:“反正小顾每天城南村、桂花镇和城里三头跑,你的厂子正好在半路上,免得得我专门跑一趟。小顾,你就帮大姐跑下腿。” 我一想到要和宋樱再次打交道,心中就犯怵,只得不情愿地和宋樱交换了联络方式。 从地产中介出来,大家都感慨说这个宋樱了不得。 “关键是漂亮。”老游说:“你们看那腿,又长又直,那五官,跟明星似的。我老游活了这五十多年,还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过这么漂亮的女子。” “不好看。”我摇头反驳,可扪心自问,这宋樱确实漂亮,得客观。可惜就是太凶,太不可爱了。 刘姐突然道:“小顾,把握好机会。” “什么机会?”我茫然不解。 刘姐:“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干脆你和宋樱凑一块儿过得了,房子都不需要买了。” 我吓得满面煞白:“不要,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游院长道:“胡说什么呀,小顾才二十五,宋樱二十七,都快抱一块金砖了。还有,人家可是女强人,将来的事业估计更大。这么下去,岂不是夫纲不振,母鸡司晨,乾坤颠倒?” “你这个老封建,姐弟恋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啊!”老游这话引起三位女士的不满,狠狠地将他批评了一下午,晚饭被罚一顿干锅兔才脱了身。 回到家后,我把所住的出租屋里里外外都拍了照片,用微信发给家中的二老,又用电话说了此事。为了让二老充分了解这里的生活环境,我甚至还开了视频举着手机楼上楼下跑,来了个直播。 “好,这才是理想的生活,理想的房子,热闹,有大都市的气息。”二老非常满意,他们小时候是过过苦日子的,和绿水情山比起来更喜欢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 当即,两人就拍板,买,越快越好。没有梧桐树,如何引得来金凤凰。他们可怜的儿子如果没有房,在婚恋市场上可叫不上价。 二老行动力惊人,第二天就把房款转了过来。 看到短信通知上那笔巨大的数字,我惊得口干舌躁,狠狠地喝了一瓶冰冻可乐在把心中的慌乱压了下去。 第六十四章 你给我滚 其实,向刘姐买房的事我们完成可以自己完成交易,也免得被宋樱的中介公司赚去一笔中介费。 不过刘姐和宋樱是闺蜜,两人已经打了许多年交道,加上刘大姐又是个富婆,还没有把区区那点中介费看在眼里,又怕麻烦,直接把所有的手续都交给小高去办。 接下来我和小高跑了几天,总算把手续办完。 当我刷卡的时候,手都在抖。作为一个月才四千多块可支配收入的普通公务员,这卡中的钱是父母一辈子的血汗,就这么唰一声不见了,说不触及灵魂也是假话。 这一套房子经过刘姐的优惠之后,全款购入,倒不用像单位其他年轻同事每月还按揭款那么苦逼。不过,还是透支了我未来十多年的消费能力。 不动产权证八个工作日就办下来了,拿着那红色房本,我心脏跳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从现在此刻,那套房子的主人已经是我顾闯了。 俺也是有产阶级了。 骑着摩托车行了大约一公里,我突然想抽烟。便停下车,套出烟盒一看,里面却是空的。就对路边的烟摊喊了一声:“老板,来一包软云……算了,还是五块的天下秀吧!” 从现在开始,我要节约开支,存一点钱。这次买房父母倾其所有,二老的年纪一天天老下去,未来的医疗保健都需要钱。 五块的烟抽进嘴里异常辛辣,直呛得我眼泪长流。 接着,我又放声大笑,到今天咱才算是在这座城彻底扎下根来,多么地让人快活,得庆祝一下,对,找个馆子大吃一顿,喝点酒。 当即,我便用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小米、大侠、小黄还有一丁这几个仅有的朋友,约他们火锅。 一吨饭吃到夜里九点才散,我也记不得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其他几个朋友也都脚步趔趄。惟独保持清醒的是滴酒不沾的小黄,他是人民警察,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如果喝了酒,遇到任务开不了车,那不是误事吗? 得,合该黄警官倒霉,开着他的车挨个把醉鬼们送回家去。 我用是这样被他送到楼下的。 用抖瑟的手掏出钥匙,老半天也插不进钥匙孔里去。 没办法,只得伸手拍着门:“萧萧,快开门,是我呀!皇军托我给你带一句话……呃……咯咯……” 门开了,邢云眼睛红红地,小声问:“你喝了酒?不能喝就少喝一点。” 我脑袋里一团糨糊,继续笑道:“你是小萧萧,不可能,不可能,萧萧怎么这么大了,这不是我的家,不是。” 说罢,就要朝楼上爬去。 邢云一把抓住我:“行了,别去吵到邻居,这里就是你的家。” “哦,我的家嗦,不对,这不是,我的家不可能在这里,我的家在e县。”我也知道我现在好象个二货,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感觉自己心中的高兴的情绪再也遏制不住,扯起嗓子唱道:“从e县到s区,咿呀咿嘿呀,风风火火闯九州。我叫顾闯,我为自己代言……” 邢云终于怒了,厉声喝道:“还有完没有完,回去,老实点!” “哦,对对对,我认出你了,你是邢云,我怕你了,我老实老实。”我如同被打了一拳,情绪突然低落。跌跌撞撞进了客厅,啪一声就把自己摔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 客厅中,万老太和萧萧都在。 老太婆手中抱着床单和被子,大声咒骂着:“邢云,你这逼花花儿,二十七年前如果不是老娘东躲西藏,你能活到现在?老娘老胳膊老腿,天气又这么冷,不想睡沙发又怎么了。早知道这样,当年就该去卫生所把你给刮下来,反正也就是一陀肉,老娘也不差你这那四五斤。” 邢云的眼睛还红着,神色悲伤:“妈,咱们就租了北屋,西屋可没交钱,你不能住进去。” “你说什么,住进去有怎么样,反正也没人看到。” “可是,做人不能这样,这可偷又有什么区别?” 此话一出,万老太火冒三丈:“什么叫偷,别说得怎么难听,你如果有孝心,把房租出了不就结了?或者,你和萧萧搬出来睡沙发让老娘住北屋。” 邢云说:“妈,你讲不讲道理。刚才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我毕竟是个姑娘,屋中又住了其他男的,谁沙发像什么话?还有,沙发就这么大点,我和萧萧又怎么挤得下。我一个月才多少工资,可是租不起另外一个房间的。” 我总算是听明白了,这讨厌的老太婆又开始做妖了,她想睡床,还想霸占西屋。 我醉得厉害,只感觉眼皮重得快抬不起来,可没有精神去管此事。 “没钱,没钱你说什么屁话,还跟老娘讲起道理来?”老太太开始骂起来:“看你这闺娼妇长得也和老娘年轻时一样,可老娘的本事你一分一毫都没学老。想当初,老娘可一分钱不带就能走南闯北有吃有喝,真不知道怎么生了你这个废物,我也是命苦,一点福都享不了。” 邢云被她这么一说,气道:“我学你,我学你?你回家去听听大家是怎么说你的,你自己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 “你说谁不要脸?”万老太一记耳光抽到女儿脸上,骂道:“反正老娘已经住进来了,要单独住一屋。你嫌沙发挤,滚出去住宾馆啊,有本事让有钱男人给你出钱啊!少在这里戳眼睛。” 这一记耳光抽下去,邢云满面都是屈辱,眼泪终于落下来了。 萧萧尖叫一声,大哭:“奶奶,不要打姑妈,不要打姑妈!” 我顿时怒不可遏,腾一声坐起来,指着房门对万老太太骂道:“滚,你给老子滚蛋!” 是的,她是个老人,我应该尊重老人。可是,眼前这个混蛋东西显然不值得人尊敬。佛也有三分火,岂容她在此猖狂,打搅我休息? 万老太太一向有点畏惧和讨好我,不过今天我已经彻底爆发了。 这老太婆也是个混不吝的人,立即冷笑:“顾闯,你是国家干部,阿姨敬你三分,可你也不能说话这么难听。你算什么,这是我女儿租的房子,老娘想住就住,你凭什么赶我走?” 我哈哈大笑起来:“就凭我是这房的主人,我不想让你住这里,可以吗?实话告诉你,这套房子我买了。你马上麻溜儿地收拾东西,滚蛋!” 万老太太冷笑:“你这个醉鬼少说大话,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房子可值一百多万,你一个月才四千来块,凭什么买?哟哟,前几天还在老太婆这里夸口说要买房,买车,吹吧你!” 我一阵狂怒:“你不信是吧,好,给你看。”说着就打开包,将不动产权证书摔在茶几上,骂道:“自己看,这房子是谁的?” “啊!”邢云和萧萧都同时低呼一声。 老太婆拿着证书仔细端详,面色阴晴不定。 我继续大喝:“邢云,现在开始,我是你的房东了,老子不想看到你带不相干的人进来住,马上让这人走,不然我报警了。另外,从下个月开始,你不用交房租了。应交的租金合计入伙食费,麻辣隔壁的,你看看这段时间我们吃的是啥,猪食,纯粹是猪食!还有,萧萧,西屋归你住了。” “啊,老顾,我可给不起租金。” 我骂道:“八百一个月而已也拿不出来,真不知道你姑妈怎么混的?不要你钱,从明天开始,老子想抽烟就抽烟,想乱扔垃圾就乱扔垃圾,袜子臭也不许骂人,这八百就当卫生费。” “谢谢老顾,我早就想有一个单独的房间了,就不喜欢和姑妈挤。老顾,你是个好人,么么哒!”小姑娘喜极而狂,伸出嘴来在我脸上盖了一下:“姑妈,姑妈,快给我收拾房间!” 万老太太捧着房产证的手在微微颤抖,邢云则呆呆地站在那里,眼泪还在不住地流。 这种彻底掌控局势的感觉真好,我哈哈大笑着站起来:“邢云,以后你如果再敢骂我,对不起,涨房租,骂一句涨十块。哈哈,咱们老百姓今儿个真高兴……明天别那么早叫我,不用早起的……从此君王不早朝呀……” 我也不知道怎么究竟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然后脱衣上床,一觉睡到天亮的。 第二天起床一看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 今天我要去城南村处理一点事务,也不用到福利院。不过,睡懒觉睡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有点过分了。 我刚一动身子,就感觉脑袋疼得像要是爆炸了。 这才想起昨天晚上喝醉了,大约是因为感觉到了经济压力,啤酒是不可能叫大伙儿可劲的造,就换了白酒。天知道那家火锅店的泡酒是不是假酒,人醉得特别快。 等下得给小米打个电话,问他无恙否?如果也头疼得厉害,倒是得让计卫局的人去取样化验。卫生安全无小事,火锅店的假酒真把人的身体喝出问题来,那是犯罪。 第六十五章 你中六合彩了 萧萧读书去了,邢云自去上班,至于万老太也不见踪影。 早饭自然是没有的,我头还疼得厉害,好半天才想起昨天晚上醉酒时的情形,心中暗道:难道那该死的老太婆滚蛋了,太好了,耳根子清净了。 今天白天的工作不忙,作为城南村的第一书记,最近在搞环评,拆迁的事情先放一放。否则,这棚户区一改造,尘土飞扬,被投诉了,大伙儿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我现在主要的工作是组织人手搞卫生,搞绿化。 这事说难也难,关键是没有个标准,因为你不知道什么地方会在检查范围,什么地方又可一忽略不管。不然,拉网式每个犄角旮旯都照顾到,那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说简单也简单,不外是人和财两个部分。 人就是你需要找工作来搞卫生,人来了你总得给工钱吧? 人不缺,村里有的是老头老太太,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让他们出来赶点极轻体力劳动,有工资又能活动筋骨,老有所用,何乐而不为。 至于钱,也简单,让村里出就是。 唐志龙他们一听搞卫生,这是好事啊,就我一起召集了二十多个老人干活。 安排好一切,下午的时候我去了桂花镇找到辛书记汇报工作。 辛书记却皱了皱眉头,好象有所顾虑的样子。 我忙道:“辛书记你放心,这笔开支在帐目上没有问题。村里的各商家每月都要给村两委缴纳卫生费和治安费。这笔钱收拢之后,村里用来雇环卫工人、垃圾处理,还有请安保公司联勤联保。这次的费用都从这里面开支,符合规定。” 辛书记说:“小顾,据你刚才反映,这次搞环保绿化都是本村老人,如果磕着碰着,又或者有人头疼感冒,谁负得起这个责任,为什么不请专业的清洁工和园林绿化工人?” 看得出来,他对我有些不满。 我心中腹诽,村里能动用的卫生费和治安费就这点。请专业清洁工和园林绿化工,得有钱啊! 这二十个老人,每人每天五十块工钱,已经是变相的义工,这个价钱你在外面找得到吗? 我解释说:“辛书记你多虑了,那些老头老太太跳起广场舞身手比我还矫捷,扛一两百斤的担子气都不带喘的。干这点活,出不了什么事的。而且,村两委请来干活的老人都是五十五到六十五之间,年纪再大的,可不敢叫。” “好吧,这件事先不要提,你必须保证老人不会出事。” 我心中有些郁闷,我只是个暂代第一书记,驻村干部,怎么到成了责任人,这不是把麻烦朝自己头上扣吗? 说起来,我是个喜欢做事的人,倒不怕麻烦。 心中想了想,这些老头老太在本村干活,熟悉环境,也出不了什么纰漏,就给辛书记下了保证书,最后又提到拆迁的事情:“书记,这次环保工作组要在我省半月。你说的年前完成拆迁的事情是不是缓一缓,毕竟时间来不及了。” 辛书记却道:“环保固然要搞,难道经济就不发展了。我知道你是担心建筑垃圾和扬尘,这事拆迁工作组正打算讨论。其实也容易,不外是在拆迁的过程中给房屋装上遮阳网防尘。另外,土方车在运输垃圾的时候要盖棚布,实行喷淋。” 他面上的神色更是不快,显然是以为我在耍小聪明,在讨价还价:“小顾,你在做群众这方面很强,陈力那里你得抓紧了,不要因此延误了工期。” 我心中大苦,陈力的工作能够做通还说什么呢?他暴力抗拆的时候,你辛书记又不是没拘留过他,最后怎么样,人家还是不肯合作。 就那我来说吧,每次去找陈来历,这老头就顾左右而言他,反不这痕迹地问我这几天约陈佳没有,求婚没有?问到后来,我都怀疑陈佳是不是身患隐疾,不然他为什么急着要把女儿嫁出去。对了,老陈肯定是以为我把陈佳怎么了,生怕年轻人弄出什么事来,天大冤枉啊! 我很尴尬,不住解释说自己和陈佳没有关系,私人交情归私人交情,公事归公事,老陈你这钉子户当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见好就收吧! 陈力这才正色道,要我拆可以,还是以前在医院里那句话,你什么时候查到二十多年从什么地方来,为什么来,以前又是做什么的,我自己动手拆屋,否则谁来都不好使。 我的承诺永远有效。 事情又绕回寻找陈力本来身份上面去,我这段时间对这事也是热心,可无论我和小黄怎么想辙,基本都是做了无用功。 中国有十三亿人口,每年的失踪失联的人口高达千万。是的,你没看错,上千万。 当然比不说说这上千万人口都神秘消失了,或者死亡了。而是指这些人和家人失去联络,或者蛰居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不再出现在社会生活当中。 以如今的科技手段和信息传播速度,尚有这么多人袅无音讯,更别说去找二十多年前的一个人了。 这就是个不能完成任务,我已经后悔当初答应了陈力,如今却被他逼到死胡同里了。 难道真要娶陈佳,然后根据亲友回避制度,脱离城南村这片苦海? 想到这里,我心中大动,说句实在话,陈佳长得挺美的,性格温柔贤淑,符合任何一个男生对“妻子”这个名词的想象。只是,我现在已经和她互相拉黑,再无联系。现在回过头去追求,实在太尴尬,而且人家根本就不会理睬你。 我苦笑一声,心道:这也就是一个幻想罢了。 正烦恼间,电话铃响了,是宋樱的,倒把我吓了一跳。 这位女士当初大闹福利院给我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虽然误会已经解除,弄得我此刻还心有余悸。 “喂,你好,我是顾闯。” “顾闯,刘姐要刀具我已经凑齐了,你什么时候过来拿。”宋樱显得有点不耐烦:“大家的事情都多,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在厂子里等你。” 我实在有点怕见道她:“宋樱,要不你把刀具放厂子里门卫那里,我有时间过去拿就是,快递也可以的。”是啊,我实在有点奇怪,直接快递不可以吗,还让我跑过去一趟,那么麻烦。 “不行,我要亲手交给你,懒得找快递。你现在有空没有,正好我在厂子里,要不你过来?” “没空!”我很干脆的回答。 那边怒哼了一声,直接挂了电话。 这人有毒,死活要和我见面,难道想再吵上一架,报当初的一箭之仇?我想了想,还是决定等到周末再去她那里走一趟。 回到家后,万老太还没有回来,萧萧在自己房间里做作业。邢云在做饭,我小心地脱下鞋子正要提回房间,她喊了一声:“顾闯,能不能和你说两句话?” 我走过去,抽了抽鼻子:“好香,今天的晚饭很丰盛嘛!” 自从昨天晚上我免了她和萧萧的租金,合并进伙食费之后,今天的晚饭非常丰盛。炖了一只气锅鸡,烧了一条鱼。 邢云神色有点抑郁:“顾闯,我母亲就是那样的人,你不要放在心上。毕竟是一把年纪了,你如果赶她走,难道让她睡大街上去?” 我这才想起昨天晚上醉酒之后说要赶万老太太走的话,叹息一声:“邢云,你母亲以前是怎么对你,现在又是怎么对你和萧萧难道你心中没数?是是是,我们是该孝道。可是,也不能没有原则吧!你要多想想你自己,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我自己,我怎么了?”邢云疑惑地问。 我是做惯了群众思想工作的人,凡事都喜欢直指人心,揭开问题的本质。有的时候甚至显得很俗气,可你和一大群村里的大爷大娘说话,不俗成吗:“邢云,你现在已经二十七岁了吧,再拖上几年就三十岁了,一个女人的青春也就那么几年。你现在带着一个孩子,现在又带着一个老娘,没自己的房子,没有资产,负担实在太重,还怎么谈恋爱?说句不客气的话,你母亲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就算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人家一看,有这么一个丈母娘,吓都吓跑了,还怎么敢和你结婚?” 我露出了政委般慈祥的神情。 “我的事情不要你管?”邢云大怒,正要回嘴,口一张,眼圈却红了。 看到她神色凄楚,我自知失言,只得道:“算了,你自己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也不方便过问,我不赶她走就是。不过,我这人喜欢安静,让她不要再闹了。” “好的,好的,我会跟我妈说的,给你添麻烦了。”邢云一脸愧疚。 我再不好说下去,吃完饭就躲回自己房间刷抖音。 万老太是八点钟的时候回来的,一到家就和邢云在屋里吵架。 我也听不清楚他们在吵什么,只有邢云的哭声隐约传来。 不知道怎么的,我心中突然一痛。这老太太真是太讨厌了,正要出去制止,就听到有人轻轻地敲门,然后是万老太太小心而讨好的声音:“顾闯,我能进来吗,阿姨有一句话想问你。” 第六十六章 令人窒息的操作 万老太说着话要朝我房间里走来。 我可不想让这讨厌的东西进来,堵着门,道:“万阿姨,有什么事咱们在客厅说吧!” 万老太讨好地笑道:“顾闯你又不是不知道邢云喜欢干净,咱们俩都是烟酒不分家的人。说事情的时候怎么也得叼一支烟,等下可懒得看她那张臭脸。” 我想了想,也对,邢云有洁癖,我以前抽烟的时候都是躲到自己房间里的。只是万老太住进来之后,这个规矩才坏了。但看得出来邢云的表情非常不满,只是不好出声呵斥罢了。 就让开身子:“进来吧!” 我的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就一张床,一张小桌子和一把椅子。进屋之后,老太婆一屁股坐在我的床上,虽然心中非常不满,我口头还是不好说什么,就坐到椅子上,掏出香烟递了一支过去。 老太婆看了看,却不接,嘲笑道:“小顾,你这么大一个老板才抽几块一包的烟啊,抽我的,抽我的。”说完就摸了一包软云弹了一棵递过来。 这人习惯了高品质生活,消费一降级就分外难熬。我这几天被劣质烟草折磨得够戗,也不拒绝,抽了一口,感觉心情美好了许多,看万老太也顺眼了许多,道:“什么大老板,我就是个苦哈哈的公务员。” 万老太太:“你可是官儿啊!” “什么官,我算什么官,怎么也得等到了正处才算是官。处级以下,按照咱们国家古代的说法都是吏,是普通政府机关工作人。我现在不是刚买了房子吗,家里的钱都花光了,得节约开支,存得钱给父母将来养老。说穿了,我就是价格敏感型消费者。” “啥叫价格敏感型消费者?”万老太太好奇地问。 我道:“简而言之就是穷人。” 万老太太扑哧一笑:“小顾你说话真风趣,其实,你这套房子都一百多万了,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家庭能够眼睛都不眨一下掏出这么多现金,你不是老板谁是老板?” 我不想和她闲扯:“万阿姨你究竟有什么事?” 万老太太:“顾闯,你这房子卖不买,要不卖给我吧,每平方多给你两千。” 我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阿姨,你是不是中**彩?” 今天一天没有看到万老太,难道她领奖去了? 听到我问,万老太太将腰杆一挺,得意地说:“小顾,大家都是江湖儿女,咱也不跟你玩虚的,你阿姨我在外面闯荡了一辈子还是有点积蓄的,买一套房子算什么?” 原来这老太婆有老窖,隐藏得够深的。我心中暗道:既然你两买房的钱都有,那不好意思,我也不用怕把你赶出去让你露宿街头,也不用受到良心的熬煎了。 我笑了笑,斜着眼睛看着她,说:“万阿姨,这房子是我父母买给我成家立业的的。这不动产权证刚到手,你就让我转卖给你,那不是多此一举吗?是是是,你给的价格是比较优惠,我也有赚头,问题是我即不是炒客目前也没有换大房子的想法。再说了,这房子也不是什么稀缺的东西,有钱还怕买不到房子,又为什么一定要盯着我这套房?对了,我认识一家中介,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下?” “不是,不是,你听我把说完在做决定好吗?”万老太太将一口浓烟吐出来,道:“我们家的事情小顾你大概也听说过一些,当年家里实在太穷,我熬不下去了抛弃了丈夫和儿女跟人跑了,那是我的不对,可当时也是没办法。现在我真的想补偿邢云,这些年遇到了那么多人和事,我算是看透了,还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和你贴心。” 我语带讽刺地说:“万阿姨你现在总算知道自己错了,临到老了,现在知道叶落归根,想要儿女赡养了,早些年干什么去了?” 万老太婆老脸一红,低下头来。 半晌,她才道:“小顾,我问你一句话,你要告诉我实话。” 这不是询问吗,我心中不快,皱着眉头:“你问吧。” 万老太太:“你喜欢邢云吗,想没想过和她结婚?” “啊……你说什么呀?”我面红耳赤。 万老太太偷偷瞄了我一眼:“那就是喜欢了,你放心,邢云也是喜欢你的。我是女人,姑娘的心思我比你更清楚,况且她还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难道你没发现,那小妮子看你的眼睛可看常人不一样。” 我心中剧震,喝道:“你别乱说,根本就不是你所说的那样,这话传出去像什么话?” 万老太太:“是是是,每次邢云看到你的时候都很凶,可等你一转过身,人家就定定地看着你的背影,那眼睛里全是秋天的菠菜,荡漾得很。全屋的人都看出来了,只你一个人蒙在鼓里。” 这话说得不堪,我怒道:“你别说这种话。” 万老太太一把抓住我的手,诚挚地说:“小顾,你不是在问我为什么一定要买你房子吗?道理就在这里,我在外面混了一辈子,这次是诚心要和女儿搞好关系。可是,光在嘴巴里说说又有什么用,关键是要有行动。我想把这房子买下来给邢云做结婚礼物,到时候,房子不还是你们的。这丫头,从小到大就没有一个家,现在有房子有妈有老公,还有侄女,一家人住在一起和和美美,算是我对她的一种补偿。你也知道邢云的脾气,我直接给她钱肯定是不会要的。现在买了你的房子,将来你们结婚之后就赠给你。只要你接收了,她一个做老婆的就没办法拒绝了。这样一来,你和邢云也不用另外去买房子那么麻烦,一举动数得,是大大的好事。” 这话都把我绕晕了,不对啊,你万老太太要和女儿搞好关系,送一套房子给她做将来的结婚礼物,干嘛一定要买我的房子,这事情和我有什么相干,人家和邢云只是房东和租客,普通朋友与普通朋友的关系。 我被她又肥又湿又冷的手抓住,感觉很不舒服。 大约是成功地被万老太太的话术给忽悠得晕了头,下意识地问:“对了,万阿姨,你买我的房子这是一次性付清吗?” 这可是涉及到上百万的交易,一般人还真拿不出那么多钱需要去银行贷款。 估计她也不像是有这么现金的人,多半是出个六七成首付,然后让邢云每月付按揭款。 “不是啊,我哪里有那么多钱,先付一部分吧!”万老太太:“剩下部分打个欠条,让邢云每月还你。反正你们以后是一家人,真到了那一天,这钱就不用换了是不是?”她轻轻地笑起来。 我心中也乐了,这老太太还真是,都不问我愿意不愿意卖房,愿意不愿意和邢云结婚,就安排得妥妥当当。 我自然不会卖房子的,我和邢云也只是普通朋友。房子到手才几天,现在就要转卖,还拿不到全款,怎么跟父母交代。 心中顿时起了逗她的念头:“万阿姨,你首付多少,六成还是三成。对了,这应该是你的一套房,就付三成吧,我算算是多少。哦,四十万。” 万老太太摇头:“我哪里有那么多钱?” “你首付多少?” 万老太太想了想:“一万。” 我极为震惊:“一万你就想买房,你还不如直接帮邢云把这一年多的房租给交了,人家还念你一份亲情。”荒谬,实在是太荒谬了。这死老太婆没喝酒吧,怎么跟我说起了醉话? 万老太太继续说:“我先给你一万,剩下的都打欠条,每月让邢云还你一千,直到你们结婚,我将房子过户给你为止。” 我抽了一口冷气,再说不出话来。 万老太太又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将一口绿色的老痰吐在地板上,正色道:“如果你同意,咱们约个时间去办理房屋过户手续。虽说咱们是一家人了,可有的话却要说到前头。过户之后,这房子就是属于老太婆我的了,你以后住这里,还得付房租,不是我想要这点钱,反正我的财产将来都是你们的,但规矩就是规矩亲兄弟还得明算帐呢!小顾,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被万老太婆这令人窒息的操作气得差点吐血,我去你的,你用一万块钱就想买我一百多万的房子,这操作真是666。吃这么大一个亏不说,我还得交租,合着我这房子是给你老人家买的? 当我是傻啊? 我可去你x的,草! “不行,这房子我可没想过要卖,你这么付款可不行。”我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万老太太:“你要想补偿邢云的心意我理解,要不这样,你去办贷款买我的房子怎么样?” 万老太太:“我一把年纪了,银行可不会贷款给我。否则,我买新房不可以吗,还买你二手的?”神色中竟然带着鄙夷。 我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指着房门:“滚,滚出去!” 万老太太也怒了:“你说什么,你就是这么同我这个老人说话的吗?苍天啊,我是造了什么孽,女儿不孝,未来女婿也是头畜生,畜生啊!”骂着骂着,她竟然一头栽倒在我的床上哭号着打起滚来。 我厉声喝道:“邢云,邢云,马上过来把你妈弄走!让她今天就卷铺盖走人,不要让我看到她。” 老太婆听到这话,腾一声站起来跑到客厅,又倒在沙发上哭号:“凭什么赶我走,我不在你房间里哭就是了。房子可是我女儿租的,咱们可是签了合同的,租期不满,谁也别想赶我们走,要不你陪钱也可以。五倍赔偿,给五万,我们立马搬家。” “真是不要脸啊!”我太阳穴突突跳动,脑袋都要气爆炸了,对她我是毫无办法了。 心中实在恼火,我感觉有点透不过气来,就下楼到谭婆婆媳妇开的麻辣烫坐下吃饭,并点了两瓶啤酒借酒浇愁。 正吃着,一条人影坐到我面前。 来的正是邢云,她眼圈还红着,显然是哭了很长时间。 邢云给自己倒了满满三大杯啤酒,和我碰了碰,道:“刚才我妈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她这人就是这样,心地不好。第一杯酒,我代表她给你赔罪了。” 说完就昂头喝了一杯。 我摇头:“她是老糊涂了,我不生气。” 邢云又端了第二杯酒和我碰了:“这第二杯,是想说明一下,顾闯你是个善良的人,你我之间只是普通朋友,我现在这情况你也知道,根本就没有成家的打算,如果有什么地方让你误会了,都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我点点头:“了解,其实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这个朋友。” 一口气喝了两玻璃杯啤酒,邢云的脸已经有点红了,她又端起第三杯酒:“这第三杯” 我:“这第三杯又有什么说道?” 邢云神色凄然,泪水却落下来了:“我想求求你,顾闯,你也知道我不是一个轻易求人的人,希望你能答应。” “如果是因为房子的事情,你也不用提,太伤感情了。”我停杯不饮:“这是我父母辛苦一辈子的血汗钱,我不能这么干。” “顾闯,你误会了,我说的是另外的事情。”邢云的声音已经抽噎起来了:“你是大学生公务员,有知识有见识,懂得东西比我多。我想求求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我母亲离开这里。我不想再看到她,不想看到……” 她干了那杯酒,满面都是泪水。 我默然无语,扯了一张餐巾纸递过去:“本来你们的家事我是不想管的,不过,这事既然涉及到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你让我想想,看能不能想出个办法。” 邢云眼睛里带着一丝欢喜:“顾闯,谢谢,谢谢你!” 因为天气实在太冷,时间也早,店里的生意分外冷清,只有我这一桌客人。 如果是往日,谭阿姨和她媳妇早挨过来和我摆龙们阵了。今天却怪,婆媳二人远远地坐在吧台那边看着我们。 雪终于落下来了,像柳絮一样在空中漂浮,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第六十七章 霸道总裁 “我需要一句道歉。”宋樱坐在办公桌后面,目光犀利地看着我。 就在这天下午没事,早早地下了班,我终于接到她的电话让我过去拿刘姐那套刀具。 我也不是太明白刘姐为什么要我亲自过去,而宋樱也不采用快递的方式,这纯粹是多此一举嘛! 宋樱铁器社的办公室布置得挺简单,但透露出不寻常的地方。却见屋中有一个架子,上面放着各式手工打造的菜刀。这些刀具样式各异大小不等,最大的一把一尺长宽,一指厚的平头砍刀,看分量至少有两斤,如果没有想错,这是用来砍骨头的;最小的一把也就比水果刀大一点,想来是在食材上雕花的。我因为对这东西是外行,也看不明白。 倒是挂在墙上的一些东西引起了我的兴趣,那是仿古工艺品刀剑,从唐刀到清朝的马尾刀,从斩马刀到宋朝的朴刀,简直就是一座兵器库。 当然,这些刀具都没有开刃,否则就是不合法。 坐在汗光闪闪的办公室里,我感觉到一丝杀气。 听到她这咄咄逼人的质问,我终于明白宋樱之所以一意要让我亲自过来取东西,那是要寻我的晦气。 这人还真是记仇啊,女人得罪不起。 我心中顿时生气,可转念一想,她当初不去民政局投诉我也算是够意思了,况且看到刘姐的面子上,咱忍了不成吗?不然,一个大老爷们儿和一个女孩子撕,成何体统? “宋樱,那日你叔叔的事情难道你还不清楚吗?”我耐心地说:“你指责我们福利院于管理,至于闹出那么大的事情来。我需要说明两点,希望我在解释的时候你不要打断我。” 宋樱:“你说。” 我道:“首先,当时我去福利院上班才几天,说穿了就是个职场新人,里面的事情两眼一抹黑。以前管理上的问题,你也怪不到我头上。” 这话未免有指责老马哥管理不善的意思,但看宋樱满面杀气模样,说不好人家一言不合就要同我翻脸,为了自保说不得只能让马院来背这个锅了。 宋樱一想,是这个道理,面色稍微缓和:“这么说还有点道理,第二点呢?” 我说:“宋樱你想啊,福利院是什么地方,是国家赈济抚养五保户孤寡老人的机构,可不是监狱。老人住在养老院里,有衣穿,有房住,有饭吃,病了国家出钱给治。进出自由,只要符合条件。简单说,你是个五保户,到了年龄,只要符合条件,提出申请就可以住进来。但如果你住烦了,想要出去,也没人能够拦住你。所谓来去自由,又不是关监。你叔叔要和人谈恋爱,只要不扰乱院里秩序,那是他的人权,没有人能说三道四。你说,他和陈方萍搞对象,谁管得了。” 宋樱好象被我说服的样子,道:“确实是,养老院又不是监狱,如果真那样管理,谁敢把自己家老人送进去,那不是把人朝火坑里推吗?” “对啊,是这个道理!”我见气氛有所缓和,一拍大腿,逗趣道:“要说起我们福利院,最近出了点事,气得我都快吐血,还真不知道怎么跟上级交代。” 宋樱好奇地问:“什么事?” 我故意看了她半天,久久不语。 宋樱被我看得不自在,神色不快:“你看什么?” 我道:“这事还真不能让你知道,否则就被你抓到把柄了,如果真去投诉,我不是死得很难看?” 宋樱哼了一声:“你我之前不过是一点小误会,我叔叔现在安置得也不错。刘姐也算是我的好朋友,看到她的面子上,你我之间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我道:“最近我们福利院里吧,来了个奇人。不,应该说是个诗人。” 说罢,我就把韩清贫的事情同她说了一遍,且大声朗诵起了韩诗人老干体诗来。当听到冬至吃羊羔“死了它白死”一句之后,宋樱笑得花枝乱颤:“咯咯,这人还真是有意思。不过,人家赖在你那里白吃白住,你确实不好向上级交代。” 我故意苦着脸:“宋樱这事你可不能跟人说,不然我就要倒霉了。”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宋樱抹了抹笑出的眼泪,找出一个木盒子,说这是为刘姐准备的一套刀具。 我接过去,入手很沉。 在我们说话中,车间那边不断有丁丁冬冬的打铁的声音传来,是工人正在干活。 看看时间还早,告辞欲走。 宋樱道:“顾闯,时间已经晚了,要不我请你吃饭,算是向你赔罪。” 我道:“不了,好意心领,我还是回家去吧!” “怎么,瞧不起人?”宋樱故意板着脸开玩笑:“如果你不给面子,我就向你的上级投诉韩诗人的事情。” “别,我吃请还不行吗?我先骑摩托回家,你说个时间地点,等下过来与你汇合。” “不用了,那么麻烦。”宋樱朝外面喊了一声:“小牛,帮顾闯把车骑回他家去。” 我没有办法,就上了宋樱的奔驰车,依旧到了世豪广场。 据我所知,宋樱的生意做得挺大,名下有一家做菜刀的铁器社,一家房地产中介,一家卖电脑的连锁专卖店,还有十几套房子,财产数目正在朝亿万富翁的不归路蒙眼狂奔。 本以为这么大的老板请吃饭,怎么也得去米其林一行。可到了了地头,这为宋女士却带我进了kfc,点了一个双人汉堡套餐。 我这人吃什么都无所谓,但还是开玩笑地说:“宋樱,这就是你诚意吗,太简单了点吧?” 宋樱:“这kfc我是加盟商,请客吃饭自然要照顾自己的生意。” 我吃了一惊:“了不起,女强人啊!” 宋樱:“你觉得女强人是好话吗?” “难道不是?” “女孩子太强势未必是好事。”宋樱。 经过差不多一下午的接触,我对她的恶感尽去。 加上我本就是一个活泼开朗,能言善道之人,一边啃着汉堡,一边喝着美式咖啡和她神侃起来。只片刻,就把宋樱侃得笑个不停。 “之所以请你吃汉堡,还有个原因,时间来不及了,等下我们去买衣服,估计会话点时间。” “哦,这样啊!”我有点头疼,女孩子都墨迹,陪她们逛街买衣服那不是要命啊! 吃过饭,我们出了世豪广场,就在附近的一条街逛了起来。旁边这条街是我区刚建成的奢侈品一条街,很多诸如1v、爱马仕之类的国际大品牌入主。我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也不太感兴趣。 进了一家店,才发现是男装,宋樱命人拿来衣服鞋子让我穿上给她看。 我突然明白:“是给你叔叔范建国买衣服,让我当模特儿啊!”我和范建国身材仿佛,本人长得也还成。 换了一身新,我在穿衣镜前顾盼自雄,笑道:“宋樱,怎么样,帅吧?” 说来也奇怪,我看到宋樱的眼睛一亮,她叹道:“果然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帅。都要了,结帐!” 然后照例拿起手机就拍了一气。 最后,她从卡包里拿出一张金卡去柜台那里刷了卡。 在结帐的时候,我看了看标牌上的数字,顿时大吃一惊,一件衣服就一万多,一件衬衣五千,一双鞋又是破万,这不是交智商税吗?社会的贫富差距实在太大了,肯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宋樱拿了一把剪刀过来,嚓嚓地标准牌都剪了。 一个形象顾问,也就是卖衣服的小妹过来,指着我放在更衣间里的衣服问宋樱:“小姐,这些衣服都需要装包里吗?” 宋樱一挥手:“不要了,都扔掉。” 我吓了一跳:“宋樱你别乱来,都扔了你让我光着屁股在街上走啊?丢不起这个人不说,冷也得冷死了。” 宋樱笑得前伏后仰:“谁叫你光屁股在外面走了,这些衣服都是我送你的。” 我大骇:“太贵重了,当不起。” 宋樱:“说你当得起就当得起,怎么,不给面子。”说罢,她突然大发脾气,抱着我的旧衣服就扔进店外的垃圾筒里,喝道:“给你你就穿着,怎么,要做有骨气的人,那你就光着屁股呀!” 我追了出去:“宋樱,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实在不明白。” 宋樱回头看着我,大长腿在看得人触目惊心:“顾闯你什么都不知道吗?刘姐把你介绍给我了,我对你很满意,给自己的男朋友买衣服难道不对?” 我一个趔趄几乎摔到在地:“神经病,神经病啊,谁答应你了。宋小姐,对不起,我可不同意。我会把衣服钱还给你的,不过,得宽限我两个月。” 我手头所有的钱都用来买房子了,最近日子过得有点清贫。这话一说出口,顿时沮丧。 宋樱也火了:“要当硬气汉吗,谁要你还钱了,我自己想送东西给你,你管得着吗;我自己要喜欢你,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如果实在不喜欢,回去之后你脱了帮我扔了就是。下次我还送你东西,你不喜欢自己拿去扔。” 我们两人眼见着已经修复的关系再次破裂,不欢而散。 我心中气愤,这人有毒,那里有如此强势要和我谈恋爱的道理,也不问问人家的感受,霸道总裁也不是这种套路啊! 当下就拨通了刘姐的电话,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埋怨道:“刘姐,你让我好被动。现在好了,那些衣服好贵,我一年的工资都赔进去了。” 说到这里,顿时感到心中一痛,好象在流血。 第六十八章 书房 “这么一个大美女主动追求你,你还被动?”听完我的痛述,刘姐哈哈大笑。 “等等,等等。”我突然感觉到有不对劲的地方:“刘姐,别说你不知道这事,你是不是在从中撮合?” 刘姐打了个哈哈:“是有这事,我是和宋樱说过把你介绍给她的,今天相处得愉快吗?” “愉快,实在是太愉快了。”我抱怨:“刘姐,我的好大姐,你就不能事先和我沟通一下?还有,凡事都讲究你情我愿啊,怎能牛不喝水强按头?” “哟,人家一个大美女倒贴,你还得瑟了。”刘姐:“事先和你沟通,你又要推,我实在是太了解你了。” 我立即明白那套刀具宋樱为什么不亲手交给刘姐,或者直接叫快递,反让我专程跑一趟那么麻烦,原来这是在给我和宋樱创造相处的机会。 “大姐,我的好大姐,我倒不是要皈依我佛一辈子当光棍。如果那样,家里老爷子非宰了我不可。可是,一来我还年轻,二来我有什么呀,一个月四千多块的普通人。我和宋樱的差距实在太大,你觉得在一起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了,我看就很合适吧。对对对,宋樱做惯了领导,有的事情性子是比较刚强。而且,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一遇到你,心里喜欢,就想惹你生气,引起你的注意。现在要正式建立关系了吧,就知道给你买买买,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你,完全不讲究方式方法,我找时间跟她谈谈。还是我说的那句话,小顾你不要太小看自己。男强女弱,那是陈腐的封建观念,尤其是在咱们省,都该统统扫进历史的垃圾堆。还有,爱情这种东西谁说得清楚了,有感觉就是有感觉。我可是从宋樱口中撬出实话了,人家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这么个大美女你不喜欢,你要喜欢天仙呀,下来自己主动一点约。” 我彻底恼了:“再见!” 刚挂电话,铃声又响,竟然是宋樱的。 我硬着头皮接了电话:“宋樱,什么事?” 那头,宋樱咄咄逼人:“顾闯,你马上来一趟,我家。我发给地址给你,快快快!” 我:“宋小姐,大半夜的不合适吧?你就算要逼帐,也得等我慢慢筹钱,你这是要当黄世仁吗?” “你一大男人怎么那么墨迹,谁跟你说钱的了,马上过来,有正事,十万火急。” 我如何肯羊如虎口:“宋小姐,我要睡觉,如果没什么事改天联系,我挂了!” “顾闯,你干什么?”对面发出一声怒吼:“我好象可以帮你找到那谁?” “什么那谁?” “就是先前在肯德鸡吃饭的时候你给我看的那张片,说是失回忆要请你帮着找回自己以前身份的那人……叫什么来着,黄什么……” 我身子一震:“不是姓黄,而是姓陈,陈力。” “对对对,就是他,我好象能帮这个忙,你快过来。” 我一个骨碌从床上下地:“好,我马上过来。你微信发个地址过来,直接定位吧!” 陈力的违建就是我职业生涯中的一道难关,不迈过去一旦给辛书记留下大话炎炎只知道吹牛的印象,至少在五六年之内前途无亮。 我这段时间日思也想就是怎么查出陈力在流落到s区之前的真实身份,现在既然有了眉目,如何不令人,又让我看了他的照片,我总觉得这人好眼熟。” 是的,其实在买衣服事件之前我和宋樱相处得还是很愉快的。再kfc吃东西的时候聊得也比较多。我是一个话多的人,心里不太藏得住事,口一快将把这事同她讲了,还把陈力的照片调出来给她看过。 我笑道:“陈力本就是我区的人,你说不定什么时候接触过他。” 话虽这么说,其实我区现在居民加流动人口都上百万了,宋樱只怕还真不认识这个人。 宋樱摇头:“不,我肯定已经没见过,不然怎么会没有印象。我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想和你一起寻思。” 我:“合着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个陈力是谁,就把我交过来。姐姐,你这样妥当吗?” 天气已经很冷了,宋樱家开着地暖,平日在家里穿得单薄。现在站在门口和我说话,一阵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哆嗦。 我道:“太冷了,管他呢,你想让我进去暖和暖和。” “好,先去书房吧!”宋樱给我拿来拖鞋,把我领上楼。 联排别墅的面积都不大,这样一来就有个毛病:楼梯很陡。她穿着睡衣在前面走,我跟在下面,抬头看去,就见到两条长得惊人的白皙的腿,心中不觉一荡,就慌忙低下头。 虽说我觉得这人实在太讨厌,可内心中却不得不承认,宋樱是我认识的女孩子中最漂亮的一个。这个亿万身家的小富婆可比那些所谓的平面模特美多了。 “茶还是咖啡?” 我回答:“这个时候喝咖啡,今天晚上就别想睡了,喝茶吧!你也别鼓捣功夫茶什么的,简单泡一杯绿茶就是。” “好吧!” 等泡好两杯茶和,我忙不迭地问:“宋樱,你说,究竟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见过陈力,又为什么叫我过来。” 宋樱坐在电脑前面不住鼓捣,道:“刚才或许是我说错了,应该说我好象见过年轻时的陈力……哎,乱了,乱了。这么说吧,我不是在做网店吗?” “知道,销售好象还不错。” 宋樱道,做网店并不是你弄一台电脑坐在那里接收用户定单,然后发货、收款那么简单。还得找专业的团队推广运营。只可惜她刚开始的时候并不懂得这些,自己守在电脑前面直接面队用户,如此搞了两个月。不但成绩了了,还把自己累得够戗。最后没有办法,才找了专业团队,从这片苦海中解脱出来。 因为是第一次做这个事,而第一次通常又是让人难忘的。 在她亲自管网店这一块的时候,什么奇葩的用户都遇到过。其中有一个能够孩子向她求购一把菜刀,先后退货三次,最后还给了个差评,搞得她恼火透顶,在电话上和她吵了好多次。最后,白送了全套刀具才让她改了过来。 宋樱说这人当初用的是一个男人的头像,那人的模样和陈力很像。不,应该是年轻版陈力。因为这人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先前吃饭看到陈力照片的时候宋樱就留了意。 回家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才打电话叫我过来。 “这事过去有好几年,要查不是那么容易,我又不是一个耐心的人,再说也跟我没关系。你自己来查吧,这个就是网店的电子帐。”宋樱让我坐在电脑前面。 我精神一振,然后有道:“世界上长得相象的人也多,也许是你想错了。” 宋樱摇头:“不会想错的,绝对是。这么跟你说吧,那个头像是照片翻拍的,上面的人穿的衣服款式很老,一看就是九十年代的。你也不要跟我说这些,反正你查到那个用户,打个电话问一问不就清楚了?” “好吧,我慢慢查。” 两个月的台帐虽然不多,可宋樱这人做事很严谨。用户叫什么名字,id是什么,电话多少,买了什么,价格是什么,都记录得详细,一个一个查谈何容易。最麻烦的时候,你还得把这人的id复制出来,再网购平台上搜索,一一对照头像,才能最后确定。 这事自然快不了。 还有,事情过去有几年了,有的人已经注销了帐号,或者改了id换了头像,或者索性就是一串数字,这又怎么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转眼一个小时过去,我不觉心浮气躁。 宋樱看着正在揉着太阳穴的我,柔声道:“你如果想抽烟就抽吧,我不介意的。” 我:“这里开着暖气,门窗都关着,不太好吧!”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宋樱从包里掏出一包中华俯身轻轻地放在我面前。 我正好犯了烟瘾,大喜,转头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咳,你看我就忍不住自己这张嘴!” 这一回头,我面上的笑容消失,鼻血差一点喷了出来。睡衣的领子开口都低,她这一俯身,就露出里面的内衣,饱满圆润,就好象是古希腊神话中的雅典娜维纳斯,完美得找不到任何缺点。 我手都颤了,慌忙将头转过去。 突然,宋樱惊喜地叫了一声:“找到了,是她,是她。” 我忙凝神朝电脑屏幕看去,放大用户头像,顿时抽了一口冷气。没错,这人就是陈力,年轻时的陈力。作为一个天天和打交道的,又被人当成未来女婿的哭逼驻村干部,我对老陈熟得不能再熟,我可以肯定这一点。 第六十九章 水落 没错,用户头像正是陈力。 那张照片上的他只有二十来岁,可面容却显得异常儒雅,带着一副宽宽的黑边框眼睛,就好象是一个学者。不过,和一般年轻人的稚嫩相比,他的气质却显得咄咄逼人,一看就不是个简单人物。 他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西装,系着一条白底蓝斜纹领带,领带上还别着不伦不类的金色领带夹,一看就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标准的成功人世打扮,和老年那粗豪的如同如同土匪一般的陈力判若两人。 “会不会是弄错了?”我有点不敢肯定。 “这人挺帅的嘛!”宋樱反在一边欣赏起来:“弄错什么了?” “此人和陈力气质上不太像。”废话,陈力年轻时肯定帅气,不然怎么可能生出陈佳这样的女儿。 宋樱:“管他呢,打电话过去问问不就清楚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打电话过去问。 事到关键每怕真,电话通了,我心脏也蓬蓬地跳起来。 电话响了半天,那边才传来一个睡得迷糊的声音:“喂,你好,哪位?” 我突然语塞,难道说,“你好,请问你是陈小姐吗?”不对,陈力以前肯定不姓陈,至于姓什么,鬼知道。我再在电话里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很容易被人当成骗子。 想到这里,我忙道:“你好,我是s省s区民政局的顾闯,请问如何称呼?” 那人明显地不高兴:“你打我电话连我名字都不知道吗,大清早的,打搅人休息。我不买房,不贷款,不买保险,再见!” 我知道事情要糟,说不定就要被人拉见黑名单了,忙道:“小姐别忙挂电话,请问你父亲二十四年前是不是失踪了。我们救助中心刚救助了一位老人,应该符合你的情况。” 那边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父亲二十四年前失踪了?” 我和宋樱同时眼睛一亮,互相对视了一眼。 “小姐,事情是这样,我一个朋友是xx刀具厂的,你两年前是不是在她这里买过一把菜刀,从你的头像来看,我们收入的这个老人和他很像,这才来打搅你了。要不这样,我们加个微信,我把他的照片发给你。” “什么?你等等,我马上起床,反正也该起来了。” 我好奇地问:“现在才十点,你就要起床了?” 那边:“我在慕尼黑旅游,有时差的。” 加了好友之后,我把陈力的照片发了过去。 那边久久没有回音。 时间又一点一点过去,我有点沉不住气,正要继续打电话。 一支香烟塞在我口中,宋樱用打火机温柔地给我点燃:“沉住气,遇大事要有静气。” “好的,好的。”我吸了一口气。 正在这个时候,手机惊心动魄地响了,正是那人打过来的,我开了免提:“你好,小姐……” 突然,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是爸爸,是爸爸,就是她。” 我:“小姐,你冷静点,有事你慢慢讲,我们政府会帮你的。” 好半天,那边的抽噎声才停下来:“顾先生,我正和妈妈在德国度假。刚才收到你发过来的照片我问妈妈是不是。妈妈说,是爸爸,她认得出来他左边脖子上有一点小胎记。” 我一想:“对啊,老陈的脖子上是有一点朱砂,一喝酒就红得厉害,那么就是他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你妈妈呢,能不能让我跟她通话?” “我叫关荇,我爸爸叫关飞越,妈妈看到爸爸的照片,情绪不稳没办法和顾先生你通话。她说,二十四年了,二十四年了,本以为人已经没了,想不到现在人还活着……呜呜……顾先生,爸爸还好吧?” 我心中大震,道:“你爸爸……如果真是你爸爸的话,他的情况有点不妥,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你们自己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好的,好的,这里雪大得很,机场已经关闭了,要等具备通航条件才能飞回国。谢谢你,顾先生,谢谢。” “让你母亲好好保重,等着你们过来。” 关上手机,我兴奋地大叫一声:“陈力,你他妈原来就关飞越,哈哈,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隐藏得够深的。” 我一时忘形,一手搂住宋樱的腰,一手牵着她的手,来了一个华尔兹转身:“谢谢谢谢,宋樱你可给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了。算了,你以前得罪我的地方,咱们就不计较了。” 宋樱脸一红,真好看。她唾了一口:“你还不计较了,我这气还没消呢,也不问我同意不同意。” 我放开她,挥舞着双手就朝楼下跑去:“太高兴了,太高兴了,糟糕今天晚上要失眠。” 背后传来宋樱气恼的声音:“你就这么感谢我,不请我吃消夜吗?” “家境贫寒,告辞!” 再回家的路上,我又和关荇聊了半天,这才知道那个关飞越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别说,这人又是一桩传奇。 关飞越八十毕业于帝都京师大学堂,是有名的才子。 在那个年代,大学生毕业后,国家包分配,就分配到j省某县中学中语文老师并成了家。 九十年代下海潮的时候,关老师觉得家里实在太穷,这么下去看不到希望,就把牙一咬,开了个滑冰场,接着又开公司倒卖钢材。因为精明能干,只几年工夫就发了家。国营企业转制的时候,他又收购了一家大型煤矿的矿山,在那个时候已经身家过亿。 如今,这家煤炭联合企业已是当地的纳税大户。 可是,干了几年,关飞越在一次出差的途中却出了车祸,司机撞死了,而他也就此失踪,怎么也找不着人。 如今,这家集团公司由他太太掌管。 他太太一直没有再婚,现在年纪大了,已经有意识地培养关荇做将来的接班人。 听到这里,想起陈力头顶那快伤疤,我这才恍然大悟。如果没猜错,老陈应该是在车祸中失忆了。想不到电影电视里的情节却出现在现实生活中,真叫人唏嘘。 难怪陈力时常梦见自己站在讲台上,说起话来也是引经据典知乎者也,原来这家伙是个知识分子啊。 我在微信上将陈力的大概情况说了一遍,道:“关荇,你父亲,如果陈力真是你的父亲的话(关荇在那头肯定说,他就是我爸爸)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我想你应该能理解,希望你和你母亲有个心理准备。” 关荇抽噎道:“先看到人再说。” 现在看来,陈力就是那个煤炭大亨关飞越的可能性在百分之八十。但最后究竟是真是假,谁说得清楚呢? 水落下去了,却没有看到石头。 第二天,我去了城南村,刚到,陈力就打电话过来说有一个朋友刚送了半斤吓煞人香,不敢专美,请我过去聊天唠嗑。 这老头自从怀疑我把他闺女祸害了之后,时不时和我套近乎。 别人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冒火,他却好,越看越喜欢。 我是个烟酒茶都沾的三开青年,久闻吓煞人香的大名,顾不得那边是龙潭虎穴,欣然前往。 一进陈家,唐芳菲就问我最近和陈佳约着出去玩没有。 我自从上次和她互删联系方式之后,已经有段时间没见着人了,这个陈佳看起来也不太爱回家看她的药罐子老爹。 就回答说,最近我们工作都很忙,依旧很久没联系了。 陈力:“怎么可以不联系,你们年轻人工作学习重要,但还应该有自己的私人生活。工作和生活都要衡量好,不能偏废。” “是是是,老陈你说得是。”我也懒得和他废话。 一席茶喝了半天,无论我如何旁敲侧击试图说服他配合我的拆迁工作,陈力总是把话题扯到一边。 最后我也放弃了,心中思索着是不是把关荇母女过两天就要过来认亲的事情告诉陈力。可一看到唐芳菲,心中就生起了可怕的念头:如果陈力不是关飞越也就罢了,如果真的话,这老陈不是有两个老婆,这是重婚罪,这下麻烦可大了! 嘿,这也是很有意思啊! 我又看了看陈力,心中不禁想:这老头原来家里有矿啊,还是一座大矿。 昨天晚上我因为失眠,在网上查了查那家企业。如今,关家的集团公司市制已达二十多亿。 陈力将手一挥:“陈力,既然你今天来了,咱们爷俩就和两杯。你唐阿姨刚买了一条野生河鱼,怕糟蹋上好食材,我亲自下厨。” “上班时间,不好喝酒的。” “那就喝饮料。”说完话,他脱掉身上的羽绒服,换上一件破衣服忙碌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关荇的微信又进来了,说机场还是大雪,今天还是回不来。 我说不急,不急,反正人又飞不了早看迟看都是看。心中顿时一动:“想不想视频看看真人,我现在正在那个疑似你父亲的人家里。” 那边,关荇大为惊喜:“要的,要的,谢谢谢谢!” 我:“但是说好了,等下你得保密,不要乱说话。老人身体有病,时不时犯头疼病,你不要刺激他。还有,先瞒住你母亲。” 关荇:“是是是,我不会让母亲知道的,她老人家身体也不好,怕要失态。” 我开了视频,跑去厨房,开始拍摄。 陈力:“顾闯你这是做什么?” 第七十章 好消息还是有的 我回答说:“老陈,我有一个朋友也喜欢厨艺,最近正在学水煮鱼,苦于没有好的师傅。今天既然你正在做这道菜,机会难得,我就来个全程直播让她学习学习。” 说罢,我就对那边的关荇喊了一声:“关荇,这是陈叔,来,打声招呼。” 陈力是个喜欢出风头的,见视频里的那姑娘虽然相貌普通,可不知道怎么的却感觉分外亲切,就朝那边扬了扬铲子:“是小关啊,你好你好,我就胡乱做的,没什么章法,你看了别见笑啊!” “陈叔叔你好。”关荇看到陈力已经肯定这就是自己的父亲,只不过比起家里照片上那人,却苍老了许多,她艰难地笑了笑。 陈力有心炫耀,一边做菜,一边解说,这一道菜当真是做得花团锦簇。 关荇见陈力头上已经有了白发,眼角全是皱纹,身上穿得破旧,身上系着围裙,简直就是一个潦倒的糟老头,完全没有当年照片上那般意气风发。 他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才变成今天这样? 关荇心中一酸,眼睛红了,泪水不觉得流了下来,哽咽:“陈叔……你的菜做得真好看……我……” 我见势不妙,急忙说道:“菜已做好,本次直播到此为止。”就急忙结束这次视频通话。 陈力心中奇怪:“这丫头怎么还哭了?” “感动的。” “感动?” 我道:“老陈,你这道水煮鱼已经不是简单的一道菜,而是艺术。知道什么是艺术吗,艺术就具备打动人心的魅力。这菜已经不是单纯的食物,而是文化,是情感,是我们对人生的感悟。感动啊,实在是太感动了,别说是敏感的小关,就连我也想哭。” “过了,过了,达不到这样的高度。”陈力欢喜若狂,感觉整个人都膨胀了,午饭竟一口气喝了半斤酒。 吃过午饭,稍事休息,我去了村两委,老骆突然说起一事,村集体的幼儿园都是老屋,教室四面透风,孩子们在里面上课比较遭罪。还有,幼儿园食堂天棚上的石膏扣板都掉下来落饭锅里去了,需要拨些钱过去维修。 我心中一惊,说这不是钱的问题,关键是看还有什么安全隐患。 因为这一片都属于拆迁范围,反正几个月以后这幼儿园就不存在了,因此大家都不太重视。可是,事故可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于是,村两委的人就一道去了幼儿园实地考察,找了几个需要维修的安全隐患 办完这件事,已经是下班时间。 邢云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问我回家吃饭不,什么时候能够到家。 我心中奇怪,最近因为万老太太的事情,我又答应她想办法把这老太婆劝走。因此,我和邢云的关系和谐了许多,从租客上升为朋友。 她可从来不会主动打电话给我,今天就是问什么时候回家吃饭,倒是奇怪了。 我道:“刚下班,正准备回家呢,半个小时到。” 旁边,唐日龙和老骆开玩笑问:“小顾书记,是你老婆在催你回家吃饭吗?哈哈,这么快就脱单了?” 我:“不是不是,我的租客,在她那里搭伙的。” 邢云:“楼里有一户人家安燃气热水器的时候不小心把管子接反了,水管接到气管上去。整条街道的断气了,今天的晚饭怕是弄不成,要不你在外面吃吧,今天的伙食费我会退你的。” 我道:“退什么退,又没几个钱,下一顿多加一个菜就是了。好的,我在外面吃。对了,你和萧萧怎么办?” “我们等等,说不定等一下就来气了呢?” “如果不通气怎么办,萧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饿不得。实在不行你们也在外面吃吧,或许叫外卖。” “我还是等等吧。”邢云说。 “邢云同志,你不能把钱看得这么重,一切都为了孩子。” “好吧……我们去外面吃……”邢云犹豫了半天才答应。 得,又得吃馆子了。 作为一个单身汉,点外卖,吃馆子是常态。 城但凡有点名气的饭店我都点杀过一轮,不过,正因为这样,正要确定今天晚上去吃什么,倒有点选择性困难了。 将大众点评看了半天,我最后决定也不要再选了,索性去世豪广场吃大食代。到时候看哪家顺眼就吃哪家,一切随缘。 等到了大食代,我心血来潮,正要去吃冒菜,突然,就看到萧萧在远处一家韩国烤肉店朝我不住招手。 “咦,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你们,早知道这样,咱们就约在这里吃饭了。”我走过去,发现座位上还有邢云和正在抽烟的万老太太。 萧萧撅着嘴说:“姑妈本来是不打算出来吃的,要在家里等通气,可饿死我了。奶奶就开始骂,说她来这里这么久,姑妈这个做女儿的还没请她下过馆子,是忤逆不孝。没办法,咱们就出来吃烤肉了。” 万老太太将一支烟递过来:“小顾,抽烟,抽烟,别客气,今天这顿我们请。”然后就拿起菜单提了笔画了一气,尽按着贵的点。 我也来过这家店,知道价格挺高的,看老太太这一通点下来,估计没有百下不来台。我和邢云最近都穷得厉害,这死老太婆怎么这么能吃,完全都不知道心疼人。 再看看邢云,脸色都变了,显然是非常生气。 我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万老太太问:“小顾你这是去哪里?” “我去买单。” 邢云:“顾闯,你刚买房子,最近也困难。” 我看了看一脸感激的邢云:“没关系的,反正过不几天就要发工资,我单身汉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象你负担重。” 邢云还要再说,万老太太打断她:“小顾要请客,咱们怎么也得给个面子。服务员,再开一瓶红酒,对对对,就是那种一百多的长城。” 遇到这种人,还能说什么呢,我也很无奈。 正要走,一个人走过来,将银行卡递给服务生:“我请,刷我的卡。” 餐厅申请了小额支付免密,不用亲自去柜台输的。 那人说完话,就一屁股坐到我身边:“顾兄,有几天没见到你了,兄弟可想你得紧。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四天不见,那就是一甲子了。” 我一看这人,就乐了,不是韩清贫韩诗人又是谁。这个老赖最近开始在了他在本地区的游历,每天一起床吃过饭就出去游戏山水,要到晚上才回福利院睡觉。 他这么呆着不走,民政局里的人大光其火,听到这事,王局还在老马哥面前发了火。 老马有压力,这压力自然就传导到我头上,让我倍觉恼火。 我讥讽道:“想不到你还有银行卡,里面有多少余额啊?当初进我们福利院的时候,你还说不名一文,今天可叫我逮着了,怎么说?” “我好心请顾兄吃饭,你却恩将仇报要赶我走,这不是做人的道理啊!”韩清贫抽出扇子扇了扇:“罢,你不仁,我也不能不义。顾兄不待见我,我自然知道。我这几日也游累了,休整一天,明日出发,就此做别。” “你要走。”我一呆。 韩清贫:“对,要走了,今天这顿饭酸我还顾兄收留之恩。” 我呆呆问:“怎么说走就要走了呢?” 韩清贫:“顾兄舍不得我?感动感动,太感动了。既然你要留我,那我就继续住下去?” 我大惊:“不不不,韩兄,所谓读万卷书还得走万里路,你是个大诗人,大艺术家,得到处走走看看,看看祖国的名山大川,这样下笔的时候才胸有沟壑,才如有神助。为了祖国的艺术事业,在下是不敢留你的。” 韩清贫哈哈大笑:“说得好,只有走万里路才能胸有沟壑,所谓搜尽奇峰打草稿。大哉斯言,此刻我欲赋诗一首,请君为我侧耳听。” 看他的意思是明天离开福利院的计划不变,终于可以把这个瘟神送走了,我心中大为惊喜。这两日,先是陈力原来的身份查出来了,现在韩清贫又要走,当真是好事一件接一件的来。 忙摆手:“韩兄的诗歌字字珠玑,无奈曲高和寡。此地烟火市井气十足,若是念出来,怕是不要让一震古烁今的佳举染了俗味,却是不美。”开玩笑,你老人家当着这么多食客诗朗诵,我们非被人当成神经病不可,这个人我顾闯可丢不起。 韩清贫:“顾兄说得对,在这里念诗,真是不雅得很,喝酒,喝酒。” 还别说,这人要走了,我竟有些舍不得。其实转念一想,韩清贫这人还是很有趣的,也不讨厌,人品也不坏。 喝了一杯红酒,我好奇地问:“韩兄你怎么想着要走了?” 韩清贫:“天下无有不散的宴席,我在这里吧,也有一段时间了。该玩的名胜古迹也都玩遍了。这天实在太冷,我打算去南方过冬了。对了,顾兄,你说我是去广东好呢,还是去海南。” “自然要去海南,到祖国的最南方去。”你老人家还是滚去天涯海角呆着吧! 第七十一章 我和韩清贫在一起了 当然,我是不可能给他买去南方的火车票,制度不允许。 韩清贫是h省人,我给他买一张去他老家的车票,再送上车。至于他中途是否下车,又跑去哪里,就不是我所能管得着的了。 “好,就去海南,那地方不错,听说现在还在穿短袖,你们这里冻死我了。”韩清贫瑟缩了一下身子,形。 萧萧是个孩子,爱玩,不住地问,眼睛里全是渴望。 这个时候,万老太太突然道:“邢云,我也要去那边玩。后天不是周六放假吗,咱们都去。” 邢云一脸的为难:“好象挺贵的,妈,萧萧,以后,等以后吧!” 没错,是挺贵的。西面山门票每人八十八,滑雪每人又是一百多快。加上路费和饭钱,却不是她所能承受得起的。 “以后,以后是什么时候?”万老太太去怒了,张口骂道:“再过一两个月就开春了,还滑什么雪,难不成你要让我等到明年?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当初老娘就该打下来,刮下来,坚决不能生下来。” 这话说得不堪,声音又大,所有食客都同时看过来。 邢云要面子,忙低声哀求:“妈,你不要吵好不好,求求你,别人会笑的。” “笑,你忤逆不孝还怕人笑?”老太婆只是不依。 我看她这么骂下去实在不象话,忙劝道:“说起来我也没去过西面山,要不,我请你们,咱们周六就去。” 萧萧一脸惊喜:“太好了,老顾请客,咱们滑雪去了。” 邢云摇头:“顾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也没钱。这可是一大笔开支,不能,我们不能这样。” 萧萧一脸的失望,老太婆继续骂:“人家小顾都说请客了,你还坚决什么,穷骨气吗?” 我看着邢云,说:“花不了多少钱的,我们镇卫生院医生大侠的老婆就在西面山滑雪场工作,还有职务。到时候让大侠说一声,就可以免费接待,连午饭都可以在他们员工食堂吃。这么算下来,唯一的开支就是来回公交车。我们三个人,也就几十块钱的事情。放心好了,没事的,去吧!” 邢云这才如释重负:“谢谢你。” 我:“说好了,后天一早出发。” 这一段饭吃完,韩清贫有点微醉,分手的时候握着我的手不住摇着:“顾兄你是个好人,又是个原则的君子。前段时间老欺负你,是我的不对,我跟你道歉了。” 我打着哈哈:“相聚是缘,我跟洪燕说一声,让她给你订车票。你去找她完善手续,我就不送了,咱们后会无期。” 韩清贫:“对了,顾兄,那三千块钱的补助你真不打算给兄弟?” 我气道:“三千那是不可能的,最多给你四十,要就要,不要拉倒。” 韩清贫:“算了,我不为难你。不就是三千块钱而已,你不肯给,别家福利院肯给。咱这一路吃下去,一年赚个几十万不在话下。三年买房卖车,娶个美貌小娘子。我是真的喜欢和顾兄说话,这才在这里勾留多日。时间就是金钱,我再赖你,损失也不小。告辞了!” 他一拱手,长啸声中潇洒而去:“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篙人?” 看到他的背影,我竟然有点怅然若失。 旁边,万老太太突然问:“这不就是个流浪汉吗,吹什么牛皮,还一年几十万。” 萧萧:“奶奶,人家可是请了你吃饭的,不能再背后说人坏话。” “住口,大人说话,消小孩子插什么嘴。” 我喝了酒有点兴奋,话特别多,解释道:“你们也别小看这韩清贫,人家是跑站的,免费全国旅游且不说了,每到一处还问福利院要钱,三千五千不等,一年下来,多得不说,存个二十万不在话下。” 大概把什么叫跑站详细说了一遍之后,我叹息:“这国家的救助政策还不够完善让这种人钻了空子,可是,任何一个政策出来,都不可能尽善尽美。” 万老太太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悲愤地说:“国家就是被这种蛀虫吃穷的,这样的人不杀,没天理啊!”她倒是正义凛然了。 第二日,我正在上班,突然得到一个坏消息,万老太太失踪了。 电话是邢云打过来的,说是她妈妈一大早出门买菜,午饭都没回来吃,到现在已经六个小时了,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说到这里,她小声哭起来。 我忙劝慰她几句,道,我马上回来,你不要急,出不了事的。再等等,如果晚上人还没回来,就报警吧! 老实说,我和邢云还有萧萧都巴不得这个讨厌的老太婆滚蛋。可是滚蛋是一回事,失踪是另外一回事,我们也不想她出事。 回到家后,邢云和萧萧都在,两人眼睛都哭得红肿了。 我问,电话打过吗? 邢云:“打过了,关机,你说会不会是被绑架了。” 萧萧:“别人绑架奶奶去做什么,她穷人一个那么老那么丑,当不了老婆的。还有,她有那么能吃,要抽好烟喝好就,吃高级水果,吃贵点心,谁养得起。就算被绑架了,估计用不两天坏人就要倒贴钱送她回家,只求放过。” 这话说得有趣,邢云扑哧一声笑起来,又哭着拧了萧萧一把:“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说胡话?” “报警吧!”我掏出电话,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电话进来,却是万老太太的。 我忙道:“萧萧,是你奶奶的。”就开了免提:“喂,万阿姨吗,你现在怎么哪里,还好吗?” 果然是万老太太的声音:“小顾啊,我很好,我现在和韩清贫在一起了。” 我如同被五雷轰顶,颤声叫道:“什么,你和韩清贫在一起了?你们的年龄差距那么大,怎么可以在一起?这这这,这是违背社会公序良俗的,你要考虑邢云考虑萧萧的感受啊!你让他们以后如何面对世人的目光?” 老太太已经六十多了,韩清贫才三十出头啊! 韩诗人究竟是什么审美品味? 第七十二章 亮星 “咳,你这个娃娃开起老娘的玩笑起来,不象话。”电话那头,万老太太气道:“这么跟你说吧,我跟韩清贫搭档去跑站了。” “啊!”我这才明白自己是误会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老少配。不然,那是要上今日头条的。 只瞬间我就想明白老太太为什么要这么做了,昨天我们和韩清贫一起吃饭之后,老太太估计是听到他说跑站一年有二三十万的收入动了心。觉得再在邢云这里呆下去也不是办法,今日一大早就跑去福利院找到韩清贫要联手云游天下,谋她的发财大计。 “万阿姨,这可是犯法的,你可不能干,还是快回来吧,别叫邢云和萧萧担心。”我急忙劝阻。 邢云也在喊:“妈,妈,你快回来,你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胡闹。” 那边,万老太太大怒:“什么胡闹,谁胡闹了,我回来做什么?你一个月才赚多少,能给我多少零花钱,三千五千?老娘过了一辈子好日子,临到老了却要吃这种苦,还不如死了?回来,回来,回来做什么,靠你这个废物,靠得住吗?” “我……妈,你……” “少给我说这些没用的,也别说违法。顾闯,你吓唬得了谁?如果是犯法,你怎么不把韩清贫抓起来,怎么还好吃好喝供着,当我是傻子啊?” 我一时语塞:“让韩清贫听电话。” 万老太太:“他听着呢,我开免提。” 免提一开,就有无数说话的声音和轰隆的火车声袭来,显然两人正在火车的上。 韩清贫:“顾兄有何吩咐?” 我道:“韩清贫,你快吧老太太带回来,她这么大年纪了,出了事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韩清贫:“顾兄你不要恐吓我啊,我又不是拐带妇女,也没有用五花大绑捆着老太太。脚生在人家身上,她要去哪里我管得着吗?” 我知道无法说服韩清贫,就耐心劝道:“韩清贫,老太太年纪大了,她以前也没跑过站,跟你一起也派不上用场。对,就算你们跑站能够讹到钱,可多一个人,你就少一半收入,不划算啊!” 韩清贫:“派不上用场?嘿,顾兄你还真小看万阿姨了,人家的用处可大了。顾兄,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作为一个读书人,又是一个文学家艺术家,有的时候太好面子了,抹不下脸跟救助站的人闹。你想,我当初来你们站的时候,如果也学别人一通耍泼,依你和马院长那温和的性格,估计也拿我没辙,说不好就出钱把我打发了。可是我真的下不了那个手,实在是太有辱斯文了。现在有老太太和我搭档,许多事情都好办了,我们这是强强联手,一加一大于二。你也不要劝我,没用。” 我气急了,正要骂娘,电话那头又传来老太太的骂声:“顾闯,你是我什么人,老娘的事情你凭什么管,少自做多情了,我还没有把女儿嫁给你。” 我顿时说不出话来。 万老太太又喊:“邢云,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不养老娘,老娘就饿死了?看老娘出去混几年,赚他个一百万,到时候你哭着喊着求我,老娘也不给你一分钱。” “妈,妈,你快回来吧!”邢云被她骂哭了。 万老太太:“好了,不想和你们这些人说废话,时间就是金钱,韩清贫,拉黑顾闯。” 韩清贫:“不妥当吧,我和顾兄一见如……” “嘟嘟嘟……”那头传来忙音。 我没办法,只得朝邢云一摊手。 邢云还在低头抹泪,萧萧却突然欢呼一声,跳起来抱着她就叫:“走了,走了,奶奶终于走了,太好了!” 邢云气道:“奶奶走了,你就这么高兴?” 我突然哈哈一笑:“邢云,你不是让我想办法让你母亲离开吗,现在她主动走了,你还不高兴?放心好了,老太太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只有她骗人的,没人骗得了她,不会有事的。” “倒也是……”邢云神色明显一松。 我懒洋洋伸了个懒腰:“明天不是要去西面山滑雪吗,我已经联系好大侠的老婆了,咱们按原计划进行,出去玩一天,庆贺庆贺!邢云,你和萧萧还去吗?” 庆贺讨厌的万老太太终于滚蛋了,话虽然不厚道,却是这个道理。 萧萧又尖叫起来:“太好了,可以出去玩了。” 邢云面上终于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大早,我们收拾好东西,乘了公交车,在路上行行驶了四十分钟,就到了西面山风景区。 大侠的老婆很够意思,早早就打了电话过来,让我去游客中心开了免票,让我们先去滑雪,滑完就去她的员工食堂吃饭,吃完饭休息一会儿再回城不迟。 滑雪的过程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们三人都是初哥,在滑雪板上站都站不稳。通常是滑上几步就摔个大马趴,把一身都摔酸疼了。 不过,萧萧和邢云却非常开心,从头到尾都笑个不停。 吃过饭,萧萧大概是玩累了,就和邢云一起钻到大侠老婆的宿舍睡午觉,等睡醒再乘车回家。 我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呆坐在咖啡馆里也是无趣,索性走到栈道上观赏着白茫茫的雪景。 今天说来也怪,景区竟然没有几个游客,让人担心再这么下去要关张倒闭。 人之所以这么少,估计和下雪有关系。今天的天冷得早,在高海拔地区雪也下得特别大。只见鹅毛大的雪纷纷洋洋落下来,在空中漂浮、回旋,在天光里晶莹闪烁。看得久了,感觉你整个人包括身体和灵魂在内,也随着这雪花凭虚御风,飘飘乎而不知其所止。 这个时候,我看到了邢云。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宿舍出来,没有穿羽绒服,只一件红色毛衣,抬头微笑地痴痴地看着风雪。 雪花片片落到她的长发上,她的身体显得纤细柔弱,可玲珑的曲线却显得兼任倔强。 她就是开放在雪中的红梅,看似娇嫩,可这种娇嫩却是霜雪铸造的。 多么美好的画面,我心中涌动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 “邢云,你怎么不穿外套,会冻感冒的。”我在后面喊。 她没有搭理我,还是抬头看着阴霾的天空。 隐隐轰鸣,阴霾天气,但盼风雪来,能留你在此。 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从后面伸出手去,抱住了她的腰。 邢云身体一颤,然后瞬间柔软下去。 她闭上眼睛,将头发靠在我的胸膛上。 我将头低下去,感觉到那嘴唇上湿润的冰凉。 隐隐轰鸣,阴霾天气,即便天无雪,我亦留此处。 …… “姑妈,姑妈,你去哪里了?”传来萧萧的喊声。 我们飞快分开。 …… 我和邢云还有萧萧站在公交车站牌下,等着班车把我们载回城去。 雪还在下,但没有人说话,耳边竟能听到雪花落到草叶上的声音。 路边的树叶绿得发亮,就好象是邢云的眼睛。 她虽然再没有说话,可目光一刻都舍不得离开我。 “噶!”汽车终于来了,我们上了车,找位置坐下。 突然,我站起身来,跳下车去。 邢云:“你要干什么,快上来。” 我朝她挥挥手:“不坐了,我要走回去。” 邢云:“啊,走回去,那么远,还在下雪?” 我:“我就是想走路,你们先回家吧,别管我。”又拍了拍车门对司机喊:“师傅,发车吧!” 车冲了出去,邢云将头探出,怒喝:“顾闯,你神经病吗?” “我很高兴,我实在太高兴了,我想走路!”我哈哈大笑着朝不停挥手。 是的,我心中充盈着快乐,这种快乐前所未有,好奇怪。 我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只想做些什么将这份快乐发泄出去。 是的,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吧,爱一个人,然后被爱,真好! 我一个人就这么大步走着,忽尔长啸,忽尔大声唱歌。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暗淡下去。 等到看到s区城区的楼房,就看到漆黑的夜空中有无数星星在闪烁。 亮星,你是在为我而闪耀吗? 第七十三章 大人驾到 天亮了,当我被晨曦的第一缕阳光从睡梦中唤醒的时候。睁开眼睛朝窗户外看去,就看到外面的雪已经停了,金灿灿明晃晃的一片。 院子里的几颗树的叶子绿得发亮,一切都显得那么地清新,世界在这一刻从未有如此美好过。 门被人轻轻推开,就看到邢云端着一盘热腾腾的馒头和一杯热牛奶过来。 我没有关门,之所以有这个习惯那还得从十多年前的读书时代说起。 那个时候的我迷小了玄幻小说,经常去学校门口的书店偷偷租书回家开。常常是到了夜里,等父母睡着了就坐在床上挑灯夜战,一口气看到凌晨才肯罢休。时间一久,整个人都变得憔悴了。 父母逮到过几次之后,一顿笋子炒肉武力专政之后,就勒令我从此以后睡觉不许关门,以便他们随时检查。 有爹娘的严格管束,我后来才勉强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 看到邢云突然闯进屋来,我大窘,忙将身体藏在被窝里:“邢云,你这是做什么,我还有没有隐私?” 邢云还是那副冰冷的样子,喝道:“我的大少爷,现在都几点了,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快点吃,吃了刷牙洗脸上班。你以为我想进你这臭烘烘的房间,既然住了你的房子以伙食和家政抵房租,这些活儿都要做到最好,面得你喊亏。” 说着就将馒头和牛奶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低头去收我换下来的衣服和袜子。然后拉开衣柜,将要换的衣服取出来放在我的被子上。 她表情虽然生硬,可眼睛里却有掩饰不住的甜蜜。、 “邢云,你还是先出去吧,老在我面前晃,还叫人怎么穿衣服,迟到了如果要被扣钱,都算到你头上。”说到这里,我露出还算饱满的赤条条的上身,做了一个健美的肢势。 邢云哼了一声:“你吓唬谁?”就抱着脏衣服出去了。 当我刚吃完早饭,正斜靠在床头回神的时候,门又被邢云推开了。 我心中一些不块,还是有点不习惯这种没有隐私的亲密关系啊:“又怎么了?” 邢云将手中拿着茶杯香烟和烟缸,突然半是温柔半是埋怨地说:“顾闯,我知道你每天都要抽起床烟喝早茶才提得起劲,就给你准备了。虽然抽烟不好,可既然你有这么个毛病,我也拿你没办法。” 我就是个糙老爷们儿,不是太讲究卫生。烟缸常常是十天半月不洗,里面都积了厚厚一层油垢。想不到邢云有这么严重洁癖的一个人竟然能够亲自把这玩意儿送我床头来,爱情果然能够改变一个人。 看到她满目的柔情,在这个恍惚间,我突然产生一种错觉。邢云就好象是和我生活多年的温柔的妻子,一切都是显得那么自然。 这是长期生活在一起的自在随意,或许没有形过来,猛地分开。 然后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吃过早饭,我骑了摩托车,分别送邢云和萧萧上班的上班读书的读书。 感觉就好象是一家三口。 刚送完萧萧,车行到路上,电话突然响了。 我停下车一看,是母亲的,忙问:“妈,什么事?” 母亲在那边说:“顾闯,我和你爸爸今天要到你那里去,下午的车,估计四点钟到。” 我好奇地问:“妈,你和爸爸怎么想着要过来。” 妈妈:“我想自己的儿子不可以吗?” 那头,父亲的的吼声传来:“老子出了那么多钱给你买了房子,想过来看看不可以吗?真是的,儿大不中留,气死老子了!小时候非乖,长大了非歪!” “小时候非乖,长大了非歪!”这是本省方言,非就是非常的意思。歪,这是任性不讲道理。 我经受不住,忙道:“好好好,我准备接驾就是了,你骂什么人呀?” 等我放下电话,邢云突然有点紧张:“伯父,伯母要过来吗,今天我早点下班做饭。伯父伯母有是忌口,喜欢什么菜?” 我有心让邢云在父母那里留下一个好印象:“倒是没有什么忌口,老头子烟酒茶都来,我老娘喜欢吃鱼,但喜欢清淡口,蔬菜多点。” “那好,我提前准备。”邢云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握住她的手安慰道:“邢云,你放心好了,我妈是个温柔的人,好说话得很,她一直说要找个能干厉害的媳妇儿把我这个混蛋儿子管起来,你应该符合她的要求。” 邢云脸一红,唾道:“谁是你的媳妇儿?” 我哈哈一笑:“你不就是,别否认啊,难道你不想嫁我?至于我爸爸,不用担心,他看起来脾气坏,喜欢骂人,可心肠确实极软的,你多说些好话就是了。” 说完,我继续安慰道:“放心放心,我早点下班。” 我本打算下午四点就溜回家去迎接父母大人,可到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村里却出了个大麻烦。 前头说过村办的幼儿园不是要整改维修吗,村两委也拨了款子找人过来干活。 幼儿园旁边有一条排水沟,大约两尺深,两米宽。本来,这里是修了一堵围墙的。后来消防队过来看了看,说这围墙堵挡了消防通道,就拆了。 不过,这样一来又有个安全隐患。 就在天下午,一个小孩子掉水里去了,弄了一身淤泥,幼儿园还赔了钱。 这次既然要简单地维修校舍,村两委一想,干脆把围墙给恢复了。反正学校最多两三个月就要拆迁,先对付一下。火灾只是一种存在中的可能,可孩子掉水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发生。两害相权,取其轻。 于是,泥工们二话不说就开始动起手了。 这其中又有一个问题,水沟边上的空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开辟成了菜地,种满了青菜萝卜。中国人有个习惯,无论去哪里,都想要种菜,这是民族天赋,印在骨子里的。 工人这一动工把人家的采地糟蹋得一塌糊涂不要紧,人家却找过来扯皮。双方一言不合,就抓扯起来。 我和村两委没有办法,只得去调解,答应发动村民把所有的菜买下来了事。 唐日龙抬来磅秤开始称重,忙到晚上九点在把几千斤萝卜青菜销售完,大家都累得半死。干完活,两委的人在旁边馆子里吃了一顿豆花饭,这才浑身疲惫地回家睡觉。 我这个时候才想起父母还等在家里,忙拖着沉重的步伐骑车出发。 路上,我心里突然有点慌。邢云要独自一人面对爸爸妈妈,不知道他们相处得怎么样? 还好,刚用钥匙开了门,就听到里面欢声笑语一片。 定睛看去,萧萧和妈妈正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讨论电视里的明星。 妈妈:“胡歌,胡歌好帅!” 萧萧:“奶奶,三石哥也帅。” “什么三石哥,哦,吴磊啊,帅,真帅!” 旁边,邢云和爸爸正坐在饭桌上聊天。 爸爸喝了许多酒,又照例吹起牛皮:“小邢啊,不是叔叔自夸。我和你阿姨辛苦了这一辈子,别的成就没有,就算赚了点钱买了这套房子。这可是一百多万啊,我算是给儿子攒下一笔家当了。想当年,为了赚钱,我吃了多少苦。大冷天的,还在外面跑,手都冻出裂口来。饿了也舍不得在外面下馆子,为了节约饭钱,都下午两点了,还赶回家去自己做。” 邢云:“是啊,叔叔不容易。” “为了孩子,为了家人,我吃点苦算什么,我心里高兴。”看到我回来,爸爸哈哈一笑:“回来了,儿子辛苦了!” 我:“为人民服务!” “儿子好!” “爸爸妈妈好!” 妈妈:“你们爷俩就逗吧!”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邢云:“顾闯,吃了没有,我跟你热饭。” “吃过了,不用不用。” 我也是好几个月没看到二老,自然要汇报一下工作生活情况,这天聊得痛快。 邢云今天显得很高兴,一直接不停地收拾。 爸爸忍不住夸奖一声:“小邢,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套,你歇歇吧!” 妈妈也是笑得眼睛都弯了:“这孩子,真勤快啊,长得又美。” 看到邢云和爸爸妈妈相处愉快,我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心终于落地了。 到夜里十一点,大家这才各自回屋睡觉。 第二天,我醒来得迟,邢云和萧萧已经出去了。 爸爸则一个人跑去溜达,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估计是想勘察一下新买的房子周围的地形地貌。 家中只剩我和老娘两人,当我正在吃早饭的时候,妈妈就挨了过来:“顾闯,你和邢云真在耍朋友?” 我突然有点害羞:“这个……这个……” “那就是是了,想不到你还有害羞的那一天,想不到我儿子在女人那里也挺有魅力的嘛!”妈妈咯咯一笑。 我经受不住:“不吃了,我上班去了,你和爸爸自己逛。” 妈妈却一把拉住我,严肃地说:“你和邢云的事我不同意。” 第七十四章 快上来 我心中一惊:“为什么?” 母亲:“我昨天晚上问过邢云的情况了,她是个农村女孩子,不适合你。” 我道:“向上数三代,谁不是农村人?” 母亲:“可是,你是个大学生,又是个公务员,邢云只念到高中,你们的文化层次相差实在太远了。” 我说:“邢云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她之所以没读大学,那是因为家庭条件艰苦。出身不由人,如果换成我是她那样的条件,未必比得上人家。” 母亲:“孩子,你没谈过恋爱,自己将来究竟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妻子,什么样的家庭,只怕你自己心中也不清楚,不要因为一时冲动犯下了错误。” 我摇头:“妈,我自己心里很清楚的,你不要再说。” 母亲叹息一声:“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还涉及到两个家庭,要讲门当户对的,老祖宗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你不要糊涂啊!” 我很坚定地说:“妈,我只喜欢邢云,你不要多说了,我自己的事情要我自己解决吧!” 妈妈:“算了,算了,我不管了,快去上班吧,要迟到了。” 不知道怎么的,妈妈这一席话让我担心起来,整整一个上午都在心烦意乱中度过。 我扪心自问,是的,邢云的文化程度是低,家庭条件也不好,可她是个美丽勤劳善良的好姑娘,除了脾气刚强些,其他一切都符合我对未来妻子美好的想象。和她生活在一起,或许没有多少。对了,你以前还有个妻子和一个女儿。 如此一来,你老人家有两个老婆,岂不美哉? 陈力:“佳佳回家了,咱们正好聚聚。” 老陈对我和陈佳的事情一直都有误会,实际上,我和他女儿在一起的时候除了争吵就是互不理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如今,我已经抱定了要和邢云过一辈子的念头,名草有主,自然不会有别的想法。 今天既然陈佳回家,正好当着大家的面,把这件事敞开了谈,务必要消除误会。否则,整个村子的人都拿我当陈力的准女婿看,让我的工作很被动。 “好,既然老陈你要请客吃饭,那我就不推辞了,一准到。”我很干脆地答应了。 刚挂了电话,铃声又响,一看,是宋樱的。 “喂,宋樱什么事?” 宋樱:“顾闯,那个那个关飞越的老婆还有关荇已经到了,我现在正在机场接机,等下就去城南村认亲,核实身份,你准备一下。” “啊,已经到机场了……”我抽了一口冷气:“这个这个……太突然了,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 宋樱奇问:“你需要什么心理准备,关你什么事?” “不是,不是,对方没有心理准备啊!人家本来是有老婆孩子的,现在又钻出来一个妻子女儿,等下大家凑一起这关系不要处啊!这不是重婚吗,乱了,乱了。” “咯咯,咯咯,还真是啊!”宋樱大笑起来:“这老陈还真是幸福,三妻四妾,大享齐人之福。顾闯,你羡慕吗?” “我羡慕什么,这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我严肃地指出这一点:“挂了,正要去老陈家吃饭呢,等下把地址发给你们,自己过来。咳,其实老陈是村里的名人,过来一问就知道的。” 旁边,唐志龙好奇地问:“老陈?老陈怎么了?” 我心中一动,陈力认亲这事涉及的东西实在太多,等下说不好要乱成什么样子,组织上也有义务出面调解,就笑着说:“陈力的女儿陈佳回来了,老陈弄了羊头汤锅,叫大家过去吃。唐村长,咱们把村两委的人都叫上吧,顺便再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动员他拆迁。” 唐日龙这人爱吃,喜欢热闹,就说:“老陈请客,要去的,要去的,咱们买两瓶酒,再切点卤肉。对了,佳佳回来了,难怪你这么上劲,陈家的毛脚女婿嘛,还不紧赶着过去。” 我:“唐村长,再说明一下,我和陈佳没有任何关系。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好好好,没有没有。”唐志龙一副信你才见鬼的表情。 今天村支书不在,于是,我、唐志龙还有文化老骆就提了酒菜兴冲冲去了陈力家。 刚进门,就嗅到浓郁的肉香。却见饭厅里已经摆了一口电磁炉,上面放在一锅奶白色的羊汤。 唐志龙:“好香,香味都飘到村两委去了,没办法,实在是谗得不行,咱们就过来要口吃的,怎么,陈力你不欢迎我们?咱也不白吃,自带了酒肉。” 唐芳菲忙迎大家入座:“都是一家人,客套什么,村长你说外家话了。” 陈力:“唐志龙,既然你到了,咱们就坐下吃酒吧!佳佳,佳佳,快出来吃饭,顾闯来了。” “顾闯来了管我什么事?”陈佳在屋里应了一声,显得很不开心,但还是出来坐在我身边。 我和陈佳已经彻底翻脸,坐在一起有点尴尬,也不多说话,只小口吃酒吃菜,然后和大家有一搭无一搭说话。 心思却飞到陈力以前的老婆上去,省城的机场就设在我们区,距离这里也就十来公里,开车也就半小时的样子。 如果陈力不是关飞越还好,如果是,等下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形。 我心神不宁,那边陈力和黄志龙、老骆因为拆迁的事情说得很不愉快,三人开始赌气,你一杯我一杯都试图把对方灌趴下。 转眼,大家都喝得满面通红。 唐芳菲有点担心:“老陈,你少喝一点,你的病还没好呢,等下又要头疼。上次如果不是人家顾闯,你就疼死在环球中心的房里。” “我的病已经好了,没问题的,放心好了。男人说话,你们女人少插嘴。”陈力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叫道:“唐日龙,来喝酒,别怂。是龙你就干了这杯子,是虫,你就给我爬着出去。” 唐日龙受到侮辱,气愤地说:“陈力,谁怕谁呀,今天不把你灌倒在地,我跟你老婆姓。” 陈力:“你姓唐,我老婆也姓唐,你这不是废话吗?” 正在这个时候,下面有人在喊:“陈大哥的家就在这里,陈大哥,有人找!” 我手一颤,筷子掉在桌上。忙走进厨房,从窗户往外看去。只见,外面来了一大群人,为首的正是宋樱和一个衣着打扮很气派的老年妇女。 她们终于到了。 我心中一喜,跑回饭厅问陈力:“老陈,当初在医院你是不是答应我,只要我帮你查到以前的身份你就亲手拆违建?” 陈力点头:“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当着大家的面,我说话算话。” “好,今天应该是尘埃落定了。” 我走上前去,打开客厅大门,喊:“宋樱,这里,快上来。” 第七十五章 石出 “请问,你找谁吗?”看到进来的这群人,唐芳菲疑惑地问。 为首的那个老太太头发已经银白,但却梳得一丝不苟,显示出良好的生活条件和教养。不用问,此人就是关太太,也就是陈力以前的妻子。 她定定地看着正坐在桌子前喝酒的陈力,整个人如同被魇住了。 六七个人都堵在门口,没有人说话,气氛顿时变得诡异。 唐芳菲更是奇怪:“你们是谁?” 老太太还是不动。 陈力感觉到事情不对,摇晃着身体走上前去,打了个饱嗝:“怎么了,你……” 老太太的眼睛里突然沁满了泪水,浑身都在颤抖:“飞越,是你吗,是你吗?二十四年了,二十四年了,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想不到竟然真的找到了你。你好狠的心,这一走就杳无音讯,你知道这么多年我们娘俩是怎么过来的吗?我知道你还活着,我一直都在等。老天可怜,终于让我等到你了。飞越,飞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这么老,你吃了好多苦吗?” 说着话,就用手去摸陈力的脸。 陈力吓了一跳,忙将头避到一边:“你这个婆娘是疯了吗,乱摸什么?” 唐芳菲虽然是好脾气,和老公被别的女人摸,也生气了,推了那老太太一把:“你干什么,怎么动手动脚?” “别碰我妈?”一个长相普通的女孩子尖叫一声挡住她:“你是谁,你和陈力什么关系?” 这个女孩子应该就是关荇了,在她身后,宋樱忙道:“关荇,这事有点复杂,怪我没说清楚,要不大家坐下来慢慢说?” 唐芳菲:“我是陈力的老婆,怎么了?” 关荇大怒:“怎么了,你说怎么了,我爸爸明明有老婆的,你还嫁,要不要脸?看你这模样,长的就是一副狐狸精的脸,勾引别人老公,勾引别人父亲,坏女人。” 唐芳菲:“你这女娃娃真是莫名其妙,谁勾引你爸爸了,你把话说清楚了,你爸爸又是谁?” 老太太:“关荇,你别说话,让我来解释。” “妈,你就是脾气太好,以前老受人欺负,你别管,让我来处理。”关荇指着陈力:“他,他就是我的爸爸。” “啊!”所有人都抽了一口冷气。 老骆更是忍不住叫了一声:“老陈,你怎么还在外面养小三,女儿都这么大了。现在被人家找上门来,这是要拿话来说的呀!” 黄志龙和陈力一向不和,今天见老陈丢了个大人,心中暗喜,笑道:“陈力,看你女儿这么大年纪,应该有二十多岁了。你老人家的保密工作做得真好,瞒了家里人这么多年。真是屋内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佩服,佩服!” 陈力大吼:“黄日龙你说个屁,老子这几十年每天早出早归,天天在大家眼皮子下面混,就算我有心在外面乱搞,也得有时间啊!”他显然是生怕唐芳菲误会,连声说:“芳菲,你别听这疯婆子乱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从当初我开农用车开始,我出车,你就坐在旁边提醒我开慢点,不要出事,出了车祸咱们陪不起。后来开公司、开店,我在前面做生意,你在后面给我做饭。咱们这一辈子每天二十四小时至少有二十二个小时在一起,除了你,我就没想过别的女人。再说,别的女人能有你漂亮吗?” 听他这么一说,唐芳菲这才醒悟,是啊,自家男人就算要出轨,也得有机会啊!我们两口子从结婚到现在,就没分开超过三小时。再说,老陈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心中只有我一个,我又为什么要为一疯子而和他生气呢? 想到刚结婚时两口子在一起奋斗时的情形,她心中一甜,便握住了陈力的手。 黄志龙如何肯放过这个让陈力出丑的几乎,指着关荇笑道:“陈力,你当我们是瞎子吗,看看你这个女儿,和你长得一模一样,难道还要假?” “啊!你你你……”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陈佳突然低呼一声,指着关荇。 这下,大家都抽了一口冷气。没错,实在太像了。关荇的鼻子眼睛和嘴巴和陈力完全一样,简直就是女装版老陈,一样的帅气和英姿飒爽。相比之下,陈佳面上的线条就显得柔和了许多。 陈力也楞住了,左右端详着关荇。 老太太还在流泪:“老关,你忘记了,那年你还在中学教书,咱们家的日子过得苦。你就想着说要停薪留职下海做生意,我好担心,还劝过你。可劝得多了,你却发起火来,还念了一句诗。这诗,你还记得吗?” 陈力:“我又念过什么诗,你别说胡话。” 老太太:“出东门,不顾归。来入门,怅欲悲。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拔剑东门去,舍中儿母牵衣啼:他家但愿富贵,贱妾与君共哺糜。上用仓浪天故,下当用此黄口儿。今非!咄!行!吾去为迟!白发时下难久居……呜呜,老关,别人家只希望富贵,我情愿和你吃粥……有没有钱不重要,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即便是天天吃粥,也是甜的。后来咱们家有钱了,可又怎么样。你每天在外忙生意,一个月也回不来几天。最后,还出了车祸失踪了,留下我和女儿孤零零在世上。飞越,你说,钱对我又有什么用。” 说着,就扑到陈力的怀里,大声号哭:“想不到你还活着,活着,这就好,这就好。飞越,我们回家吧,我们回家吧!” 陈力呆滞了,口中喃喃道:“他家但愿富贵,贱妾与君共哺糜。上用仓浪天故,下当用此黄口儿。今非!咄!行!吾去为迟!没想到,我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你辛苦了……啊,我的头,我的头,我的头好疼啊……” 他面容突然抽搐,额头上全是突突跳动的大血管,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陈力好象恢复了记忆。 “爸爸,爸爸……顾闯,顾闯……”陈佳捏住我的手。 “老陈,老陈。” “飞越,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别吓我……” 关荇:“爸爸,爸爸坚持住,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陈佳身体一软,也倒了下去。我忙抱住她,感觉这具纤细的身子正在剧烈颤抖。 第七十六章 离人 “陈佳,你父亲还好吗,医生怎么说?”站在医院的停车场的垃圾筒边上,我一边抽烟一边小心地问。 老实说,查陈力原来身份的的事情我感觉很后悔。 陈力或者说关飞越在恢复记忆之后,大脑和精神受到严重的冲击,再次住进了医院。看情形比上一次更严重,如果真有个好歹,我一辈子都要受到良心的谴责。 我心中不停自责,就因为拆迁的事情竟然害了人,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这事办不成被上级批评,大不了不要将来的前途。 心情抑郁,我就跑到外面来抽烟,刚点燃,陈佳就红着眼睛出来了。 陈佳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在寒风中颤着身子:“丁医生说了,这次比较严重,为了防止出现意外,爸爸需要在医院住半个月医院。还好送来得早,再迟上半小时,说不定人就没了。” “现在……你看这事有点复杂,陈佳,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事?”我小心地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医生说,爸爸不能再受刺我已经听阿姨和姐姐说了,错不在爸爸,要怪就怪这老天爷吧!” 说罢,她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我心中一痛,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道:“你妈妈怎么想?”听她这句话的意思,已经认了关荇这个姐姐了。也对,毕竟血浓于水,再说,这事不是任何一个人的错,错在老天。 陈佳低声哽咽:“妈妈说,她也不知道,反正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也不愿意再去想,一切都看老天爷的安排吧!” 是啊,事情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呢,难不成还让陈力和唐芳菲离婚回到关荇母女那边去? 不对,陈力如果恢复身份做回以前的关飞越,他和唐芳菲的婚姻就是无效的。 可问题又来了,关飞越明明结了婚还和唐芳菲组合家庭,这不是重婚罪吗? 我想得头疼,叹息道:“只能听老天爷的安排了,陈佳,你爸爸现在在住院,你妈妈现在又是最脆弱的时候,你要坚强起来照顾好两个老人,处理好和阿姨还有姐姐的关系。” “恩。”陈佳点点头,然后又哭道:“顾闯,我心乱得很,我怎么办,怎么办?” 我把烟叼到嘴上,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巾递过去:“首先你要把眼泪擦干,你不能倒下。” 陈佳突然握住我的手,将头靠到我胸口上:“顾闯,对不起,对不起,以前是我的不好,上次在医院说的话都是骗你的。其实,其实……不知道怎么的,我看到你眼睛里不在乎我的样子,我心里就想生气……顾闯,我心乱得很……你,你不要再抽烟了,伤身体……” 她将我叼在嘴上的烟扯了下来,扔到一边。 我呆住了,半天将她轻轻推开:“陈佳,我想这事你大概有什么误会……” “叮叮……”突然,电话响了。 “我接个电话,你先去守住你爸爸。”我乘机避到一边。 “恩。”陈佳点了点头。 电话是妈妈打来的:“儿子,你今天什么时候下班,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宫保鸡丁,放心,不是饲料鸡,是土鸡。” 我回答:“妈,今天事多,估计要迟点回来,你们自己吃吧!” “昨天你就没回家吃饭,今天又是这样,我跟自己儿子吃一顿饭就那么难吗?”妈妈明显地不满:“什么你们自己吃,今天就我一个人在家,这饭吃得还有什么意思?” 我笑道:“妈,爸爸呢?” 妈妈:“他呀,和省城大学同学联系上了,今天要去开同学会。” 我:“同学会啊,不带家属吗?我妈这么美,爸爸不带去显摆一下?” 妈妈:“美什么美,能美过你爸爸念念不忘的班花吗,我才懒得去看他们呢,看到就是满肚子的火。”说到这里,她忿忿道:“同学会,同学会,暗七对。” 我道:“好了,爸爸的人品你还不相信,他也就是去和同学喝喝酒吹吹牛而已。对了,邢云和萧萧可以陪你吃饭的,我尽量争取赶回家。” “我好好的要她们陪什么?你说的是那两个房客啊,她们搬走了。” “什么,搬走了?”我吃了一惊:“怎么会?” 妈妈:“怎么就不会,我今天找邢云谈过,你和她是不合适的。那丫头倒是个懂事的,已经向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来缠你,下午的时候就回来收拾东西搬走了。” “妈妈,你在干什么?”我厉声大叫起来。 “你吼什么吼,我的话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你和她不合适,我不答应。她和我,你选,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一个高中生,没有正经工作的,也想嫁我儿子?” 我心中一片慌乱:“不跟你说了,我有事。”就慌忙结束和母亲的谈话,给邢云打电话。 可是,电话却被拉黑了。 电话不通,那只能试试微信。 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微信上面有信息提示,正是邢云发过来的,时间是两个小时以前。 两小时前我正在给陈力办入院手续,又请医生抢救,场面乱得不能再乱,就没有听到。 “顾闯,我和萧萧走了。当你接到这个信息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这座曾经带给过我悲伤和欢乐的城市。悲伤的是我已经离开自己最心爱的爱人,欢乐的是我曾经拥有过一份真正的爱情,这爱情是如此的甜蜜,足以回味一生。谢谢你,谢谢你让我体会到什么是牵挂一个人,然后被一个人牵挂的滋味。” “不不不,你不要误会,并不是我狠心。或许从表面上看起来,我是一个坚强的人,可实际上内心却是软弱的。就好象有人说过,我就是一颗铁核桃,外表坚硬,但里面却是一碰就伤。” “阿姨找我谈过话了,确实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我们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勉强在一起也不合适。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之间的事情,还关系到两个家庭。我不希望因为你我因为这分爱情就和你父母闹矛盾,我想让你爸爸妈妈彻底地接纳我,成为你家中的一员。” “除了这个理由,还有就是,两个人相爱的时候爱情可以是人盲目,可这种不对等的男女关系一长,必然会有许多问题。正如你那天念过的那首诗,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不,这些都还不够!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不,这不是永别。我已经想好了,要回老家去开一家专卖店。我在外面打了许多年工,也存了一笔钱,正好可以用上。是的,我要和你站在一起。你是一颗大树,但我要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相互依靠相互。再见了,顾闯!” 我回信息:“回来,马上给我回来。” 但微信号立即就被拉黑。 我眼睛里全是泪水,喃喃道:“真傻啊,真傻啊!你想做木棉树,可我只想你做我身边的凌宵花,只要在春风里绽放就好……只要你鲜艳地红着……就好……” 泪水一滴滴落在手机屏幕上。 突然,一只手拍在我肩膀上:“怎么,失恋了,刚才和陈佳拜拜了?” 我回头看去,在朦胧泪眼中就看到宋樱立在我身后:“不是陈佳,和她没关系。” “不对啊,我是女人,最懂女人,陈佳眼睛里有你。” “不是她,是我的女朋友,她走了。”我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 宋樱:“节哀,顾闯,要不要我把肩膀借你靠靠!” “你走开,走开!”我大叫。 头顶又有雪花落下来,沾到脸上好冷。 宋樱正色:“要不考虑一下我,顾闯,我对你有好感!” “你不要说话。” 宋樱也怒了:“我又有什么地方配不上你,出得厅堂下得厨房,有自己的事业,我才是可以和你以树的形象站在一起的配偶。你前女友不行,陈佳也不行。” “你偷看我的微信……不要再说了……求求你……” “想喝酒吗,我请。” “aa吧!”我抹了一把脸。 当晚,我喝得酩酊大醉,也不知道怎么回的家。只记的那夜的雪下了一气,最后都变成了雨水淋进我的领口里。 这个春天来得特别早。 …… 半个月之后,陈力出院了。 回家的第二天,他就叫了人将家里的违建拆掉,并把屋里的家具都搬去了环球中心的房子里。有个好消息,环球中心那边的小区因为居民的投诉,政府开出一条便道,终于可以通车了。 陈力不但带头拆了违建,还帮我说服了其他钉子户响应国家的棚户区改造,算是履行了当初对我的承诺。 如此,让桂花镇头疼不已的拆迁问题总算在年前得到圆满的解决。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工地,村民投亲的投亲,租房的租房。据说,这一片要建两年,到时候大家才能分到新房搬回来。城南村暂时解散,要等到那时候大家才能重新聚在一起。 我做为第一书记,拆迁小组工作人员,已经完成了使命,也该回福利院去上班。 但我现在还走不成,因为我被陈佳抓了丁,过来帮她搬家。道理很简单,陈力现在因为身体原因干不了活,他有是个关键人物,早一点搬走我也早一天安心,没办法,只得过来帮衬。 今天是小年夜。 “来了,你也别忙乎了,先坐下喝口水,再抽支烟,剩下的事让女人们去做吧!”陈力笑眯眯地招呼我坐下,指了指茶几上的烟:“小顾,你随意啊,就当这里是自己家,等下在我这里吃饭。” 这表情是拿我当他的女婿看了,我心中叫苦。老实说,那天陈佳向我表露心事之后我应当当场就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说自己已经有了女朋友,心中再无法容下另外一个人。可阴错阳差,却没能说出口,如今这情形就有点尴尬了。 我坐下看了看正在厨房里忙碌,陈力却突然有点不高兴了:“怎么,想去帮忙做饭?男子汉大丈夫,你的位置不在那里,而是在工作上。现在拆迁已经结束,辛镇长的任命马上就要下来,你不去争取一下调回局里,向组织靠拢吗?” 这老头这是想要出谋划策干涉我的工作和私人生活,我心中不快,就忍不住问:“老陈,或许我应该叫你老关,你的事情解决好没有?” 陈力叹息一声:“这是历史遗留问题,我们都是受害者。以往种种,那是回不去了,就这么着吧?现在就算我恢复以前的身份,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还去管那家企业,我也没有那个精力和能力了,去教书吧,陈力就是大老粗一个,又不是关飞越,那不是误人子弟?我什么也做不了,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无力。” 就在陈力和他“前妻”还有关荇相认之后,关飞越的老婆立即在省城开了一家分公司,亲自过来坐镇,说是一家人就应该在一起,再不分开。 至于唐芳菲,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默认他们一家三口互相往来,毕竟这事错不在老陈。只是,每次陈力去那边看关荇的时候都会陪同。 大家都给了她足够的尊重,三个人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一辈子都过去了,也不想那么多。 人说男人的理想是家中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陈力算是做到了,可我对他只有同情。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安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陈家吃了晚饭,因为屋中的地暖开得太大,加上喝了酒,我热得不行,就跑去阳台上吹风。这个时候,宋樱的电话打过来了:“陈力,你在哪里?” “在陈力家呢!” “咦,在陪岳父岳母和女朋友吃团年饭啊?” 我突然恼怒起来:“你少废话,没有的事,纯粹是工作关系。有事说事,没事我挂了。” 宋樱笑笑:“顾闯,我是知道你的,你喜欢的是坚强的独立的女孩子,而不是陈佳那种依人小鸟,我才是最适合你的。对了,今天晚上环球中心有烟火表演,要不要过来看,我在b7停车场,车里等。” 我也实在有点害怕和陈佳一家三口相处,相比之下和宋樱在一起,有话说话,有屁就放,倒也痛快:“有烟火表演,好,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刚放下电话,陈佳走了过来:“顾闯,等下有烟火表演,咱们就在阳台上看好不好。” 我:“不了,我和人约了见面,马上要走。” 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得蓬一声,一朵金黄色的烟花在远方环球中心那巨大的圆形穹顶绽开,整个夜空都被照亮了。 然后是一朵两朵三朵……第十朵……第一百朵……风中隐约有音乐声传来:“看,桃花水,看,流星尾,不回头到最后天命所归还有感动久违……向着孤单如芒在背,退退退,磨去棱角,换体会。烟火,美美美,难敌七月旱天雷,人海苍茫抖落肩上的灰。” 我精神一阵恍惚,这才记起这歌邢云曾经唱过。 当时邢云正在给我洗羽绒服,她的胳膊已经冻得通红。 她的歌声轻轻柔柔传出去,空中有雪花飘扬,楼下的芙蓉花还没有枯萎。高低俱出叶,深浅色不同。 那个时候的她真美。 第七十七章 12345 “小顾,你要请客啊!”春节过完,刚回到福利院,我就被洪燕拉住了:“晚上麻辣烫走起。” “别,最近一段时间尽是大鱼大肉,我都快杠不住了。就算要我请客,也得缓一阵子。” 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半,我还有没有回家。此刻正坐在福利院食堂里,一碗干饭,一碟子凉拌大头菜,一盘清炒油麦菜,吃得上劲。 “也是啊,最近肉吃太多,人遭不住,还真没食欲。”洪燕叹息一声:“这几天一上桌,全是肉,根本就看不一点绿色。我现在都胖成这样了,冰箱里还放着一盆白斩鸡,阳台上全是腊肉,爸爸妈妈也不知道弄点新鲜的。” 她一脸的悲愤。 “别提腊肉好不好,说好的人性呢?”我打了个干呕,身体感觉到强烈的不适。 过去的这个春节简直不堪回首。 二十九那天晚上,恰好有个老家的亲戚来省城办事,我便搭了他的顺风车回e县和爹娘团聚。等到初七这天,才乘了高铁回来上班。 中国人的春节讲究的是一个红火热闹,放烟火、串门走亲戚、和同学聚会,吹牛,表扬和自我表扬。 这些聚会有两个恒久不变的主题,一是打麻将,一是吃。 麻将我是不会参与的,倒不是我高风亮节,实在是身体顶不住。本省人民嗜好此道,按照预定俗成规则,一局麻将最少四个小时。 刚坐下去还好,一超过三小时,腰和腿就酸得受不了,只想倒在沙发上来个北京瘫。 要知道我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仔细一想,大约是长期伏案造成的腰椎和颈椎疲劳吧?文案工作对一个人身体的戕害,何其之大。 再说,我现在刚买了房,个人财务紧张。一场麻将三四百块钱输赢。赢了解决不了实际问题,输了个人又无法承受。 除了麻将,另外一个节目就是吃。挨家挨户吃,吃完回请。 春节七天黄金周,我几乎都是在酒桌子上度过的,味蕾已经被酒精和重油重辣刺非常不好。” “是的,是应该和他沟通一下。对了,老马哥遇到什么事了?” 洪燕一脸的为难:“此事关系隐私,你还是自己去问吧!” 我心中奇怪,洪燕是何等八卦的一个人,别人的隐私最让她喜闻乐见。现在居然忍住不说,可见事儿不小。 第七十八章 老马家好象有事 最近两年,吃财政饭的各大单位编制手紧,到处都喊人手紧。 就拿我所在的福利院来说,有工作人员二三十号。可大多是零时工,比如护工、厨师、保安。其中的都是外聘人员,就拿洪燕来说,也仅仅是事业编。 真正的公务员国家干部就我和老马,也就是说,只有我和他才是真正的决策人。无论大事小情,按照政策,都需要我们两人签字负责。 老马哥社会活动多,通常是天看不到人。我这一借调走,无疑是断了他一条能够干活的胳膊,自然不愿意。 这事情确实需要和他沟通。 对了,老马究竟遇到什么事了呢,还隐私? 所谓隐私,在我的理解中都涉及到男女关系。 老马身体好,工作体面,中产阶级小有身家,能说会道,在夕阳红婚恋市场上乃是优质男,难道他出轨了? 也不对,马远虽然富有,可他家里的钱都是夫人赚的。 马大嫂管钱管得紧,马哥每月的麻将基金都需要在家里偷。而且,他长得虽然亲民,可实在有点丑,怎么比得上范建国老帅哥一枚,别人瞎了眼才能看上他。 至于他的初恋唐芳菲,就问陈力的拳头大不大。 马院长胆子小,看到陈力就好象是老鼠见了猫。 我想了想,心道,算了,老马的家事我也不便过问,今天过去只谈工作。 想到这里,我也不忙着开车,给马远打了个电话:“马哥,有个事情想和你核实一下,是公事,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开车过来找你。” “哦,原来是小顾啊,我现在正和老婆开车去我儿子那里,你到那边来找我吧!” 这个时候,电话那头隐约传来老马太太的怒喝:“……看你教的好……” 老马也怒了:“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还不是跟你学的……” “你……你就不能少说一句,要气死我呀?”老马开始咆哮。 我心中一紧,暗叫一声:糟糕,老马麻烦大了,会不会被他老婆打死? 老马是有名的惧内。 他太太知道老马年轻的时候很浪漫,平日里看得紧,动辄就是一通训斥。 马院长不敢反驳,每次都是陪笑脸赔小心。 这次竟然反击,怕是有麻烦了。 可说来也怪,那头,马大嫂沉默了片刻,道:“小心开车……老马,我们别吵了……” 我不便听人两口子说话,就道:“好,我马上过去,挂了。” 打着了火,汽车屁股后面冒出一股黑烟冲了出去。 我有车了,现在也是有车一族。 车是帕萨特,中级车,很牛比,可惜车龄已经十三年,据说每月光维修费就得上千。/如此,就不太牛比了。 事情是这样,我老娘是个有志气的好面子的人。 只是,以前我们家只能算是小门小户,日子只能算是勉强过得下去,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地方。 于是,老娘就逼着老爹奋斗,把他个折腾苦了。 见我家老爷子只是中人之姿,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于是,老娘就把目标对准了我。从高中开始,每天坐在我身边看我做作业,请家教,总算让我考上了大学,也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满足,逢人便说自己生了一个好儿子。 只可惜我这个儿子不太争气,在京城混了一段时间也没有混出什么样子来。 老娘自觉无脸,也就绝口不提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家庭聚会也不太参加。 后来,我不是考上公务员了吗,又买了房子。 母亲感觉自己终于十年媳妇熬成婆,扬眉吐气了。 这年春节,老娘遍带着我到处走亲戚,吃吃喝喝,搞得我现在都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亲戚们自然理解我老娘的小心思,照例恭维几句。这天吃饭的时候,舅舅夸奖了我好一气,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小子,有房有车,又有铁饭晚,有出息了,不枉你妈妈辛苦了一辈子,现在终于可以享福了。 “享福,享福,我享你什么福。”吃完饭回家的路上,老娘一脸的气愤:“三弟那句有房有车什么意思,埋汰我买不起车吗?他也就是一个干物流的,是有车,大卡车,又什么了不起?” 父亲见她大光其火,吓了一跳,说:“那可是你的亲弟弟,这话估计是有口无心,你别在意。” 母亲:“说者无心,可我不能不往心里去。顾闯,没啥说得,买车,买新车。” 我吃了一惊:“别别别,家里刚买了房,哪里还有钱?买房是钢需,也是一种投资,家里出钱,我也能接受。可再让你老人家出钱买车享受,我还是人吗?等过几年手头宽裕,我自己买。” “不行,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母亲愤愤不平:“没钱也要买,咱们买辆三十万的宝马。我出十万给个首付,剩下的你自己还。” 我:“妈,你饶了我吧?儿子一个月才三四千块,按揭买车,每月还五千,你这是让我去死啊!” 为买房子的事情已经掏空了二老的养老金,再让他们出钱买车,我还是人吗? 自然是誓死不从。 这事不知道怎么的让舅舅知道了,他也有些后悔自己酒后失言。 就找到我,说,顾闯,你果然是个有志气的男子汉,知道心疼爹妈,知道要靠自己奋斗,不枉费他们养你一场。不过,省城地方实在太大,有挤,没车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不太方便。要不这样,我手头正好有一辆二手车准备淘汰了。你如果要,开去就是。实在不行,多少给几个钱意思意思。 舅舅是干物流的,名下有五辆双桥大卡,日子过得滋润。他最近生意不错,准备换新车,手头那辆帕萨特虽然年纪大了点,但还能用。 我心中想,确实,没有车实在不方便,这也是刚需,基本的生活生产工具。 以前老骑马院长的那两油蚱蜢,大冷天的人实在受不了。 就花了三千块,半卖半送地拿到了车。因为是过年期间,车管所放假,也没去过户。 车况倒是不错,内装饰也干净,看得出来舅舅是个爱惜东西的人。 只是,这车烧机油厉害,过年期间跑了几百公里就烧了一壶。 机油倒是不值几个钱,就是你时刻得牵挂这事。一上车,第一时间就得看一眼仪表盘,看警报灯是否亮着,都弄得神经过敏了。 生怕一不小心拉了缸,这种年龄的旧车,如果发动机出问题,根本就没有维修的价值。 第七十九章 芊芊 最头疼的是,我好不容易存了些钱,却全花在这上面,这也是我开始吃食堂的原因。 老马儿子的家位于城郊一处高档小区,距离福利院近一些,因此,等我到了他家,马院还两口子还没有到。 和市区楼盘都是高楼不同,这个小区公摊面积非常小,环境幽雅。 小区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别墅,另外一部都是六层高的小洋楼。当然,价格也不便宜,最小的房子都是两百万起步。对于我这么一个工薪阶层来说,也只有羡慕的份儿。 老马儿子的新房在一楼,装修好后放置了一年,春节前才搬过来的。 当初,老两口喜欢这里的幽静,买房养老。但他儿子见这里的环境实在不错,便占了。 那还说什么呢,就这么一个独子,只能让给儿子儿媳和孙子。 年前我和同事在这里打过一场麻将,小赢了几十块。此番故地重游,轻车熟路地就找到地方。 我省的天一到冬季,一个月基本都是阴天,下午五点半,天已经黑尽,一楼亮起了灯,里面有人影绰绰,好象是老马儿子的模样。 我按门铃半天,却没有人开门。 就喊:“马奔,我是顾闯,我知道你在里面。怎么,不欢迎我,我可要砸门了。” 马奔今年三十四岁。 自从打过一场麻将认识之后,我和他很谈得来,彼此加了微信,组队农药开黑。 打过几次,熟悉了之后,对友们在现实生活中经常见面,喝酒吃麻辣烫,算是不错的朋友。 里面,马奔怒吼一声:“顾闯,我不想进你,再闹要翻脸了!” “哟,怎么了,心情不好?” “反正我不想见人。” “当谁想见你似的,我来找马院,他和你妈正在过来的路上。”我笑着说。 “什么,我爸爸妈妈来了?”里面马奔惊叫一声,猛地拉开门。 我定睛看去,不觉大吃一惊。这才半个月没见,白白胖胖的马奔已经瘦了一圈,形容枯槁,眼睛里全是血丝,憔悴到了极点。 “嘿,马奔,你这是怎么了,通宵麻将还是通宵上网?” “你管我,不行,我得马上离开这里。不然,让他们堵在这里,非被打死不可!”马奔满面惊慌地穿鞋子,想了想,又掏出香烟要抽。 接着,又去抓茶几上的车钥匙和包,整个人六神无主,跟没头苍蝇似的。 “哎,帮我拿一下。”马奔将包塞到我手里,又急冲冲地跑回屋去。 这个时候,就看到他牵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出来,不住催促那孩子:“快走,快走。” 我:“这是……” “叫顾叔叔。”马奔对我说:“这是我女儿。” “顾……叔叔……”小家伙长得一般,马氏家族典型的原脸。将来必然是个大家闺秀,小美女是做不成的。 但和马家人的飞扬自信不同,她显得有点畏缩和小心,看起来也很乖巧懂事:“顾叔叔。” 我本来就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小女孩。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上:“小朋友你好,大过年的,你叫我叔叔,叔叔是不是应该给你红包呀?” 说着,就伸手掏出钱包。 马奔:“别磨蹭,来不及了。” “啊!你女儿……你你你……”我意识到不对,手中的钱包掉到地上:“私生子?如云呢,被你气跑了?” 如云是马奔的老婆,姓周。 她和马奔结婚六年。 老马的家事,我这个院长的贴心豆瓣最是清楚不过。 马奔这突然钻出来的一个女儿,不用问肯定是外面的私生子。 这鸟人我最清楚不过,因为家里的经济条件不错,没有生活压力,是个爱玩的。经常组织大家出门自驾游,春节期间听说我买了车,还说要开着他的6地巡洋舰和我一起去看珠穆朗玛峰。 开玩笑吗这是,十几年车龄的大众去高原,那不是送死? “是我在外面生的女儿……”马奔羞得满面通红:“没时间解释了,你进屋等我爸爸吧,再见!”说着就拖着小女孩朝外面跑。 我朝他凌乱的背影投过去一道佩服的眼光。 人才啊,这样的死胖子都有老婆,还有小三,而我只是一条单身狗。 我失去了我的爱情。 世道不公。 想起至今没有任何音讯的邢云,我心中突然有点难过,闷闷地坐在沙发上抽烟。 邢云离开之后,我也曾经寻找过她,甚至联系上她老家的福利救助系统。 可她并没有回老家。 要想再见到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想要创业,在没有成功之前,成为一颗和我并肩而立的木棉花之前估计是不回出现的。 可是,创业又谈何容易啊! 正思绪万千,门口传来一阵愤怒的叫声:“你还躲,你还躲,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还是一个男子汉吗,出了事就知道跑,让你爹妈替你收拾烂摊子,当初生下你来就该把你扔厕所你。我上一辈子究竟做了什么错事,碰到你这个冤孽啊?” 就看到马院长两口子押着马奔父女回来。 这哥们儿终归是没能跑脱。 我忙站起来:“老马哥,嫂子,消消气,年轻人谁不犯错,知错能改就行。” 我和马奔兄弟相称,现在喊他爹妈大哥大嫂,辈分有点乱。 马奔大怒,横眼看着我。 马院长:“这是可以原谅的错误吗,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现在改已经来不及了。现在好了,如云都回娘家了。你又不知道去接,想离婚打光棍啊?” 马奔:“我去接什么,接了能接回来吗?懒得跟你说话。” 说罢,就冲回自己的房间,狠狠地将房门摔上。 马院长还想追上去,却被他夫人拉住:“老马小顾还在这里呢。” 她毕竟做了多年生意,不知道见过多少场面,又是个刚强的人,还稳得住。就对我微微一笑:“小顾,不好意思,我们家出了点事让你见笑了,请坐。” “谢谢嫂子。”我也没想到今天到这里就遇到了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感到非常尴尬。可现在离开又不太合适,只得坐下了,递了一支烟给老马。 我和老马坐在一起只闷头抽了一支烟,这才说:“马院长,听说政府办要借调我去守市长热线,这事究竟是真是假?” 老马:“你也知道了,肯定是洪燕这个心理藏不住事的。小顾,你的意见是?” 我自然是想去的,虽然是借调,但正如洪燕话中所说的意思。那是一个大平台,能接触很多人和事,也能开眼界,对我的工作能力也是一种锻炼。 就回答说:“我个人没有什么意见,全听上级和领导的安排。” “上级和领导?这么说来,你是想去了?”老马脸色不好看起来:“我不同意,今天听局里说起这事,我已经提出了反对意见。福利院就你我两人,你一走,那么多工作谁来干?换别人,根本不行。” “可是……老马,我……” 马院长:“别可是了,我不同意。” 老马哥家中遭遇大变,心情恶劣,态度也不太好:“顾闯,是的,市长热线听起来是很高大上。可说穿了也就是个接电话的,你又不是市长,去哪里又有什么意思?热线办不过是短时间缺人,从各大单位抽年轻人顶上去一段时间。等到他们人手充裕了,你们这些借调人员自然是各回个家各找各妈,平白浪费几个月时间,又有什么意义?” 看他态度坚决,我心中极度失望。 其实,他的心思我也明白。老马是个潇洒惯了的人,现在又我这个得力臂膀,他的日子过得轻松,通常是一星期看不到几次人。 如果我一走,岂不是要让他整天焊在岗位上? 老马是老同志,局领导都很尊重他。这次借调我去热线办的事情,如果他不同意,自然就黄了。 我心中一阵急噪,但也知道现在和他顶牛毫无意义。 说起来,老马也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只是今天的日子不巧。他老人家心情不爽,说什么也没用。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马大嫂因为正在生气,一直抱着膀子坐才旁边不说话。 马奔回房间里把门关上,倒把那小姑娘晾到一边。 小丫头战战兢兢地立在一边,也不敢离开。见我和老马闹得不愉快,马大嫂也是一脸阴霾。她也乖巧,忙去饮水机那里用一次性纸杯泡了三杯茶,端了过来:“爷爷、奶奶,顾叔,你们请喝茶。” “谁是你奶奶,别乱叫。”马大嫂很不客气地横了她一眼。 马院长索性将头转到一边,置之不理。 小姑娘眼圈一红,想流泪,又强忍住了。 我看她实在可怜,心中不忍,就接了过去,温和地说:“谢谢,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顾叔叔,我叫史芊芊。” “明明姓史,还说是我家的人。”马大嫂有哼了一声。 史芊芊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了:“奶奶,我可以改姓的。” “改改改,你刚才说你姓史,心中就根本就没有当自己是马家人。哭哭哭,只知道哭,烦死了。老马,你不是管着福利院的吗,干脆把这孩子送进院里去,爱谁谁。烦死了,我的心脏,我这血压,我这胆固醇。” 她捂着自己的心脏,一脸的痛苦,惊得老马急忙嘘寒问暖。 史芊芊哽咽:“爷爷,奶奶,别送我去孤儿院,我不走,我不走!” 我看得心中更是难过,柔声对史芊芊道:“芊芊,你还是回房间去吧,没人能送你去孤儿院的。” “恩。”史芊芊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我低声问:“马哥,大嫂,这芊芊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都看糊涂了。” “还能怎么回事,是我家马奔在外面和野女人生的。子不教,父之过。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马院长嘀咕:“又关我什么事?” 第八十章 年轻人都会犯的错误 马大嫂性子急噪,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我们这些年轻人都比较怕她,和她交流也少。 今天她大约是心情实在糟糕,继续找人倾吐,听到我问,就用手摸了摸自己发热的额头,气道:“想不到电视剧里的故事竟然发生在我们马家,传出去好不让人笑死,这回我们家算是出名了。” 事情是这样,当年老马和马大嫂结婚的时候。老马是公务员,马大嫂是中药材公司的职工。 当年大家的收入都低,家中的经济条件很差,尤其是生下马奔的那一年,中药材公司改制,马大嫂下了岗。顿时,连吃饭都困难了。 马大嫂一想,怎么下去不行。就借了钱,利用自己以前的工作经验和渠道开了一家药店,生意很是不错,也忙。 这一忙起来,自然就没办法管儿子。 家中的事情都丢该了老马。 老马是个贪玩的人,又没个正经,教育出来的儿子自然好不了。 小马的成绩非常糟糕,初中毕业的时候惨遭滑铁卢,没考上高中,只得灰溜溜去省城读技校。 技校毕业生将来的就业自然好不了,不过,马家当时条件已经非常不错了,也没指望儿子能干出什么模样来。家里也想过给他安排一个不错的工作,但想了想,孩子还不成熟,就算安排好了,未必就能安心上班。 索性不管,让他自己在外面打几年工。 马奔在技校学的是机械,毕业后就进了一家饮料厂,下车间做了电工。他是个能说会道的,上了一年班就跑去做销售,被派到距离省城四百多公里外的一座大城市的销售办事处。 他是个喜欢玩的人,业余时间成天泡在网吧里打游戏。一来二去,就和网吧里的女网管混熟了,在一起住了。 当年,二人都二十出头,没到法定结婚年龄。而且,年轻人在一起仅仅是互相喜欢,也没想那么长远。 在一起相处了一年,因为口角,两人愤然分手。 就在这个时候,因为国外大品牌的饮料进入本省市场,到处攻城掠地,饮料厂也破产了。 小马也回了家,被父母安排进了居委会做临时工。 这一干,就是十年,马奔也在老家娶妻生子。 最近两年,他估计也是上班上得烦了,便辞职回家,平日里在药店打下手,准备在母亲退休后接班。 就在一周前,一对农村的老年夫妻领着芊芊找上门来,说这孩子是马奔的女儿。 她母亲刚得癌症去世,他们年纪也大了,又身患疾病,经济困难,实在无力抚养,没办法只得过来寻亲,希望马奔能够承担起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听到马大嫂说到这里,我这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就问:“老马哥,大嫂,问一下。芊芊真的是马奔的女儿马,做过亲子鉴定没有?” 马院长又点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怎么没做,别人莫名其妙送个孩子过来认亲,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去坚定。” “结果呢?” 马院长:“鉴定结果是,马奔和芊芊的基因相似度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 我:“那就是父女关系了,这事马奔说不脱了。” 马大嫂忍不住骂:“马奔,你这个只知道摆烂摊子的混蛋东西,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我继续问:“当初,女方为什么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这事有点奇怪。据马奔说,当初你们家的经济条件其实并不好。” 这事就奇怪了,这种偷偷把孩子生下来的事情,通常会发生在豪门世家。生下私生子之后,是用来争财产的。 问题是,女方又不可能未卜先知,怎么可能预料到马家后来的条件那么优越。 至于说是为了爱情,当初马奔还是未婚。两人也就是闹了不快,说几句好话,取得彼此谅解,未必就不能重归于好。 我不问还好,一问,马大嫂就大光其火,怒骂道:“还能是什么,那女人水性扬花,以前也不知道和多少男人睡过,堕过几次胎,还来勾引我们马奔。怀了孩子之后,去医院堕胎,医生说再不能刮了,再刮以后就没有生育。这坏女人,就把孩子生下来。想的是,将来女儿能替她养老。现在好了,人死了,老是养不成了,却把这个包袱塞我家手头,岂有此理,想得倒美。” 听到奶奶这么骂自己的母亲,芊芊一脸屈辱地站在她的身后,低垂着眼睑。 我用眼角的余光看过去,就看到她的眼睛里全是泪水,心中不觉一叹,竟然有些酸楚。 孩子是没错的,来到这个世界估计也不是她本人的意愿。 要怪,就只能怪她的父母。 我这人心软,最见不得孩子吃苦。忍不住劝道:“大嫂,老马哥,孩子是无辜的,她的父母也是没有错的。这事弄成现在这样,只能说是马奔和芊芊的妈妈犯了年轻人都会犯的错。老天爷就是这么安排的,谁也没有办法。” 马大嫂:“我家马奔没错,错的是那个坏女人。” 瘌痢头儿子自家的好,我一阵无语。男女之间的事情,其实没有谁对谁错,根本就是个纠缠不清的问题,如何分得清楚。 看芊芊那么可怜,我有心帮忙,便道:“老马哥,大嫂,芊芊的事情,你们想如何处理。至于送去孤儿院,那也就是气话,不符合国家政策。” 马大嫂:“还能怎么样,从哪里来,送回哪里去?”说罢,便厌恶地看了芊芊一眼。 老马嘀咕一声:“送回去,要人家肯送才是。” 马大嫂眉毛倒竖,呵斥:“怎么,还不肯收了,我们把人送回家去一放,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管了。” 芊芊:“奶奶,爷爷,别赶我走。” “住口,谁是你奶奶了。” 我:“大嫂,芊芊毕竟是马家的骨血。她外公外公家经济又困难,孩子得不到良好的教育,甚至连饭也吃不饱,叫人情何以堪?将来,芊芊长大了,去打工,生活困难,别说这就是马家的孙女,面子上也不好看。大嫂你毕竟是个成功人士,老马哥也是国家干部,有头有脸,就怕社会舆论啊!” “这个……”马大嫂犹豫了。 我又劝道:“大嫂,有一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女儿是贴心小棉袄,是父亲前世的小情人,最知道疼人,最懂得孝顺了。以后长大了,也知道孝顺马奔。再说了,谁不盼望自己家儿孙成群,天伦之乐要人多才热闹。” 马院长:“对对对,人多热闹。老婆子,你不是一直再劝媳妇生二胎,再要个孙女吗?如云又不肯,现在好了,孙女就在你面前,你又不想要了。” “你住口!”马大嫂继续呵斥丈夫,但神色面前的缓和下来。 我见火候已经到了,故意问:“大嫂,听说你颈椎病有点严重,现在怎么样了?” 马大嫂叹息一声:“好不了的,只能养,最近几天天气有点冷,有开始酸痛了。” 我忙朝芊芊递过去一个眼色。 芊芊只个机灵的小孩子,伸出手在奶奶的肩膀上不住捏着:“奶奶,我替你按摩。” “谁要你按摩的……算了,你想按就按吧……”马大嫂回头看了芊芊一眼,发现这孩子但那圆脸圆鼻子和马奔小时候一模一样,煞是可爱。顿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一边做生意一边带孩子的日子。那时候的日子虽然苦,却是如此幸福。心中突然一甜,叹息:“哎,芊芊啊,不是奶奶心狠要赶你走,毕竟你血管里也流着我的血。可是,你爸爸的老婆因为你要和他离婚啊!” 芊芊:“奶奶,我晓得的。我这次来这里并不是想要留在这里,只要能看爷爷奶奶一眼就高兴了。芊芊明天就坐车回家去,再不给奶奶爷爷和爸爸添麻烦。” 马院长本来就喜欢小女孩,听到芊芊这么说,眼泪都下来了。哀求妻子:“老太婆,你也忍心,你也忍心啊?” 马大嫂一脸心乱如麻的表情:“可是,可是……如果留下芊芊,如云就要和马奔离婚。” 马院长长叹一声:“是啊,是啊,怎么才好呢?” 我试探着道:“要不,芊芊就和你二老住一起,由你们养育。这样,也不影响马奔的生活。” “这个……”老两口很是为难。 里屋传来马奔的声音:“就这么办,你们爱谁谁,我反正不管。” 这小子,从头到尾都躲在屋里,太没担待了。 见事情已经说好,我帮了芊芊一个忙,心中不觉一松,正要将话题扯到借调到市长热线的事上,最后争取一下。 突然,客厅大门轰一声拉开,就看到两位老人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大骂:“好啊,你们都商量好了,骗子,你们一家都是大骗子!” 马院长忙站起来:“亲家,亲家母,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怎么不能来了,家里出了这么大一件事,也是我们做父母的该站出来的时候了。不然,如云被你一家人欺负死了,我们还蒙在鼓里。”老太太怒叱老马哥。 原来,这两人就是马奔老婆周如云的父母。 第八十一章 一团乱麻 前头说过,马奔家是一栋洋房,他住在一楼。 房屋面积很大,前后带花园。小区物业很正规,院子的门也没关,一推就能进来。 周父周母刚一进来,就听到我和马院长夫妻的谈话,顿时怒不可遏。 周父的嗓门大,吼道:“好啊,如果不是我来得巧,还真不知道,你们打算把孩子给认下来了,谁给你们的权力,你说?” 老马哥非常尴尬:“亲家,我们这不是在商量吗?” 周母则不住喊:“马奔,我知道你在家,你这个畜生,给我滚出来!” 马大嫂平日在公司里颐指气使惯了,什么时候被人这么骂的。而且,又骂她的儿子是畜生。 如果马奔是畜生,那她和老马不成老畜生了。 她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立即拍案而起:“亲家母,你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什么谁给我们的权力,我老马家的骨肉,我认下来,外人也管不着。” “好啊,果然要认私生子了,离婚,离婚,必须离!”周父大叫。 马大嫂冷笑:“离就离,好象我家马奔离了婚就再不找不到似的。告诉你,今天我儿跟你女儿离了,明天就能再娶一个黄花大姑娘,明年就能再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周父气得不住哆嗦:“不就是仗势你们有几个钱吗,为富不仁,为富不仁。” 老马哥大惊:“离什么离,老婆子,你少说一句吧,求求你啦!” 周母:“怎么着,想让我家如云净身出户,实话告诉你,这婚还真离定了。不过,得拿话来说。夫妻共同财产中,又我女儿一半。” “凭什么分一半,这房子、车子还有他们的存款都是我给的,属于婚前财产,谁也拿不住。滚,动我家滚出去!”马大嫂也不客气了。 “我跟你拼了!”本省女儿都剽悍,周母尖叫一声,张开十指朝亲家母脸上抓去。 马院长惧内,是有名的护妻狂魔。 见太太有危险,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当下以五十多岁的人不具备的敏捷跳起来挡在二人之间。面上也不出意料被被抓出血痕来。 老马哥养移气居移体,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当下只感觉痛不可忍,“哎哟!”一声就捂着脸蹲了下去。 大约是下意识所为,在蹲下去的时候随手一推,将周母推倒在沙发上。 周父见妻子吃亏,以为老马动手了。怒吼一声,捏着拳头扑了上了,却被马大嫂抓住。 马大嫂尖叫:“马奔,你爸爸被打了,快找物业,报警,报警!” 芊芊:“别打了,别打了!” 一时间,人翻马仰,乱得不能再乱。 听到外面打起来,马奔没办法再在屋里呆下去,急忙跑出来:“爸爸,妈妈,别打了,别打了!” 一看到女婿,周家夫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同时扑上去,男女混合双打。 一时间,人翻马仰,乱得不能再乱。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眼见着事态就要不可收拾,我急忙冲上去,将几人分开,大叫:“别打了,老马流血了,受伤了。” 这个时候,大家心中一惊,同时转头看去,就见着老马捂住脸的手指缝中有殷红的血流出来。 原来,他被亲家母的指甲抓破了皮。 看出了流血事件,所有人都停了手。 芊芊扑到老马的身上,哭道:“爷爷,爷爷,你怎么了,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爷爷没事,等下就好。”老马放开手。 却见,他的脸上有十条血痕,有血珠子不停渗出来,看起来跟斑马似的。 经过这一打岔,大家也没有再动手的想法,彼此气鼓鼓地对视,试图用目光杀死对方。 马大嫂手忙脚乱地找创口贴,马奔则低垂着头不说话。 我问:“马院长,需要去医院吗?” 马大嫂:“马奔,快开车送你爸爸去医院。” 马奔这才醒过神来,恩了一声,要去扶父亲。 周母推了女婿一把:“不许走,你以为使苦肉计我们就能放过你吗?” 马大嫂大怒:“谁使苦肉计了,明明是你抓伤了我们家老马。” 我苦笑着连声道:“各人少说一句,各人少说一句,能不能听我这个外人说一句公道话?” 周母:“你是谁,马家的亲戚还是熟人,你能说什么公道话?” 我道:“我是民政局的顾闯,今天来找马院有公事。阿姨,叔叔,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周父:“老婆子,你就让小顾说话吧!” 周母抓上了亲家,心中未免不愧疚,哼了一声:“就听你说,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我劝道:“四位叔叔阿姨,首先我们要明确一件事,马奔生芊芊是在认识周如云之前吧?” 见大家点头,我继续道:“当时,马奔还不认识周如云,也没有和她交往吧?当时马奔和芊芊的母亲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谈恋爱合理合法吧?现在你们用马奔以前耍朋友的事情来责怪他,岂不是拿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错不在他是不是?” 周家夫妻不说话了。 我又说:“至于芊芊母亲为什么生下她,想来这事叔叔阿姨也知道。芊芊的母亲既没有想过要给马奔还有周如云找麻烦,也没想过要破坏他们的家庭。如果不是因为她生病去世,这事估计大家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哎,说起来芊芊也是一个命苦之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本不是她的意愿,这么小就失去了母亲。这事谁都没有错,错的是老天爷。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 周父也叹息一声。 周母的气消了许多,口头依旧不服输:“我反正气不过,我好好的一个女儿,凭什么就给人当后妈了?” 我附和道:“是是是,换谁遇到这种事也顶心。可是,事情不出也出了,还能怎么样?难道你老人家想让马奔和周如云离婚,让你的外孙变成一个离异家庭的孩子?” 马院长惊道:“不能离婚,不能离婚啊!” 周母:“我说要让他们离婚吗?” 我道:“伯母,你消消气,是的,他们夫妻感情还是好的,还走不到离婚这条路,对孩子也不好。今天伯父伯母过来就是气不过,要找个说法。我有个小小的建议,不知道大家想不想听。” 众人都道:“你说。” 我:“首先是芊芊的问题,毕竟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孩子要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周如云心中肯定胳应。要不这样,芊芊以后就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由二老抚养长大好了。” 马院长点点头:“芊芊可以由我来养。” 周母:“说得倒是简单,这事凭什么就这么过去了?”神色很不以为然。 我说:“伯母你等我把话说完,芊芊就不入马家的户籍了,以后也不继承马奔的财产。另外,马家为表诚意,可将一部资产划到周如云母子名下。” 周母明显有些意动,哼了一声,再不说话。 我见火候已到,忙说:“至于这诚意如何表达,你们几位老人下来自己商量吧!马奔,快送马院长去医院,都流血了。” 马奔从头到尾都低头不说话,当真是如坐针毡。现在听到我说,正想脱身,忙扶着父亲:“爸爸,我送你去医院。” 周母怕女婿逃掉,跟了上去:“亲家,我也送你。” 一群人瞬间走光,只剩我一个人站在客厅中。 我摇了摇头,正要走,就感觉有人拉了拉我的手。 回头看去,正是芊芊。 “芊芊,爷爷奶奶和你爸爸去医院了,你一个人在家里要乖啊!” 芊芊:“谢谢叔叔,叔叔是个好人。” 我叹息一声,摸了摸她的头:“你奶奶虽然脾气不好,可她毕竟是你亲人,她心中还是有你的,以后要好好孝敬她。” 芊芊用力点头:“芊芊知道的。” 第八十二章 大出血 离开马奔家之后,我这才想起去热线办的事情还没做通老马的工作。 刚才尽顾着调节他的家庭纠纷,倒把自己的事情给忘记了。 现在马周两家估计正在讨价还价,再去打搅他们显然不合适。 不过,今天我也算是帮了马院长一个大忙,想来他也不会在我借调的事情上设置障碍。 老马哥这人我比较了解,身为国家干部,可身上却带着一股江湖气,欠了别人人情都会加倍偿还。 这事算是成了,但前提条件是马周两家这事能够得到妥善解决。 我叫顾闯,我擅长民事调解。 想不到这次做群众工作做到自己顶头上司家里去了。 第二日,我照例开了车去福利院上班,心怀忐忑地坐在办公室里,好几次都忍不住想给老马哥打电话问情况怎么样了,最后活生生地忍住。 市长热线是个大平台,接触面比这间福利院不知道要宽多少,也算是一从难得的锻炼。我是个喜动不喜静的人,对于这次借调,心向往之。 茶喝了两开,烟抽了半包,办公室的大门被人推开。 洪燕用手厌恶地扇着风:“真是个烟鬼,臭死了,小顾,晓得吗,老马家出大事了。” 她眼睛里全是兴奋,看到我就好象饥饿的人看到了面包。 这个八婆,想来也知道马奔有一个私生子的事情,不吐不快。 我悠悠道:“是不是芊芊的事情,周如云要和马奔离婚。这个老马哥也真是,事情都快十天了,我们现在才知道,瞒得大家好苦。” “啊,你也知道了?”洪燕仿佛是一拳打在空气里,满面的失望。 我点头:“昨天我去马奔家,芊芊就在那里,老马两口子也在,后来,周如云的爸爸妈妈追过来扯皮,老马的脸被抓伤了,从头到尾我都是亲历者。洪大姐,你的八卦过时了,是不是很失望啊!” “去你的,既然你在场,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可没你那么八卦。” 洪燕哼了一声:“马哥到医院之后,两家谈判,最后谈成什么样你不知道吧?” 我:“老马去医院之后,我就回家了,后来怎么了?” 洪燕翻了个白眼:“就不说,憋死你。” 我心中的好奇心再也遏制不住,急忙肯定,被洪燕敲诈了两斤“不知火”之后。她才说,两家谈妥了,芊芊以后跟爷爷奶奶生活,一应开销由老马哥夫妻负担。 另外,芊芊将来不继承马家的任何财产。 “这样也好。”我心中有些欣慰。其实,芊芊不继承财产也无所谓。她还小,现在需要的是优良的教育条件,看她那机灵样,肯定是能读书的。有马院长教养,读个好大学应该不在话下。 将来成家立业,有马哥夫妻手头的人脉关系,也不成问题。 这些可不是普通人花钱就能买来的。 芊芊的命运从此改变,我心中很是欣慰。 洪燕接着说道,为了表示诚意,马院长将名下的两套房子,四间店铺过户给周如云母子,算是得到她的谅解。昨天晚上,马奔就把老婆孩子接回家去了,一家人重归于好。 “两套房子,四间店铺,加一起上千万资产。果然,金钱才是最大的诚意啊!”我感叹。 老马哥这次可说是大出血了。 “别说得这么难听,女人需要安全感,这东西只能由金钱带来。” 我一脸敬佩:“昨天晚上的事情,你今天就知道了,消息真是灵通啊!” 洪燕非常得意:“我什么人啊,听姐妹说起这事,我立即给周如云打了电话,听她哭诉了两个多小时,电话都没电了。” “你们这群人……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就看到马院长推门进来。 他的脸色很难看,喝道:“洪燕,你跑办公室来做什么,回你的工作岗位去。” 老马哥估计是听到我们在背后议论他,心中冒火。 洪燕可不怕他,翻了个白眼:“要你管?” 这才气呼呼地走了。 老马脸上伤痕尤在,没办法,只能戴了一顶鸭舌帽,低着头欲盖弥彰。 我给他倒了一杯茶:“马院,伤好些了吗?”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喝了一口,气顺了些:“没事,就是破了皮,吃了消炎药。咱们省的女人啊,一个比一个凶。你大嫂这样,亲家母是这样,连洪燕也是这样。顾闯,咱们做男人的,三生不幸才投胎在这里啊!” 我憋着笑:“是是是,我省的男人是倒霉,被老婆欺负。可家里家外的事情都不用操心,日子过得滋润,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老马:“看你那趴耳朵样子,估计将来和我也是一样。老弟啊,你和宋樱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以后日子怕是比我还难过。” 我:“我和宋樱可没什么。”说起来,我已经半月没有见过她了。 春节她本约我一起过来,我说要回老家陪父母。期间,她给我打个电话,又在微信上聊过。我可没兴趣和她鬼说,大多敷衍了事。 春节结束,回来上班后,也懒得联系她。 昨天晚上,宋樱又约我出去玩,被推脱之后,她直接发了飑,在微信上骂了我半天。 弄得我都想拉黑她了。 老马哥家门不幸,也需要找人倾吐。 说了半天话,待到情绪平稳,他才道:“顾闯,昨天的事情多谢你了,若不是你从中调解,这事还不知道如何了局。” 我忙客套了几句。 马院长又说:“你借调去热线办,督察办的事情我考虑了一下,对你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锻炼机会,年轻人是应该多做事,就同意了。等到正式手续办好,你就过去吧!” 市长热线,或者说12345的正式名称是市政府热线办公室、督察办。 我心中欢喜:“谢谢老马哥,你真舍得我?” “怎么舍不得,反正是临时借调,过得一阵子你不也得回来。” “是是是,临时借用而已。”我随声附和。 老马哥:“不过,你别忘记了,你还是咱们福利院的人,这边的工作也不能丢了。” 我心中叫哭,道:“马院长,热线办的工作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要三班倒值守的,总不可能让我两头跑吧?” 马院:“你下班之后来院里处置日常事务又花不了多少时间,你看看我这脸,怎么能来上班,好歹等我养好再说吧?也就是十天半月的事。”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 确实,一个正科级干部,脸伤成这样,还是被亲家母抓的。在外面招摇过市,被人问起,如何回答? 我很理解:“好吧,就这么着吧!” 第八十三章 新岗位 过得两日,所有手续都办好了,我就去了政府办报到。 虽说是借调,但也算是回到城区上班,我心中小小地满足了一下。 不用成天在福利院和老人们呆在一起,不用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心里顿时阳光了许多。 没有在乡镇工作过的人无法理解我这种急于回到市区的人的心里,地方上实在太小太无聊了。 区政府距离我的居所有三公里路,刚买的汽车正好用上。 这地方颇大,总共一百多亩地,进了大门,迎面就是一栋三层高的砖楼。 据说,这座砖楼的历史可以追诉到民国时期,是一个小军阀的寓所,显得古色无香。大楼上挂着人大的牌子。 大楼两边各有一排两层的小砖楼,左边是门卫和信访办,右边是食堂。 三栋建筑中间是一大块空地,以前是花园,种了许多花。后来都铲了,变成停车场,可以停三百多辆汽车。如此倒也方便,免得大家到处找停车位。要知道这里可是市中心,找车位可是能够把人找到精神崩溃的。 绕过人大那座青砖古楼,后面是一栋二十多层的现代玻璃幕墙建筑,这就是政府的办公大楼了。 政府办公承担着联络上下,沟通左右的职责,自然不能高高在上,位于三楼。 我到了地头,和办公室主任见了面,报了到,然后又被人引到热线办公,算是和同事们见上面了。 前头说过,12345被外面的人称之为市长热线,其实正式的名称是热线办和督察办,守电话机的也是普通工作人员。市长们日理万机,可没有时间成天呆在这里。 之所以这么称呼,原因很简单,热线电话直接面向普通老百姓。如果接到要紧的电话,办公室可以直接联系分管的副市长。 权力虽然小,却也能通天,有点类似古装片里的八省巡按,听起来名头不小,其实就是七品芝麻官。 热线办有四个工作人员,老高、小李、小郑和刘红。 老高是个老同志,以前是国企的正处级高管,后来反了错到办公室做普通工作人员。 小李小郑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外聘人员,不占编制。 刘红是去年公考刚考上的公务员,和我一届,说起来也算是同年师兄妹,一个圆脸蛋的矮个子姑娘。 看到我,刘红显得很亲热,一口一个师兄喊得甜。 我和她寒暄了几句,才知道她以前在一个山区乡的乡政府上班。对了,刘红的父亲是我市一个大局的副局长,我和他在工作上接触过。 “正是巧了,想不到小刘你还碰上一起公考的师兄了,刘红你等下可要请客,尽地主之谊啊!”老高打趣。 我忙道:“哪里有让女同志请客的。” 刘红很大方地说:“应该的,应该的,顾闯,今天中午食堂走起,我帮你买饭。” 我:“原来请我吃食堂啊,小气鬼。” 老高是老同志,工作安排由他负责。 热线办和督察办的工作说起来非常简单,就是接听群众的投诉电话,然后登记注册,转交给相关单位处理,这叫转办、交办。 在处理过程中,我们还得跟进,催促,这叫催办。/ 期间,还得监督,这叫督办。 等到事情处理完毕,又要再次记录。所谓,雁过留痕。 听他介绍,我有点奇怪,说,咱们的工作不是和信访重合了,再设这么个机构,纯粹多此一举。 老高笑着说,也不是,首先许多老百姓都不知道信访的流程,也懒得专门跑一趟政府,哪比得上直接拨打12345来得简单方便。而且,咱们不光要接访,还有个更重要的任务——处理突发事件——比如什么地方至于自然灾害,什么地方出了**,我们这里也是一个联络渠道。到时候,可以直接向上级反映。 “知道这次为什么要抽调你和刘红到热线办吗?” 我摇头:“不太清楚。” 老高道:“马上就是春汛,我区大部分是山区,自然灾害频繁,热线电话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时蹲守,办公室人手不足。等过了夏天,也要不了这么多人,你和小刘还回原单位。”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老高:“说起来,借调刘红的时候,乡政府还顶了牛,好说歹说才放了人。咱们区各级政府机关都缺人啊!” “那是,我不也差点被扣下来了。”我点头感慨。 热线办这工作表面上看起来很简单,其实非常复杂,倒不仅仅是接个电话了事。否则,一个接线员就能干好,又何必大动干戈? 首先,一个热线电话打进来,你瞬间就要知道这事的轻重缓急,应该交给哪个部门处理,又该依据什么法律法规。 另外,接触的人也是形形色色,你必须有临机处置能力和果然的情商。 非常锻炼人的综合素质。 经过老高的指导,用了一个上午时间,我总算基本上手。 中午的时候,刘红信守承诺,请我到机关食堂吃了一顿十块钱的午饭。 两人聊了一会儿,刘红突然说:“我借调期一满,估计会调去民政局,咱们以后就是同事了,师兄多多关照。” 我有点惊喜:“你要去我们局,太好了。民政局正缺人,有你这种新生力量加入,局长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不过……” “不过什么/” 我还是觉得有点遗憾:“师妹啊,既然你我这种关系,咱就不玩虚的。是个,我也想回市里,市区生活方便,日子过得也滋润。我是没办法,被分去福利院,前途无亮。你可是在乡政府上班的,基层缺人,又锻炼人。你也是有工作能力的,又是女性,无知少女是怎么说来着?” 刘红突然有些气愤:“我可没想那么多,那地方太偏僻了,五十公里全是山路,路有窄。第一天去上班,开车的时候吓得我嗓子都喊哑了。晚上住政府宿舍,人影子都看不到一个,都把我吓哭了。我一个女孩子,什么前途不前途,我想回家。” 我一阵无语。 这个刘红也真是,她是名牌大学生,去基层工作,不出十年,一个副科应该不在话下,为什么就不珍惜呢? 人各有志,这事也不好说什么。 我就问:“老高以前犯了什么错误?” 刘红:“离婚,他老婆比较凶,经常对老高家暴。老高实在忍不住提出离婚,前途自然就毁了。” 我更是无语。 刘红又道:“老高是个有水平的,顾闯你也是个有追求的,多跟人家学习学习。” “正在向他请教呢!” 到了下午五点,下班时间,就到了安排值班的时间。 我区热线办和企业一样也是三班倒,分为早、中、夜三班。 早班是九点到下午五点、中班下午五点到晚上十一点,夜班十一点到第二点九点。 我因为是第一天来上班,主动请缨上中班。这样,明天就可以休息一天,顺便处理一个个人事务。 老高也同意了。 中班和晚班只一个人值守,也没有所谓的劳动纪律。累了,你把门关上躺沙发上睡觉就是,只要不错过电话,干什么也没人管。 说来也是我的运气,下午五点之后,热线电话就多了起来。 电话量是白天的十倍。 原因很简单,热线电话其实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白天的时候老百姓要上班,也没工夫。下班了,想到生活中不顺心的事情,想起自己看不顺眼的社会丑恶现象,心意难平,愤而拨号。 “喂,市长热线吗?我都快四十岁了,现在还没有结婚,你说,我该怎么办?人生是如此的绝望,生活是如此的残酷。难道偌大的s区,就放不下我即将流逝的青春?” 我正端着饭盒吃饭,接到这个电话,顿时将一口刚咬烂的回锅肉喷了出来。 第八十四章 这个工作有点意思 第一时间,我就意识到,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骚扰电话。 对付骚扰电话,最简单的办法是报警,让警察同志教育他们,这电话是政府面向市民的窗口,是用来给大家排忧解难的,是公共设施。 问题是,这通电话并没有犯原则性的错误,仅仅是说明他现在已经四十岁,还没有结婚,快打熬不住了。 单身汉脱单问题一直都为政府所关心。 最近一年多,gdp增速下行,全国各大城市都开启了抢人模式。 省会所在的五城区出台了一个政策,大专以上含大专,只要将户口放在人才交流中心,可以直接落户本市,具备买房资格。 要想留住年轻人,怎么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给他们一个家。家的组成很简单,一男一女,一个孩子,这就是婚姻的意义。 问题是,现在男多女少,要想顺利地找到自己的另一半谈何容易。 往高了说爱情和婚姻这件事关系到社会稳定,既然那人打进来电话,就不能不耐心接待。 我道:“好的,这位同志,你不要生气,慢慢说。按照程序,我们先要登记一下你的姓名地址还有联系方式,你看好不好。” “好的。” 于是,我就开了录音,拿起笔开始填起了表格。 政府工作就这地方麻烦,凡事都要有专人负责,需要留下原始痕迹。这种来电记录需要你亲笔写,写完之后还得登记到电子文档里。 碰到电话多的时候,一天下来,非把你累得脚酥手软,老高因为年纪大,长期伏案,都得颈椎病了。 听到我在做记录,对方有点警惕:“你们不会让公安把我抓起来吧?” 我忍住笑,回答说,不会不会,就是这程序,希望你能够理解。再说,帮单身年轻人组织家庭也是我们政府的责任。 对方才说,那就好,那就好。 我今日第一天上班,想着尽快进入角色,申请早班中班连轴上。在办公室坐了一天,心中也有点烦闷了,想找人说话。就忍不住问他你在什么地方上班,月收入多少,有房子没有。 那人回答说,自己在省城高新区做it,月收入大约一万,还没有买房。不过,今年应该能凑到首付,房子的事情问题不大。现住我区的出租屋里,每天要坐半个小时地铁去上班。 我心中奇怪,说,你也算是高学历人士,条件也不错,长相也是中人之姿,怎么单到现在。高新区是一座年轻城市,站在街头放眼望去,全是小伙儿姑娘,你怎么就找不到呢? 那人愤怒地说,你还别提这个,是的年轻人是多。可我们公司,尼玛三十来号人,只一个女的,其他全是男人,别的公司也是如此,阳盛阴衰,哪里有机会。 我又劝道,你可以在相亲网站注册一个号啊!对了,你们公司和公司之间不搞联谊吗? 那人更是愤怒,说,什么相亲网站,动不动就要交钱,花了不少钱,还没见到人。还有,我好好的一个知识分子,去找婚介,丢不起这个人。至于公司和公司之间联谊,去过,还是男多女少,僧多粥少。一个女孩子身边,围着六七个男的,条件一个比一个好。 找婚介丢人?我很是无奈,这什么思路? 又问了他几句,这才知道此人之所以单身还是有自身原因。这人就是个理工宅,生活过得简单。上班,加班,回家,打游戏,睡觉。这样的人,能够脱单才见鬼了。 我就劝他多出门走走,多接触人。如此,才能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那人继续愤怒,声音更高:“我不管,反正我这个电话打进来了,你们政府得帮市民排忧解难。” 这人的愤怒实在太多,我一阵无语,只得道:“好的,我已经帮你登记了,会给你回话的,再见。” 按照制度,市民一打进热线电话,处理之后就必须回复。我顿时头大如斗,这简直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实在没有辙,我就给老高打了个电话,把这件事详细说了一遍。道,老高,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你是老同志,经验丰富,帮我出个主意。不然,这责任追究下来,我就有麻烦了。 看到党国的份儿上,拉兄弟一把。 老高忍不住笑,说:“你帮那人介绍一个对象就是了,看他条件也不错,虽说年纪大了些,也算是金领。” 我连声叫苦:“老高,别开玩笑了,我自己都还是光棍。自家的老母猪都养不活,还去卖糠?而且,对方要求也好,不好满足。” 老高:“那人叫什么名字,他的要求是什么?” 我回答:“叫岳垒,要求对方一米六十以上,颜值七分,有正当工作,最好是公务员、事业编或者教师。” 老高:“要求不低嘛,这事难办。” “什么叫难办,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们好好的热线办,边成婚介所了,又不能不管。否则,这个岳垒一投诉,谁受得了。” 老高:“既然岳垒不肯去找婚介,我倒有个主意。” 我大喜:“老高你说。” 老高:“小顾,首先你要知道一点,我们热线办不是办事机构,只是负责居中联络、监督。这事吧,咱们找个对口单位交办就是了。” “交办,交去哪里?” “团委啊,团委不是经常组织年轻人联谊吧,还上过好几次电视新闻。这事说穿了就是相亲,他们会乐意接手的。” 我恍然大悟:“高,实在是高,这个主意不错。” “我本来就姓高啊!” 这事就这么交到团委去了,算是得到圆满的解决。 我心中感慨,干这个工作,思路真的很重要,人情练达是文章啊! 不过,后患还是有的,后来据团委的同志反馈说,岳垒参加过两次联谊活动后,顺利和一个女孩子确定了恋爱关系,并定下婚约。 那个女孩子是外省人,提出条件,让岳垒拿二十万彩礼,且女方的陪嫁只有两床被子。另外,新买的房子她得加名。 岳垒说,加名字可以,反正都是一家人。可那二十万彩礼自己却不肯出,这是封建思想,必须打倒。我知道你家在想什么,你不就是有个弟弟吗,想拿我这钱去结婚,你这个扶弟魔! 还有,我们之所以在一起是因为爱情。你提钱,那是亵渎,亵渎,你侮辱了我! …… 两人一通闹,处于分手边沿。 岳垒找到团委头上,让他们解决问题。 团委不干了,这不是我们的工作范围啊。合辙,我们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要管你的私事。 岳垒被拒绝之后,愤而投诉,搞得团委的人很被动。 这个知识分子,属于读书读迂腐了的,真是不好对付。 团委的人经过此事之后,见我一次埋怨一次,搞得很没面子。 这是后话。 总得来说,热线办这个工作都是由一些让人哭小不得的琐事组成。比如:某小区的化粪池爆了,某媳妇和婆婆打起来了,某ktv隔音不好,吵得附近居民夜不能寐…… 我感觉热线办就是个居委会,已经替代了社区的部分功能。 不过,政府机关,尤其是这种窗口单位职能重合也属正常。 我本是个喜动不喜静的人,没事都要找点事出来,这个工作倒是有些意思。 第八十五章 大唐已经亡了一千多年 吃过晚饭之后,我血糖升高,顿觉疲惫,靠在沙发上不觉迷瞪过去。 玎铃铃! 一阵响亮的电话铃声。 我一个况具体是怎么回事,还请你详细地说一遍。” “我叫李世民,桂花镇前进一组村民,家庭地址xxxxxx,电话号码135xxxx……” 我吃了一惊,一句“太宗同志”差点脱口而出,这名字取得霸气啊! 从电话中听得出来,李世民说话的逻辑有点乱,只一味大嗓门,显然是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普通村民,也不太讲理。 据李世民说,他家附近就有间街道小工厂,有三十多个工人。工人每天要在厂子里吃两顿饭,因为,厂里就办了个食堂。做饭的时候,油烟就飘到他家里去。 一但人吸了油烟,就感觉身体不适,特来投诉,让市长亲自过去关怀一下吸霾的困难群众。 我有点哭笑不得,这样的事情今天遇到好几起了,至于如何处理,我也有自己的套路。 劝道:“李世民,这也就是油烟扰民,谈不上投毒。这样好了,我跟环保局反应一下,让他们过去查一查排放上是否符合规定。另外,排放油烟这事归城市管理局管,我也可以交办到那边。谢谢你对我们的信任,有消息我回及时反馈给你的,再见!” 准备适时结束这个电话。 李世民不干了,嚷嚷道:“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我这种无权无势的老百姓的?不行,今天必须拿个说法出来,必须马上把那食堂封了。不然,我就跑政府来找你。不,我直接找市长。” 这就有点胡搅蛮缠了,我皱了一下眉头:“李世民,你反应的情况只是你的一面之辞,真实情况是什么,还需要调查了解。这事我只能交给相关单位处理,肯定会给你回复的。我们热线办、督察办又不是执法部门,没有权力封人家食堂,希望你能理解。” “什么没有权力,推口话。对了,那家工厂的老板是有背景的,你肯定认识,说不定以前还收了人家的礼,贪污腐化了。” 我不觉大怒,咱就是个小公务员,无职无权。工作上一阵操作猛如虎,月底工资三千五,谁肯来贿赂我呀?就算同事间请客,也不敢去,推不过人情去了,也是aa。 你这样污蔑,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李世民,你不要乱说话。你这个投诉,就我个人意见来说,人家食堂的油烟排放是不对,可你说他们投毒,油烟算是毒吗,你这是报假案。” “怎么就没毒了,这家工厂开工两年,我体重飕飕地涨。已经从一百六涨得一百九,肚子跟吹满气的皮球,他们还有人性吗?每天吸进去那么多油水。” 我忍不住咯一声笑起来:“你这也不算中毒啊。” 李世民:“对了,那油烟中还带着化学药品的味道。” “李世民,工厂肯定是有化学药剂的。至于对人体是否有害,还得由专业机构评定,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还有,抛开剂量谈毒性就是耍流氓。我会向相关单位反馈的,等我回复。” “什么耍流氓,你的意思是我是流氓了。” “不是那个意思,也就那么一说。” “你才是流氓,官匪一家。”李世民的气性很大,在电话那头,传来他大口喘息的声音,显然正处于爆发边沿。 我决定不在理睬他了,办公室就两部电话。一部是12345,直接面向所有市民;一部是内部电话,面向的是各乡镇的紧急事务,比如抗洪救灾什么的。这位唐太宗占着电话劈劈啪啪说个不停,别人如果要反应情况也打不进来。 反正我已经录音登记,下来向相关单位转交,程序上没有任何问题,不怕他投诉。 李世民也知道自己这个投诉估计也什么意义,道:“好了,我也不投诉这家工厂排毒气了。” “你是要撤消这次情况反应吗?” “对。” “那就没问题了。” “但是我要反应另外一个情况,还是那家工厂,他们生产军火。” 我又忍不住咯一声笑起来:“什么军火,开什么玩笑,他们是造枪还是造炮了?” “造了,造了。昨天我就看到他们生产了一把红缨枪,一把方天画戟,就是三国演义里吕布用的那种。另外,还有一把金蛇剑,金蛇郎君晓得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心中突然有点不安:“你说这家工厂是生产冷兵器的?” “对,生产冷兵器的,他们这是要违法犯罪,要造反啊!” 李二郎,醒醒,大唐已经亡了一千多年了。 第八十六章 管制刀具 我解释道:“那家工厂我知道,以前也去过,人家生产的是工艺品,供圈里的人收藏品鉴的,说违法犯罪谈不上吧?” 是的,这家工厂就是宋樱的。 我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巧了吗? 对宋樱我实在有点怕,对她简单粗暴的作风也避之惟恐不及。但我不得不承认,对于她对我的好感,还是心中感谢的。 只无奈,大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三观不是那么合拍,怕很难走到一块儿。 仅仅是当一个朋友处吧。 现在朋友遇到麻烦了,我不能不出头。 就耐心地给李世民解释国家的相关政策,说既然工厂在生产,必然是符合相关法规的,这一点可以调查。 “你们果然有勾结,还去过她的厂。”李世民恍然大悟,咬牙切齿:“什么符合相关法规,你少拿这些东西来糊弄我,当我不知道。派出所我可去过好几次,什么都知道。管制刀具知道吧,刀子应该多长,是否开锋,刀尖应该是多少度,这可是有规定的。红缨枪还有金蛇剑那可是能够扎死人的,算不算,你们管不管。” 我抽了一口冷气,想不到这个李世民连这都知道。 也对,严格说起来,宋樱所生产的兵器都属于管制器械。只不过,民不举,官不究,也没有人管。如果要走正式程序,她有大麻烦了。 “管,管,管,怎么不管。”我没办法,只得给李世民做了登记,好不容易把他给打发了。 接下来,按照程序,给桂花镇排除所打了个电话,反应情况。虽然说我和宋樱是朋友,但制度就是制度,可不讲什么人情。 说来也巧,接电话的是小黄,今天晚上他值班。 听我说了这事,将案件交办之后,小黄吃了一惊:“宋樱,不就是你的女朋友吗?啊,你要大义灭亲啊,顾哥,你是不是嫌家里的搓衣板不够硬?哥哥,你这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谁说宋樱外我女朋友,是不是洪燕说的。” “不是她还是谁?” “我和她真没有这层关系。” “谁信呢,嘿嘿,女富豪啊,顾哥,少奋斗三十年呀!” 谣言就是长了翅膀的。 “好了,别说不正经的,这案子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方便透露一下吗?” “既然已经接了案,那就不方便。”小黄很干脆:“顾闯同志,请不要干涉我们的工作。” “理解,理解。”我默然无语,心中越发地替宋樱担心起来。 小黄:“这个李世民就是个混混,上世纪八十年代严打的时候上过一次上。刑满释放以后,后来小偷小摸不断,后来又上过一次,现在退休了,火气退了许多,总算不犯事了。不过,因为喝酒和人打架之类的事情,经常到我们派出所来报到,外号刁民,不好打发啊!” 听到人物介绍,我瞬间明白过来。这个李世民之所以打热线电话投诉宋樱,估计就是《想要碰瓷。 先说厂子投毒,法理上说不通之后,又说工厂生产管制刀具。 宋樱被这么一个泼皮缠上,能对付得了吗? 我不觉有点忧愁。 当天晚上竟至失眠,好几次手都摸到电话上,想给她打电话。可想了,提前通风报信是犯纪律的。而且,我还真有点怕和她说话了。 因为我连续上早班和中班,第二天可以休息。 天亮,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终于忍不住发动了汽车,朝工厂行去。 我自然不会说李世民打进热线电话的事情,但还是可以旁敲侧击提醒她不要再生产古代兵器了,一切都要等派出所的同志调查处置完毕之后再说。 今天来得也巧,汽车刚进厂,就看到宋樱那辆黑色的奔驰suv停在车间前,她刚从汽车上下来。 宋樱名下的产业比较多,这家生产菜刀的铁器厂属于最不赚钱的,纯粹就是一种爱好,平日来也很好来这里。能够碰到她,倒是巧了。 看到我,她先是意外,接着眼睛都笑成了弯月:“顾闯,你怎么舍得过来看我,买新车了?” 旁边,一个工人打趣:“樱姐,人家想你,过来看看你不可以吗?你平时不是经常在我们面前说;‘咱家顾闯’‘我们顾闯。’” 宋樱难得的俏脸微红,唾了一口:“去,上班去!”竟是风情万种,这是一种御姐的美,潇洒利落,看得人眼花。 我道:“什么新车,二手,三千块,十几年车龄,就是个代步工具。” “喜欢车?” “喜欢。” “我这奔驰越野喜欢吗?” “喜欢。” “我给你买。” 我顿时恼了:“宋樱,你再说这种话,我可走了。” 第八十七章 亲戚难缠 宋樱好象生怕我一言不合就走的样子,急忙一把拉住我,柔声道:“好了好了,我就是说笑,大领导你不要生气,办公室里坐下喝茶。” “什么大领导,我就是个苦哈哈的政府工作人员,正有事想问你。”甩开她的手,我进了办公室。 宋樱显然对我的到来非常欢喜,眉开眼笑,又是递烟,又是泡茶。 接着又拿起手机对着我一通排:“顾闯,笑一笑,配合一下好不好?” “对对对,你把头朝窗户这边偏一下,不然逆光,照出来脸是黑的。” “放松,放松,给你拍一张照片又不要命。” …… 真是个拍照狂魔啊! 我被她晃得眼花:“别忙乎了,我今天休息,就过来看看厂子里的情况。” “你是来看厂子还是看我,今天休息啊,要不咱们开车出去逛逛?” 我还能说什么呢,只得出了一口气不说话。 见我沉默不语,宋樱这才消停了些,坐在我旁边。选出一张我的照片设为手机桌面。 “顾闯,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究竟什么事?” 我想了想,组织着语气:“最近国家节能减排抓得很严,咱们区和省城已经联为一体。这两年关停并转了许多高耗能高污染企业,我想问问你们厂的废气是怎么排放的,是否达标?” 据我所知,早在十多年前,省城五城区就禁煤,也不知道这家铁厂平日里使用的是什么燃烧,如果是焦煤,那就不好说了。 听我谈到正事,宋樱神色严肃起来,道:“国家政策我知道,我们规模小,说穿了就是个小作坊,用的是电,所有不存在排放问题。” “对了,你们食堂的伙食怎么样?师傅的手艺过关吗,要不要请我吃一顿?” 宋樱神色一动:“李世民的事情你知道了?” 我心中赞了一声,这位姑娘好厉害,举一反三,这都能猜出来,果然世界上没人能随便成功。 此事涉及到纪录,我一脸着糊涂的样子:“李世民是谁,唐太宗吗?” “装,你继续装。”宋樱哼了一声:“就是我们厂的邻居,一个流氓,这几年不知道敲诈了我多少。去年我报案之后,派出所都打算抓人了。后来我一想,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而且,我和他也算是亲戚,就算了。” 她大概把自己和李世民的过节说了一遍。 原来,二十年前国家经济还没有发展起来。省城也就方圆九里地。出了二环,就是满眼菜子花的大农村。s区,当时叫s县,索性就是只有三四万人口的小城。 大家世世代生活在这里,彼此都沾亲带戚,理一理都能扯上关系。 这个李世民是宋樱母亲家的亲戚,是她妈妈和舅舅范建国的表弟,血缘关系也近,按说应该很亲近才对。 可这世上的事情只要一涉及到利益,亲情就变味了。特别是宋樱家又是办厂办公司,又是拆迁,日子过得红火之后。 宋樱之所以把厂子办在这里,主要是考虑到这里有自己的亲戚,一旦有事多少也有人照应。 却不想,真正插自己一刀的却是自己的亲戚。 当时,建厂的时候,李世民就找上门来,说厂子修路,车辆进进出出,把他家的地基都压酥了,以至房屋有安全隐患,要赔钱。 至于赔多少,看到大家都是亲戚的份上,就赔二十万吧,恰好够一套农村小青瓦的房钱。 宋樱就吃了一惊,说,表叔,你这是狮子大张口啊,有你这么做亲戚的吗,你这不是火葬厂走后门——专烧熟人? 再说,我厂生产的菜刀和工艺品刀剑能有多大分量,产量也小。平日里,快递的一辆微面都装不满。有时候,甚至只来一辆电动三轮,能压酥你家地基? 可李世民却不干,直接用一辆农用车堵了厂门。 报警之后,经过调解,宋樱给李世民买了一辆125摩托车才了结此事。 李世民这人日嫖夜赌,很快,那辆摩托车就被债主收走抵债。 他没钱花,又吃不了上班的苦,再次将主意打到宋樱头上。 这次的理由是厂里的噪音饶命,惊了他养的鸡,不下蛋了,要赔钱。 赔多少,不多,给两万。 继续堵门。 没办法,宋樱赔了两千块钱,还给他买了一条烟。 两千块可花不了几天,李世民又做起了妖…… 如此几年之内,他显现后后给宋樱制造了十几起麻烦,简直就拿这个远房侄女当提款机,没钱就按上一按。 宋樱不堪其扰,报过几次警,又抓了几次。但每次人一放出来,李世民就变本加厉的折腾,搞得她也没个奈何。 这次,李世民又找了食堂油烟让他中毒的理由来敲诈。 这家伙,**不犯,就一味胡搅蛮缠,加上又是亲戚,还真拿他没办法,除非你这个厂不开了。 我有点同情宋樱,她也不容易啊! 这次也不太好评论,我只想知道厂子的食堂排放是否达标。 宋樱猜出我的心思,道:“这事你大可放心,我厂食堂的烟囱先后整改过几次,是加高了的,也经过城管验收,熏不到邻居。” 原来,这一片虽然是郊区,可已经和城区连成一体,属于城中村。 这里虽然交通不是那么方便,可最大的优势是地价便宜。像普通的两室一厅,每年租金也就一万多块。如果几个人合组,每月也就几百块,压力不大。当然,居住条件肯定不好,都是老破小。 正因为如此,这一带的住客大多是刚毕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和农民工。 人一多,市井顿时繁荣。周围的苍蝇馆子非常多,站在厂门口朝旁边看去,满眼都是“毛血旺”“豆花饭”“蒸菜”“串串……” 馆子一多,油烟乱排,污染空气。城管来抓过几次,也进行了整改,宋樱厂子里的食堂也改造过,符合国家规定。 听她介绍,我转头透过窗户朝食堂看了看。 却见,食堂那里用白铁皮做了一个烟囱,高高地架上屋顶,禁不住松了一口气。 第八十八章 不欢将散 “那就好,那就好。”我点了点头,然后装着随意的样子,摘下挂在墙上一把样式古怪的宝剑,抽出来一看。心中大觉惊奇:“还真没有见过这种兵器,说是宝剑吧,只一面开刃;说是刀吧,又只直的。” 宋樱:“这叫唐刀,唐人使用的兵器。后来传去日本,然后演变成武士刀。单面开刃,包钢法,折叠锻打。这种刀最适合放在家里做摆件,卖得不错。就是贵,一般的得两三千块一把。如果用古法手工锻造,又出自龙泉那边的国家工艺品大师之手,十多万都能拍出来。” 我拿刀子在一叠a4纸上划了划,轻易就划穿了六七张。 吃惊的同时,又道:“这东西厉害,如果落到坏人手里还得了,相关部门不管吗?你这可是管制刀具啊!” 宋樱皱起了眉头:“这把刀可是上过电视节目的,怎么不见人管?如果违法,能上电视?” 我道:“上电视是上电视,符不符合法律法规是另外一个回事。或许,电视台的记者们并不了解国家这一规定,所谓术业有专攻。” 宋樱道:“这事你放心,我了解过相关政策。首先,这些仿古兵器工艺品做为收藏品,在卖出去的时候都没有开锋,也没有组装,刀身、刀柄、护手都是拆开的。而且,走物流的时候也经过层层检查,都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并不代表合法。”听她说仿古刀剑在售卖的时候没有开锋,我心中稍微安稳了些,又指着那把唐刀的刀头道:“但还有一点,这把刀的刀尖已经小于三十度,具备一定的杀伤力,都改。” “改,怎么改?这刀的制式完全按照古制,丝毫都不得改动,否则,成什么样子?圈里的收藏者都熟悉历史,你可骗不了他们。”宋樱瞪大了杏眼。 “对。”我点点头,在来这家工厂前我是做过功课的,也了解相关的法律法规,道:“不知道你看过古装电视连续剧没有,你发现没有,上面的道具刀剑都是符合国家规定的。” 宋樱:“我也有看古装剧的,你继续说。” 我道:“那些宝剑和刀都很软,使起来就是一个铁片子。这样一来,就算不上刀具了。为了解决刀尖实在太尖伤到人的问题,都会做将角度做大。做得很平缓。比如宝剑,剑尖索性就是个圆形。我觉得,你可以学一学,这样,别人也挑不出错来……宋樱……你怎么了……” 我说着说着感觉到屋中的气氛有点不对劲。 转头看去,却见她柳眉倒竖地看着我。 良久,才喝了一声:“顾闯,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的东西在圈里也算小有名气,别人买我的东西,要的就是严格按照古法还原,一分一毫都错不得。如果照你说的做,那不成笑话了,我以后在古兵器圈子里还怎么见人?” 说句实在话,她这一爆发,我还真有点怵,讷讷道:“我只是一个建议,如果不想改,要不你把古兵器这个项目停了,反正在业务中所占比重也不大。” 宋樱好象恍然大悟的样子:“对了,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你不是借调去市长热线了吗,是不是要人有整我,拿管制刀具来说事?” “你怎么知道我借调去热线办?”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就问你是不是有人投诉我,是不是李世民?” 听到她的质问,事关组织记录,我摇头:“都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作为一个朋友善意地提醒你。” 我省的女孩子大约是朝天椒吃多了,一个个都是火暴性格,宋樱尤其如此。 她立即爆发了,指着我喝道:“顾闯,你连句实话都不肯跟我说,枉我那样对你,算我看错你了,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啊,无情无义!” 我也火了:“什么无情无义,宋樱,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还有,什么内什么外,我们可没有什么关系,别乱说话。” 宋樱:“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还有那个卖化妆品的,都在一起住了那么长时间,得,我算是看错人了。李世民,李世民,你这个混蛋,你等着!” 说完,就一阵风地冲了出去。 倒把已经陷入呆滞的我扔到一边。 好不容易等回过神来,我才发现不妙,急忙跑出办公室。 那头,已经闹成一片。 却见,宋樱已经跑出厂门,正和旁边一栋两层小楼上的一个中年男人吵成一片。 那男人大约五十多六十出头,长得很普通,但神色猥琐,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宋樱,你什么意思,有你这么骂人的吗?我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还有没有礼貌?” 如果没有猜错,这人应该是李世民。 他家和宋樱的铁器厂只隔了一道围墙。 宋樱:“长辈,笑话,我的礼貌是给值得尊重的人,可不是你。李世民,我问你是不是打了市长热线告我的状?” 李世民吃了一惊,他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投诉的事情才隔了一晚上就传到宋樱耳朵里。吃了一惊,口头却不承认,冷笑:“你宋樱是大老板,了不得,颤翎子,肯定有人看你不顺眼把你告了,关我屁事,反诬赖到我这里,懒得跟你说。” “你还不承认。” “我可什么也没做,承认什么? 宋樱大怒,转身指着我,对他道:“这位就是市长热线的顾闯,你打电话的事情他都告诉我了。” 我心中大觉不妙,大姐,你不能这么卖我啊! 你这什么情商? 一个事业做得这么大的女人,情伤必然是高的,也知道国家制度。今日口不择言,想来平日里和李世民积怨极深。今天气顶了心,也没考虑到后果。 我连忙摆手:“我不是,我不是。” 李世民听出我的声音:“啊,是你。” 宋樱:“现在你承认了吧!” 李世民:“好啊,你这女人果然和官场上的人勾结。没错,我就是投诉你了,又怎么着?别以为你有人护着,我就拿你没办法。老子直接找市长,你这女人就算神通再大,难道还能买通市长?那个啥……”他指着我:“你可不能包庇这姓宋的女人,否则我要向你们政府办投诉你搞**,中了美计。” 宋樱:“什么老子,李世民你把嘴巴放干净点。我家老子姓宋,可不姓李。好好好,很好,果然是你,你既然不顾亲戚的情面,那就别怪我不给面子了。” 李世民敲诈了宋樱多年,早就摸熟了她的套路,冷笑:“宋樱,你当我不知道,你喜欢这姓顾的,你们在耍朋友。不然,人家也不会跑来通风报信。对对对,你是老板,横惯了,我就是个穷人,拿你没办法。可要整你对象,有的是一千种办法。” 说着,他得意地从旁边拿起手机:“忘记告诉你了,刚才我录象了。顾闯身份市长热线工作人员,接到我的投诉,不但不积极处理,反跑过来给你通风报信,互相勾结。等下我把这录象朝政府一交,你对象的工作还干不干,就算上头不处理他,以后谁还敢重用他?” 我吓了一大跳,这鸟人还录象了,还拿这东西来胁迫我,品质实在太坏了。 顿时气得暴跳,长这么大,我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当下就捏紧了拳头,要冲过去找他理论。 宋樱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正色:“顾闯,冷静,冷静,不能因为这样的小人坏了你的前程。” 我紧咬着腮帮子,牙齿咯吱响。 宋樱拍了拍我的手背:“放心,我能处理好。” 她朝二楼的李世民扬了扬眉毛:“说吧,多少钱你才肯罢休。” “五……”他张开左手,想了想,又道:“一万。” 宋樱淡淡道:“谁的钱都不是大水冲来的,你过分了。” 第八十九章 恶心死人 李世民:“一万一。” 宋樱:“流氓。” 李世民:“一万二了。” 我又要发作。 宋樱:“大局为重。”然后,扬声对李世民道:“李世民,我知道你生活困难。作为亲戚,我给你一万二,算是对你的帮扶,以后可不许再来纠缠。你马上下来,删除录象,我就转钱给你。” “哈哈,爽快,果然有钱!”见自己得逞,李世民哈哈大笑着下了楼,当着我和宋樱的面删了录象,又让宋樱转了款。 继续笑道:“这两个月的生活费可算是有了,我还赶着去打麻将呢,如果没事先走了。” 宋樱:“等等。” 李世民流里流气地问:“还有什么事情,宋董事长?” 宋樱:“我问你,投诉我厂生产管制刀具是不是你干的?” 李世民:“咱明人不做暗事,是我做的。” 宋樱:“既然你拿了我的钱,马上联系市长热线办,撤回你的投诉。” 李世民一翻怪眼:“撤回,撤什么回?” “别装傻。” 李世民:“宋樱你搞清楚,刚才这一万二是叫我删除手机视频,可没说举报你的事情。要想让我撤回投诉,得另外加钱。我想想,你厂一年的产值多少,怎么也得给我二三十万吧!嘿嘿,你也别嫌多,不然,等着关张吧!” 宋樱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你,还要不要脸?” 我也被这个流氓彻底绪低落,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半天,才道:“宋樱我要回福利院。” 宋樱:“你不是借调去热线办了吗,怎么还回福利院?” 我解释了其中的原因,又道:“这个李世民不依不饶,现在你厂生产管制刀具……别别别,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厂生产的工艺品究竟该如何定性还有说头。他既然打了热线电话,就要走正规程序,工艺品刀剑暂时就别生产了。” 宋樱点点头:“还能怎么样呢,只得先停下来。反正在这上面也赚不了多少钱,纯粹就是一种个人爱好,我只是气不过。” 我安慰她说,气不过也只能受了,谁家没几个垃圾亲戚呢!咱们中国是人情社会,你也不能拿人家怎么样。 宋樱:“顾闯,你今天能来找我,我很开心,证明……” 我如何敢让她把话说下去:“打住,打住,我走了。”就逃命似地上了车,一道烟离开朝桂花镇福利院行去。 车到半途,警报灯亮了,缺机油。 好在我汽车行李箱里早就备了两瓶。 正当我满手机油的时候,电话响了,是洪燕的:“喂,顾闯吗,你现在在哪里,哦,在来福利院的路上啊,别过来了,院里没什么事,你现在去一趟区人民医院。” “去医院,什么事?”我以为福利院里有又有老人生病。 前头说过,福利院的老人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多半都镇卫生所解决。现在都送人民医院了,说明病情沉重。 洪燕回答说:“老马住院了,你卖点鲜花水果的代表大家去看看。” “老马住院了,他老人家怎么了?” 洪燕说,老马的脸不是被他亲家母给抓伤了吗?他以为只是破了油皮,除了有损他的光辉形象,倒不要紧。只需在家里休息几天,等到伤好才能上班。否则,还真不好见人。 却不料,大约是亲家母的指甲里有细菌,伤口竟然发炎了。 老马被抓伤的地方正位于面部危险三角区,顿时就发起烧了,脸肿得像个馒头,现在正在医院打点滴。 “好的,我马上过去。”我心中担心老马哥的同时,也自暗暗叫苦。 马院连被抓花不说,现在又发烧住院。毕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估计短时间内恢复不了。 我当初答应他暂时代管福利院一段时间,看如今情形,这个暂时要变成长期。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十天半月还成,超过这个期限,两边上班两头操心,谁受得了? 到了医院,老马还处于高烧中,一脸煞白,满头虚汗。 马大嫂在旁边照顾他,另外,两个亲家也在,一脸的愧疚。 两家已经和好如初。 只是马奔不在,听马大嫂说,两口子前一段时间因为芊芊的事情闹了矛盾。这次重和好,夫妻二人就买了机票飞去马尔代夫调剂心情。 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我代表福利院的同事问候了老马哥。 马院长虚弱地拉住我的手,道:“小顾,你看我这身体,单位里你得多用些心,一切拜托了。” 我忙道:“马院你放心好了,有我在那边乱不了。” 告辞而去之后,刚走下内科住院部大楼,还没等上车,洪燕的电话又进来了。 我没好气地说:“我的洪大姐,我刚去看过老马,你就别催了。” “不是,不是。”洪燕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的样子:“院里出事了。” 我:“别急,慢慢说,什么事?” 洪燕:“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有三十多个老人没有去食堂。问其他人,说是上午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我看了看手机,已经中午十二点半了。原来,一通折腾,一个上午过去了。 听到说有三十多个老人出门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头皮一麻,感觉到事情不对劲。 福利院里的老人多,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各人的经济条件也不相同。有没有任何退休金的赤贫户,也有如当初范建国那样的拆迁户。 老还小,老还小,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人老了,就变得很小孩子一样任性。 福利院位于桂花镇上,地方倒是繁华热闹,老人们没事都喜欢上街逛逛。 特别是经济条件优越的老人,经常约关系密切的老哥们在外面喝茶吃酒,偶尔一两顿不会食堂吃饭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现在三十多个老人没有回来,规模之大前所未有,一定有事发生。 想到严重处,我背心沁出了一层毛毛汗,也顾不得吃饭,饿着肚子驱车赶回福利院。 第九十章 感情破裂了 “怎么回事?”我招集了院里的几个工作人员问。 一人回答:“顾闯,食堂每顿做多少饭都有定量。老人肠胃弱,饭菜都要保证新鲜。如果做多了,现在是冬天还好,换成夏季,很容易变质。吃剩饭剩菜,如果拉肚子,那是会出事的。今天中午的剩饭剩菜实在太多,食堂大师傅感觉不对劲,反映上来。我们一查,才知道有三十多个老人没有回来吃午饭。” 我问:“究竟是多少人?” 另外一人回答:“大约三十多人。” 我有点生气了:“什么大约,有你们这么做事的吗?” “顾闯,咱们福利院又不是监狱,老人进出自由。很多人没事或者精神好的时候都喜欢出门走走,这每天进进出出的,究竟多少人,谁也不知道。” 我不觉心浮气躁:“我要具体数字,你们马上去查一下,究竟有多少人没有回来吃午饭,拉个名单。有了名单才谈得上下一步该怎么做。” “好的,我们马去查。” 我还没有吃饭,等到散会之后,顿觉饿得痨肠寡肚,满嘴都是清口水,便跑去食堂,让大师傅帮着炒了一碗蛋炒饭。 正吃着,名单核实下来了,一共三十二人。 工作人员见我先前心情不好,不敢敷衍,名单上还附了没回来的老人的家庭地址,本人亲戚的电话号码。 我就说:“有电话号码就好,大家分别打电话去找。” 我也没闲着,拨了几个人的电话。电话通了,问他们在哪里,回答也是五花八门,又说去赶庙会的,有说走亲戚的,又有说是去打牌的……最后都叫我不要担心,晚上包准回来。 有脾气不好的老人甚至在电话里骂开了,说我们又不是犯人,也没有畏罪潜逃,你打电话过来做什么,烦不烦。 搞得我很是没趣。 其他人打电话过去,也是同样的情形。 如此,我也放心了,暗想:或许是我想多了,今天天气不错,老人们静极思动,出去玩玩也是人之常情。 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气,阴雨绵绵。 我心中突然有点不安。 在福利院呆到下午四点半之后,老人们还没有回来。 我让其他人有时间就联系一下老人们,就开了车回家去。心中安慰自己:也就是偶然事件,不用太过担心。偶然,偶然…… 正好碰到晚高峰,路上很堵,特别是火车站那段路,一个小时才挪了几百米。 眼见着天色渐渐暗淡下去,电话铃刺耳地响起来。 打电话的是福利院的一个工作人员,声音听起来有点着急:“顾哥,不好了,那三十二个老人同样没回来吃晚饭。” 我心中咯噔一声;“你们打电话联系过老人没有?” “怎么没打,打了,他们还是那话,要么在打牌要么在喝茶,要么在走亲戚。催得急了,还破口大骂,顾哥,我也没辙。你说,他们不会不回来睡觉吧?” “慌什么,乱不了。不回来睡觉难道住酒店,他们有钱吗?”说到这里,我心中突然有个朦胧的念头:“好了,你们继续和老人们保持联络,就这样吧!” 放下电话,我心中那个念头顿时清晰起来。 使劲地拍了一下方向盘:“我靠!” 顾不得违章,车头一拐,逆行拐进路对面的一条小巷里。 刚才我却是说错了,这三十二个没回福利院吃饭的老人都有个共同的特点:手头宽裕。 这些人有的人有退休金,每月两三千块,不低;或者有不少积蓄, 另外,他们还有个最要命的共同特点:年纪都在六十到七十之间,身体好,男性。 三十二个手头宽裕的男性老人在外晃荡一天,搞不好是他们就在一起。 难怪我拿到名单之后感觉不对劲,至于什么地方不对劲,当时也没想起。 现在听打电话过来的那个工作人员提到钱字,我在意识到这一点,感觉大大地不妙。 要说起有钱身体又好的老人,宋樱的舅舅范建国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找他问问没准能解我疑窦。 恰好这里就是火车站,范建国所住的养老院就在这里,正好过去。 到了福利院,范建国恰好在。 他这次并没有和当初那个小老太太黏在一起,而是和一个老头在下象棋,旁边还围着一群观众,都闹哄哄地支招。 见我叫他,范建国说:“好了,我有朋友来找,不下了。” 对手不干:“不行,不行,我马上就要将死你了,你往哪里逃,下完这盘再说。” “哎,我真有事,认输还不成吗?”范建国扔了一张二十块的钞票在棋盘上,笑着对我道:“顾闯,你怎么舍得来看舅舅,也不知道带点水果保健品什么的过来。” 这老头下象棋还赌博,不象话了。 我恼了:“老范,你什么时候成我舅舅了,占便宜也不是这么占的。” 范建国笑而不语,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我倒先绷不住,垂头丧气:“老范,我和宋樱真没什么,你不要听洪燕那个八婆乱说。” “哈哈,哈哈,心虚了吧?”范建国大笑:“顾闯,你们的事情我这个做长辈的举双手赞成。如果你搞不定未来的岳母,要不要我帮你当说客?” 我知道让他这么说下去,鬼知道会扯到什么地方去,立即反戈一击:“老范,上次我来看你时见到的那个老太太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是不是被人家甩了?” 范建国气道:“她甩我,是我看不上她好吧?我和她三观不合,生活习惯不同。感情……感情破裂了……” 说到这里,他倒是有点忧伤了。 我安慰了他几句,道:“老范,有个养老院的事情想请教你一下,你可不能瞒我。” 范建国:“好,你说,知无不言,咱们什么关系,胳膊肘肯定往内拐。” 我就将今天这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范建国听完,哈哈一笑:“不错,你果然发现这其中的不对劲的地方,三十二个人,都年轻,身体好,还都有钱,是有问题,问题大了。” 第九十一章 荒唐太荒唐 我道:“老范,我也发现这有点不对,这不专门跑过来请教你吗?” 范建国见我三顾茅庐,心中得意:“此事大约和魏婷有关。” 我心中觉得不妥当:“魏婷是谁?” “一个女人。” “老范你这不是废话吗,这名字一听就是女人。” 范建国:“可这个女人和别的女人却不太一样,实话告诉你,那三十二个老头今天应该都是去魏婷那里了。” “老范,还请一定帮我,这事我觉得很头痛,感觉要出事。”三十二人都跑一个叫魏婷的女人那里,我冷汗都出来了。 荒唐,实在太荒唐。 “出事,肯定要出事。”范建国从包里摸着中华烟自己叼了一支,又递了一根给我。 一边抽一边大概地将这事说了。 原来,这个魏婷并不是本地人,今年五十四岁,大约十多年前从外地跑到我区打工。先是在一家纸箱厂做车间工人,后来觉得工资低工作辛苦,也没有上班,成天呆在家里看电视、打牌。 据说,还曾经在夜总会什么的上过班。 只是,这人长相实在一般,加上用钱大手大脚,也没有积蓄。 后来年纪一大,收入就直线下滑,几年前还曾经在桂花镇的花茶馆里混过,被派出所抓过几次。 我吓了一跳,抽着冷气:“花茶馆,那么说来……” 范建国点点头:“这三十二个老人以前应该都是和魏婷认识的,至于有没有过交易,嘿嘿,心照。” 所谓花茶馆,说难听点就是人们传说中的无烟工业。 我镇现在虽然已是一座大城,人口也多,其规模已经相当于偏远地区的县城,经济甚是发达。可在十年前也不过是一座农业小镇,很多居民都是农民,文化程度不高,也不懂法。 花茶馆和普通的本省茶馆没有什么区别,一碗茶也就几块钱。老人们在茶馆里“弹三花,吹雀雀儿”就可以坐一天。弹三花中的三花,就是三级花茶;吹雀雀儿,就是逗画眉鸟玩儿。 算是低收入阶层老人一种休闲和社交活动,用来派排遣老年的寂寞。 花茶馆里通常会有如魏婷这种中老年失足妇女过来串场,一旦和骚老头搭讪上了,就拉到茶馆后面的野地苟且,完全不讲究。 当然,价格极为便宜,二三十元一次。最便宜的,甚至只十块,当真是骇人听闻。 茶馆老板为了招揽生意,对这种事情也是听之任之。 也因为如此,这种不正经的茶馆就被人冠之以一个花字。 前一阵子,我曾经组织过老人到镇卫生所进行过一次全面体检。其中,筛查出有老人得了性病。当时物品心中也是疑惑,这些老头都是鳏夫寡妇,怎么可能得这种毛病。 一请教大侠,这才听到这个独具地方特色的名词。当时惊得眼珠子都掉地上了,十元……十元就能干这种事……简直无法想象啊! 十块钱的交易,环境且不说,必须的保护措施自然一概也无,难怪有老头会得病。 从那时起,我对这事就留了心,还请计卫局消杀科的同志过来给老人们上过一次课堂,看录象,看资料。反度宣讲:“关爱生命,关爱身体,保护自己。自尊,自爱。” 既然真相已经大白,也知道姓名,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我连忙向范建国致谢:“老范,谢谢你,谢谢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放任这事这么下去,鬼知道会出什么事。对了,我还有一个疑问,这么多人跑去魏婷那里,究竟是想干什么?” 范建国挥了挥手:“我已经不在桂花镇福利院,江湖上的事情我已经不太清楚了。” 我翻了个白眼,还江湖呢? “好了,谢谢老范,我先走了。对了,魏婷那里你以前没去过吧?” 范建国满面不快:“她那里我能去吗,我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叫人知道象话吗?” 去魏婷那里,泡花茶馆,能有什么逼格,他范某人丢不起那个脸。 从范建国那里出来,我一边开车一边思索着这事。 电话铃响了,一看是陌生号码。 接了:“喂,桂花镇民政福利院、热线办、督察办、城南村驻村工作人员第一书记顾闯,您好,请问你是谁,有什么事吗?”一长串头衔报下来,差点让我一口气没接上。 “顾领导,我是车前啊!” “原来是你啊,什么事?” 车前车松兄弟是福利院中的两个讨厌鬼,喜欢寻衅滋事。当初王进勇和范建国情场争雄,车家兄弟得了范建国的好处,上街抓人。 今天三十二个老人的名单中没有他们,想来这两兄弟成天只知道打熬气力,对于女色全然不放在心上。 车家兄弟因为喜欢惹事,被我修理过,对我比较尊重,甚至有些讨好的意思,算是我的耳目。通过他们,我对福利院老人的动向能够基本掌握。。 车前:“那些人都回来了,我查清楚了,他们去了……” 不听他说完,我打断道:“去了魏婷那里。” 车前惊讶地叫了一声:“厉害,厉害,领导就是厉害,连这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不过,还有点情况没有掌握,他们去魏婷那里做什么?”突然,我心中有种可怕的念头。 如果真如我猜想的那样,可是严重的刑事犯罪啊! 车前:“魏婷感冒了,那些混蛋跑过去探病,讨好着呢!” 我这才长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出现我预料中的情节,否则,事态将不堪设想:“车前,做得好,你这也是对同伴的关心。既然是探病,那就没什么了。” 车前哼了一声:“什么看病,就是变着法儿收钱收礼。现在花茶馆不是不许开了吗,她魏婷没有收入,就在自己家里卖x。可又怕公安,只能借其他名目,不要脸的娼妇。对了,明天他们相约还要去看望病人。” 这人,倒是正义感爆棚,就是说话实在太粗俗。 “什么,还去……车前,你有魏婷家的地址吗?” “有。” “好,你告诉我,我得找她谈谈。”我心中怒火直冒,福利院三十二个老人排队慰问一个失足妇女,这事如果放任不理,必然轰动这个桂花镇。 桃色新闻人人都爱,我作为福利院负责人,责任大了。 车前告诉我魏婷的住址之后,问:“顾领导你现在就去吗?” “对,现在就去。”这是的关键是魏婷,如果没有想错,这女人应该是借生病这个机会让老人们去看望她,借机敛财。 这一两年,国家对于这种无烟工业进行了一系列打击,花茶馆也成为过去时。 魏婷好吃懒做,估计最近手头也紧张得很。 问题是,老人住在养老院里又不是关禁闭,他想去哪里,想去干什么,我也管不着。 以往碰到违法乱纪的老人,我院也就是根据国家政策赶出福利院,退还亲属。 可这次是三十二人,不可能都赶走。 要想让他们不去魏婷那里,还真要着落到她头上。 车前:“顾领导,这种女人最怕公安了,要不你带警察去吧。” 我想了想,也对,就又返回了桂花镇。 第九十二章 口才无碍是魏婷 “啊,有这事?还真是大新闻啊,顾哥,你等着出名吧!”等我返回桂花镇,找到小黄。听我说完情况,小黄警官惊得下巴都掉了。 我有点丧气:“是啊,如果放任不管,我就等着只挂落吧!着不敢想象,又怎么向上级交代。问题是法不责众,这可是三十二人,开除都开除不过来。小黄,你可得帮我。” 小黄以为我让他去管老人,顿时满面为难之色:“顾哥,法不责众人话不假,不还有法不责老一说吗?难不成你让我去把违法的老人给抓了关在派出所里,都是一把年纪的人,真出了个好歹,我就得去上吊了。去年唐吹吹儿的事情就搞得我猫儿抓糍粑——脱不了爪爪,被领导骂得跟孙子一样。” 这事发生在我来福利院之前,也算是民政福利救助系统中一起不大不小的新闻。 唐吹吹儿是桂花镇福利院的一个老头,因为喜欢吹牛,故而得了这个外号。 去年四月份的时候在外面吃豆花饭的时候,因为喝了酒,在国家大气候和国内小气候和老板政见不和,起了冲突。酒仗怂人胆,把人家的罐罐气给点了,还出动了消防队。 纵火可是大罪,报警之后,被小黄拘留。 结果,这个唐吹吹儿大约是喝就太多,受了凉,一口气发了十天高烧。 这事刑事案,要送到看守所走法律途径的。 但看守所一看,老人病成这样,如果有什么意外,你派出所不是给我找麻烦吗?就说,你先把人给我医好再说,反正犯人关在你们那里也跑不了。 结果派出所自掏腰包,花了一万多块钱才让唐吹吹儿恢复健康。 豆花饭老板是个善良人,也不忍心把唐吹吹儿送进监狱,想了想,就撤了诉。 唐吹吹儿这事性质实在恶劣,福利院自然不能留人,就打电话给他侄儿,过来把人带回家去了。 这事算是圆满解决,可最后,倒霉的却是派出所,倒贴了一万多块钱医疗费没处报销,把他们的办公经费都给花光了。 所长一看小黄就气不打一处来,见一次骂一次。 有过这一遭之后,一碰到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小黄心中就犯怵。 我道:“小黄,我的意思是让你去对魏婷进行普法教育。这人我听说才五十出头,身体健康,放心好了。” 一听说是去教育魏婷,小黄把胸脯一拍:“这人我知道,以前抓过,那我就陪你走一趟。” 当下,他就和我一起到了派出所,叫上另外一个叫老陈的协警,穿上制服,开了警车出发。 说起魏婷,算是派出所的老熟人了,因为卖淫被派出所抓过几次。每次都是拘留几天,罚款了事。 因为屡教不改,所长甚至想过送她去劳教。但是,她毕竟也算是即将步入老年,送去劳教,估计也没有地方接收。公帑有限,各地的资源都有限。 就算送去,人家也不要。 我心中又是奇怪,问:“小黄,听说魏婷是外省人,怎么回家,家里没人了吗?” 小黄:“有人啊,有个前夫。她年轻时被家里人卖给了前夫,一个鸟不拉屎的大山沟。她在二十年前离婚,从那地方逃了出来。一直在我们这里混,和家里人也断绝了关系。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我摇头,心中有点同情:“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反之亦然。” 小黄道:“任何犯人都有值得同情的地方,都有这样那样的家庭和社会和原因。不过,犯法就是犯法。” 很快到了魏婷的住所,一座农村小院。 据说每月房租也就三百块,很便宜,但条件却是异常恶劣。 院子里还住了两户人家,都是外来的农民工。里面堆了许多刚收回来的废品,污水横流,虽然是初春,但已有蚊虫满天飞翔。 里面摆了一张桌子,有一个妇女正在和人都地主,桌上摆了一堆零钞。 小黄大喊一声:“魏婷!” 见到警察,几个大惊,慌忙收钱逃了。 那女人面色惊疑不定:“原来是黄警官,你找我?”原来,此人就是魏婷。 我定睛看去,这女人不高,也就一米五十左右。生得很瘦,皮肤也黑,长得不说惨绝人寰,但也挺难看的。 福利院老人的审美品味有待加强。 小黄:“好啊,聚众赌博。” 魏婷就叫起来:“这叫赌博吗,只能算是打牌。” 小黄:“沾钱就算赌。” 魏婷:“一局最多十块,不算赌。你们真要抓赌,怎么不去茶馆抓。如果过硬,这桂花镇一半的人都要进去,你抓得过来吗?还有,你小黄警官家里人就不打牌了,前天我还看到你爸爸和人在铺子里打长牌,先大义灭亲再说。” 小黄一阵无语,本省人喜欢打牌,算是一种生活方式,还真管不过来。 老陈喝道:“魏婷,你老实点。刚才你们打牌我可是录象了的,按照治安管理法,你先跟我们回所里做笔录。” 魏婷一听要去所里,立即换了脸,赔笑道:“黄警官,陈警官,打小牌就要抓人,不至于吧,刚才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你们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你们今天大老员跑我这里来,肯定不是为抓打牌吧,你们的时间多么金贵,怎么可能浪费在我身上。是不是有事要问,我一定积极配合。” 小黄:“恩,魏婷,我问你一件事,今天养老院有三十二个老人到你这里来,你说,他们究竟来干什么?” 老陈:“老实交代。” 魏婷:“还能怎么呢,大家都是熟人,我不是生病了吗,熟人朋友过来探病,应该不犯法吧?” 老陈:“真是熟人,你少骗我们,你和那些老人究竟干过什么,你心里清楚,我们也清楚。你们是不是私下交易了,知道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吗?这事可瞒不了人,我们只要一查,就能查出来,时间地点证人证据,到时候,直接把你给拘留了。” 小黄跟着说:“从现在开始,你不许找去找福利院的老人,他们来找你也不许见,听明白没有?” “拘留我,凭什么?”魏婷全靠此维持生计,自然不肯干。立即收起笑容,好整以暇:“你们又依据的是哪一条法?” 老陈:“你和老人发生不正当的性关系,还说没有犯法?” 魏婷:“什么不正当的性关系,不就是和人睡觉吗?怎么,还有这罪名,你当我法盲啊?我可清楚得很,自从你们去茶馆抓过几次之后,我也不在里面做生意了。就算跟人睡觉,那也是你情我愿。我没结婚,福利院的老头也是单身,我们是耍朋友好不好?” 小黄:“你一次性耍三十二个男朋友?” 魏婷:“我广种薄收,优中选优不可以吗?我记得,现在好想没有非法同居这个罪名吧?你真要管,怎么不去管一夜情约炮的那种?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再说了,我和那些老头在一起睡觉的时候,也没收钱了。不收钱,就不算卖,你管不着。” “真没收钱?”我心中咯噔一声,这事还真不好办了。没有交易,你还真拿人家没办法。 魏婷:“我收什么钱,没收。” “不可能吧,你是开善堂的?”老陈大瞪着双眼,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肉身布施的女菩萨,关爱老人的性生活吗? 魏婷见大家吃憋,估计以前也因为被抓过几次,对警察同志切齿痛恨,今日有心报仇。得意地说:“老实跟你们说吧,老娘现在拿钱也没有什么用?每个月的水电费房租,说一声有人交。电话费电视费有人充值。家中冰箱空了,说一声,有人乖乖把菜买来。人家是同情我这个没人管的穷人,行善积德,你们也管?四时衣服,有的是人买。” 小黄两人一脸丧气。 都气得说不出话来。 魏婷咯咯笑起来:“三位好不容易来一趟,要不进屋坐坐,我给你们泡杯茶?” 小黄没有办法:“你不许再招福利院的老人过来,否则,我们不客气了。” 魏婷:“老娘病了,他们要来看我,谁也管不着。”说着,就起身开了门,自回屋去。 看她的架势,明天还要让老人过来看她,我白跑一趟,心中冒火。 也彻底被她的嚣张激怒了。 我不甘心地定睛朝屋中看去,里面还真是乱,床上、破旧的沙发上扔满了换下的衣服,地上还横七竖八扔了许多鞋。 在桌上,放了许多烟酒,不用问,这是老人送过来的。 我心中一动,顿时明白,笑道:“魏婷,你不是病了吗,我还从来没听说过给病人送烟酒的。也对,直接送钱就是交易。你就让老人送东西给你,这些烟酒可是能够变成现金的。对了,如果我没记错,你收人东西也算是卖淫,治安管理处罚法上好象有这么一条吧?黄警官,我记得对不对。” 小黄立即来了精神:“对对对,有这么一条,就算是收了东西也算。这事也好办,到镇你的烟酒铺子一查不就查到了,再到福利院找那些老人录了口供,魏婷,你要拿话来说。这次就别怪我秉公执法,直接送你去劳教。” 魏婷一张脸顿时变得苍白,可怜巴巴地说:“黄警官,陈警官,顾闯,你们就饶了我吧,以后再不敢了。” 小黄:“你明天还让不让那些老人过来看你?” “不敢了,不敢了,我明天一大早就出门玩几天,再不见他们。” 第九十三章 风波没那么容易平息 从魏婷那里出来,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小黄,老陈,这次多谢你了,没啥说得,等下麻辣烫走起。” 小黄:“应该的,这事看起来不大,可很多案子都是因为情场纠纷。这可是三十二个老头和魏婷纠缠不清,鬼知道会不会因为争风吃醋闹出事来。维护一方平安,也是我们派出所的责任,饭就不吃你的了。顾哥,我知道你最近刚买了房子,穷得很,怎么好意思吃你?说起来,今天这事若不是你,我们还真拿魏婷没办法,我们顾哥水平就是高。” 我心中得意,又是庆幸。这事还好我在最短时间解决了,如果明天那三十二个色老头再跑魏婷那里去,纸就包不住火了。 “要请的,我也要吃晚饭啊!” 老陈笑道:“顾闯,你真要请改个时间吧,今天小黄另有安排。” 我心中一动:“是不是和电视台那个女主播有约?” 老陈笑而不语,小黄也是满面羞红。 我哈哈大笑:“明白明白,理解,理解,改天吧!” 我心中还是不塌实,也不回家,当天晚上直接住在福利院里,又让车前兄弟盯住那一群老头,有什么动向立即给我打电话。 另外,我还和热线办的老高说了,最近几天我院里有事,干脆以后一段时间都调我去夜班好了。 热线办老高年纪大了,上夜班身体扛不住。刘洪和其他两人都是年轻人,业余生活丰富,也不喜欢夜班,听说我主动值夜都欢呼:“顾哥,你是个好人!” 第二日,我在福利院守了一天。 到了中午的时候,车前过来汇报,说魏婷出远门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桂花镇。 如此,这事总算得到圆满的解决,福利院也恢复了风平浪静。 但我心中始终有个担心,魏婷总有一天会回来,到时候再弄出什么事了,如何得了? 连续上了一周夜班,昼夜颠倒,又要处理福利院的事情,我身心俱乐疲,人也瘦了几斤。 实在有点扛不住,就给老马哥打个电话,问他身体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够回院里视事,我现在够戗了。 老马哥说他的烧也退了,面上也结了痂。要等到脱了壳才好意思回去上班,你先坚持住。 我心中一阵哀号,口头只得道:“好吧,老马哥你安心养病,一切有我呢!” 魏婷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正当我已经忘记了这件事的时候,这一天上午,我刚到热线办上班,福利院的电话就打过来。 打电话的是一个工作人员,说今天有二十一个老人换上新衣服出门了,说是晚上才会回来,让院里不要担心。 我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问:“老人们是不是去赶庙会吃九大碗,院里和他们保持联络,有事立即报告。” 现在这个社会,一切向钱看,所谓的信仰也是如此。 省城是旅游大市,五城区名胜古迹不少,但都有个特点,你想进去参观、烧香拜佛得买门票,还不便宜。二十起步,最贵的达竟然一百六之巨。 老人们的退休金有限,进一次庙得肉痛半天。虽说有人有皈依证、居士证,但毕竟是少数。 于是,就有人把主意打到这上面来。特别是在农村地区,有讲究一些的神棍直接在家里树一尊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的神像,就敢招揽老人过来烧香朝拜。碰到不讲究的,直接找一棵有着百年高龄的是神树,将红布一围,香一烧,便招引来无数善男信女。 他们即不收门票也不收香火钱,只叫你交二十块伙食费。让厨师做饭,摆流水席。 菜不错,有鸡有鱼,有豆花,味道还不错。 老人一想,我自己在家吃一顿饭也得要花这么多钱,还没这么好。而且,去那边烧香,还有许多老兄弟老姐们儿,多热闹啊! 于是,每到这样的九大碗,都非常热闹,轻易就能聚起几百人,摆他几十桌。 别看每人二十元的伙食费少,几百加起来却不是小数。而且,那些鸡都是养鸡场淘汰的蛋鸡,几块钱一只。至于鱼,索性就是养鸡场吃鸡粪长大的鲤鱼、鲶鱼,成本可以忽略不计。 许多人都靠这个发了财。 政府民宗委的人也打击过几次,可人家说就是自家亲戚朋友摆酒热闹热闹,又不搞封建迷信,又不骗人钱财,你拿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况且,这么多风一吹就要倒的老人,你去处理,不怕被围攻吗? 听那个工作人员打电话过来汇报情况,我以为也是如此情形,倒没有放在心上。 那人道:“顾闯,这二十一就是和魏婷有一腿的,这事搞不好和她有关。” 我吃了一惊,说:“你们密切注意一下,魏婷,她回来没有?” “魏婷还没有回桂花镇,也不知道这事和她有没有关系。” “希望没有关系吧!”我心中这么想。 世界上的事情多半是好事不灵坏事灵,这就是所谓的墨菲定律,我隐约感到不安。 问题是,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福利院说穿了就是一个服务机构,为五保户老人服务的,而我们只是人民的公仆。 福利院不是监狱,你也没有权力禁止老人外出,约束他们的行为。 我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在心中默默祷告:希望这事和魏婷没有任何关系,老头儿们仅仅是静极思动,想出去走走罢了。 心中还是不塌实,一天都是恍惚中度过。下午下班之后,我也没回家,直接开车去了福利院。 还好,那二十一个老头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一个个满面春风,显得很开心的样子。 车前尾随我进了办公室:“顾领导,事情我已经调查清楚了,那些老头是去参加了一个什么保健品的什么会,还免费体检。” 我心中咯噔一声:“会议销售?” 车前继续说道:“不知道是啥销售,反正就是卖保健品的,人家也不强卖。你去了之后,免费给你体检,还让你吃酒席。吃完,还包了车带你到处逛,不花一分钱,有吃有喝,有得玩,舒服得很,我都想去了。” 说到这里,他一脸羡慕。 我忙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羊毛出在羊身上,所有开销最后不还要着落到你们身上。老人有点养老钱不容易,小心被人骗了。车前,你们两兄弟可不许去。” 车前:“是是是,既然领导说不让我们去,我们就不去好了。” 我又问:“你打听清楚没有,对方是卖什么保健品的,又是什么牌子?” 车前:“打听清楚了,是卖玉石床垫的,说是谁在那床垫上可延年去病,牌子好象叫什么周住牌,有正规厂家和正规手续的。” “这就是三无产品,骗人的。”我很肯定地说:“另外,这些人是不是魏婷叫去的?” “好象是。” “果然是她。”我皱起了眉头。 第九十四章 这个流氓 等到车前离开,我给宋樱打了个电话。 见我主动打电话给她,宋樱显得很高兴:“顾闯,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怎么舍得打电话给我,是不是想请我吃饭,有空有空有空,只要是你,我随时都有空。” 我脑袋有点发麻:“宋樱同志,咱们不说这些好不好。如果天聊不下去,就不聊了。” “好的,好的,我这不是正和你在聊吗?你说,你说。” 我道:“对了,宋樱,你是在商界人面熟,想向你打听一下,知道一个叫《周住》牌的玉石床垫吗?” “知道。”宋樱回答:“最近挺红的。” 我心中欢喜:“连你都知道,说来听听。” 宋樱:“想听啊,出来见我,请我吃饭。” 我没有办法:“好,我马上去见你,不过,高挡饭店我可请不起,只能吃豆花饭。” 宋樱:“这么惨?好吧,对了,一直听你说就在你家楼下麻辣烫味道不错,干脆我们就去那里,反正你如果付不起钱也可以挂帐。你给我一个地址,我现在就过去。” 我气得哇哇叫:“太瞧不起人了你。” 回到家之后,宋樱已经坐在一楼的麻辣烫锅前等着,见到我不住招手:“顾闯,这里,这里。” 邻居们见我和这么一个大美女坐在一起吃饭,又是人家主动,面上都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时不时借故跑过来找我说话看热闹,搞得我很是烦恼。 宋樱咯咯地笑着:“顾闯,想不到你人缘不错嘛!” 我哭笑:“都是邻居,要打一辈子交道的,大家也都相处都不错。” “这地方不错啊,上楼可以打麻将,下楼就吃麻辣烫。顾闯,以后咱们的事情如果成了,我每周都要来这里住几天。” 我头皮又是一麻:“别说这些没用的。” 刘军的老婆听说宋樱来找我,就跑店子里来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聊天,两人就此认识。等我回来,她却不肯走,坐在柜台里和谭婆婆磨牙,听到这话,大喜,说:“宋樱你也会麻将啊,咱们以后一起打。这楼打麻将的女人不多,经常三缺一,烦得很。对了,你打多大?” “好啊好啊,以后一起打牌/”宋樱微笑:“我打一百一个子子。” 一百一个子子的意思是小胡一百,最大十六番。如果自摸一个清一色带杠,或者龙七对三家,就有四千八百块入帐。 刘大嫂脸色一变:“我可打不了那么大,如果叫我家那口子知道,要挨打的。” 宋樱忙道:“也能打小一点,你们打多大,两块,阔以阔以,反正就是混时间。等我们吃完饭,我们就上楼去打。也对,打这么大的牌不好,我家顾闯也会批评我的。” 刘大嫂:“那好,就这么说定了。” 听到“我家顾闯”四字,围观众人继续报我以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有点恼怒:“宋樱,吃你的吧!” 一边吃饭,我一边大概将养老院老人参加会议销售的事情同她讲了,问:“周住牌床垫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宋樱:“我爸爸妈妈前一段时间就买了一床。” “啊,这么巧?” 宋樱:“知道那玉器床垫多少钱一床吗?” “多少钱,一千,两千,不会是三千吧?这已经是顶级床垫的价格了。”我一连问了几句,吃惊地说。年前城南村拆迁,陈力两口子搬去环球中心的新房,买了新家具,也卖了新床垫,我也去帮过忙。 当时,陈力两口子选的是带香熏的那种,三千八一张,一口气买了三张,花了一万多块,叫我瞠目结舌。 我从小被家里人穷养长大,参加工作之后工资也低,对于金钱非常敏感,平日里用的床垫也就一千多块钱一张。反正就是找个地方睡觉,如果超过这个价格,在我看来那就是交智商税。 更贵的床垫也有,比如意大利名师设计的舶来物,那是奢侈品,不在讨论范围。 宋樱卖了几次关子,这才道:“一万一千八一张。” 我抽了一口冷气:“这么贵?” “是啊,贵得莫名其妙了。老人家去参加过两次会议之后,被人洗了脑,说是这种床垫里有上好的和田白玉,能够吸收人体的负能量,产生正能量什么的。长期躺在上面,可以改善体质什么的。” 我哭笑不得:“还改善体质,是不是要练出神功,不就是小说中的寒冰床吗?这纯粹是忽悠人。忽悠了你不说,搞不好人家赚了你的钱背后还骂你是傻瓜。” 宋樱:“谁说不是呢,我当时就气惨了,拿了床垫去退货。谁想,对方耍流氓,说是货物离手,概不退换。我宋樱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就向工商和食药监局举报他们无证经营,欺骗用户。” “后来被查处没有?”我问。 估计是没有被查处,不然,那个床垫怎么现在还在卖? 宋樱:“还真拿他们没有办法,人家证照齐全,在我区也有办公地点,一切依法依规。再说,国家也不禁止会议销售。” 我奇道:“这床垫卖那么贵,明显就是骗人的,怎么可能有合法证照?” 宋樱:“你别忘记了,这可以玉器床垫。黄金有价玉无价,怎么核定价格,也是一本糊涂帐。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法律都有漏洞,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 “那也是啊,最后怎么了?” “我不服气,又想了一个主意,翻出法规,说国家法律规定,消费者不满意商品可以退货,和他们扯了半天,总算把东西给退了。不过,还是被人收了一百八十块手续费,六百八运费安装费,气死我了!” 我也摇头叹息。 宋樱见我心情不是太好,问这是怎么了。 我便将魏婷和那些混蛋老头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气道,这都是魏婷搞的鬼,她简直就是我命里的克星。 宋樱想了想,笑道:“你也不用担心,这么贵的床垫,老头们也未必就肯买,就算买了,钱是人家自己的,你也没有任何办法,对你们福利院的工作也没有任何影响,安心吧!有国家救助制度,难道还怕他们被骗光了钱饿死?钱被骗光了,自然就不再去了。” 我想了想,也只这个道理。其实,进养老院的老人大多比较穷,真有钱,也不用走民政系统,直接就住进每月上万的高档康养中心里去了。范建国是个特例,这家伙喜欢热闹,而那些高档的康养中心大多在风景区比较偏远,他老人家每天都要逛街,自然是不肯去的。 钱在老人自己的腰包中,他们爱怎么花,我也管不了啊! 只能提醒他们,不要白交智商税,这也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 “不行,这事我得管。”我牛劲上来了。 宋樱对此事也不放在心上:“随你,吃菜,吃菜。顾闯,咱们喝一杯。来,干了!” 说罢,就将一杯大约一两枸杞酒吞下肚去。 我皱了一下眉头:“你一个大姑娘,喝酒不太好吧?” 宋樱大约是因为喝了酒,面上浮现出一丝红润,看起来宛若一朵盛开的牡丹。她突然柔声说:“在外面招呼应酬,哪里能不喝酒?不过,你既然不高兴,我答应你以后少喝些。” 我一呆:“关我什么事,你爱怎么就怎么吧?” 话一说出口,顿时感觉不对,忙打岔:“对了,李世民的事情怎么样了。投诉你铁器厂生产管制刀具的案子我交办给桂花镇派出所,因为有制度,我也不方便去问小黄。” 宋樱:“派出所的人来我们厂了解过情况,也取了证,录了口供,暂时没有后话。据派出所的人说,我厂证照齐全,所生产的工艺品都没有开锋,符合国家规定。只是,李世民咬死说工艺品刀宝剑的刀尖角度不符合规定,也是一件叫人烦恼的事情。这事,派出所还在调查了解过程中,短时间内没有定论。” 我道:“这样就好,你损失不小吧?” 宋樱:“工艺品刀剑只是做着玩的,没什么损失。就是李世民实在烦人,见派出所没有动静,天天跑过去闹,你就在派出所隔壁,不知道吗?” “我白天在政府办上班,还真不知道。” 宋樱:“小黄说,这事的关键还在李世民身上。只要他撤回举报,也就过去了,希望我能做好他的工作。” 我问:“你又找过李世民了,怎么说,他开价多少。反正就是钱的事,他漫天要价,你坐地还钱,给个几千块打发掉就是了。” “几千块不是钱吗,我被他敲诈了这么多年,实在有点气不过。而且,人家这是搞这么大,明显就不是想善罢甘休,我去找他谈,你猜他开出什么条件?” 我问:“什么条件?” “他要我给他买一部十几万的小车跑滴滴。”宋樱彻底愤怒了,手微微颤抖:“我自然不肯答应,他每天晚上就跑进厂闹,有什么顺什么走。连我办公室的饮水机都搬走了。门卫惹不起他,放狗去咬,狗也被打死了。这个混蛋,这个流氓!” “报警没有?” “报了,派出所的人说,这是你们亲戚之间的纠纷,清官难断家务事,管不了。” 我看她实在太气,默默地给她倒了一杯酒:“想喝就喝吧。” 第九十五章 生活被占领 吃完饭,宋樱就和刘大嫂还有两个刚认识的女人笑嘻嘻地跑上楼去打麻将。 我实在有点怕她,就回自己房间。 这栋楼有点老,不太隔音,隐约传来麻将室的欢声笑语,看来,宋樱和我的邻居们相处得很愉快。 待到十二点,正当我睡得迷糊,她又打电话过来:“顾闯,我和刘大嫂两口子,还有几个邻居刚打完牌,要去消夜,你下来吗?” “不要了,我已经睡了,明天还要上班呢,怎么比得上你们老板睡觉睡到自然醒。对了,输赢怎么样?” “输了六百,好开心。” “输钱还开心?” “开心啊,认识了许多新朋友,怎能不开心,我明天还来。一有空就过来。” “啊!”我睡意全消,感觉非常不美妙。 果然,接下来宋樱一旦有空就跑我这里来约楼里的妇女太婆们打牌。她的麻将打得极臭,但瘾头不小,江湖人称送财童子,很快就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 楼里打牌一般都是晚上八点开始,打到十二点结束。宋樱一般都会提前一个小时过来,敲开我的房门,没话找话。 待到十二点结束,照例会打电话给我邀请去消夜。 我通常都会拒绝,但毕竟是年轻人,一到夜里被人吵醒都饿得厉害,实在扛不住美食的诱惑也会说:“等等,我马上穿衣服起来。” 我也不是笨蛋,自然知道宋樱对自己有好感,只是她以前那种简单粗暴的追求爱情的方式实在让人反感。 但接触得多了,我渐渐地对她的看法有所扭转,也拿她当好朋友看待。 直到有一天,谭婆婆问我:“小顾,你是不是和宋樱搞对象。”我这才愕然发觉,自己的业余时间还有整个的私人生活都已经完全被她占领了。 这女死女娃子,果然精明啊! 至于李世民的事情,据她说,这个“刁民”还在不住骚扰她,派出所那边还在调节,一时间也解决不了。 让他这么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 可惜,我现在福利院和热线办两头跑,实在没有空去管这事。再说,李世民的举报是我接的,为了避嫌,实在不方便介入。 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装着不关心此事,拖得一天算一天。督办、催办这个程序先压着。 相比起李世民的事情,我更关心魏婷勾引那二十一个老头去参加会议销售一事。 因为这事合理合法,魏婷更是嚣张,她已经加入了那个所谓的《周住》牌养生床垫公司,成为一个合格的销售员。 大约是和福利院的老头很熟,手握优质资源,公司对她手头这笔业务也非常重视。每天早上都会派一辆中巴车过来接老人们过去,到晚上又送回来。 按照制度,我确实没办法管他们。 事态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因为有那二十一个老头的口口相传,福利院的老人们觉得这个活动不错。都在说那地方不错,有吃有喝,还有专家免费给看病,说话又好听。 热闹的很,比福利院里有意思多了。 而且,那玉石床垫效果不错。我最近在那里试着睡了睡,腰也不酸了,人也不咳嗽了,一口气爬三层楼梯不带喘气的。 事情越传越神,那床垫在老人口中简直就是姜子牙手中的封神榜,睡一睡就要成仙。 去参加会议的人数进一步增加。 从二十一人膨胀到四十余,中巴车也换成了大巴。 我站在二楼办公室的窗户前,看到大巴车停到福利院门口,心中一片慌乱。 堂堂民政机构,每天一大早就有社会车辆过来接人,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传出去,我不但要担负管理不善的责任,说不好还会让人误会从中渔利,那才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老马哥把福利院交给我管理,现在乱成这样,我怎么向他交代,他又怎么向居里交代。 最近福利院真是风雨飘摇,先是三十二个老头和魏婷关系暧昧跑过去探病,现在又是一车人过去参加会议销售,别说在桂花镇要成一个大新闻,只怕要轰动整个s区。 我年前刚办完城南村拆迁的事情,深得镇党委辛书记,未来的辛副市长欣赏,现在又在市长热线,前途一片大好。 这事纸包不住火,如果叫人知道,估计一辈子就要呆在这福利院里。 我是个有理想,想做事的人。如果真那样,还不如死了。 低头忧伤地看下去,却见到一条黑瘦的身影:“大家不要挤,都有位置,一个个来。” “老李,急什么呀,小心摔着了。” “王姐,我扶你……是谁,谁在摸我?讨厌!” …… 这人正是失踪多日的魏婷,她有重新出现在我眼前。 看到我站在窗户后面,她狠狠地挖了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挑衅。 我忍无可忍,一口气涌上心头,遍腾腾腾地跑下楼去,立在车门口,对众老人喊道:“不要去,不要去,那床垫是骗人。你们攒点钱不容易,怎么可以浪费在这上面?” 一个老太太说:“顾领导,那床垫我试过,确实有效啊!” 我气道:“什么玉石,玉石说穿了就是石头。躺在上面睡觉,能有什么效果,没有科学依据。” 另外一个老头文化高些,悠悠道:“顾闯,话也不能这么说。传统文化之所以生存这么多年,必然有他的道理。你可以不相信,但你不能不尊重。” 我说:“你们如果身体不舒服,可以去卫生院看病啊!所有费用都有国家报销,又何必自掏腰包被人骗?” 一个老太太气愤地说:“去卫生院做什么,就拿我的颈椎病来说吧,去医院,医生就说没任何办法,只能慢慢养。既然医生都没有办法,我为什么不试试其他东西。你不知道颈椎病的痛苦,我现在只要一抬头,脑壳就晕得厉害。顾闯,你不让我去,可以,只要你马上能够把我的病治好。” “对对对,我的高血压你如果有办法医好,那我就不上车。”另外个人插嘴。 我一阵无奈:“我又不是华佗。”这些老头都是慢性病,什么颈椎病、三高、糖尿病,根本就治不好,要想让我现在就手到病除,怎么可能?再说,我也不是医生啊! 第九十六章 奸细 我知道再无法说服这些执拗的老人,不禁急火攻心,用手抓着车门把手:“反正你们不许去。” “顾领导,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又不是犯人,不能这么被你们管的。” “对啊,凡事得讲道理。” “顾领导,这我就要批评你了,你这是家长制作风,你这是官僚主义。” 大家围着我一通批判,直说的我满头是汗。 见我实在狼狈,魏婷这才得意地一笑:“顾闯,你那天带着黄公安他们去我家,是不是想抓我,好威风好杀气。现在你倒是报警抓我呀,隔壁就是派出所,你打电话啊!没带电话吗,要不我借给你。” 我愤怒地看着她:“你……” “别你你我我的。”魏婷冷笑:“顾闯,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说我是靠男人吃饭的。老娘以前也是没有办法,可哪又怎么样?我病倒了,朋友过来看我,送些东西,你就说我卖x,想要送我去劳教,你这是要整死我呀,你的心好毒。” “这回,老娘加入的是正规的保健品销售公司,买一件商品就得一笔提成。正大光明靠体力和智力吃饭,合理合法,你管得着吗?” “今天有这么多朋友捧场,那是我魏婷平日里懂得做人,人缘好,怎么,你生气了。” 说到这里,魏婷的笑容更是讥诮。 她突然将嘴凑到我耳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们公司的床垫一万一张,做一单我可以提成六千。” 我悚然动荣,想不到提成会这么高,简直和我当年卖的保险一样。 魏婷见我震惊,更是得意:“现在我手头的客户有四十多个,也不用人人买。只要有个个人买单,我这一年的生活费就有着落了。再多几个人,比你这个苦哈哈的公务员挣得都多。你是不是很生气,你是不是很嫉妒啊!哈哈,开心,我好开心!” 我气得双手不住颤抖。 魏婷一副大仇得报的快感,拉开我的手:“都上车,发车了,发车了!” 汽车卷起一团黑烟扬长而去,丢下气愤的我。 “顾领导,这婆娘实在太气人,要不要我去打她一顿给你出气。”一个声音传来。 我回头看去,正是车家兄弟老二车松。 这个提议让人吓了一跳,真出事,我这个工作也不用上了。忙喝止:“车松,不许乱来。” 车松:“好好好,不打她了。可是,这婆娘讨厌得很,得想个办法收拾她。” 车前连连点头:“顾领导,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弟兄出里,尽管说话。” 我气苦:“要你们做什么,不添乱就是好的……倒是有事要你们帮忙。你们能不能混进那个卖床垫的会议中去,如果有事立即通知我。毕竟四十多人,都是一把年纪的,难免头疼脑热,摔了倒了,实在让人不放心。” 车松将胸脯拍得山响:“我办事,你放心。” 车前却有点为难:“顾领导,这事你能不能让别人去办,我弟兄二人就算了。” 车松却不满了:“老大你说什么,顾领导好不容易用得着我弟兄,你却要推脱,不讲义气。” 我也觉得奇怪:“车前你怎么不愿意?” 车前被我和车松问了半天,才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顾领导,老二,你们也知道我这人脑子有的时候不是太够用,容易被人骗。上次不就被人用陶瓷做的手机,说是清朝康熙年的青花瓷,骗去了两百块钱。我怕就怕这次去了被人忽悠,买了床垫。如果那样,损失就大了。” “乾隆款青花手机,是全面屏还是老人机?”我调侃。 车前:“是全面屏,四摄,浴霸灯。” 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我大清的科学技术蛮发达的嘛!” 车松反驳:“老大,听人说那床垫一万多一床,你有钱买吗?” 我醒悟:“对对对,你有钱买吗?” 车前抓了抓脑袋:“我哪里有那么多钱,真有这么多钱,我还用呆在养老院吃食堂,早就上街吃馆子打大麻将了。” 我问:“那你们手头有多少钱?” 车松:“我存了二十一块。” 车前:“我只有十块,穷得厉害。” 我道:“那你们怕什么,无产者一无所有,失去的只是枷锁,得到的是整个世界,大胆去吧,前面一片光明。” 车家兄弟异口同声:“好,我们去看看,反正也闲得无聊,当是去看看热闹。” 车前:“不过,我们连路费都没有,顾领导是不是批点经费。给个百块。” 我气道:“与虎谋皮,痴心妄想。实话告诉你们吧,我现在都开始刷信用卡了,现金是一毛也没有。” 说完,我丢下面面相觑的两兄弟,扬长而去。 上了二楼,我又朝楼下看去,车家兄弟还在商量路费的事情。 他们的嗓门都大,说的话清晰地传到我耳朵里。 车松不住抓着脑袋:“老二,没钱寸步难行啊,可顾领导交代下的事情也不能不办。” 车前:“是啊,必须办,还得办好。要不,我们向其他人借点。” 车松一脸为难:“不好吧,上次向别人借的钱都还没还,咱们弟兄的名声是坏掉了,怕是没人肯上当。” 车前:“不借?就问我拳头答应不答应。” 车松:“打架是不好的,要被顾领导批评的。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难题。” 车前:“你说。” 车松:“要不我们约范建国一起去,他也是个喜欢热闹的,又有钱,有他在,咱们弟兄的吃喝和路费都有了。” 车前:“好主意,走,去火车站养老院。” 我心中大感不妙,这车家兄弟以前是范建国的得力手下,关系密切。 范建国相当地有钱,如果车家兄弟带他去。如果被人洗了脑,买他一大堆床垫回去可怎么是好? 宋樱的父母已经是受害者了,现在舅舅也去买。如果让她知道,非撕了我不可。 正要制止车家兄弟,那两人已经走得没了影。 第九十七章 失踪案 “热线办,督察办,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吗?”电话响了,我看也没有看,直接接起电话。 来政府办上班已经十天,我已经彻底地熟悉这一整套工作流程。 在接电话的同时,露出六颗牙齿,面上带着笑容。 时间已经进入三月中旬,成天阴雨。虽然雨不大,可还是要自然灾害发生的可能。 我们这里一大半都是山区,早年山区开荒种地,水土流失严重。到了阳春三月天,落上几日雨,将山上的土都泡松了。再一出太阳,热胀冷缩,很容易就塌方。 因此,从三月到五月各级政府都提高了警惕。 到了七八月份,暴雨季节来临,又得小心。 “哎,顾闯,是你吗?我是宋樱。”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立即说道:“上班时间,再见!”就把电话挂了。 按照制度,12345这个电话是不能用来做私用。另外一个内部电话则管得更严,如果因为占线让紧急电话打不进来,可是要担责的。 宋樱这人话多,我可不想和她废话。 刚挂,她有打进来了。 我没办法,只得接起来。 宋樱有点生气:“顾闯,你怎么挂我电话?” 我道:“大姐,这是工作电话,不能用来聊天的,希望你能理解。” “我知道,刚才打你电话关机了,因该是没电了,我提醒你一下。” 我一看,手机果然没电了:“啊,果然是啊。这样,我先挂了。等充一点电,再用手机打给你。” 宋樱:“好的,我等你电话。” 放下电话,我正在给:“顾闯,是你女朋友?” 我:“不是,就一熟人。” “是不是叫宋樱?” 我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刘红:“顾年兄,我马上就要调去民政局了,手续已经办好,就差去报到了。既然要去民政系统,里面的人和事自然要先熟悉起来。局里的人我现在都认识了,大家都说你顾闯正在和一个大老板,女强人,大美女交往。哈,你保密工作做得真好,什么时候宣布喜讯啊?” “谣言,纯粹是谣言。”我大感头疼,现在的女人真是八卦啊:“我和她不太合适。” “合适不合适我们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刘红道:“不过,听你们刚才电话,宋樱条件那么好,按说应该是个霸道的人。别说一个企业家,现在的小姑娘谁没有点公主病。她竟然如此温柔的地等你给她打电话而不做,实在是难得。现在这样的女孩子不多见了,知足吧!” 我仔细一想,确实,这个宋樱大气中带着温柔,条件也好,实在是一个理想的结婚对象。可惜我心中已经有了邢云,再装不下其他人了。 邢云啊邢云,你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想起她,我心中莫名地淡淡伤感。 等到手机充了一会儿电,可以开机,手头也没有工作,我就拨通了宋樱的电话:“说吧,什么事?” 宋樱:“你总算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是有事。” 我忙道:“首先声明,我没空陪你吃饭。其次,我今天下班后要去福利院,半夜才回家,你不用去找我。至于麻将,你想打便打。我在福利院很忙,会很累,消夜也不要叫我,免得影响我睡觉,ok?” 宋樱:“要不我陪你去福利院上班?” 我面上变色:“工作期间,闲人莫入,恕不接待。” 那边,宋樱温柔一笑:“看把你吓得,好啦好啦,我不会去福利院的,我收了两套二手房,今天晚上要过去看房,同样没空,我想说说李世民的事。” “李世民的事情怎么了,派出所那边怎么处理的?” 宋樱:“派处所那边还是那样,在调查取证,说是实在不行,得罚款。罚款倒是无所谓,就是现在工艺品刀宝剑停产,我手头的定单都积压了好多,没办法交代了,必须尽快解决。” 我道:“解决,怎么解决?李世民这次是狮子大张口,不满足他的愿望,他就会纠缠不休。就算你这次舍得大出血满足了他,难保他下次不会不会又找同样的理由来投诉举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前日防贼的道理?” 宋樱:“这个道理我也懂,可是现在无论我采取什么措施都解决不了问题,李世民失踪了。” 我一呆:“失踪了?” 宋樱道:“对,已经失踪超过了四十八小时,也就是两天了,他家里人都报警了。” 我笑道:“你那个亲戚吃喝剽赌,五毒俱全,他不是刚从你那里敲诈了一万二千块钱吗?现在说不定正在那张牌桌上坐着,两天不见人,奇怪吗?” “奇怪。” “为什么奇怪?” 宋樱:“像这种坏透了的人,在一般人想象中,都是花天酒地,生活糜烂无度的。但李世民这人却很特殊,生活很有规律。每天早上七点起床,出门跑步。不抽烟、不喝酒,三餐定时定量,晚上十二点之前必须上床睡觉,身体非常的棒。” 我道:“倒是没有想到。” 宋樱:“他不是上过山吗,被人民民主专政的铁拳锤过多年,养成了良好的生活习惯。”所谓上山,就是犯罪被判刑后送去劳动改造。 我们这里的劳改厂位于大山区,是一家有一定规模的硫磺厂。 强体力劳动打造出李世民强健的体魄,这鸟人健康得很。 宋樱:“李世民家里人也去问过他的朋友和牌友,都是没有看到人。这人就好象是人间蒸发了似的,于是就报警了。现在,派出所的人为了工厂的事情找他调解都找不到人。” 我说:“找不到人不更好吗,现在举报人不见了,你这事慢慢就淡了。对了,你找我说这事做什么?” 宋樱:“顾闯,你们民政局不是负责找人的吗,能不能帮我找找李世民?搞不好他真出了什么事。” “谁说找人是我们民政局的工作,那是误解。”我没好气地说:“你这么帮李世民,人家未必领情。以德报缘,何以报德。当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宋樱苦恼地说:“你现在就别掉书袋了,现在李世民的家人口口声声说是因为他举报了铁器厂,遭到我的打击报复。说是我叫人绑架了他,现在他家里人都在我爸爸妈妈那里,让交人,两个老人家都气出病来了。顾闯,帮我找找李世民好不好?” 我道:“你的事情我肯定帮,但能不能找到人,我可不敢保证,只能尽力而为。” 宋樱:“好了,不说了,我先回家去看看爸爸妈妈,你要去见他们二老吗?” 我很干脆地回答:“再见!” 第九十八章 耍流氓 从内心中来讲,李世民失踪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会再纠缠宋樱铁器厂生产所谓的“管制刀具”这件事了。 但李世民一失踪,他家里人却以为是宋樱找人收拾他,报警不说,还上门纠缠宋家二老,日常生活受到严重影响。 宋樱身上的麻烦不但没有消失,反越发棘手。 此事因我肇始,我从她朋友这个角度出发也有帮她度过这个难关的责任。 下班之后,在政府食堂吃过晚饭我就开了车去福利院,准备利用民政系统查查。 内心中却知道,李世民这个流氓刚得了钱,谁也不知道他去什么地方鬼混。再说,他多么精明一个人啊,怎么可能被民政福利收容。 这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到了地头,进办公室,开了电脑,查了半天系统,自然是一无所获。 我伸了伸懒腰,正打算关电脑回家去。 突然,办公室大门被人粗暴地撞开,一个声音愤怒地叫道:“好啊,你果然在这里,拿话来说。” 我转头看去,正是魏婷。 她的背后跟着福利院的门位,不住喊:“喂,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朝办公室闯。” 魏婷凶悍之名在外,门卫也不敢和她拉扯,一脸的焦急。 我朝门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动粗。虽然心中对这个妇女厌恶到极点,面上还是带着和颜悦色:“魏婷,你找我什么事吗,坐下说。” “什么事,什么事,你做了什么事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魏婷脸黑得要滴出水来,眼睛里闪烁着愤怒的光芒。 “我又做过什么,你的话叫人听不明白。” “还狡辩。”魏婷尖叫道:“车前车松是不你派来捣蛋的?” 我心中一惊,自己派去的耳目却是被她发现了。 这事也没有什么好尴尬的,正大光明:“腿长在车家兄弟腿上,他们愿意去哪里我也管不着。好吧,你说他们是我派去的就是我派去的好了。我院四十多个老人去了你们那里,都是一把年纪的了,如果摔了病了,磕磕碰碰,出了事谁负责。我叫车家兄弟跟着,有什么情况及时反馈难道又错?” 魏婷冷笑:“你倒是有道理了?” 我道:“魏婷,你们那里开门做生意,来者都是客,生意做得成做不成,全凭嘴一张,难不成你们还能把客人往外赶?” 魏婷一阵语塞,怒道:“你谁呀,顾大领导,口才了得,我是说不过你的。你派人去会场,那没问题,咱们好吃好喝接待,可也不能捣乱是不是。顾闯,你派人破坏会场,你实在是坏透了。” 我有点莫名其妙:“捣乱,破坏会场,怎么回事?” “好啊,你还装不知道了,我现在都被公司开除了,你得给我个说法。”叫嚣声中,魏婷欲冲过来扭住我的衣领。 我怎么可能让她抓住,一怒之下朝她一推:“你走开。” 魏婷扑通一声倒在沙发上,惊天动地的大叫:“来人了,顾闯耍流氓了,要强奸我了。”说着就伸出手来要去扯自己的衣裳。 还好她今天穿的衣服比较结实,扯了几下竟然没有扯破。只露出胸罩的肩带。 我和门卫都是瞠目结舌,见过不要脸的,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也不废话,站起身来就要朝办公室外跑。 魏婷是个标准的社会人,怎么看不出我的心思,早就防着这一点,就站起身来拦住房门,依旧声嘶力竭地大喊:“强奸了,强奸了,顾闯要强奸我啦!” 我气得笑起来:“我强奸你,当着老童的面强奸你,说出去要有人相信才好。” 老童就是跟着魏婷进来的那个门卫。 魏婷:“强奸了,强奸了,顾闯和老童一起强奸我啦,救命啊!” 老童吓得脸都青了:“魏婷,说话可要凭良心啊!”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突然,两人冲进来,一人抱住魏婷的上身,一人抱住她的腿,扛起就走:“可去你的吧!” 这二人竟是车前和车松弟兄。 原来,魏婷先前就在福利院对面的茶馆喝茶等我来单位,都等一下午了。 等我的车一开进福利院,就冲了进来,动作很大,自然引起了其他老人的注意。 车家兄弟听说我回来了,魏婷也来了,知道不好,就追了过来,恰好看到魏婷正在和我闹,二话不说,扛起她就走。 车家兄弟干了一辈子体力活,为人又卤莽冲动,瘦小的魏婷在他们手里就好象是一只小鸡仔,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魏婷尖叫:“放下我,车前车松强奸我了,强奸了!” 这女人,见人就说强奸,好象这事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偏偏你拿她还没有办法。 车前大怒:“你喊,你喊呀,我们弟兄强奸你又怎么样,去告我们呀,大不了判个十年,送上山去劳改,一样有吃有喝。等刑满释放,一样回福利院养老。再说,我们一把年纪了,人家未必肯收。” 魏婷:“你这是要和我赌吗?” 车松:“赌就赌,废话不多说,我们马上送你去隔壁派出所,你可以报案。” 被他们弟兄这一闹,我才回过神来:“魏婷,实话告诉你,福利院到处都是监控。你去报案,到时候一调录象就真相大白了,我也不怕。” 魏婷呆住了,停止挣扎:“车前车松,放我下来,我不告了。” 我朝二人点点头:“放她下来。” 魏婷下地之后,整理了一下衣服,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我估计已经被她剁成了肉酱:“顾闯,我们是前世有冤还是后世有仇,你怎么就跟老娘过不去?这事咱们没完,你等着,你等着!” 说完就气呼呼地走了。 我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车前车松,你们到办公室来一趟,有事问。” 到了办公室,我给他们一人递了一支烟,大家抽了几口。 “老车,刚才魏婷说你们大闹会场,害她被公司开除,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 车松:“什么大闹会场,污蔑,污蔑,纯粹是污蔑。咱们弟兄可不喜欢女人这种调调儿,去会场之后只顾着吃东西看热闹,要怪就怪范建国。” 我好奇地问:“这又关范建国什么事?” 车前:“他……调戏妇女。” 我:“啊!” 调戏妇女,难道范建国骚扰去参加会议的老太婆? 车松:“范建国调戏那啥保健品公司的女经理,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人家姑娘气不过,抽了她一记耳光。” “啊!”我目瞪口呆:“你们这几天究竟经历了什么?” 第九十九章 出人意料的解决(一) 事情是这样,那日,车前车松兄弟得了我的指示,决定“潜伏”魏婷那个床垫销售会场之后,问我要路费。 据他们所说,那家会议销售的地点在隔壁县的一个什么山庄里面,风景绝美,可惜交通不便。再加上魏婷的大巴车已经出发了,他们只得自己乘公交车。 没有路费,这事也干不成。 而我最近也穷得厉害,自然不肯出这笔钱。 兄弟俩商量了一下,决定去找福利院系统中的大款范建国。 时值初春,春暖花开,老范正闲得无聊。听到这事,老头说:“着啊,咱们就过去看看吧!” 于是,三人就兴冲冲地租了个的士赶了过去。 听到这里,我吃了一惊:“打的过去,真舍得,得两百多块钱吧?” 车松:“没打表,一口价二百四十块。反正范建国是富翁,这点钱只相当于他一顿早茶。” 我问:“那么你们回来呢,还是每天打的过去?” “回来坐的是载福利院老人的大巴。”车前回答说:“以后每天大巴都回来我们这里接,至于范建国,他还是自己打的过去。这老范,怎么那么有钱啊!” 说到这里,车家两兄弟一脸的羡慕。 有钱才有夕阳红,没钱只能算是活着。 我又问他们那会议销售是什么情形? 车家兄弟你一言我一语描述起来。 那就是一个大会场,进去之后就是一排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群白大褂给大家义诊。看这些人搁在桌上的牌子很有来头,最起码是县一级三甲医院的主治医生。有的还是省医院的副教授,教授,享受国务院津贴的老专家。 既然不要钱,老人们便一涌而上让专家给他们看病。 看病的过程也简单,不外是用听诊器听听心脏有没有杂音,用血压仪测测血压,摸摸脉什么的。 反正一句话,得把你看出病来才能显示出他们的水平。 说到这里,车松愤愤道:“什么狗屁专家,说我肾虚,让我生活节制点。马得,我都光棍几十年了,还虚?如果有老婆,还不虚死?顾闯,你看我像是肾虚的样子吗?” 我看了看他,车家兄弟一身结实的肌肉。虽然年纪大了,却也显得魁梧。不禁好笑:“你们如果身体不好,全世界都是病夫。专家说你们有病,才方便你们接下来买他们的保健床垫。” “倒是。”两人连连点头。 我不禁好奇地问:“专家说你们肾虚,真正虚的应该是范建国,怎么说?” 车前:“专家说范建国有痛风。” 我:“这不是废话吗,他手指的关节都生痛风球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你们接着说下去。” 兄弟二人接着说,几百老人依次看病,结论是人人都有病之后,一个上午时间已经过去。 然后就开始吃饭了,山庄已经准备好了酒菜,十个人一桌,吃得不错。 九菜一汤,六荤三素。三种饮料,带啤酒和白酒。 据范建国这个有钱老头说,起码六百一桌,可见《周住》保健品公司的实力。 吃完饭,开会。 一个三十出的头的女经理上台讲话,然后让买了床垫药到病除脱胎换骨的病人上台现身说法。 那些老头老太太一上台,就说感谢公司,感谢玉器床垫。自己得了二十多年的病,一直医不好。自从睡了玉石床垫,竟然好完全了。难言之隐,一睡了之。 又有人说,自己自从生病之后,家中儿女久病床前无孝子,对她诸多嫌恶,就差赶她出家门了。自从睡床垫把病睡好之后,儿子媳妇孝顺了,自己总算找回来尊严。如果不是因为周住牌床垫,自己现在就算没有病死,也会自行了断。 说到动情处,那老太太放声大哭。 她一哭不要紧,便有几个老太老头跟着哭。 一时间,所有老人都在痛说家史,哭成一团。 女经理见火候已到,便带头唱歌“爹亲娘亲,不如床垫亲;千好万好,不如床垫好……”用的是《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旋律。 这歌基本上超过五十岁以上的人都会唱,一时间,会场内歌声震天,哭声雷动,宾主尽美。 我听得目瞪狗呆:“还……哭成一片,这不是疯子吗……你们也哭了……” 车家兄弟忙自证:“我们可不是傻瓜,怎么可能陪着他们疯,我看那些人都是老糊涂了,这样都被人骗。” 等到哭累了,就到了下午茶时间。公司摆出水果,茶点听凭大家取用。 待到吃得爽利,接着开会。 又专家轮番上台开始宣讲:“周住牌床垫通过了国家i9oo2质量体系认证……功效过人……曾经特供钓鱼岛国宴宾馆……”云云。 “有意者,可向我公司订购,送货上门,专家指导使用,有完善的售后服务。”云云。 开始卖货。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吃晚饭,依旧是九菜一汤。 吃完,专车送老人回家。 我感慨:“这家公司真舍得下本,生意如何?” 车前:“还是可以的,一天能卖出去十来床。” “是可以啊,扣除所有开销赚几万块还是可以的。”我连连点头,问:“对了,刚才魏婷说老范耍流氓调戏那个女经理,还被人家抽了一记耳光,究竟是怎么回事?” 问到这里,我两眼放光,补充一句:“说细节。” 车前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顾闯,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么八卦的人啊。” 我有点尴尬,成天呆在这福利院里和老头老太太磨牙,不觉中自己竟然被传染了八卦的毛病。 车松:“范建国什么人,最是流氓,第一天去的时候,看到那个女经理,眼睛就直了。连声说,这才女人,水灵灵的,你看那声高,那皮肤,那……我都不好意思说下去。” 第一百章 出人意料的解决(二) “说下去。”我给了他们兄弟一个鼓励的眼神。 兄弟二人抖擞起精神开始描述。 话说,第二天,还是跟前一天一般的程序,反正就是吃饭、开会、下午茶。不过却多了一道程序,那家公司的业务员开始私下和老人们推销,要联络方式,拉家常什么的。反正一句话,大打感情牌。 那家公司的人不少,每个人身边都围了一圈人。范建国就朝那个女经理身边凑,贪婪地观赏美色。 我好奇地问:“经理也亲自做业务,这种直销和会议销售不都是层压式销售吗?经理什么都不用着,只要下面的业务员做成一单生意她都有提成。” 车前回答说,所有人都是经理。 我以前可是干过保险的,当初也弄了个业务经理的头衔,但手头却没有兵,只管自己。之所以变成经理,纯粹就是印在名片上好看。 像这种直销纯粹是游走在法律的边缘,真正的经理是不会露面的,女经理估计也就是个普通业务员。 话说,那个女经理被老范用目光从脸看到脖子,再直接看下去,顿时觉得不自在。 这老头看人也太火辣辣了,简直就是无法可说。 不过,看他的穿着打扮,倒像是个有几个闲钱又生活空虚寂寞冷的孤独老人,倒是个优质用户。便微笑地和他攀谈起来,叔叔你叫什么名字,住哪里啊,家里又有什么人,身体还好吗,哪里感到不舒服? 范建国回答说,自己就是个光棍汉,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现在住在养老院,今天和同伴过来看看。 一个人没有,还住养老院,果然如此。 女经理姓林,名涓涓,当即就喊道:“老范,你好可怜。我今天看你也是特别亲切,就好象失散多年的亲人,至亲的那种。要不,我给你当女儿孝敬你吧?爸爸,爸爸,亲爱的爸爸!” “爸爸?”听到这里,我正在喝茶。噗嗤一声将一口茶水喷了出去,不住咳嗽。 想不到现在的直销套路都进化成这样,连爸爸都叫上了。 这招真妙啊! 现在的社会生活节奏极快,简直就是儿童的天堂,青年人的战场,老年人的坟墓。 老人的子女工作都忙,都累,又要抚养教育孩子,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照料老人。好一点的,一周能够和父母团聚一次。碰到实在没那条件的,一个月甚至一两年和爹娘见一次也不鲜见,那也是社会转型期特有的现象,真真叫人无奈。 现在突然有年轻喊自己爸爸或者妈妈,老人虽然明知是假,却非常受用。 如此几次下来,感情上也接受了,掏起腰包来也很痛快。 另外,老人花大钱买许多不需要东西,未必没有老还小,报复子女,或者说想引起子女注意的心思。 可这个范建国却不走寻常路,竟一把抓住那个林涓涓的手不住摩挲,色咪咪地说:“妹子,我不要你叫我爸爸,我想和你交往,你叫我建国好了。” 林涓涓意识到这色老头是在吃自己豆腐,尖叫一声,一记耳光抽了过去。 形势一片大乱,老范被人家轰了出去,脸也被人林经理抽成了熊猫眼。 按说,老范丢这么大一个人,就不会在出现了。 可他脸皮厚,偏不。第二日还来,直接凑到林经理那里说自己要买床垫,加个微信呗。 林涓涓心中虽然对老范异常反感,可生意上门却不好朝外推。只能加了威信,收钱,发货。 按说,事情到这一步已经结束。 老范依旧每天来和林经理聊骚,说我昨天晚上睡在床垫上怎么感觉浑身躁热,血压又高了呀,你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经理说,你找售后吧! 不,我只找你,不然我退货了。你这个售后工作搞好了,我手头生意多,再买几床床垫送客户也没什么问题。 林涓涓大喜,就这么开始给他搞起了售后。 售后要求登门,林经理一看,这老头纯粹就是一退休的社会闲杂人员,有什么生意?不过,架不住人家有钱啊,拆迁户。 一来二去,两人就搞在了一起。 老范老树着花,一树梨花压海棠,感觉人生已经达到了颠峰,生活是多么的美好。 他以前交往的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太太,什么时候接触过这等年轻的肉体。 车前说,事情到范建国给林涓涓买了一辆三十多万的宝马车和每个月给她一万块钱零花的时候达到高氵朝。 林涓涓突然发现,这范建国其实老帅老帅的,人能说会道,荷包也鼓。家中房产、存款、门市什么的加一起怎么说也快小一千万了,和他在一起挺好的。再看自己家的丈夫,竟至嫌弃。就毅然住到老范家里去,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她感觉自己以前投了个坏胎。 林经理的丈夫不干了,又找不到妻子,直接带着哥们儿打到《周住》保健品公司去,闹得一塌糊涂,让那个会议销售几乎办不下去。 公司的经营受到极大影响,还很有可能出现治安案件。到时候,如果伤了老人,公司只怕要陪得倾家荡产,说不定还有人要被抓去关监狱。 公司一想,不行,这事必须解决。 他们动作也快,直接把林涓涓给开除了。 林涓涓潇洒地一挥手,开着她新买的宝马车,载着老范扬长而去,开始她的新生活,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离婚大战。 听车家兄弟说完范建国的事,我瞠目结舌。老范啊老范,简直就是我等单身狗的楷模。去参加直销公司的会议销售,反把人家的女经理给拐回家去了,真是有老范处便有桃花,留心处就是艳遇。 我:“对了,你们跟我说老范破坏人家家庭的事情和刚才魏婷找我麻烦又有什么关系?” 车松:“是没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在问直销的事情吗,我就是这么一说。” 我:“那好,你们接着说下去。” 车前插嘴:“范建国搞出这么一个大新闻,公司很被动,业务受到严重影响。那边的上头就来调查,这个肇事者是谁的客户,一查就查到魏婷头上。” 第一百零一章 出人意料的解决(三) 公司这么一查,就查到范建国是和魏婷的客户一起来的。 没错,老范为了勾搭林涓涓下了大本钱,光一万多的床垫就买了五六床,显示出过人的经济实力,在一众银发老人中简直就是明星般的存在。 他买了床垫四处送亲戚,搞得亲友很是被动,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 不过,这些产生的业务都算在林涓涓头上,和她魏婷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个魏婷每天是拉了四十多个老人过来听课,看起来业务能力出色的样子。但一周下来,却一笔生意也没做成。显然,她的客户虽多,却都是垃圾用户。 这一点从这一车老头老太太的穿着打扮和言谈举止就能看出来,纯粹就是一群穷逼。 最恶劣的是,这些老头老太太吃东西的时候特别厉害,气吞万里如虎。 中午那顿饭照例是九菜一汤,一道菜上上来,一人一筷子下去,瞬间吃光。 别人吃一顿午饭要半个小时,他们十分钟就搞定。吃完,还去别桌抢,和人闹出不少矛盾。 前头不是说过,每桌都有酒水饮料吗?酒水一上桌,就有人直接伸手抢了过去,放进包里带回家去。 没抢到的人不干了,凭什么你得这么大一个便宜,我却没有。 于是,就有人将主意打到下午茶的点心上去。 每到下午茶的点儿上,这群老头老太太就提着塑料袋矮挨桌横扫,他们才管不了别人有没有点心吃。 晚饭时,照样胡吃海塞,抢饮料,抢酒水。 在周住保健品销售公司的活动期间,对这群福利院的老人来说每天都是在过年。 早晨有专车接他们去玩,有大鱼大肉供应,每天还能顺点零食酒水回家。什么是**天堂,这就是。 保健品公司这一查,才发现魏婷弄来的这群老人人数虽多,可这么长时间以来一单生意也没做成。公司平白搭进去大巴车租金、每天的饭钱、场地费、专家的出场费、服务员的人工,亏大发了。 看到老人为了争抢午饭时剩下的一瓶雪碧,吵得面红耳赤,骂得翻江倒海,来调查的高层悲愤莫名:“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 老头老太太们吃点喝点也无妨,只要他们乖乖掏腰包买东西,只要做成一笔,多的钱都赚回来了。 问题是,这群老东西实在太穷。讲师在台上吹得天花乱坠,讲得八大金刚,他们也是十分感动,甚至还抹了眼泪。但等到出钱的时候,一个个瞬间情形,神情里透着睿智的清醒——贫穷使得他们存天理灭人欲,目光中有着看破红尘的悲怜。——这他妹就是一群哲学家。 最让人被动的是,有着这一群清醒者的存在,为整个会议销售增添了危险的气息。 他们吃拿卡要,占尽便宜,彻底将整个会议销售的氛围带坏了。 这些新中国的同龄人生长在物质匮乏年代,当年为了生存什么手段都敢使。见福利院的这群老人好处占尽,都清醒过来。原来,咱们一直都被人当成煞笔啊! 他们也加入到他们的阵营之中。 这场直销渐渐地味道就变了,变成蹭吃蹭喝者的狂欢盛宴,销售额直线下降,开支日见增多。 上层暴怒,直把魏婷给开除了。至于福利院的老人们,从哪里来滚哪里去。 如今,老头老太太们还不干,相约要再次去找那家公司的麻烦。 直销公司一看形势不妙,立即换了会场,躲了。 魏婷的发财大计就这么被范建国阴错阳差地破坏了。 范建国是车家兄弟带过去的,车家兄弟是我安插的耳目。魏婷以为此事出自我的手笔,这才找上门来和我扯皮,发泄心中的怒火。 我听完这一切,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感觉如同在一场梦中:这事竟然以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方式解决了?不敢相信,不敢相信。 当然,结果是好的,一切都是好的。 我大大地出了一口气,有种逃过一劫的庆幸。 “很好,车前车松,这次辛苦你们了,谢谢谢谢。” 车家兄弟很是得意,都说,咱们兄弟什么人,这世上就没有我们办不到的事情。顾闯,以后有事,你说话。 等到他们离开,我想起这事禁不住放声大笑。 笑毕,又想起范建国,这事人家是出了大力的,怎么也得口头感谢一下。 正准备大电话,心中突然一动,就开了微信视频,想看看这老头在干什么。 视频接通了,范建国在一个陌生的房间的客厅中。 看客厅的装修很不错,面积也大。是半跃,面积起码在一百三十平方以上,这样的房子在我区两百万起步,这老头真有钱。 “啊,顾闯啊,怎么想着和我视频?”范建国满面春风地说。 “老范,在家呢?” “在家里啊!”老范也不知道是在炫耀,还是什么,说:“我在靠近火车站的那套房子里,城北那边还有一套,实在太远,生活不太方便,就没有过去。一直空着,也没出租,咱也不缺那点租金。” 我笑道:“我就是一个穷人,你跟我炫耀什么呀?福利院的老人头被卖床垫的人赶回来了,这事算是过去了。多亏了你,谢谢啊!” “哎,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我问:“林涓涓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现在怎么样,还好吧?对了,你现在和她同居,没住养老院?” 老范道:“养老院那边还住啊,不过主要是住在家里。家里住烦了,就去养老院逛一圈,国家给的福利,不要白不要。至于涓涓,她和我住一起了呀!涓涓正和她丈夫闹离婚呢,打过两架,对方还叫嚣要砍死我。” 我吓了一跳:“老范,你这这这……”老都老了,还闹桃花,破坏人的家庭,那是要受到道德和良心的谴责的。 范建国不以为然:“不怕,那小子也就是吓唬吓唬人,怕他什么,现在可是法制社会。其实啊,涓涓两口子闹离婚已经很多年了,就算没有我他们迟早也得离。真到万不得已,大不了赔钱给他就是了。” 我一阵无语,金钱能解决一切问题吗? 还真能解决。 为富不仁。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正在这个时候,范建国那边传来一个甜腻腻的女声:“爸爸,你在和谁视频啊?” “是我侄女婿,民政局的干部,来,和他见个面认识一下。” 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孩子出现在镜头前,朝我招了招手:“你好,我是林涓涓,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我也朝她招了招手,并仔细看过去。 不得不承认,这个林涓涓长得不错。皮肤白嫩,五官端正,有前有后,标准的肉弹。难怪范建国被她迷倒,舍得下那么大的本钱。 “好了好了,我和顾闯还有话要说呢!”范建国接着对我说:“顾闯,你能不能和宋樱说一声,我想要和林涓涓在一起,希望她能够接受。我要和涓涓结婚,以后她就是宋樱的舅妈,她要尊重涓涓。” “什么结婚,人家可没有答应过要嫁给你。”林涓涓将身体缩在范建国的怀里,一脸娇羞:“爸爸讨厌啦!” 我听得寒毛都竖起来了:“我尽量做工作,再见!” 第一百零二章 说客 我对范建国破坏人家庭,老夫配少妇这事很是不齿。 可宋樱那边的思想工作还是必须做的,毕竟老范这次帮了我这么大有个忙。 我掏出电话给宋樱打了个电话。 “是,顾闯啊,今天我没空,怕是不能去你那边打麻将了。”她的声音里透着疲倦。 “谁说要叫你打麻将了?”我没好气地说,又问:“你听起来好象很累的样子,是不是工作很忙?” 宋樱叹息一声:“生意上其实就是那么回事,几家公司都有人管,我也用不着亲历亲为。就是李世民的事太麻烦,现在又闹到我父母那里去了。” “怎么回事?”我问。 宋樱说,李世民失踪已经很多天还不见人,失踪案是确定了。报警之后,警察也在帮着找。李世民的家人一口咬定是她打击报复派人绑架走的,就天天跑宋樱父母家去闹。 刚开始也就几人,后来人越来越多,竟达十人之巨。 这些人到了宋樱父母那里就住下不走,沙发上、地板上都睡满了人。见什么拿什么,有什么吃什么。 宋樱父母本就是善良的人,况且,来的这些人中和他们又有亲戚关系,不好翻脸,只能强陪笑脸应酬。 老两口被他们这样没日没夜的折腾,精神憔悴,人也瘦了一圈。 宋樱气不过,跑去和他们理论,吵了几架,不但没有把人赶走,反把自己弄得心情恶劣。 我还能说什么呢,只得安慰了她几句,道:“宋樱,我也在尽量寻人。不过,这事还得靠警方,毕竟他们手头掌握的资源和渠道不是我们民政系统可比的。你要相信警方,问题应该能够得到很快解决的。” 宋樱:“希望如此吧,对了,你打电话过来不是约我,也不是找到李世民,究竟是为什么?” 我道:“宋樱,林涓涓的事情你知道吗?” 宋樱突然生气了:“我说你怎么打电话过来,是不是林涓涓找过你?我就知道她不是个东西,坏女人,丢我们家的脸。自从勾引了舅舅之后,到处活动,想要名分。今天请这个亲戚吃饭,明天给那个亲戚送礼。顾闯,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得了坏女人的好处,要来做这个说客。” “我……” 不等我说下去,宋樱继续说道:“肯定是的,那女人太精明了,毕竟是做个销售的,察言观色的本事厉害啊,不但把舅舅,就连其他人也被她哄得团团转。她口口声声说跟舅舅在一起是看上他人品好,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他们之间有爱情。哼,还爱情呢,不就是看到舅舅有钱吗?离了婚跟舅舅成了一家人,将来这家产不都是她的,少奋斗三十年。” “我……” 宋樱:“林涓涓也就比我大几岁。她和舅舅两个人的年龄差距二十多岁,一出门,别人还以为他们是父女呢!舅舅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丢人呢!还想舅舅结婚,让我喊她舅妈,做不到!” 说到这里,她已经开始愤怒的咆哮了。 我突然想起视频中林涓涓喊范建国爸爸那一幕,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 “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我控制不住自己。 “你还笑?” “哈哈。” “再笑我挂电话了。” “别别……哈哈……”我竭力忍住自己:“年龄不说明问题,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宋樱:“我担心什么,你说?” 我道:“你不外是担心林涓涓是看上了老范的财产,和他在一起并不是真心,怕老范将来吃她的亏。” 宋樱:“是的,你想啊,舅舅年纪比林涓涓大二十多岁。将来,舅舅老得走不动了,林涓涓会照顾他吗?” “就算不照顾也不怕,可以请保姆,经济问题对老范来说也不是问题。再说,不是还有你吗,有你在,想来林涓涓将来也不敢太过分。” 宋樱:“倒是这样,不过,舅舅这么被林涓涓骗,我气不过。” 我安慰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别人也不好说什么。你舅舅做光棍一辈子,临到老了想结婚,也是一件好事。至于老范被骗一事,也无妨啊,所有房产店铺什么的都是他的婚前财产,拿不走的。范建国同志是个聪明人,能处理好。至于他百年之后,财产归配偶,也是应该的。难道你还想继承你舅舅的遗产?” 宋樱:“我可没有这个想法。” “那不就结了,只要老人喜欢,咱们尽量满足就是了。” 宋樱经过我的劝说心情好了许多,唾道:“你倒是挺能说的,一定是林涓涓派来的,说,你得了她多少好处?” “冤枉啊,如果你再这么诬陷我,我可翻脸了。” 我心中想,我是一个见利忘义的人吗?当初你宋樱可是想过要送奔驰车给我的,本人不也拒腐蚀永不沾? 经过我的思想工作,范建国和林涓涓的事情宋樱也不再过问。 这老少配从此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当然,林涓涓那边还在离婚大战,据说还打过两架。 李世民的亲人继续纠缠骚扰宋樱父母,搞得她很恼火。 宋樱家乱得不能再乱,着急上火,也不到我那边去打麻将。 养老院又恢复了平静,我继续在热线办公室上班,日子过得平静。 李世民还是没有找到,说起来事情已经过去快十天了,这人就好象是石沉大海一般。弄得我都有点担心这个社会哥是不是惹到不该惹的黑色会大哥,被人装在麻袋里沉了南河。 这一天,热线办正在开会,政府办公室主任主持,召集我、刘洪、老高和其他两位同志总结过去一周的工作。我的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打进来的是一个陌生电话。 铃声刺耳,因为在开会,我把电话挂了。 但对方还是不肯罢休,继续打。 主任皱了一下眉头,我忙给了他一个抱歉的眼神,接通电话,压低声音道:“你好,我是顾闯,请问你是谁?” “顾书记,我不活了,我不活了,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那边是一个老太太的声音,正在号啕大哭。 我吃了一惊,忙小声道:“你好,我正在开会,大约还有十来分钟就开完。这样,等我打给你。” “好的,顾书记,我等你电话。”那边哽咽着挂了电话。 通完话,我心中一阵迷糊。 我就是一个普通工作人员,别人见了我,要么叫小顾,要么叫顾哥,或者直接喊一声顾闯,什么时候成书记了? 咦,我还真做过城南村第一书记,那是在做驻村干部的期间。 只不过现在的城南村已经拆迁,村民要么投亲靠友,要么另外租房子住,队伍已经散了,我这个第一书记有名无实,也没有工作需要做。 说起来,我这个驻村干部当得也轻松。不像其他同志被派去山区,来回奔波辛苦,城南村直接就在城里。而且,现在村组已经散了,连去都不用去。 当然,去年的拆迁工作也是非常辛苦的。 开完会之后,我按照那个电话回拨:“你好,我是顾闯,请问你是谁?” “顾书,你可算打电话过来,我我我……我媳妇虐待我,我不活了。” “虐待老人?”我吓了一跳,这还得了。忙道:“你别急,慢慢说。” 可那边那个老太婆只顾着哭,反反复复就是说她媳妇虐待她,天天和她吵架,家中伙食开得又差,得了病想住院,媳妇舍不得钱,直接在药店买几颗药就打发了,她感觉人生过得没有滋味。 就在昨天,媳妇和儿子闹离婚,把六万块过渡费抱着跑了。家里已经无米下锅,她要饿死了。 请政府为她做主,把她媳妇给抓去关起来。 否则,她便去跳楼。 看得出来,老太太的脑子已经有点糊涂,事情也说不囫囵。 说了半天也没得到有用的信息,反把我给说得一头糨糊。 我放弃了和她对话,义正词严的说:“包阿姨,你放心,如果你媳妇真虐待你,我们绝对不会视而不见的。你千万别想不开,我这两天就会过来调解。” “谢谢政府,谢谢顾书记。” 放下电话,我想了想,这个包阿姨今年大约七十来岁。老伴二十年前生病去世,寡居在家。 她有个儿子,今年三十五还是三十六。 她媳妇好象叫郭英,瘦瘦小小,说话的声音非常响亮。 至于其他情况,还有现在包阿姨搬去哪里住,我就一无所知了。 其实,这事也简单,家庭纠纷一般都由社区调解。我不是在热线办吗,干脆就登记在案,转给包阿姨现在所住的社区好了。 想到这里,我就点开微信,在《我们一家人》的群里留言“请问一下,你们谁知道包阿姨现在住什么地方?” 这个微信群是城南村的村民群,平日里热闹得很。特别是在晚上,你等下片刻,一不小心就是几百条信息,看都看不过来。 我一般都是把消息提醒给屏蔽了的,今日一留言,里面就炸了锅。 “这谁呀,这不是顾书记吗?” “啊,顾书记啊,你可算露面了。过年你去你老丈人那里没有,什么时候和你和佳佳的喜酒啊!” “去,这么早结什么婚啊!顾书记和佳佳才二十多岁,正是忙事业的时候。再说了,现在的年轻人都贪玩,不玩够不肯成家的。” “怎么就不能结了,早栽秧子早打谷,早生儿子早享福。这人要结婚成家了,才会变得成熟稳重。” 我实在受不了:“各位各位,你们谁知道包阿姨住哪里啊?” “顾书记,这么久不露面,不会是忘记咱们了吧,发红包。” “对对对,发红包。” 第一百零三章 城南村工作的收尾 我看了看微信钱包,很是无奈,里面只剩二十块。 乡亲们啊乡亲们,你们这样敲诈我这个穷人还有人性吗? 没办法,只能先发十块钱意思意思。 正在这个时候,陈力突然跳了出来,扔出一个红包。上面写着“帮顾闯发。” 接着,留言:“包大嫂的情况,我知道,直接问我,所有人不许说。” 下面自然是一通乱抢,接着是无数“谢谢老板。”“老板,今晚我是你的。”“老板,今晚别把我当人。”的表情。 大家都留言:“是是是,我不说。” “顾书记,有事你问陈力吧!” “城南村的事情还得陈大哥你来做主。” …… 我一看到陈力就心中犯怵,这老头怎么什么时候都在啊! 如果我去问他,他说不定又要问起我和陈佳的事情,纠缠不清,烦死个人。 我也干脆,直接留言:“有工作了,再说吧,再见!”就屏蔽了这个微信群。 下来之后我又给包阿姨打了个电话。 她好象真有点老年痴呆,一接到我的电话就只顾着哭。历数儿媳妇对她的不孝,一会儿说儿媳妇不给她饭吃,一会儿说她儿媳妇卷了家里的钱财跑了,一会儿又说儿媳妇虐待自己儿子,天天打人…… 问她现在住在哪里,怎么联系,她儿子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包阿姨也说不清楚,急得我直抓脑壳。 没办法,我只得联系唐日龙和老洛他们,总算掌握了包阿姨的基本情况。 唐日龙说,城南村拆迁之后,因为拆迁房要过两年才能建成。所以,政府就让村民们自己找地方住,每年每户人家则发六万块安置过度费。这六万块钱用于村民租房和生产生活受到影响的赔偿。 包阿姨年纪大,人确实有点糊涂了,需要儿子媳妇照料。 她的儿子和媳妇都在邻县q县上班。 q县距离城南村有十二公里,说起来比到桂花镇还近一些。 省城的五城区人口稠密,市中心且不说了。其他几个区县基本都挨在一起,围这省城众星星捧月。彼此的距离短得厉害,最近的的甚至只有三站公交车。 所以,包阿姨的儿子媳妇每天下班都会回家来住。 这次老房拆迁,儿子和媳妇一想。以前之所以回城南村,那是为了节约。现在不是有过度费吗,干脆在工作地点租一套房子好了,也免得来回奔波那么麻烦。 原来在q区啊,我听到这里,皱了一下眉头。本以为包阿姨的房子租在本区,她的家庭矛盾直接交给社区就是了。现在看来,得联系当地街道。 我便问:“你知道包阿姨家的具体地址吗?” 唐日龙自从以为我和陈力的关系之后,一直对我比较排斥。以前我做包村干部的时候,他场面上还敷衍一下,现在既然我已经走了,也懒得应酬:“顾闯,你还是去陈力吧!这村里年轻人的事情,特别是这次拆迁安置都是他一手一脚办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担这个责任。嘿,看来,他陈某人才是咱们城南村的村长。” 从唐日龙那里得不到任何消息,下面给其他人打过几个电话,别人都回答说,陈力说了有事情你找他,我们不方便说的。 我顿时恼了,陈力这什么作风。 他说一句话,别人都是战战兢兢,遵照执行,这不是村霸是什么? 没个奈何,我只得给陈力打过去一个电话:“喂老陈,包阿姨的事情我想向你了解一。” 陈力呵呵一声:“顾闯啊,你现在总算想着给我打电话了。从春节到现在,你电话微信一个也没有,就好象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拆迁搞完,你大功到手,就忘记我这个老朋友了?过河拆桥也不是你这样的。” 我连声叫屈,大概将自己最近的情况和他说了一遍,道:“事情就是这样,我现在福利院热线办两头跑,事情多得要死,每天回家只想睡觉。我也想过哪天去看望你,这不一直没找到空吗?” 陈力:“不用哪天,就今天吧!今天佳佳要回家,我买了一只鹅烧了一锅,等下咱们爷俩喝几杯。” “好,说定了,等下我就过来。喝酒就免了,我开车呢!” 等说陈佳要回家,我心头叫苦。可今天这饭不吃也得去吃,道理很简单。我是城南驻村第一书记,至少年前是,负责城南村拆迁的群众工作。 今天包阿姨打电话过来,其中最重要的内容是她媳妇卷了过渡费跑了。 怕就怕包阿姨又跑过来闹,说她生活没有着落,让政府替她想办法。 这可是拆迁过程中出的问题,我得负责到底,否则出了事上头追究下来,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先例,比如我区一个村拆迁分房子的时候,因为房产纠纷,让没有分房资格的亲戚先把房占了。有资格分房的人没办法,只得找到工作组,让他们负责。这事搞得工作组非常狼狈,清官难断家务事,闹到最后只能是一地狗血。 得,硬着头皮去陈力那里吧。 我一边开车,一边想自己和陈力还是陈佳的关系。 年前我去过陈力家,还和陈佳在阳台上看了一场焰火。 当初我和陈佳诸多误会,也在那次消解了。 现在,也算是普通朋友。 但是,村里的人还是他陈力都拿我当陈家的女婿看,这事还真是说不清楚了。 因此,我和陈佳在一起的时候都觉得尴尬。 和她相处,实在没有什么男女之间美好的感觉。 我的心中只有邢云,再装不进别人。 我和陈佳在微信上聊过几次,但都是简单的问候,干巴巴没有营养。至于约着出去玩,彼此都没有这个心思。 渐渐地,联系越来越少。 据陈佳说,陈力两口子现在住在环球中心那边的新房里,这套房子本来是用来给陈佳做新房的。后来,拆迁之后,老陈就暂时在这里过度。她嫌父母实在太唠叨,成天都在说她大龄不姻,是社会和时代的悲剧社会公害,索性就住在省城中那套房子里,只周末回来如萤火虫闪一下就逃了。 这边虽然年前政府开出一条便道,可容小车通行,但还是显得有些荒僻。 刚到小区门岗,就看到陈力和几个保安一脸愤怒地站在那里好象在骂娘。那几个保安我都认识,霍然是城南村的后生。 这个小区的开发商去年因为资金链断裂跑路了,物业也解散了,只一个姓秦的门房大爷看守。 这里有上千户人家,一个大爷如何看得过来。而且这个秦大爷也面目可憎,一看到年轻女孩子就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 老陈心中不爽,一住进来就联络了住户成立业主委员会,他又注册了一个物业公司,把这个活儿接了过去。 手头的保安全是他在城南村的子侄辈,据老骆刚才在电话里说,前一段时间,小区车位紧张。有业主乱停乱放,堵了路。 老陈也不客气,直接调了叉车,把那辆车叉去扔环球中心的主干道上。 经过这次血泪教训,小区再没人敢乱停车了。 这个村霸,土匪! 第一百零四章 包阿姨家的情况(一) 我将车刹到他面前,走下去问:“老陈,你骂什么?” 陈力旁边那个保安忙喊我:“顾哥你可算来了,陈总被人偷了,正骂娘呢!连我们都骂,快劝劝他,我们快遭不住了,他也只有看到你才笑得出来。” “遭小偷了?”我问。 陈力朝那个保安唾了一口:“少废话,还不快把顾闯的车开去停车位?” “是是是。”保安上了我的车,一溜烟开走了。 我看着陈力笑着调侃:“陈总,想不到这才一阵子没见老陈你就总了。” 陈力:“我这人闲不住,总想找点事情来做,就成立了一家物业公司。” 我问:“遇到小偷了,怎么回事,被偷了什么,损失大不大?” “气死人了,我们的晚饭都被偷了。” 陈力说,这个小区因为开发商跑路,配套没有跟上。年前的时候只通了水电,网络煤气一概也无,生活很不方便。他成立物业公司之后就开始着手办这事,网络倒也简单,找电信牵一根线过来,再安一个发射塔,齐活。但煤气要复杂些,得慢慢铺设管道,一时半会儿搞不定。 小区住户平时做饭、洗澡只能用电。 今天陈力不是弄了一只鹅吗,他老人家是个讲究的人,用电炒锅烧出来的鹅总觉得少了点滋味,就把原材料拿到物业的食堂来做。 物业公司有十几个保安,一日三餐都要自己做,伙房用的是罐装煤气。 物业中心位于大门口,刚才天然气公司过来施工,大家都过去帮忙,门口只留了一个保安值班。 等到陈力去施工现场逛了一圈,回来,惊讶地发现座在灶头上的烧鹅不见了。 调监控一看,原来先前那个留守的保安内急去上厕所。恰好有个老头路过,大约是被烧鹅的香气吸引,钻进食堂。 这老头也是可恶,也不急于下手,而是等了半天,等到鹅肉烂熟,这才连锅端着跑了。 我瞠目结舌,连声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偷吃的?不过,老陈,这说明你做菜的手艺好啊!所谓,肉香不怕巷子深。能够被小偷惦记上,乃是对你厨艺的最高褒奖。 陈力的心情这才好些了,道,顾闯你果然会说话,可今天晚上咱们爷俩吃什么呀? 我道随便吃点好了,没那么多讲究。 陈力就吩咐手下炒几个菜送家里去,又道:“这煤气不知道什么时候通,还是大锅炒菜味道好。用电炒锅弄出来的,那是人吃的吗?” 说罢,就和我朝他家走去。 正值下午下班时间,一路上就遇到不少回家的业主。 老陈都笑眯眯地和人打招呼,然后介绍:“这位是顾闯,区民政局的干部,我女儿的朋友。” “陈总,是佳佳的男朋友吗?” “是朋友,男的。”陈力投过去一副你懂的的眼神。 我很是尴尬,忍不住给了他一招暴击:“老陈,我是叫你老陈呢还是老关。对了,今天关荇她们母女过来吗?” 陈力:“我是疯了才叫她们过来,还嫌家里不够闹啊!你唐阿姨看起来是温柔,可她一生起闷气来就跟你打冷战,非把你憋死不可。我现在在她那里尽量少提关荇母女,你也要这样。” “好好好,不提不提。”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到了陈力家,唐芳菲正在做凉伴菜。看到我,眼睛都笑弯了:“小顾来了,过年也不知道来看阿姨,我当是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我之所以不跑陈力这里来,主要是怕被人误会和陈佳有事,这种事情是越描越黑。就道:“阿姨,我主要是工作太忙,现在又被借调到热线办和督察办,还得兼顾着养老院的事情,一天忙到黑,实在没有时间。” “说起热线办,应该是辛书记推荐的吧?”陈力来了精神,让我坐在餐桌上,开始了他的分析。 陈力道,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辛书对我是看重的。热线办是机要部门,窗口单位,直接面对社会和政府系统的方方面面,很锻炼人。而且又是在市长们眼皮子之下干活,正是一个表现自己的好机会。 过得两月就要开人代会换届,一旦辛书记被选上了,肯定是要给你压担子的。机会难得,要把握好了。 这老头热中政治,眼镜片闪着精光,一副军师模样,听得我一阵无语。 不片刻,物业那边就送过来几道热菜。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电话打过来,是陈力接的:“啊,是佳佳啊,你走到什么地方了,菜都做好了,你再磨蹭就得凉了……什么,你要加班不回来吃。你什么意思啊,不知道顾闯过来了吗……知道他来了你还加班,你一定是故意的。小顾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好,你要躲他。看看你都多少岁了还不谈恋爱,你想气死我呀,再过得两年你就是大年龄青年,你们这种不谈恋爱不结婚的就是社会公害!” 说到这里,他竟是锤胸顿足了。 我非常尴尬,据上次陈力和前妻相会的事件之后,我感觉得出来陈佳对我有好感,而且也愿意和我在一起。只不过,我心中另有所属,她又是温柔害羞之人,只能做个普通朋友了。 陈佳竟然不回家躲着我,想来也知道我和她没有任何结果,这么强拉在一起实在没意思,反弄得大家没趣。 这样处理,对彼此都好。 等陈力放下电话,我记起今天来的目的,说:“老陈,来吃饭,包阿姨的事情正要向你了解了解。” 谈到正事,陈力这才收起怒容,点点头:“确实是,包大嫂的事情涉及到拆迁户安置问题,你既是拆迁工作组成员,又是前城南村第一书记。现在又是辛书记对你的考察期,如果处理不好,对你的前程大有影响。说起这个包大嫂吧,她还真是命苦……” 包阿姨娘家姓韩,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嫁给了老包,生了个儿子包小进。 当初国家还穷,城南村就是个农村,大伙儿就靠在地里刨食。 到九十年代的时候,老包去西部的一个山区县的石棉厂打工。 石棉这种东西一旦吸进肺里就会得肺,老包干了几年,感觉喘不上气来。去医院检查,才发现肺已经变得跟水泥墩子一样失去了基本的功能。 养了几年,终于撒手人寰。 工厂赔偿的那点钱给老包看病基本用光,没有了劳动力,她家日子过得清苦,母子俩就挤在一套五十平房的农家小屋里。 包阿姨因为丈夫去世,伤心过度,身体受到摧残,这两年脑子已经有点不清醒了。 她儿包小进和媳妇郭英虽然在外面打工,可两人学历低,收入也不高,家里的经济条件一直不太好。 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郭英一直抱怨包小进没有本事,赚不来钱,自己嫁错了人。 这样的埋怨多了,夫妻感情受到极大的影响,最近几年都是在打架争吵和闹离婚度过的。 事情到城南村拆迁之后达到高氵朝,郭英又开始说要离婚了,上前天甚至直接卷了赔偿的过渡费回娘家去了。包小进去接,人家直接扔过来一纸离婚协议。 听到这里,我心中奇怪,问:“老陈,这不是拆迁了住新房,还有拆迁费吗,眼见着日子越过越好,郭英反要喊着离婚,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倒不是外面有人。”陈力:“其实,这次拆迁,包家不但没能过上好日子,反面临着更大的难题。” “我不太明白,老陈你详细说说。” 陈力接着说,包家以前住的是五十平方的农家房。按说,如果赔偿,除了要一比一点三赔安置房之外,宅基地也要算钱给人家。这可是一大笔收入,现在省城的地价已经高到骇人听闻的地步,城南村很多人摇身一变成为百万富翁。 事情的关键是,老包不是农民,他以前是落户在知青,所住的房子也是集体产权,宅基地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自然不可能赔钱。 最后拆迁办给的政策是过渡费照给,安置房按照政策分配,但宅基地却不能算钱。 这样一来,她们一家其实没落到多少钱。别人都是拆迁致富,包阿姨一家的日子却没有得到丝毫的改善。 最叫人无奈的是,包小进和郭英结婚之后声的是双胞胎,还是双胞胎儿子,这就要老命了。 现在这个社会,男孩子长大结婚是要出房子出装修的。否则,你就等着一辈子大光棍吧! 郭英是个心气比较高的人,考虑到这一点,就向拆迁办提出,她能不能以安置户的价钱另外再买一套五十平方的安置房,毕竟家里人多,五六十平方根本塞不下一家五口。到晚上的时候,两个娃都在睡客厅了。 拆迁办考虑到包阿姨家的具体困难,同意另外再卖一套小户型给包家。价钱吗,就按照拆迁安置户的政策办,每平方八千。 这可是极大的优惠,要知道现在s区的房价都快两万了。 就有村民不乐意了,闹起来。 这个时候,陈力站了出来,对着这些闹事份子一通臭骂。你们不就是眼红人家用低价多买了五十平方房,一转手就是几十万利润?你也不看看人家里困难成什么样子,还闹,你们还有人性吗?卖房子,两个儿子,敢卖吗?再说了,等到安置房建成,装修好,搬进去,起码三四年,那个时候的房价鬼知道是什么情,说不定跌了呢? 最后,按照政策,咱们是集体户,房屋也不能买卖。 就这么着吧,谁他妈再扯这事就是跟我陈力过不去,自己掂量掂量后果。 有陈力出面,在他的威信下,这个风波才得以平息。 第一百零五章 包阿姨家的情况(二) 包家如果要多买一套五十平方的安置房,就得掏四十万出来。可是,他们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郭英心情恶劣,又开始和包小进吵。 吵着吵着,郭英终于彻底爆发了,说,我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原本以为你这人老实本分,温柔体贴,是个知道疼人的。易求千金宝,难得有情郎。为了你,我不知道拒绝了多少追求者。 当年老娘也年轻漂亮,追求我的人当中,官二代,富二代不知多少。但凡我当时清醒一份,随意嫁其中一个,也不至于把日子过成现在这样。 包小进被老婆骂得冒火,这种老实人平时是脾气好,可一动了真怒,那是相当可怕的。 就回嘴道,你现在也可以去找啊!我知道你在五星级酒店打工,每天见到的客人非富即贵,怎么,动心了,后悔了,忍受不住诱惑了。好,我包某人给你自由。 包小进平时在老婆面前都是低眉顺眼,今天突然反驳,郭英震怒,说,好你个包小进,你自己有了外遇反倒打一耙诬陷起老娘。你说,你在外面是不是有人了,想找借口和我离婚。不然,前一段时间怎么每天半夜才回家,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说着话,就上了手。 于是,两口子打成一团。 打完,郭英卷了那六万块过渡费回娘家去了。 事情过后,包小进也很后悔,去郭家接过几次,却怎么也接不回来。 这个时候,包阿姨听说六万块钱被媳妇卷走,又要离婚。急得犯了病,人也气得有点糊涂。便按照我当初做城南村第一书记发的便民卡上的电话号码给我打了过来,说她媳妇虐待她,请政府替她做主。 “原来是这样。”我皱起了眉头。虐待倒是没有的事,不过,她们家这种事情外人也不好参与:“包小进是不是有外遇?”我还是忍不住八卦了一下。 陈力:“怎么可能,他一老男人,又穷,还拖着两个儿子,如果你是女的,你愿意和他外遇吗?” 我摇头:“如果我是女的,我疯了吗?” “那就是了,顾闯,这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我想了想:“老陈,包阿姨现在住在q县,户口在咱们s区,那边的社区估计是不会管的。这种家庭纠纷,我就不参与了,要不你劝劝。你如果实在没空,让唐日龙和老骆他们跑一趟慰问一下。” “你把事情想简单了。”陈力说。 我有点疑惑:“还请教。” 陈力:“那六万块钱你得替包阿姨和包小进要回来,否则出了事你是要担责的。这种拆迁的事情最是考验人性,为了了利益,父子反目兄弟变成仇的事情多了去。城北花水湾村拆迁都五年了,还迁房到现在还没分下去不就是这样,当地拆迁办到现在都脱不了爪爪。” 他口中所说的花水湾村拆迁一事确实比较叫人头疼,当地有一户村民因为兄弟争夺房产大打出手,把拆迁办闹得乌烟瘴气。吵了几年,房屋都没办法分配下去。村民们意见很大,差点闹出**。 上头震怒,给了拆迁办几个人处分,他们的政治生命也就此完蛋。 就包阿姨这事来说,她现在在外面租房子住,一家五口怎么也得两室一厅七十平方吧? 按照省城五城区,一个月一千三起步。 按照还迁房两年建城,包括日常开销,一户六万的过渡费尽够了。 现在她们家因为家庭纠纷,儿媳妇郭英把钱给席卷走了。 席卷走了不要紧,怕就怕郭英和包小进感情破裂离婚。 包阿姨没有了房租,生活没有着落,有跑来找政府。人家是平贫困户,脑子又不清醒,你怎么和她讲道理? 到时候,我这个拆迁办成员驻村第一书记在责难逃。 我当即就抽了一口冷气:“老陈幸亏有你提醒,多谢多谢。” 老陈很是得意:“姜还是老的辣,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比你有经验。顾闯啊,以后工作中有不明白的地方大可过来商量,我肯定知无不言。” 我忍不住想翻白眼,向你请教,到时候你又要强把我陈佳扭在一起,可得烦死人了。 “老陈,你说这事该如何解决?” 陈力想了想,道:“这事怕就怕郭英和包小进离婚,你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去做郭英的工作,劝她和丈夫重归于好,回家去。只要她回家安心过日子,事情不就解决了。至于那六万块钱郭英拿不拿出来倒是不要紧,一家人嘛肉烂在锅里。包大嫂就算再去找政府,也不没有道理。” 我由衷地说:“老陈这话说得对,佩服。明天我就去找郭英,你能不能给我包阿姨出租房,还有郭英、包小进的电话号码工作地址?” 陈力:“你等下,我马上发给你。没啥说的,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谁叫咱们是一家人呢?” 吃过饭之后,我自回家去睡觉。 第二日是周六,休息。我便驱车去了q县。 在去之前,我先和包小进联络了一下,说明事由。道:“包小进,你和郭英的事情拆迁办和村两委已经知道了,你母亲也给我打过电话,我们能够见一次面吗?” 包小进回答说没问题,他今天休息,正在家辅导孩子做作业。不过,郭英却不在,大概在上班吧! q县离我住的地方不远,今天街上有点挤,十几公里花了快一个小时才把车开到地头。我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坐公交车过来了。公交车也就十几个站,半小时路程。 城市发展得飞快快,q县和我们区已经连成一片,在未来两年也将和省城融为一体。据小道消息说,那边将来也要撤县改区。 毕竟距离省城多了十几公里,q县的繁荣程度比s区差了一些,房屋都比较老。 包小进住的是一栋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红砖楼的一楼,据说这里以前是某国营大厂的工人新村。 房屋面积倒是大,就是有点黑,大白天的还开着灯。里面的家具电器也旧,很多东西的年纪是本世纪第一个十年的产物,显示出主人家的清贫。 包家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大双和小双正趴在饭桌上做作业,包小进则在给他们听写生字。 包小进是认识我的,忙站起来说:“顾书记你来了。”又朝屋里喊:“妈,顾书记来看你了。” 包阿姨走出来,抹着眼泪哭道:“政府来人了,顾书记,你可要给我做主啊!那个坏女人卷了我们家的钱跑了,不要丈夫和孩子。她肚子里肯定还有什么怀水,今天上午我肚子好疼,一定是她在早饭里投了毒要闹死我。领导,快去把人抓了关起来。” 包阿姨有点癫,口齿也不太清楚。 包小进有点尴尬:“妈,郭英都回娘家十来天没回来过,怎么可能给你下药?” 我安慰了包阿姨几句,让她的情绪平稳下来。然后对包小进说:“要不我们出去谈,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不好。” 包小进点了点头,带着我下了楼,说厂里有一家茶馆毕竟安静,要不去那里喝茶。 我说:“好,我开了车,咱们过去。” 包小进说,算了开我的车,你路不熟,我也懒得当你的副驾驶指路。 他开的是一辆橘红色的二手本田xrv,有点旧。日本车最大的毛病是细节做得不好,缝隙大,不停有冷风钻进来。 老楼房之间穿梭了半天,就到了一个茶棚里。 今天虽然没有下雨,但天阴得很,气温低,冷得厉害。 我下车之后,感觉手脸都被冻木了:“你跑得好快,车不错。” “还成吧,我平时保养得很勤的。”听我提到车,包小进面上露出一丝笑容,用手爱惜地摩挲了一下引擎盖,视若珍宝:“一日本田,终身本田。” “本田**好,车买成多少?” “二手的,六年车龄,三万块。” 这辆车成色不错,三万块,算是这个家庭的大宗财物。 进了茶馆,喝了一杯热茶,我一身才暖和起来。先不忙说他和郭英的事,只问:“包小进,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上班,方便告诉我吗?” 因为是上午,茶馆里也没其他人。 我这一问,包小进面上突然焕发出光彩,声音大了起来:“在q县政务中心上班。” 所谓政务中心,就是政府专门设置的一个对外窗口单位,专门负责给市民办理诸如养老保险交纳、医疗保险之类的事务。 听到他的话,茶馆老板道:“原来小包在我县政务中心上班啊,工作不错。” 包小进更是高兴:“也就为人民服务而已。” 不得不说,在政务中心上班是一件很体面的工作,至少每天西装革履,不用在外面饮风餐露,看起来周武郑王是个人物。 这个包小进显然是个虚荣心很强的人。 我这人以前在京城厮混的时候是吃过苦的,艰难的生活极大的改造了本人的三观。 在俺看来,劳动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是在努力生活,承担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顿时就看他有点不顺眼,几乎忍不住要喷一句:大哥,你现在几多钱一个月,有正式编制吗?弄得自己跟政府官员一样,有意思吗? 你现在就是一个外聘人员,每月两千来块,家庭经济困难,老婆又跑了,得瑟个啥? 第一百零六章 外遇 想起正事,收起心中些许不满,我正色问:“包小进,你母亲前几日打电话我给,让我帮忙调解你的家务事。本来,这种家庭内部的纠纷也轮不着外人过问。不过,我年前是城南村拆迁办的工作人员,又是村第一书记,这也在我的职责范围内,就不得不来理解一下情况,希望你能理解。能否方便问一问你和郭英,还有那六万块钱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听到我问,包小进警惕地看了看远处的茶馆老板,低声道:“顾书记,你能不能小声点,家丑不可外扬。” 我没办法,只得压低了声音:“好吧!” 包小进一脸的苦恼:“顾书记,我这个在q县政务中心的工作是一个亲戚安排的,当在q县一个局做副局长,能够得到这个工作也是走了人情的。收入确实不高,家里孩子又多,正是吃长饭的时候,日子过得实在不太好。郭英吃不了这个苦,就成天地埋怨,要闹离婚。” “以往还好,有钱就多花,没钱就少花,反正生活就是那么回事。但这次拆迁,很多现实问题摆在面前,回避不了,我们两口子的矛盾就外人不方便说什么,就好象穿鞋,合不合适只有当时人知道。 不合适对婚姻对人是一种摧残,有的时候离婚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中国人自来有“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的传统,我也懒得管,再说也管不了。 我只想让郭英把那六万块退给包阿姨,免得她老人家没钱日子过不下去,跑去找政府要说法。 包小进回答说:“在以前,家里的钱都是我妈在管,负责安排日常生活。老母亲这两年有点痴呆,清醒一时糊涂一阵的,就让郭英管家。我每个月的工资领到手,除了日常开销,都交给了她。包括这次的过渡费……她一回娘家,钱就带走了。我妈听到这事之后,气得都生病了,让我去把钱要回来……怎么要得回来啊?” 他心情抑郁,掏出一包烟,自己点了一支,又递了一根过来。 我一看,是软中华,心中更是有点忍耐不住,有点不客气地问:“包小进,这烟六十一包吧?一个月光烟钱就快两千了,你一个月拿多少工资?” 包小进:“扣除五险一金,一个月还剩三千多一点。你也知道,场面上的应酬,烟不能太差。” 我有点恼了,把烟还给他。掏出自己十块一包的紫云烟点了,抽了一口:“我不习惯中华,再说我刚买了房,手头的钱也都花光了,还是抽自己的吧!又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郭英那边我等下就过去帮你做做工作。” 包小进很尴尬,递烟的手凝在半空:“这个……这个……谢谢顾书记,给你添麻烦了。” 开车离开包家,行了一段路,我心头的气才消了些。 不觉感慨,房子啊房子,多少家庭因为你而闹得不可开交。 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 我又想,郭英和包小进离不离婚倒不要紧。可这每年六万块钱的过渡费却是个麻烦事,就算去问郭英要回来又怎么样? 包阿姨神智迷糊,钱给她是不妥当的。给包小进,这丫好象也是可不靠谱的人。天天中华抽着,在外面大吃大喝花天酒地,说不定就糟蹋干净。 对了,他的本田车应该是过渡费里的钱。真把这六万块钱给他,搞不好人就去买辆新车在所谓的应酬上充面子。 我自认为也算是有一定生活阅历,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从来不惮于最大的恶意去看人性。 还是那句话,永远不要想着去考验人性。 人性这种东西会随着时间和外部条件的改变而改变的。 得让人把这两年的过渡费管起来,最合适的就是村集体。 于是,我就给唐志龙打电话说了这事。 唐志龙回答说村集体不找这个麻烦,包小进不是要闹离婚吗,到时候这可是夫妻共同财产,怎么分割?如果郭英来闹,谁受得了。 我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看来,事情要解决,唯一的办法是把郭英劝回家,让他们两口重归于好。 但事情真这么容易吗,我好好的一个民政干部,却干起了街道的工作。 “不行,我必须和包小进离婚,钱我要,将来分的房子我要,两个娃娃我也要,让姓包的滚蛋!你就不要劝了,我这回是铁了心要和他分,别说是你顾书。就算是区高官来当说客,一样不好使。” 等我找到郭英,她这么回答,态度很坚决。 郭英上班的地方是q县一座五星级酒店,位于县城边上,环境相当不错。也不远,交通方便。 据包小进说,郭英这个工作也是他那个在本县当副局长的亲戚帮忙找的。 郭英先是在酒店的餐厅当服务员,因为工作能力还成,加上长得还可以,刚被提拔做了大堂经理。 至于收入嘛,还下降了一些。 在餐厅上班,销售酒水什么的有提成,到大堂上班,只能拿死工资,但工作却轻松了许多。 我和她在酒店停车场谈话,倒也不受打搅。 定睛看去,郭英个子不高,一米五五左右,属于本省女性平均水平。她三十出头,虽然不能和少女相比,但也算是五官端正,看得出来年轻时也是个小美人。 她的态度不是太好,我有点生气了:“郭英,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房子、钱,你都要,那不是要把包小进母子赶出家门吗?” 郭英的气势咄咄逼人:“我刚才不是说了,孩子跟我吗?那可是两个儿子,将来长大了结婚成家,一人一套房子,这次还迁刚刚好。至于包小进,他不是天天在我面前摆他白领政府工作人员的派头吗?我呸,他一个大男人,难道就不可以养活自己和家里人?得,儿子不用他养,养活亲妈都可以吧?” 我道:“养活自己和包阿姨,你说笑吗,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一套房子多少钱?” 郭英:“房子这么贵,别人买得起他包小进怎么就买不起?都是人,怎么这么大区别?” 说话间,酒店停车场有车进进出出。 进出的都是奔驰、宝马、奥迪。看得出来,郭英是个爱车的,每看到豪车,眼睛里就闪过一丝渴望,怎么也舍不得将目光挪开。 我心中一动,好像把握到了什么,忍不住问:“郭英,如果你要和包小进离婚,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选的人自己负责,别人也不好过问。但是,包小进是无过错方,你什么都要,这是让他净身出口,从道理、道德和法律上好象说不过去吧?” 郭英的脸顿时变了,喝道:“顾闯,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说我郭英找了下家?我知道,村里有这个谣言?” 我摇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一定是包小进乱说,这个混帐东西,他这是故意诬陷我,好找理由离婚。顾闯,这人心黑得很,你不要被他骗了?”郭英咬牙切齿。 我心中奇怪:“郭英你不要乱说话,是的,包小进是有这样那样的毛病,爱虚荣,不求上进,可品质不坏。他是真的想要维护这个家庭,今天我过来就是受他所拖给你调解的,他可不想离婚。” “放他的屁。”郭英骂道:“你别听他乱说,他就是想骗我回去把钱拿给他,好和外面的狐狸精风花雪月。” “外面的狐狸精……”我有点口吃。 郭英:“包小进有外遇了。”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里全是泪水,竟至哽咽。 第一百零七章 皮蛋不见了 听到这话,我第一反应是不以为然:“包小进有外遇,你开玩笑吧?他好象没什么优点吧,谁能看上他,跟他一起吃苦吗?” 村里传言,郭英在酒店天天和有钱人接触,心理失去平衡,已经有了人了。 现在郭英反说包小进有外遇,保不准是倒打一筢,以进为退。 可是,看她悲伤的表情不似作伪。 又一想,包小进并不是一无是处。我之所以这么想,那是先入为主对他心生反感。 其实,这人长得还是比较帅气,又能说会道,年轻的时候想来很受女孩子喜欢。 郭英点了点头,说:“这事我有证据。” 我问:“什么证据?” 郭英:“年前不是分下来拆迁安置过渡费吗?包小进就嚷嚷着要买汽车,说是上班方便。我一想,咱们家是什么条件,买那东西做什么?再说,现在城南村不是拆迁了,我们一家都搬到q县来,距离他上班的地点走路也就二十分钟,要什么车?” “可是,他就是扭着我闹,我实在被他闹得受不了,就同意。后来我才知道,他买车原来是方便和情人约会啊!” 说着话,她抹了一下眼睛,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让我看:“你看,看看就明白了。” 在视频中,包小进正开着车,副驾驶位上坐着一个年轻的长发姑娘。汽车正在等红绿灯,二人有说有笑,状态亲密。 我道:“这不能说明问题。” 郭英悲伤地摇了摇头,又点开另外一个视频。 依旧是那个姑娘坐在车里,依旧在等红绿灯。 接着,是第三个,车开了天窗,那姑娘将头探出去,长发飘飘。 而车里的包小进一脸的微笑,如果不知道他是已婚男人,还真以为他们是一对情侣。 春光正好,青梅竹马,懵懂少年追风而跑。 事不过三,如果只是一个视频还没什么,但所有视频都是包小进和这个女人,就说明问题了。 我气往上冲,道:“郭英,我知道了。这事,村里和拆迁办也不会管。过渡费你拿着,包小进若是来闹,我倒要和他好好说说。家里都这情况了,上有老母,中有辛苦工作的妻子,下面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他姓包的还有心思在外面风流快活,这还是人吗?包小进干这种事是对家庭对婚姻的背叛,你如果要离婚,我个人是坚决支持的。” 我叫顾闯,顾家的顾,闯荡天涯的闯。 我生活在一个甜蜜幸福的家庭,虽然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在京城飘荡了一段时间,干过一些不是那么上的了台面的事情。但内心中依旧保持这一份赤子之心,保留着基本的善良。 对我来说,家庭、婚姻是神圣而不容亵渎的。 包小进的所作所为令人不齿。 和郭英告别,回到家后,包小进的电话就打过来,问我和他妻子沟通的情况。 我道:“包小进,你个郭英的事情我还有组织都是不会管的,你自己处理吧,少来烦我?” 包小进一愣:“顾书记,这是怎么了?” 我顿时气往上冲,再也忍不住;“不怎么了,包小进,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还好意思打电话过来问这是怎么了,自己做过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包小进也恼了:“我做过什么了,值得你发这么大火?顾闯,现在的问题是家的过渡费被郭英卷走,我们家下个月就开不了锅了,还有,孩子的补习费怎么说?” “开不了锅,孩子的补习费?你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家都养不起,还好意思说这些?” 包小进装出莫名其妙的样子:“顾闯,你这是在侮辱我吗?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你那样的条件,你站在道德高地上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有意思吗?我请组织上帮忙劝郭英回家,就算她不回家,那六万块过渡费也的拿回来,这可是我们一家未来生活的保障。你倒好,事情没有办成,反对我横加指责。” “请组织帮忙,对不起,你不是组织的人,组织中也没有你这种道德败坏之人。” “顾闯,你把话说清楚了,谁道德败坏了?”那边包小进气急败坏。 我:“谁的道德和品行有问题谁自己心中清楚。” 我们两人都忍不住了,在电话里吵成一团。 这通电话自然不欢而散,我也因为争吵而口干舌燥。 看看时间已经是中午,肚子也饿了,看到路边有家豆花饭,便将车停在门口,点了两个小菜,花了三十块钱。 今天已经是十号,领工资的日子,我特意犒赏自己,加了瓶可乐。 政府机关每个月十号发薪水,这一天对于穷狠了的我简直就是吉日。 所谓,春有红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有钞票在身上,便是人间好时节。 银行发过来的短信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 热线办那边的工资和加班费发过来了,一千多块。 等下还有民政局的工资和补贴。 等到工资领外,留两千不动,剩下的可以先买一块移动硬盘。家里的电视有点老,攒点钱换个投影。 可是,等了半天,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吃过午饭之后,我心中有点气恼,财会室出纳,负责发工资的皮蛋太不象话了。虽然今天是周末不上班,但你不可以抽时间去单位一趟把大家的钱发了吗?又耽误不了什么工夫。 你不知道刚过完年,大家都去穷疯了吗? 实在忍不住,我正要给皮蛋打电话,洪燕的电话过来了。 我道:“洪大姐啊,你来得正好,皮蛋今天去单位没有,能不能请他先把工资发了,家中等米下锅呢!” 洪燕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顾闯,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呢,今天是周六。加上今天,皮蛋已经三天没有来上班了,他……会不会是卷款逃了……你知道的,他喜欢打牌,前一段时间输的厉害……” 我吃了一惊:“三天没有来上班……咝……不会,不会,皮蛋不是干这种事的人。洪燕,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哦,在福利院啊,我马上过来。对了,这事老马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啊,好的,先别急着通知他。” 一边开车回s区桂花阵福利院,我一边在琢磨这事,心中忍不住一阵紧张。 也是运气好,今天街上人少,一路畅通,半个小时就到了桂花镇,洪燕已经焦急地等在财务室中。 看到我,就叫道:“顾闯,你总算到了,我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 我安慰她说:“别急,查一查,公家帐户上的钱短少没有?” 洪燕:“查了,没少。” 我松了一口气,不是贪污公款就好,道:“既然没有少,那就没问题了,你不要担心,先沉住气。年轻人贪玩,皮蛋出去玩得忘乎所以也有可能,说不定周一就回来上班了。这个皮蛋,有事也不请教,还旷工,这工作不想干了吗?是是是,他家境也算可以。但不上班,回家当宅男,不怕被爹妈打死吗?” 第一百零八章 突然感觉不对 福利院财会室有两个人,会计、出纳。会计是洪燕,出纳是皮蛋。 皮蛋,姓皮名洋,男性,今年二十五岁。 这个人怎么说呢,人道是不错,活泼大方,说话也有趣。每天上班,就在各办公室乱蹿,逗得大家哈哈地笑个不停,是个开心果。 他家庭条件不错,父亲是跃进渠管理处的干部,母亲在市区干洗店连锁店,住的房子也大。 可惜,皮洋大约是家里条件太好了,读书的成绩不行,勉强考了个二本,学的是财会专业。 毕业之后,被招聘进了福利院做出纳。每月工资三千多,勉强够他自己花消。 父母的意思是让皮蛋一边上班一边温习功课,看能不能考进体制内。 当然,以他老人家的学习能力和自控能力,考公务员是不可能的,至于事业单位,垫一下脚尖大约还有可能。为此,家里许愿,只要考上,就奖励他一台三十万的汽车。 可惜,皮蛋同志参加工作之后,一下子进入了社会,工资也不低,家庭条件也好,顿时失去动力。成天和朋友同学到处玩,又迷上麻将不能自拔。什么凌云之志,什么体制内的雄心壮志,可去他妹的吧! 至于汽车,我才没兴趣呢!反正将来谈恋爱结婚,男方要出房子出汽车,二老你想抱孙子,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 这样,他爹娘拿他也没有办法,就让自己不听话的儿子在单位里混着,希望等他年纪再大一些能够变得成熟稳重。 至于今后所需要的一切条件,家里人替他创造就是。 前提是皮蛋得好好上班,不至于和社会脱节。 如果皮蛋不上班,跑出去玩,父母绝对不会放过他。 洪燕:“希望如此,可是,我觉得这事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说:“什么地方不对劲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皮洋不见的?” 洪燕:“周四下午的时候,办公室的插板坏了,我就上街去买回来。刚到福利院大门,就看到门口停着一辆微面,里面坐了三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然后,皮蛋就笑嘻嘻地从院里出来,上了那辆车。” “看到,皮蛋和我打了声招呼,说那几个人都是他的朋友来找他玩,就先走了。这一走,就是消失了,周五也没来上班。今天本该发工资,按照往月的规矩,财会室的人要过来加半天班把工资发了,他还是没有来。打他电话,关机了。顾闯,我这心里总觉得不安,好象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我们福利院在乡镇,服务岗位还好。像财会室这种部门,其实工作量很小。老马哥无为而治,院中文恬武嬉,大家有什么私事,在不影响工作的前提条件下,说一声提前跑了也没什么。 我安慰洪燕:“别急,皮蛋太爱玩了,竟然不来上班,岂有此理,得扣工资。别急,我等下联系一下他的父母问问情况。” 洪燕:“不急,不急,我能不急吗?每个月的工资都需要从皮蛋手中发出来,印鉴什么的都在他手里。今天是周末,还可以用不上班这个借口推脱,到了周一,大家问起来,我又从什么地方拿钱来发?” “对,我还忘记给皮蛋的父母打电话了,顾闯,你看,我一急都急糊涂了。” 福利院有三十号工作人员,都眼巴巴地等着工作,到时候没钱给人家,一闹起来,问题就大了。 福利院工作人员在入职的时候都留了挡案和紧急联系人联系电话。 我找到皮洋父亲的电话,打了过去,说明情况。 皮父听说儿子已经一天没去上班,大为震怒,咆哮道:“这个混帐东西,估计是跑到什么地方去打牌鬼混了,等我找到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顾闯,不好意思,给单位添麻烦了,我这就去找人,揪着他的耳朵把人给你揪来。” 据我所知道,皮蛋早在读初中的时候,他爹娘就为他准备了婚房。 参加工作之后,皮蛋估计是在家里被父母管得烦了,就搬过去独立生活,最长的时候半个月没回家。 如果他不来上班,家里人还真不知道。 打完电话之后,我朝洪燕一摊手:“得,在没找到人之前就这样吧!大家散了,回家去欢度周末。” 洪燕迟疑,道:“如果周一皮蛋还不来,大家问起工资的事情怎么办?” 我说:“凉拌,你自己解决,希望周一我们能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皮蛋出现在我们面前。” 洪燕无奈:“好吧,希望如此。” 她性格火暴,比较凶,别人有事还真不敢去找麻烦。否则,呛死你。 事情就这样了,离开福利院之后,第二天周日,我在热线办一口气从早上八点值班值到晚上十一点,累得够戗。 原因很简单,按照单位的惯例,周一早晨要开朝会。也就是全福利院的管理人员要凑到一起总结上一周的工作,布置本周的任务。 下个周一和往周不同,我和老马要去民政局开个月会。因为每个月十号领工资之后,新的一月开始了。 明天的月会全区各大福利院、救助中心、未成年保护中心的主要管理者都要参加,传达上级精神。据说,最近国家的民政福利救济政策有微调,要开始全国联网,实行黑名单制度,打击跑站者。 局里通知说,让大家尽快掌握精神,联网工程必须短时间做完做好。 去参加这次会议的不是各院院长、站长就是副职、助理,我作为一个普通工作人员能够与会,看样子已经成为组织的培养对象,内心中感到一阵振奋。 老马年纪已大,处于半退休状态,桂花镇福利院也需要年轻人扛起来,还有谁能比我更熟悉这里的情况呢? 我不禁浮想联翩。 “苦海泛起爱恨,这世界难逃避命运……” 手机电话铃响了,惊心动魄。 打电话来的是皮蛋的父亲。 我道:“喂,是皮叔叔吗,皮洋回家没有,他跑什么地方去了,同事们还等着他发工资呢,我都穷得吃方便面了。” 说着就吃了一叉方便面,故意发出吸溜的声音。 热线办要值夜班,办公室常年放着一箱康师傅,一箱罐装八宝粥,以备不时之需。 皮洋父亲:“没有回家。” 第一百零九章 疑点 我一时没回过神来:“还没回家啊,是不是跑哪里玩去了?” 皮蛋的父亲突然大怒,咆哮道:“还没找到人,这都失踪三天了,你们单位是干什么吃的?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们欺负了他,让他产生了厌班情绪。” 我惊得手中的叉子都掉了。 只听说过小孩子有厌学情绪,还真没听过厌班情绪的。 显然,皮洋的父亲因为着急而语无伦次了。 我忙道:“伯父,你不要着急。皮洋虽然贪玩,可也不是一个任性不知道轻重的人,会不会是真的有什么事?他的同学朋友你联系过没有,他们怎么说?” 皮蛋父亲大吼:“我问什么问,人都交给你们单位了,你要负责。三天,三天之内把人给我交出来,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皮蛋家阴盛阳衰,她母亲在外做生意,是家中的经济支柱。从小都是由父亲养大,大约是做久了家庭煮夫,皮叔性格有点柔弱,遇到事也只顾着埋怨发泄。 我有点恼火,争辩道:“皮叔,这事同我同福利院又有什么关系?你可要讲道理啊!” “我就不讲,就不讲,就不。”皮蛋的父亲愤怒地挂了电话。 把我丢到一边楞神。 等下了班,回到家已经是十二点,我刚洗完脚上床。派出所小黄就打了电话过来,说:“顾哥,你们福利院的皮蛋是不是失踪三天了,到现在还没有找着人?” 我吃了一惊:“你是顺风耳吗?” 小黄叫苦:“皮蛋的父亲报警了,这事影响很坏,所长很重视,我现在正在看监控录象,估计今天晚上别想睡觉了。明天白天还得出去调查,累死我了,工资到现在还没有发。” 我问:“怎么,你们的工资还没有发吗,是不是出纳也失踪了?” 小黄:“不是,是去学习了,要一周后才能回来。所长让大家坚持一下,可坚持不下去了。” 我有觉得奇怪,说:“是的,失踪超过四十八小时就可以报案,更何况皮蛋已经和外界失去联系三天三夜。可是,皮蛋的父母就算要报案也得去区局啊,怎么舍近求远到桂花镇派出所?” 小黄:“人是从福利院失踪的,按照辖地原则,我们义不容辞。” 我:“小黄,皮蛋失踪,大家心情都不好,怎么听你的声音好象很兴奋的样子吗?” 小黄:“我兴奋了吗,兴奋了吗?皮蛋失踪,大家都很担心,很难过。” 我:“不对,你真的兴奋了。” 小黄:“别瞎说……对了,我们怀疑这是一起绑架案。” “啊,绑架案,可能吗?没错,皮蛋是我院出纳,管着钱不假,可这钱都是在对公帐户上,又取不出来,别人帮他干什么。这小子弱小无助又能吃,绑匪绑架他,还得陪进去一大笔伙食费,不划算。就算要绑,也得绑架他父母……他父母……”说到这里,我心中咯噔一声。 小黄:“对的,小黄家不是开着干洗店吗,还是连锁的,每天现金流浪不小。他家经济条件也好,估计是被人盯上了。周四那三个青年人估计就是罪犯,等把皮蛋叫声面包车,估计一溜烟拉去僻静地方关起来,准备勒索皮家。” 我问:“绑匪打电话给皮家了吗,什么条件?” 小黄:“没有打电话。” “小黄,我觉得这事应该不是绑架案那么严重吧?你想啊,绑匪绑架了皮蛋,应该当天晚上就给皮家打电话,开出条件,并威胁皮家不许报案。现在事情都过去三天了,他们还没有联系皮蛋家人,反让他爸爸妈妈发现不对跑去抱案,这不符合绑架案的条件啊,除非那三个绑匪都是笨蛋。” 小黄否定了我的质疑,说:“我们刚才看了监控,那两面包车载了皮蛋之后,先是进了市区,在市区漫无目的地转了半天之后,又上了省城的绕城高速,并于公羊场站匝道下了高速。在高速公路上,这辆车忽快忽慢。慢的时候只有八十,快的时候达到一百三十。” 他感慨:“不愧是五棱神车啊,竟然能够跑到一百三十。显然,驾驶人在预防被人追踪。你说,他们心中无鬼,会采取这样的反跟踪手段吗?” “这是真的吗?”我也觉得问题有点严重:“后来他们又去了哪里?” 小黄:“下公羊场匝道离开高速之后,视频就断了。那地方正在修地铁的维修厂,路挖得稀烂,路边的路灯杆都拔了,自然没有摄象头。另外,我们也查了那车,牌照是假的。所以,这是一起绑架案无疑。顾哥,这可是刑事案啊,可算是被我碰到了。” 他的兴奋终于遏制不住了。 我一阵无语,小黄最近被电视台那个女主播都快逼疯了。 小黄和女主播在过年的时候双方都见过家长,对于他们的恋爱关系,家长们都是同意的。 估计再过得几个月就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二人感情进展顺利。 女方对小黄总体来说是很满意的,只有两项:一是小黄的发迹线实在太高,鬼知道人到中年是地中海还是周围铁丝网中间篮球场;二,小黄在乡镇工作,平时又要值班。女方的意思是,他能不能调回市区工作。 发迹线的事情暂时不说,至于调回市局。小黄听到一个小时,局里刑大缺人,准备年中补上。上次儿童失踪案小黄表现突出,入了刑大队长的法眼,想调他过去。 派出所的所长原则上同意放人,毕竟,刑大是公安系统的精英,自己这个下属有好的前途,他这个做领导的也替他高兴。 调回市局,进刑大也是有要求的,年中考核的时候你各项成绩打分都要挤进系统的前十名。 不谋一时者,不可谋一世。 小黄一听到出了绑架案,知道自己拿分的时候到了,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息。 我隔着电话翻了个白眼:“外亲爱的黄警官,皮洋同志遭遇不幸,你还很高兴的样子,吾甚鄙之。对了,你跟我说案情做什么,违反纪律的。” 小黄:“不犯纪律的,我正要跟你了解一点情况,希望你照实回答,正在做记录呢!” 我正色道:“好,黄警官你请问。” 小黄:“这案不像是单纯的为钱财,不然,歹徒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开出经济条件。我想问你,皮蛋平时下班之后都干些什么,或者说他有什么爱好?去夜店吗,赌博吗,和什么人来往?” 我回答:“皮蛋就是个标准的宅男,喜欢玩手机打游戏,每天下班回家就躲在屋里上网。我和同事好几次都到他楼下,约他出去玩,他都不肯下来。这人不去夜店,说是受不了里面的吵,又喝不来酒。至于赌博,那更是没有的事。每次单位的人一起达牌,让他上,他都拒绝了。说打牌做什么,赢上几百块前对生活也没有什么改变,输了,心里难过。” “恩。”小黄反复问了几次,做了记录,又道:“皮蛋有女朋友吗?” 我道:“你是不是怀疑他因为恋爱问题被人报复。” “有这个可能。” 我说:“皮蛋没有女朋友,他这种宅男好象根本就没有谈恋爱的想法,洪燕给他介绍过对象,人家去都不去。说,他老婆是新垣结衣,还要什么自行车呀?” 第一百一十章 到处被批评 放下电话我抓了半天脑袋,死活也想不明白皮蛋怎么会失踪了。 这种家境优渥,从来不会为生活而烦恼的人,上班也就是找个事情打发光阴。下班后也不和人接触,不谈恋爱没想过要生孩子,不出门鬼混,只知道躺床上刷手机玩游戏刷片儿的。 大约是受到二次元文化影响,皮蛋的为人准则是不给别人找事,以给社会添麻烦为耻。 这样的人简直就是祥和安定社会的最佳公民。 别人绑架他也没有动机啊! 为钱,皮蛋为人低调,每天公交车上下班。坐烦了,用手机刷个自行车当活动筋骨。家里本有车的,他老人家嫌加油、保养麻烦,不侍侯。平时的穿着也都是淘宝货,最近有朝拼夕夕风格靠拢的趋势,一看就是吊丝样,绑匪估计打主意也打不到他头上。 为情,谁会为手办和充气娃娃和他争风吃醋? 那么,皮蛋究竟去了哪里,又是和谁在一起呢? 没有了他,这工资从什么地方去领啊? 想起即将到来的信用卡还款日,想起我的花呗,我头大如斗。看样子,得找小富婆洪大姐拆借一点了。 我也没个主意,时间实在太晚,不觉迷瞪过去。 …… 夜凉如水。 我突然醒来,感觉嗓子里干得像在冒烟。 这才记起今天事情实在太多,心中悲愤。晚上吃食堂的时候,化悲愤为力量吃了很多肉。人体分解蛋白质需要大量的水,我口中渴得厉害。 我想要起身去客厅喝水,可身子去软得厉害,怎么也起不了身。 正着急中,客厅的灯却亮了,好象有人在走动。 我也没想其他,喊了一声:“渴死了,给我送一杯水过来。” 客厅里传来了杯子在饮水机里东东东接水的声音,接着是高跟鞋的声音。 卧室们开了,就看到邢云走进来,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 我大喜:“邢云,你可救了我了,明天早上吃什么?” 邢云微微一笑:“反正有好吃的,你工作辛苦。快睡吧,明天一早我送到你床头来。” “好的,好的,今天吃太多肉了,我明天想吃清淡点,想吃馒头。” “恩,我早点起来出去给你买。” “咝……你不是离开我了我,怎么又回来了……”我突然记起这一点,接着心中一阵狂喜。得意地说:“邢云,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哈哈,我顾某人还是有魅力的。邢云,我好想你。” 说到动情处,我忍不住去抓她的手。 但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我也因此失去平衡,扑通一声摔下床去。 …… “啊——”我猛地坐起来,浑身都是大汗,这才明白刚才是南柯一梦。 窗外还是黑咕隆咚一片,看了看手机,凌晨四点。 记得以前邢云在的时候,到我们确定恋爱关系,她每天早晨都会把早饭送到我的床头。 那样的日子,简直就是生活在天堂啊! 到如今,她离开我已经快三个月,也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我心中突然有点酸楚,一缕思念难以遏制。 突然,眼前一片大亮,有月光从窗户外投射进来。 一连十几个阴雨天,今天可算放晴了。 我睡意全消,就那么呆呆地坐在床头,看着月光从窗外进来,在黑暗的空间中切割出一个明亮的方块,回想着以前邢云晚上坐在月光前的情形。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岭外音书绝,经冬复历春…… 大约是没有睡好,第二日去民政局开福利系统月会的时候我感觉脑袋也点发涨,整个人也是蒙的。 今天来了二十多个人,都是院长、站长,基本都是副科级科员,我一个年轻人挤在中间非常醒目。 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来我很受组织信,是第二梯队重点培养对象。 要知道,我从考上公务员如职到现在也就半年多时间,换任何一个人都难免自得。 只是,我心情实在有点抑郁。 会议很简单,不外是传达上面的政策,让他们下去之后尽快把那个全国联网系统搞起来,并限定时间。 这也没有什么好操心的,再座各位基本都是文科僧出身,都不懂互联网。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来做,分包给网络公司就是。大家也就监督验收,跟进一下罢了。 会议开了大约两个小时,到结束的时候,王局突然喝了一声:“顾闯,你们桂花镇福利院的出纳皮洋怎么回事?” 桂花镇福利院的出纳皮蛋突然失踪,以至员工的工资都没有人发,这事在局里也算是个大新闻。 今天过来开会的时候,就不断有人向我打听皮蛋是不是卷款潜逃了,是不是借了高利贷跑路了? 我心情不好,精神也差,自然不想和他们多说,就随口敷衍过去。 现在听到王局在大会上问,我感觉到一丝不安,忐忑地回答说:“周五的时候皮洋没有来上班,今天上午也没来。年轻人贪玩,特别是这种家庭条件不错的,难免有点少爷脾气,一切按照劳动纪律处理就是了。该罚款罚款,该做检查检查。当然,我们也有管理不严的责任,会做出深刻检查的。至于工资的事情,王局你放心,开会之前,我已经和局里财会联络过,由局里签字,争取下午把钱发下去。” “谁跟你说发工资的事情,怎么,到现在你还骗我说皮洋是旷工?”王局一脸的严肃。 “难道不是。”我突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满眼都是泪花,声音含糊地说:“年轻人心性不定,一个工作干久了,难免有懈怠情绪。” 我这一声哈欠打得很响,下面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王局长怒了,一拍桌子:“顾闯,身为党员,国家民政干部,你看看你,你看看你现在这吊儿郎当的样子,给我站起来!” 老王雷霆一怒,笑声停了下来,所有人都转头担忧地看着我。 我被人当众训斥,心中忐忑,站了起来。 王局长大声咆哮:“皮洋失踪,现在人家父母都闹到桂花镇福利院去了,说好好的一个孩子在你们那里上班,怎么就不见了?现在,他妈妈已经开车把你们院门口给堵了,你还在这里安坐钓鱼台,你也坐得住?” “啊……门被堵了……他们……” 我大吃一惊,感到问题的严重,结巴了几句,忙道;“王局,我这就去处理。” “处理,处理,你能处理好吗?”王局长冷哼了一声:“我已经让马远去处理这事了,你就是一个成不了事的。看看你在马远住院期间干的好事,社会上的会议销售公司的大巴车每天早上都到你们院去接人了,你当我不知道,你想瞒居里多长时间。好好的福利院,被你管成自由市场了,再这么下去,谁也不知道将来还会出什么妖蛾子?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简直就是咱们民政的明星人物了。这段时间你就别管院里的事了,马远已经出院,从现在开始上岗。你还好地呆在热线办吧,散会!”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受到王局的严厉批评,我一张脸涨得通红。 想要辩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做错了事,挨打就得站直了。 从局里散会,我很是抑郁,回家睡了一觉,总算让心情好了些。 下午三点,我回到热线办公,准备上中班。 刚上楼梯,就看到辛书记从后面走上来,叫道:“小顾,等等我。” 我和他在城南村拆迁工作组共事过一段时间,彼此都已经熟了。 在我看来,辛书记并不像外人所认为的那样严肃和苛刻,其实很好相处的。 就开玩笑地说:“领导你亲自来政府啊?” 辛书记:“等下你是不是该问,领导你亲自上厕所啊?” “这种事可不好代劳的。” 辛书记笑了笑:“镇里有点事要想领导汇报情况,听说你在借调到热线办来,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你。走,咱们边走边说。” “聆听领导指示。”我偷偷地撇了撇嘴,借调来热线办不就是你老人家一手所为,想要锻炼我吗,怎么还故意这么问? “你这个顾闯啊,工作能力是强,可有的时候就是说话没个正经。”辛书记无奈地笑了笑:“机关和地方是的工作方式不太一样,你需要熟悉,并进入角色。对了,包小进的事情是你经手的吧?” 听他提到包小进,我心中咯噔一声:“是的,包小进的母亲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毕竟我是城南村第一书记,又是拆迁工作组成员,她对我熟悉些。只是,这位老阿姨有点老年痴呆,事情也说不囫囵。” 说着话就上了二楼,我们就站在楼梯口处。 我大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道:“辛书记,依我手头的掌握的证据来看,包小进很有可能有外遇了,郭英挺可怜的。那六万块过渡费怕是不那么容易追后来。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只能让他们两口子去扯。扯清楚了,将来不管他们是和好还是离婚,财产如何分割,一切都按照法律来。到时候,我们只需要依照区政府制定的拆迁安置政策办理就可以了。” “确实是稳妥之言,清官确实难断家务事。问题是,现在包小进已经闹到镇委镇政府,闹到拆迁办我这里来了,还投诉你顾闯。” 我吃了一惊:“包小进投诉我怎么,我又没做错什么?” 辛书记:“投诉你工作作风简单粗暴,不关心人民群众。另外,他还说妻子卷了过渡费离家,他们一家四口没有了生活费,将来也没房子住,要政府和拆迁办拿个说法出来。实在不行,他母亲要住进镇政府办公室里去了。” 说到这里,辛书记苦恼地摇了摇头。 我极为生气:“他还耍赖了,这个渣男。” 辛书记:“你别管包小进渣不渣男,这事因你而起,得妥善解决了。” 正说着话,一个政府工作人员过来,喊了他一声:“辛书记,李市长刚散会,正在办公室你等着你呢!” “好的,我马上就过来。”辛书记点点头,对我说:“小顾,我相信你能够处理好这件事的。” 回到热线办,我心中恼火,越想越不对劲。包小进都投诉到镇政府去了,他正把包阿姨送过去,将极大地影响大家的工作,我这个罪魁祸首在责难逃。 辛书记对我也会有看法。 如果不出意外,两会之后,他会出任主管农业和民政的副市长。如果对我有了看法,事情不妙得很。 我琢磨了半天,包小进这个人渣那里做工作肯定是做不通的,包阿姨人还不错,只能从她身上想想办法,劝她不要出此下策,事情总归会有个妥善的解决。 只是,这位老袄阿姨清醒一阵糊涂一时,思想工作怕是不好做。 很快到了四点,正是交接班的时候。 上午是老高上班,他和我办了交接之后,用我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提醒道:“顾闯,你被人投诉了。” 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投诉什么,谁投诉的?” 老高:“是李世民的家里人投诉的,说是李世民自从打进来热线电话,他所反应的事情不但没能得到解决,连人都失踪了。又说你和他所反应的铁器厂生产管制刀具的老板有勾结,对李世民打击报复。” 接二连三的投诉已经让我麻木。 我甚至不感到生气,机械地说:“他爱投诉就投诉吧,由他去。” 老高轻轻一叹:“做多错多,有的工作确实不好干。不过,顾闯,你如果因为犯错被退回民政局,别人以后又该怎么看你。” 我有气无力地说:“人不见了,我也没有办法啊!” 老高:“最好你这几天能够把李世民找回来,只要他出现一切都好办。至于办公室里工作上的事情好办,我和刘红帮你顶一下。” 我心中感办妥当了,这事得马上办。 第一百一十一章 老年痴呆 对的,目前我面临着三件麻烦。 分别是,包小进家的拆迁过渡费被郭英卷走,他准备把母亲包阿姨送去桂花镇镇政府,在里面吃住;李世民失踪,他的家人不但在骚扰宋樱的父母,还把我给投诉了;皮蛋失踪,他的父母已经闹到福利院去了。 这其中,皮蛋失踪一事看起来很严重,但优先级最低。确实,载他的那辆面包车很是诡异,看起来好象是一件绑架案,很严重的样子。不过,他家人已经报案,警方已经接手,要相信警方的能力,这事我就算想插手也插不进去。 李世民的事优先级次之,这人得了钱就是出门鬼混去了,等到钱用完,自然就会回来。只是,回来之后,估计还会纠缠宋樱,说不定还会缠上我,想敲诈点钱。 包小进的母亲一旦送去镇政府,严重影响政府工作。他们是城南村的人,我是第一书记,又是拆迁办的工作人员。事情一但发生,对我的前途影响很大,得马上去办。 第二日,我开了车直跑去包小进家。 得,从现在开始,未来几天咱就呆在这里人盯人赔着包阿姨,再慢慢做包小进的思想工作吧! 到了包小进家,包小进照例去政务中心上班,据邻居说,他中午在单位食堂吃饭,要下午五点半才会回家。 我又问邻居,包小进的两个儿子上学的事情是怎么处理的?他是s区的人,按照就近上学原则,难不成每天坐公交车回s区上学,这可是十几公里,很麻烦的。 包家邻居,一个姓章的老太太突然有点酸溜溜地说:“还能怎么处理,包小进是个能人,政府工作人员,自然是进了我县的重点小学。现在这个世道啊,什么事情都得靠关系。” 说着话,邻居就开始吐槽包小进公器私用,是个贪官。 我心中好笑,什么贪官,包小进就是外聘工作人员,连事业编都不是,也算是官? 按照我国古代的说法,至少也得正处以上才算是官,那怕是王局也只是个吏。 再说,新时代新社会,哪里有什么官啊民啊的,都是给国家打工给自己打工。 这包小进爱面子,有极强的虚荣心,估计平时不知道在邻居面前吹什么牛,这种得瑟的人最讨厌了。 正在这个时候,包阿姨突然背着一个色彩鲜艳的奥特曼双肩书包出来,一脸焦急地就朝外走。 我急忙拉住她:“包阿姨,你这是要去哪里?” 包阿姨仿佛盯着我,一脸疑惑:“你是谁呀?” 我道:“包阿姨,你忘记了,我是顾闯啊,就是前天来过的那个,你们城南村的驻村干部,第一书记,拆迁办的。” 包阿姨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指着我:“是你,是你。” 我连连点头:“对,包阿姨你想起来了,我是顾闯啊!” 包阿姨:“顾叔叔你好。” 我和她家邻居相顾骇然,这老太太,果然迷糊得可怕。 “包阿姨,你这是要去哪里呀?”章老太太问。 包阿姨:“我要去上学,我要去读书。” 章老太太故意逗她:“包阿姨,你读几年纪啊?” 包阿姨:“章奶奶,我读小学二年级了。” 看得出来,章老太太是个比较爱美的人,打扮得比较时尚,显年轻。 其实,她也不老,今年五十五,被包阿姨一口个奶奶气顶了心:“你这死老太婆,妹妹不知道喊,上什么学啊,都六七十岁的人了。” 说罢,拂袖而去。 我苦笑一声,把包阿姨扶回屋去,问她媳妇这几天回来没有,家里还有什么困难。 包阿姨一概不知道,只打开电视木呆呆地看,时不时发出一阵欢畅的笑声。 我没有办法,只得陪坐到她身边,玩起了手机。 很快到了午饭时间,我主动跑去厨房做了一顿勉强可以入口的饭菜,和老太太一起吃了。 我寻思包小进的思想工作一时半刻怕是做不通,只能天天呆在这里严防死守,这情形和对付闹访群众仿佛……哎,其实也没有什么两样。 这些天怕是要在包家吃饭了,饭钱得给人家。 我就从包里掏出两百块前递给包阿姨,说这是伙食费,打搅了。 还好,昨天局里发了工资,我取了几百块现金备用。 包阿姨稍微清醒了些,听我说清情况,推脱不过,谢了一声,接过钱用一张餐巾纸包了,揣进怀里。 我提醒她说,包阿姨,你没钱包吗?裹纸里,等下忘记了,解手的时候随手一扔,那就坏了。 包阿姨:“对对对,怕就怕忘记了,我这记性越来越差……哎,放什么地方才好呢?”她一脸的焦急,开始在屋里翻箱捣柜。 我忙说:“别忙了,等下直接给你儿子包小进吧?” “我儿子包小……进……我什么时候有个儿子的……我才读小学啊……” 我呻吟一声,感觉额头一片火烫:阿姨,你就别折腾我了! 下午,怕包阿姨一不小心跑出去上学,外面那么多车,出了事如何得了,我也不敢睡无觉,就坐到她身边,陪她看了一下午狗屎一样又臭又长的韩剧,感觉自己很郁闷的斯密达。 时间一分一妙过去,很快到了五点半,包阿姨的孙子大双和小双也放学回来了。 这个时候,镇政府也下班了,包小进就算想送他母亲过去也找不着人。 我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今天总算是过去了,肚子好饿。中午的菜看不到油荤腥,我口中别说是淡出鸟来,只怕洪水猛兽都有了。 包阿姨老年痴呆,和她也说不来。我只得对那一对双胞胎兄弟道:“叔叔先出去吃饭,等吃了饭再过来找你爸爸,你们等下和他说一声。” 包小进家所租住的房子位于q县老城区,这里以前是一家国营仪表厂,好象叫什么红光什么的。已经破产了二十多年,早年的工人也都退休了。 大家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都舍不得搬走,依旧住在老厂区了,图的就是一个热闹。 第一百一十二章 行家一伸手 红光厂看规模颇大,据说在八十年代最鼎盛时期有职工两千多人。 我都闹不明白,区区一个生产仪表的厂子怎么能够养活这么多人,外带退休职工。 市场经济时代,红光厂终于支撑不下去,破产了。 有专业技术的人才被分流到其他单位,其他人则给了一笔买断费自谋出路。 后来,随着厂区房屋的老化,加上买了新房的人逐步搬迁,这里也安静了许多。 工厂破产之后,往日的院墙也拆掉了,形成了一个开放式的社区。在以往工人俱乐部和厂部办公楼附近形成了一个市场。有卖菜的,有开超市的,有开茶馆打麻将的。当然,饭馆必不可少。 我随意走进一家东北菜馆子,点了两个菜。 万万没想到东北菜的分量那么足,我只吃了一小半就吃不动了。 大约是吃太多肉,口中渴得实在受不了,就提着一瓶宅男快乐水坐在篮球场边上看老头老太太们跳广场舞。 听老人们说话带着江浙口音,那边的天黑得早,即便是夏天,傍晚六点就要黑尽。不像我省,盛夏季节,八点钟抬起头,依旧是红日高挂。再加上习惯了集体生活,这些人下午五点就要吃晚饭。 吃完,就会到这里来跳舞、玩陀螺、跳探戈,锻炼身体。 老人们正在跳探戈,看到他们一个个精神矍铄身手矫健的样子,我突然想起自己在京城卖保险的日子。 那时候,每天上班,我们都会被变态主管召集到大厦楼顶天台,喊几声“我要发财”“ 我要豪宅名车”之类励志的口号,然后就着音乐跳舞,《小苹果》是必备曲目。 看了半天,我突然遏制不住冲动。 刚才吃得有点撑,最近有点发胖,需要运动。 于是,就下了场,加入其中。 我这人有一定的运动天赋,身体的协调性很好。当年读大学的时候,做为一个文艺青年,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至少要懂一点,也胡乱地学过国标、探戈、恰恰,跳得挺好看的。 一个老太太没有伙伴,正在寂寞地独舞,我自然而然地就和她搭档了。 本人有点小帅,看到我,那个老太太很高兴,一边跳,一边问:“新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是哪一家的孩子?” 我有点微微出汗:“还请问阿姨贵姓?” 老太太:“免贵姓苏。” 我道:“我叫顾闯,不是厂子里的,现在在s区民政局上班。” “走亲戚?”苏老太太问。 我回答说:“不是走亲戚,我是拆迁工作组的,过来做包阿姨家的工作,最近一段时间都会来这里,阿姨你多多关照。” 正说着话,一曲终了,其他跳舞的老头老太太都停下来,围过来唠嗑。显然,我优美的舞姿和洋溢的青春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在一片银发浪潮中,本人确实比较醒目。 “哦,包阿姨啊,就是包小进的妈妈,那个有点老年痴呆的,可怜见的。” “什么,包小进家要拆迁,那就好了,看他家里挺困难的,这一拆迁日子就好过了。” “包小进家困难吗,人家可是政府机关的干部,抱的是金饭碗,开的是豪车。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大富婆开雅戈,小富婆开奥托,咪咪儿富婆骑摩托。”咪咪儿是本地方言,就是一丢丢,很小很小的意思。 “老甘,你说的哪一年的黄历了,改开初期吧?现在大富婆开的是保时捷,小富婆开奔驰宝马,咪咪儿富婆开奥迪,你太不与时俱进了,包小进只算是咪咪儿富翁。”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接着,又有一个老太太问我:“小顾,你的舞跳得不错,认真学过,功底不错啊?” 大家都点了点头,说,和以前教他们的前文化馆火把剧团的老师差不多。 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跳舞这种事一亮相,就看得出来是不是正经学过,有没有童子功。 我心中得意,说,小时候被父母送去学过体操,可惜有点微胖,怎么也操不出来。读大学的时候,学校有个老师是前海政歌舞团的舞蹈演员,我跟她学过三年。 跳得不好,有点gay,叔叔阿姨你们别见笑。 大家都惊讶地叫了一声,原来是专业学过的,难怪跳这么好。小顾,既然你最近都会在这里,咱们这里正缺老师,要不你教教我们。我们每天下午二到三点会跳一场,晚上六点到九点还会跳一场,你到时候过来。 下个月各社区老年体协要举办一次探戈舞比赛,有顾闯你在,咱们赢定了。 我一想,包小进的思想工作一时半刻也做不下来,整天呆在他家,和老太太一起看无聊的电视剧是容易把人给看抑郁了。出来和老人们一起跳跳舞,当锻炼身体也不错。 谦虚了两句,道,我也没多高的水平,大家共同学习,就当活动活动筋骨吧! “太好了,顾老师,我们搭档先跳一曲。”一个老太太忙说。 苏老太太不高兴了,说:“我先和小顾搭档的,凡事得讲个先来后到吧,你等两曲再说。” 刚才那个老太太不高兴了,骂道:“苏卫红,你什么意思,小顾是大家的小顾,你不能一个人霸占了。都什么年代了,还当你是以前那个横行霸道的红小兵小将啊?” 顿时,两个老太太吵了起来,大家忙劝,闹成一团。 我不禁苦笑,自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我国生育率持续走低。我在红光厂厂区呆了一整天,根本就看不到几个年轻人,想不到自己倒成为舞场上的香饽饽。 正尴尬着,就看到包小进的橘红色汽车一道烟从操场旁边掠,他终于下班了。 我忙对大家说:“包小进回来了,正事要紧,我明天再来。” 苏卫红这才停止和人争吵,拉着我的说道:“小顾,明天下午一定过来啊!” “一定一定。” 等我再次回到包小进家,他正才做晚饭。 看到我,包小进装出很惊讶的样子,面上挤着一丝笑容:“原来是顾闯啊,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虽然是个好脾气的人,可看到他的虚伪,不禁气往上冲:“我来这里做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我清楚什么?” 我道:“包小进,你是不是向辛书记,向拆迁办举报了。请问,顾某人在工作上有什么失误,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第一百一十三章 保姆 包小进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择菜一边道:“没有的事情,你大概是误会了。” “误会,没有的事?”我气得笑起来:“包小进,你的心理素质不错啊,说瞎话眼睛都不眨一下。这事情,辛书记都找我谈过话了,让我过来继续做你的思想工作,你还不承认。” 包小进笑了笑:“谢谢拆迁办,谢谢辛书记的关心,给大家添麻烦了。当然,这事也要谢谢你。也对,领导交办的事情,得妥善办好。不要怕领导的批评,这证明上面还是记得你的。怕就怕,领导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谁。做人做事,不惹事也不要怕事,要静得下心。所谓,每逢大事有静气。曾国藩也说过,要耐得住烦。” 我气得鼻子都歪了,这厮混得老婆都分居了,反来教我做人的道理。 “包小进,你是不是为了那六万块钱过渡费的事情和拆迁办闹?真是笑话了,钱是你老婆卷走的,关我们什么事?当初领钱的时候,你可是签字按手印的,现在又想再领一次,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还有,你是不是想送包阿姨去住在镇政府里,这不是胡闹吗?” 包小进听我揭破这一点,脸色一变,正要说话。他儿子小双就在喊:“爸爸,爸爸,奶奶要出去了。” 我们转头看去,却见包阿姨依旧背着那个奥特曼双肩书包正朝屋外挪去。 包小进大惊,忙扔掉手中的菜,冲过去扶住母亲:“妈,你这是要去哪里?” 包阿姨:“我要去上晚自习啊,对了,我是在二中还是四中呢?” 我摸了摸额头,得,这老太太从小学已经升级到中学了。或许,明天就该要去上班了。 这样也好,慢慢地她老人家就能飞快地进入老年,寻回失去的记忆。 “妈,你不用上晚自习的。” 包阿姨呵斥道:“不上晚自习不读书,将来怎么考学校,怎么找到一个好工作?” 包小进大急,如何肯放手。 他母亲就开始骂,说,你拉着我做什么,今天晚上老师要讲二元一次方程。 “二元一次方程是什么……我怎么一点也记不住了……”老太太抱着头一脸痛苦的样子:“不行,我要去上课,我马上就要去。” 我看包小进满面痛苦的样子,突然有点同情,忙道:“包阿姨,现在不上晚自习了,你自己在家温习功课吧!” “真不上晚自习,不可能吧?” 我正色道:“真不上了,包同学,我是你的老师,我现在郑重通知你,因为晚上学生上课有安全隐患,我校接到教育局通知,全县所有中学取消晚自习。” 包阿姨:“你别骗人了,你是顾书记,什么时候变成中学老师了。” 我一呆,定睛看过去,包阿姨目光一片清明:“阿姨,你恢复过来了?” 包阿姨放下背上的包,一脸疑惑:“顾书记,我刚才怎么了……哎,我这病一时好一时坏的,别见笑。你有什么事吗,吃过饭没有?” 我道:“有点拆迁上的事情要和包小进谈,已经在外面吃过了。” 包阿姨:“谢谢你,你和小进说事吧,我去做饭。” 包小进:“妈,我来做。” 包阿姨:“你会做什么饭,坐下陪顾书记。” 包小进没办法,只得陪我坐在沙发上。 他目光中带着一丝谢意:“刚才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也不知道我妈会闹成什么样子。她的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犯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正常。反正好一阵坏一阵,一个月要折腾几十回。” 说到这里,他一脸的疲倦,递了一支烟过来。 依旧是软中华,我心中不满,刚想说“这么贵的烟我可抽不起”但想了想,还是接过去点着了。 我们默默地抽完一支烟,半晌,包小进才道:“顾闯,你是我举报的,这一点我也不想掩饰。” 我气得把手头的烟蒂都捏碎了:“你果然承认了,包小进,你我没有冤仇吧,值得你这么搞我?” 包小进气愤地看着我,大约是不想让母亲担心,压低声音冷冷道:“顾闯,我让你去找郭英是做和事姥,劝她看到孩子的面上回家来的。大家都是一家人,有矛盾坐在一起解决。你可好,反劝我两口子离婚,你的心好毒啊!没错,是我举报的,你不叫我好过,我也叫你好过不了。” 我:“我什么时候让郭英和你离婚的?” “还不承认?”包小进的声音大了起来:“‘郭英,我知道了。这事,村里和拆迁办也不会管。过渡费你拿着,包小进若是来闹,我倒要和他好好说说。家里都这情况了,上有老母,中有辛苦工作的妻子,下面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他姓包的还有心思在外面风流快活,这还是人吗?包小进干这种事是对家庭对婚姻的背叛,你如果要离婚,我个人是坚决支持的。’” 这竟然是我那天同郭英见面时的原话。 “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是这样。”包小进愤怒得眼睛都红了:“就在你来的那天晚上,我和郭英通过电话,是她说的。她告诉我,拆迁办和镇里都支持她和我离。顾闯,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我有点尴尬,面庞微红。心中也是气恼,这个郭英真是过分,我和她说的话竟然告诉了这个渣男,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呢? 这种两口子之间的矛盾最不好处理,他们前头打死打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和好了。两人再一通气,你一个外人搀杂其中,反弄得里外不是人。 我:“我……我……” 包小进:“顾闯,我知道你成天呆我这里想干什么,就是怕我带着母亲去镇政府闹,我还真闹定了。” 我怒喝道:“你也是在政务中心上班的人,也懂政策。过渡费已经发到你家,现在又想要。如果人人都象你,岂不是人人都要领两次钱,真当是以闹分配啊?” 包小进冷笑:“顾闯,你破坏人家庭,品性恶劣,请你出去,我家不欢迎你!” “谁破怀你家庭,说话可负责任。” “谁破坏谁知道,啊,我晓得了,你姓顾的还是单身,是不是看到郭英,耗子别手枪,起了打猫心肠?” 我悲愤地叫了一声:“包小进,你还是人吗?” 突然,包阿姨从厨房跑出来,目光迷惘地看着儿子:“小进,你怎么还在家,还不快收拾打扮一下,今天晚上要去相亲的。隔壁唐阿姨帮你介绍了一个姑娘,叫郭英。那闺女妈帮你看过,挺漂亮的一个女娃娃,你一定回喜欢的。” 她的回忆恢复到了包小进二十来岁那个年代。 正在一边看电视的大双咯咯地笑起来:“奶奶,郭英不就是妈妈吗?” 被包阿姨这一打岔,我和包小进都不说话了,也免得老人家听到伤心。 这个时候,包小进的电话响了。 他接过来喂喂两声,一脸的为难:“我现在正在做饭呢,这个时候去接你……你要去桃坪,哦,前两天你说的那里的桃花已经开了……好好好,我马上过来和你一起去。” 说着话,包小进面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我耳朵尖,听出打电话进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桃坪是q县的山区乡,距离县城大约十几公里,都是山路。那里的风景很美,正值早春天,桃花都开了。据说,当地乡政府准备搞个桃花节。 如果没有猜错,电话那边的女人是包小进外面的小三。两人约这去看春有红花,浪得很嘛! 说完电话,包小进看了看屋里的母亲和孩子,略一迟疑,把牙一咬,出了门。 我气愤地叫道:“包小进,你妈妈和你的两个孩子还没有吃饭呢!” 包小进只回头喊了一声:“大双,小双,你们照顾好奶奶,随便热点东西吃,爸爸有事出去了。” 包阿姨又开始哭了:“不要离婚,不要离婚啊!” 这老太太的记忆终于恢复了。 我只感觉心中一阵凄然:“包阿姨你不要着急,我正在做包小进和郭英的工作,应该能解决的。” “谢谢你,顾书记。” 我叹息一声,挽起袖子:“阿姨,我来替你作饭吧!” 包阿姨擦了擦已经哭红的眼睛:“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我说强笑道:“包阿姨,我也没吃呢,正要在你这里蹭饭。” 做好饭,让三人吃完,我不忍心走,又辅导完大双和小双两个孩子的数学作业。看看时间,已经是夜里九点,这才开了车回家。 当夜,我一想起这事,竟至被包小进这个渣男气到失眠。 为了防止包小进一大早就带着包阿姨去镇政府找辛书记闹事,我起了个大早,赶去q县。 将车停在包小进家的楼下,也不废话,就坐在车里一边喝茶一边抽烟。 不片刻,包小进下楼来,只是他一个人。 包小进看了看我,开车上班去了,连孩子也不送。 得,我最见不得这种事情,上楼带了大双和小双直接送去了学校。 上午,我打了一上午王者荣耀,中午的时候包阿姨又背上书包要去读书。她老人家说马上就是小升初,如果考不上中学会被爸爸妈妈打。 得,这老人家又开始犯病了。估计要到下午才能读到高中。 我怕她出事,帮她做好了午饭,陪她吃饭陪她唠嗑。 突然,我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我他妹现在简直就是包小进家的保姆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发现皮蛋 “小顾你这舞跳得真不错,来来来,陪阿姨跳一曲。” 我喘着粗气:“不了,苏阿姨,今天下午已经跳了四曲,都没劲了。各位阿姨,你们不能使车轮战啊,我体能跟不上。” 苏卫红苏阿姨咯咯一笑:“小顾,你一个小伙子,又没结婚,怎么虚成这样,才半个小时就没劲了,还比不上我们这些退休老工人。” 说着话,她就朝旁边的小买部吼了一声:“那谁,给小顾同志送一瓶营养快线过来,记我帐上。看看这孩子,脑袋上全是汗。” 我接过饮料,咕咚灌了一气,这才平了喘:“谢谢苏阿姨,你这瓶水可救了我的命了。” 苏阿姨;“小顾,我们跟你说的那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县老体协要组织各社区举行一场交际舞大赛,大妈跟你搭档,把冠军给夺了。” 这两日,我闲得无聊,每天下午过来跳舞减肥。凭借我还算过得去的功底,自然妙杀这群半路出家的老头老太太,也成为广场舞明星。 我一出场,老太太们都抢着和我跳,简直就是师奶杀手,让俺都有点飘了。 比如今天,我就一连跳了四曲,可累坏了。 我有点为难:“苏阿姨,你们老人家比赛,我一个小伙子去不合适吧?还有,这未免有点欺负人不是?” 另外一个老太太道:“什么欺负人了,谁欺负人了?听说光明厂社区那边为了夺冠,请了一个音乐老师,三十来岁的一个姑娘,那可是专业选手,就是冲着冠军去的。他们可以请外援,我们就不能请吗?” 我吃了一惊:“专业的?,就算我去,怕也是一个输字。”去和她比赛,自取其辱吗? 苏阿姨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不要怕,大胆去,能赢。” 众人都说:“对对对,小顾你不要怕,你能赢的。” 我还是不住摇头,说:“人家是专业音乐舞蹈,从小练,大学又学了四年,惹不起的。” 众人又嚷嚷道,“不成,小顾你必须去啊,不去,阿姨要生气了。” “小顾去吧,反正也就是一两个小时的事情,前三名还有奖品。” 据我所知道这次参赛的队伍一共六支,大赛总共设有一等奖一名,二等奖两名,三等奖三名,去的人都有奖,百分之百的得奖率。 我心中一动,忍不住问:“奖品是什么?” 见我动心,苏卫红说:“一等奖奖金六百,二等奖四百,三等奖两百。” “此话当真,那就必须要去参加了。”被贫穷折磨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我目光大亮。 “太好了,有小顾参加,这次第一咱们红光厂拿定了。”苏阿姨大喜,拉住我的手道:“小顾,阿姨知道你很累。但你还得发扬一不怕死二不怕苦的精神,咱们再排练两曲。” “真扛不住了,体能已经耗尽,明天再说吧。”我连声叫苦:“我还得去包阿姨家帮她做晚饭呢!” 苏阿姨一呆:“你去给包老婆婆做饭,现在的干部这么亲民?” 我也不好细说自己和包小进之间的事,道:“包小进家不是s区城南村的吗,我是那个村的驻村干部,又是拆迁工作组成员。现在包家有困难,就过来帮扶一下。” 大家都一阵唏嘘,说包小进的母亲得了老年痴呆,老婆也跑了,丢下两个儿子,是比较烦,你还真是个好人啊,这样的干部现在可不多见了。 我连声说,应该的应该的,密切联系群众嘛! 说罢,就双手合十,说了一声抱歉,转身离开。 说句实在话,这次老守包阿姨,我心中还是有点怨气的。这活儿纯粹就是严防死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了局。 热线办那边请的假眼见就要结束,到时候我也不得不回去上班了。包小进这厮也是可恶,我在红光厂这几天,他一切如常,也不提带着母亲去镇政府闹的事。但等我一走,只怕又是另外一回事。 没办法,接下来我估计白天还得到这里来守着。至于热线办那边,则只能上夜班。 热线办夜班,有时间还得去福利院看看,没事到包阿姨这里来做家务,替包小进这个混蛋照顾孩子,我现在已经不算是公仆,而是真正的仆人。 正烦恼中,突然有人在背后叫住我。 转头一看,是苏卫红。 “苏阿姨,你还有什么事吗,对不起,今天我实在没时间陪你练舞啊!” 苏阿姨咯咯一笑:“我知道你们年轻人耐力差,累不得。我反正也没事,过来帮包老太婆做做饭,让你休息休息。” 我大喜:“苏阿姨,好人呐!” 包阿姨今天又变成了中学生,不过,她老人家却没有要出去上晚自习的意思。问她,回答说现在暑假。 这样也好,倒免得我编个谎言骗她。只是,包阿姨说现在是热天,自己身上穿得太多,会被同学嘲笑,就要去脱身上的羽绒服。惊得我连忙说现在是厄尔尼厄现象严重,西伯利亚的寒潮已经南下了,不能脱,否则要冻死的。 苏卫红手脚也快,不片刻就做好了晚饭,包小进还没有回来。 她走得时候突然说:“小顾,听说你是市长热线的,环境卫生归不归你管?” 我道,爱护卫生人人有责,现在省会五城区正在创卫,自然是要管的。按照程序,如果哪里的卫生出了问题,市民打进热线电话,我们就会登记,然后转到城管或者环卫,请他们处理。如果实在处理不下来,还可以联系当地派出所协同办理。 事情在办理期间,我们也要按时询问,督促执行。 苏卫红感叹:“你们权力可真大啊。” 我正色道,我们其实就是个联络沟通部门,没权力的。 苏阿姨道:“阿姨想求你一个事,我儿子所住的小区有租客乱扔垃圾,说了很多回也不听,你们热线办能不能管管?” 我有点为难,说:“苏阿姨,我是s区热线办的,你们q县可不归我管,越权了吧?” 苏阿姨很大气地说:“怎么管不着了,大路不平人人铲。再说,你不是市长热线的吗,肯定认识市长。咱们这里的县长和你们市长也认识,让你们市长和我县县长说一声,大妈的事情不就办成了。” 我有点无语:“我就是个小兵,可不认识什么市长。” 苏阿姨:“小顾,你是真不肯帮这忙吗?” 我苦笑:“阿姨你都没说究竟是什么事,我怎么知道能不能帮忙?” 苏阿姨压低声音:“传销你管不管。” 我吓了一大跳:“怎么不报警?” 苏阿姨:“我只是怀疑是传销,也没有证据。再说了,出租房子给那群人的房东又不好惹,前几天差点和我儿子打起来。” 我虽然是个喜欢做事的人,但这是在外地。而且,我最近麻烦缠身,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干别的。 就道:“只是怀疑而已,没有证据的事情不好说,也不会有人受理。苏阿姨,你要投诉就直接拨你们这里的市长热线,投诉对方乱丢垃圾。放心,肯定会有人受理的。至于房东的打击报复,你也不要虚。我们是法制社会,现在又在扫黑,房东不敢的。” “看来,还是得先打市长热线了。小顾,阿姨也不懂这些,有什么事情还得请教你。”苏卫红看不出来我兴趣缺缺,说的是推口话。 她从怀里掏出手机,点开照片,说:“小顾,你看看,你看看,这到处都是垃圾,再过得一个多月天气就要热起来,这让大家怎么过日子?” 照片是一栋城中村样式的六层小楼,楼边是一堵高高的围墙,围墙上拉着铁丝网。 围墙下面扔了不少垃圾,有果皮,有菜叶子,还有卫生巾、避孕套,恶心得要命。 我顿时感到生理不适:“实在是可恶。” “是啊,我儿子的小区就在围墙这边,窗户正对着那栋楼,他们这一扔垃圾,直接就扔到我们院儿里来了。” 苏阿姨说,她儿子住的是一楼,全跃,买的时候就是为了一楼这个院子。现在可好,变成人家的垃圾场了。 她实在有点唠叨,我敷衍道:“如果是乱扔垃圾就打热线电话投诉,如果房主依旧蛮横无礼,就报警。” 苏阿姨手指在电话上不住滑动,“投诉肯定是要投诉的,那房屋主人实在有点蛮横,我们不打无把握的仗,谋定而后动,阿姨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吗?” “那栋房子里住了好多人,起码三四十号,没事就上课,肯定是传销。小顾,这种事应该怎么掌握证据去报警?” 我想了想,说:“至少要弄到视频资料和照片吧!” 苏阿姨调出一张照片:“你看这张照片能够告他们吗?” 我定睛一看,眼皮子猛跳。 照片应该是苏阿姨跑到楼顶俯拍的,透过窗户看进去。里面,一群年轻男女正盘膝坐在一间屋子的地面上好象在开会的样子。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窗户后面,正是皮蛋皮洋同志。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这件事 这才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皮蛋失踪一案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这个中产阶级的孩子上班上烦了,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了;有人说他被人绑票;有人说他和女朋友私奔…… 看到这张照片,听到苏卫红的描述,我已经可以肯定,皮蛋这是被人裹胁进了传销窝子脱身不得。 运气真好,来一躺包小进这里就把皮洋给找到了,不枉我辛苦这几日。 我抖擞起精神:“报警……不,让我来处理。” 是的,现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报警,然后让警察来把这个窝子给端了,救出皮蛋。 但我突然想起,派出所的小黄不是想调到市局刑警大队,急需绩效吗? 只有调回市局,那个女主播才肯嫁到黄家。 小黄虽然年轻,可发迹线已有快速后退的架势。再等上几年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怕就怕到时候受人嫌弃。 时间不等人呐。 这哥们儿人不错,不妨顺手帮他一帮,让桂花镇派出所来处理。 如果交给q县公安局,那不是白做人情,人家可高兴了,但只怕饭都不会请你吃一顿。 苏阿姨:“好好,谢谢小顾你了。” 我正色道:“苏阿姨,这事你先保密,我这就回去调人。还有,你把你手头所掌握的证据都发到我手机上来。” 离开包小进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他还没有回来。 这个贼厮鸟在外面风流快活,连饭都不回家吃了,放着老母和幼儿不管,毫无人性。 路上,我给小黄打了一个电话:“小黄,在哪里呢,见见面。” 小黄:“我在派出所值班呢,见什么面,你别过来了。皮蛋的父母去你们福利院要说法的时候,搂草打兔子,随便跑隔壁我们这里来也闹了一通。刚才指导员还训了我一顿,我郁闷得要死,不想见你。” “好好好,不见,不见。”我笑了笑,脚下用力,汽车彪上一百公里每小时。 到了派出所,小黄果然在值班,看到我,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还真的来了,得,我打个电话让外卖送点烧烤过来消夜。想吃什么,说话。” “想请客啊,几十块前的烧烤就想把我打发了,要请就请吃大餐,三百一位的海鲜自助。” “别太过分啊,顾闯同志。” “不过分,三百一位还算是轻的。你都要调回市局了,敲你一顿不过分吧?”我一边悠悠地说,一边滑动着手记。 “调回市局,你有消息?”小黄抖擞起精神。 我正在看苏卫红先前传给我的照片,照片有点多,一时没来得及看。 这一看,又发现了一张新照片。拍的正是苏家对面楼上扔下来的垃圾,一张卫生巾,上面用口红写了四个大字“救命,报警!” 正是皮蛋的笔迹。 这下,证据确凿了。如果没有猜错,皮蛋是被裹胁进了传销窝里,通过乱扔垃圾引起苏阿姨一家的愤怒而自救。 “你在看什么?”小黄发现我的异样,问。 我道:“找到皮蛋了,我是来报警的。黄警官,做笔录吧!” “啊!”小黄惊讶地叫了一声,然后触电一般跳起来:“好,我马上,等我开摄象头。” 案子很快做完笔录,派出所的所长也带着人过来了。 这可是一件不小的案子,上头也非常重视。 看完所有的材料,所长立即拍板:“这案子咱们办了,尽快把皮洋解救出来。另外,既然要办,就要办得稳妥,先要弄清楚这个传销犯罪团伙的首恶是谁,争取将其上下线一网打尽。在没有弄清楚首犯是谁的前提条件下,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得实锤了再说。另外,咱们暂时不要知会q县警方。毕竟,受害者皮洋是咱们s区人,又是在我所报的案,自然得由我们来办。” 众人面上都露出会心的笑容,皆道所长英明。 这案子如果从重处罚,可以朝绑架案上靠。另外,传销也是大罪。看这个窝子的情形,里面起码有三十来人。办好了,今年的工作算是有一个良好的开局。绩效、破案率噌噌地上去了。不用像去年年底为了完成目标任务,搞得那么狼狈。 这事我已经尽到责任,已经累了一天,正好回家睡觉,然后静候佳音。 正要走,所长叫住我:“顾闯,同志,q县那边的情况你熟悉,这事还要请你协助我们。” 我有点为难:“所长,这个事情……我还有我的本职工作,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所长:“你不是在包小进那里做群众思想工作吗,苏卫红和你关系也不错,这事就你了。反正你也要去那边。如果实在不方便,我请示一下辛书记,放你几天假。” “不不不,我帮你们就是了。”我苦着脸,如果所长一打电话给辛书记,我在他心目中又是什么样的形象? 我勇于任事的人设不就崩了吗?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日上午。我,小黄,还有所长和三个警察各自开车一路去了q县,又到了苏卫红儿子的家里。 小黄他们都带了警棍、手铐,所长还别了一把手枪。 苏阿姨的儿子已经上班去了,只她媳妇在家带着一个两岁大的孩子。 看到全副武装的我们,儿媳妇吓了一跳:“对面乱扔垃圾,用得着带枪吗?” 苏阿姨得意地对媳妇说:“什么乱扔垃圾,对面的人涉嫌传销、绑架,得通通抓起来,不判个十年也要判个八年。各位警官,小顾同志,来来来,咱们上二楼,我带你们瞧瞧对面的牛鬼蛇神。” 上了二楼,我们定睛看过去,对面没有任何动静,估计都还在睡懒觉 所长和小黄就问起对面的情况,问,房主是谁,住里面吗,你家又是怎么和他起了纠纷的。 苏阿姨说,对面那楼的房主姓牛名强,今年六十四岁。以前是这里的村民,以收猪皮为业,平日里喜欢打架斗殴,还判过几年刑。 他九十年代的时候很赚了点钱,在这里建了这栋六层高的楼房,收租。 牛强有两个儿,大儿子和小儿子一家都出国了,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过家。 他气得经常在外面骂娘,说自己生了两个不孝子,辛辛苦苦赚钱动他们出国,他们现在却不回来了。得,合辙老子给外国政府做贡献,送过去两个纳税人? 此人很是霸道,苏阿姨一家为对面乱扔垃圾一事找他说过几次,每次都是不欢而散。牛强甚至还放出话来,苏家如果再罗嗦,他就要打人了,还要去幼儿园接苏阿姨的孙子。 苏阿姨受到威胁,也不敢送孙子去读书了,非常气闷。 所长又问:“牛强住里面没有?” 苏阿姨:“没有,他不是有钱人吗,在县中心城区有个大平层。这里是他的老宅,只每月收租的时候来一次,收了钱就走了。所长同志,你是不是要去抓牛强,我带路。” 我插嘴:“苏阿姨,牛强只是房东,他又没有犯法,不好抓的。” 苏阿姨:“怎么不犯法了,他把房子租给坏人,就得抓!” 正在这个时候,小黄道:“所长,对面的人好象起床了。” 所长:“苏卫红,带我们上楼顶。”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复杂地形 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楼顶,俯视而下,正好看到六楼的窗户。 所长和小黄都掏出淘宝款望远镜朝窗户里看,我看不清楚,急得要命。 琢磨了半天,心中一动,便掏出手机打开摄象镜,一拉近。哈哈,顿时清晰了。 旁边,所长低声一笑:“小顾你这法子好,脑子真灵。” 我得意地说:“菊厂旗舰,莱卡四摄,所长,买一个呗。” 所长很干脆:“买不起,就算硬上,也会被我家掌柜打死。嘘,安静,看看皮洋在不在。” 我闭上嘴,对着镜头看了半天。里面是一群青年男女,都在地上首尾相衔成一圈,在地上爬……爬行…… 这是在搞团建吗? 大家不觉骇然。 爬了半天,对面那些人又坐下来开会。有人在上面讲话,讲着讲着,就哭了。 他一哭,下面的几十号人也跟着哭。 惟独只有一个人没有哭,就那么呆呆地坐着,满面的无奈。 “这人正是皮洋。”我拍了个照,对所长和小黄说。 所长点了点头:“确定受害人位置了,咱们下去商量一下。” 于是,大家就又回到苏阿姨家。 苏阿姨满面的兴奋:“所长同志,小黄警官,小顾,现在就冲进去抓人吗?说好了,到时候我得拍视频发朋友圈。” 所长哈哈一笑:“可以拍,可以发。不过,现在没办法去抓人。” 小黄:“为什么不能进去抓人,所长,里面就是一群疯子。多耽搁一刻,皮洋就多一分危险。” 所长说:“这里地形比较复杂,怕就怕到时候让犯罪嫌疑人逃了。” 他说,周围的地形是这样的。苏阿姨家是新修的小区,但牛强家那边是城中村。村民的小楼房一栋挨着一栋,鬼知道有多少后路。 贸然破门而入,惊动了你们的人,来个一涌而散,追都没办法追。 牛强家的楼房下面是一扇厚实的防盗门,如果上撬棍,动静必然不小。 而且,这次行动的最终目的是把这掉传销犯罪链条从上游到下游一把薅了,除恶必尽,一个人都不能放走,也不能让犯罪分子给同伴通风报信。 小黄:“所长,你的意思是找到牛强,让他拿钥匙过来开门,咱们再神不知鬼不觉冲进去控制住所有人?” 所长点头:“对,我有这个打算。” 苏阿姨又插嘴:“我带路,咱们去抓牛强。” 所长:“那就多谢阿姨了,另外……”他沉吟道:“据我所知,这种传销犯罪集团的头目一般都不会和下面的人住在一起,这边抓了人。如果上面突然和这边失去联络,怕是会连夜逃跑。牛强应该知道租客的联系方式,做做他的工作,把人引出来。” 牛强家住在q县市中心的大平层,楼下是个大厅,有物业,看起来很是高档。 小黄在物业那里一亮证件,问牛强在家没有,他有点情况想向他了解一下,希望物业配合。 物业回答说,他刚才还来过物业领快递,扛了一大袋猫沙和一袋猫粮回去,现在应该在正喂猫,正好找到人。 小黄:“那好,你领路带我们上去,再叫开门。” 牛强住在二十一楼,是个粗壮的光头大汉,脖子上挂着一根小指粗的金项链,一副社会人的打扮。 看到来了这么多警察,他一呆,吼道:“怎么了,怎么了,你们想干什么?我犯什么事了,你们擅闯民宅,有搜查令吗?鬼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警察,我要打11o。物业,你怎么回事,什么人都往楼里带,我要投诉你。” 说罢,他就摸出手机要打报警电话。 小黄他们不知道牛强究竟是要打11o还是给传销人员通风报信。 到现在,派出所的同志也不敢肯定牛强是单纯的房东还是犯罪分子的同伙,这事涉及的人员众多,案情重大,岂容有失? 小黄一个箭步冲上去,打掉他手中的电话,顺手一剪,就将牛强倒剪了右手。 这一手当真是漂亮,雀起鹄落,转眼牛强就失去了抵抗能力。 我心中震撼,在以前,小黄给的影响就是一个喜欢背法律条款,温温柔柔做笔录的小伙子。碰到熟人的时候,甚至还喜欢和人开玩笑。 想不到他竟然有如此身手,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牛强大声痛呼:“干什么,干什么,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他身高体壮,即便被拿住身体还在不住扭动,让按着他的小黄倍感吃力,额上都沁出细汗来。 所长一拍茶几:“干什么,你说干什么?牛强,你老宅里挤了那么多人想干什么?是在搞传销吧,别以为瞒得了人。” 牛强听所长揭破这一点,脸色大变,放弃挣扎。口头还犟道:“关我什么事,他们搞传销是他们的事情,我就是拿点提成。关人打人的事情又不是我干的,凭什么抓我?” 声音还是很大,但听得出来语气已经发虚。 所长和小黄互相看了一眼,目光都在发亮。 我顿时醒悟,这个牛强的话中不经意地泄露了许多信息。 在来之前,大家以为牛强不错是一个利欲熏心的房东,为了钱把楼房租给传销人员,并装着不知道此事。现在听来,他不但知道这一点,还拿提成,深度地参与其中,说不定还是个小头目。 也对,牛强住这样的豪宅,两个儿子又都在国外,没大笔的收入根本不可能。 所长:“把牛强放开,关上门,审讯嫌疑人。” 小黄放开牛强,关上房门。 牛强甩了怀被小黄扭痛的胳膊,摸出一支烟叼在嘴上,阴沉着脸冷笑着看着大家。 小黄开始摄象,所长问:“姓名。” 牛强以前是被判过刑的人,懂得所有程序:“牛强,牛魔王的牛,强大的强。” 所长一笑:“你还真当自己是魔王啊,年龄?” 牛强:“六十二。” 所长:“六十二了,已经退休了,看你的条件也不错,放着好好的晚年生活不过,为什么要走上犯罪的道路?” 牛强冷哼:“什么犯罪,有证据你抓我就是了。落到你们手上,算我运气不好,男子汉大丈夫,认栽就是了,我跟你们走。” 另外一个警察插嘴:“你还真是顽固不化。” 所长朝他摆了摆手,严肃地说:“牛强,我们掌握了确凿证据,你涉嫌加入传销犯罪团伙。这几年,国家对于传销犯罪如何判决,想来你也知道。还是那一句话,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另外还有一句话送给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现在你所说的没一句话,都决定着你将来该如何量刑,决定你的个人命运。” 牛强吸了一口烟,只冷笑不语。 所长继续说:“现在我给你一条出路,你告诉我你的上线是谁,现在在什么地方,戴罪立功。” 牛强突然掏出一支烟递过去:“领导,你抽烟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医院 所长一呆:“不会。” “你们呢?”牛强竟然开始散烟,当然,没人搭理他。 小黄怒喝:“牛强,你老实点。” “怎么,还想打我,在我放弃抵抗的时候?”牛强嘿嘿笑起来:“法律我也懂,有一句话是怎么说来着?久病成医,我以前也是经常进局子的,什么没见过。你们今天敢动我,我就找律师验伤,告你们。” “告我们?”小黄气得笑起来。 牛强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所长:“这位警官,看你的警衔不低,应该是他们的头儿。我都一把年纪了,高血压、冠心病,又是从犯。就算抓进去判了,事儿不大,估计也就两三年。而且,也没有监狱敢收,怕我死在里面没人负得起这个责任,最后的的结果是缓期。另外,在你们拘留我这段时间,也不敢保证我就没有个三长两短是不是?到时候,你们不但要给我看病,还要吃挂落。” 所长:“你倒是懂得不少嘛!” 这人就是个滚刀肉,切不断,咬不烂。 牛强:“实话告诉你吧,我的上级是我一个江湖弟兄的儿子,前一阵子看上了我家老宅,要和我合作。在外面混的,最讲一个义字。你说,我能出卖弟兄,出卖晚辈吗,以后别人该怎么看我这个二五仔?” 另外一个警察喝道:“牛强,你还真是蛊惑牛仔看多了,中毒了,还江湖,还义气呢?” 所长也不生气,和蔼地说:“牛强,你的条件这么好,也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这么做,何必呢?” 牛强:“谁会嫌弃自己钱少,能赚一个是一个。”说到这里,他突然有点发生。 牛强突然俯身,拣起一块碎瓷片就扔进口里,吞了下去。 瓷片何等锋利,牛强用手捂着嗓子眼,发出痛苦的呻吟,有鲜血从口中涌出来。 这人对自己如此之狠,竟然自残。 一时间,屋中一片大乱,所长脸色都变了:“快,送医院!” 小黄和两个警察急忙扶起牛强就朝门外走。 这个时候,突然,“喵”一声,有黄影扑过来,落到牛强的坏里,倒把大家吓住了。 定睛看去,却原来是一只胖大的橘猫。 不得不承认,牛强这猫养得还真不错。皮毛油光水滑如同缎子,眼睛精亮若宝石,煞是可爱。 就算太胖,起码十来斤,模样极其**。 刚才还满口流血,气息奄奄的牛强突然露出一丝温柔神色,细声细气地说:“大橘,你不要怕,爸爸去医院看病,你自己在家要乖哦!” 扶着牛强下了楼,物业中心看他如此情形,吓了一大跳。考虑到人实在太多,我的车挤不下,物业经理亲自开了车,载多出来的人。 牛强在我的车上不住呻吟,看起来就好象是垂死一般,带血的唾沫吐得倒处都是。 到了医院,办医疗卡,送外科,治疗,住院,好半天才办妥当。 牛强躺在病床上,随便你问什么他都闭目不语。 我们没有办法,只得留了一个警察在旁边陪着,其他人都到外科大楼下面的花园里抽烟。 所长前一段时间在戒烟,今日心中烦闷,问我要了一只紫云烟。只吸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骂道:“我说小顾,你就困难成这样,都抽十块一包的烟了,好辣。” 我没好气地说:“批发八十六一条。” 所长心中焦躁:“牛强现在住进医院不要紧,怕就怕打草惊蛇,让那边的人知道,然后跑了。” 我心中记挂皮蛋,道:“所长,要不咱们行动吧?” 所长摇头:“不行,现在行动,头目得了消息肯定回逃,我们光抓一群虾米蟹将又有什么用?小顾,你什么心思别当我不知道,做人不能太自私。你有你的工作,我也有我的职责。” 我心中本就打了小算盘,反正今天只要能解救出皮蛋就成,至于其他事那就不是我需要操心的了。 被所长说破这一点,我有点不好意,只埋头吸烟。 所长将烟扔到垃圾筒里:“算了,咱们上去晓以厉害,再做做牛强的思想工作。” 小黄:“所长,又用吗?” 所长:“就算没用也得试试。” 我没有跟着上去,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又低头抽烟。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阵剧烈的争吵声从旁边传来。 “你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糟蹋粮食,怎么不去死?”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耳熟。 我转头看过去,顿时大吃一惊。 这女人不是郭英又是谁,在她身边,是一个柱着拐杖,满头都包着纱布的男人。 那男人正是包小进。 这两人怎么凑到一起了,包小进好象还受了伤。 听到妻子的责骂,包小进大怒:“郭英,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骂娘。你的心里究竟是什么,是铁石吗?” “好啊,你说我心中有铁石,你的心只怕比我还狠。我和你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就不说了,你忘记家中有两个儿子,又有一个得了老年痴呆的母亲了,只顾着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会情人,你的良心呢?” 说到激愤处,郭英动起手来,揉了丈夫一把。 包小进的左腿不知道是骨折还是皮外伤,不良于行,受到外力冲击,痛得面容都扭曲了,额头上顿时出了一层冷汗:“你在干什么,要杀了我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 凑一块儿了 郭英就是个典型的本省妹子,脾气火暴。不但不收手,反有拽了包小进几把:“知道疼了,姓包的,你就是个畜生,疼死你活该。现在知道痛了,刚才车震的时候你挺爽的吧?” 在他们身边是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听到他们闹,很生气:“你们两口子要吵嘴出去吵。但别动手,伤员骨裂,再折腾,断了我可不负责。” 原来,外科大楼的一楼是拍x光的放射科。包小进受伤之后,就到这里来拍片,正好被我看到。 在一楼还有几个小护士,听到“车震”二字,都掩嘴偷笑。 我抬头看了看天,今天的天气不是太好,竟纷纷扬扬落起雨来,气温开始下降。 估计也就十一二度左右,包小进同志真是好兴致,悍然车震,也不怕感冒。 再说,xrv多大点空间,也施展不开好伐! “断了也不要负责,这种垃圾男人,另外一条腿一起打断。”郭英继续骂,“今天谁也别拦,谁拦我打谁?” 医生招架不住,气道:“你们要打随你,懒得管,出去打。” “出去就出去!”郭英拉着丈夫就往外拖:“车震,让你车震?” 包小进已经疼得冷汗淋漓了,他悲愤地大叫:“谁车震了?郭英,你就是个泼妇!我没震,我没震!哎哟,我的腿,再这样我还手了。”说着就下意识地挥了一下拐杖,好死不死正好敲到郭英的腿上, 郭英:“好,你这个渣男,出轨被逮了,还有脸打老婆。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我跟你拼了!” 说罢,就要朝包小进扑去。 对于包小进,我是非常不齿的,他受伤也好断腿也好,跟我一毛钱关系没有,反感觉一阵痛快。 可是,听到这个“钱”字,我心中突然一凛,心叫一声糟糕。 看包小进伤成这样,这院住下来没几万ok不了,至于车险那边不知道能报销多少。如果包不完,岂不是要包家自掏腰包。 包家穷成那样,手头只有过渡费可用。 这笔钱他们一家人现在都还没有扯清楚,如果花了,又来找拆迁办麻烦,事情还真是没完没了啦! 今天还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先是皮蛋还没有被解救出来,现在包小进又受伤,所有的事儿都凑一块儿了。 我心中一慌,急忙冲上去抱住郭英:“有话好好说,别动手,这是怎么了?” 郭英竭力挣扎,手中的包不住朝包小进头上砸去,一连砸了好几下。 她用的是手枪包,这种包有个特点,皮硬,棱角分明,打在人头上很疼,更何况包小进脑袋上还缠着纱布。 包小进疼得眼泪花儿都出来,忍无可忍,一拳打过来。 我手急眼快,来不及放下郭英,抱着她一转,用背心硬生生接了他一记大招。痛倒是不痛,就是觉得胸口一热,心气浮动。 我转了一拳,又转过来面对着他,破口大骂:“包小进,你这个君子剑,平日里一副机关干部模样,背地却干男盗女娼的勾当。包小三,车震。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就是个临时工,也学人家大老板花天酒地,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模样。球钱木得,鸡儿帮硬。打女人,打女人,你还是人吗?” 这下,我是彻底动了真火了。 我从来不说脏话,但今天却忍不住动了粗口。 包小进也被我骂出火来:“姓顾的,你骂我是伪君子,你呢?你是正人君子,你抱着我老婆做什么?哼哼,还不放手,舍不得吗?” 我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抱着郭英,满怀温热。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忙将郭英推开。又气又急:“我这不是劝架吗,你别血口喷人!” 郭英对骂:“什么你老婆被人抱了,你抱别人老婆的时候,别人的丈夫又是什么感受,你今天体会到了吗?” 包小进:“无耻闺娼。” 两人又要扭打在一起。 我发出一声悲鸣:“郭英,我可是一直同情你帮助你的,你不能这么对我呀!关我什么事,这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别打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好不容易才将两人拖看,我继续喊:“下雨了,有话咱们进厅里说吧,会感冒的……郭英,你的妆都淋花了。” 郭英是五星级酒店的大堂经理,对自己的仪表非常注重。 这句话具有很大魔力,她听说自己的妆花了,这才放开包小进,进了门厅。 二人都没有说话,互相又愤怒的目光对视。 我这才问:“今天这事怎么了,包小进你这伤又是怎么回事?” 包小进哼了一声:“出车祸了,伤了腿,要住院。顾闯,既然是城南村第一书记,也好,今天这事你来评评理,我让这婆娘拿点钱出来看病,难道不应该,难道我们不是两口子?” 郭英朝他吐了一口唾沫:“你车震出了车祸,反要我拿钱出来看病,你真有脸啊?” 包小进急都:“谁车震了,你少满口胡说。” “不是吗,不是吗,呵呵。” 郭英说话的的速度很快,只片刻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原来,今天上午她正在酒店上班,就听接到医院和交警队打过来电话,说包小进的车在去桃坪的路上翻了车,受了伤,现在正在医院里,让家属快去,顺便把医药费交了。 按说,包小进的车是买了保险的,但事情麻烦就麻烦在他的驾驶证是大车执照,按照条例要每年体检年审。 包小进这几天不是正和郭英闹离婚吗,一时疏忽忘记了。 如此一来,他就是无证驾驶,不但要被交警罚款,保险公司那边也不认。 医院让包小进先交一万块住院费,等出院的时候多退少补。退是不可能退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退,就看最后补多少的样子。 包小进现在我一样,一个苦瓜一个黄连,都穷得厉害,怎么掏得出这笔钱来。没办法,只能把主意打到郭英手上那笔过渡费上面。 “桃坪出的车祸,是不是办桃花节的那地方……咝……”我问到这里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问:“包小进,你不是说一日本田,终生本田,怎么还翻车了?” 那天我在他家,包小进就是接到一个电话要去桃坪。 包小进一脸晦气:“路太险,suv底盘高,拐弯的时候速度太快。” “嘿嘿,速度快翻车,你急着会情人吧,难怪开那么快,怎么不摔死你?”郭英冷笑,一脸鄙夷。看来,她也知道包小进要约小三去看桃花的事情。 只可惜,今天这雨看样子越下越大,只怕那边的花瓣已经雨打风吹去。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包小进:“我没有出轨,没有车震,天地良心。” 郭英:“谁相信你/” 包小进:“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反正我今天已经是这样了,你说,这病看还是不看?” “我给你看个鬼,当我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尽打我手头这点钱的主意。就想着把这钱要回去,好和你的小情人远走高飞。姓包的,你少装了。不是我不肯出钱,这钱是两个孩子的,我要留给他们将来读书,你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包小进:“好狠心的婆娘,我今天算是看穿你了。离婚,必须跟你离婚,等我出院咱们就离!” “好啊,你终于把离婚两个字说出口了。”郭英突然哭了起来:“包小进,你等这一天等得久了吧。好,我答应你,我跟你离。” 我:“不要离婚啊,孩子还小。” 包小进:“懒得理你!”就柱着拐杖进了电梯,自回病房。 我刚想去劝郭英,郭英已经走进雨幕中,一边走一边哭,面上化的妆已是花成一团。 得,这个时候她估计也没心思去管妆容的事了。 我心中说不出的难过,一口气闷在胸口怎么也吐不出来。 呆了半天,又抽了一支烟,外面的雨更大了些。 春天终于要过去了,再过得一个月就是夏天了。 我这才回到楼上牛强病房外,派出所的所长和小黄都立在走廊里。 “所长,小黄,情况怎么样,牛强答应配合吗?” 小黄无奈地说:“没用,反正他就是不开口说话,谁拿他都没有办法。” 我又问:“牛强的伤怎么样,严重吗?” 所长:“没什么,就是被瓷片划破了食道,这两天不能进食,只能输液。人倒是没有任何问题,小伤而已。” “所长,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不这样又如何,只能再做做工作。” 我心中一片焦急,顿时气往上冲:“我去跟牛强说说。”就挽了袖子朝屋里冲去。 后面传来低呼:“小顾,别乱来。” “顾哥,三思啊!” 三思,三思? 别说三思,三十思三百思都有了。 我叫顾闯,顾此失彼的顾,闯了一头包的闯。 我已经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耽搁了好几天,福利院那边交不了差,民政局那里被人投诉,为了挤出时间把事情办妥,热线办那边天天夜班,我虚火旺盛,再也冷静不下来。 我爆发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局为重 冲进牛强的病房。 就看到小黄坐在病床旁边不住地看着手表,满脸的焦急。 有一个警察在不住劝说:“牛强,你还是老实交代问题吧,这事你拖延下去也毫无意义。现在交代,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至于所长,则站在靠窗的位置处,一脸色平静,他倒是沉得住气。 牛强哼了一声:“我现在都伤成这样了,你们还不放过,真是执着啊!别废话了,有证据抓我回去就是,没证据就别废话。说了这么多话,我口渴了,劳驾递一杯水给我。” 劝说那个警察面上憋屈,还是递了一杯热水过去。 从抓到牛强到送进医院来,大伙儿已经折腾了一个上午,都是粒米未粘牙。所谓,夜一长,梦就多。再耽搁下去,鬼知道传销那边会不会联系牛强。如果发现情况不对,作鸟兽散,大家岂不是白忙一场? 等下传销犯罪份子逃跑的时候,肯定会带着被裹胁进去的人一起走,皮蛋也不知道要被他们带去哪里? 我心中火起,冲上去一把抢过那杯热水,就扔到地上,骂道:“别给他水喝,渴死这个死硬的东西。” 说罢,就捏紧拳头要朝牛强的脸上打去。 看到我双目通红的样子,小黄早有警惕,一把把我抱住:“顾哥,冷静,冷静!” 所长:“快拉住他!” 几人上前,团团把我拥住。我还在挣扎:“放开我,放快我,让我打死这个混蛋!” 所长有点生气:“快把人带出去,顾闯,你不要乱来。” 牛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又喷出血沫子:“打啊,你来打啊,打了我你的这一身警察的狗皮还穿不穿了,等着我被举报吧。” 我愤怒地叫道:“老子又不是警察,就是一普通人,打了你又怎么样,大不了在派出所关上几天,赔你医药费。” 牛强听我这么说,又喊:“你们警察怎么回事,怎么让群众来办案,我要投诉你们。” 所长摇头:“顾闯,冷静点,你也是编制内的,真出了事,大家都不好交代。”又对牛强说:“这位是我们民政局的同志,他们单位有个同事就在你们的传销窝里。过来寻人,符合规定。” 牛强又继续哈哈大笑:“原来是公务员啊,好,你们放开他,让他打我。奶奶的,当官的打人,看看社会舆论偏向哪一头。” 我这个时候已经冷静下来,这一拳如果真的打下去,等待我的就是无尽的麻烦。在如今的社会舆论下,体制内人士才是真正的弱势群体,一举一动都要受到舆论的监督。 “小黄,放开我,我不打人了。放心,没事的。” 看我平静下来,众人才放开我。 一时间,病房里再没有人说话,只牛强桀骜不驯地看着我。 我心中既无奈又颓丧,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正准备出去吃饭。 说起吃东西,突然间我想起先前去牛强所住的大厦楼下,物业的人说他刚提了一袋猫沙和猫粮回家的话,以及他看到自家胖猫一脸重溺的表情。心中一动,顿时有了个主意。 我一屁股坐到牛强的床上。 这厮很不高兴,用脚隔着被子踢了我一下。 我也不在意,掏出手机,看了看,自言自语:“都十二点了,肚子好饿。所长,小黄,是不是搞点东西吃?” 所长:“医院大门有几家馆子,大家轮流去吃吧,抓紧些。” 我装着不经意的样子对牛强道:“对了,你不在,你家的猫午饭怎么办?” 牛强:“猫舍里放了猫粮和水。” 我故意啧啧赞叹:“牛强,你家的猫养得真不错啊,那脸圆得跟包子似的。一身毛绒绒的,让人看了就想撸。” 听到我提起他的猫,牛强两眼放光:“开玩笑,我家大橘是个小美女。不,是大家闺秀,可不是外面的妖艳贱货可以比的。” “是啊,是啊,真漂亮啊,我就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猫。”我附和着感叹。 牛强:“算你小子有眼力。” 说到这里,这个混帐东西面上又浮现出温柔的笑容。 所长正要带着一个警察出去吃饭,听我突然和牛强又说又笑,知道我另有目的。也不急着走,站在一边观察。 我又问:“对了,老牛,你在猫舍里放了几天的水粮?” 牛强:“能放几天的,只一日口粮。我家大橘最皮了,你放多了,它就到处乱刨,弄得地上都是,那不是糟蹋了吗?”说到这里,他好象意识到了什么,面色突然变得苍白。 我一脸的惊讶:“啊,只够一天吃的。老牛,你看你现在已经被派出所的同志传唤拘留,怎么也得拘押四十八小时,明天大橘吃什么呀?还有,你弄传销这事证据确凿,怎么也得判两三年吧。是是是,你犯罪情节不严重,年纪又大,估计也是监外执行。不过,怎么也得在看守所关上一段时间吧?在这一段时间里,大橘怎么办?” 牛强不说话,脸色更白,正在输液的右手微微颤抖。 我说:“如果那样,大橘那不是要饿死在家里?对对对,以大橘那鬼精灵的样子,估计也不会在家里坐以待毙,肯定会想办法跑出去找吃的。牛强,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牛强:“对对对,我家大橘最聪明了,自己能够照顾自己。” 我将话锋一转,长叹一声:“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大橘可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大公主,外面的世界能有家里好?别看她胖,在外面得自己去垃圾堆里找吃的。什么臭鱼烂虾,地沟油……” 牛强突然大叫一声:“我家大橘才不吃臭鱼烂虾,才不吃地沟油。” 我:“是是是,大橘讲究。可这人一饿了,却什么也顾不了的。对了,牛强,大橘多长时间洗一次澡?” 牛强:“猫不用洗澡的,自己用舌头舔。不过,过得一两个月,我会带她去宠物店洗一次。” “对啊,没地方洗澡,成天在垃圾堆里钻,肯定脏得很。” 牛强牙齿咬得咯吱响:“不会的不会的。” 我见火候已到,开始放大招,给了他一个暴击:“牛强,你想过没有。大橘可是一只母猫,又长得那么漂亮。如果在外面流浪,肯定会被其他野猫看上。母野猫嫉妒她的美貌,肯定会欺负它的。至于公猫看到她,会有什么后果,我想你也知道。” 牛强浑身都在颤抖:“别说了。” 我:“今天是一只中华田园猫,明天换英短,后天又是波斯,大后天变成美短……你家大橘的感情生活肯定会非常的精彩。” “别说了!”牛强双目血红,大吼着用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病床。 我继续冷酷地说:“牛强,刚才你说你家大橘不是外面的妖艳贱货可比的。没有人照顾,她流落街头,和别的母野猫又有什么区别?” “别说了,别说,求求你别说了。”突然,牛强放声大哭起来:“大橘,我的大橘,你好可怜。是爸爸害了你,是爸爸害了你。” 他接着有开始骂起了两个远在国外的儿子:“畜生啊,那两个畜生,这都三年了,你们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如果死在屋里都烂成骨架了,估计你们还不知道,我养你们又有什么用。还是我家大橘乖,我以后死了,财产都留给大橘,一分钱都不给你们。畜生,畜生啊!” 我道:“牛强,你要以大橘为重啊!该怎么做,我想你自己心里也掂量。:” 说完,我朝所长看了一眼。 所长会意,道:“牛强,如果你能配合我们抓捕罪犯,我们可以不拒捕你,等出院就回去和你的猫团聚。” 牛强哭得满面都是泪:“我招,我招,我要回家,我放不下我的大橘。” 旁边的小黄偷偷朝我竖起了拇指。 很快,牛强就招认了所有的一切。 正如他先前所说,这个传销集团在本市的头目之一是他以前劳改时的一个熟人的儿子,姓金,外号金子。 牛强给我们看了他的照片,一个带着眼睛的斯文人,在传销犯罪集团中担任讲师,负责给下面的人洗脑。 我们省的人喜欢安逸,贪吃贪玩,没什么追求。每天只要有麻辣烫吃吃,有麻将打就很满足了。至于其他,可管不了。 说好听点就是乐天知命,说难听点就是小富即安,盆地意识。 因此,无论是北派还是南派传销,在这么多年里都没能在我省打开局面。 不过,这里却是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蕴涵着无限的商机。 金子就跑过来找牛强,要租他家的老宅做场地。 牛强一看,这可是个发财的机会。租金一个月能有多少,我可看不上。不行,咱可得加入进去拿提成。 就这样,二人就在q县搭台唱戏。 他们的业务刚搞了一个月,弄来了三十多个人头,整天关在楼里开会团建洗脑。 牛强给金子打了个电话,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商量,电话你不方便说,咱们在老宅见见面吧。 金子不疑有他,很爽快地答应了。但他说自己现在在外地,要等傍晚才能回家,就约到六点,谈完事一起出去吃饭。 第一百二十章 女嫌疑人就交给你了 审完牛强,问清楚情况,所长就留了一个警察在医院守着嫌疑人,带着众人下了外科大楼。 雨水小了些,但气温变得更低,我不觉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身子忍不住有点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冷还是兴奋。 所长看了看我,笑道:“小顾,真想不到你用这样的办法叫那牛强招供,脑子还真灵啊!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我笑道:“所长,我有几个同学在养猫养狗,猫狗对他们来说不单单是用来解闷的宠物而是自己的家人。” 小黄也笑道:“所长,顾哥智商高得很。” 所长:“小顾,你是诸葛亮吗,佩服佩服。当年你怎么不考警察,如果你是警察,我肯定会向上级要人。” 众人都是一脸的佩服。 我心中得意:“所长过奖了,警察这个工作太苦,我是耍惯了的人,真穿上警服不知道要犯多少错误。” 所长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小6,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小6是留在苏卫红家监视传销窝的,他的声音清晰地从电话里传来:“所长,一切正常。自从你们离开之后,对面就是铁门紧锁,只一个人出去一次,耽搁了一小时候后就回来了。” 所长有点紧张:“那人出去做什么?” “大概是去买菜,骑了个电驴子。苏阿姨专门跑过去,拉住人家说了两句话。” “苏阿姨跑过去……” 小6:“对对对,苏阿姨跑过去和那人聊了几句。回来对我说对面的那伙人吃得真差,买的菜除了青菜就是萝卜,一点油荤都看不到,这跟关监狱有什么区别。” 大家一阵无语,这个苏卫红还真是胆大啊,也不怕暴露自己,引得歹徒行凶。 不过想想,她们那代人都是战天斗地过来的。据苏卫红说年轻的时候还做过红光厂的民兵,打过枪,抓过“特务”斗私批修闪念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还怕区区的几个传销分子? 小6继续说:“所长,我上楼顶看过了,啧啧,他们的午饭,啧啧,全是烂菜叶子,也不洗洗……” 所长打断他的唠叨:“密切监视,等下我们就过来,今天傍晚六点整传销头目一过来我们就行动,我会把那人的照片传给你。” 说完就挂了电话。 小黄问:“所长,我们现在怎么办?” 所长:“还能怎么办,先去吃饭。同志们,这是一场战斗。打仗打的是什么,打的是后勤。咱们吃火锅去,我请客。” 所长今年五十出头,军人出身,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参加过南方那场自卫反击战,当时刚高中毕业是个新兵。 因为有点文化,总攻发起那天,连长对他们几个新兵说,你们都是有文化的,又是新兵,上了战场也派不上什么用场。给你们新任务,撤下去。 在那个年代,高中生也算是知识分子,是军队宝贵的财富。当时,有四个学生兵要撤下去。 所长说,他当时比较胆小。思想也简单,一想,我现在撤下去,四个人实在太少,路上有个好歹挺吓人的。咱们连队一百来号人马,我还是跟大部队呆一起稳当,于是就说自己要奋勇杀敌报效祖国,留了下来。 结果,那三个撤下去的战友半路上遇到敌人特工的袭击,都牺牲了。所长因为参加了总攻,不但毫发无损,反立了个集体三等功。 因为立了战功,转业之后农转非,分配到我区公安系统。 所长每每回忆起这段往事,都不住唏嘘:打仗这种事情,不能怂,一个字,干! 也因为上个前线,他老人家有很强烈的军人作风,大家也都服他。 我忍不住提醒他:“所长,今天这人是不是少了点,要不,再从所里调点人手?” 今天派出所来了五个人,加上我才六人。 所长一挥手:“用不着,咱们五个人就够了。打仗这种事情并不是说谁人多就能赢,关键是一个勇字,一群绵羊怎么也打不过一头狮子。再从家里调人,咱们所就那么几个人,都走了,其他活儿就没人干了。任他狂风暴雨,我自闲庭信步。” “是是是,你老人家可是战斗英雄啊!”我笑着调侃他。 所长:“小顾,你回去吧,这边有我们就足够了。” 看他架势,说得我好象没什么用处,反给他们添乱似的。 我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如何肯错过这场大戏,不满地叫道:“所长,你可不能过河拆桥赶我走。我们院的皮洋还陷在贼窝你,可放心不下。” 所长:“好吧,真赶你走,倒显得我们不够意思,等下你就呆在苏卫红家里等着。” …… 我省吃火锅一般都是晚上,大中午的吃这玩意儿还真少见。 距离晚上六点还有整整一个下午,等下抓了人,还得审讯嫌疑犯,甄别里面那三十来号人,估计要搞个通宵,晚饭怕是要泡汤,现在得抓紧时间补充体力。 因此,大家都拼命地将毛肚、鹅肠、黄鳝、墨鱼仔、肥牛朝嘴里塞。还有牛丸、草原羊肉、虾棒、黄瓜、豆芽、泥鳅、土豆片…… 所长职位最高、收入最丰,自然是他买单。 一顿饭吃两个小时,等回到苏卫红那里,大家问留守的小6吃过没有。 小6说已经吃过了,苏阿姨和她儿媳妇在家的做的午饭。 据他反映,苏卫红年纪大吃得清淡,她儿媳妇又要减肥。午饭全素,没比对面传销人员的伙食好多少。 嗅到我们身上浓重的火锅味道,小6知道自己错过了一场饕餮盛宴,一脸的忧伤。 所长喝道:“在群众家吃饭你还有意见了,等下把伙食费给人家留下。” 苏阿姨连声道:“打击犯罪分子是我们应尽的义务,今天午饭是大妈请客,说什么钱啊?” 吃太多肉,口干,苏卫红泡了一壶茶过来。 大家一边喝茶,一边分配着今天傍晚的行动任务。 所长:“各位同志,这里地形复杂,等下一定要快,我和小6负责制服头目。小黄和小陈负责把守门户。特别是三楼以下,要防备嫌疑人跳窗逃跑。” “是。” 所长:“就我们目前所掌握的情报来看,也只能确定首犯是谁。其他三十来号人,谁是受害者,谁是歹徒,根本区分不了,等下大家动手的时候留点心。” “是。” 这个时候,小黄突然道:“所长,里面有不少女的,咱们全是大老爷们儿。抓不得碰不得,如果真有突发情况,女的喊一声耍流氓,投诉下来,谁受得了?” “是啊,这可怎么好?”小6和小陈都有点急眼。 桂花镇派出所本有一个女警,按说,应该调她过来的。但是,人家现在怀孕在身,刚满三月,正是大出怀的时候。调她过来,真有个好歹,怎么向她,向她家人交代。 小6建议:“所长,要不从兄弟所借两个女警官?” 小黄一心要拿到业绩,骂道:“从其他所调人,亏你想得出来。合着咱们忙了这半天,让别人摘桃子?” 所长一笑:“这事我刚才也考虑过了,女嫌疑人就让小顾去对付吧!” “我……啊!”我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所长:“小顾你不是要参加我们行动吗,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还是回家去吧。” 我很无奈:“好吧,这事就交给我。” 我本只是想看个热闹,等下救出皮蛋,带着他就走。想不到竟然要亲自参加行动,内心中怎么有点莫名的兴奋呢? 所长心里的那点小算盘我最清楚不过,他们都是穿警服的。等下抓捕女嫌疑人的时候,如果对方突然像以前魏婷那样自扯衣服喊强奸,大伙儿可就说不清楚了。 相反,我不是警察,被人诬陷说清楚就好啊! 但是,他们怎么不考虑一旦有事,我将来要背负什么样的名声。 这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接下来的时间分外难熬,大家都不在停看手机。 好不容易挨到五点,所长将手一挥,“走,上楼去。” 牛强和金子约好六点说事,从现在开始,首犯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上了楼顶,雨还在下,风也大,大家都冷得一阵哆嗦。 也不知道呆了多长时间,对面楼下一脸出租车停下来,一个戴眼镜的瘦子下车,开了防盗门进去。 所长早已经用手机拍下照片,一对比,低声道:“是他,开始行动。” 第一百二十一章 批土批 防盗门很重很厚实,还是品牌,质彬彬的读书人,以前在京城卖保险的时候一向是以德福人,什么时候和人动过手。 更何况,又要对付女嫌疑人。 据观察,对面三十来人中有九个妇女同志。 这可怎么办才好? 我抓住一个就抓不了另外个,等下抓人的时候又该怎么抓,抓哪里呢? 真叫人头疼。 做为房东,牛强自然是有钥匙的。 小6拿了钥匙,小心地打开了门。 牛强家的老宅结构简单,进门就是一个楼梯。 我们一涌而入,刚上二楼,就看到一个小伙子从旁边房间里出来。 那人忍不住叫了一声:“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这一声叫得很大,在过道里激起阵阵回音。 事发突然,大家心中都叫了一声不妙。这不是捅马蜂窝了吗,等下这些混蛋炸了群到处乱跑,我们一共才几个人,怕是制不住他们。 我心中一凛,突然福至心灵,张口就骂道:“这房子是老子的,今天过来收房。这楼谁租的,给我滚蛋,不然要打人了!” 一刹间,我如小型财务担保公司的业务员附体,满面都是凶悍之气。 那小伙子面色一变:“你们是……” 我继续骂道:“你看不出来吗,老子是批土批的,这里是牛强的老房子吧,他欠了我的钱,今天过来收房子,你们给我统统卷铺盖走人。” 这次行动,派出所的同志都是便衣。 所长可是上个战场的,一身精悍之气,简直就是标准的双花红棍。 其他人也是一脸杀气。 至于我,温文尔雅,典型的白纸扇,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最近一年来,民间信贷、p2p连续爆雷,引出了许多社会问题。 追款人员也是可恶,上门泼油漆,在欠款人门上写“欠债还钱”“不还钱死全家”一个个难缠得紧。 那个小伙子以为我们也是如此,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忙道:“各位兄弟冷静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冷静,冷你麻痹的静。”我继续骂骂咧咧:“姓牛的在外面打牌借了我们的钱,利滚利,还不出来,咱们要拿这栋楼抵帐,今天过来收房子。你们谁租的房子,给我滚出来说话。不然,打不死你们。” 小伙子额头上有点出汗:“我们经理在楼上,你们跟我来吧,有话好好说。” 说罢,就转身上楼。 我们跟他上了三楼,所长跟在我身后,悄悄地朝其他人递过去一个眼色。 众人都是老公安,自然明白所长目光中的含义:计划有变,由他和我去制服首犯金子。其他人控制其他楼层的过道门窗,控制住那三十多人。 我一想到和和人动手,心中不觉打鼓。 就看到金子站在过道上,气愤地说:“我都听到了,牛强搞什么,把房子抵人了,难怪约我见面,现在电话也打不通,什么玩意儿……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刚上三楼,小6小黄小陈就蹬蹬朝楼上跑,金子发觉不对劲,厉声大叫。 就是现在,我大喊一声;“不许动!” 就朝金子扑去,一把锁了他的喉咙,将其摔在地上,倒剪了手。 之所以选择对付金子,倒不是我要出风头抢头功。三楼有两个嫌疑人,刚才那个小伙子和金子。 那小伙子长得孔武有力,估计比较难对付,就留给所长这个战斗英雄吧! 相比之下,金子长得瘦小,典型的读书人,柿子挑软的捏,果然一击成擒。 就在这个瞬间,所长已经把那个小伙子拿下,用膝盖跪顶在他的背心上,上了手铐。解放军、人民警察就是叫人放心啊!和南方小鬼子干过的人,还怕你这个搞传销的小流氓? 我忍不住一声喝彩:“所长,好身手。” “小顾你也不赖啊!” 金子在我身下不住挣扎:“干什么,欠钱的是牛强,你打我做什么?” 我哈哈笑道:“讨债公司的人会有手铐吗,实话告诉你,我们是s区桂花派出所的,老实点!” 金子脸色一阵苍白:“我们是正经商家,你们抓我做什么?” 我道:“你是不是正经商家,可不由你说了算,没有证据,我们也不会来抓你。牛强已经招认了,坦白从宽,抗拒从言……哎哟,不许动,所长,给个铐子。” 说着话,楼上传来大声的喧哗,小黄大声呐喊:“不许动,我们是警察,统统抱头蹲下!” 听形势,那边也已经控制住了局面。 所长:“没有手铐。” 我道:“要不把手枪借我用用。” 所长:“这东西能给你吗,出了事算谁的?” 我道:“是是是,我知道你怕走火,这种坏蛋如果走火死了不正好为民除害吗?放心,把枪给我,这枪肯定会走火的打中人的,我这人你是知道的最最嫉恶如仇。” 金子大惊,忙喊:“别给他枪,我配合就是了。” 我故意道:“可我没有手铐,等下你反抗怎么办?不行,还得用手枪顶着你脑袋才安心。” 金子更是害怕:“你可以解下我的鞋带捆住我两只手的拇指呀,另外,你还可以抽掉我的皮带,那样我就跑不了啦!” 所长忍不住笑起来:“你倒是内行。” 金子:“报告政府,以前被拘留过几次。” 我就解下金的鞋带倒捆了他的双手拇指,又抽掉他的皮带。 金子很瘦,皮带一抽,裤子就垮了下去,顿时行动不便。这下,我彻底放心了。 心中记挂楼上的皮蛋,就说:“所长,我上去看看我那同事。” 所长似笑非笑:“是去看女嫌犯吧?怎么,还想着亦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第一百二十二章 说好的人性呢 正说着话,那头小黄他们就打电话过来了,所长的开的是免提。 电话里说,上面的人很配合,听说是警察来了,都抱着头蹲地上。估计是刚陷传销窝里,还没被彻底洗脑。 所长:“好,我和小顾马上上来。” 说完,就押着那个小伙子和金子一起朝楼上走。 所长笑吟吟地对我说:“小顾,你是不是怕和妇女有纠缠,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才和我走一道的,你这人小聪明不少啊!” 我叫屈,道:“所长,你这话就不够意思了,刚才若不是我,一旦暴露身份,这金子说不定就逃了。” “确实是。”所长赞叹:“小顾啊小顾,你是小诸葛吗,刚才那样紧急的情况。你这随机应变的能力,确实过人。不像我手下几个,都是木头人,小顾,你就是个当侦察兵的好料。” 今天我一直在出彩,不觉有点飘了。 “所长,我倒是想去当兵,可是部队说我吊儿郎当,不收。” 今天也是运气,刚才所有的传销人员正在开会喊“我要发财”“我要买名车豪宅”“我要迎娶白富美”之类的口号,哭成一团,正好被冲进去的小黄、小6、小陈逮个正着。 所有的人都抱着头蹲在地上。 屋子不大,平日间即便是学习的会场又是宿舍。 里面的情形看起来非常壮观,到处都是地铺。乱七八糟的东西扔了一地,洗发水、牙膏、杯子、毛巾……还有女孩子的日常用品。 看得出来,这里是男女混居。这么多人住在一起,毫无隐私,空气也非常恶劣。有烟臭味、脚丫子味、尿骚味,他们就是住在垃圾堆里啊! 在人群中,我看到了皮洋,就喊了一声:“皮蛋。” 皮洋见了我就好象是看到亲人,忍不住给了我一个拥抱,然后痛哭流涕:“顾哥,是你来救了我吗?快带我回家,这里我是一分钟也不想呆了。” 他面上带着血痕,一脸憔悴,好象是生了一场大病那样。 我心中一痛:“他们打你了……回家,回家,我带你回家。” 皮蛋应了一声,点点头,还在哽咽。 我转头问所长:“所长,我可以带着皮洋回去吗?”接下来审问犯人,录口供。首犯交检察院提起告诉,都有严格的程序,和我也没有任何关系。 所长道:“可以走了,不过,下来之后皮洋还得到派出所补个笔录。” “没问题,反正我们两家单位是邻居,什么时候都方便。不过,得等到皮洋情绪平稳一些再说。” 我带着虚弱的皮蛋正要走,突然,旁边冲出一个人,一把抓住他,大声吼:“你不能走,你是我唯一的下线,你走了,我的任务怎么完成,老子打死你,老子打死你!” 那人力气好大,只一推,就让我们跌到一边。 直摔得我头昏眼花,什么也看不清楚。 耳边一阵大乱。 “不许动!” “小陈,按住他,上手铐!” “放开我,放开我,皮洋你不能走,你不想发财了吗?说好的大家一起买名车买好房子的。” …… 我终于恢复了视力,定睛看去,“啊”一声跳起来:“李世民……是你?” 没错,刚才袭击我和皮蛋的正是失踪多日的李世民。 我这才明白,李世民应该和皮蛋一样,陷进传销窝里了。 只见他被小黄按在地上,口中不住大叫:“放开我,皮洋,你想不想年入百万,名车豪宅。这可是我们这辈子唯一的机会啊,错过了,你会后悔终生的。” 他眼睛里闪着狂热的光芒,有点神智不清楚的样子。 我心中突然对他有点同情,这就是个流氓无赖,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可一入传销,被人一洗脑,简直就是可怜虫。 皮蛋畏惧地缩着身体,瑟瑟抖个不停。 我安慰道:“皮蛋,不要怕,警察在呢,看他们猖狂几时。” 突然,皮蛋大着胆子对李世民说:“李世民,年入百万,我妈就能挣那么多呀!至于名车豪宅,我只要愿意,我妈就能帮我买啊!”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富二代真让人羡慕啊! 这群人当中也只有皮蛋看起来正常一点,显然传销的物质诱惑对他无效,根本就洗不了他的脑。 离开那里,我开车送他回家。 皮蛋一直在抽烟,手哆嗦个不停。 我心中同情:“皮蛋,没什么的,也就是被人关了几天,受了点皮肉之苦,回家洗个再澡,睡一觉就好。我跟老马哥说一声,放你三天假好好休息。” “你说得轻巧,事情没有落到自己头上不知道厉害,那是人过的日子吗?”皮蛋崩溃了,把烟头扔出窗外,捂脸哭道:“挨打是小事,我装着配合的样子,他们也就不打了。问题是,这几天我被那几个……那几个……” “那几个什么?” “那几个女人轮番凌辱,我想死。” “凌辱……怎么凌辱了?”我心中大奇,连连追问。 问了半天,皮蛋才忸怩地说。传销集团里男女关系混乱,几个女人态度蛮横的地让他彻底放开自己。 这一段时间,皮蛋连续和多名妇女发生关系,被折磨得神形憔悴。 我张大嘴,口中荷荷有声,半天:“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别人求得还求不来呢。” 皮蛋悲愤地吼:“她们那么凶,那么丑,恶心,恶心死了!”说罢,这个宅男继续大放悲声。 我心中恻隐,继续劝道:“出了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啊,你饿不饿,我下碗面给……好好休息,没有人会看不起你的。” 强行发生关系这种事情无论男女,发生在自己身上,都是对心灵的极大伤害。 我劝了半天,才让皮蛋情绪平稳下来,又问他是怎么被人骗到传销窝里来的。 皮蛋说,骗他的是自己以前在网上认识的二次元朋友,以前在网下聚会过几次。 那日他们开车来养老院,说接他出去玩。 皮蛋不疑有他,一上车就被制服,直接送到这里来。 说到这里,皮蛋气道:“说好的信任呢?” 对于人性的丑陋,他又有了深刻的感悟。 第一百二十三章 走人户 我给皮蛋的父母打了个电话,说他们的儿子已经找到了,现在已经在送回家的路上。 又说明了他身陷传销窝点的情况。 皮蛋的父母大惊大悲,又对我一通感谢。 等到皮蛋回到家里,他母亲上前就给了自家不省心的娃一记响亮耳光:“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给家里给单位添麻烦,你要气死我们啊?” 这一耳光打完,她自己倒哭出声来。 我大惊,忙劝道:“阿姨,这事皮洋是被熟人害的,他自己并没有过错,你不要怪他。” 皮蛋母亲继续哭骂:“他如果不结交些乱七八糟的人,至于会被人骗吗?不争气的东西,都成年人了,整天就知道玩,就知道玩,老皮打,给个狠狠打。” 皮洋的父亲抬起手,欲打,却心疼孩子,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皮蛋倒是恼了:“打打打,你们就知道打,我烦了,不想说话。” 就冲回自己房间,狠狠地将门摔上。 皮蛋母亲还不肯罢休,要去砸门:“从明天开始你不许住自己的房子,搬过来跟我们一起。” “我不跟你们住,就不……”皮蛋一听说要搬回家和父母在一块儿,感觉天都要塌下来,在屋中大声顶撞。 皮蛋母亲又骂自己丈夫:“你在干什么,你是死人吗,孩子这样都是你教出来的。” 我继续劝道:“阿姨,叔叔,皮洋真没过错,你们可不能怪他。” 皮阿姨气道:“什么没有错,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看看他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都是同龄人,再看看你顾闯,现在是党员、国家干部,成熟稳重。皮洋呢,成天只知道玩,玩得都是小孩玩意,比如那什么布娃娃。” 我:“布娃娃?” 皮洋母亲:“对,就是娃娃,还是从日本买回来的,贵得很。最贵的一个十好几万,如果不是一个亲戚家的孩子来我们家玩弄坏了,我还不知道。我辛辛苦苦在外面赚钱,就是让他这么糟蹋的?十几万一个布娃娃,十几万都能买辆车了。” “那是手办……”我一阵无语,皮家太有钱了:“阿姨,叔叔,皮洋能够回家就好,他这几天日子也不好错,需要好好休息,你们就别骂他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先走了。” 皮洋父母又一阵感谢,将我送出了门。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下去,雨还在下,却小了许多。 开了大车的车灯,眼前是一片白色的细密的雨幕。 天气有点冷,这本是个清冷的雨夜,但我的心情却非常的美丽。 老实说,前一段时间我的麻烦实在太多。 先是李世民打热线电话投诉宋樱,然后这家伙索性就失踪了,李家的亲戚开始投诉我和宋樱勾结。我能和她勾结吗,我躲都还来不及。 接着是皮蛋失踪,他父母找民政局闹,最后又落实到我头上。 最后是包小进家狗皮倒灶的离婚时间和过渡费纠纷。 弄得我整天为了这三件事忙个不停,脑子一刻不得空闲。 今天好了,和派出所的同志端了传销窝,解救了皮蛋。好巧不巧,李世民也陷在里面,顺道把他的问题也给解决了。 听派出所的同志说,这个传销窝属于北派,喜欢使用暴力。其中涉及到恶性伤害案件,李世民作为其中的打手,好象有所牵连,需要好好审讯。如果涉及到犯罪,只怕要走提起告诉。 也就是说,未来一段时间,李世民要住在看守所里。 而且,他被金子洗了脑,现在精神上好象也有点不对劲,需要一段时间治疗。 我和宋樱身上的麻烦就此结束。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我点了一支烟,抽了几口,突然想起宋樱父母还没李世民的亲戚纠缠,这个问题也到了需要解决的时候。 就拨通宋樱的电话:“喂,宋老板吗,你现在还好吗?” 我以前和宋樱每次见面都闹得不是太愉快,都以宋樱称呼,有的时候索性就一个“喂。”今天叫她宋老板,未免没有调侃之意。 宋樱很是不快:“是顾闯啊,你觉得我过得很好吗,我现在满脑壳都是包,什么事?” “别满脑壳都是包了,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宋樱:“我在父母家,你知道的,李世民那个混帐东西今天到我家去闹。爸爸又有高血压,都快被他们闹出病来。我实在不放心,就回家去陪他们。” 我故意惊讶地问:“李世民的亲戚还在你爸爸妈妈那里闹,这都多少天了?” 宋樱愤怒地说:“怎么不闹,在爸爸妈妈那里,他们好酒好菜吃着,好烟抽着,换你也不肯走。还说什么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拿个说法绝不离开。” 发泄了半天,她继续不耐烦地问:“你究竟什么事?” 我忍住笑:“发个定位过来。” “好的。” 等到定位发过来之后,宋樱继续问我要做什么。 我故意开她玩笑,回答说:“宋樱,咱们认识已经有些日子了,我觉得也该见见伯父伯母,我现在就过去。” “啊!”宋樱大惊:“你现在就过来见我爸妈……别,我们我们……” 语气间竟然带着害羞。 我装着很生气的样子,道:“怎么,不欢迎啊,不肯让伯父伯母见我,在你心目中,我究竟是什么人呀?” 宋樱急道:“不是,不是,顾闯,你听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们还没有到那一步。” “少废话,我现在已经知道地址了,半小时后到。对了,伯父伯父现在什么。这第一次上门,空着手也不好,是不是该买点水果烟酒什么的?” “别,别,别……”宋樱急得都要哭了:“我没有心理准备。” “再见!”我忍不住放声大笑,你个小丫头片子,现在知道害羞,知道害怕了吧? 宋樱的父母住的地方很好找,位于市中心,也是个大平层,说起来离牛强家也没几步路。 其实,以宋樱的经济实力,让自己父母住别墅没任何压力。 听她说,两位老人喜欢热闹,怎么也不肯离开市区。说别墅是什么地方,那就是农村。自己年轻时候奋斗了一辈子,好不容易跳出龙门,现在又回到乡下,他们不是白奋斗了吗? 如今的社会很怪,老年人住市区,年轻人倒是纷纷搬到郊外去。 到了地头,上了大厦的顶楼,我见到了来开门的宋樱。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们的情义 这么冷的天,宋樱竟然穿着一件白色带蓝碎花的长裙,看起来竟有一种别样的风韵,美得让人眼花。 严格说起来,宋樱是我所认识的女孩子中最漂亮的一个,身高、相貌、气质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她如果不是个优秀企业家,去做模特都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满分一百的话,她怎么也能打八十,邢云和陈佳大概七十分的样子。 当然,她身上那种大气却不是其他人所能比的。 但是,今天见到我,她却有些不好意思,头低着,一双妙目不住地看着我的手。 我哈哈一笑:“别看了,我没买礼物。最近,穷得很。要不,你借一点,我现在就出去买。不过,说好了,钱不会还的。用送过来的东西抵帐,你也不吃亏。” 宋樱眉毛一扬:“没见过你这么精的。” 我一拍手:“算了,刚才给你开玩笑的。要不,我现在就下楼去买点水果。” 宋樱一把挽住我的胳膊,柔声道:“你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吗?哎,为什么不早说。爸爸妈妈喜欢什么你又不知道,我可以提前给你出个主意。进来吧,不用脱鞋,来捣乱的都穿鞋在家里乱跑,踩得到处都是脚印。” 我试图挣脱她挽在我胳膊上的手:“你爸爸妈妈呢?” 宋樱手上用力:“他们在楼顶。” “来闹的李世民的亲戚呢?” “也在顶楼……哎,你挣什么呀,这么厚脸皮来看爸爸妈妈,现在倒不好意思了。” “姐姐,你放过我吧,先前的话是开玩笑的,我来见你爸爸妈妈是有正事的,我知道李世民去哪里了。” 宋樱一惊:“去哪里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老太太下来:“宋樱,是不是小顾来了,快里面请。” 这老太太长相倒是普通,也就是常见的城市老人的模样,也不知道她怎么生出宋樱这样的大美女女儿来的。 也对,女儿像父亲,宋樱不像她妈也可以理解。 宋樱:“是的,妈,是顾闯来看你们了,你下来干什么?” 宋母面上带着忧虑,叹息一声:“楼上在打麻将,让我帮他们带点开水上去泡茶。” 宋樱大怒:“他们打麻将还要你给泡茶,造反吗?玩得很开心嘛!” 宋母继续叹息:“还能怎么样呢?小顾,我们家里出了点事,你别见笑。” 我道:“阿姨,我在热线班督察办上班,李世民的投诉电话就是打到我那里去的,今天我就是来解决这件事的。”我代表的是政府,你老人家可不要误会是女婿上门。 宋母:“谢谢小顾,上楼去吧!” 可是,宋樱还是死死地拉住的胳膊。 我连甩了几次也没有甩开。 最后,宋樱恼了,低声道:“你什么意思,我手上有倒刺吗?老实点,不许动!” 宋母回头看了我俩一眼,眼睛里带着欣慰的笑容。 那笑容好像是在说:我家这个不省心的娃、惹事精、社会公害可算是甩出去了,谢谢你的接盘。 宋樱父母所住的大平层在顶楼,送了一个楼顶露台。 于是,他们就在楼顶弄了个菜园子,搭了豇豆架、丝瓜架,种了许多菜。在菜地旁边还用玻璃框架弄了间三十平方的阳光房,里面扔了一台麻将机,两条长沙发。 据宋樱说,李世民家的亲戚来闹之后,突然发现这地方不错,成天在阳光房里打麻将。 他们有麻将打,吃喝有宋家人负担。打累了,沙发上一躺,有空调,有地暖,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里面有六个人,四个在打牌,两个在买马。吆五喝六,闹得不亦乐乎。 宋樱的父亲则在旁边给他们添茶倒水。 这老头好高,一米八十左右,在他们那个年龄段难得一见。且五官端正,美男子一个,遗传基因相当优秀。 “老宋,你婆娘怎么回事,让她下去弄点开水上来,磨蹭半天,这动作也太慢了吧?” “干死了,干死了。” “老宋,你这婆娘我看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了,你说什么她都不带听的。话说,你当年怎么想这讨她进门的,看你这趴耳朵的熊样。” “离了吧,另外找一个。” 众人同时发出一阵哄笑。 宋樱的母亲脸都气白了。 宋樱什么人,如何忍得住,就要冲进去。 我一把拉住她:“宋樱,让我来处理。” “你处理什么,你处理得了吗?让开!”宋樱已经出离的愤怒了。 我死死地拖住她,正色道:“宋樱,你要相信我,今天我能把这事处理好,让这些人乖乖离开,以后再不会来打搅伯父伯母。” 宋樱性格急噪:“你可能吗?” 宋母:“宋樱,别闹,让小顾来处理。” 我从宋母手里接过热水壶,走进去:“开水来了,让让,别烫着。伯父你好,我是顾闯。” 里面有人在抽烟,好大的烟,熏得人眼睛难受。 一个正在打牌的中年人斜眼看着我:“你谁呀?” 宋父听到我自报家门,忙对那人说:“他三兄弟,这位是宋樱的男朋友顾闯,在区民政局上班。” “你直说是你女婿不就是了,哼,民政局的官儿啊!”那人一脸的桀骜不驯:“你家可威风了,有钱不说,现在又有势,叫你女婿来想压我们一头?怎么,等下是不要让公安把咱们都抓了?” 宋父赔笑:“三兄弟,如果我要报警不早报了,大家说起来都是沾亲带戚的,不好做那样的事情的。” 一个正在打牌的妇女插嘴:“不认亲戚,报警抓咱们,看以后你的脊梁骨还不被人戳烂了?那什么顾什么,宋家的女婿,来,给姐姐把水满上。” 我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走过去,给她满上水:“这位婆婆贵姓,是李世民什么人?” 前头那妇女自称姐姐,现在却被我喊婆婆。 其他人都忍不住哈哈一笑。 那妇女脸色一变,气愤地将牌拍在桌上,骂道:“怎么叫人的,又你怎么叫人的?姑奶奶是李世民的妹妹,你家打击报复我哥,害他失踪,拿话来说。” 我:“姑奶奶不就是婆婆吗,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说对对不,姑奶奶?” 众人又笑。 那妇女斗嘴斗不过我,不觉一窒,气愤交加:“你还真能说,不打了,人你交出来,否则今天咱们没完。” 我将手一摊:“你问我要李世民,我可没办法交给你。” 那女人大叫:“不交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各位哥哥姐姐,砸东西!” “打!” “打!” 宋樱大喝:“谁敢?” “我就敢!” 宋父急得满头是汗:“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啊!” “慢着,听我把话说完。”我突然一笑:“李世民在哪里我知道,可是,你让我叫交人我说叫不出来自然有自己的道理,想听听吗?” “你知道我哥在什么地方?”那妇女一呆,不动了。 “快说,快说。”其他人也跟着喊。 我道:“大家先安静,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们看。”说着话,就从怀里掏出手机,点开视频。 这个视频是我先前让派出所小黄发给我的,是执法记录仪中李世民从被捕到审讯的片段。 一边放,我一边将这事的来龙去脉大概地说了一遍。 最后道:“各位,李世民搞传销害人,已经被公安机关逮捕了,事情估计也不是太大。估计会判个几年监外执行,等问题交代清楚就会放回来。各位对他的情义,我会向他转达的,他也记你们的情。” “对了,李世民出来之后,肯定会登门致谢的。现在,各位请回吧!” 看完视频,听我说完话,众人都傻了眼。 李世民的妹妹喃喃道:“原来是搞传销被抓了啊!” 另外一人急道:“那啥,你哥出来之后别说我帮他来宋家讨公道啊,我就是来看热闹的。” “对对对,咱们就是看热闹陪大家打麻将的。哎,我这手气,不停输,都被打爆了,我先回去充点子弹。老宋,我先走了。”充子弹就是取点现金的意思。 “还打什么打,时间已经不早,散了吧,再迟回去,我家婆娘又要骂娘了。” “走了,走了。”众人纷纷起身,告辞而去,顷刻散了个干净。 李世民的妹妹:“诶诶,你们怎么都走了……回来呀……” 我朝她一摊手:“请吧,再不走我可报警了。”以前他们在这里闹,一是宋家考虑到大家有血缘关系不好翻脸,二是以为李世民失踪和自己有关系理屈。现在既然李世民是去搞传销,又被公安逮捕了,自可理直气壮地报警。 “当谁稀罕在你家似的。”李世民妹妹怒气冲冲朝外走,只走了两步,却不甘心,转身顺了宋家茶叶盒子,一道烟消失。 宋母:“哎,我家的大红袍啊,一千块一斤。” 宋父:“别追了,别追了,人走了就好。” 这些人一走,宋家又恢复了平静。 宋母没有回过神来:“他们怎么突然就走了?” 宋樱:“妈,你还舍不得这群混帐吗?李世民都干传销了,会不怕吗,还敢替他出头,跑都来不及。” 她爸爸妈妈这才恍然大悟:“对对对。” 世上有三种人最可怕,可怕的地方在于杀熟。 这三种人前两种是吸毒鬼和传销人员,他们为了钱,专门朝熟人朋友和亲戚伸出黑手。;偏生你在不了解他的情况下,一个不防,就被他们给害了。 因为,遇到这种人,大家连话都不敢同他说一句,更别说打交道了。 刚才我故意提起要向李世民传达那群闹事者的情义,大家都惧了。所谓不怕偷,就怕被惦记,立即跑了。 至于第三种人,应该是干保险的。我以前在京城就因为这事弄得没有朋友,算是个人履历中不大不小的一个黑点,回想起来至今尚觉得羞愧。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又回医院 听我说完此事的所有经过之后。 宋父连声说:“小顾,这次多亏有你,不然不知道这家里还要乱多少天。” “是啊,我这几天都气得着急上火,晚上都睡不着觉。”宋母也是叹息。 看得出来,二老眼睛都带着红丝,面容也极为憔悴。 宋母一边说,一边拿着笤帚打扫这阳光房。这群人在这里吃住闹了好一段时间,当真是脏得可怕,地上全是烟头和瓜子皮。 宋樱去帮忙,宋母道:“你来帮我做什么,没看到客人在吗,还不快领小顾去楼下客厅坐坐。” 宋樱啊一声“对对对,顾闯,这里实在太脏,我们去客厅吧。” 我点点头,和她一起朝外走,笑道:“客厅也不比这里干净多少。” 宋父也要跟着走,宋樱母亲拉了他一把:“年轻人说话,你参进去做什么,没眼力劲,过来,扫地。” 听到这话,我突然感到一丝不安。 到了楼下客厅,宋樱:“顾闯,这次谢谢你。” 我笑了笑:“帮你其实也是帮我自己,我已经被这些事弄得焦头烂额,今天好了,李世民和皮蛋的事情一起解决,真是一身轻松。对了,你那么有钱,李世民的妹妹还有亲戚过来闹,不就是为钱,你赔他们一点好了。” 宋樱气道:“我的钱是大水冲来的吗,凭什么要陪。再说,他们狮子大张口,可不是区区几万就能解决的。我爸爸妈妈被骚扰了那么多天,都快生病了,他们没有说一句道歉的话就这么走了?” 我:“如果他们知道道歉还会上门来闹事……啊!” 话还没有说完,我就感觉到嘴唇被温热的东西堵上。 却是宋樱转过头来吻了我一下。 我严厉地喊;“别乱来,你这是干什么?”心脏却跳得厉害,仿佛有人用脚在揣我的胸膛。 宋樱脸红红的;“奖励你的……讨厌,倒像是你吃多大亏一样,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罢,就用牙齿咬了一下嘴唇,伸手拧了我胳膊一记。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脑子转得飞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句话提醒了我。 我心中一亮,立即想到退身之策:“不好,我有事马上要去办?” 宋樱知道我在逃避,自己偷吻了心上人却没有得到热烈回应,真是一腔诗意喂了狗。大感气恼:“你又搞什么鬼,这都晚上了,还有什么正事?” 我正色道:“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我同事皮蛋落到传销窝子里,被迫和多名女性发生关系吗?鬼知道那些女的身体状况怎么样,我得马上带他去医院检查,该吃要阻断药的马上就得吃,一分钟拖延不得。” 宋朝樱扑哧一声笑起来:“这个皮蛋还觉得委屈了,也是,大意不得,你快去。” 从宋樱家逃出来,我先是给一丁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问,今天晚上能不能验血出结果? 一丁说,如果自己在麻烦一下同事就可以,实在不行自己也可以做。不过,他现在在外地学习,没办法帮忙。 我又问,找大侠在镇卫生院做可以吗? 一定回答,可以是可以,但检查结果这种东西和仪器设备还有化验员的技术关系很大。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一旦查出问题,要吃阻断药,得在二十四小时内服用,越快越好。 问题是,这种药卫生院肯定没有,怎么也得三甲医院。而且,现在已经是晚上,其他医院都不上班,你找不到人的。 我有点头大,想了想,q县人民医院不就是三甲吗?牛强正在那里住院,小黄和外科楼的主任认识,挺谈得来的。 我马上给小黄打了个电话,说明事由。 小黄也比较紧张,放下电话后就和院方联系。不一会儿又打给打电话过来,说他和外科主任联系过。如果如果皮蛋染上病,就要对施暴者以危害公共安全罪提起告诉。院方很重视,答应了,为了配合公安工作,连夜调动人手给皮蛋做个筛查。如果有问题,马上就可以服阻断药,让现在带人过去。 我忙道:“小黄,谢谢你,我这就带皮蛋过去体检。” 小黄哈哈笑道:“顾哥,咱们什么关系,说什么谢。这案子大功一件,我年底估计能调刑大,你就等着喝我的喜酒吧!” 我:“是啊,我干嘛谢你,应该是你感谢我才对。” 看我又上门来,皮蛋的父母很诧异。但听我说清楚来意,皮蛋的父亲哇一声就哭起来。 还是皮蛋妈妈坚强,骂道:“老皮,现在是哭的时候吗,还不快带了儿子去q县人民医院体检,真有事再哭不迟。” 皮蛋也惊得腿都软了,在他父母的搀扶下上了我的车,然后含着眼泪一根接一根抽烟。 看到这一家苍白的面孔,我还能说什么呢,只得安慰道:“叔叔阿姨,皮洋,这不是还没有出结果吗,说不定是虚惊一场呢!” 皮蛋道:“那么多次,那么多人……”风险级数已经放大了让他无法承受的地步了。 皮母哭骂道:“谁叫你不听话了,谁叫你不听话了?” 皮蛋:“你当我是愿意的吗,我是被人骗了的,我又能怎么样/” 车开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医院,我们就带了皮洋去做了化验。期间,也有派出所的同志陪同。 其实hiv筛查在技术上没有多大难度,不一会儿就出了结果,呈阴性。 也就是说皮洋没有任何问题。 一口气泻了,皮蛋软软地坐在凳子上,半天也起不了身。 皮母还是不放心,问医生:“大夫,真没事?” 医生大夜里被抓过来上班,心情有点不爽:“基本上来说没事。” 皮母:“什么叫基本没事,有便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医生不高兴了:“你们究竟是想要有事还是没事?” “自然是想没事。” “那还不走?如果你们真不服气,明天可以另外找家医院做化验。看你们家的孩子这么健康,我死了他还没死呢!” 皮母的面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握住医生的手不住摇着:“谢谢你,谢谢你。” 皮蛋没事,我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叔叔阿姨,既然皮洋没事,我现在送你们回家,我也该睡觉了,大家明天还要上班呢!” 正在这个时候,我的电话响了,是派出所小陈打过来的:“顾哥,你是不是来q县医院了?” 我有点惊奇:“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老王看到你。”小陈说。 小陈留在医院守住院的牛强,陪同他的还有辅警老王。 “老王的眼睛还真尖啊,什么事?” 小陈:“我们这里走不快,这大夜里能不能弄点消夜上来。所长刚才打电话问情况的时候说了,这顿消夜记他头上。” 我骂道:“合着你让我跑腿啊,点外卖你用饿了么不可以吗?” 小陈:“可以是可以,但医院门口就是夜市,让饿了么跑一趟不划算,而且也懒得等。我这不是想陪你吃饭聊天吗?过来吧,大家热闹热闹。” 我道:“我手头的事刚完,要送人回区里的,谁耐烦陪你吃东西?” 皮洋母亲笑道:“小顾,既然有朋友叫你吃东西,你去吧,我们可以打的回去的。” 皮父和皮蛋也点头。 反正这里离s区也就十二三公里,打的很方便,我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确实饿得有点顶不住了。就点点头:“那好,伯父阿姨,你们自己回去吧,我就不送了。皮洋,你先休息几天再去上班,明天最好到省医院再复查一下,这样大家都能放心。” 送走三人,我到医院外面那条夜市街上小陈和老王买了六十块钱的烤串,又买了三碗醪糟蛋带了回去。 许是饿得实在有点狠了,甜津津的醪糟加上烤串,我们三人吃得满嘴流油,十分受用。 旁边病床上的牛刚因为食道受伤,只能靠打葡萄糖维生。嗅到浓郁的肉香,肚子里传来阵阵雷鸣,喉结上下滚动,表情痛苦异常。哀求道:“各位领导,各位警官,你们能不能到外面吃去,我实在是受不了啦!” 老王是辅警,可不理文明执法那一套,骂道:“想吃是不是,你干坏事的时候怎么不想到也有今天?” 小陈:“牛强,如果没有多大问题,明天你就可以出院了,可以进点流食。不是我们故意饿你,这是对你的身体负责。” 牛强:“是是是,谢谢政府。”眼睛里却含着泪水,显得非常悲伤。 老王呵斥:“不给你吃,你还哭上了。” 牛强:“我想我们家大橘了。” 老王:“干坏事的时候怎么不想到你的猫?” 正骂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好象很热闹的样子。 接着,一个护士满面焦急的冲进来,对小陈喊道:“警官,你快去看看,四楼打起来了,打得好吓人,怕是要出人命了。” 小陈:“怎么回事?” 护士小姐:“四楼两口子在闹离婚,现在打得厉害,都动家伙了,快去把他们抓起来。” 小陈对老王道:“老王,你在这里守着,我过去看看。” 我也吃饱了,扯了一张餐巾纸擦了手:“我也去看看。”现在已经是十点,看完这场热闹,正好回家睡觉。 和小陈一起到了四楼,我一看到正在打架的两口子,顿时呆住。 这不正是包小进和郭英吗? 第一百二十六章 比武现场 只见,战况已经达到了最形,包小进愤怒得眼珠子都红了,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感到一阵莫名其妙,抱你太太的是小陈,你瞪我做什么?冤有头债有主,出门左拐派出所。 见控制住了局面,小陈威严地喝道:“干什么,你们又在闹什么?” 我忙向他说明了郭英和包小进的关系。 小陈:“原来是两口子打架,要打回去打去,这里是公共场所,而且都是伤员。你们一通乱打,伤到其他病人,那是要负责任的。还有,郭英,你丈夫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打他,太不象话了。” 见派出所的人站在自己一边,包小进骂道:“警官你这句话说得,你看看我都伤成这样了。别人娶老婆,工作了一天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大家再看看我,平日里的好歹我也不说了。我现在出了车祸,只剩下半条命了,这疯婆娘还跑过来打我,还有人性吗?” 我实在是太明白包小进是个什么样的混帐东西,自然不会让他带节奏。反问:“包小进,你说郭英跑过来打你究竟是为什么,她又不是疯子?” 包小进:“她就是个疯子,我住院不是要医药费吗,医院让交钱,不然明天就要断药。我打电话让她过来脚钱,这婆娘,这恶婆娘竟然说一分钱没有,这不是想看着我去死吗?你说,这样的婆娘该不该打?” 众人听到这里,都鄙夷地看了郭英一眼。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婆娘连自己丈夫的药钱都不肯出,简直太没有人性了。 小陈严肃地对郭英说:“郭英,你丈夫的药钱该出还得出,这也是你必须要尽的义务。否则,就是违法。” 被众人一阵指指点点,郭英气得脸都白了,气愤地叫道:“警官,各位,事情可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样,这事顾闯,顾书记最清楚。你们要问就问他,包小进干的脏事,我可说不出口。” 包小进暴跳如雷:“你这婆娘又要诬陷我。” 我再也忍不住了,冷笑道:“包小进,你自己做得,别人就说不得?” 包小进:“姓顾的,我们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开口?” 我道:“包小进你别忘记了,我还是城南村第一书记,你是城南村的人吧?我现在还是拆迁办公室的成员,你家拆迁的时候我在负责,你说,你们家的事我能不能说?” 其他人都点头:“原来是村两委的领导,村民家庭纠纷他自然是可以调解的。” 包小进:“嘿,你是官儿,想仗势压人吗?我也不知道郭英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替他这么说话。对了,下午的时候,你们还抱在一起,当我这个做男人的眼瞎子啊?” “啊!”围观群众都是一脸精彩,村干部抱村民家的小媳妇,这不是乡村小h文中的经典情节吗? 一般来说,在小说中,这种好色的村干部都会被主角一通痛扁猛踩的。 已经有人默默地拿起手机录视频,准备发朋友圈。 小陈抽了一口冷气,急忙朝后挪了挪身体。方才他劝架的时候也抱开了郭英,如果真被投诉,那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心中也是后悔,早知道让老王过来了。他是临时工,不怕的。 郭英气得眼睛里都是泪水:“包小进,想不到你是这样你一个人,你血口盆人!” 我气往上冲:“包小进,你老婆不给你出医药费究竟是什么原因,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非要让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包小进还在犟嘴:“我光明磊落,怕你什么?” 我嘿嘿冷笑:“好好好,那我就说了。”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郭英朝我摇了摇头,凄然道:“顾书记,别说了,别说了,这毕竟是家丑,家丑不可外扬。” 第一百二十七章 突然的变故 我大声说道:“郭英,在我心目中你是个坚强的人,想不到也有软弱的一面。包小进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依我看,你们的婚姻已经走到尽头了,就这样你还要维护他吗?” 包小进两眼赤红,骂道:“顾闯,你什么意思,你让郭英和我离婚吗?” 我:“你觉得这样的婚姻还有意义吗,包小进,从你出轨的那天起,就应该预料到今天这个结局。什么是婚姻,婚姻是男女之间因为爱慕,因为共同的理想,想要在余生中相互扶持,相溽以沫才走到一起。婚姻中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忠诚,是责任。这两点尤为重要,你觉得你都做到了吗?” “出轨?”围观众人小声议论起来。 郭英:“顾书记,别说了,别说了。” 包小进:“谁出轨了,这两点我姓包的都做到了,问心无愧。” “哈哈,当真是可笑至极。”我被他的厚颜无耻气得大笑:“好,我今天就和你说道说道。先说忠诚,你在外面包养情妇,好几次被郭英逮着,到现在你还不承认吗?” 包小进:“我什么时候包养小三了。” 我:“别不承认,你车上载着一个长头发的姑娘是怎么回事,一次两次或许可以瞒得了别人,可同一个人被郭英拍到过三次,难道就没有鬼吗?” 包小进:“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不是……” “住口!”我从来骂人从来没有像今天骂得这么痛快过,心中真是酣畅之极:“再说责任,你家上有患老年痴呆的母亲,中有妻子,下有两个正在读书的儿子。现在家里又要拆迁,两个儿子将来还要买房子,负担不可谓不重。别人遇到你这样的情况,愁得头发都白了,可你看看你干的究竟是什么事儿?” “据我所知,你在政务中心上班,朝九晚五,时间多得很。可你每天一大早就出门了,要半夜才回家。这么多时间,你跑去干什么了。” 包小进词穷:“我,我……” “会小三去了吧?”有一个病人低声说。 众人都轻轻笑起来。 包小进羞得满面通红。 我继续骂道:“包小进,你一个月才多少工资,三千块吧?自从你出轨,这几个月何尝拿过一分钱回家。嘿嘿,你家都穷成那样了,母亲老婆孩子都吃糠咽菜了,你外面开的是豪车,抽的是中华,还玩女人,你的良心呢,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你再回头看看她,看看她,你的妻子。” 我指着郭英。 郭英眼睛里全是泪水,摇头:“顾书记,别说了,别说了。” “我要说,且不论我是城南村的第一书记,就算我是普通群众也要说。所谓,物不平则鸣,道路不平旁人铲,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公道了?”我话音铿锵:“郭英自从调整了工作岗位之后,收入降了一大截。她每个月的收入都用在一家人吃喝上面,给你母亲看病,给你的两个儿子吃穿。而她,每天都加班,累得脸色都白了。你看看她,你看看她,你的妻子,你于心何忍?现在你在外面会小三出了车祸,摔伤了腿,没前看病,想起自己有个老婆了,问她要医药费了,你的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啊!” 包小进彻底暴怒了:“骂得好,骂得好,我就不是人,我不是人好不好?” 说完,一个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他竟然伸出手来左左右右给了自己两记耳光。 声音清脆,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空气中只剩包小进的喘息声和郭英低低的哭泣。 “包小进,包小进你怎么了,伤得怎么样?”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我回过头去,看到一个纤细清秀的女子站在楼梯口处。 她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身材很不错,给人一种柔软的感觉。当真是身似蛇行,有一种特有的妩媚。 这人看起来好眼熟,我猛地认出他来,这不就是郭英偷拍的照片上那个女人吗,包小进的小三。 她手中提着一个水果篮,显然是听到包小进出了车祸过来看望。 包小进啊,包小进,你老婆和小三终于正面交锋了,看你如何收场? 包小进大惊:“许露,你怎么来了?” 原来这个女人叫许露,她面上带着不解:“我来看看你呀,怎么了?” 突然,郭英一声哭叫:“我打死你这个小三,不要脸,还有胆子跑过来!” 哭骂声中,她手中面盆就扔了过去。 许露身手倒是矫健,头一侧避开。 面喷在“光当”声中顺着楼梯滚了下去,惊心动魄。 我心叫不好,厉声喝道:“小陈,抱住她,马上!” 小陈没有办法,只得伸出手去,用尽全身力气拉住郭英的胳膊,心中当真是苦不堪言。 许露惊得脸都白了,她倒是恼了,喝道:“包小进,这女的是你妻子吧,她怎么回事,疯了吗?” 包小进连忙道歉:“许露,对不起,对不起,家出了点问题,我老婆情绪不稳,你快走吧!” 郭英又大声哭起来:“包小进,你这个陈世美,你竟然向这个女人道歉?” 她一边哭着,一边伸腿去踢许露。无奈胳膊被小陈死死拉住,如何踢得道。 许露显然是被状若疯狂的郭英吓住了,畏惧地缩了缩身子:“好,那我走了。”就把水果篮塞到包小进手里:“好好养病。” 包小进:“谢谢你来看我。” 许露迟疑了片刻,又道:“包小进,能不能换个地方,我有两句话同你讲。” 郭英不干,尖叫:“要说就当着大家的面说,你们做得,就数不得了?” 包小进:“郭英,你要讲道理,我们就说两句话。” “不行,当着大家的面说。” 包小进大怒:“真是个疯婆娘。” 许露插嘴,怯生生地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包小进,我就简单说两句,说完就走。” 包小进的脸突然红起来:“不要说。” 许露:“包小进,你今天出了车祸,我很遗憾。不过,首先得说清楚,你这车祸和我没有关系,你可不能讹诈我,得讲道理啊!” 包小进的脸更红,头都低下去了:“不讹你,不讹你。” 许露从包里掏出手机,开始录象:“不行,现在的事情得立此存照。” 包小进:“我不讹你,许露,你可不能这样。” 情况突然变得诡异,让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都不明白这两人究竟演的是哪一出。 就连刚才好又哭又喊的郭英也安静下来。 许露:“包小进,也就是走个程序,我有我的担心,希望你能理解。这样,我说一句,你复述一句。” 包小进:“这……” “好了,开始吧!”许露清了一下嗓子:“我包小进,利用业务时间跑野的,今天在去接许露女士的路上出了车祸。我跟许露女士是纯粹的生意上的关系,路上所出的任何事故自己承担,和许露女士没有任何关系。” “哗……”众人都低呼一声。 我在旁边听得蒙了,这怎么钻出野的的事情来了? 包小进:“我包小进,利用业务时间跑野的,今天在去接许露女士的路上出了车祸。我跟许露女士是纯粹的生意上的关系,路上所出的任何事故自己承担,和许露女士没有任何关系。” 许露微笑着收起手机:“好的,你好好养伤,以后我也不叫你的车了。” 包小进突然一脸的忧伤:“许露,你至于这样吗?你包我的车这么长时间,我的技术和服务如何你是知道的,随叫随到,价钱也公道,够意思吧?怎么说不用我的车就不用我的车了?” 许露一笑:“包小进,话不能这么说吧,我可没少你一块钱车费。可是,你不能得寸进尺是不是,你出车祸跟我什么关系,没钱看病,就要找我借吗?你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合适,很唐突?” 包小进的脸红得要滴出血来:“是比较唐突,我这不是也没有办法吗,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朋友……” 许露:“再见。” 转身离开。 我心中满是疑惑,又许多问题想问。可看包小进现在这个状态,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楞了半天,连忙追下楼去。 半天,才在停车场开到许露进了一辆白色的老年助力电动车里,刚开了车灯。 灯光中,细雨闪着亮光纷纷扬扬落下。 “许露,许露,你等一等。”我喊道。 许露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认识你吗?” 我自我介绍说:“我叫顾闯,是s取民政局工作人员,负责包小进所在村的拆迁,这是我的证件,你可以看看,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一样。” 许露接过我的工作证和身份证看了看,又还了过来,道:“上车来说吧,在下雨。” “谢谢,谢谢。”我上了车,拍了拍衣裳,手上全是水气。 许露一笑:“我认识你。” 我:“那时候的你还年轻。” 我们二人扑哧一声笑起来,都知道对方是文青,暗号对上了。 许露朝我伸出手来:“认识一下,我的对手。” “什么对手?”我和她握了一下手,感觉她的十指非常细长,但手指肚有点茧,应该是玩弦乐的。 许露:“你不是苏卫红阿姨请的外援吗,期待和你在舞场上一试高下。” “你……啊,我知道了,你也是请的外援。”我恍然大悟:“你怎么知道我的?” 许露咯咯笑起来:“我们的目标是制霸q县舞林,情报工作自然要跟上,你的大名我早已经听说过了,也看过偷拍的视频,难怪刚才看到你有点眼熟,以前专业练过?” “没有专业练过,大学时跟老师学过,她是海政退役的专业舞蹈演员。” “师出名门,难怪你的舞蹈一看就知道有童子功。” 我们两倒是谈得来,说了一番话,我才知道,许露毕业于省音乐学院,现在在q县一所小学做音乐老师。被大妈大爷们邀请去参加舞蹈比赛,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未免胜之不舞。 不过,中国是个人情社会,长辈有请,不敢辞。 攀谈了半天,我们算是成了熟人。 许露道:“你不是有事情问我吗,现在已经这么晚了,有事快说,我要回家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雨一直下 我问:“许露,你和包小进经常在一起,很熟吗?今天过来看他,又听你提到包小进跟你借钱,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露:“包小进啊,他不是在政务中心上班吗,大家在工作上有些接触,就认识了。我经常会去乡镇拍照,经常租他的车……” 事情是这样,许露不是学文艺的吗,虽然年纪已经三十,早已脱离了少女的年龄,但还有少女情怀。 去年加入了汉服社团,经常和同好聚会,约了去乡下风景优美的地方拍照什么的。 q县大多是山区,风景好的地方也在山里,交通甚是不便。 她也曾想过要学车,科目一也过了,但科目二科目三屡试不第,搞得很恼火。 没办法,只能租车。 许露家的经济条件只能算是普通,靠每月上班那点工资也仅仅够花销。她们社团活动经常要出远门,打的很贵。而且,出租车、滴滴车一般都只在市区跑,一听说要到乡下去,大多不愿意。 包小进刚买了一辆二手车,听到这事就主动过来揽客。 正值初春,桃花李花都开了,尤其是q县的桃坪,花开尤美,当地乡政府也在搞桃花节,请了县各大学校的音乐老师和县里各大单位的文艺工作者在那边表演节目助威。 因此,这段时间,许露经常租他的车过去,一去就是好几个小时。 现在,各单位都在搞党风廉政运动,自然不可能给演员们派公车接送,让自己想办法。 大家觉得这事也无所谓,去表演节目不为别的,就图一个开心。再说,这年头,谁没有私家车,就自己开车过去。 许露没车,就和同伴长期租用包小进那辆本田。 包小进这人也不错,能说会道,和许露倒是谈得来,二人接触多次,也成了普通朋友。 就在今天,许露她们照例去了桃坪。等表演完节目已经是傍晚,左等又等,天都快黑了,还是看不到包小进。 正懊恼中,包小进给许露打电话过来,说自己在路上翻了车来了不,让她们另外找车。 另外…… 包小进又吞吞吐吐地说,许露,咱们也是好朋友。我现在住在医院里,没钱治伤,你能不能借我五千块钱度过这个难关。等我伤好,领了工资,再跑几天野的还给你。 严格说起来,许露和包小进也就是普通朋友,他突然提到借钱,这就叫人尴尬了。 况且,五千块不是小数目,很多亲戚朋友为了钱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 对于包小进的遭遇,许露十分同情,最后还是狠心拒绝了他。 作为一个文艺工作者,许露自然有文青特有的敏感,或者说疑神疑鬼。 回家之后,她越想越不对劲。没错,包小进自己不注意翻车,跟她许大美女没有任何关系,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可是,包小进这么冒冒失士地过来借钱,味道就有点不对了:他是是不想讹我,按照劳动法,在上班的路上出车祸算是工伤……虽然他跑的是野的,和劳动法没有任何关系,可却是我叫的车,是不是也要负点责任……现在的法律实在太复杂,真要扯,总有一条能扯到上面去…… ……包小进现在非常落魄,穷则思变,如果不要脸跑来纠缠,又该怎么对付…… 他如果找到家里来,和我家那口子一通乱说……我家那口子心眼本就小,又最讨厌我在外面唱歌、跳舞,参加社团活动……别到时候和我闹…… 念及于此,许露紧张起来,决定尽快和这事撇请法律上的关系。 女人做事可没有那么委婉,说干就干。许露买了水果,直接杀到医院,录象,这才有刚才这一幕。 “原来这样,我还以为你和包小进有私情呢!”我这才恍然大悟。 “私情,咯咯,咯咯……”许露笑得眼泪都出来:“你们啊,想什么呢,我可是已经结婚了的。再说,包小进这人……怎么说呢,我和他也只是认识。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俗气,眼睛里只有钱,经常为路的远近和好坏,为十块钱和我讨价还价,俗气得很。好了,时间已经不早了,再见吧!” 她打了个哈欠。 “再见,确实要再见,到时候我们还要比舞呢!” “说清楚,是比舞夺魁,可不是比武招亲,咯咯……”在一连串清脆的笑声中,许露开着老年车消失在细雨中。 看着那电动车红色的尾灯,我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包小进和许露没有任何关系,误会已经消除,包小进和郭英的事也好解决。 等下去劝劝他们,让他们重归于好。 包家的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刚走不两步,就看到前边外科门厅处有红色的烟头一明一灭,是包小进在抽烟。 我正要喊他,只见郭英快步走到丈夫身后,将一袭大衣披在他身上。 包小进还有点郁闷:“我不冷,别管我。” 郭英一瞪眼:“你还凶,还凶,背着家里人出去跑野的,都摔成这样了,你凶什么?你如果有三长两短,让我们一家人怎么活?” 说到这里,她眼圈红了:“包哥,你要出去跑野的怎么不和家里人说一声,让我误会你在外面有小三,还跟你闹着要离婚,你至于吗?” 包小进苦笑:“别哭了,哭什么呀?跑野的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怎好让人知道。” 郭英:“都是凭劳力吃饭,又不是干什么违法的事儿,怎么就不光彩了?” 包小进:“我毕竟是在政府机关工作,跑野的不体面。” “体面体面,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咱们家都什么情况了,你还抽五六十块一包的烟,要开好车,你这有是何必啊?” 包小进:“人活一张脸。” 郭英:“面子真没什么用。” 包小进:“野的也是违法的,被抓到会有麻烦,我不告诉你那是不想让你担心。这车三天两头都在修,上前天还没运管的人抓去罚款五千,我好话说尽,人家才没有告到单位去。这一个月我挣的那点钱还有工资都赔进去了。另外,正规出租车还有滴滴都在举报我们这种野的,生意不好做……这就是个赔钱货,我有的时候真恨不得把这坨铁疙瘩扔垃圾堆里去。” 我在旁边听得好笑,这个包小进,死要面子活受罪。还一日本田,终身本田,都快被修理费和罚款给赔破产了。 郭英叹息一声:“你不想让我们担心,可事情还是出了。包哥,其实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答应我,野的就不要开了,把车卖了吧!” 包小进:“可是……没钱,孩子将来的房子怎么办……” 郭英:“孩子还小,我们有手有脚,终归是能挣出来的。” 包小进还在絮絮叨叨:“可是,这日子过得真苦啊,我很想赚钱,我真的不希望被别人瞧不起……你看我每次去你家,你妈都在数落我,说我穿得西装革履,看起来跟大干部一样。可包里却掏不出一张钞票了,把女儿嫁给我,简直就是瞎了眼……” 郭英:“别说了。” 包小进:“还有你哥哥,我的大舅子,每次见到我就拿话来挤兑。说什么你赚多少钱一个月,抽中华,你配吗……你以为我想抽这么贵的烟啊,单位里的富二代全抽一百多一包的,你抽得差了递过去,人家都不带接的……我每抽一口中华烟,肺管子就痛一下……郭英,你说,这生活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别说了。” 包小进:“还有,我都不好意思请同事到家里来玩,怕的就是……” “你住口!”郭英打断了他。 包小进:“好好好,我不说了。郭英,你是要和我离婚,我心里真的好难过,我连死的心都有。如果不是家里还有老母亲,有两个孩子的话。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你是那么的美,嫁给我,是我害了你……你你你……你不要离婚好不好。” 说着,他掉下泪来。 郭英突然从后面抱住包小进,把头贴在他背心,喃喃道:“包哥,你好傻,真的好傻。我当初嫁给你,为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贫穷还是富有。我不离婚,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 两人就这么站在门厅处。 灯光中,细雨还在不停地下着。 连成一片晶亮的门帘。 雨一直下。 生活怎么变成这样? 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 但在这样的寒夜里,有个人在背后用温暖的臂弯抱着你,还是很幸福的。 我默默地走到停车场,雨水已经打湿了头发。 我心中又是酸楚,又是高兴。 今夜,我身上发热。 今夜,我想恋爱。 我的眼睛一片朦胧,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第一百二十九章 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顾哥,我们家的事情这些天给你添麻烦了,来来来,我敬你一杯。”包小进举起杯子在我的酒杯杯沿恭敬地碰了一下。 “包哥,别,别,别,受不起。”我急忙道:“你比我年长,应该我叫你哥的。” 野的事件之后,误会解除,包家两口子重归于好。郭英自然搬回家去住,一家人从此和和美美,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感念于我的情分,包小进死活要请吃一顿饭做为答谢。又说,他已经订了q县最好的饭店,要让我尝一下正经的省城美食。“外面的馆子里的菜品都是经过改良的,说难听点都是妖艳贱货,如今做正宗省府菜的地方可不多了。” 说句实在话,包家现在的经济情况确实不太好。家里有两个儿子,将来买房需要掏一大笔钱且不说了。就目前而言,包小进的医费,还有汽车修理都是当务之急。 我又如何忍心让他再办招待,忙推辞了。 可是,包小进实在太热情,见苦劝无果,就让郭英出动,一口气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 我实在没有办法,回答说,吃饭可以,但不能下馆子。要吃就在你家,我倒是想尝一下嫂子里的手艺。 郭英听我说要去她家里吃,很是高兴。按照省城的风俗,请客吃饭一般都是在饭店,在家里吃的,都是至亲。忙说,好,既然顾闯你不那我们夫妻当外人,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后天晚上,你一定要过来。 我当然不会让包家花钱,直接在河马生鲜下了单,送过去许多肉食。 因此,今天这顿饭十分的丰盛。当然,我的钱包又瘪下去了几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正说着话,郭英端着一盘炒嫩蚕豆过来,笑道:“你们哥俩也没再排资论辈了,没错,小包是比你大,可我年纪比你小,我叫你一声顾哥也是应该的。” 我忙道:“嫂子客气。” 郭英:“顾哥,这次若不是你,我说不定还真和小包离婚了。到时候,孩子生长在单亲家庭,会变成什么样,想想都叫人害怕。你这个哥当定了,再叫我嫂子,去可生气了,要拿扫帚把你干出去。” 说到动情处,郭英端了一杯酒一饮而进:“大哥,你这个哥哥我认定了。” 说罢,又红着眼睛。吩咐两个孩子:“大双,小双,你们也别只顾着吃,还不快让敬舅舅酒。” 两个孩子各自端了一杯子饮料,叫道:“舅舅,舅舅,你喝酒。” 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我心中也是感动,喝了酒,心中想: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咱这回也算是积了大功德,这个工作虽然烦恼不少,却非常有意义啊! 我们这里是有名的佛教圣地,我虽然是党员,唯物主义者,但潜移默化中还是受了些影响。 佛家讲功德,党员讲为人民服务,殊途同归,善莫大焉! 喝完酒,我故意正色对两个孩子说:“好,既然你们叫我舅舅,你们这两个外甥我认了。对了,明年过年正月间可不许剃头呀!” 小双好奇地问:“舅舅,怎么不可以剃头?” 郭英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少废话,听舅舅的话没错的。” 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又道:“包哥,你也别谢我,其实该谢的是我。你们两口子和好,我终于不用上夜班了。老实说,前一段时间天天夜勤,实在有点扛不住。” “还,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才错。”包小进又给我倒了一杯子酒,说:“来,他舅舅,咱们弟兄再喝,不醉不归。哎,你是开车的。今天就住在我家里,委屈在沙发上呆一晚。咱们做人呀,就得开开心心的过。” 我看了看酒瓶,是《五粮液》,心中有点不乐意:“包哥,既然你让孩子叫我舅舅。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你的经济情况不太好,大家既然是一家人,什么酒不是喝,干嘛花那钱?还有啊,这人关起门来过日子,关键是自己过得好。过日子是自己的事情,并不是过给别人看的,虚荣心害死人呀!” 听到我口中的责备之意,包小进红了脸。 见丈夫不好意思,郭英一笑:“他舅舅,你是误会我家小包了。这酒可不是话钱买的,这么跟你说吧。既然说好要请你吃饭,这酒太差了也无法表达我们两口子的感。我不是在酒店上班吗,就跟餐厅的姐妹们打了一声招呼。碰到客人们没有喝完的酒,就留下来,恰好凑了一瓶。” 她解释说,原来,酒店餐厅卖出去酒水服务员和传菜生是有提成的。因此,碰到食客,大伙儿就玩命地推销。 你明明只有二两的酒量,大家非劝你喝三两。因此,多买的一瓶酒喝不完会剩下不少。匀一起,装成一瓶带回家去,美滋滋。 不少餐厅服务员工作几年之后,可说是尝遍了天下名酒,算是一个不错的福利。 郭英说完,又笑道:“顾哥,你发现没有,小包今天都没有向你敬烟。倒不是戒了,而是换成了五快一包的,实在有点拿不出手。” 听到她的解释,我这才解开心中疑窦,歉疚地说:“原来如此,不好意思啊!包哥,烟呢,拿出来啊,我要抽。怎么,怕我笑话。我这人不挑烟的,能冒烟就行。” 包小进递了一支烟过来,给我点上。 我笑着调侃:“你现在抽这么差的烟,就不怕拿不出手?” 包小进红着眼睛,说:“我现在是想明白了,正如他舅舅你刚才说的,过日子是自己的事情,不是过给别人看的。你日子过得不好,偏偏要去抽五六十一包的烟,不但不能让别人高看你一眼,反会笑话你虚荣。做人,就是要过得坦坦荡荡。别人怎么看你不重要,关键是你要自己看得起自己,你要对得起自己的家人。”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包哥,你这么想就对了。” 他们两口子的眼圈都是红的,我发现气氛有点不对,正要开个玩笑活跃气氛。 突然,包小进母亲包阿姨背着奥特曼书包,忧心忡忡地屋外走。 包小进:“妈,你这是要去哪里?不是说过了吗,学校不上晚自习的。” 包阿姨:“延安,革命的圣地。” 第一百三十章 承诺 包小进:“妈,你不去上学,怎么想着去延安了?” 包阿姨:“响应党中央号召,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我们知识青年,就应该到群众中去,用劳动锻炼一颗红心。反正有老师带队,路上有人管吃管住,你们不用担心。谁阻拦我,就是和国家对着干,是反动派,统统都要打倒。” 大家瞬间明白,包阿姨的回忆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那个红色的达理的人,可你小顾书记这么装聋做哑,阿姨却有点看不起你了。” 我实在没办法,只得一咬牙:“苏阿姨,我做主了,奖励你五百快,如果你急等着钱用,我现在就给你。不过,你得打张收据,然后给派出所写个申请,我慢慢想办法报销。” 突然,苏阿姨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和包小进、郭英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良久,苏卫红才抹着眼泪指着我道:“小顾啊小顾,你真以为阿姨是掉进钱眼子里去了,那也太小看人了,打击犯罪是每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刚才阿姨是跟你开玩笑的。” 郭英这才笑道:“阿姨你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 苏卫红:“不过,我今天还真是来兴师问罪的,顾闯,你得拿个说法出来。” 我疑惑地问:“苏阿姨你把话说明白,我怎么了?” 苏阿姨:“小顾书记,你可是答应过我们要和我组队参加交际舞大赛的,现在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却消失了。是不是当时为了让我帮你抓犯罪分子,故意敷衍?你这样也太不地道了吧?今天也是阿姨眼尖,瞧到你来包小进这里,正好把你给堵住了。” 这事还有点令人汗颜,包小进、李世民、皮蛋的事情了结之后,我彻底地放松下来,美美地睡了一觉,在家里打了一天王者,倒把跳舞比赛的事情给忘记了。 郭英忙道:“苏阿姨,顾哥可是在s区上班的,离这里这么远,不可能每天过来排练啊?” 苏阿姨:“我不管,反正小顾答应的事情不许反悔。是爷们儿,就得言必行,行必果。” 最后,她愤愤地说:“我就见不得其他几个参赛队伍那得意劲儿,还请了专业舞蹈老师参赛,说要踏平我们红光厂,这口气,阿姨我咽不下去。” 老还小老还小,说得就是苏阿姨他们。 我笑起来:“也不远,十三公里而已,开车半个小时就到。苏阿姨,我答应过的事情肯定要办,这样,我每天晚上吃了晚饭,七点整过来陪你们排练。我对红光厂是有感情的,谁想要踏平红光舞林,我不答应。” 苏阿姨高兴地一鼓掌:“对,咱不答应。” 话虽然这么说,我还是有点头疼参赛,这事确实颇费精力。关键是我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经常会处理突发事件,也不知道到时候能否走开。 心中又是一动:跳舞比赛……许露不是也要参加,看来她是红光厂最强有力的对手,这人倒是有点意思,挺不错的。 苏阿姨又道:“小顾书记,也不要你白忙,咱们商量好了,队伍拿到名次,得的奖金都给你,咱们不为钱,就为出一口恶气。哼,前些天,许露所在的那个参赛队还说什么,‘放弃挣扎,接受招安吧!我军优待俘虏。’气死人啦!” 我忙道:“那感情好,有奖金。:”心中就想,拿了名次,刚才用奖金请大家吃一顿好的,祭一祭五脏庙。 包小进的儿子小双突然插嘴:“招安招安,招甚鸟安!” 众皆绝倒,扑哧一声笑起来。 这个时候,包阿姨从屋里走出来,背诵道:“‘《水浒》这书写得好,好就好在投降,做反面教材,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苏卫红‘白求恩同志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表现在他对工作的极端的负责任,对同志对人民的极端的热忱。每个**员都要学习他。’下一句是什么,你接着背,背不出来你就是反动派。” 以彼之到还施彼身,苏阿姨楞住了。 她哪里记得住。 ps:最近事多,也就是晚上抽时间写一章,又要考虑后面的情节,节奏也慢,各位读者多担待,谢谢!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同寻常的闲聊 就这样,每天吃过晚饭之后,我都会照例开车去q县红光厂,和苏卫红她们跳上一两个小时的广场舞。练出一身臭汗之后,回家洗澡,然后倒头便睡。 过年期间,我被父母大人用大鱼大肉投喂,体重直线上升,一不小心就变成小胖子,颜值下滑得厉害。现在好了,小肚子不见了,久违的肌肉又出现了。 看来,这个活动还是有意义的。 我渐渐地爱上广场舞,一天不跳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浑身不自在。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有点不好意思。堂堂青春男儿,整天和大爷大妈混在一起跳舞,好象不对劲。年轻人应该有年轻人的生活方式,是游戏不好玩,还是串儿不好吃,或者是去k厅唱歌不嗨? 广场舞,也太土了点吧? 后来一想,不对,难道广场舞这种生活方式不健康吗?除了有点噪音扰民,怎么看都积极健康啊! 我继续回热线办和督察办上班,主要工作是接听电话,每周轮一到两次夜班。至于养老院那边,老马哥也去上班了,据说明年他就要退休,要站满最后一班岗,我只需每周过去一趟,看看那边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 日子过得平静。 除了……宋樱。 这个宋姐上次偷吻我之后,每天都会打电话过来找我聊天。 “喂,顾闯吗,我是宋樱啊,星期天有没有安排,我们一起去通济堰吃鱼好不好。” “哎,姐姐,我现在都这体重了,你还约饭,人性呢?” “你胖点好看。” “上班呢,挂了。” …… “顾闯,我想买个大平层,对对对,就是高新区,约了管家看房。你也知道我这人没什么主见,你和我一起去,帮我拿拿主意。” “大平层,起码七百万吧,土豪友乎?” “恩,差不多八百万。讨厌,什么土豪不土豪,去不去?” “不去,社会不公,我一个月才四千来块,看了豪宅会心理不平衡。” …… “干什么呢?” “在骑小黄车打熬筋骨呢?” “得云社在我市有一场演出,我买了两张票,一起去吧,今天晚上七点。” “不了,我现在正在骑车,还带着打气筒,身上脏得很,回家洗澡换衣服来不及了。” “我也没洗头啊,要不,你骑车过来搭我,我帮你提打气筒。” “不去。” “顾闯,你什么意思?”宋樱恼火透顶:“你亲都亲了,想不认帐?” 大姐,你是亲我的好伐,我可是受害者呀! 宋樱:“我恨你,以后别来找我。” 大姐,来纠缠我的是明明是你好伐! 我知道宋樱很美,性格虽然刚烈,可对她所爱的人却柔情似水。 她有自己的事业,独立、幽雅,个人财务优秀,是理想的结婚对象。 我知道只要我和她在一起,会非常非常幸福。 我知道她是好的,是令人心动的。 可我偏偏不喜欢。 邢云是我的初恋,她失踪已经有半年了。 我对她的思念并没有随着时间而变淡,反想一坛老酒,越发地浓烈。 我知道她会回来,我在等待。 想不到宋樱的气性如此之大,那天她和我在电话里大吵了一通之后,已经有一周没有理我。 我也难得去哄。 哄女孩子是男女恋人之间的事情,我不能在误会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到时候只怕回不了头。 这样的结果对大家都好,我也乐得清净。 生活又恢复了正常,这一日,我正在热线办上班。 今天的事情特别多,一口气接了四十来个电话,又要做记录,又要交办,忙得够戗,脑子也有点迷糊。 欲要点支烟提神,一看烟盒,竟然空了,只得无奈地扔到废纸篓里。 这个时候,一包烟扔到我桌上;“给你的。” 我抬头一看,竟是桂花镇的辛书记。 马上就要换届,老辛同志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他。看到烟,顿觉惊喜,忙拿了一根出来,点了,美美地吸了一口,无比受用:“辛书记,你可是救了我的命了。” “吸烟有害健康,少抽点。”辛书记说:“今天我来政府办事,过来看看你这个拆迁工作小组的小老弟。你在热线办已经快一个月了,还习惯吗?” “说习惯是假话,书记你是知道我的,一刻也闲不住。成天坐这里,确实有点烦。” “就是要磨磨你的性子。”辛书记哈哈一笑:“对了,听说你有对象了,什么时候结婚?你女朋友是宋樱吧,我镇有名的女企业家,小顾你桃花运不错啊!” 我忙道:“书记,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宋樱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辛书记自然不信:“对了,提醒你一下,你是党员,又是国家干部。按照八项规定,机关干部举行婚宴必须上报组织部门,请哪些客人,办几桌,收了多少份子都要向组织汇报,不能犯错误。” 我笑道:“书记,我只是个干苦力的,就算结婚,至于要向组织报备吗?” 不对,我现在还是单身狗一条,怎么就扯到结婚上去了? 老辛真是糊涂了。 辛书记笑笑,也不再说,和我闲聊了几句,就告辞而去。 等他离开,一边的老高突然压低声音对我说:“小顾,你是不是要被组织考察了/” 我吓了一跳:“什么被考察了?” 老高淡淡一笑:“这不马上换届了吗,区里会提拔一批年轻干部上领导岗位。辛书记,未来的辛副区长说不定已经向组织上推荐了你。你不是个想做事的人吗,把握好机会,争取一下。” 我头皮一紧,脑子里晕忽忽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是低调,不要惹事上身。另外,还得好好表现表现。” 我呆呆地说:“老高,我们工作性质就是接电话,怎么表现?或许这事吧……都是你个人的臆测。” 老高哈哈一笑:“是是是,当我瞎说,别放心上。” 也对,不管将来如何,最总要的是不惹事。 前一段时间我的麻烦实在太多,我已经被折腾得身心俱疲,不想再来一次。 话说,你不想惹麻烦,麻烦偏偏要找到你头上。 刚聊天,正琢磨着辛书记突然对我说这番话是不是组织上真要考察我的时候,就出两件事事了,搞得我很狼狈。 第一件事,是我们被举报了。 这里所说的我们是我们市长热线全体,而不是单指我个人。 有市民举报说,他每次打电话进来电话的提示音都是“话务员全忙。” 这个市民反应的情况是他们小区的一户业主占用公摊面具,在一楼围了个院子,有碍观瞻。不患贫而患不均,公摊面具属于全体业主,凭什么你自己占了。 此事处理起来道也简单,转交给城管居,让他们出面勒令业主拆除。如果业主拒不执行,可走法律途径强拆。 问题是,反应情况的业务连续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是“话务员全忙。”气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好不容易接通,就和接电话的刘红吵起来,说,你们这是什么g8市长热线,我看你们就是混饭吃的。还忙,我看你们忙个屁。一定是上班时间溜号,说不定跑出去玩了。我们纳税人交的钱,养了一群废物贪官。 刘红这几天恰好在生理期,情绪波动也大。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和对方好好解释。却不想,对方不依不饶,不停问候她的父母。 一个小姑娘如何经得住这样的羞辱,顿时失控,直接挂了电话,在办公室哭了起来。 被挂电话,这事简直不能原谅,反映情况那人倒是忘记了自己刚开始打进这个热线电话的目的,和市长热线死磕,把我们全体给举报了。 市长热线是窗口单位,直接面对群众,直接为群众排忧解难,代表的是区政府的形象。 在以往,上防群众不满举报接线员的事情也有发生。比如前一段时间的我,就差点被李世民的亲戚举报。现在整个集体被人举报,倒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办公室很重视。 好再所有电话都有登记录音,办公室调原始档案一看,对方确实是满口污言不堪如目得紧。别说刘红是个小姑娘,就算换老高这种老同志,怕也是忍无可忍。 所以,办公室也没有追究大家的责任,只将事情交给城管局,让他们拆除了违建,安抚了那人了事。 不过,办公室主任还是发现了问题。此事的起因是那人打了十几个电话进来,都是“话务员全忙”这个话务员是谁,又在忙什么? 这一查,才发现,当时的话务员正是我。忙得事情也是狗皮倒灶莫名其妙,颇有戏剧性——我区一个哥们儿结婚当日突然悔婚,在大喜日子去接新娘的路上突然大彻大悟,调转车头回去。 这婚俺不结了。 女方自然不干,婚宴都摆下来,又来了这么多客人,你现在让我下不来台,这是极大的羞辱。不行,得拿话来说。 按说,这哥们儿干下这种事情,女方必然不肯放过,搞不好一场关系两家的群体斗殴事件就要发生。 不过,此人小有能力,女方家人丁单薄,知道打不过男方,智者不打无把握的仗,遂报警。 警察叔叔很无奈,这都什么年代了,恋爱自由,婚姻自由。男方不肯娶你家女儿,要反悔,那是人家的自由,难不成我们还动用国家机器把新郎捆了送进洞房? 退一万步,就算这么干,捆得住人也捆不住心啊,人家该跑还得跑。 现在这婚既然结不成,那就离呗。这两口子还没正式住在一起,也没有夫妻共同财产,事情就简单了,不过是到民政局办个证的事情。 说明道理,调解完,警察叔叔打道回复。现在公安编制紧张,一个派出所也就那五六号人,偏偏要管着十来万人的街区,警力紧张,实在没办法在这里耽搁。 女方见警察不管这种民事纠纷,愤怒了,直接把电话打到热线办来鸣冤。 热线办的同志同样无奈,再次把案子转去派出所,让他们调解,调解好给个回信。 却不想,这事不知道怎么让男方知道了,新郎也打热线电话投诉,接到新郎电话的正是我。 我当时就喷了,你们这些同志当热线办督察办什么地方,居委会还是妇联、工会,怎么什么事情都打电话反应,以前是那什么单身狗岳垒三十多岁年纪搞不到对象跑过来让政府帮忙介绍对象,现在你这家伙不想结婚被女方控告,也来让我解决,我是知音大哥哥吗? 市长热线是公器,你们这么搞,那不是糜费公帑浪费资源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乐意 事情是这样。 新郎是本地人,今年三十一岁,姓乐名意。 人如其名,对人很热情很真诚,别人若有事找到他,喊一声,他都笑呵呵地去做。有的时候显得比较质朴,以前也没少吃人亏,按照咱们这里的话来说就是个老实孩子。 他父母都在本区一家饮料厂当工人,饮料厂位于区下面的一个乡镇,属于老乡镇企业。 家里穷得一逼。 乐意是八零后,读书不行,十几岁就跟父母一起在饮料厂上班。 这家饮料厂本是国企,生产天麻汽酒这种暗黑饮料,很考验消费者勇气。再加上受到市场冲击以及管理不善,处于破产边沿。 厂子一看,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得改换思路,于是就开始酿酒。 厂里也没有自己的品牌,专一生产散装白酒,拉去邻省的一家白酒厂给人家做原料勾兑。 我省是白酒大省,白酒的五朵金花有三朵出自我们这里。除了这三大名酒之外,还有好几千家大大小小出名和不出名的厂子。 乐意进厂之后,因为塌实肯干,厂长一看,这小伙子不错啊,就让他做了司机,驾驶厂里的罐车。 酒厂的司机除了开车,还身兼销售之职。 大约是因为竞争实在太,跑南部靠着长江边的一家酒厂,拉了一车窖泥回来。 南部长江边上的这家酒厂正是白酒五朵金花中的一朵,每年销售额达十亿。 白酒这种东西的风味物质产生于窖泥中的微生物,和当地的土壤、气候和水质有莫大关系,缺一不可。以前别的地方也弄过这家的窖泥回去,可惜都没有搞成。正是橘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为枳。 大约是运气使然,乐意的酒厂所在地的水质、气候和长江边差不多,窖泥运后来后,里面微生物也顺利存活。 白酒酿出来,滋味竟是非常不错。也注册了商标,有了自己的品牌。 当然,和五朵金花是没办法比的,但架不住便宜啊! 乐意酒厂的白酒三十块钱一瓶,这年头,三十块钱能干什么,喝杯星巴克而已。而五朵金花,则都上千一瓶了。 这几年,厂子发展得很好,产品在市场上颇受追捧。 乐意也成为当地小有成就企业家,有一定的身家。 只不过,如今干实业的怎么也比不过地产和金融,加上他这人很朴实,也不怎么出名。 实业需要积压大量的资金,加上他有是苦孩子出身,为人相当低调。每天不是出差,就是呆在厂子里。衣着随便,开的是一辆已经有十多万公里里程的长城。 房子是买了,高新区两百多平方。可惜那地方远了,开车过去四十多公里,又挤,路上得一个小时。家中二老说那边没意思,正比得上住在老宅和街坊邻居一起麻将麻辣烫来得快活,你让我们过去住,一个人都不认识,整天关在三十楼的屋里,那不是坐监狱吗? 乐意一想,也对,换自己,也不乐意跑那边去。 工作已经够忙的了,每天通勤都得花两个小时,纯粹是浪费时间。 于是,装修也不搞了,清水房就扔那里吃灰尘。 从这一点来看,乐意就是一个传统的人。 他事业还算成功,虽然省城富豪实在太多,在大街上扔一块砖出去一不小心就能砸中一个千万亿万富翁,他乐经理也算不得什么。不过,你得看跟谁比。 跟十多年前的自己比,那也算是成就了个人价值。 因为前些年乐意成天忙于事业,竟把婚姻给耽误了,到现在他都三十一岁了。 不但是一条单身狗,还是一条大龄单身狗。 乐意父母想抱孙子都想疯了,一看到邻居家的娃就走不动路。 乐意在生意场上也不是没有接触过女性,不过,也明白别人是冲他的钱来的。这样的女人娶了,未必对你是真心的。 还是让老人介绍一个老实的,能够相父教子的姑娘靠谱。至于长相嘛,健康、旺盛夫就好。婚姻又不是选美,妻子太美未必是好事。不信你看看大人物的夫人,好象都不怎么漂亮。 在这种事情上,乐意很现实也很成熟。 既然儿子把这么重大的事情交给自己,乐意的父母就开始张罗起来。 很快就敲定了一个姓古的姑娘。 这位古姑娘是外省人,来自东南某革命老区省份。 她父母在现在我区开了一家早餐店,卖包子馒头,生意不好不坏,日子过得下去。 至于这为姑娘,则在一家商场做店员。 见面的地点在乐家老屋。 乐意一看,这姑娘身材普通。但皮肤白,人看起来很健康。但却长着一张银盘脸、鼻头有肉,五官整齐,正符合相书上的旺夫之相。且说话温柔,心中就乐意了。 听说乐意已经三十一岁,长相又老气,人家姑娘却不大愿意。 女方父母也现实,问,有房没有? 回答说有。 几套。 乐意:“两套。”除了现在这套,在高新区还有一套。他没有特意说明那套的面积和价值,在他看来,说这些没有什么意义。钱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数字。 女方父母环顾了一下了家老屋,只七十平方,说了一声,有点挤啊!另外一套估计也不大,不知道我们将来和你们两口子一起住挤不挤得下。 乐意忙说,能挤下能挤下。 女方母亲:“新房得加名。” 乐意:“应该的,应该的,结婚后就加。” 有问,听说你在一家工厂上班,一个月多少工资,家里有多少资产。 乐意虽然是老板,但为了方便核算,也给自己开工资的,回答说一个月一万。 至于其他的诸如汽车维修加油,接待客户,还有买房、旅行什么的,都从公中支持,还能抵扣一些税款。 反正一句话,工资不能开太高,如果一个月给自己开十万二十万,你就等着交个人所得税交到流眼泪吧! “一个月才一万,只能算是勉强活着。”对方父母哼了一声,低看了乐意一眼。 乐意抓了抓头,表示同意。真让自己一个月只花一万块,日子确实是过不下去。 至于家里有多少资产,这个可不太好说了。 他的厂子因为前身是乡镇企业,加上还有银行贷款。土地是国家的,产权比较复杂,计算了半天,竟然是负数,这就不太好意思了。 只得说,真正属于我的财产,大概只有两套房子和正在开的这辆长城哈弗。 “就是个普通人家。”对方父母想了想,自己的女儿也是普通人,倒也门当户对。 下来之后,就对乐意的母亲说,同意他们交往。但是,如果事成了,得按照我们那里的规矩来,男方得出一笔彩礼。 乐意的父母说,彩礼?我们这里可没这个说法,你们要多少? 女方父母说,得二十八万,还得三金,女方只陪嫁几床被子。毕竟,自己还有个儿子,将来还要结婚给彩礼的。 乐意的父母年轻时可是穷过来的,现在虽然家里有钱了,可思维方式还停留在当初。顿时觉得不可思议,也不能接受。可看儿子对古姑娘好象很满意的样子,也是无奈。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对方松了口,彩礼降到十八万八。 于是,乐意个古姑娘就开始了交往。 乐意已经过了也没有多大的想法,自己平时工作忙都忙不过来,只要对方人好,什么都好。 于是,大家就这么平平淡淡地相处了一年。 期间,乐意也向女方说自己开了一家酒厂,是个企业主,想请女方父母过去看看。 女方看乐意平日里很节约,有的时候显得寒酸,觉得他就算是个老板,估计也是比较沦落的那种。 省城从来不缺老板,至于能不能赚钱,那就两说了。 别说你一个小街道企业,就算是上市公司,一年的利润还比不过普通人炒一套房子的事情少吗?现金为王,能赚前才是硬道理。 说不定你一个月一万的工资就是全厂的收入,还没老子的早点铺赚得多。 就拒绝了。 接到了办喜事的日子。 在这一年间,厂子的经营出了点问题,搞得乐意非常头疼。因为资金链断裂,高新区的大房子也抵押给了银行。 不过据他说,最近厂子总算度过了难关,不日就可以把房子赎回来。 乐意本打算把新房装修一下用着婚房的,现在自然谈不上,只能在老宅那里结婚。 对这事,他心怀愧疚,和未来的丈人丈母娘解释了半天。 对方也不太在意,说彩礼过来就好。 这倒出乎乐意的意料,婚礼如期举行。 …… 以上是乐意打进热线电话时同我说的,其中有不少是我的脑补。 心中也觉得好笑:一个富翁成功人士隐瞒身份和普通女孩子谈恋爱,这不是电影电视剧言情小说里的经典情节吗? 谁曾想就发生在我们身边。 想不到啊想不到,乐意你这个浓眉大眼的,也玩这一套。 不过,一琢磨,乐意倒不是有意的,人家根本就没这个意思。别看这小子有钱,其实就是个标准的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乡镇企业家,五百一位的海鲜自租吃得,七块一碗的肥肠粉嗉得;一千一张的歌剧门票买买买,进场后睡得鼾声如雷口水长流,打开手机看郭德刚可就不困了。 准一个抠脚大汉。 婚礼这天,出事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双方都炸了 事情出在迎亲的彩车上。 现在无论是哪个省,南方还是北方,婚礼这天,新郎都会带着车队去新娘子家接亲。车队还得在当地主要街道上转一圈,广而告知,我乐意今天结婚了,新娘子是谁。 这个议事实际上类似于中国古代新娘子上花轿。 在电影《红高粱》中,新娘上了花轿,也得敲锣打鼓,在轿子里颠上半天,不把女主角颠吐,这出婚礼就不算圆满。 在我们这里,一般说来,一对新人结婚,迎亲车队通常有十五或者十七辆,取一个单数。如果是双数,则不太吉利。 汽车的档次也不能太低,至少也得二十万以上的b级车,打头的花车则至少应该是三十万,上不封顶。 当然,最前头还有一个摄象车。这辆车通常是皮卡。后车厢上蹲着扛摄象机的人,这车不计算在迎亲车队中。 一般来说,这些车都是亲朋好友的私家车。到结婚那天,大家开过来,拼凑成一个车队,贴上喜字,挂上红花,齐活。 碰到亲戚少的,凑不够那么多车,或者喜欢面子的,也可以去婚庆公司租车。只要钱给够,一水的奔驰宝马也不是什么难事。 乐意好歹也是个小老板小企业主,认识许多人。他这次结婚,生意场上的朋友也被面子。吼一声,很快凑够了十七辆豪车。打头花车更是本区某茶叶商的奔驰迈巴赫,可以预料这是一场隆重热闹的婚礼。 婚礼头一天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开一辆车踩点——预先把明天婚车的行进路线走一趟——现在的社会几乎家家有车,路上红绿灯又多,堵得厉害。别到时候,大伙儿堵塞在路上死活动弹不得,那就煞风景了。 必须设计出一条即不堵车,又不失热闹风光的路线。 于是,乐意就开了他的奔驰大g带上未来老丈人和小舅子探路。 前头不是说过,乐意是苦孩子出身,平日里过得挺节约的,加上最近厂子经营上出了点问题,流动资金不足,开的是一辆旧长城哈弗,怎么现在变成奔驰大g了? 事情是这样,婚礼前一周,他去见一个客户要签一个大单子。走在路上,汽车突然不争气趴了窝,若不是他赔礼道歉半天,这张单子就黄了。 此事在商圈内成为一个笑话。 乐意一想,这破汽车险些误了我的大事,我不是马上要结婚了吗,也该换两新的了。 就联系了车行的一个老同学,让他帮自己选一辆新车。 乐意的本心是想买一辆帕萨特或者雅阁,老同学说哥们儿你好歹也是个老板,怎么也得上奔驰啊,不求最好,但求最贵,这样出去才有排面。我店刚到了一辆大g,两百多万,正适合你。 乐意吓了一跳,说这么贵啊,都可以买一套房子了,不干。 老同学说可以做按揭啊,首付也要不了多少钱,每月还就是了。而且,我们这里正在做活动,无息。另外,你也可以申请按揭款贷款,这么算下来,不用多少钱就能把车开回去。 乐意一琢磨,以前的破车确实有点拿不出手,就买了这车。 车是好车,开出去办事也方便。就是这玩意儿是纯越野,内装饰非常简陋,坐等硬邦邦很不舒服。 在和未来丈人和小舅子上路的时候,老丈人也识货,说:“这车谁的,明天上不上路。越野车做婚车不合适吧?” 婚车都是轿车,你一辆越野挤在中间象话吗? 乐意说,是自己刚买的,做花车是不太合适,要不当摄象车吧! 当时,未来老丈人就讲:“小乐,你以前不是说你家的酒厂经营情况不好,你也没多少钱吗,怎么现在买这么贵的车?你这样可不好,是人品问题。” 顿时,车里一片死寂。 半天,未来小舅子才道:“乐意,你这不是欺骗吗?我将来还要回老家结婚的,你也知道我们那里结婚男方要买房买车,还得给几十万彩礼。当初考虑到你家没钱,又考虑到我姐姐确实喜欢你,这才收了你十八万八。你花这点钱就把我姐姐娶走了,你说,这不是骗子还是什么?” 乐意为人比较质朴,说:“阿弟,我们这里可没有彩礼的说法,十八万八很多了。我和小古合得来,我以后会好好对她的,将来只要我们过得幸福比什么都好。” 当即,车里的人再不说话。 到最后下车的时候,未来老丈人才愤怒地说了一声:“乐意,明天婚礼你准备好,别出事。”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乐意再质朴也意识到问题有点严重了。 倒不是他笨,实在是我省女性地位极高,耙耳朵成群。结婚是女人娶男人,女人是一家之主,实在没有彩礼的说法,乐老板根本就想不到那方面去。 他忙打电话给女朋友小古,说了今天的事情,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小古立即就喷了,说乐意,我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明明家里有钱,还说日子过不下去,就为了少出彩礼钱。你这个大骗子,爱情的骗子。 乐意解释说,我现在确实没有钱啊,固定资产折合成钱,扣除银行贷款和各项开销,还他妈倒欠一大笔,我现在都是百万负翁了。 “你骂什么人,什么他妈的?你买那么好的车是怎么回事?” 乐意说,车是按揭的,按揭款也是贷的。 小古说,我不管,你能贷说明你有偿还能力,你还是有钱,你不爱我。 乐意急了,说,我彩礼钱给少了就等于我不爱你,什么时候爱情和彩礼挂钩的,荒唐。 这句话一说出口,没想到一向话少的小古就爆发了,道,你说爱我拿出行动来。你连彩礼都出这么少,我以后还怎么抬头做人。我就这么个弟弟,以后还指望着我的彩礼成家,你这不是害人吗? 乐意更恼,你们家这是打算卖女儿吗,你爱我还是爱我的钱? 两人越说越上火,吵了一气才罢休。 到当天晚上十点,小姑又打电话过来说,她父母和她谈了三个小时的话,说明天让,乐意准备好,家里还得问他要彩礼,否则就不会让他们把人接走。到时候,只怕大家都会难堪。 乐意这个时候也冷静下来,或者说有点丧气。 他和小古也接触了一段时间,说况,但内心中还是觉得有点愧疚,是得该补偿古家。 而且,小古温温和和的,确实是理想的妻子。 问题是,厂子里的资金紧张,实在抽不出钱来。 于是,和父母商量,能不能从他们手里借点养老钱,等厂里银根松动再还。 乐意的父母想抱孙子都快想疯了,说还什么还,给你的。 一家三口连夜开车上街,在at机那里刷了五张卡,取了十万现金。 本以为,把古家最好要的彩礼补齐,这事也就过去了。 谁想,新婚这天,这个闹剧达到了高氵朝。 等到车队去了古家的早点铺接新娘,门被堵住,不让进。 乐家倒也干脆,直接将彩礼递过去。 女方却说,彩礼给少了,不够,得补足了。 补了十万还不够,以前已经给了十八万八了,这古家人怎么回事? 乐意当时就有点火了,声音高起来,问还要补多少? 女方说,你吼什么,你不要面子我们还要面子呢!你连奔驰都开上了,显然是个有钱人。这样,你再补五十万吧! 另外,新娘的舅子背姐姐上车得给一万二,今天女方来了不少亲戚朋友,每人再封六百红包。 乐意的亲戚朋友都愣住了,已经给了二十八万八,再补五十万,这都八十万彩礼,够在省城一套房子的首付了。 这婚结得真是代价高昂。 乐意家的亲戚都忍不住开始骂娘。 磨蹭了将近两个小时,还是进不了门。 乐意是有钱,可都是银行贷款和固定资产,最近比较惨,实在没有现金。气得不住喊,让小古出来和我说话。 小古才出来,和他在角落里说了半天,反正就咬死一句话:爹妈养我不容易,我都听父母的。 说着说着,就哭了,道,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 时间已经快到十二点了,婚庆公司的人不住催促,说快点快点,要误了吉时了。客人们都还饿着呢,这么纠缠下去不太好吧! 乐意好歹有点社会地位,今天来的客人要么地方上有身份的,要么是商业上的伙伴,乐老板竟然连个新娘也接不走,这不是笑话吗? 他人毕竟朴实是不假,尤其是在男女感情上如此。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是软弱的笨蛋。 否则,也不可能创业成功。 大约是做惯了老板,喜欢发号司令。特别是看到一个陪他过来的食药局的副局长站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热闹,顿时感觉自尊心受到极大打击。 顿时爆发,说,走,这婚不结了,我也是瞎了眼,。 于是,这场婚礼就这么黄了。 古家人不干了,直接报警,说乐意欺骗他们。 警察同志也没有办法,清官难断家务事,不管。 女方又打电话到热线班告状,让市长替他们做主。 热线办把这事交办给派出所之后,乐意也知道了。 这哥们儿打电话到热线办来解释,又说给大家添麻烦了,他会处理好的。只是最近工厂实在太忙,实在没有精力处理个人问题。 接电话的正是我,聊了几句,单身狗和和单身狗突然找到了共同语言。 乐意平日接触的都是生意上的伙伴,加上性格比较内向,和别人不怎么交心。商场如战场,很多时候自然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 我和他隔了电话,又没有实际利益上的冲突。乐意突然发现自己找到了倾吐的对象,每天空了就会打电话过来聊天,希望得到开解。 “我真不懂,结婚这要把自己有多少财产都说出来吗,那么,不成了纯粹的交易了?” “结婚难道不是因为爱情?” “经济基础真的那么重要?我们毕竟是有血有肉的人,真爱不能输给金钱不是。” “钱或许对我来说不是问题,可是这份感情沾上铜臭,我总觉得变质了,没意思了。” 这哥们儿每天都要打十几个电话过来,每次都要聊上十来分钟,加一起占用了我许多工作时间。 可是,制度摆在那里,你又不能不停,还得做好记录。 结果是,那个举报违建的人运气不好,每次都打不通,愤而把热线办给举报了。 我心中大苦:乐意老哥,你这纯粹是把我当感情的垃圾筒啊,可害苦我了。 …… 下来之后,我也提醒过他,要不我留私人电话给你。你我也算谈得来,你这个哥们儿我认了,休息时间我们再聊吧,就不要占用工作时间了。 乐意留了我的电话,可还是利用上班时间打12345。他也是怪,遇到别人接电话的时候,就直接挂电话。碰上我,就拉拉扯扯说上半天。 据他说,古家控告他之后,还带着人去他工厂闹,去找他父母闹。小古姑娘也连发十几个米蒙的心灵鸡汤,痛骂渣男乐,就是不和他碰头。要见面也可以,把彩礼补了。 一番折腾,乐意本就内相,竟被弄得有点神经兮兮。 他神经病也就罢了,我却要倒大霉。 不行,得去找到乐意,让他不要再骚扰我。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另一件麻烦 在我看来,乐意这件事很简单。 乐意这人好歹也是当地小企业主,场面上的人,不会不讲道理。 把事情跟他说清楚,晓明我现在若面临的困绕,他也能理解。 而且,我和他虽然没见过面,但在电话上沟通过十多次,也算是谈得来的朋友。 这事也不急,等我有空在约他好了。现在还有一件事更麻烦,那就是我联系的精准扶贫户出问题了。 前头说过,我刚考上公务员,到单位报道之后,第一件事就被局里派去山区,结果闹出乱子,这才被分配到桂花镇福利院上班,算是一种变相的流放,也算是一种锻炼。 不得不说,到桂花镇福利院着半年多时间里,我直接面对地方,接触到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人,工作能力得到极大提升。从一个懵懂无知的青年,成长成为一个合格的政务公务人员,心中对局里并没有任何怨念,相反心中还有点感也与我无关。 拆迁工作做完之后,上面又分配过来一个贫困户名额。 大约是照顾到我现在每天要在热线办蹲着接电话,实在走不了,就分给我一个城郊的困难户方便联络。 此人姓王学才,永兴镇双水村村民。现住在镇里老宅中。今年五十出头,丧偶,有个儿子,二十五岁,失恋后患有精神分裂症,很严重,住在精神卫中心已经住了好几年。 当时听说这人是精准扶贫户,又见着了人,我还有点迷糊,这人怎么就成扶贫户了呢! 据我所知,永兴镇也算是经济发达乡镇,只要有手有脚,随便找个地方打打工,一个月怎么也能挣两钱块钱,这不就脱贫了吗? 但人家说自己浑身是病,已经丧失了劳动能力,并出具了病历,你拿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按照国家政策,精准扶贫户要符合以下标准: 首先,此人要丧失劳动力,或者子女未成年以及没有赡养能力。 其次,家中住房在八十平方以下,在城镇未购买商品房。 第三,家庭未购买小汽车或者大型农机具。 第四,家中直系亲戚没有人属于财政供养人员。 王学才说他有病,儿子又患有精神分裂症。家中的老宅是宅基地,总面积只有七十三平方,无论从哪一条看,都靠得上贫困户的标准。 而且,此人特别闹腾,一听说上面要精准扶贫,以为有好出可拿,就成天找政府闹,没办法只得给了他一个名额。 精准扶贫工作可是要落到实处的,身体有病,好,我带你去看病。没工作,我帮你介绍。 可这人一提到工作,就说自己头晕,然后倒在地上抽筋,不给钱就不起来。工作人员去一次,就被他碰瓷一次,都怕了,也没有人肯接招。 我当时是因为正好闲着,就成为这个贫困户的联络人。便兴冲冲提了一桶食用油,拿了一包旧衣服跑过去问他有什么困难需要国家帮着解决,家中还短缺什么,缺什么你说话。 结果,王学才把那桶油送去小卖部换了酒喝。至于旧衣服,则用来捆了拖布。说,我什么都缺,尤其是缺钱。你们当官的都富,每个月给我三千块钱,我就脱贫摘帽了。不然,以后上头下来检查,小心我告你的状。 我听得瞠目结舌:骂了隔壁的,我一个月才四千块左右的工资,每个月给你三千我不生活了。还要告我状,本人行得正,坐得端,工作依法依规,还能怕你。 遂不理睬。 加上后来又出了包小进、李世民这两件麻烦事,一忙,倒把这位爷给忘记了。 这一日,我刚从热线办下了夜班,就接到民政局王局长的电话,问我今天上班没有。 在知道我刚下班之后,王局长说要不你来局里一趟,有要紧事找你。 民政局是我的娘家,说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去,倒有点想同事们。 王局又道,你刚值了夜班,需不需要休息,要不下午再来吧!前一段时间,皮蛋的事情你干得漂亮,想不到啊想不到你顾闯还有刑侦的特长,当初不去干公安真是可惜,你现在已经是局的新闻任务了。 说到这里,局座呵呵一声,和我开起了玩笑。 我心中得意,忙谦虚了几句,说是王局你领导得好。虽说刚上完夜班,但我现在一点都不瞌睡,马上过来。 热线办夜班其实就是接接电话,做做记录,并不要求你整夜不睡盯着点话机。昨天晚上风平浪静,我睡得很好。 王局长笑道,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这不是胡扯吗? 听得出来他老人家心情很好,我就开了车跑去局里。 王局长的打电话叫我的事情不大,是福利院的工作内容。老马出差去外地学习,作为福利院唯二在编的公务员,这事需要我来处理。 我虽然最近不去福利院上班,但院里的事也很熟悉,问答了局长的问题之后。 王局很是满意,点了点头,正要叫我出去。 突然,一个电话打进来,他接了电话哦哦几声,脸顿时难看起来。 放下电话之后,他看了我一眼,问:“顾闯,王学才是你联系的精准扶贫户。” 我道:“对的。” 王局长:“这段时间你联络过他没有?” 我回答说,打过几个电话,问他有没有什么实际困难,是否需要我们的帮助。 “结果呢?”王局长反问。 我继续回答:“也没什么事,我这边一忙,就顾不上他那边了。” 王局长面上怒容一闪,接着表情平和下来,摇了摇头,突然一声叹息。 我心中倒是忐忑不安,王局这人的性格我们摸得已经清楚了。他为人比较严厉,性格也有些见仁见智,遇到事情一言不合就训人。 刚开始的时候你或许有点接受不了,等习惯了,倒也无所谓。他发怒是性格使然,发的活越大,反说明事情越小,反说明他看重你,对你严格要求。 像今天这种无奈的表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忙问:“王局,究竟怎么了?” 王局又摇了摇头:“这次市里扶贫迎检模拟考,咱们区没又过关。” 我心中一沉,小心问:“王局,事情是不是毁在王学才手里?” 王局:“你说呢?” 我额上有汗水渗了出来,此事关系重大,王学才是我的精准扶贫户。他现在出了问题,如果区里因为此事将来考核不过关,我可是第一责任人。 真造成了后果,我的政治生命可见结束了,还谈何为人民服务,谈何实现人生理想。 而且,这是还发生在组织即将对我进行考察的关键时,那就是何等的窝草了。 我要被组织培养成为第三梯队干部的事情王局肯定也是知道的,他担忧地看着我,道:“现在是市里模拟考,再过一段时间就是省里,希望到时候别在王学才身上出什么纰漏。顾闯,我知道你前一段时间工作实在太忙,也是做出了成绩的。希望你这次能够发扬主观能动性,尽快摘掉王学才头上的贫困户帽子。” “摘掉……谈何容易,这人就是个流氓无产者,别到时候帽子摘不掉,我反成背锅侠。” “你说什么,有你这么发牢骚的吗?”王局终于爆发,劈头盖脸对我一通训斥。 从民政局出来之后,我心中异常委屈,气得几乎没办法开车。 这事我有什么责任,王学才就是个好吃懒做的。 他好手好脚的,但凡有一点心思,随意随意找个工作,就能把生活过得滋润。偏偏成天躺在家里看电视,什么都不干,这种人就是无药可救。 当初究竟是谁把他弄进贫困户名单里去的?要怪就怪那人,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现在好了,市里的模拟考毁在他身上,我倒成了背锅侠。 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楚这次模拟考究竟是怎么出的问题,好对症下药,以防在未来的省级模拟考中再出乱子。 我抽完一支烟冷静下来,给局财务科刘姐打了个电话:“刘姐,我是顾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就是这次精准扶贫模拟考的事。我的帮扶户叫王学才,永兴镇的农民,出了纰漏,想问问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 刘姐惊讶地叫了一声:“啊,市级模拟考没有过关,事情还出在你身上,这可是个大新闻啊!小顾你别急,姐这就帮你问问,十分钟后给你回话。” 刘姐的声音中带着兴奋和,难道我和贫苦户命里相克? 不对啊,我也是劳动人民出身。 第一百三十五章 王学才 “滴滴滴滴……” 汽车仪表盘有一个黄色符号不停闪烁,定睛看去,是机油报警灯。 这台老掉牙的帕洒特缺机油,再开下去就得趴窝。 我忙停下来,熄了火,下车一看,汽车屁股后面腾起一道浓重的青烟。 这台破机器前段时间倒是争气没有摆摊子,现在终于撑不住了。 好在我的尾箱里常年备有两桶机油,就取了出来加进去。 大约是心神不属,一不小心,机油淋在手上,挥之不去,擦半天也擦不干净,反把方向盘弄得油腻腻的。 我心中跟是抑郁到极点,这老天爷是要和我胖虎对着干吗?一件一件的麻烦事接踵而来,就不能让我哪怕有片刻的安宁? 刘姐果然是个顺风儿,一诺千金,十分钟以后就打探到确切的消失,我也弄明白这次模拟考王学才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事情是这样,市里的模拟考检查人员去他家的的时候,被这个王学才一面盆给打了出去。 听说市里的人要来,王学才刚开始的时候倒是配合,先在家里收拾了一上午。 等到检查人员来,又是端茶又是倒水,显得很殷勤。 等到上级问你现在可找到工作了,每个月收入多少,你的家庭困难地方同志帮助解决没有。王学才依照下面同志的叮嘱,说他身体有病,没有劳动里,也找不到工作,现在在一家工作帮着搞搞卫生,工作也不累,每月有一千三百块工资可拿,基本解决了吃饭问题。多谢镇、村领导,谢谢党和政府,你们都是活菩萨啊! 事情到这一步倒也圆满。 问题出在检查组离开的时候,按照惯例,工作住的人会帮助贫困户一些日常用品,算是一点心意。 于是,市检查组的人就把预先准备好的大礼包递过去。东西不多,就是一块香皂,一条毛巾,一管牙膏,一口洗脸盆。 王学才一看,立即翻了脸,骂起娘来:“合着我折腾了一上午,你们就给我这点东西。麻辣隔壁的,你们也不看看,每次有领导过来看望我这个贫困户不是给我三白五百的看病,那么弄这些不值钱的东西给我,糊弄谁呢?” 说到了。 结果,完蛋! 庆幸的是,这不过是模拟考。接下来还有省级考核,希望到时候能够过关,将功补过。 现在最要紧的是让王学才出去干活挣钱,别一天到晚躺家里看电视了。 劳动使人幸福,劳动改变人的世界观和人生观。 只有劳动,才能让人活得有自尊。 永兴镇距离市区十来公里,这里因为靠着火车货站台,附近又有几家工厂,交通方便,是物资集散地,在全区乡镇中的经济也算不错。 王学才但凡有点想把生活好好过下去的念头,舍得下力气,随意去找点活儿干,日子自然会过得滋润。可惜,他怎么那么懒呢? 他家位于城乡结合部,是一座农家小院子,有一栋破烂的小青瓦房。 说句实在话,永兴镇因为经济活跃,老百姓的生活都不错,王学才这个贫困户在这里倒是显得非常突兀。区里的贫困户大多生活在山区,这位老王倒是独一份儿。 照例,王学才在家倒着。 我敲了半天门,里面死活没有人应声。 “王学才,我是顾闯,我知道你在家,开下门好不好,我又几句话要给你讲。” 还是没有人吱声。 一个邻居正要骑着摩托车经过,停下来,笑道:“别喊了,王学才不会开门的,我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看到他提了一个塑料壶去街上小买部和老板鬼扯了半天,老板烦得很,就用个空的矿泉水瓶给他打了酒。估计现在正醉着呢,你跟这个酒鬼也说不了什么。” 我皱了一下眉头,王学才好酒,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喝酒。一喝就是四五个小时,不把自己灌趴下绝不甘休。这样的人整个被酒精给毁了,自然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因为没钱买酒,外面的小卖部也不可赊欠太多,他也不可能天天喝,倒也免得醉死在床上没人收拾。 喝迷糊的人自然没道理可讲,看来今天白跑一趟,我就萌生了退志。 心中想:乐意的厂不就在永兴镇吗,干脆我先去他那里和他聊聊,等到那边的事情说完,估计王学才也清醒了,再过来找好了。 刚要走,那个骑摩托车的人突然一声喊:“王学才,顾闯来了,你不是还欠小卖部酒钱吗,他答应帮你还。” 我心中叫了一声不妙,正要走。门吱啊一声开了,王学才就摇晃着身体冲出来,一把拉住我的手,笑道:“来了,里面请。哥子,来来来,咱们喝几杯,交交心。” 却见,眼前这个王学才虽说才五十来岁年纪,但因为饥一顿饱一顿,营养不亮,头发已和乱糟糟的胡须已经花白,面上皮肤松弛,眼泡浮肿。惟独那个酒渣鼻子又红又亮,简直就是娇艳欲滴了。 我笑道:“王学才,你喝了酒,先休息,我还有点事,等忙完再过来找你。” 王学才的手抓得更紧,大着舌头道:“你不是要帮我还酒钱吗,我如果放过你了,你跑了怎么说。还有你……” 他瞪着那个骑摩托车的邻居:“这话可是你说的,你要做个见证。” 那人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着点头:“对对对,顾闯说帮你还帐的。” 我顿时恼了,对摩托车骑手道:“老哥,说话可要凭良心。” 王学才:“顾闯,反正今天你不把帐还了,我就不松开你的手。” 我气得鼻孔都在冒烟,你还讹上我了。我是你什么人,兄弟还是直系亲属,我可没有义务帮你还债。 骑手乐得哈哈大笑:“顾闯,你就帮他把钱还了吧,反正也不多,就三十来块。两瓶十二块的白酒,外带两包辣条,我早上听老板说的。” 我一听,才三十块,不多啊,得我出了。就拿出钱包找了三十块递给那个骑手,麻烦他去一趟小卖部把钱还了。 心中也是摇头,这个王学才都混得喝十二块一瓶的酒,还要赊帐,这日子过得简直没有任何意义啊! 钱出了,但王学才还不肯松手,我皱眉:“王学才,我在镇里另外有事,要不等我先去那边把事办了再过来找你。再说,你现在还醉着,现在和你说话,也说不了什么?” “我没醉。” “通常说自己没醉的人都是已经醉了的。” 王学才:“今天早上打了酒才半斤,又是勾兑的散装酒,没什么度数,我睡了一觉已经醒过来了。顾闯,你不进门,怎么看不起人?” “你说哪里话,我怎么可能看不起你。” 王学才:“是不是前一段时间的检查出了问题,上头要找你麻烦,你才上门来解决的。肯定下一步还会有检查,真出了问题,你也脱不了干系。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就进屋商量。” 我心中倒是赞了一声,这个酒鬼的脑子倒没有被酒精给烧坏,精明得很。这种坏蛋,有的时候比普通人还狡黠,虽然不明白这次模拟考是什么东西,但还是敏锐地意识到事关重大,估计会要要挟于我。 至于怎么要挟,不用想就是问要钱。他以前不是提出过给他三千块吗? 我自然不会给的,但和他好好谈谈还是非常有必要。 就随他进了屋中。 这屋还真够破的,屋里乱七八糟堆着破家具,客厅的沙发都露出弹簧来。 小方桌上还放着空酒杯和一盘没有吃完的白水煮蚕豆。 空气中弥漫着酒臭,和呕吐物的味道,令人几欲转身逃跑。 第一百三十六章 活该你受穷 现在是什么社会了,但凡你不懒,吃饭甚至过上体面的生活都不成问题。 我们区属于省城经济圈,在全国也是排得上号的。按照城市分类,北上广深属于一线,咱们这里属于一线半,其中虽然未免有吹牛的嫌疑,但也能看出经济是何等的发达。 生活在这一方风水宝地,王学才把日子过成这样也算难得一见。 我几乎被屋里的臭气熏得窒息,忙掏了一支烟猛吸几口才将心里的烦恶压下去。 看得出来王学才是拿我当金子看待,殷勤地请我坐下,又给我泡了一杯茶。 茶叶看起来很劣质,汤色焦黄,估计是放了好几年的陈茶,说不定是爱心人士的馈赠。茶杯壁上结了一层厚实的茶垢,我自然是没办法喝的。 不禁想起市模拟考的同志端起这个杯子时的情形,还真够为难他们的。 王学才上下端详着我,也不说话。 我抽着烟,感觉好了些。忍不住扑哧一声:“别看,我可没给你带慰问品。再说了,你看起来没病没灾,我慰问你做什么。” 王学才指着自己的眼珠子:“顾闯,我病了,发高烧。你看,眼睛都红了。” “少来这套,你这是喝酒喝红了的。怎么,还想去医院看病,要不要把你的酒糟鼻子一起治了,再做个医学美容?先拉个双眼皮,再把眼袋给割了?”我调侃道。 我所在的省会城市是全国有名的美女之乡,时值晚春,路上一走,满街都是大白腿。不过,说句老实话,很多都是人造的。我市的医美海内知名,技术相当不错。 王学才神色大变:“美容就算了,不当吃不当喝的。再说,谁没事平白去挨那一刀,算了,算了。” 我说:“刚才我不是帮你还了小买部的钱了吗,还能怎么样?对了,老哥,你这样下去不行,想不想找个事情做做,把日子过好一点?如果你有这个心思,我来想想办法,帮你找个工作。” 王学才:“把日子过好一点谁都想,可我不是身体不好干不了活吗?我现在是走几步路就喘,有一把年纪,就算去上班也没有人要,就不给政府添麻烦了。” 我:“你身体不行,走几步几喘,开玩笑吧,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来看你的时候?” “记得,记得,就在一个月前,刚过完年,你提了十一节香肠,还有一块风吹肉过来看我。对了,还有十斤大米。香肠应该是过年吃剩的,风吹肉有点咸,又柴,但用来下酒还不错。”他倒记得清楚。 我说:“来的时候,你我在村口公路那里见面,被一条流浪狗追,我看你的身手就很矫健嘛!” 王学才摇头,说,此一时,彼一时。我现在是真的喘,干不了活。说罢,就做势大喘粗气。 我心中气恼,说,说你胖还喘上了。你说你喘,好,我帮你找个不用下力的工作。 “不用下力就有钱拿,那感情好吗,说说,说说。” 我想了想,找工作的事情还真得去和宋樱商量一下。她手头好几个公司,随便找个岗位就能安置了。对了,她的刀具厂不是一直想找个门卫吗,这老头应该能够胜任。 另外,李世民估计过得一段时间就要放回家去,这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而王学才这盏灯油耗也大。 不如让这两人杵在一起,火星撞地球,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恶人自有恶人磨。 只是,我和宋樱最近搞得很不愉快,见了面未免有点尴尬。但为了完成扶贫任务,也顾不得那许多。 听我介绍完情况,王学才却大摆其头:“不去不去。” 我心中奇怪:“老哥,你怎么不去,那地方好啊,又不用干体力活。只每天把门守好,晚上守守夜,不让小偷钻进去偷东西就好。每个月还有一千多块工资可拿,这不就瞬间脱贫了吗?” 王学才却道:“去守门当看门狗啊,很没面子的,不干。” 我瞠目结舌,忍不住气道:“老哥,你现在都啥样了,还嫌弃守门没面子?” “我现在啥样了,我不好吗?”王学才说:“一个月才一千多块,够什么吃的,还不够我吃酒。” “一千多块你还嫌少,你现在根本就没有一分钱收入好吧!” “谁说没有收入啊,你们政府不是每个月在扶贫吗,时不时送点柴米油盐过来。另外,不是还有爱心人士来看我,我只要装着生病的样子,叫几声痛,就能接到几百块。一个月下来,不也能弄一千多,还不费精神……顾闯,你不会在偷偷录象吧……没有啊,那好,咱们继续交交心。你也别鄙视我,我这也是为人民服务。” 我心中大奇:“你怎么也是为人民服务了,荒谬。” 王学才:“如果没有我们这些困难户,你们扶贫去扶谁呀,不是要失业了吗?另外,那些爱心志愿者依我来看,都是吃饱了没事干,想满足自己的当大爷施舍我们穷人的心理。他们来看我,给上几百块前,心里舒服了,感觉自己高尚了,得了心理满足。这人心情一好,就不生病,能吃能睡了,我这也是帮他们。你说,这算不算是为人民服务?对了,信佛的善男信女不是喜欢放生积德吗,对了,前一段时间新闻上不是有人放生了许多鸟儿。可世界上那里又那么多活物给他们放生。于是,就有人专门做这种生意。” “他们专门在山上拦网捕鸟,卖给放生的。等放生之后,又去抓回来。说到底,我就是那只被反复抓捕又放生的鸟儿。这生活就是一张网,所有人都被反复捕捉,我是鸟儿,顾闯你也是。” 最后,他竟然说出有如此哲学意味的话来,叫我哑口无言。 但我还是不肯放弃,沉默片刻,就道:“要不这样,我介绍你去的那个地方还有个食堂。你晚上守门,白天就在食堂帮工,拿双份工资,这样算下来,一个月还有四千多块可拿,比我的工资都高。老哥,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啊!” 王学才听说有四千多块钱可拿,神色一动,问,那啥在什么地方? 我说了宋樱的铁器厂的位置后,也感觉头疼,等下又要和她接触,还得下话,很尴尬的啊! 王学才突然摇头,很干脆地说:“不去。” “怎么不去,多好的工作啊,收入也高,你不是喜欢喝酒吗,四千多块,随便喝。什么是幸福,这就是幸福。” 王学才:“你这话不对,是的,我现在没有收入,酒钱着急。可是,真拿每个月四千块,只怕着酒钱也不够,依旧不能解决问题。” 我满头雾水:“不明白……你现在喝的白酒好象才十几块一瓶吧!你去上班,别说喝酒,用酒来泡澡都够了。” 王学才摇头:“你这就不懂了,我真一个月有四千多块的工资,还能去喝十几块钱的酒吗,怎么也得喝一百多两百三百一瓶的,这样才能和我的收入和生活质量匹配。现在的社会分层已经结束,各人都有各人的圈子。我一个月这么高的工资,在我省算不算是小资?” 我无语:“……“ 王学才:“小资得有小资的生活方式,酒要喝好,咖啡、ktv要走起吧?还得租一套好房子,有个小女朋友。哎,那生活的压力可大了,好痛苦。我还是在村里当贫困户好了,至少心中安宁。” 我沉默良久,才道:“老哥,我服你了,你是个诗人,哲学家。还小女朋友呢,我现在都还是单身狗,合着全天下都是你妈,我欠你的?” 这话让我想起一个网络段子,大概意思是说某人去菜市场买白菜。刚要掏钱包的时候,突然想,我买了这颗白菜要有间大厨房匹配吧,有大厨房的房子都贵。 买了,还得有个女朋友。 女朋友逢年过节要礼物,节假日要出国旅行。 结婚的时候还得买车,将来有孩子,还得上私立学校。 他越想越觉得可怕,摸了摸自己干瘪的钱包,放弃了买大白菜的念头。 话说这里,大家已经翻脸了。 王学才嘿嘿冷笑,用已经喝红的双眼斜视着我。 我问:“王学才,你看什么?” 王学才:“我看我的,关你什么事?顾闯,你遇到麻烦求到我头上,求人应该有个求人的态度,你说了半天废话,一点诚意都不肯拿出来,咱们再说下去还有意思吗?今天,我索性把话挑明吧。” “王学才,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王学才:“我也不傻,看得出来前几天过来看我的人是上级领导,说不定就是来检查验收你的扶贫工作的,你这次没有过关。估计过一段日子,人家还得重新来检查一下。如果还不过关,你的麻烦就大了。” 这老头倒精明,我说不出话来。 王学才悠悠道:“工作我是不可能出去工作的,我现在过得多滋润啊,在家里躺着,小酒喝着就有人送钱送物上门,我就不折腾了。其实,这种检查就是走个场面。你只要预先教会我怎么说话就成,我能对付过去。不过,你得给我两万块酒钱,还得好好说话。没准,我心情一好,就顺手帮你一帮呢!” “去你马的!”我终于爆发了,拍案而起,告辞而去。 有的人活该受穷。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交了一个新朋友 是的,有的人活该受穷。 如今的社会,就普通人而言,想大富大贵,难。可如果你没病没灾,又肯出力,想饿死,更t的难。 可就有这么一群人,明明只要努力一把就能把日子过下去,过得舒服,偏偏要选择做贫困户坐等国家发钱。 就我所知道的案例,我区有个贫困户小姑娘,十九岁,孤儿。帮扶负责人把她接进城,给她介绍了一个在超市卖婴儿奶粉做导购的工作。 月薪保底一千八,外带提成。众所周知,婴儿奶粉贵,尤其是进口奶粉,一包随随便便就是两百多,提成非常高。只要你舍得干,一个月赚上几千不成问题。 这个小姑娘在市区和人合租,房租一个月也才千余。正常工作下去,一年下来就能轻易脱贫。 可人家只干了两天就跑回家去了,问她为什么走。回答说太累,站一天腿都酸了。 这叫帮扶负责人无话可说了。 天助自助,一个人如果懒,那就是无药可救。 我们扶贫可不是养大爷,新中国也没有铁杆庄稼的说法。 从王学才家里出来,坐才车里,我气得双手都在发颤,开不了车。 正在这个时候,王局的电话打过来了,问我现在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去了永兴镇王学才家。 我回答说是,又奇怪地问局座你怎么知道的。 王局严肃地说他刚才接到王学才的投诉,说我对待困难群众态度恶劣,工作作风粗暴蛮横,简直就是想把他消灭掉。 我抽了一口冷气,这王学才好厉害,这么快就向上级告我的黑状。 忙将刚才的一切和王局长汇报了,又解释了半天,道,局长,我冤枉啊,我简直就是窦娥。 王局长哼了一声,你少给我嬉皮笑脸的,无论怎么说,你工作作风简单粗暴就是不对。不过,考虑到实际情况,口头批评一次。 我突然有点负气,说,局长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还能怎么样跟他和颜悦色,就差直接给钱了。可是,给钱还算是扶贫?人家都问我要两万,还叫嚣说不给钱,就让我们的省级模拟考过不了关。 咱可没有这么多钱,就算有,这也不是俺顾某人一个人的事,怎么可能让我自己掏腰包。如果局长你报销,我倒是没有多的话可讲。 王局长听到这话,大发雷霆:“混蛋,顾闯你少给我说这些废话。扶贫是让你改变困难群众的生存状态,给他们找到致富的门路。你不在这上面下工夫做工作,却把这次扶贫当成应付上级的差事。一遇到事就想着弄虚作假,你就是这么干工作的,你太让人失望了。” 我毕竟是个年轻人,虽然脾气好,却也有自己的火气。 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爆发了:“王局这话就没意思了,不然还能怎么样?这种人属于烂泥扶不上墙,已经无药可救。你批评我,我接受不了。” 说罢,我们几乎同时挂了电话,只差互删联系方式。 得,牢骚要发,工作还得干。 谁叫我是个除了工作一无是处的人。 王学才的事情,我和他谈不拢。而且,我现在正在气头上,思维混乱。在没有想到好办法之前,暂时不想去找他。 只是,省级模拟考迫在眉睫,拖不了几天。 我掏出电话,拨通了乐意的电话:“喂,乐老板吗,我是顾闯啊,现在正在永兴镇。对对对,就在你这里,在酒厂没有,我想登门拜访你一下。” 乐意:“我就在酒厂啊,欢迎欢迎,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可惜一直没见过面。刚才我还打你们的热线电话去找你,那边说你不在” 我禁不住呻吟一声:“乐老板,你还真打12345,饶了我吧!” 乐意:“没有啊,我没打12345。” 我一呆,心中又是一喜,你老人家终于不打市长热线了,幸甚幸甚。 乐意:“你们的市长热线很忙,时不时会打不通。我找人问了你们的内部通讯电话,打过去的。” “啊,你打的是内部电话?”我吓了一大跳:“那电话可不好打的。” 热线办有两个号码,一个是12345,直接面对市民。另外一个电话是内部紧急号码,只有各级政府机关知道,通常用来处理自然灾害等紧急事件,没事打这个电话那可是要被批评的。 曾经就有一个社会招聘人员用这个号码聊天,耽误了事被办公室解聘。 乐意;“确实不好打的,我打电话的时候,应该是你们的主任还严厉地问了我半天是谁,这个号码是谁告诉我的。” 我摸了摸发热的额头:“算了,不说了,我马上开车过来。” 乐意的酒厂位于永兴镇的工业园区。 园区很大,有电缆厂、泡菜厂、茶叶厂、制衣厂等上百家企业。 工厂规模成亿万产值的大厂到年销售额只有百万的小作坊不等。 乐意的酒厂就很小,只一个车间,门口挂着一个《西部春酒业公司》的牌子。 西部春是他的注册商标,估计是想蹭五粮春的品牌。 我总算见到乐意乐老板了,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人,长相普通,衣着简朴。身上只穿了一件蓝色西装,西装属于在商场买的成衣,不是高订,显得有点肥大不合身。脚上的皮鞋也有点旧。 显然,这个苦出身的企业主对于享受不太有兴趣。 整个生活中唯一的奢侈品就是那辆停在车间门口的奔驰大g。 我们见了面,握手,乐意就带我去参观他的厂。 车间里有二十多个工人正在忙碌,有蒸汽腾腾而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糟味。 穿过车间,我们来到乐意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摆设也简单,就一张办公桌,一圈沙发,靠墙的柜子上放了不少酒。 我和乐意在电话上已经交流了很多次,也算是素未谋面的朋友。 可隔着电话线是一回事,真见了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原本担心面基的时候大家会无话可说,不想,乐意倒是个健谈的人,只说喝了一杯茶,我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也对,他如果是个木讷的人,也不可能有自己的事业。 虽说这事业在我们区和大厂大公司比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可好歹也是不错。 真要说,我区的十多家上市公司和四大银行、三桶油这种巨无霸眼中不也是小地摊。 既如此,我也不藏着掖着,径直说明来意,讲清楚我面临的困绕。笑着道:“乐意,大家既然是朋友,我就直说吧,你给我造成了许多困扰,热线电话你可不能再打了。再这么下去,我会被人投诉到死的。你如果有什么心思需要人分解,可以打电话给我。咱们可以面基啊,找个麻辣烫摊子吃饭喝酒,不比在电话里聊来得痛快?” 乐意连忙道歉,说知道了,知道了,对不起。 他有点不好意思,说,我这不是担心打你的电话,你敷衍了事随便对付两句了事吗?打工作电话,那就是走程序,你不得不认真对待。 说完话,他站起身来,连连拱手。 我哈哈大笑,一把抓住他的手,说:“咱们现在是哥们儿了,以后有话说你找我就是了,我也好顺便蹭你两顿饭。说句不好意思的话,我刚买了房子,穷得厉害,以后好多天没有吃油大,口中淡出鸟来。” 乐意也笑起来,说道:“顾闯,择日不如撞日,已经到饭点了。走,咱们现在就出去喝酒,我知道有一家馆子,地方虽然看起来普通,可滋味好的很,而且是难得一见正宗苏帮菜。” 我这人口味清淡,也喜欢苏帮菜和盐帮菜。不过,我省人民嗜辣,苏扬菜在我们这里开一家倒闭一家:“那感情好啊。” 和乐意见了面,他又答应以后不打热线电话,我心中一阵快活。 于是,他便开着他的那辆大g在前头带路,我则跟到后面。 不片刻,车就跑到了q县。我这才想起,q县以前有好几家三线国营大厂,江苏人不少,苏帮菜馆子也只有在那边才开得下去。 红光厂不就有许多江苏人吗,比如苏卫红他们,这事还真是巧了。 那地方离我住的地方近,交通倒也方便。 乐意说的那家馆子更近,位于q县和s区中间,我回家只有六公里。 他说馆子很普通,但在我眼中却也上档次,是一间古典建筑,地方不大,就一个厅,后面的小天井你有鱼池,有竹子,还有一块奇形怪状的太湖石,非常雅致,让我忍不住拍了几张照片发朋友圈。 经营饭店的是老两口,头发都白了,人非常nice。 这家饭店属于私房菜,不接受点菜。 老板每天早晨会去菜市场看有没有时令新鲜菜,然后回家做。 顾客有啥吃啥。 就是这么任性。 老板两口子显然和乐意很熟悉,先招呼我们坐下,然后用软绵绵的吴俣口音普通话和乐意聊起天来:“乐老板,听说你前一阵结婚了,怎么不带新娘过来吃饭,她是不是不喜欢苏帮菜的口味啊?” 乐意神色有点黯然:“没结成,扯爆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揽事上身 这是乐意的私事,老板也不方便再问。只叹息一声,说感情的事情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言罢就上了一壶龙井。 说起上一次吃苏帮菜,那还是我大四实习期去苏州旅行的事情了。当时因为是穷学生,也没太多钱,就胡乱在美食街吃了几天,也不知道正宗不正宗。 今天这家私房菜算是让我开了眼界,先是上凉菜。什么糖藕,还有那啥咸蛋里嵌肉什么的。接着是一小盘香煎玫瑰鱼、一盅老鹅汤。 再接着是正菜,金花菜炒河蚌、响油鳝糊、佛跳墙……滋味非常好,也让我大开眼界。 因为我们都开了车,也没办法喝老板提供的花雕,只能就着绿茶边吃边聊。 我和乐意之所以认识,且现在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起因是他那场乌烟瘴气的婚礼。 今天既然坐在一起吃饭,必然会谈到这方面去。 想来,他也需要我的开解。 吃了几筷子菜,把肚子填饱之后,我斟酌着语气,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乐意,你那婚事怎么了?” 乐意苦恼地说:“还能怎么样,人家问我要五十万,我哪里去弄那么多钱?” 我道:“据我所知,你厂的经营状况挺不错的,现在怎么困难成这样,连婚房都抵押给银行了,是不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还没等乐意说话,我就看到窗外有人朝我挥了挥手,然后兴冲冲地跑进餐厅来。 这人正是许露,我接下来的社区老年协会举办的探戈舞大赛即将面临的强力对手。 原来,这家苏帮菜私房菜位于q县的公园边上,这里平日里有不少游客。 饭馆大门口是一条清亮的小河,大门和小河之间是青石板铺就的步道,不少人正在散步。 许露正和几个女人说说笑笑的经过,恰好看到我这个令人尊敬的对手靠窗而走,战意蓬勃,就冲了进来。 她惊叫一声,又跳又叫,很是兴奋的样子,这个三十岁的女教师也有少女感的一面:“啊啊啊,是顾闯啊,好多天没看到你了,我还说哪天约你跳舞切磋呢,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你。” 我忙站起来,请她坐下,笑道:“我这人吃不了辣,就和朋友一起过来吃江浙菜。吃了没有,要不一起吃饭。” 这也就是一句客套话,想不到许露径直坐下来,笑道:“吃大户最叫人开心啊!” 我也是无奈,请老板添了一副碗筷。又介绍她和乐意认识:“这位是我们区的企业家乐意。” “乐老板你好。”许露大大方方地向乐意伸出手去。 乐意正要向我倾吐心思,被人打搅,心中略微不快,但也是没有办法。 只能当她隐形了。 又喝了一口茶水,乐意叹息一声,回答我先前的提问:“我的酒厂经营上倒没有什么问题,干这行十多年,早就做熟了,按部就班就是。主要上前一阵子要上新设备,手头的流动资金都投了下去,银根有点紧张。彩礼钱给了古家十八万八,加上筹办婚礼又投进去了小十万,现在女方又问我要五十万,这不是要命吗?你也是知道的,我们这些做实体的,资金链一直都很紧张,不小心就会断裂。” “哇,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彩礼的说法,还这么高。乐老板,你的新娘应该非常漂亮,你们的感情也相当的深啊!”许露插嘴。 我有点微微不快,你吃你的菜,插什么话,没看到人家很痛苦吗? 乐意:“女人的长相不重要,她是外省人,说是要按照她们当地的规矩收彩礼。再说,她有个弟弟将来也要成家。” “扶弟魔啊!”许露又是一笑。 这话说得难听,简直就是煞风景,许露的情商可圈可点,我心中更是不满,以茶代酒敬了她一杯,准备堵住她的嘴。 刚才进饭馆的时候,乐意给我看过那个古姑娘的照片,也就是普通人,自然比不上许露这个文艺女青年貌美如花。 许露是个话痨,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对了,你什么时候能把钱凑足?” 我们这里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女不问年龄,男不问财路。 她这句话很唐突,也很不礼貌。 今天是许露和乐意第一次见面,就问出如此敏感的问题,确实太唐突。 乐意却不以为意,想了想:“我手头的银根估计还得等三四个月才能松动,到时候五十万的问题倒是不大。” 许露:“那你怕什么呀,乐老板,其实这事你也不用担心啊!我是女孩子,女孩子的心思最清楚不过。你的对象既然和你举行婚礼,想来和你感情也深。现在不过是因为钱的事情卡在那里了,要不就等一段时间,等钱凑够了再说吧,难不成还怕人飞了,你们不都已经是夫妻了,她总不可能永远住在娘家吧?” 乐意苦笑:“说不定还真要飞,我和小古还没扯结婚证,只能算是恋人关系,不算是夫妻。” 我吓了一跳:“乐意,没扯结婚证就办婚礼,是不是不妥当?” 许露:“没办结婚证就不能办婚宴吗?” “好象也行。” 乐意解释:“小古今年才十九岁,还不够法定年龄,家里不是急着让我成家吗,准备先办宴席,等到年龄一到再去办证。” 我心中佩服,老乐,你都三十一岁了,娶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姑娘,有德啊! 乐意:“现在两家都闹成这样了,又没有办证,如果小古不肯原谅我,要分手,我该怎么办?” 他痛苦地用手捂着脸;“我之所以当初和小古在一起,那是因为她并不是冲我的钱来的,虽然我也没有多少钱。现在的社会风气啊,女孩子都被灌多了心灵鸡汤。什么宁在宝马车里哭,不在自行车后面笑。一说结婚,就提钱,搞得跟生意一样。” “我还是相信爱情的,两个人在一起应该是因为感情,而不是物质。” “就算是宝马车主也需要真真切切爱自己的那个人吧,难不成有钱还有错了,一辈子得不到真正的爱情?” 说到这里,他眼圈微红:“想不到这次结婚,小古竟然提出那么多不切实际的要求,这简直就是对我和她感情的玷污。” 许露安慰道:“乐老板,这事大概也不能怪小古。她才多大点,十九岁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有自己的主见。还不是家里人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根本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你现在如果真想娶她,还是尽快凑钱吧!” 经过她的开解,乐意心中好受了些:“谢谢你许露,是啊,或许是我错怪了小古。只是,要筹够这么多钱,还得一段时间,我就怕夜一长梦就多。” 许露微微一笑:“乐老板,要不让我和顾闯做做你对象的工作。顾闯能说会道,我是个女孩子,女孩子懂女孩子,务必帮你稳住古家,请他们给你一点时间。” 我吃了一惊,这个许露神经病吗,人家乐意今天和你第一次见面,你就揽事上身,和你很熟吗,你图个啥? 你自己无事忙,喜欢八卦,干嘛扯上我。 我最近满头是包,烦恼已经够多了,哪里还有工夫去理睬这种闲事? 乐意连连致谢,又是感地说:“要什么感了,热情得让人受不了。 我和她约好明天下午五点汇合去古家当说客。 很快,我就送她到了楼下。 许露说她和老公住在三楼,问我上不上去坐坐。 我这人思维逻辑很好,道:“就老公在家,你们没孩子吗?” 许露回答说结婚四年,至今无子,暂时没有打算要的念头。 我可以理解,许露是个文艺青年,喜欢跳舞,生孩子会影响身材。就笑着开玩笑:“我上去认门,叫你老公碰到会误会的。” 正说笑着,突然,楼上又一个烟头弹下来,差点落到头头上。 抬头看去,只见三楼阳台上站着一个三十出头的胖子,赤裸裸着上身,挺着个大肚子向下鸟瞰。 许露说:“那是我老公白悦……嘿,乱扔什么垃圾……白悦,这位是我朋友顾闯……顾闯,再见!” 她一边上楼,一边朝我挥手。 许露脚步轻盈,身姿柔软。 跳舞还是不错的,除了让人身体健康,还能让人变得美丽。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这姑娘心大 第二日,我照例去热线办上班。 今天很累,一口气接了六十多个电话,全是麻烦事。到下班的时候,简直就是身心俱疲。 刚出了政府大门,就看到许露正开着她那辆老年电动车,正和门岗说些什么。 见着我,忙招手:“顾闯,顾闯,这里,这里,你看求求这位大哥,让我把车停到你们院里的车位好不好?这一带太难找停车位了。” 门岗大哥看到是熟人,就放了她进去。 我好奇地问她:“许露,你怎么来了?” 许露坐进我的副驾驶位:“不是说好去古家当说客吗,我下班之后就过来了。” 我吃惊地问:“十几公里,你就骑这电驴子过来,也不怕麻烦?” “不远,很近的啊,半个小时就到。我下午没课,提前过来了。”许露瞪着大眼睛说:“既然答应了乐意,言必行,行必果,走吧!” 很快,车开到了地头,停好车,走了进去。 古家租的门脸位置老城区,有点破,是个两层临街小楼。楼下是店面,楼上住人。 这家面馆虽然主要卖早餐,但中午晚上还是有食客。 今天店里的生意不是太好,我和许露刚进门,就有一个老人走过来问我们吃点啥。 我说我叫顾闯,这位女士叫许露,是乐意的朋友。听说了他的事了,过来看看你老人家,请问你是小古的父亲吧? 听到乐意的名字,一个正在里面洗碗的小姑娘抬起头来,一张标志性的旺夫大脸,不用问,这就是乐意的新娘小古了。 她急忙跑出来,说:“你们是乐意的朋友,我是小古,是他叫你们来的,他怎么说?” “后面去,这里没你的事。”老头呵斥女儿:“这事由我来说。” 他看着我和许露:“我是小古的父亲,乐意叫你们来做什么,彩礼钱可准备好了?” 我道:“老古,你听我说,乐意可拿不出那么多钱。” 老古:“没钱你说这些做什么,去去去,都出去,别影响我做生意。” “你……怎么不讲道理呢?” “我就是不讲道理,怎么了?结婚那天,当着那么多亲戚朋友的面,姓乐的让我丢尽面子,我女儿都哭好几天了。这如果是在我们乡下,那就是结仇了,他还好意思叫你们来说合?” 老古捏着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响,处于暴走边沿。 许露却不生气,笑眯眯地说:“古叔,你别生气,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难不成这婚就不结了,乐意人不错,家庭条件也还可以,总不可能让你女儿和他分手吧?打个比方,咱们相当与媒人,负责在中间传话协调的,你冲我们发火也没有用,好不如谈谈。”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面对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人。 老古哼了一声,这才道:“好,那就谈吧,什么时候把钱补齐了,什么时候把我女儿接过去。另外,婚姻得补办好,还得比上次还热闹风光。” 我忙坐下,“应该,应该的” 天气热,老古明显对我们不客气,自然是连一口茶水也不肯上。 我口渴得厉害,径直开了两瓶玻璃瓶可乐,递了一瓶给许露,又用手机扫码给了钱:“缓缓道,老哥,这事其实就是个误会,你也有错的。” 老古:“误会,什么误会,我还有错了?” 我可是擅长做群众工作的,和气地说道:“老古,乐意这人人品不坏吧,人也干脆。当初,他向小古求婚的时候,你们提出房子要加名,还要十八万八的彩礼,人家二话都没说就同意了,你说够不够意思。” 老古道:“乐意这孩子其实还成,挺爽气的,也尊重我们老家的习俗。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他那么有钱,却瞒着我们,如果不是婚礼前开了一辆豪车,我还真被骗了。” 我又劝道,乐意当初请你们去他厂看看,本就没打算隐瞒自己的经济状况啊,是你老人家自己不去,怪得了谁?还有,他的经营上最近是出了点问题,正在上新设备,贷了很多款,手头上确实没有活钱,就连车也是充场面按揭的。 你老人家在婚礼那天突然发难,他哪里去凑那么多彩礼,这不是为难人吗? 大家都是火头上,说话做事难免冲动,乐意下来之后也很后悔,这不让我过来向你道歉吗? 大家都是一家人,难不成要一辈子做仇人。 老古冷哼,显然心气顺了些:“不出彩礼,说啥都不好使,我有个儿子,将来是要回老家结婚的,那边的彩礼很高,我们家还指望着他姐姐呢!” 我道:“是啊,是这个道理。小古的弟弟的彩礼还得靠乐意,现实问题摆在那里需要解决,大家光顾着生气也没有什么用处。” 老古想起儿子,叹息一声:“那可怎么着?” 我道:“钱乐意是愿意出的,不过,得等一段时间手头松动了再说。” “一段时间,那是多长?” 我说:“一年之内吧,一年之内五十万肯定到位。我是乐意的朋友,这样,替他做主了。乐意和小古的婚礼选个日子再办一次,那五十万可以打张借条给你老人家。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可以去公证处公证,让乐意的父母担保好了。” 老古意动:“这样……也可以……” “好啦,好啦,毕竟是一家人。”见事情有了转机,我放松下来,笑道:“乐意不是还有厂有房子吗,你还怕他跑了。你毕竟是他老丈人,他不给钱,大家闹上法庭,有脸吗?” 老古面色缓和下来,问我没吃饭吧,又扭头对里面的女儿喊:“还不快给两位客人下碗面,多放臊子。” 我自然不肯在这里吃面,站起身来:“好,我这就去告诉乐意这个好消息,让他亲自过来一趟把条子打了。哈哈,乐意和你女儿小古真是欢喜冤家啊!” 老古也笑起来。 我心中也是得意,做思想工作,我真的很行,关键是能说加宠辱不惊的厚脸皮。 眼见着事情就要谈成,突然,许露说:“五十万是不是多了点,少点。” 老古的脸突然垮了下来。 我大惊:“许露,可以了,可以了,咱们走吧!” 许露却不肯起身:“古叔,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什么我要这么多钱,你当我是财迷,还是在谴责我?”老古生气了。 许露:“古叔,我真没这个意思,就是想问问。” 老古气道:“在我们老家,一个男人要结婚,彩礼十八万起步,还有三金、衣裳钱,加起来二十多万。另外,还得在城里买一套房子。我们那里是县城,房价八千,一套带装修,怎么也得上百万。我让女婿出七十万怎么了,过分吗?” 许露认真地说:“不是啊,等于是你儿子将来结婚的彩礼都落实在乐意身上,这不是卖……这道理不对啊!” “你说什么,说我卖女儿吗”老古出离地愤怒了,目光喷火看着我们。 我额头发烧:“许露,你别说了,就按照我先前说的办。” 许露摇头:“不,不应该是这个道理。你嫁女儿应该是盼着小古幸福才对,这么狮子大张口,让夫家有了看法,将来会幸福吗?” “狮子大张口,你说我狮子大张口,我就了,你又要怎么样?” 许露:“反正五十万不行,太多,得少一点。” 我呻吟道:“许露,你别说了。” 老古不怒反笑,问:“那你说再给多少?” 许露沉吟片刻:“最多再给四万,取个四季红,不能再多了。” “四万,你打发叫花子,滚,都给我滚!”老古一圈砸在桌子上,把可乐瓶都震翻在地。 不由分说把我们赶出店去,说,再不滚蛋他就要报警了。 狼狈地逃出面馆,我生气地看着许露:“许露,你怎么能够这样?事情我都和人谈妥当了,你乱插什么嘴?” 许露很严肃地说:“顾闯,难道我说得不对?咱们既然得到了乐意的委托,自然要帮他说话。五十万太过分了,我不能接受。” “你不能接受,你凭什么不能接受。你难道没有看出,乐意喜欢小古,愿意给这个钱,想得只是尽快把新娘接回家去,再多代价也肯出。只是现在手头紧张罢了。他委托咱们过来当说客,目的是宽限日子,不是上菜市场卖才讨价还价的。”我也毛了,这事一弄黄,怕就怕乐意继续打办公室电话过来骚扰,他就是个疯子:“你这纯粹就是捣蛋嘛?” 许露也怒了:“什么捣乱,我一片好心反做了错事?” “难道不是吗?”我对她开喷。 许露:“再说到乐意喜欢小古,见仁见智。而且,小古未必就喜欢乐意,这桩婚姻我觉得没意思得很。” 我:“有没有意思是人家的事,你又不是当事人肚子里的蛔虫。” “我是女孩子,女孩子的心思还不清楚。十九岁的孩子,懂得什么爱情和婚姻,还不是父母说什么就什么。这么多彩礼,已经是敲诈了,去了夫家,能有什么地位?还有,她根本就不爱乐意。乐意是我们的朋友,将来和小古结婚,不会幸福的。” 我一呆:“小古不爱乐意?” “对。”许露郑重地点了点头:“小古的婚没结成,换任何一个女人早就悲痛欲绝了。刚才老古说她哭了几天,你可看到她有伤心难过的样子。我们进店说明来意之后,她根本就不关心,依旧在忙她自己的事。对了,她还在听郭得刚,听得咯咯地笑。顾闯,这事你怎么看?” 我彻底愣住了,良久才喃喃地说:“这姑娘心大。” 第一百四十章 这个流氓 “这事怕不是用心大二字就能够解释的。”许露肯定地说:“乐意和小古没有爱情,他们年龄差距那么大,在一起不合适,将来不会有幸福。” 我说:“姐姐,你管人家幸福不幸福。幸福这种事情要两个人相处才知道,咱们外人怎么可能知道?既然乐意委托了咱们,你我尽量劝和就是,你捣什么蛋,这样做有意思吗?” “怎么没意思?”许露突然生气了,道:“爱情啊,那是多么的美好多么的纯洁。我最见不得如此美好的感情被金钱所玷污,不行,不能这样啊!” 我怒了:“你就是个文青,人家有没有爱情,爱情是否纯洁关你什么事?事件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非黑即白,一尘不染的爱情只存在于文艺作品里。大家都是凡人,在俗世红尘里走一朝,谁身上没有烟火气。我看你是小说、电影看多了,中毒了。” 和许露不欢而散之后,我又想了想,死活也想不透。 乐意对这事很上心,我刚回家躺床上玩手机,他便打电话过来,声音急噪,问我和古家沟通得怎么样,那边怎么说。 我有点丧气,回答道,古家的态度依旧不好,我们说了半天还是没能取得他们的谅解。 “这样啊,顾闯,怎么办?”听得出乐意的心都揪紧了。 我安慰他说不要急,谈判嘛,只要谈下去总归有谈好的时候,你要相信我,办公室的电话你不能再打了。 说到这里,我想起许露的话,心中一动,禁不住问:“老哥,既然你委托我做中间人,有的情况我想了解一下。咱们是朋友,有些比较隐私的问题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乐意:“既然是朋友,那自然是无话不谈,你问。” 我问他和小古谈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情形。 乐意回答说,还能是什么情形,不就是约在一起吃吃饭,看看电影,聊聊天。 我又问,你们的天聊得怎么样,在一起有话说吗? 怎么没话说,我们可谈得来啦,小古挺有趣的,人又活泼,和她在一起我心里高兴。 我抓了抓脑袋,按照乐意的说法,他们相处得愉快,应该是有感情的,可今天的情形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古怪。 问了半天,我也没问出什么,只对乐意说我接下来继续做工作。 今天的事情被许露一时冲动给搅黄了,我自然不会说出来,免得他担心。 最后,我心中一动,忍不住问:“乐意,你和小古姑娘之间又没有那事?” 乐意:“什么那事?” “哎,就是那种事情,男女朋友之间的那种事了,你懂的。” 乐意的生意忸怩起来:“这个,这个……必须说吗?” “这个必须要说的,我不掌握这种情况,和人家谈判的时候心中没数……啊,应该是有的了。”我瞬间明白,如果两人之间真没事,乐意应该直接否认的。现在语焉不详,已经说明问题了。 这个禽兽,小古才十九岁,你也下得去手。 乐意:“我又不是和尚,生意场上应酬有的事情难免,也是知道的。”他的声音小下去,很是不好意思。 我又忍不住问:“是小古的第一次吗?” 乐意怒了:“顾闯,你什么意思,你说这个有意思吗?”说罢,就怒气冲冲地把电话挂了。 这事闹得就有点不愉快了,我也感觉到尴尬。 想了想,就用微信和许露联络,大概把刚才和乐意的通话内容和她讲了讲。 许露打过来一行字,道,打字输入太麻烦,我电话吧。 电话接通,她肯定地说,小古以前应该有过男朋友,不然乐意也不会发怒。否则,这事他直接回答就是,又何必避而不谈。 我抓了抓头,说,好象很有道理的样子,这话太隐私,我都后悔问了。 许露咯咯一笑,说现在的小姑娘,十九二十,谁没经历过。我怎么说来着,小古和乐意是没有爱情的,就算有也不深。 她接着道,你想,现在的社会发展得多快呀。小古和乐意都差了十一岁,简直就是两代人,是有代沟的。别说十一岁,就算三五岁,思维方式都不一样。只怕小古说的话,乐意都听不懂了。 “许露,你不要枉自猜度别人的关系。” “好好好,我就不瞎猜了,明天还去古家的面馆当说客吗?” 我有点负气:“不去了,去了也没用,你今天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我去了有意思吗?” “那你怎么跟乐意交代?” 说起乐意我更生气,这位瘰疬控大叔就是个神经病,都懒得理他。 这事只能拖一拖再说,怕就怕他继续打骚扰电话。这人太二,二货的脑子不能用常理度之。 再说,相比起乐意的骚扰,王学才的问题优先级更高。 只希望最近几天乐意不在找我麻烦,让我喘一口气。 许露听到我情绪低落,连连道歉:“顾闯,我今天实在太冲动了,我就这个性格,真对不起。” “没事,没事。” “这样好了,既然你不愿意,明天我自己先去古家道个歉,缓和一下关系。等双方不那么冲动了,咱们再继续谈。” 我:“姐姐,你觉得还能谈好吗?” 许露很干脆地说:“交给我吧,一定能谈好,也算是我对自己错误的一种弥补,请相信我。” “那好吧,许露你实在太冲动了,这个性格要改。” 第二日,我上班的时候抽空给王学才打了电话。 手机欠费停机,我靠啊! 从政府去永兴镇实在有点远,我也实在不想去见那个酒鬼。没办法,只得用微信钱包给他充了三十块话费,电话总算通了。 王学才接通电话之后,大叫神奇:“我电话不是停机了,怎么又开通了,是不是政府的福利,让我们贫困户免费打电话?” 我没好气地说:“你想得真美,还无限话费,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好事吗?老实告诉你吧,电话费是我帮你交的。” “啊,顾闯,你是个好人啊!对了,是不是我以后电话停机都由你交钱?” 我被他的无耻气得没有力气:“白日做梦。” 王学才:“顾闯,你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我有气无力道:“王学才,你昨天是不是打电话给我的领导举报我工作作风简单粗暴?” 王学才道也干脆:“没错,电话是我打的,你也是我举报的。你当时都骂娘了,我能不告你吗?咱们有恩报恩,又仇报仇,谁也别怨谁,我王某人光明磊落。今天如果不是电话欠费停机,我继续告状。” 我:“你倒是直接啊,王学才,我平日对你还可以吧,每次去看你的时候又有哪一次空着手。你这么对我,是不是太过了点,也没义气。”对这种流氓无赖,我还能有什么话可说呢? 王学才:“那倒也是,算了,我今天的气也消了,就不去告你了,谁叫你帮我充话费呢!在我爆机之前,我都不会告你。” 我:“……” 王学才:“对了,顾闯,你应该不会平白打电话给我,是不是想通了要给钱?” “去你的,我哪里还有钱,早穷得到处蹭饭了。”我打着哈哈。 王学才怒了:“你没钱说个鬼啊,快送点钱过来,我今天还没有喝酒呢,这心里好象有猫儿抓一样。” “对不起,我正在上班,走不了,也帮不了你。”我不住摇头:“王学才,昨天我说的帮你找个工作的事情你真的应该好好考虑一下。” 王学才不屑一顾:“做门卫,还在伙食团帮厨,那么累,我才不去呢?要让我上班也可以,除非……” 我心中一喜,忙问:“哈,改主意了,你昨天不是还说不想要高工资,说收入一旦高了消费上去,生活压力大。” “我说着玩儿的,谁会嫌自己工资高?” “好,你说除非什么?” “除非工资高得让我心动,起码得五千块一个月吧!而且活儿还不累,每天有专车接送上下班。” “你……如果有这种工作我自己就干了,还能轮得到你,我看你就是无药可救了。”我愤怒地吼起来。 王学才:“我有没有救可不由你说了算,你谁呀,医院里的大夫?这就是我的条件,你不答应也行,不是我威胁你,要么答应我,要么给钱。否则,大不了我下次碰到上级过来看望我的时候张嘴乱说。” “再见。”我很干脆地挂了电话。 这事可愁死我了。 王学才这话可不是威胁,这个流氓说到做到,不能不防。 如果省级模拟考的时候,他老人家张口就来,我就完蛋了。 工作……看来还得去找宋樱帮忙。在我认识的人当中有这个能力帮忙的也只有她了,而且,她那里的工作岗位都干净轻松体面。 只是,我前一段时间和她闹得比较僵。 再说从内心中讲,实在不太愿意和她继续深入交往下去,怕就怕接触的时间长了在感情上擦出火花。如此,我怎么对得起邢云/ “喂,你谁呀?”宋樱接了我的电话反问。 “宋樱,我是顾闯啊。” “顾闯是谁,我好象不认识。” 我苦笑:“你就别捉弄我了,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对。姑奶奶,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今晚六点,菜根香我请吃饭当做赔罪,你来不来?” 电话那头,宋樱咯一声笑起来:“来,有人请吃怎么不来,我不是傻吗?算了,你也没多少工资,刚买了房穷得很,我请吧!” 我很惊喜:“那我先去占位,多点些菜,吃不了打包带回家。另外,让老板再给我拿一条烟,记宋老板帐上。” 宋樱大笑,唾道:“流氓,顾闯,你太贫了,讨厌!” 第一百四十一章 改变主意 等我下班,开车到餐馆,远远就看到门口停车场宋樱那辆黑色奔驰suV,日理万机的她竟然早到了。 宋樱和我关系密切,以往和我见面的时候,她也没那么多讲究。大多一身套装了事。有的时候,甚至穿着运动服跑步鞋就出来了。 今天却怪,竟穿了一件红色的晚礼服,露出令人惊心动魄的修长的脖子和白皙的胳膊。 她还戴了首饰,化了妆,在那里一坐,简直就是艳光四射,颜值又高了十分。 我咋舌不已,一个女人怎么可以美成这样。想想我们刚见面的时候,在福利院,她凶巴巴的模样,判若两人。 宋樱正拿着手机自拍个不停,简直就是顾盼生辉了,还开了美颜。 我走到她身后,说:“开什么美颜啊,这不是自我欺骗吗?你骗得了自己,难道还能骗到别人?” 宋樱转过头来,气恼地说:“我开美颜怎么了,谁不希望自己漂亮点。顾闯,你就是个钢铁直男,不知道哄人喜欢吗?” “我干嘛要哄你啊,大家这么熟。” 宋樱:“今天骑自行车过来的,要不要我帮你提打气筒?” “你气性还真大啊,是我的错好不好?”我忙说。 “算了,算了,原谅你了,直男顾。”宋樱扑哧一笑,开始点菜。 我今天有求于人,加上又乐意和她聊天,就使出全身解数,不片刻就逗得宋樱咯咯笑个不停,浑身乱颤。 真担心她宽松暴露的晚礼服肩带掉下去,哎,我这饭吃得好心累。 菜过五味,宋樱问我今天怎么想这找她了,你不是拿架子不理睬人吗? 我开着玩笑说,想你了不行吗? 宋樱一张俏脸顿时羞红,晶亮的目光中烟波流动,却大着胆子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我心中一惊,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又笑道:“最近骑单车锻炼身体,一个人骑好无聊,要不咱们一起出去骑,也好减减肥。” “我才不要骑呢,我要坐在后架上,帮你拿打气筒,帮你擦汗。”宋樱目光朦胧,低低地说:“感觉……很美好。” 我吓住了:“算了,我还是加个沙袋负重吧,你太轻盈起不到锻炼效果。这个汤不错,你不来点。” 我用汤勺舀了点汤倒在她的碗里。 宋樱这才柔柔地问:“顾闯,你有事就说吧,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我实在太了解你了,没有事你不会这么殷勤的。如果不是有事,估计再过一个月你也不会搭理我。” 我有点尴尬,干咳一声:“是有这么一个事,想请你帮帮忙。” 就把王学才的事情大概和她讲了讲。 宋樱皱了皱眉头,说,也对,你猜得没错,应该是组织上在考察你。这事关系到你的前程,不能大意。如果因为精准扶贫的事情出了纰漏,你也谈不上将来。 按说,两万块也不多。可是,却不能给钱,给钱性质就变了,那可是弄虚作假。 我连连点头:“肯定不能给钱,那是欺骗组织,也违背了精准扶贫的初衷,还是得让王学才工作,只有工作才是脱贫的唯一途径。” 宋樱:“我名下有几个公司,岗位倒是多,安排王学才去上班也不是什么问题。说吧,他想干什么,预期薪水是多少?” 我苦笑道:“王学才一个月想拿五千。” 宋樱皱了一下眉头:“五千一个月的岗位倒是有,可这个人文化程度低,又是个好吃懒做的,那些活他不愿意干,也干不了,这事不好办。” 我苦笑:“人家根本就没想干什么,只打算找个不用干活,整天躺着就有工资拿的活。对了,每天还得专车接送,不然就不去。” 宋樱微笑地看着我:“这不是请个大爷回去吗?如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王学才是你顾闯的父亲,我在尽孝心呢?顾闯,你好象有点唐突。” 我难得地红了脸,尴尬地说:“我就是说说,你也不要当真。” “好了,好了,看你好红脸了。”宋樱端起茶壶给我倒了一杯水:“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别生气。事情不出也出了,现在不是在想办法解决吗?” “是啊。”我点头。 宋樱:“每月五千,一年六万块,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可以安排王学才到我名下一家仓库做库管,这钱我开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他干具体工作的,他也干不好。不外是让他每天呆在里面,想干什么干什么,权当是养个闲人,为了你,付出一定代价也是值得的。至于专车接送上下班,也好办。我们公司有个职员就是永兴镇的人,每天开车上下班,让他顺便把捎带就是了,大不了每月公司补贴他一点油钱。” 我大喜:“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 宋樱却皱眉:“不过……” “不过什么?” 宋樱:“王学才在仓库里干上一年半载也可以,但长期这么混吃等死也不是办法,据你说他又是一个很难缠的人。” 我想了想,说:“一年就可以了。” “怎么说?” 我回答说:“王学才还有一年就满六十退休,不用再到你那里上班。他有个儿子得了精神分裂,无法赡养老人。到时候,按照国家政策,可以解决住进养老院,这事我就能办了。” “这样不错,一年也就六万块支出,也为你解决了这个难题,可以。” 我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了,端起茶杯敬酒:“宋樱,你可是我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无以为报,以茶代酒,我敬你。哎,让我怎么谢你呢?” 宋樱微笑道:“我也不要你谢我什么,应该做的。真要谢,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我拍在胸脯:“你说,我一定答应。”话说出口,心中突然感觉不妙。 如果她提出非法要求,我是答应呢还是答应呢? 宋樱:“我要你骑自行车的时候带上我,我要坐在后面……和你在一起……”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脸红得好象是娇嫩的刚开放的牡丹花。 我:“这个……哎,干脆跑步吧,跑步对身体好。骑车时间长了,前列腺会出问题。身体要紧,还要什么自行车?” 宋樱掩嘴轻笑:“你这人实在太贫,和你说话好有意思。” 我不肯让她继续说下去,忙摆了摆手,示意安静,就拨通了王学才的电话。 告诉他这件事。 王学才刚开始还不太愿意,他还是觉得每天去上班太麻烦,没有在家里躺着喝酒来得自在。听我保证说一年后送他进养老院之后,立即道:“多谢领导,我愿意去,一定好好工作,报答领导的栽培。” 我忙道:“别,你也别好好工作了,反正你也干不了什么,别给人添乱就好。去仓库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喝酒,把自己灌醉,然后找个地方睡一觉。” “保证完成任务,不醉不归。” 我和宋樱同时放声大笑。 笑声引起其他食客的注意。 几个人在小声讨论。 “那个大姐姐好漂亮,是明星吧?” “真的好美,就是她身边的男伴有点挫。个子不高,长相实在太路人了。看样子是大姐的男朋友吗,真是瞎了眼。” “大款,那个男的一定是大款。” …… 我和宋樱相顾骇然。 我又气又急:“我长得挫吗?” 宋樱点头:“有点,不过你有趣啊!” “友尽。” 办妥了王学才这事,我感觉浑身轻松,这个精准扶贫工作算是圆满完成了。无论上级如何考核,我都能顺利过关。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暗下去了,我和宋樱说说笑笑地去停车场。 忽然,手机一阵震动,拿起来一看,是许露的微信视频。 “有个朋友找我,一点工作上的事。”我说。 宋樱笑了笑,示意我随意。 视频接通,我看许露那边在大街上,就问她是不是去过古家了,谈得怎么样。 许露正要回答,看到镜头前的宋樱,一呆,问:“顾闯,这位妹子是你女朋友吗?好漂亮。你好,我是顾闯的朋友,我叫许露,Q县的音乐老师。” 宋樱:“你好,我是宋樱,做小生意的生意人。” 我忙解释:“不是女朋友,你别误会了,就是比较要好的朋友。对了,你那边怎么样了?” 许露一笑:“古家那边我刚去过,没谈好。” “没谈好啊。” “双方积怨已深,不是谈上一两次就能谈好的,我找你是另外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我心中好奇:“你说。” 许露:“顾闯,我以前不是租了包小进的车去拍汉服照片吗,现在他的车坏了还在修,要不你送我们去吧,随便认识一下新朋友,大家热闹热闹,你约个时间,什么时候有空。对了,宋樱也一起去吧。你那么漂亮,如果穿上汉服肯定好看。” 宋樱;“我就不去了。” 我道:“不去,不去,你们另外租车吧!我对你们那活动又不感兴趣,还有我长得又不行,穿上汉服难看死了,跟宫里的公公似的。” 许露咯咯笑起来:“你若扮公公也不错啊,我就扮宫女,咱们正要配戏。演一出什么呢,对了,我扮三国演义里的何太后,你扮十常侍里的张让。” 我这人和别人开玩笑惯了,禁不住调侃:“史料上可没有记载张让和何太后是cp。” 许露笑得前伏后仰:“你这人就是喜欢乱开玩笑占别人口头的便宜,好就这么说定了,我选好时间,咱们一起去。对了,我们不是要比赛跳舞吗,到时候你我先切磋一下。” “古装跳探戈,好象有点意思,我答应了。” 我愉快地挂了电话,转头,看到宋樱已经上了她那辆黑色奔驰。 她突然道:“顾闯,我改主意了,王学才不能去我那里上班,我的公司不养闲人。是的,不过是一年六万块工资,也算不得什么,就当做慈善。可是,这种养懒汉的事情我心里这道坎过不去。而且,他去我那里天天吃了睡,睡醒吃算怎么回事,叫别的员工看了像什么话,公司的风气都要被带坏了。这件事,就这样吧!” 我一楞,又气急败坏:“宋樱,你说话不算话,不是大丈夫。” 宋樱冷冷道:“我是小女子,又不是男人。女人的心情就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我现在不高兴,我不想答应你,再见!” 一踩油门,丢下呆若木鸡的我满面懵敝。 第一百四十二章 包子 良久,我才抓了抓头,感觉女人都是情绪化的动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翻脸。 我又没有惹她,至于这样吗? 回家之后,我还没有死心,又打了几个电话给宋樱。 宋樱一改先前吃饭时的热情和兴奋,语气平淡道,你别打电话给我了,这事帮不上忙。 我道,刚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说变就变了。你也是生意场上的人,一口唾沫一口钉。说出去的话又收回来,以后谁还敢信任你。 宋樱道,我就变了变了变,怎么样?顾闯,你我是在做生意吗? 我道:“不是,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你什么时候拿我当过朋友?”宋樱冷笑:“你说,先前我约过你多少次,你都推了。我连帮你提打气筒的话都说出来了,你还是不肯。你当我什么,我也是有尊严的。我现在想起这事,心气还是不顺,不高兴帮你忙。” “姑奶奶你还记恨这事啊,气性可真大。算我错了成不成,我给你道歉了成不成。” “什么算你错了,这是你认错的态度吗?” “那你还要我怎么样?” “不要你怎么样?” 就这样,宋樱将车轱辘话反反复复地说着。 女人的心事还真不好猜,我和她说了半天,实在是说不过,最后只能放弃。 第二天是周末,我终于可以休息了。起床之后,到楼下买了一大口袋水果,正琢磨着等早饭高峰期过去,再去古家面馆和老古谈谈。 反正一句话,摆正态度,放低身段,务必达成共识。 昨天许露去过他家,效果不太好,但好歹是道歉了。 许露和古家心里还有个梗,现在也是到了我出面,趁热打铁的时候。 刚买好水果,就看到许露向我招手:“顾闯,快走,快走。” 我定睛看去,许露一身汉服矗立在春风里,犹如一柔弱的杨柳。在她身边,则立着另外几个古装女孩子,一个个美得像花儿一样。 我吃了一惊,问她这是怎么了? 许露笑着说,你昨天不是答应开车送我们去拍照片吗,顾闯,欢迎参加我们的汉服社。说罢,就把一顶进德冠扣到我头上。 我下意识地一躲,帽子也戴歪了。 女孩子们都吃吃地笑起来,我虽然脸皮厚,但什么时候被这么多女同志包围过,不禁脸红了,“我这不是要去古家吗,你看……” 我挥了挥手中的塑料口袋,还没说完,水果就被一个小女生一把抢了过去:“还准备了水果,顾闯,你还真细心啊,谢谢!” 几个女孩子同时鞠躬:“谢谢!” 许露:“古家那边我谈得很好,明天再去一趟就是,顾闯,走了,走了。” 就这样,我被几个女孩子簇拥着在大街上走着,形若古人集体穿越,也收获了不少羡慕的目光。 我一想,也对,许露昨天才去过古家,今天再去也实在是密了些,干脆先休息一天好了。 这段时间精神压力实在太大,弦绷得太紧小心断掉。 不得不说,今天的活动很令人愉快。 你想啊,和一群美女在桃花林里拍拍照,散散步,聊聊天。中午在农家乐吃吃豆花饭,大家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的,能不高兴吗? 作为队伍中唯一的古装男性,我被大家抓去合影。 一会儿扮多情书生,一会儿扮皇帝,一会儿又扮霸王别姬中的项羽,非常抢手。 到了下午四点,大家这才兴尽,互相加了微信好友,开车回城。 大约是疯得太累,周日这天我起得很晚,睡到中午,到楼下吃了碗豆腐脑,正琢磨着再去古家。 许露的电话就打过来,说她刚去过古家,双方进行了坦城而深入的交流,达成了初步共识。 我一愣,说你的行动力真是爆表啊,什么共识,听起来好象有点不妙。 许露说,共识是古家答应和乐意谈,婚事他们也认,并没有退婚的念头。但双方在彩礼多少上有分歧,正在商议。 我一听就急了,说:“还分歧什么呀,乐意答应出这钱,但现在拿不出来,打张借条就是,何必弄那么复杂。” 许露:“不是啊,我们不是和古家因为彩礼讨价还价闹僵了吗,现在又答应他们,岂不是回到原点。再说,我们的话已经说出去,现在怎么好收回去。还是和他好好商量一下,能省一点算一点。” 我气道:“自找麻烦。” “什么叫自找麻烦啊,既然乐意委托我们,咱俩就得给他考虑。难道你忍心眼睁睁看着乐意蒙受巨大损失,你拿他当朋友吗?我下来会给乐意说这事的。” 这已经上升在友谊的道德层面,我自然说不出话来。 许露又说,昨天一起拍照的小姐妹们今天约着去花水湾吃烧烤、打麻将,大家请你无论如何过去玩,你快开车过来接我。 我忙推脱说自己还有事,真去不了。 许露不容我拒绝,大包大揽道:“快过来,别废话了。花水湾交通不便,大家还等着你车接车送呢。” 得,这是让我当免费司机啊! 我肚子里正痨,想了想,今天还真有点无聊,就开车去了许露家,接到了她。 楼上,许露的老公依旧光着膀子站在阳台上抽烟,目光冰冷地看下来。 我突然有点莫名其妙地心虚,问坐在旁边的许露:“许露,你老公看起来怪怪的,他不会误会吧?如果因此影响了你们夫妻感情,那就不好了。” 许露扑哧一笑:面庞突然微红:“顾闯,你想什么呢?” 我今天也是邪门了,手风顺得惊人。 刚坐下打和女孩子们打了几圈麻将,就赢光两人手头的现金。 两人没有办法,只得用微信和老板兑了一些钱。接着,继续输。 我心中生怜悯,开始放水。可无论如何放,牌面他不允许啊,依旧大杀四方。 到晚饭的时候,手头所赢的现金加一起超过两千。 我不住摇头,心道,这个月的生活费有了。只是这么美的姑娘们,被我打得灰头土脸,未免焚琴煮鹤,大煞风景。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手讨好她们呢,我这是朝单身狗的路上狂奔啊! 今天一天,我吃得好玩得好,身心得到极大放松,满足地瘫在沙发上看手机。 这个时候,许露的电话又打进来了:“顾闯,干什么呢?” “玩手机能,正打算打两把王者,你又不玩,不然我们可以三排开黑。说吧,什么事,是不是约时间去古家?” “不是,小古那边我明天一大早再去一趟,到时候叫你。” “一大早啊,不去了,明天局里朝会。要不,下午吧,我明天白天没有班,就晚上值夜。” “下午就算了,我还有事呢,我自己去古家谈。对了,明天区文联有个文艺座谈会,中午十一点。你开完朝会之后正好过去,咱们座谈之后,一起去吃午饭。文联还要组织文艺工作者去慰问演出,要排练,你也参加吧。” “姐姐,我可不是文艺工作者,参加排练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你舞蹈功底好,我已经向文联推荐你了,你来做我搭档,文联那边也答应了。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一起去啦!” 我是个闲不住的人,想了想,说,好吧,就当是锻炼身体开阔眼界,我明天十一点准时到。 和许露说完这事,电话铃又响了。一看,是宋樱的。 我心中大喜,宋老板可算是愿意打电话给我,这证她心中的气已经消了。 我正为王学才的事情犯愁,这事要想解决还得靠宋樱帮忙。 “宋总,你可舍得打电话过来。怎么,原谅我了吗?” 宋樱的语气不太好,甚至显得气势汹汹:“顾闯,我问你,今天是不是跟许露出去玩了,老实交代?” “有啊,汉服社的活动,我去当司机,陪她们拍照,顺便麻将,还赢了不少钱,挺好玩的。”说起来我真没有赢过这么多钱,除了手气因素,我感觉牌技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有种智商碾压的得意洋洋。 “少给我嬉皮笑脸。”宋樱继续霸道地问:“顾闯,许露是不是约你明天去文联排练节目?” 我心中大奇:“宋樱,你怎么知道的?” 宋樱:“许露都发朋友圈了,说是找到了一个好舞伴好搭档。这个舞伴还是过一段时间的社区探戈舞比赛的竞争对手,不打不相识。” “许露发朋友圈了,我怎么没看到……哦,应该是分组了。”我抓了抓脑袋:“是的,有这事,这又怎么了?”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顾闯,你不许去。”声音显得很霸道。 我突然恼了:“宋樱你这是干嘛,我干什么你管得着吗,你是我什么人呀?” “我怎么就管不着了?”宋樱发出一声怒叱,顿了顿,又缓和下语气,道:“顾闯,我劝你还是和她保持距离,这事对你不好。” 我有点疑惑:“怎么了,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宋樱:“许露是Q县的老师,离咱们区也不远,我认识不少那边的朋友,向他们打听过许露的情况。” 我气道:“你打听人家做什么,你是克格勃还是cIa?” 宋樱:“这个许露不正派,平时就喜欢和男人嘻嘻哈哈。顾闯,你还没有结婚,又是国家机关公务员,如果名声坏了,以后还怎么成家立业?” 我一呆:“这个……这个……” 宋樱:“现在许露和她老公正在闹离婚,你搀杂其中,天天和她接触,恰当吗?” “我……” “顾闯,你虽然长相普通,可也是个有魅力的。我是个女人,我看得出来许露对你有好感。她看你时的目光,简直就是要吃人。顾闯,你不要在这事上犯错误。” “吃……啥人……我是包子吗?”我有点口吃。 第一百四十三章 新闻人物 “你怎么就不是包子了?”宋樱冷笑:“你脸上就带着肉馅饼,自然要被人惦记。” 我道:“宋老板,我有个屁的魅力。我现在都穷成这样了,吃饭都靠到处蹭,收入也低。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不也是普通公务员一个,必将成长为手捧保温杯,喝着泡枸杞的油腻中年,谁要啊?” “我要。” “……放过我吧?” “与其你现在求我放过你,你还是求求许露放过你吧。”宋樱突然扑哧一声笑起来。 我也忍不住大笑。 这一笑,我和她心中的芥蒂消融了许多。 宋樱道:“顾闯,你也别小看了自己。首先,你年轻,身体健康,有点小帅,性格好,有绅士风度。” “谢谢,我感觉自己有点膨胀。” “你听我慢慢分析好不好。”宋樱接着说:“其次,你是公务员,收入虽然不高,但也算稳定。公务员起码是大学生,从这一点来看,智商和执行力都不错,算是精英。别的大公司的职员的收入是高,可并不稳定,到了一定年龄,必然会遇到中年危机。而公务员不同,工作能力会随着年龄增加而增强。” “你现在又有房子,要知道,能够在我这里卖房的人可不多。你这样的条件放在婚恋场上,不知道有多抢手。” 我听得心花怒放:“谢谢谢谢,想不到我顾某也是个香饽饽,我感觉自己又有自信了。” 宋樱:“许露的情况我了解过,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什么样的人?” “文青,神经病。”宋樱说:“她一旦开始决定做某件事的时候会不顾一切,可做完之后又后悔了,自怨自艾了,不负责任了。” 宋樱说,许露是外地人,省音乐学院毕业之后当Q县做了音乐老师。大约是从事艺术工作,难免有点文青气质。 到学校教书之后,她又喜欢玩,认识了不少朋友。 她老公白悦就是这样和她见面的,下来之后就开始了猛烈的追求。 白悦这人就是个社会上的混混,技校文化,在外面开出租、打短工。通常是干上两个月嫌苦,就换工作,准一个混天度日。 可是,驾不住人家能说会道,又懂得女孩子的心思。 就这样,许露不顾家人和朋友的反对和他结了婚。 结婚之后,才知道白悦家穷得很,一家四口挤在七十平方的公租房里。 是的,有情饮水饱,只要两人有爱情,只要知道上进,日子会一天天好下去的。 可是,结婚这么多年,白悦还是到处鬼混,全靠妻子养活。 恋爱的激情消退之后,必然要面对日常生活中的鸡零狗碎。这个时候,许露就有点后悔了。 夫妻二人经常为一点小事争吵,且大打出手,走到了离婚边沿。 听宋樱介绍完许露的情况,我吃了一惊:“你打听得好详细,厉害啦我的姐!” 宋樱:“我谁呀,我什么事情不知道。”接着,她又郑重地说:“顾闯,如果没有猜错,许露是看上你了。” 我失惊:“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宋樱说:“你有房有车,虽然房和车都不怎么样,但好歹有。而且,你年轻,没有结婚,工作稳定体面,人又有情趣。三十岁的女人我实在太清楚了,像许露这种家庭生活不幸福的,颜值又在走下坡路的,就算离婚后再去找,还能找到什么?只怕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你是她灰色生活中唯一的亮点,唯一的救命稻草,遇到了自然要死死抓住。” “我我我……” 宋樱最后严肃地告戒:“现在人家许露可是有老公的,你介入进去,那就是第三者插足,可耻!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何去何从你自己掂量。不要因为这种事情坏了名声,影响了前程。” 第三者插足这五个字吓得我寒毛都竖了起来。 结束和宋樱的电话,我越琢磨心中越不是滋味,也越是害怕。 是的,我才二十多岁。如果宋樱的话当真,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成天搅在一起算怎么回事,传出去,名声他不好听啊! 是的,换任何一个人,发现自己还有点魅力,被女人喜欢,都免不了沾沾自喜。 可是我心中已经有了邢云,我在等她回来。 即便是宋樱和陈佳也没有位置,怎么可能还会有许露。 明天文联的活动,我是不能去的。 下了这个决心,我在微信上给许露留言,说自己明天真有事去不了。 许露立即回话说你答应好的事情怎么能够反悔,不行,得去,我都跟人说好了。顾闯,我们电话里说。 电话接通,许露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质问我这是为什么。 我心中有鬼,支吾了半天,说反正就是不去,我还有事,下来再说吧。 就挂了电话。 许露不肯罢休,继续打电话过来。 我心虚,突然不敢接电话了,就任由电话响着。 如此三四个电话,按说,换别的女人,被我如此拒绝没,也该识趣了。 可她还是执着地打着电话,十个,二十个。 本来,对于宋樱的话我是根本不相信的。我和许露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大家在一起玩很正常,怎么可能说到那上面去。宋樱你这就是疑神疑鬼,见得风就是雨嘛! 可看到电话不停地打过来,我终于信了。 如果真这样,我不成为第三者了,这也太……可耻了。不行,我堂堂国家干部,大好青年,怎么可能干这。 这种事情就得当机立断,不留后患,也不给许露半点幻想。 不然,我对得起邢云吗? 我想了决心,立即动手,把许露的所有联系方式拉黑。 这下世界清静了。 周一,我不用上早班。民政局那边有事,我要过去开个会。每个星期一朝会,布置本周工作是制度。 刚把车停下,就看到系统内各家福利院的院长们都在停车场里聊天抽烟。 最近公共场合禁言,局长下了命令,工作时间,办公室严禁吸烟。不然,走进每一间屋都是烟雾腾腾的,熏得不抽烟的同志受不了,还怎么工作? 什么,去卫生间抽?那也不行,不抽烟的同志也是要上厕所的。 苦了烟民,于是,一但瘾头犯了,大家只能朝停车场空地跑。 今天这个朝会估计要开一两个小时,中途又不能离席。没办法,大家只能抽九点之前的这点时间先吸个饱。 这也是难得的社交时间,大家一边抽烟一边开着玩笑,气氛融洽。 我正和火车站福利院院长油条聊着,发牢骚说办公室禁烟是乱命,是拍脑袋决策。 油条说,你小子别瞎咧咧,小心让王局听到刮你的胡子。王局其实也比较痛苦,他三十年烟龄,憋得也痛苦。不过,国家让公共场禁烟,咱们执行就是了。你看,王局不也下来了。 我转头看去,就见到王局一边走一边打着火。 大约是打火机坏掉了,死活也点不着,急得他满面都是烦恼。 停车场上响起了打火石清脆的嚓嚓声。 我忍不住笑起来:“王局,你亲自过来抽烟啊!” 大家都是扑哧一声。 王局恼了:“这事还能找人代替?小顾,你少说废话,打火机给我……没收了。” 我叫道:“王局,你这是贪污啊……啊!” 突然,我眼前有金星闪烁,接着一黑。 等我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倒在地上。 耳边是同事们的惊叫:“干什么,干什么?” “保安,保安!” “报警!” “快打12o,快打12o!” 我感觉自己脑袋上有热热的液体流下,用手一摸,竟然是满手的血。 心中一阵迷糊:我什么时候受伤了? 好不容易恢复清醒,定睛看去,眼前已经是一片大乱。 却见,众人都抱住一个胖子乱糟糟地喊着。远处,门卫正提着叉子急冲冲跑过来。 那个胖子我认识,正是许露的老公,好象叫什么白悦……我这是被他打的吗,他又为什么打我? 白悦一脸仇恨地看着我,大声咒骂:“姓顾的,你勾引良家妇女,你勾引我老婆,劳资今天和你同归于尽。” “啊!”正是上班时间。 这边发生了流血事件,几乎所有人都跑了出来。 听到白悦着话,同时发出一声惊呼,用复杂的目光看着我。 我强撑着站起来,用手捂着血流不止的额头,气愤地大叫:“谁勾引你老婆了,白悦,你不要血口喷人。” 白悦在众人手中激烈挣扎:“怎么没有,你们天天约会,又是下馆子,又是去拍照,明天还约着去跳舞,谁知道你们干了什么。姓顾的,你当劳资是绿毛乌龟,今天要么我打死你,要么你打死我!” 王局气得满面铁青:“抓住他,11o来没有?顾闯,你太让人失望了。精准扶贫你摆下一个大摊子,现在又犯生活做风问题,人家丈夫捉奸就捉到单位来了,混帐东西!” 我眼前一片发黑:“王局,你听我解释。” “你住口,先把个人问题解决好了,没解决好之前,我不想看到你。” 话还有说完,警车就过来了。问哪里在打架,哦,把人带回所里去做笔录。伤员先送医院,流了好多血。 我这才看到自己身上那见白衬衣已经被彻底染红了。因为失血,脑子也变得迷糊。 心中颓丧到了极点:我和许露真没有什么呀,我都拉黑她了,怎么还被打?今天白悦这么一闹,别说在民政局,只怕在政府所有机关中,我也成了新闻人物。 二十多岁的未婚小伙子,勾引有夫之妇,被人捉奸在床……可怜我还没有女朋友啊,可怜我是个多么单纯热情的好青年,就这么头顶污名?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第一百四十四章 真羡慕你啊 还好,我的伤不重,送到医院之后,医生一检查,只后脑破了倒口子,缝了十几针,齐活。 大夫说,就是皮外伤,将来拆线之后连伤疤都不会有,影响不了颜值。 我苦笑着说自己就是个普通人,颜值不颜值倒是不要紧,只是没想到会流这么多血,身上的衣服都被染红了。 医生道,人体四成的血液都要提供给大脑。脑袋皮下血管丰富,只需破一道小口,就会流很多血。我已经给你包扎了,打了消炎针,没多大事。 我心中着才稳妥了,问需要住院吗,输液吗? 医生回答说,输液就不必了,先住院观察两天。 接下来就是办住院手续,躺病床上。 这倒是一件好事,我甚至不用主动请假,热线办那边就打电话过来说让我休息两天,好好养病。另外,他们又在电话里慰问了一番。 整个上午相当的热闹,一会儿是热线办的同事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一会儿是民政局,一会儿又是福利院。 他们除了表示对我身体的担忧,让我放下思想包袱好好休息之外,还不着痕迹地问我这是怎么了,语气中带着强烈的好奇。 尤其是局里刘大姐,她可是这一流血事件的目击者,更是异常的兴奋。问我白悦的妻子叫什么名字,长得怎么样,在哪里工作,月收入多少。 “有孩子吗,这把年纪的女人,肯定是有孩子的。顾闯要想好了,你可是没有结过婚的人,也从来没有和一个女人生活过。现在突然要面对一个陌生的孩子,或许刚开始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爱情毕竟可以冲淡一切。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激情必然要被生活的琐碎冲淡,你觉得你能够担任一个合格父亲的角色吗,而且那个孩子还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刘大姐问。 “大姐,我真得和许露没有任何关系啊。” “哦,叫许露啊,Q县人,我去打听打听。” “你饶了我吧,人家就没有孩子。” 刘大姐更是兴奋:“没有孩子,三十岁的女人没有孩子,是不是没有生育啊?小顾,你可要想好了,如果和许露生活在一起,那是要做一辈子丁克的。就算你将来不后悔,你又该如何面对你的父母?” “我……刘大姐,我真的和许露没有任何关系啊!”我发出一声哀号。 “好好好,没关系,没关系。你别着急啊,好好养伤,等下大姐到医院来看你。”电话那头发出来一阵低低的笑声,听起来好象不少人。 我脸热得像火烧,忙挂了电话。 “喂,顾闯,你疯了吗?佳佳究竟什么地方不好,你不选她?”这个电话是洪燕打过来的,语气咄咄逼人。 我不等她说完,径直打断了她:“洪燕,你是不是听人说我和一个有夫之妇交往,然后被人丈夫捉奸在床,被打得头破血流,现在奄奄一息躺在医院。我跟你说,我现在好好的,这些都是子虚乌有,是别人的污蔑,你不要听别人胡说。” “哇,还和人滚床单,被人家丈夫当场抓住,新情况啊!”洪燕兴奋地尖叫一声:“我不跟你说了,我马上要打电话给人通报情况。顾闯我顾闯,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有魄力,有行动力。” “我……” 这才是越描越黑了。 “顾闯,你这干的什么事啊……哎!”是马院长的电话,他发出一声叹息:“年轻人,得管好自己,不要因为外界的诱惑毁了自己的前程。我明年就要退休了,这个担子是要交给你的。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这是何必呢?” “院长,真没有这事,你要相信我?” 马院长:“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这是王局可是亲眼看到的,人家男人都打到单位里来,说你勾引他妻子。不管是真是假,你都要拿个说法出来。” “说法,我还能有什么说法……”我满心苦涩。 马院长又劝道:“年轻人精力充沛,感情丰富,出问题难免,这一点大家都能理解。好在你也没弄出什么大事,放心好了,王局那边我帮你劝劝。他还是很看重你的,过两天没准气就消了。对了,你的精准扶贫户那边应该尽弄妥。马上就是省级模拟考,只要过了关,就是一好百好。” “至于你和那啥三十多岁的女人的感情纠葛,其实不过是你的私事。这都什么时代了,恋爱自由,婚姻自由,没人管得着,只要不闹到单位里来,影响工作秩序就好。” 我无力地解释:“我真没有和那女人怎么样。” “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尽快弄好贫困户的事情吧,分清主次。” “好吧,好吧。” 最后,老马哥突然感叹一声:“真羡慕你啊顾闯。” 我满头雾水:“老马哥你羡慕我什么?” “年轻真好,你知道我当年是喜欢唐芳菲的,也追求过她一段时间。你也知道,我们那个时代的人都很保守,做事也是瞻前顾后。当年,唐芳菲是农村户,我是城镇居民。城乡差很大,户口那道鸿沟横亘在我们面前,终于使得我们越走越远。试想,当年我如果有你这样的勇气,人生或许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咳咳,这话就你我私下说说,你可不要告诉我家老太婆,不然我这日子可不好过。” 我无语问苍天。 本人顾闯,今年二十七岁,未婚,单身狗一枚,到现在还是童子哥一个。 怎么就成了可耻的第三者? 我不服。 电话实在太多,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都对我表示关心和慰问,其实我心理明白,他们就是想八卦这件桃色新闻,我烦不胜烦,索性关了手机。 正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就听到走廊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3o2病床的病人今天的白……数量……多少?” 今天医院的病人少,外科楼显得很安静。 这声音正是老熟人一丁。 我吓了一跳,顿感不妙。 我可不能让他看到,他看到了就相当于被他的好基友大侠看到。 大侠知道这件事之后,就相当于桂花镇的所有人都知道。 这个后果我承受不起。 我急忙从床上跳下地,穿了鞋,一道风地溜出了医院。 反正我的伤也不重,只吃药和换药的时候回医院一趟就是。 眼前的当务之急是搞定王学才,我现在的名声坏掉了,浑身都是麻烦事。还是马院长说得是,省级模拟考只要过关就是一好百好。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一百四十五章 好象哪里不对 出了医院,我琢磨着再去王学才那里走一趟。 可是那边实在太远,没有汽车很麻烦。想了想,就鼓起勇气准备走回民政局取车。 不过,再此之前,还是先把身上的衣裳换了。 衬衣上全是血,在大街上走着,人家不报警才怪。 走了一气,我溜进街边一家超市,花了五十块买了件汗衫。又喝了一瓶可乐,补充了身体流失的水分和糖份,感觉好多了。 折腾了一上午,时间已经到了中午,也到了吃饭时间。 我肚子有点饿,正准备去旁边的面馆简单对付一下,心中一动,突然有了个主意。 王学才的问题是好吃懒做,又嗜酒成性,整个人都被酒精给烧废了。叫他去工作,他要么嫌工作累,要么嫌路远,反正一句话:我在家里躺着,有政府救济,生活状态非常之好,为什么要去奋斗? 路远,要专车接送,你干脆就在永兴镇乐意的厂里就业好了,反正腿儿着去,也就几分钟路程。 嫌工作累,我给你找个轻松的活儿。 只是不知道乐意那边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我就给乐意打了个电话,问他现在忙不忙,有时间见个面吗? 乐意听到我的声音非常高兴,说他正在城里办事,马上过来接,大家一起吃个饭。 看得出来,乐老板是真心拿我当朋友。毕竟,我和他已经在电话上交过心,已是无话不谈,甚至是私人隐私。 看到我头上的伤口,乐意吃了一惊,问我怎么了。 这事实在没面子,我自然不肯说实话,只道摔了一交,没大碍。 乐意大感同情,叫了一声:“老板,加个猪手炖枸杞、红枣,补补血。” 吃了几口菜,乐意又问我,说,顾闯,我正打算找你喝茶呢,你竟然主动联系我。你的性子我是了解的,没事就想不起老朋友。说吧,究竟怎么了,如果我帮得上什么忙,决不推脱。 我把王学才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问他那边有没有不用干活就能躺着拿钱的活,帮解决一下困难,反正就是一年的时间。 王学才哈哈一笑:“王学才啊,这人没救了,你要想帮他?如果真有躺着就能拿钱的工作,我也想啊,要不顾闯你帮我介绍一个,我这个什么老板也不当了。” 话音中带着调侃,我有点羞愧:“是是是,是唐突了。” 我现在不是和宋樱搞得不愉快吗,也不好意思再在她面前提这事。 这感觉还真有点走投无路。 乐意:“救急不救穷,我也不是开善堂的。再说了,王学才又不是我什么人,干嘛要养他。如果我亲戚中真有这样的人,不用别人动手,我先骂死他。” 我:“哎,也就是随口说说,你不用在意。” 乐意微笑地看着我,半天才道:“怎么了,老朋友你生气了,给你开玩笑的。你我什么关系,至于这样吗?前段时间我心情苦闷,若不是你的开解,我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你这分情,我铭记于心,若不报答,还算是人吗?放心,王学才的事情我会处理。不就是让他躺一年,然后在省级模拟考的时候配合吗,只要是钱的事就不算事。我会帮你处理好。” 我心中感激:“给你添麻烦了。” 既然乐意答应了这事,我心中也是一阵轻松。 和他吃完饭,乐意厂子里有事就把我送去民政局,自己回永兴镇去。 中午的太阳很大,同事们都躲在办公室里乘凉。 我取了车,急忙逃跑,总算没有被他们看到,也免得见面尴尬。 上了车之后,我回想起刚才乐意吃饭时说得话。心中感觉有点奇怪,还说什么“前段时间我心情苦闷,若不是你的开解,我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看他今天的精神状态非常好,简直就是容光焕发。这不对啊,他和小古的事情还僵持着,又被许露这一闹,情况更是恶化。乐老板你都失恋了,至于这么高兴吗? 难道说,许露已经说服了老古? 挨个可能性极大。 问题是,我现在和畏许露如虎,又把她拉黑了,再去问,有脸吗? 遂决定亲自去古家面馆看看。 彩礼事件我已经有几天没过问,原本想都交给许露去办,自己也省心。事实证明,许露就是个没头脑不高兴的神经病。 王学才的事我也想明白,乐意之所以卖我这么大一个人情,愿意帮这个忙,完全是因为小古的关系。 我要做的就劝和他和老古,尽快把婚礼办了,让友情人终成眷属。 这或许是他帮我所开出的条件吧? 乐意可能不是这个意思,但我不能不这么想。 在去古家的路上,我给王学才打了个电话。 王学才一听就愿意了,说,乐意乐老板啊,我认识,我以前喝过他家的酒,味道不错,就是贵。对了,去他酒厂上班是不是什么都不用做? 我没好气地说:“你躺着不捣乱就行。” 王学才:“那好,我每天睡醒就去他厂子里。”说完,又嘀咕:“顾闯,你这人也不塌实,先说让我去另外一家公司当库管的,现在又叫我去乐意厂里,究竟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我:“你明天就去上班吧,厂里会替你买养老保险,反正就是一年。” 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王学才如果去上班,有养老保险帐户可查,又活干,脱贫任务总算圆满完成。 靠啊,我对自己父母都没有这么上心过,还欠了天大人情,我容易吗? 很快我就到了古家面馆。 今天古家的生意依旧不太好,都下午一点了,里面也没几个顾客。 老古的老婆正在厨房里下面,他在打扫卫生。至于他家姑娘,却不见人。 心中已经肯定许露和古家达成协议,我心中很是放松。 如果真这样,我过来敲定重新举行婚礼的细节,未免有摘许露桃子的嫌疑,羞愧,羞愧! 找了个位置坐下,我道:“古老哥,细水面来一碗。选二两寸筋软骨细细剁成臊子做浇头。” 第一百四十六章 父亲的电话 说完话,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老古一看到我,就满面怒容:“你的生意我不做。” “来的都是客,你为什么不做我生意啊,大家这么熟,都是老朋友了。” 老古:“你还真当自己是仗义的鲁提辖,我可不是镇关西。反正我就是不做你生意,你给我走。” 说罢,就拿起笤帚在我脚边不住扫着。 我没办法,只得把双脚提起来:“老哥……不,古叔。我和乐意是哥们儿,以后他成了你女婿,你就是我的长辈,大家可是要打一辈子交道的,我也尊重你。” 老古停下手,斜视着我:“你是乐意叫来的,他也好意思请说客,有什么事情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好了。整天弄你们这群苍蝇过来嗡嗡乱飞,烦得劳资想动手打人。” 看他的态度蛮横,我心中奇怪:“老古,我这几天工作忙,没有过问这件事,许露没有和你谈好吗?” “谈好个屁,那女人,就他m是个疯子傻子。”老古忍不住暴了粗口。 我好奇地问:“许露怎么说,彩礼的事情没谈好?老哥,从头到尾你所提出的条件我都是同意的,也愿意帮你们两家说和。只是,现在乐意手头紧,希望能够宽限些日子。我真心是想让大家好,这一点你不否认吧?咱们有话好好说,没必要弄成仇人。” 老古:“也对,顾闯你这人毕竟是国家干部,懂道理,素质高,我也只能和你能说上几句。至于那疯女子,她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尼玛这几天天跑我面馆里来骚扰,刚开始的还是还说只补四万彩礼,现在连这四万都不肯出了。” 我惊得寒毛都竖了起来:“四万都不出,怎么可能?” “什么不可能了,她就是这么说的,而且还说这就是乐意的主意。她说,男女之所以在一起,那是因为爱情。乐意有诚意,希望能够和我家女儿白头到老,愿意一辈子对她好,是真心的。不希望这片真心被金钱所玷污。玷污,玷污,玷污个屁啊,连四万块都不肯出,什么东西?” 老古越说越激奋:“大家话不投机也就算了,那疯女子你知道干什么了吗?下来之后竟然单独找我女儿,说了许多疯话,还说什么让自己的幸福要自己把握,让她顶住家庭的压力和乐意私奔,我草她祖宗十八代!” 我冷汗淋漓,事情怎么搞成这样了,不应该啊! 老古评价许露是个疯子,我内心中是认同的。 不过,办不好古家的事我怎么跟乐意交代? “老古,你听我说,许露先抛到一边,我今天是代表乐意带着诚意来的,咱们继续谈。” “滚,不跟你谈,我女儿也不嫁乐意。” “老哥,你听我说。彩礼的事情我可以做主答应你,依旧按照原来的意见,打借条,一年之内到帐……哎哟,你怎么动起手了,大家有话好好说。” “我不相信你,打什么条子,我要看到现金,马上。否则,废话都不跟你说一句。”老古终于爆发,挥舞着笤帚把我赶了出去。 出了门,我也没个着落,只得给乐意打过去一个电话,说明了情况。 乐意大惊:“五十万,马上就要,我哪里去找那么多钱。为了上新设备,我所有的不动产都抵押了,伯父怎么可以这样,?” 我丧气地说:“他现在已经不跟咱们谈了,不见钱就不答应举行婚礼。” 乐意的声音听起来很低落:“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许露这不是捣蛋吗……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气道:“许露就是个文青,最见不得彩礼,说是封建余孽,完全是神经病嘛!乐意,这事要想解决好得先筹钱。” “我从哪里去筹那么多钱??”乐意声音更是苦涩:“小古呢,你看到她了吗,她怎么说,我对不起她。” 我:“小古今天不在,听说是和几个闺蜜出去玩了。” 少女心事充满阳光,大家这头为她和乐意的婚事掐得头破血流,她却好,出门玩了。 真是个天真纯洁,没有烦恼的小姑娘啊! 我接着说:“乐意,五十万实在拿不出来,你先凑个十万二十万的,好歹也算是一番心意。到时候,你可不能让许露去做说客了,我帮你联络古家。放心,我能说服他们。” 乐意连连感谢:“麻烦你,麻烦你了。”他沉吟片刻,道:“四天后,我会收一笔货款,有二十五万。原本是想用来支付原材料的,没办法了,先和人家说一声,欠着。大家合作了这么多年,对方应该也能理解。这笔钱中,五万块用来周转,二十万先给古家。这婚不能再拖,不然还真对不起人家小古了。” 我精神大振:“好,有二十万就好说。老哥,相信我,必然会风风光光送你入洞房。” 接下来我每天去医院换药吃药,搞完就溜回家去休息,偷得浮生半日闲,倒也快活。 眼见着病假已到,办完出院手续该回去上班,乐意那边的货款也该到了, 我决定先把古家搞定,这个时候,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是家中太后病了,现在在医院躺着输液,有点重,让我立刻马上回家。 一直以来,我家娘亲走路都是带着风的,骂且老爹声音铿锵有力,满面面都是红光,说起来比我这种上班族还健康,怎么说病就病,还躺医院里了? 也对,她毕竟是六十的人了,自然规律不可抗拒,身子就好象是一部老化的机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支撑不住。 想到这里,我一颗心揪紧了,急问:“爸爸,妈是得了什么病?” 父亲回答说:“心脏出了问题,就在刚才还晕倒了。” “我……爸爸你不要着急,我马上开车回家,你不要急,撑住……”说着话,我声音哽咽了,泪水夺眶而出。 “别哭,别哭,注意安全,你要开车的。”父亲马上叮嘱我。 急忙和单位请了假,开车上了高速。 我的老家在e县,距离省城有一百五十公里,开车也就一个半小时。 今天我的破车倒也争气,没有把我扔在半路上。 到晚上的时候,就到了县人民医院。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这是哪跟哪 到了病房,就看到父亲正在给母亲剥葡萄秀恩爱。 太后她老人家红光满面地让父亲干这干那,颐指气使,不可一世。 我叫了一声“妈,你怎么了?”眼泪就落了下来。 太后哼了一声:“哭什么,又不是生离死别,我还没有到死的时候,问题不大,就是得了感冒。刚才输了液,烧一退,就好了。我这病你有不是不知道,是减肥饿出来的。一旦感冒,大吃一顿就好了。可你爸不同意,非要让我住院,烦死了。” “就感冒……爸爸不是说你得了心脏病,还晕到了吗,你这是要吓死我吗?”我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就开始埋怨起来:“爸爸,妈,你不知道我工作有多忙,还让我回来,折腾。” “什么折腾,我这叫折腾吗?妈妈大怒,拍案而起:”如果不这样,我能把你叫回来吗?我有事要问你,你得老实交代。“ 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你老人家这么大阵仗叫我回家,究竟让我交代什么呀?” 妈妈:“回家说去。”说着,又看了一眼父亲,“老头子,扶我起来。” 老娘就是小感冒,不用住院的,输完液就可以走。 于是,我们一家三口开了车回家。 我心中顿时忐忑不安,眼皮子直跳,总感觉有事发生。 回到家后,老爹把太后扶到沙发,又是盖毛毯,又是叮嘱她多喝热水,两老看都不看我一眼。 越这样,我越是心惊肉跳,腆着脸凑过去:“妈,你究竟要说什么呀,你再不说,我可要回去上班了。” 母亲这才放下热水杯,耷拉着眼皮子:“哦,回来了,你终于想着回家了?” “妈,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吧!” “就这么回来了,一个人。” 我道:“不一个人难道还带一大票随从,你儿子没出息,就是个小科员,秘书司机一个没有。” “你觉得你一个人回来有意思吗,都多大年纪了,还单着,你就是犯罪,是社会公害。” 母亲气愤地将水杯杵在茶几上。 父亲连忙附和:“对,一把年纪不谈恋爱,不结婚就是犯罪,都该抓起来判刑。” 我这才明白,二老是为我的个人问题揪心啊! 说这个,我可不怕了。 新时代可不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这事你们又不能替我做主,难不成还能把我捆入洞房。 当初,我和邢云好好的,只要你们点头,今年就能抱孙子。可你们偏偏要把人家气走,现在又着急顾家无后,怪谁呢? 说起这事,我心中还有怨气呢! “哦,你们说的是这事啊,我问问小邢肯不肯和我结婚。她如果不答应,我也没办法。”我故意说。 “你还想着那个小邢,我不答应。”母亲大怒,再次拍案而起。 老爷子忙把她扶住:“你坐下。” 母亲突然冷笑:“顾闯,邢云的事情我还没有找你说清楚呢!好,今天我也不说她了,说起就生气。对了,你今天没有带其他女人回来?” “其他女人,其他人是谁?” 母亲继续冷笑:“其他是谁,你还装糊涂啊,我想想,我想想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咳,人老了,记性差,不中用了。一个女教师,叫什么名字来则,老头子你倒是说话啊!” 父亲忙伸出头,回答说:“叫许露。” 我瞠目结舌:“啊,许露。”顿时一张脸羞得通红。 这事才几天啊,竟然就传到他们耳朵里,还隔了一百五十公里,太可怕了! 一定是洪燕,她有我妈的电话号码。 这个八婆心中就藏不住事,叫我太被动了。 母亲看到我忸怩的神情,悲怆地叫了一声:“老头子,你看看你儿子这表情,还红脸了,肯定是真的。你儿子现在都当第三者了,丢人丢大人了。你们老顾家,祖上有德啊!” 老爷子:“这跟我们顾家祖先的德行又有什么关系,说话不要这么难听。” “我说话就难听了,怎么着吧?” “难道你不是顾家人。” “顾家出了这种丑事,我也不想当顾家人了,没脸。好好好,和你们祖上的德行没有关系,和你总有关系吧?子不教,父之过。” 老爷子听这话说得难听,也火了:“怎么都怪到我头上来,不是还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吗,慈母生败儿。” 两老就这么你言我一语拌起嘴来。 我在旁边听得头都大了,哀号:“爸爸,妈,你们能不能不要吵了。妈你还病着,不能生气。” 可两人只顾着决一雌雄,哪里还顾得上我。 叫了几声,我也很无奈,嘀咕道:“你们倒是听我解释啊,我和许露根本就没有关系,是她一厢情愿。对了,她三十一岁还没有孩子,有人说她大概是没有生育,这应该是谣言,想来是想做丁克。你们二老想抱孙子想疯了,我也不可能丁克。没有孩子,总归是人生的一大遗憾。人活在世上,一般人需要经历的,我也要经历体会,不然人生就不完整……” “什么,还没有生育!”母亲闻言大惊,腾一声,身手交件地站起来。 盖在腿上的毯子都掉地上。 她一脸的铁青:“顾闯,你这是要造反,你干脆拿把刀把我砍死算了。滚出去,滚出去,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老娘脾气不好,伸手来推我。 她老人家身有贵恙,我不敢惹她发火,只得逃出家门。 是的,妈妈虽然感冒,可我如果惹她生气,加重了病情可如何是好。 我也不敢回省城,就跑到楼下点了支烟转圈圈,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过了片刻,父亲下来了,道:“顾闯,你坐下,给我一只烟。” 我们就坐在小区的花坛上,各自点了一支闷头抽着。 良久,父亲才叹息一声:“顾闯,爸爸也是过来人,看得出当初你和邢云是有感情的,在一起肯定会高兴的,可是你妈不肯啊!其实,咱们都是成年人,像结婚成家这种事,不能只考虑自己的感受。结婚不是是两个人的事情,还的考虑两边的家庭状况,彼此之间的出身背景和三观。” 第一百四十八章 监督 说起邢云,我心中一痛,又不想和父亲争吵,只低头不语。 父亲道:“分开了你和邢云,或许你现在会恨我们,可将来你会明白的。你们不合适,勉强在一起也不会有幸福。好了,现在再说回到许露的事情上。” 我道:“我和许露没什么。” “你听我把话说完。”父亲打断我,道:“顾闯,今天我和你谈话不只是父子之间,也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对话。我知道,你和邢云分手之后,很难受,很空虚。按照科学上的说法,你这叫生理和心理的空窗期,渴望有人的安慰。这个时候,只要有人出现在你的生活中,你就会非常感动,但这不是爱情,不是。” 我瞠目结舌:“啥期,空窗,我可不感觉空虚寂寞。” 父亲:“是的,你还年轻,根本不知道感情的事情。正当你孤独迷惘和寂寞的时候,突然有这么一个女人出现在你身边,她比你年纪大,知道疼人,温柔体贴,你能不被迷住吗?顾闯,你还真给了我和你妈一个惊喜啊。一个三十一岁的女人,已婚,你当了第三者。最要命的是,她还没有生育,你觉得我们会答应吗?你妈身体不好,再这么下去,会被气死的。” 我满头是汗:“什么没有生育,可能是谣言,我和许露真没有什么呀,你们想多了。” 父亲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你先保证和许露断了,能不能做到?” 我很无奈:“好吧,我保证。” 不对啊,我已经把许露拉黑,把这一事态早就扼杀在萌芽中,我需要保证吗? 这事从一开始就是无中生有,我实在是太冤枉了。 得到我的保证,母亲才让我进了家门。 她老人家刚才一激动,出了点汗,又开始发烧。 得,送医院吧! 接下来几日,我都在家照顾太后。 家中的亲戚听我回家,纷纷过来请喝茶,请吃饭。 先是几个叔叔阿姨,接着是舅舅姨妈。 吃饭吃到一半,就语重心长地说,不当当道德败坏的第三者呀,你还年轻,往后的路还长。还有,许露没有生育啊,你这是要顾家绝后呀!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辩解上几句,最后就认命了,开始了深刻的批评和自我批评,反正我就不是人。 没想到,我的名声已经败坏到老家来了。 许露啊许露,你是我命里的灾星吗? 好消息还是有的,母亲的病彻底好了,又恢复了以前走起路忽忽风生的状态,我的假期也结束了准备回省城继续上班。 明天是周末,又可以休息两天,这个假期不堪回首,也太长了。 对了,周一省级模拟考要下来。 这事自然有相关单位负责,我也不用出席。不过,心中还是不塌实。又打电话给乐意,问了一下情况。 乐意说,放心吧,岗位已经安排好,王学才已经上班,不用担心。 我心中欢喜,又问他小古那边怎么样了,你可谈好了。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 那是没有谈好了,我安慰了伤心的乐意几句,就挂了电话,收拾好行李,上了汽车。 刚要发动,就看到老爹和老娘也背着包下来,拉开车门径直坐了进来。 我心中大奇:“爸爸妈妈,你们这是要跟我去省城吗?” 老爷子:“我跟你妈在家里呆烦了,想去你那里住一阵子。顾闯,看你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是不是不欢迎我们。你想啊,有人给你洗衣做饭,你回家就能吃口热的,不好吗?” 我苦笑:“爸爸,妈,你们这是在监视我吗?” 妈妈突然怒了:“顾闯,我就是要监视你,怎么了?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我决定了,搬过去跟你住,这老家的房子就锁了,平时让你舅舅帮看看。反正我们将来老了,也要去和你团聚的,还不如早点过去适应省城的成活。” 我是个自由惯了的人,现在多了两爷成天监视着不被烦死才怪。气道:“都跟你们说了,我和许露没什么,将来也不会见面,你们还不放心,怎么就不相信个人呢?” 母亲:“我自己生出来的儿子我最清楚,顾闯,你这人最经受不住诱惑。一个三十一岁的成熟女性,听说长得还不错,你抵挡得了吗?” “我……你们不讲道理……” 母亲:“哎哟,我的头,又开始疼了,老头子你摸摸,是不是在发烧。” 我没有办法:“妈,你要去我那里就去吧,我早请示晚汇报,按时上班下班,不和异性接触好吧!” “这就对了,这才是妈的乖儿。不对,异性还是要接触的,不然怎么脱单。” “我开车呢,别和驾驶员聊天,安全第一。” 回到家,终于我想了想,模拟考的事情算是解决了,现在终于一身轻松,就看后天能不能验收合格,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至于乐意那边,我也没什么主意,只能等过了模拟考,再去做一次说客,务必让双方达成谅解,这事只能靠我,乐意不行的。 二老一到家,就开始打扫卫生,收拾房间,又买回来好多炊具和柴米油盐,又跑楼下去和婆婆们聊天,大有常驻沙家浜的架势。 我也懒得和他们争执,由他去。 第二天上午我从睡梦中醒来。 距离模拟考还有两天。 父亲就急冲冲进来:“顾闯,快起床去劝劝你妈,要出事了。” “爸爸,你进屋能不能先敲门,出什么事了?”我穿着衣服,打着哈欠。 “你妈今天要和老年协会的人出去抬广告牌游街。” “啥玩意儿,游街,都被你说糊涂了。”我满心的迷惘。 “就是一群老太太化了装,穿上制服,跟门童似的,抬着广告牌,敲锣打鼓在街上瞎逛,游一趟发五十块钱那种。” 我一听,就噗嗤地笑出声来;“这老太太,来我这里才一天,就加入老年协会了,真是个自来熟。” “楼下谭婆婆是老年协会的,她介绍你妈去的。” 我道:“让妈折腾去吧,和人聊聊天,顺便锻炼身体,又有钱拿,好事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商业竞争 老娘干的这事儿我最清楚不过。 当地许多小商家为了推销自己的产品,可因为经济实力有限,给不起电视台还是路灯广告的费用,又想达到最佳宣传效果,弄出了这么个花样。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是请人一百两百块钱一天站在大街上发传单。 见人就朝人家手上塞。 一起初,大家还客气地接了,大不了回家之后扔垃圾筒里。 可是,随着发传单的人越来越多,逐渐忍无可忍了。 一百米长的街道上,就有三四个商家在发小广告,一路走下去,被骚扰得实在受不了。 到最后,大家都视而不见,昂首通过,权当他们是隐形。 如此一来,商家达不到宣传效果也就不搞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商家又想出了这么个新点子。你不是不接传单吗,我干脆就请一群老头老太太化装,抬了广告牌游街,你想不看到都不成。 我给你来一个视觉、听觉大轰炸,你总该记住我产品的名字吧? 按说,这种事情有制造噪音,影响交通的嫌疑。 问题是这么多老人,城管也不敢管。 不然,一口一句,吵都吵死你。 真起了冲突,有老人碰瓷,事态将不堪设想。 因此,对这种事情,大家都是睁一眼闭一眼。 当初就有一个商家联系过我,让我招集养老院的三十个老人去给我做宣传,还暗示说给我好处。 这种事情我自然是不会干的,本人两袖清风,能够活到现在全凭胸中一口浩然正气,拒腐蚀永不沾。 院里老人出去游行,如果磕了绊了,出了安全事故,我哭都没地方哭去。 想到这里,我心中突然一惊,一个激灵跳下床:“不好,得去把她老人家弄回家。” 老太后感冒刚好,出去吹了风,再发烧,那不是糟糕了吗?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埋怨父亲:“爸爸,妈刚病好,你怎么不劝?” 老爷子很委屈:“怎么没劝,可也要劝得住呀。你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有她骂我的,我哪里敢废话。” 我严肃地说:“老顾同志,原则问题你应该据理力争啊,你太惧内了,连家庭问题都处理不好。” “你个小兔崽子还批评我了。” 老娘今天是替一家家具城打广告,还在队伍走得慢,我和老爹出去没两步,就找到她。 那边满大街都是化了浓妆的老太太,很热闹。 不对,好象出了什么状况,在吵架。 我定睛看去,原来今天老娘她们的游行队伍碰到竞争对手了。 对方也是一支抬着广告牌游行的老人,广告出资人恰巧也是一家家具城。 我区有两家大型家具城,大家所卖的品牌一样,服务都很周到,可谓是棋逢对手,都想干掉对方。 今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加上这条街又窄,两支队伍碰到一起。领队一看,哟喝,敌人,必须决一雌雄,分一分公母。 于是,大家都堵成一团,开始对骂。 一时间,几十张嘴喊成一片,让人如同进了菜市场。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老娘。 还好,这老太太怕被太阳晒黑了皮肤,躲在边的阴凉处,没有出在旋涡中心。 我和老爹急忙冲上去,拉住她。 “妈,回家去吧,这里太乱,被撞着你。” 老娘很不乐意:“这热闹,不错啊,你让我再看看,我没事的。” 我哀求道:“妈,你不让我操心行不行啊?” 老娘摇头;“我就是不走,约好了谭婆婆她们的,大家风雨同舟,我这么走了,不象话。” 老爹:“还风月同舟,说得你们好想是革命志士一样。你谁呀,林道静还是江竹均?” 可老娘只是不依,说自己不能不讲义气。 正说着,突然,对面那支队伍里有个老太太惊喜地叫了一声:“顾闯,顾书记,是你啊,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明天可是探戈舞比赛,你可不能忘记了啊!” 我抬头一看,愣住了,这不是苏卫红吗,就好奇地问:“苏阿姨,你不是在Q县吗,怎么跑我们s区来游街了?” 苏卫红听我问,也不和其他人吵架了,跑我身边来,又经过我的介绍认识了老爷子和老太后。 她说,另外一家家具城最近卖给Q县的一个老板。那人就组织了Q县老协的人过来游街,让大家热闹热闹。 然她又急着问我:“小顾,你明天究竟去不去啊,大家都盼着你拿第一呢/” 我一想到要和许露见面,心中就发虚,支吾了半天。 苏阿姨就生气了,道:“小顾,你可不兴这样的,答应过的事得办。你也知道许露的实力很强,没有你,我们赢不下来。不行,你必须去。” 听到许露二字,我心中咯噔一声,大觉不妙。 果然,身边的太后就道:“苏阿姨,我替儿子答应你了,明天一准到。他若不去,我押也把人给你押过去。” 我:“……” 苏卫红大喜:“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上就点,咱们红光厂汇合。” 说完,她转身对其他正在吵架争道的人一声喊:“姐妹们,大事要紧,咱们不和敌人争一日之长短。我们发扬风格,改个道,走了!” 默然无语地回到家。 母亲突然说:“顾闯,明天你必须去参加那舞蹈比赛,别想逃,爸爸妈妈陪你去,替你加油。” 我继续无语。 母亲接着说:“你是不是心虚。” 我:“我心虚什么?” 母亲:“你是怕见到许露还是怕被我们见到许露。” “我都不怕,我胸怀坦荡。” “你你怕什么?”说到这里,母亲冷笑一声:“我明天倒要看看那个许露究竟是什么样国色天香的狐狸精,把你迷成那样。” 她开始骂娘:“一个有老公的三十几岁的女人,老牛吃嫩草,勾引我儿子,狐狸精。” 我有气无力地说:“妈,你说话要讲文明。” “我的文明是对文明人,不是给狐狸精的。” 老爹实在看不过去了:“老太婆,你少说一句,终于素质。” “走开,做饭去。” “是,坚决完成任务。明天儿子的舞蹈比赛必定旗开得胜,第一名拿定了。” “第一名那是肯定的,也不看看是谁生的儿子。” 第一百五十章 舞蹈比赛 父母大人来省城之后,整天盯着我,很烦。 感觉自己就好象是关了监狱。 特别是他们对我这个单身狗意见非常之大,在他们眼中自家儿子大龄未婚连呼吸都是错的。 星期天,我一大早就被他们叫醒,被押送着去参加舞蹈比赛。 我就想借故逃跑也没有可能,况且,苏卫红那边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催促,躲无可躲。 爹娘的心思我最清楚了,不外是想亲眼看看那个许露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迷得我神魂颠倒,说不好还要亲自和人理论。 我感觉自己就好象是奔赴刑场的犯人,度日如年。 不片刻,车就到了红光厂,苏阿姨她们已经等在那里。 阿姨们和我爸爸妈妈很快就混熟了,热情地邀请二老平时没事过来玩,跳跳舞什么的。 太后有点为难,说这么远,不太方便。 苏卫红道,咳,远什么,现在交通那么方便,地铁过来也就十来分钟。咱们退休老工人,别的没多少,就是时间多,人生啊就是得可劲儿的折腾。 两老深以然,大约又是觉得国营老厂的老人们素质高,和她们有共同语言,就爽快地答应了。 闲话过来,就有老阿姨拿来专用舞蹈比赛服装给我套上。 是一身黑色的燕尾服,造型夸张,我站在那里,就好象是一只遭受了暴风雨瑟瑟发抖的鸟儿。 打扮完毕,有一个阿姨满意地点头:“帅!” 我看了看镜子,附议:“帅!” 老娘很得意:“也不看看是谁生的娃,能不帅吗?” 苏阿姨点头:“是啊,他顾家嫂子,你长得挺漂亮的,难怪小顾这么帅,体你。” 老娘:“我儿子从小到打就是帅小伙,女生都喜欢他,就算是结婚的小媳妇看他眼睛都直勾勾的要吃人,好多次都差点做了第三者。” 我和老爹爹大惊,同时喝道:“不要乱说话。” 几个阿姨好奇地问:“什么第三者,顾嫂子,说说。” 老娘自知失言:“我也就是顺便说说,走吧,要迟到了。” 于是,我们开了车径直去了赛场。至于其他老头老太太,有的骑电动车,有的则叫了的士,队伍浩浩荡荡,不片刻就到了一家学校的体育馆。 到了地头,我才发现不妙,这家学校不就是许露上班的地方吗? 今天有八支参赛队伍,来自Q县各大社区。 队伍不多,竞争不激烈,只要你来,基本就能保证得奖,区别是奖金多少。 老头老太太来了不少,音乐声中,有人正翩翩起舞。可是,没有观众,大家纯粹就是自娱自乐。 参赛选手们都化了浓妆,不太分得清。 不过,我还是看到许露。 在一群已经发福的老人中,她窈窕的身肢显得非常醒目。 在问清楚谁是勾引自己儿子的坏女人之后,母亲大人从头到尾就用喷火的目光看着她。 如果不是怕影响比赛,估计老娘会冲上去质问吧? 许露也发现了我,不停拿眼睛看着我,目光中有疑问也有责备。 我一阵心虚,忙将头低下去,感觉如坐针毡度日如年。如果没有猜错,比赛结束,老娘肯定会找许露谈话,实在太尴尬了。 不片刻,音乐声停了,主席台上有人对着麦克风干咳一声,大家都安静下来,知道比赛就要开始了。 这次比赛是Q县老干部局、老体协举办的,协办单位是县文体委,赞助单位是县xx食品加工厂。 主席台上咳嗽那人开始讲话了,说为了迎接两会,庆祝我县撤县改区,特举办本次探戈舞大赛……云云。 苏阿姨在下面小声介绍说,主席台上讲话这个人是老县高官,已经退休十多年了。最近,Q县马上就要改区,全县人民都非常高兴。 我想了想,也对,Q县人口多,经济发达,城市已经和省城连成一片,成为其一部分,再是县城编制不太合适,也不利于地方经济发展。 老书记讲完话,另外一个老干部宣布本次交际舞大赛正式开始。据阿姨们介绍,这个老干部退休前是广播电视局的局长,是本次大赛的主持兼评委。 音乐声大起,两人进场,是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 看不出这两位老人虽然年纪大,身手却非常矫捷。扭胯,甩头,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可看性不错,就是配合有点生疏,不是太好。 跳完,还下一对。 今天来参赛的队伍大多是请了外援的,不过,请的外援大多是年轻小姑娘。 队伍大多是一个老头配一个年轻姑娘,或者,配一个长相端正的中年妇女,如此增加了许多可看性。 之所以这样,关键老太太年纪大了之后,身材会发福,行动不太便利,很多高难度的动作做不了,容易被扣分。 而且,县电视台又来摄影,为了收视率,不得不如此。 很快,轮到了许露那一组。 不得不承认,许露果然是专业的,一亮相就引得满堂彩,谋杀了电视台的记者很多菲林。 我们这支队伍的老人们小声感慨,不错,不错,很强大的对手,看来第一名已经有了。我们这组只能坐三望二,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那许露跳得真好看,你看那身体,软得跟柳枝似的。” 我老娘看得心中冒火,忍不住道:“什么跟柳枝似的,我看跟蛇一样,就是个蛇精,一看就不是正经女人。她如果是白蛇,老娘今天得做法海。顾闯,你不要怕,要赢。” 说完,就狠狠盯了自家儿子一眼。 我心中发虚,把头低下去。 众人都低低地笑起来。 许露一边跳舞,一边将目光落到我身上,眼睛里波光流动。 我背心汗水都流出来了。 一曲跳完,满堂彩。 就连评委们都连连点头,满面欣赏。 身边的老人们都满脸沉重,说接下来就该我们这组了,对手实力空前强大,不好对付,赢许露不可能吧? 我也摇头。 这个时候,我的搭档拉了我一把:“小顾,该上场了。” 她又安慰我道:“不要怕,未必能输,跳好自己的舞,享受艺术创造的过程就好。” 这位阿姨姓廖。 苏卫红终究是落选了,虽然她一心要参赛,但老人们不答应啊。你苏阿姨跳得实在不怎么样,去比赛那就是奔着得倒数第一去的,白瞎了小顾这个人儿,得换个跳得好的。 于是,就这样,廖阿姨被选上了。 我和她只排练过两次,配合却很默契。 上台之后,我放下心中的杂念,很快就沉浸在音乐之中。 廖阿姨今天跳得非常好,可谓是超常发挥了。 不过,人家平时跳得就非常好。或许在技巧上比不过许露,但在艺术的表现力上却尤有胜之。 跳完,下台之后,大家都很兴奋,说真不错啊,老廖,你实在厉害,难怪当初能进厂里的火把剧团,难怪当初被人搞破鞋。 “搞破鞋”也就是一句玩笑话,廖阿姨也不在意,笑着说:“今天这第一或许有门,就看评委怎么打分了。” 说起搞破鞋这桩往事还颇有趣。 廖阿姨是个知识分子,童年和少女时代是在魔都度过的。后来来我省读大学,毕业分配到Q县红光厂做工程师。 因为有文化,长得漂亮,很多人追求,不少青工为她还打过架。 那个时代民风保守,大家都看她不顺眼,很是批斗了几场。 现在大家都老了,往事已成笑谈。 很快,八支队伍跳完,就开始打分,评奖,领奖。 人人都有份,还有奖金可拿,大家都非常开心。 上台拿了证书之后,老人们拉横幅,拍照留念。 颁奖顺序是从地到高,第一名放在最后。 红光厂众老人都不住念叨;“不是我们,不是我们。” 很快,倒数后六名的奖发完,只剩我们和许露两支队伍。 苏阿姨他们都欢腾起来,这说明,我们已经进了前两名,这次比赛已经超过预期了。 第二名,是我们了。 我也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上台领奖。 这个时候,老书记开始念获得第二名的队伍名字,却是许露他们。 我们都大吃一惊,头名,我们是头名,这怎么可能。 我和廖阿姨发挥得是不错,可许露他们跳得更好,我们还没盲目自大得以为能够战胜对手。 事情究竟出在什么地方? “我知道了。”廖阿姨微笑着说,“道理很简单,因为顾闯跳得好了。” 原来,在国人的观念中,男人跳舞有点娘炮,不太好意思。因此,喜欢这项文艺活动的男人不多。等到老了要锻炼身体了,参加广场舞,也就是瞎扭一起。 像我这种有不错基本功的男舞蹈演员,实在难得。 许露是跳得好,可她的舞伴实在不怎么样。 打个比方,许露是最高王者带着一个白银,而我和廖阿姨却是星耀组合。 许露再强,却带不动猪队友。 看得出来,上台领银奖的她很是无奈,看着我,只无奈地微笑。 接下来我上台,和领导握手,领证书,领奖,拍照合影什么的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等忙完,其他人已经散去,许露也不见了。 我心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有种逃过一劫的庆幸。急忙催促老爹和老娘快走,咱们回家了。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老娘很失望,她只蓄足了力要和许露开撕,结果人家却消失了,一拳打在空气里,说不难受也是假话。 急冲冲到了学校门口停车场,刚要上车。 熟悉的声音传来:“顾闯,我们能谈谈吗?我想问问,你为什么拉黑我,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回头一看,正是许露,顿时浑身寒毛直竖。 该来的,还是逃不掉。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万万没想到 同时,我心中又是一阵悲愤:许露,我借了你的谷子还你的糠,我连你的手都没有牵过,至于这么不依不饶吗? 对哦,我跟你又没有什么,为什么要心虚,真是奇怪哀哉! 这么一想,我心中安定下来,满面坦然,甚至还露出微笑。 先不忙这回答她的质问,我先道:“许露,你不先恭喜我抢了你的头名吗?强大的对手。” 许露皱起了眉头,静静地看着我。 太后大人好几次要出上来理论,被父亲死死地拉住。 许露在现在的Q县,未来的Q区文艺界也算是个小名人,很多人都认识她。见今天的舞蹈比赛冠亚军剑拔弩张,都停下脚步看过来。 许露:“顾闯,我们算是朋友吧,你为什么拉黑我,我现在听你的解释。” 我:“许露,你真要我当着这么多的面说吗?” 许露:“我心怀坦荡没有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你说。” “好,那我可说了。”我清了清嗓子道:“许露,我知道你对自己的婚姻不满意。可是,自己种的因就得承受其结果。婚姻是神圣的的,既然当年在婚礼上所承诺的不离不弃,就得信守。这是我们人之为人的道德底线,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这话掷地有声,娘亲大人偷偷地朝我竖起了大拇指。 其他人听出我话的味道不对,好象涉及到男女关系、婚外情之类的劲爆内容,都停下来在旁边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许露见我说破这一点,一张脸涨得通红,嘴唇也在哆嗦:“顾闯,你有知道什么,凭什么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凭什么对我横加指责?” “那我就把说敞开了说吧。”我正色道:“许露女士,你现在的问题是对我的生活造成了极大的困绕,我对你的人品和道德不敢苟同。” “你你你……”许露眼睛里沁着泪水:“顾闯……你……太过分了。” “过分吗,我不觉得。” “不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许露是个好女人,你不能这样指责她,他没错。” 我转头看去,愕然发现乐意从人群中一脸激动地走了过来。 心中不禁大奇:老哥,我正在处理个人感情问题,你老人家参和个甚? 许露:“乐意,不要,不要解释,我自己和顾闯说。” 乐意摇头:“不,许露,这事我得跟顾闯说清楚,我不能让你受委屈,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说话间,一个让人惊恐的画面出现。乐意竟一把挽住乐意的手,大声对众人说:“既然大家都在这里,我就当众把话说清楚。是的,许露现在有婚姻在身;是的,她现在和我乐意在一起;是的,她背叛了自己的家庭和丈夫,出轨了,可她是个好女人。” “意哥,不要说。”许露的眼泪落了下来。 “不,我要说。”乐意激动地说:“大家或许不了解许露的家庭情况,她当年少不更事,嫁给了如今的丈夫。本以为,两个人在一起,无论贫穷还是富贵,只要有爱情,一切都会好的。可是,结婚这么多年来。她的丈夫没有上过一天办,一家的生活开支全凭许露的工资和在外面开培训班。而她丈夫呢,成天在外面鬼混,喝酒、赌博,和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 “每天一回家,不是睡觉就是问许露要钱。如果不给,就实行家暴。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意义?” “许露当年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嫁给她的丈夫,是因为爱情。可现在,家庭的物质条件完全谈不上,就连爱情也没有了,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意义?” “你们看看,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意义?”反问三连之后,乐意拉开许露的袖子,露出斑斑血痕。很明显,她这两天刚经历了一场虐待。 众人都抽了一口冷气,满上全是同情。 我也呆住了。 许露开始哽咽:“意哥,别说了,别说了。” “什么别说了,我就是要说,许露你不要怕。别人看什么,怎么看我们都不要紧。”乐意语气铿锵:“许露正在和她丈夫办离婚,等她离婚,我乐意会娶这个善良可爱的女人。婚姻自由,谁都没有权力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即便是你,也不行。” 乐意狠狠地盯着我,道:“顾闯,我知道你已经察觉了此事。也因为这样,你拉黑了许露是不是?我知道你是个正直的人,我也尊敬你。但希望在这件事上,你不要对我和许露的生活横加干涉。我们处得来就处,处不了就罢了。不过,在我们心目中一直拿你当真正的朋友看。” 等到乐意和许露开着车离开,我还处于呆滞中。 我叫顾闯,茫然四顾的顾,一头闯进离婚旋涡的闯。 万万没想到,许露竟然和乐意成了一对。 许露是已婚妇女,正在闹离婚打离婚。乐意那边,又该怎么和古家交代? 这事,忑乱了。 …… 咦,不对,我头上这十几针算怎么回事? 合着这打我白挨了,还摊上了一个第三者的坏名声。 今天天气热得厉害,满头大汗的我抬头看了看天,没看到有雪花落下。 我家老爷子拍了我肩膀一把:“儿子,原来是我误会你了。对啊,我的儿子怎么可能去做可耻的第三者。” 老娘小声嘀咕:“老顾,你没看到刚才那男的开的什么车吗?奔驰,应该上百万吧。人家大老板一个,你儿子自然竞争不过,被那女人抛弃了。” 老爷子同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和太后抬杠:“你这老太婆不是一直担心儿子娶许露吗,现在人家跟别人走了,你倒不高兴了,神经病嘛!” 太后:“我就是不服气,我儿子除了没钱,哪一点比不上刚才那人,凭什么顾闯要被许露甩?” “没钱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还不够严重?” “这个世界上普通人起码占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难道大家都要打一辈子光棍,难道他们就不是人?” 两个老人开始吵架。 “原来许露灰色生活中唯一的亮点,唯一的救命稻草是乐意啊!”我喃喃地说。 “啥亮色?”父母见我眼睛有点发直,突然心慌,同声道:“儿子,你可不要想不开啊?” 我突然哈哈笑起来:“我怎么可能想不开,我只是担心这事最后怎么收场。走,咱们回家去。” 父母还是很担心我,晚饭特意加菜,做了我最喜欢的酸菜鱼。 晚上我推敲了半天,终于理清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得从我和乐意一起吃苏帮菜那天说起。 许露是个热情喜欢凑热闹的人,那一天她看到我和乐意并没有其他想法。 不过,后来在看到乐意的豪车和知道他的身份之后,这死女娃子就动心了,开始一系列的布局。 许露知道我和乐意的朋友,就和我搅在一起,主动承担起了做说客的任务。 她先是和古家讨价还价,把彩礼钱压得极低,激怒了老古,故意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挑起了两家的矛盾。最后,故意抛开我和乐意单线联系。 乐意在男女感情问题上相当单纯,骨子里其实就是个小生意人,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风姿绰约,有文化幽雅的女性。抛弃开个人财产不说,两人在文化和三观上根本就是两个阶层的人,许露对乐意自然有着强大的吸引力,不掉进去才怪。 后来,乐意在和我交心地时候说过,他每次和许露在一起的时候都有种自惭形讳的感觉,感觉她简直就是自己的女神,就差顶礼膜拜了。他知道,为了许露,自己会不顾一切,这或许就是爱情吧? 真正的爱情?大哥,你是稻草,谢谢! 不过,这么一想,也可以理解。跨阶层的婚姻说穿了就是各取所需。成年人的世界,从来都不单纯。 我能理解。 但我还是迷惘了:那么,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爱情和婚姻,难道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我原本以为,许露爱上的是我,这才整日纠缠。气恼的同时,未必不安搓搓地得意。 现在弄清楚情况之后,庆幸的同时,突然有点小小的失落。 哈哈,也对,我又不是小说中的主人公,并不是所有出场的女人都必须爱上你。 这才是真实的世界,真实的生活。 后来,我还是重新加了许露和微信,并和乐许pc重新成为好友。 当然,后患还是有的。 白家听闻此事,感觉受到极大侮辱,去找乐意理论,就差大打出手了。说,姓乐的你就是个畜生,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得赔钱,五十万,一份不能少。否则,老夫和你同归于尽。 这个时候,许露已经和她丈夫白悦离婚和乐意住在一起。 许露可不是省油的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庭财产,勒令乐意不许出钱。 乐意惧内,被搞得很是头疼。 白家在乐意那里闹了几场,又找到我,说你是中人,你也要拿出一个说法来。 我被乐意这场三角恋爱加婚外情闹得焦油头烂额,精神已经崩溃。 在老古又找来热线办的时候,彻底发作:“老古,婚姻自由,恋爱自由,人家乐意不肯娶你女儿,你还去把他捆进洞房啊?又关我什么事,真是荒唐!” 老古愤怒地拍着桌子:“合着我女儿被他姓乐的白睡了?五十万,必须拿五十万出来。” 我红着眼:“睡了又怎么样,你去告他**你女儿啊,去……啊,老哥,我说笑呢,别当真……老哥,你等等,你等等……” 老古受到我的启发,一封诉状把乐意给告了。 还收集了乐意以前留在小古姑娘那里的脏内裤。 案情重大,自然需要调解。 最后,为了免得吃牢饭,乐意只能赔五十万了事。 我无心之言给朋友造成了极大困绕和重大损失,自知有错,也不敢去找乐意。 感觉我们的友谊已经走到了尽头。 万万没想到,乐意反主动找到我,对我表示了感谢。低声说:“顾闯,高,实在是高,如此妙计你也能想得出来。你也知道的,我的钱都是许露在管。如果不是你让古家告我,她也不会答应拿五十万出了。这事算是了结了,我终于问心无愧,谢谢,谢谢!另外,许露怀孕了,你等着做干爹吧!” 我哭笑不得。 你问心无愧吗,小古姑娘怎么办? 好象她也没什么过激反应,据老古说,她女儿在老家又谈了一个男朋友,收了二十万彩礼,准备出嫁了。 加上以前从乐意这里弄去的将近八十万,老古获利百万。 “我爹妈养我这么大不容易,我都听他们的。” 想起小古曾经说过的这句话,我摇了摇头。 现在的世界怎么变成这样了? 事情说回到我的工作上,省级模拟考这天王学才表现得非常好。他没有喝酒,一大早就收拾好了屋子,对上级检查组应对得体。说自己已经在镇酒厂找到工作,月薪三千,已经大步流星奔小康。多谢党,多谢政府,多谢民政局。 王局非常满意,在会上对我提出表扬。 事就这么过去了。 我心中也是奇怪,这个王学才究竟是怎么发生转变的。 后来我才知道,乐意在周日晚上找到王学才,面首机宜,教他如何应付上级检查。 又给他安排一个非常适合他的工作——酒厂品酒师——你不用上班,想喝酒了打个电话,我开车给你送五十斤过来,你以后不要去找顾闯的麻烦。 否则,我断你的粮。 王学才是见了酒不要命的那种人,自然就答应了。 乐意很够意思,有义气。 就这样,王学才成天躺在家里早也喝晚也喝,就没有个清醒的时候。 我严重怀疑乐意是奔着喝死王学才去的。 王学才就是这样脱贫的? 我心中不是滋味,事儿不是这么干的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干部学校 “实在太热了,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每吐一口气就好象是在喷火。”老徐走进宿舍来,脱掉身上的汗衫,一拧就拧出一股黑水。 寝室里瞬间弥漫着一股汗臭味。 我正看了看老徐一身白花花的肥肉,无奈地摇头:“老徐,这么热的天你出门做什么,在房间里呆着不好吗?” 老徐:“好不容易出趟差,又来到这山明水秀的地方,不出去逛逛不是白来了吗?回到家中,如果家里人问这里有什么好玩好吃的,我怎么回答。如果朋友圈没几张风景照,很没面子的。” 一边说着话,他一边拧了拧电风扇的开关,发现是坏了,口中不住叫晦气。 又抱怨这么大一个单位,不差钱,怎么连空调都不装,抠门成这样,还是中央单位吗? 我笑笑:“老徐,你就生活在朋友圈里,再刷屏我拉黑你。” 老徐也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这个爱好,谁也不许剥夺了。” 说罢,就扔过来一支香烟。 我们两人实在热得受不了,就跑到阳台上,一边抽烟喝茶,一边聊天。 这阳台不当夕晒,楼下植着一颗巨大的香樟。突然,有风过来,竟是说不出的凉爽,身上的汗水瞬间收了。 楼下有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学员正捧着书本为即将到来的考试用功,痛苦得直用拳头砸自己脑袋。 老徐用文艺腔叫了一声:“爽快,我叫徐许,清风徐徐。” 老徐姓徐名许,是中原某省某县的副科级民政干部。 这次国家组织民政干部进修,为期一月,地点在京城,我很荣幸地参加了,和老徐做了市友。 此番进修学习的是国家最新的民政政策,学习期满,每个人都要参加考试,必须人人过关。 与会人员起码都是副科,只我是一普通公务员,而且年纪最轻,班级里算是个另类。 这事就值得玩味,我知道这是组织对我的培养,感觉身上有使不完的劲。 学业很重,学员们多是中年人,工作能力是强,可读书却很痛苦,毕竟一把年纪了,记性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我这个年轻人。 书本和老师讲的知识我看一遍听一遍就能记住,根本就不需要复习,让同学们非常羡慕,都说年轻真好。 老徐却是个特例,他虽然已经快五十了,学习能力却超强。我和他长期包圆班级考核的前两名。 他小时候是个农村娃,据说大雪天去读书的时候,就一双破胶鞋,连袜子都没有,脚上的冻疮都流黄水了。靠着苦读考上名牌大学,跳出了农门,成为了国家干部,非常不容易。 老徐从小到老都是学霸,学习班的课程对他来说就是小儿科。 感觉身上干爽之后,老徐笑道:“小顾,明天我要去恭王府玩,听说那里是《红楼梦》大观园的原型。咱们都是文科生,从小看这本书长大的,不看看实在可惜,一块儿去。” 我正色道:“根据八项规定,我们出差学习期间去竟区游玩,不妥当吧?” 老徐:“怎么不妥当了,去景点的交通、伙食、门票我们自理,不算是犯记录吧,谁能有话说?” 我反问:“老徐,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到京城来,机票是国家买的吧,学校里的伙食还有宿舍是国家提供的吧,这都是公款。对,你说去景点门票交通是自己出钱,可你想过没有。如果没有国家报销我们从本地到京城的机票,能有去恭王府看看的机会吗?” 老徐想了想,最后道:“小顾,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还如此敏锐。对,道理是这个道理啊!咱们来是学习的,又不是来玩的。真理不辩不明,谢谢你的提醒,不然我还真犯错误了以后,我连校门都不出了。你这个小同志不得了,组织是不是在培养你?” “组织在培养大家。”我心中好笑,心道:我在京城读了四年大学,什么地方没去玩过,都审美疲劳了。想不到老徐你竟然被我一句话都给吓得不敢出门,哈哈,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厚道? “你又来……”见我说套话,老徐不依,笑着唾了一口。最后叹道:“一个月学习期马上就要满了,说句实在话,还真有点想家想孩子了。” 我调侃:“就不想嫂子?” 老徐的妻子是城里人,一个领导干部的女儿。结婚之后,因为生活习惯不同,两人磕磕碰碰了一辈,到现在还在磨合期。 我说完,也叹道:“这都九月了,京城还这么热,还真想回家了。就不知道最后的考试该如何过关,别过不了,闹个笑话。老徐,你是学霸,指点我一下。” 我们学习的内容实在太多,学习资料和各种文件堆一尺高。通读一遍都够戗,更别说上考场了。 “这事也容易,紧扣时事就行。依照现在的热点新闻打题,虽不中,亦不远。” 我:“最近有什么热点?” “咱们民政福利系统的热点嘛……”老徐想了想,回答说:“现在的热点是养老问题,毕竟老龄化社会马上就要来了。国家的福利体系因为缺钱,已经不堪其重了。最近上头不是在吹风,变社会养老为家庭养老吗,扣住这个题就好。” “家庭养老,这不是废话吗?我国从古到今都是家庭养老,就拿养老院来说,只收符合政策的老人和五保户。问题是,现在的社会竞争激烈,儿女们活得也累,哪里有工夫侍侯老人。这也是特殊社会阶段的特殊情况。” 说起家庭养老,我爹妈现在就住在我新房里,看样子是不打算回e县让我给他们养老了。 我是自在惯了的人,被两大领导成天唠叨,精神处于崩溃边沿,来京城学习总算是透了一口气。 老徐:“是这个道理,现在不是有民办养老院吗。国家提倡的家庭养老,不外是让社会资金兴办养老院,政府提供政策支持。儿女出钱,把老人送去养老院。” “咳,你说的是这事啊!据我所知,现在的民办养老院收费挺贵的,一般人怕是承受不了。” “给予政策支持,鼓励民间资本进入,费用会逐渐降下来的。” 我琢磨了一下,连连点头:“老徐你果然是学霸啊,这次考试大概就会出这方面的题,过关之后请你吃饭。” 事实证明,老徐的题目还真打对了,毕业考出的果然是社会养老方面的内容,我也顺利过了关。 同学们相互了一个月,彼此都有了感情。接下来一点,喝酒,唱歌,然后在机场挥手做别。 在飞机上,我想起这次考试的题目和一个月的学习科目,心中略有所得:看来,政府支持民办养老机构的决心不小。我区上百万人口,老人怎么也有三十万,这是一个巨大的市场,也是巨大的社会问题。 桂花镇是我区未来的民政基地,在那边有养老院、未成年保护中心、社会救助中心、精神健康中心,去年还将殡仪馆搬了过来。 如果将来兴办养民间养老机构,估计也会落户于此。最重要的原因是,这里交通方便,地价便宜。 辛书记,不,现在的辛市长就是从桂花镇出来的。他现在负责农业和民政,对兴办民间养老机构应该非常热心,不然不会派我来京城学习。 对了,我区已经换届,辛书记顺利成为副市长。 我在热线办锻炼两月之后,借调期满,也回到民政局。 回想起在热线办的工作,好象除了被人投诉就是被人投诉,这段记忆是不太美好。 不过,这个工作还真有点锻炼人。 本人现在对国家的政策法规和办事流程相当熟悉,张口就来,标准的能员干吏。 我现在有了新的工作——回区局福利股做了科长,还是市区桂花镇两头跑。我现在兼任了福利院院副院长一职。 这个院长副院长不是行政职务,也就是个名号而已。 以前这事归区行政事业管理局统管,但因为那边事多,又不够专业,就下放到了民政局。 我今年二十八岁,已经是股级干部,在事业上跨出了坚实的一步。 老马哥对我表示的恭喜之后,又担心了。他明年就要退休,院长这个担子该交给谁呢? 我明白他的心思,他一直想让我做院长的,毕竟我的工作能力他是看在眼里的。 只是,看样子我在副院长这个位置上也呆不了几天。 从京城回到省城,一出航站搂,迎面就是一股凉风吹来,温度竟是比北方低四到五度。在看看外面的蓝天白云,当真是秋高气爽。 还有几天就是国庆节,我已经在民政局上一年班了。 日子过得飞快。 上了工交车,刚打开手机,刘红的微信就进来了,问国庆节有没有安排,要不大家组团自驾游,到高原跑一圈。 刘红就是我在热线办的那个同事,兼同年,一个有趣的女孩子。 大家别误会,人家有男朋友的,是家上市公司的中干,年薪三十多万,令人望尘莫及。 她不是到民政局上班来吗,说来也巧,分配在福利股,做了我的下属。 福利股有四个人,我是科长,两个副科长,就刘红一个兵。 不过,这个兵脾气大,对领导嘻嘻哈哈当哥们儿处,丝毫没有尊重之意。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又背上了一笔债务 “当你们两口子的灯泡,这事我可不干。”我用语音笑着拒绝了她。 刘红:“顾闯,你带上女朋友不就结了。” 我:“妹子,我单身狗一员,你让我去哪里找女朋友,上大街去拉吗?” 刘红严肃地说:“那可不行,犯法的。” 虽然公交车里有很多人,我还是被逗得哈哈大笑。 刘红又说:“这次自驾游又不只我们两人,还有其他三辆车。放心,会有单身汉陪你喝酒吹牛的,去吗?” 我想了想,还是拒绝:“我现在可被爹妈盯得紧了,出门一步他们跟一步。国庆节如果抛开他们自己跑去自驾游,非被骂死不可。要不……带上二老?” 刘红:“那还是算了吧,咱们出去玩,你带上老人好扫兴。” “那就只能说声遗憾了,再说,我那车的车况实在不太好,别去了高原当山大王,那才是哭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回到家之后,老爹和太后不出意外在客厅里等着我。 我禁不住瞪圆了眼睛:“这一个月你们就在省城,不无聊吗,为什么不回老家玩玩?” 太后说回老家做什么,她现在每天去红光厂,作为舞蹈冠军的母亲和人跳广场舞,不知道有多快活,已是乐不思蜀。 老爹为人幽默,说:“儿子辛苦了。” 我回答:“为人民服务。” 父子俩都忍不住笑起来。 母亲哼了一声:“你们两个就贫吧,弄得跟大领导似的。辛苦什么,顾闯,你都白了胖了,变丑了。这么下去,以后还又哪个姑娘能够看上你。” “不提体重咱们还是一家人。” 我也有点烦恼,这一个月成天呆在学校里读书学习,不见天日,缺乏运动,我体重又增加十多斤,颜值确实下滑得厉害。 得,现在开始减肥。 第二天,回局里上班。 果然,现在局里上上下下都在谈引进民间资本兴办养老机构的问题,算是区政府的一次大胆尝试。 为了引进民间资本,区里出台了许多优惠政策,在税收和土地审批上给了许多优惠政策。 银色浪潮即将来袭,所有人都知道养老行业是朝阳产业。尤其是我区,因为多山,自然环境好,地价也便宜,且靠着省城,交通方便,更是投资的热点。 不过,问题还是有的。 比如,有的资方就打着兴办养老结构的幌子过来圈地。 有人则利用养老进行诈骗,黑了许多老人的养老金。 这些事自然有公安机关来处理,我们不是执法机构,也管不了。 不过,有的养老院条件非常简陋。比如有一家养老院,面积很小,索性就是两层老居民楼。左右上下打通,请了几个护工就开干了。 老人们住在里面,也就是吃三顿饭。 因为腿脚不便,没办法下楼,形同禁锢。 另外,平日里大门紧闭,连基本的消防设施都没有,一旦有事问题就严重了。 为此,王局专门开了个会布置下来任务,要进行一次本区福利院的大检查。 在大检查之前,由我带队进行走访摸底。 我现在所在的福利股管的就是社会养老这一块,负责的是养老机构的审批和检查,权限不小责任重大。 接下来几天,我把城区的几家私营养老机构摸了一遍,联同消防的同志们一起排除了许多安全隐患。 另外,和卫计局的小米一道,检查了饮食安全问题,做到心中有数。 至于城区外的养老机构,要留到节日去查。 另外,城外的民间养老机构的规模都大。不像城里的,只几间房。通常都占地几十亩,修得更疗养院似的,投资几千万上亿,可不是我一个小小的股级干部hoId得住的,这需要大领导亲自带队。 本来,我还为不能和刘红一起去自驾游感到遗憾。 后来出了一件事,彻底地打消了我的念头——车坏了。 九月三十号的这天中午,我忙完手上的工作,驱车去桂花镇福利院。毕竟,我还兼任着那里的副院长,已经好几天没去那边,也该过问过问了。 桂花镇福利院那边也没什么大事,处理完所有的工作,在回去的路上。突然,机油灯报警。 我那台该死的汽车又开始烧机油了。 这事也没有好担心的,尾箱中常年放着两瓶,大不了加进去就是了。 我一打方向盘,要将汽车靠边,这个时候,车熄火了。 等加了机油,无论如何也打不着。 这下好,我抛在了半路上。 正要打电话给汽车修理厂,一辆黑色轩颐停到我身边,车门上贴着“公务用车”的不干胶标签。 有人从上面走下来,问:“小顾,你这是怎么了,车坏了?” 我抬头一看:“啊,是辛市长,这车太老,把我扔路上了。” 是的,车里下来的正是前桂花镇书记,现在分管农业和民政的辛副市长。我借调热线办还有升任福利股科长都是他向组织推荐的。 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感觉分外亲热。 辛市长转头对司机说了一声:“拿条绳子,帮小顾把车拖去修理厂。” 我道:“那怎么好意思,再说了,你这可是公车,用来拖我是不是公车私用犯纪律了?” “你少给我贫,帮助你这个遇到困难的群众难道不应该?”辛市长唾了我一口,坐到我的副驾驶位上:“上车,正有事和你聊。” “啊,那就不好意思了。” 很快,辛市长的车拖着我的车一路朝桂花镇的修理厂而去。 而我则坐在坏车里,用手握着方向盘,紧张地看着前车的屁股,问:“市长你有什么指示?” 辛市长说:“事情是这样,铁鹰山庄你知道吗?” “铁鹰山庄啊,我知道,开发商抓没有,判了几年?”我问。 “已经判下来了,有期徒刑六年。” 说起铁鹰山庄,这里面还有一段往事。 山庄的老板名字叫铁鹰。四年前跑桂花镇来搞开发,说是要建一大型度假村搞旅游开发。对于投资,当地政府自然是十分欢迎的。 可是,铁老板本身没有多少经济实力,人家也不是想干实业,之所以来搞这个项目就是打个幌子非法集资。 他开出高额利息大量吸收社会资金,山庄建得倒是富丽堂皇,可惜还没等到开业,这个庞氏骗局就破产了。 铁老板见资金链断猎,跑了路。 公安机关追了几年,才从赌场上将其抓捕归案。 接下来就是审讯、判决。 至于受害群众的钱,自然要退赔。 可铁老板也没多少钱,怎么办,只能拍卖铁鹰山庄了。 现在,省城有个大集团有意投资养老,就拍得了这块地方。 “原来铁鹰山庄变成养老院了。” “刚开业,你不知道吗,你这个福利科的科长怎么当的?”辛书记反问。 我有点尴尬:“领导,我前一段时间不是在京城学习吗,这才回来两天。刚把城里的养老机构捋清,正准备接下来跑跑乡镇这一块。” 辛市长:“铁鹰山庄这个项目是我在桂花镇任上引进的,他们那边也做,你是福利科的,在养老院也干了很长时间,有一定工作经验,指导指导他们。” 既然是辛市长引进的项目,那就不废话了,我立即拍着胸脯:“领导放心,我会经常去那边看看的。对了,现在铁鹰山庄叫什么名字?” 辛市长:“现在叫《健福院》。” “名字有点土,健康是福,听起来好象是医生的宿舍。” 把车拖到修理厂,辛市长自开车回市区。 修理工看了看车,说应该是发动机的连杆断了,说不定连缸都被杵爆了,真那样就没有维修的价值,先拆下来看看。 我心中一沉,就给父母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我可能要迟一点回家,就不要等我了,我在修理厂随便对付一顿。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刚吃完饭,发动机就拆下来了,果然是连杆断裂,发动机彻底报废。 修理厂老板是我的老朋友了,笑着说,没必要修了,干脆换个发动机吧。 我也是很无奈:“换吧……等等,得花多少钱?” 老板:“4s店七万,我这里只收你三万,另外,工时费你给个三千。” 我抽了一口冷气:“好贵。” “三大件能不贵吗?”汽车三大件指的是发动机、波箱和底盘,老板笑了笑:“你确定要换新?” 我:“这个……” 心中更是苦涩难当,这一年以来,我花消大,手头只存了两万多块。去京城之前,都交给妈妈,让她存着将来做我的老婆本。 老板:“顾科长,说句实在话,你这车就算换了新发动机,当二手去卖,也只能卖几千块钱,你确定真要换新发动机?算了,买新车吧!” 我无奈地说:“哎,只能这样了。老板,旧车收不,你给多少钱?” 老板很干脆:“不收,拿来没用。你自己去报废吧,国家有个政策,报废旧车补贴三千。” 以前没车的时候倒不觉得什么,等自己开车,活动范围突然加大。然后,你就回不去了。 被局限在一片小小的区域,行动不便,当真是难受得要命。 买新车是不可能的,没钱。 国庆节期间,我的主要任务是跑二手车市场,对比价格,找人看车况好坏,整个节日都被毁了。 十月三好这天中午,我刚回家,父母就扔过了来一把车钥匙:“我给你买了新车,标致4oo8,你不是喜欢suV吗,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我很惊喜:“老板,你中**彩了,等下是不是还要说你拿了块地?” “没发财啊,按揭的,用的是你的名字和流水。” 我很奇怪:“我都不知道这事,你怎么打的银行流水,怎么办的按揭?” 老爷子得意洋洋:“你上回买房的时候不是有身份证复印件在我这里吗,还有,你的工资卡在你妈手里。现在的4s店的销售没节操的,办法总比困难多。” “可是……” “别可是了,享受吧!”老爷子说:“首付加手续费八万,不足部分我们先垫着,你将来还。另外,每月交四千按揭款。” 惊喜惊喜,喜没有,倒是惊着了。 我一脸悲惨,本人每月工资才四千出头,给了按揭款,当真是穷得要当裤子了。 母亲哼了一声:“你什么表情,我们还做错了?好歹是个科长,股级干部,没车像什么话?” 我有气无力说:“我可以骑电驴子。” “不安全,摔着了怎么办?再说,你工作需要下乡,没车根本没办法上班。”老爷子劝道。 我点点头,叹息:“是啊,没车工作起来效率确实很低。” 我叫顾闯,不顾一切的顾,浑身负资产,我穷得厉害。 第一百五十四章 健福院 老爷子买了新车之后,兴致勃勃地提出让我载他出去兜几圈。 我回答说心情恶劣,状态不好,为了安全计,就不动车了。 老爹,请你尊重驾驶员,不要惹他生气。 有新车,就是好。自驾游是去不了,我闲得无聊,就把乡镇的几个民办养老院跑了跑。 眼见着黄金周就要结束,陈力打电话过来了:“喂,小顾啊,听说上个月你去京城学习了,回来了啊,怎么不过我这里来。” “啊,原来是老陈,我工作实在太忙,没时间啊!” 陈力突然有点不开心:“什么老陈老陈,乱了辈分。” “得,既然这样,我就叫你陈叔吧。” “这就对了,顾闯,晚上过来吃饭。这大过节的,咱们爷俩聚聚。” 我一想到陈佳,突然心虚,又觉得百无聊赖。我自有女朋友,陈佳对我也没意思,可说是她彼此都没有看对眼,可陈力偏偏要把我们凑一对。大家坐在一起吃饭,实在尴尬。 陈力也不考虑我的心情,大声道:“好了,不废话了,等下就过来,我去做菜了。佳佳不在,就你我聊天唠嗑,有正事找你。” 既然陈佳不在,那就不废话了,我立即说马上过来,有事你说话。 最后,我故意问:“关叔叔,关荇的妈妈来不来?” “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唐阿姨现在防我像防贼一样。”陈力气得哇哇大叫:“小顾,你就不能尊重一下老人尊重一下长辈?” 陈叔叔,你好象不是我的长辈吧? 陈力还是住在环球中心的新楼盘里,依旧做他的物业中心老板,据说他和小区住户的关系搞得很好,也没有人拖欠物业费,生意做得不错。 小区的外面还是比较乱,道路已经开始修建。 陈佳果然不在,这也让我对陈力的诱敌深入之计的怀疑得已打消。 今天的晚饭很丰盛,唐芳菲吃了一碗饭就下楼和邻居打麻将去了,只剩我和陈力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 陈力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聊着聊着,自然而然地聊到陈佳和我的事上:“顾闯,你和佳佳怎么回事?” 我说:“老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陈佳只是普通朋友,根本说不到那上面去。再说,我以前也是有女朋友的,只是后来断了联系。等到联系上了,肯定会再在一起的。” 这一点必须跟他挑明。 陈力冷哼一声:“你还真是个痴情种子,男女的事情我比你清楚。这一旦断了联系,感情就淡了,总觉得隔了一层,怎么也说不到那上面去。因为,时间在流逝,时代在变,人心也在变。当初你们在一起,或许觉得快乐。可一旦分开,各人走各人的路,三观必然发生改变。真到再次见面,那就是物是人非,陌生了。你前女朋友的事,我劝你还是算了吧!” 我自然不肯让他自己自由发挥下去,调侃道:“老陈,是不是因为你和前妻的事让你如此感慨?” 陈力叹息:“是比较烦,这事让我都恨不得死去。” 原来,自然陈力的前妻来认亲之后,逢年过节,关荇都会来请父亲过去团聚。 陈力过去,唐芳菲自然要跟着,有的时候陈佳也会去,这饭吃得自然异常不痛快。 唐芳菲担心丈夫旧情复燃,几乎是二十四小时盯着他。 老陈每接一个电话,唐阿姨就会问谁打的,说什么事。每天没事就检查他的微信聊天记录,就做梦也要提高警惕,生怕说了不利于团结的梦话。 高度的精神紧张让老陈几乎崩溃。 调侃了他半天,我看时间差不多了,说:“老陈,你叫我过来吃饭究竟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准备谈完就告辞而去。 陈力:“我不是在电话里说了,佳佳被公司派回我区了吗?她现在升官了,现在是我区分公司的总经理了,老总晓得伐?嘿嘿,也不枉我的指点。这下好了,她现在住回家里,不就每天能和你见面。小顾,你也要加油啊,走动勤快点,哄她开心,你们的事情不就成了。” 说到这里,他惬意地摘下眼睛,呵了一口气,然后将镜片在衣裳上擦了擦:“佳佳现在做老总,顾闯你现在是科长,将来再由我指点做个局长,咱们家就兴旺了。” 老陈年纪越大,功名利禄之心越是热切。他因为是个外来户,连个村长村支书都没有当过,引为终身遗憾。 现在小辈出息了,他感觉这是自己的指导之功,感觉有点得意。 做不成刘备,做幕后诸葛亮也不错的。 我有点恼火:“老陈,你还要我怎么说呢,这事是不可能的,如果没事,那我就告辞了。” “哎,你等我把话说完呀!”老陈忙拉住我:“好好好,说正事,佳佳的公司最近遇到一件难事,你得帮帮她。不然,她这个老总可就干不下去了。就算不说你我两家的私人交情,拆迁的事情我可是帮了你大忙的。如果拆迁的事我当钉子户,你还当什么科长?现在你还我这个人情。” “行行行,我怕你了,说吧。”我连连拱手。 “佳佳的公司经营状况不太好,亏损严重,想个辙。” 我苦笑:“我又不懂经营,可出不了什么主意。” “你能有办法的,我听佳佳说,她们公司的税赋很重,能不能减免一点,最好是不交。” “开玩笑吗,我又不是税务部门的,又不是市长书记,怎么免?对了,陈佳的公司是做什么的。” “开养老院,和你的工作对口吧?” “啊!” 原来,事情是这样。陈佳所在的集团公司最近有意进军s区的养老行业,考虑到她是本地人,手头应该有一点资源。加上陈佳又是公司老人,工作能力还可以,就派她过来做养老中心的总经理。 那个养老中心就设在桂花镇,名字叫做《健福院》就是以前的铁鹰山庄。 辛书记前两天刚提到让我去指导健福院的工作,想不到陈佳竟然是那里的总经理,这不是巧了吗? 陈佳的养老中心虽然刚开业,但因为环境好,硬件设施好,生意火暴,可谓是一床难求。但是,刚开始公司打的是低价策略,各项开支巨大,入不敷出。而总公司投资那么大,要立即看到效益。就算没有利润,也要压缩成本,搞得陈佳压力山大。 “这事我真办不下来。” “你可以的。”陈力说:“你不是很辛市长很熟吗,这个项目又是他引进的。你可以向他反应一下具体情况,由他出面减面养老院的税收。这是我打听清楚了,你有办法的。” 他得意地笑起来。 我一想,这事不对啊!健福院经营上的困难陈佳肯定向辛市长反映过,如果他能够减轻陈佳他们企业的负担不早就办了,还轮得上我来建议? 下来之后,我去查了查健福院的税,也不是太多。 根据现行税法规定,养老院提供的育养服务,免征营业税的,养老院的自用房产、土地免征房产税、土地使用税的。签订的养育合同不征收印花税的。 通常情况下,只需要缴纳两个税种。 一是企业所得税,如果有利润,应当依照25%税率按季预交企业所得税,年终汇算清缴。符合条件的小型微利企业,减按2o税率计算缴纳企业所得税。 二是代扣代缴个人所得税,员工工资收入超过2ooo元的部分,依照5%-45%超额累进税率计算缴纳。由院方支付工资是代扣代缴。 养老院营业流水很大,护工、管理人员也多。 后面两项赋税很多,可根据政策又不能减免。 这就难办了。 我可不会去找辛书记触那个霉头,但健福院是我下一步工作的重点,就不能不去走一趟了。 这一日早晨,我起床,决定硬着头皮去陈佳那里走一趟。 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她,心中还真有点犯怵。 往日,老爹和老娘早早就会给我做早饭,然后目送我出门上班。接着,两老会去菜市场买菜,做饭,等我回家吃午饭。 中午睡一个小时午觉,然后坐地铁去红光厂跳舞。折腾到五点,然后再回家给我做晚饭。 今天的早餐很简单,就一杯牛奶,两个馒头。馒头是他们自己和面蒸的,滋味实在见仁见智。 我抱怨了几句,说你们的早饭实在太不好吃,还是我以前在街上卖的味道好。对了,你们两位大老爷什么时候回老家啊,这省城里实在热得很,到处是高楼,简直就是烘房。 母亲说,你这是想赶我们走吗,要我们这也可以。你结了婚,我们就给你腾地方。 我苦笑着摸着鼻子:“看来,我得早点结婚了。不然,成天被监视,感觉自己就是个犯人。” “你如果能够早点解决个人问题,我就阿弥陀佛了。” “还来……”我叹息一声,又道:“妈,爸爸,这天太热,你们去红光厂跳舞就不怕中暑?” “也不热了,十月份了,马上就凉快下来。前一阵子确实没有跳,我们都在以前的工人俱乐部,现在是一家茶馆打牌呢!” “是街道办图麻子开的那家吗?”图麻子今年四十多岁,满族人。我严重怀疑他是清朝康熙雍正朝宫廷侍卫军官图里琛的后人。 “对,就是他开的,街道办公室现在就在工人俱乐部。” 吃完饭,我就开车去了《健福院》在总经理办公室见到了陈佳。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未免得意 和健福院比起来,桂花镇福利院就是穷人。 以前这里还是铁鹰山庄的时候,乃是我区一等一的休闲度假区,听说厨师做得一手好菜,我心向往之。好几次都想过进来开开眼界,可是钱包他不允许,今天总算得见真容。 刚到地头,却见大门口是一片停车场。进得其中,迎面就是一片大荷花塘,立在水边的长廊中,放眼望去,接天碧绿,有两个工作人员在水中采藕。 沿路有假山、曲径、花圃,风景尤美。 至于老人们的居所,乃是六栋七层高的楼房,为了上下还装了电梯。 这已经不是养老所,而是疗养院了。 心中很是吃惊,我才离开s区去京城学习一个月,这里就矗立起这么大规模的养老院了,可见银发经济现在被资本追捧到何等程度:“陈佳,你们院现在收住了多少老人?” 健福院什么东西都大,包括陈佳这间办公室,更是大到惊人的五十平方。 和以前我所认识的那个小姑娘不同,今日的陈佳一身正装,显得利索,在下属面前也很威严,让我感觉到有点陌生。 可见,这人的气质是可以后天培养的,就看你处在什么位置上。 因为是公事,我自然不可能像以前在她家里时那样嘻嘻哈哈,正襟危坐在黑色真皮沙发上。 陈佳扔过来一包烟,又让办公室的小姑娘给我泡了杯茶,挥手示意她出去。才道:“我院现在收住了七百三十二位老人,未来如果床位住满,应该能够达到一千一百二十四人,年营收应该达到三千万元左右。” 我吃了一惊,要知道桂花镇福利院现在才有三百多个老人。 这也可以理解,国营福利院收住老人有规定的,必须是五保户,而健福院则有钱就可以住进来。 据陈佳说,每个老人每月的护理费和生活费在三千左右。价格是有点高,不是一般工薪阶层所能够承受的。住进来的老人除了一部分是本地人外,全国各地的人都有。 有的老头老太太因为喜欢我省的气候和风景,每年都会过来住几个月避暑,就当是旅游了。 当然,这部老人只是很小一部分。其他绝大多数都是儿女实在太忙,无法照顾他们,索性就送过来养老。 健福院收住的老人多,硬件设施也好,完全可以树立成我区养老机构的一面旗帜啊! 我心中有点暗暗的兴奋。 因为以前陈力和村里的人都想把我们凑成一对,大家这次见面未免有点尴尬。聊了半天,大概了解了这里的基本情况之后,我们慢慢就没有刚开始的拘谨,变得随意了。 我又是一个有点口才的人,随口开了几句玩笑逗得陈佳哈哈大笑,气氛显得更融洽。 笑完,我又道:“陈佳,想不到大家才几个月没见面,你就当上老总了,真叫人刮目相看。怎么样,感觉好吧?” 陈佳笑得红了脸,看起来甚美,道:“成天和一群老人呆一起,闷得很,比不上以前在省城和同事们在一起自在。顾闯,以前你管老人院的时候,我还觉得这事没什么了不起,反正就是叫人给他们做一日三餐,不让老人冷了热了,有病送医院就行。现在看来,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这些老人都是从特殊年代过来的,加上老还小,有的人性格比较偏激,一件很小的事情动辄就和你争执,不好安抚。另外,你还得让老人的家属放心把父母交到我们手里,让他们对我们产生信任。另外,工作中不可能没有意外,毕竟都老人。出了事,得尽快解决不留后患,让方方面面满意。” 我点点头:“是啊,管理一个养老院,并不是坐在办公室里指挥那么简单。院里住的都是一把年纪的老人,老小孩儿,他们的思维有的时候非常奇特,说不准就出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一出事,牵扯甚多,非把你头疼死不可。比如最近,我那个养老院就出了件事,让我烦躁得想打人。” 陈佳柔柔地说:“顾闯,你一向是个心大的人,有又什么事能烦着你?” 她眼睛里满是好奇,然后拆开香烟,递了一根过来。 我点着了烟,道:“事情就发生在十月二号这天,桂花镇福利院有个老头有肠胃病,说已经一星期没解大便,肚子涨得难受。情况反映上来之后,院里的人很紧张,怀疑是肠梗阻,就派了个工作人员送他去了镇卫生所检查身体,你猜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陈佳:“我不猜,有话你直说。” 我这个关子还没卖就被她打断,只得悻悻道:“卫生院的大侠检查了之后,说问题不大,也就是老人平日里缺少运动,小肠大肠不蠕动,异常发酵,吃两片药之后就好。可这个时候,大家回头一看,却发现这老头不见了。” 陈佳好奇:“不见了,跑哪里去了?” 我说:“老头贪玩,不耐烦在医院里等结果,竟抛下大家,要一个人走回福利院。可是,走到半路上却被一辆卡车给撞死了。” “啊!” 我道:“老头本车撞死,他的亲戚就来院里扯皮。按说,这事也好处理。反正国家有丧葬费,汽车也有保险,按法律赔就是了。可是,保险公司还是卡车司机却不依,说这事的责任不全在他那边。首先,老人是福利院的人带去医院的,人出了事,你们福利院是不是也要负责;另外,人送到卫生院,你们医生不把病人看好,你们也要赔钱;最后,出事现场是个三岔路,以前本有标志牌,最近因为道路施工,暂时移除了,交通局养路段是不是也要出点钱。就这样,卡车司机、保险公司、福利院、卫生院、交通局都成了被告,划分责任的时候互相扯皮,闹得不亦乐乎。” 陈佳吃惊地瞪大眼睛:“这……也扯到太多单位,扯得太远了吧?” “法律如此,要扯都能扯上。”我道:“陈佳,你这才刚开始呢,你这里这么多人,将来不知道会出多少事,有你烦的时候,最好心理准备啊!” 陈佳面露愁容:“哎,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麻烦。对了,我最近有个想法,还想请教你呢。” 我道:“请教不敢,大家都是同行,互相探讨。” 陈佳:“你看,我这里住了这么多人,大家成天无所是事,总得跟老人们找点事打发光阴。不然,他们成天呆屋里看电视,非生病不可。我想向附近的农民租几亩地,让他们种种菜,你看怎么样?” “幼稚!”我立即打断了她。 在以前我和她说话的时候都是和颜悦色,今日这话有点激烈,明显看出她面露不快:“怎么就幼稚了,我看这事就很好嘛!很多老人都喜欢种菜的。让他们活动活动筋骨锻炼一下身体不好吗?” 我道:“种菜,你打算租几亩地,三亩五亩?拜托,你这里将来可是要住上千人的,区区几亩地够他们种吗?地里的菜一年只能种两季,一但下了种,就一个月也就进行一两次田间管理,剩下的时间他们不还是闲着?难不成,你还去租他几百亩地。你这是办农庄还是开养老院?” 陈佳呆住了,可她毕竟是女孩子,被家人呵护惯了。虽然知道我说得有道理,但口头还是不服气,道:“你管我是办什么的?” 说完,就皱眉气呼呼地看着我。 她倒是使起小性子了,这是探讨问题的态度吗?我很不以为然,也懒得理她,只端着茶被杯慢慢地喝茶。 半天,陈佳才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些。 我看她情绪稳定,就又叼了一支烟,准备继续说下去。 却不想,打火机不给力,死活也打不着,办公室里全是火石打火的嚓嚓声。 陈佳恼了,道:“抽抽抽,不良嗜好,抽死你。”就从抽屉里寻了一只大火机,打着了给我点火。 这话还是这动作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好象……是一个女孩子和男朋友在一起…… 这个时候,办公室的小姑娘进来倒烟缸。按照办公室利益,客人的烟缸里的烟头不能超过三个,需要不停地清理。 看到这暧昧的一幕,忍不住抿嘴偷笑。 陈佳俏脸一红:“出去。” 我也有点尴尬,办公室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劲了。 陈佳立即恢复过来:“顾闯,那么,你说给老人们找什么事做好?” 我道:“其实,租几亩地给老人种菜也不错。” 陈佳哼了一声:“刚才你不是说不行吗?” 我侃侃道:“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地不是不能种,得看给谁种。腿脚不便的不能种,高龄的不能种,体力不行的不能种。你先得给院里的老人按照年龄和身体状况分个组,然后再具体安排他们的文娱活动。” 陈佳来了兴趣:“请你详细说说。” 我道:“按照年龄分组是最简单的办法,也是我工作一年得出的经验。第一档是低龄组,指的是七十岁以下的老人。这一组的老人,体能和精力都比较旺盛,和中年人甚至壮年人都没有什么区别,有的老头体能甚至比我都好,在地铁和公交车早晚高峰期和年轻人抢座位的都属于这个年龄阶段。” 陈佳瞪圆了眼睛:“低龄……” 我笑着说:“你还真别小看这一年龄组的老人,你挤得过他们吗?” 陈佳掩嘴轻笑:“还真挤不过,顾闯你继续说下去。” 看到她求知欲强烈的眼神,我心中很骄傲。 在美女面前炫耀自己的见识是一件很得意的事,我也不能免俗。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失火了 “这个年龄组的老人,让他们参与体育运动也是好的。你要租几亩地给他们种菜打发时间,就只能在这个组里选人,超过七十坚决不能答应。” 陈佳:“为什么?” 我道:“人一过七十,体力和精力就会快速下降,如果让他们去干农活,累出了问题算谁的。这个年龄阶段的老人只能进行轻微的体育运动,锻炼锻炼身体,活动活动筋骨。这事也简单,你可以请几个老师过来教他们每天跳两个小时广场舞啊!我恰好认识几个舞蹈老师,说一声,她们就来了。每天下午跳两个小时,早上再打打太极拳,这时间不就打发了。” 陈佳面露笑容:“老师你帮我请,我提供场地和设备,每月开舞蹈老师工资。” “可以,可以。八十岁以后的老人就不能参加任何活动了,每天只需让护工扶他们出门散步,平时就在房间里下下棋看看电视就可以了。” 我继续说:“平时,你还是组织老人唱唱歌,画画,请老师过来教,培养起他们的兴趣爱好。” “原来你们养老院是这么搞的,明白了。顾闯,你可为我解惑了,谢谢谢谢。” “不用客气,我去你家跟回自己家一样,应该的。”我客气地说,心中却道:这些活动也只有你这里能搞,桂花镇福利院那边就算了。道理很简单,没钱。 桂花镇福利院是国家财政拨款,面对的是五保户老人,保证他们有一个衣食无忧的晚年。 简单说来,就是有冻不着饿不着病不了,算是一种兜底。主要是保证他们的物质生活,至于精神生活,还是算了吧,初级阶段就不考虑这个问题了。 健福院不同,都是自费,能住进这里来的多少有点家底,那么多营收,文娱活动也可以开展。 给陈佳出主意也算是我的工作范围,毕竟,我们福利科有责任监督、检查、服务和指导本区内所有的养老福利机构。 说了半天话,我和陈佳从一开始的尴尬和拘谨变得随意起来。 又随口扯了几句闲篇,陈佳突然一脸愁容:“顾闯,我爸爸和你谈过那话没有?” 我心中咯噔一声,知道她谈到免税的事情,这也是我极力想要回避的问题。 既然她现在问起,我就道:“对不起,免税这事我没有权限。时间已经不早了,按照规定我又不能再你这里吃饭,那是要犯纪律的,告辞了。” 说罢,也不等她再说,就起身出门。 却不想,陈佳追了出来,突然叫道:“不行,你不能走。” 听到这话,我差点摔倒在地。拜托,我又不是你的犯人,还能把我给扣押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感觉怪怪的。 “我怎么就不能走了?”我好奇地看着她。 陈佳的办公室在一楼,今天阳光正好,旁边花坛来历的鸡蛋花儿开了,有蝴蝶飞舞。 阳光中,她一脸通红,就好象是个娇羞的小媳妇。 见她追我出来,办公室的小姑娘都低低地笑着。 陈佳恼了:“你不是辛市长一手提拔起来的,你和他说说,免了我们的税吧!不然,我们院就要开始亏损了,又该如何向总公司交代?” 我见她纠缠不清楚,又说出这样不得体的话,皱起了眉头:“陈佳,辛市长凭什么免你们的税?据我所知,你们该享受的优惠政策都享受了,再提不合理的要求不合政策。你要我去跟他说,是不是有点唐突。我工作上还有点事,再见。” 说完话,我心中也是后悔。早知道如何尴尬,就应该带刘红一起来的。 也是,下次过来检查工作,干脆把福利股的所有人都叫过来。 陈佳也知道这事有点为难人,但业绩压力实在太大,她也有点乱了方寸,叫道:“顾闯,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在权限范围内一定帮你办。小林……” 她叫那个办公室的小姑娘:“你去拿两条烟给顾科长带上,另外,再给顾科长的汽车加一箱油。” 这是想要贿赂我吗,特别是我和陈家这种关系,这已经是侮辱人了。 我火冒三仗,忍不住大发雷霆:“陈佳,你什么意思,我是缺两条烟还是缺一箱油?你也太看不起人了,混蛋,你你你……你混蛋!” 我嘴唇都气哆嗦了,开始骂娘。 陈佳年轻漂亮,未婚,以前在公司里想必很受男同时的恭维。 美女是有特权的。 可以说,她是被大家捧着,呵护着的。 虽然现在已经成长为总经理,可心中还是一个少女。 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呵斥过,顿时接受不了,只气得眼睛里有泪花打转:“顾闯,你骂我混蛋,你骂我……我要告诉我爸爸……” 我咯一声笑起来,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受了委屈,就要找家长,你还是个总经理吗,当着下属的面,威信何存? 对了,以陈力那女儿奴的模样,知道自家闺女吃亏,非找我拼命不可,这麻烦大了。 看到我笑,陈佳更是羞愤。 我这才知道自己不对,看到她眼睛里的泪水,心中有点后悔。 正要说些什么,突然,我嗅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顿时觉得不安。 “什么味道?”我问。 陈佳还在愤怒地看着我:“你怎么还不走?” 我摇头:“你闻闻,什么味道?不对,不对。” 突然间,我寒毛竖了起来,一个激灵,就发足朝对面的一栋楼上跑去,一边跑一边高声喊:“快来人,失火了,失火了,打119。” “啊,火灾。”背后传来众人惊恐的叫声。 是的,刚才我嗅到气味是焦糊味,这味道我实在太熟悉了。 我们这里是南方,没有暖气的。一到冬天,湿冷的滋味非常难熬,屋里比屋外还冷。老人们年纪大,血气不足,就经受不住。 后来,有人偷偷买了电热毯带回房间,整夜开。 又为了贪便宜,买的是五十一床的三无产品。五十,只怕还不够成本吧,结果出事了。 烧到半夜,就把被子点着了。 好在老人没事,不幸中的万幸。 下来之后,汲取了教训,我进行了一次大检查,把所有的电热毯都没收了,折合成钱赔给了他们。又下令以后谁都不许带取暖器进院,若有违反,直接开除,送回家去。 当然,问题还是要解决的。经过申请,我让人给所有老人居住的楼房加了保温隔热材料。 这事我想想都后怕,印象极为深刻,后来甚至还做过噩梦,梦见大火了烧了养老院,烧死了不少人。 所以,对于烟味我极度敏感。 刚才一闻到味道,我就知道出了事。 还好失火的房间不高,就在二楼。 跑到房间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咳嗽声,已经有烟蹿了出来。 一推,门锁上了。 “老6,6永孝,你在干什么,你开门呀,开门呀!”陈佳也跑了上来,见开不了门,急都哭出声来:“钥匙,钥匙放什么地方,快去拿来。” “来不及了,让开!”我被她挡在身前,急得哇哇叫。 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推了她一把。 陈佳娇呼一声,摔倒在地。 我也顾不得扶她,后退几步,一个加速前冲,蓬一声就踹开了房门。 却见,屋中全是白烟,好在没有起火,一个老头正趴在地上不住咳嗽,咳得眼泪鼻涕长流。 我也不废话,扛起那个叫6永孝的老头就出了屋。 刚出来,迎面就被人泼了一杯茶水。 定睛看去,却是办公室那个小姑娘。 我气道:“你在干什么?” 小姑娘:“我我我,我在灭火。” 我气得发出一声怒吼:“就算要灭火,你好歹端一盆水泼过来,用一杯茶算什么,杯水车薪这个成语你学过吗?” “我我我,我这不是急了吗……再说,一大盆水我也端不起……哇,不许骂人……”小姑娘放声大哭。 她在顾,陈佳也在哭,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这什么单位啊,一群小姑娘过家家?难怪要赔本,她们集团公司的董事长瞎了眼请了这个管理团队。 …… 我叫顾闯,顾此失彼的顾,一头闯进麻烦窝的闯。 我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未婚,曾经有过女朋友,可现在女朋友失踪了。 眼前是健福院两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特别是陈佳又是那么楚楚可怜。换任何一个正常男性,必然要生起怜香惜玉之心。 这可是未婚男青年求之不得的时刻。 但是对我来说。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她们聒噪。 一场火烧掉了我拂袖而去的念头。 陈佳明显被吓住了,剩余的这一摊子事如何收尾就落到我的肩膀上。 不片刻,119消防车来了,我得上去给他们解释说火已经被扑灭了,谢谢武警官兵,谢谢救火英雄们。 另外,大家都吸进去烟,须防备有人呼吸道灼伤,又打了卫生院的电话,请他们派救护车过来,接上大家去医院检查身体。 累得半死在搞妥一切,立在卫生院走廊上,看着还在抹泪的两个姑娘,我没好气地说:“行了,哭哭就得了。” 今天什么日子,出门的时候忘记看黄历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陆永孝 陈佳却不高兴了,流着眼泪说:“你凶什么凶,院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人家心里难过,人家是女孩子,哭几声不可以吗?” 我实在是头大:“好好好,哭吧,哭吧,哭出来心里就好受了。不过,大家都吸进去了烟,如果呼吸道受伤,这一哭哭坏了喉咙,小心以后变成鸭公嗓子。” 两个女孩子大吃一惊,互相用害怕的目光对视,终于止住悲声。 我耳根子总算是安静下来,点了一支烟,吸进去,却感觉火烧火撩,就扔进了垃圾筒里。劝道:“陈佳,你现在好歹也是总经理,手中管理着几千万的资产,遇到事就哭成一团,叫人看了像什么话,以后别人还怕你吗?” “好的,我不哭了。”陈佳接过我递过去的纸巾,擦了擦眼睛。 那个办公室的小姑娘识趣地离开。 我安慰道:“其实你也不用担心,事情不大。那个叫6永孝的老头只是将一床被子点着了,火头也没起来,人没有受伤,屋中的家具没有任何损失,只是……” 见我沉吟,陈佳忙问:“只是什么?” 我道:“只是,6永孝的房间已经被熏黑,需要重新刷墙了。” 陈佳松了一口气,气道:“我说只是什么,原来是刷墙。” 我:“刷墙也就不说了,只是……” 陈佳有点生气:“你又只是,究竟想说什么一口气说完好不好。” 我说:“只是,6永孝为什么要点火**,这个原因你得找出来。不然,他今天可以点火自杀,明天说不定去跳楼或者跳水,你又不可能整天盯着他,真出了事怕不好向人的家人交代了。” 陈佳面色大变:“是啊,这可如何是好,这个6永孝为什么要自杀?” “姐姐,你问我,我去问谁,健福院的总经理可不是我顾闯。” “院里那么多老人,我到现在连人都认不全,谁知道6永孝为什么要寻短见。” 我分析道:“老还小,老还小,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好象是小孩子一样,最是任性,经常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来。另外,有人的地方就是社会,养老院也是个小社会。不,应该是个大社会。你想啊,健福院将来可是要住进去上千人。上千人是什么概念,相当于一家大型企业。” “大型企业?” “对,一家上千人的大型企业的管理必然非常严密。生产班组车间、安全、后勤保障、医疗、党团、工会,任出一点事都有相对应的机构组织进行管理。你们那里有什么,也就是给老头老太太们做三顿饭,打扫卫生,你们知道老人们在想什么吗?” 我说上了劲,继续说道:“老人的素质不同,性格不同。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他是老人是家长,家中的事情由他一个人说了算。现在住进养老院,大家都是平等的,谁也不服谁,说不好人与人之间什么时候就产生了矛盾。” “就我所在的福利院里,老人们为了点琐碎打架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受欺负的一方如果找不到人主持公道,或者没有宣泄的方法,未必不做出偏激的行为。我们得找到根源,才能解决问题。” 听我说完,陈佳的眼神中带着佩服:“原来管理养老院还有这么多门道,并不上让老人吃饱穿暖不生病那么简单。不过,这个6永孝倒是没有和其他老人发生过冲突,应该不是受了别人欺负。” 我本来笃定6永孝是受了别的老头的欺负无力反抗,这才做出如此偏激的行为,想不到却是想错了:“怎么说?” 陈佳说,她们健福院一般都是两人一个房间。人选先是由院里组合,如果两个老人相处不好,可提出跟换。 6永孝被送进院里来的时候,他家里人说老头脾气比较怪,是不是给他选一个脾气好点的室友,免得起冲突。 考虑到这点,健福院给6永孝安排的室友是个患老年痴呆症的老头。这老头每天只坐在屋里不说不动,跟木头人一样。 至于6永孝,因为腿脚不便,估计又是受了室友传染,也把自己成天关在屋里发呆,两人相处得非常和谐。 既然如此,6永孝根本就没有寻短见的理由啊! 我想了想,道:“或许是因为6永孝家里有什么问题,他不愿意住进养老院,想通过捣乱让你把他送回家去吧?” “是吗……”陈佳有点疑惑:“不太像啊,6永孝送进福利院的时候看起来很温顺,并没有说不想住进来啊!我们院收老人有个原则,讲究的自愿。首先要带着老人在院里逛一逛,问他愿意不愿意住这里。如果他不肯,我们也不收。如果家属强迫,我们也不会答应,怕的就是将来出事。” 我深以为然,民间资本兴办的养老院和桂花镇福利院这种国家福利机构不同。 桂花镇福利院收的都是无儿无女的五保户老人,他们大多生活贫苦,到国家兴办的养老院里有人包吃包住包看病,那可是大大的好事。就算心中不肯,也没有办法。 至于民办养老院,住进去的老人可是有晚辈的。怕就怕老人本不愿意来,可子女为了甩包袱死活要甩包袱。老人心中有怨气,说不定要出事。 资本注重的利益,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如果看到有这样的苗头,多半是不会答应收人的。 我问:“6永孝家有什么人,子女是做什么的?” 陈佳听到我问,一脸的迷惘:“好象有一儿一女,送他来的是儿子,至于子女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就留了电话和家庭住址。” 我:“陈佳,你说你不知道6永孝的家庭情况,怎么刚一起火就能喊出他的名字?” 陈佳:“那天6永孝儿子送他入院的时候,正好我在上班,是我给他办的手续,自然印象深刻。只记得,6永孝沉默寡言,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他既然不说话,我也没问。” 我气得笑起来:“你这个经理当得够糊涂的。” 陈佳听到我讽刺的笑声,心中恼火,正要发气,卫生院的医生大侠走了过来:“顾闯,病人你是打算留在医院还是带回去?” 我问这又有什么说道。 大侠道,他刚才给6永孝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住医院里也没有什么意义,还得派人盯着防备他自残废。与其在这里浪费医药费,还不如带回去。 陈佳正为健福院开支巨大,连连亏损头疼。6永孝在卫生院住一天就得几百块医药费住院费,省一块是一块,忙说,自然是要带回去的,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我心中倒是奇怪,这卫生院怎么转了性,生意送上门来也不做?要知道,他们院长去年为了抢桂花镇福利院的生意,院长大人亲自出面,还出动派出所小黄来请我吃饭。 仔细一想,也对,这个6永孝可是在寻短见的。人真在医院出了事,问题就严重了。别为了赚健福院几百千把块药费,反赔进去几万几十万。 那还真是挣白菜钱,操卖白x的心。 不过,医院还是出动了救护车,拉了笛把6永孝送了回去。救护车出动一次就是几百块钱,这钱赚起来简单安全,不可错过。 办公室的小姑娘坐才救护车上,至于陈佳则上了我的车,由我送她回去。 陈佳显然被6永孝的事情弄得心神不宁,不住问,接下来怎么办,怎么办? 我道:“还能怎么办,找到6永孝寻短见的原因啊!” “怎么寻?” 我气道:“怎么查还用我教你啊,直接和6永孝聊啊。” “他跟个木头人似的,一天说不几句话,你问他,人家根本就不理睬。” “大电话给他家里人。” “不能打,6永孝差点把自己烧死,我打电话给她子女,人家不定闹成什么样。” “可是,不问他家里人又该怎么办,今天所产生的医药费谁给报?” 陈佳丧气地说:“等以后再说吧。” “懒得管你,你自己看着办。不过,提醒你一句,我现在是民政局福利股的科长。如果你这里出了安全事故,问题就严重了,别怪到时候我按照政策让你停业整顿。” 现在的安全问题抓得非常紧,如果健福院出了事故有老人伤了残了甚至死亡,问题非常严重。不但相关责任人,就连我和局领导也要背书。 对了,去年隔壁省一家养老院因为失火烧死了几个老人,福利院的院长和几个管理人员都判了刑,连带民政局一个分管领导也被免职。 安全重于泰山,马虎不得。 陈佳怒了:“你是我什么人,还教训起我来了?停车,我要下去,你停不停?”就去拉门把手。 我吓了一跳:“好好好,我停我停。” 万万没想到,回到民政局之后,健福院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 刘洪就悄悄对我说:“顾闯,王局都发火了,让你回来之后马上去他办公室一趟,这次你得小心一点。” 我烦恼地摸了摸额头,这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 也对,救护车消防车都出动了,动静极大。而且,按照制度。区内所有的养老机构一旦出了安全事故,必须第一时间上报到管理机关。 问题是,6永孝屁事没有啊! 估计是健福院的人慌了神,第一时间把电话打到民政局里来。 陈佳手下的人究竟又没有头脑? 第一百五十八章 你不能走 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以前在热线办的时候和市长还有办公室主任接触的时候,也能谈笑风生,在辛市长面前更是嬉皮笑脸没个正经。惟独有点怵王局,大概是以前被他训得太多,落下了心理阴影。 出人意料,进了王局的办公室,他的态度很和蔼,先招呼我坐下,又说,你自己倒水喝。 我恬着脸,道:“当然不能让局座给我这个小兵倒水,那不是反了吗?” 王局笑笑:“你都二十八岁的人了还没个正经,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孩子都五岁了。” 我说:“局座早栽秧子早打谷,早生孩子早享福,我可不能跟你比。” 王局:“健福院失火,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终于问到这里了,我清了清嗓子将过程大概讲了一遍。最后说:“局长你老人家就放心吧,就烧了一床被子,没有人员伤亡。” 话虽这么说,我心中却也忐忑。 王局却道:“还好当时你在场,第一时间冲进火场救人,这才不至于酿成大祸。顾闯,想不到你胆子倒大,不错,不错。” 难得被他表扬一次,我心花怒放,道:“恰好在那里,碰上了,我当时心中一急,也管不了那么多,就冒着熊熊烈火冲了进去,总算把人给背了出来。” “你还表扬和自我表扬起来了?”王局唾了一口:“还熊熊烈火,你哄得了谁。真是大火,你怎么须发无损,你是龙母?” 我有点尴尬,继续插科打诨:“原来局座也看《权游》啊。” 王局:“事情虽然巧,可你能够恰好碰上,说明你对工作很上心,腿脚勤快,能够深入基层,不错。” 我更是得意:“王局,对于现在的工作我是这么理解的。我们福利股虽说是审批和管理区内所有福利机构,但不可以有衙门作风,成天坐在办公室一杯茶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当一尊菩萨。否则,这工作叫个小孩子来都能干。其实,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服务,为相关单位服务的。” 王局点点头:“是这个道理,健福院那边出了这事,虽然不大,但不可大意,下来你还得去那边跑跑,检查指导。” 我忙道:“王局,我是这么打算的,明天准备再去那里走一趟,看看他们的消防设施是否完备,是否符合规定。另外,再找出老人点火**的原因。” 王局:“你那边还有什么困难?” 我道:“健福院经营比较困难,问能不能在税收上再减免一点,最后免征。” 王局:“按照国家优惠政策,该减免的都已经减免,还能怎么免,这事不要再提。” 第二天,我和股里一个副科长还有刘红,各自开了车,浩浩荡荡去了健福院,开始安全检查。 说到这里,或许有人心中奇怪。昨天6永孝自杀,当务之急是找出老头自杀的原因,做心理疏导,怎么反去检查起消防安全了。 这事我昨天在医院时已经想过了,昨天那场火也是运气好没有烧起来,也没有造成任何伤亡。假设,如果火势一大,怕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按道理,我这次去健福院应该弄清楚6永孝寻短见的愿意。 不过,处在我这个位置,不能这么思考问题。 6永孝的事情该操心的时候陈佳,而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 火灾的事发偶然,也没有任何人员受伤。可如果下一次呢,这些都应该做好预案。 我所需要做的就是检查健福院的各项安全设施,看有没有地方做得不到位。 为此,我昨天晚上从网上查到消防管理条例和建筑物防火指南,苦读到夜里零点,心中已然有数。 我们一行人面带严肃,并按照程序出具了个人证件,说明事由,健福院办公室的小姑娘倒是吓了一跳。 陈佳不在,问人去哪里了,小姑娘回答说陈总一大早就带着6永孝出去了,说是要把人退回去,交给他的子女家庭养老。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陈佳还真是,既然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这个办法倒是不错。 小姑娘说,既然科长要检查安全设施,我来领路。 我摇头,说我们自己去看,你不用麻烦,又给刘红递过去一个眼色,说:“刘红,天气热,你就不用跟着我们了,在办公室休息吧!” 刘红会意,笑着说:“那好,我最近感冒了,身上没力气,正好在办公室休息一下。那谁,麻烦你给我倒一杯水来,我要吃药。” 刘红知道我这是让她盯着办公室这个小姑娘,免得她打电话给下面通风报信,掩盖问题,欺骗检查组。 办公室那个小姑娘看了看我们身上都已经穿上了外套,觉得奇怪,这天已经凉下去了,热什么热呀? 不疑有她,给刘红倒了杯水,两个女人坐在沙发上拉起了家常,聊得亲热。 还别说,这一查真查出了安全问题。 首先,健福院有两栋楼的安全通道被封闭了,还有一栋楼的消防水龙头不通,纯粹就是个装饰品。如果楼里失火,非出大事故不可。 另外,还有几个小问题需要整改。食堂的菜板生墩、熟墩不分;医务室的保健人员没有定期培训。 我吃了一惊,这个陈佳的工作能力还真是……见仁见智……显然她还没有进入总经理这个角色。 公事公办,我们也老实不客气地下了整改通知书,出了罚款单。 至于罚款数目,也就是意识一下,给个两千块吧! 办公室那个小姑娘和刘红聊了半天,两人竟然成了朋友,嘻嘻哈哈不停。 看到我出具的行政处罚告知书,一脸的不可思议,接着又急了,说,顾科长,你可不能这么做呀,你可我们陈经理是什么关系呀,这不是大义灭亲吗? 她以为我和陈佳是男女恋人关系,热恋之中的男女,通常都是男方讨好女方。我现在倒好,直接寻女朋友的晦气,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吗? 这不是失心疯吗? 跟着我一同前来的那个副科长还有刘红听到大义灭亲这个词,都一脸的惊讶。 刘红接着想起洪燕提到我和刘佳的事,立即明白过来,朝我树起大拇指,好象在说:顾同年,你是条汉子,洗干净膝盖,准备跪键盘吧! 正在这个时候,小姑娘喊了一声:“陈经理回来了。” 我们转头看去,只见陈佳和一个工作人员扶着一瘸一拐的6永孝上了对面那栋楼。 我心中奇怪,陈佳不是要把6永孝送回家去吗,怎么又带回来了,难道6家的家人不收? 恩,这个可能性很大。 小姑娘急忙出了门,追了上去。 办公室中,那个副科长和刘红相视一笑。两人同时说:“顾闯,要不你留在这里,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他们以为我和陈佳是男女朋友关系,现在我给人开了罚单,必然要迎接女朋友的狂风暴雨。留在这里,等下难免要受到波及,还是先走为敬。 自己你们的事情,自己处理吧! 我连喊了几声,两人只是不理,溜之大吉。 他们一走,我一个人呆屋里,顿觉不安。 陈佳这人我了解,没多少话,遇事也没个主意,倒不难对付。怕就怕让陈力这个女儿奴知道了,我就别想安生了。 不片刻,陈佳进了办公室。 我怀着忐忑的心上前宣读了整改通知书,说明事由,道,我这也是为你好。如果不整改,将来再出一件这样的事,问题就严重了。 陈佳也不说话,只愤怒地看着我,渐渐地,眼圈就红了。 我心中突然发慌,柔声说:“私交归私交,公事归公事,安全问题没有交情可讲,希望你能理解。” 陈佳的眼圈里终于有泪水落下来了。 我:“别哭,别哭,哎,你哭什么呀,又没有多少钱,两千块而已,意思一下。如果让消防队的人来查,那就是几万块的事。” 陈佳哭着哭着竟开始哽咽了。 我手足无措:“是是是,我知道你们健福院很困难,可免税的事情我真的办不到。两千块也不多呀,你去交了吧。另外,安全隐患也该排除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会过来帮忙的……我走了……” 说完话,我已经是满头汗水。 这地方不能再呆,再呆下去叫人看到,反会误会我欺负女孩子。 刚转身跨出办公室的门,背后,陈佳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 我吓了一大跳,急忙转过身来把办公室的大门关上,压低声音:“你可别哭了,好歹是个经理,如果让人听到看到,威信何在,你以后还怎么管人?” 陈佳点点头,用手掩嘴,只不住点头。 可是,眼泪还在不住地流:“我们这里真的拿不出钱来,如果上报总公司,让那边出钱,非被训不可。” 我心中骇然,如此大的一家养老院连两千块钱都没有,这健福院的经营果然遇到困难。 这个陈佳究竟是怎么搞的。 我劝了半天,可还是无法让她平静,心气顿时浮动,叫道:“别哭了,不就是免税吗,你只要交了罚款,我就帮你想个办法。” “真的?”陈佳停止哭泣,眼睛红红地看着我。 我硬着头皮道:“对,我帮你想办法,看能不能免掉你们所有是税赋。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该回去吃午饭了,下来再联系。” “不,你不能走。” “不能……走……” “你不想出办法,就不能走。” “我……你这是要扣押我吗,得讲道理啊……” “你走,我我我,我就……”陈佳又用手掩住嘴,眼泪再次落下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事情办成了 我心中一阵紧张,严肃地说:“就怎么样,陈佳,你可不许乱来。” 陈佳:“反正你不能走。” 压抑的哭声继续传来。 这真令人心烦意乱,这个陈佳难道是刘备转世,一遇到难题就哭,可我却不是诸葛亮啊。 我原本可以公事公办不管不顾扭头而去,可心中却担心这一走她有个什么好歹。 陈力这个女儿还真是不让人省心,败给她了。 我有点丧气,停下脚步,点了一支烟。正在这个时候,母亲的电话打过来了:“儿子,你不回家吃午饭吗?” 原来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 “妈,我在桂花镇呢,中午就不回去了,别等我了。”我说:“吃过午饭你和爸爸还去红光厂跳舞吗?” “今天天气不好,看样子要下雨,就不跳了,我们到图麻子的茶馆唱歌,今天有一个音乐学院的退休老师要过来教我们唱《智斗》。” 听到这里,我心中突然一动,问:“妈,图麻子的侄子还在社区里上班吗,就是得了小儿麻痹症的那个。” 图麻子的侄儿今年五十,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瘸了腿,一直没有工作。图麻子就让他在社区帮着打杂,每月有一千多块工资可拿,足够吃饭。 “还在社区啊,不过,过两天就不干了。” “为什么不干呢?”我问。 母亲回答:“图麻子茶馆的那个小妹要回老家结婚,辞职了。茶馆里没人,就让他侄儿顶上。” 我说:“图麻子的侄儿在社区你干零时工挺稳定的,何必去茶馆呢?” 母亲道:“你这就不明白了,以前他侄儿因为是残疾人,每个月有几百块低保可拿。进社区打杂后,低保也被取消了。现在去图麻子茶馆上班,有一千多工资,还可以继续享受低保,拿双份钱,这是好事啊!” 我说:“有工作就不能享受低保,图麻子这么干不合政策啊!” 母亲却是怒了:“人家侄儿都是残疾人了,每月多拿几百块低保又怎么了,也就是普通人下两顿馆子的钱。大家装着看不到就是,你偏偏要较真,还有人性吗?” 我:“……我就是说说,也不会去举报的。” “你敢!”太后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结束通话,我心中一动,突然有了个主意,心中欢喜,转身一屁股坐回到沙发上:“陈佳,说了半天话,口渴望得很,倒杯水来,咱们谈谈,有件事想问你。或许,你免税的事情我能有办法。” “真的?”陈佳知道我点子多,面露惊喜,忙给我倒了一杯子水过来。 我喝了一口,问:“陈佳,你院有多少工作人员?” 陈佳回答说,有门岗四人,护工三十三,办公室工作人员六人,医疗室一人,食堂的大师傅和小工六人,司机两人, 我有点吃惊,这都快五十个工作人员了,摊子不小嘛。又问,每月开多少工钱。 陈佳说,护工每人每月五千,门岗三千起,办公室工作人员四千,医疗室五千,食堂的大师傅六千,小工四千,司机五千起。 我道:“司机和食堂大师傅、医疗室等技术岗位无法替换,门岗需要青年壮年男性,也要保留。至于三十三个护工,六个小工,办公室的文员,可以开掉一部分换新人,节约开支。 陈佳有点奇怪,说,好好的开人家做什么,还换新人? 我说,办公室文员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不就是打杂吗,谁都干得下来。至于护工更多是考验一个人的耐心和细心,并没有什么严格的要求。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换上一批残疾人,帮他们解决一下就业问题。 “换残疾人,你是疯了吗?”陈佳吃惊地看着我:“我这里都是行动不便的老人,再请残疾人过来做工,不是还得照顾他们?” “这不是正和你探讨吗?”我正色道:“当然,视力残障人士是不能过来工作的。但其他的,诸如小儿麻痹症患者,只有一条腿的,独臂的都可以用。反正一句话,六级伤残以下,含六级的残障人士都可以到你这里来参加工作。这事也算是你对社会做了贡献,自己也又好处。” “好处……”陈佳突然省悟:“对了,企业聘用一点比例的残疾人之后,可享受免税优惠。” 我笑道:“对的,是这样,只要你这里聘用的残疾人比例达到标准,就可以评为社会福利企业,免掉所有的赋税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个政策我比你清楚,交给我办好了。” 我最后又安慰她道:“放心好了,聘用残障人士是积德行善,并不影响你院的日常工作。比如在食堂里帮工吧,也就是淘米、洗菜、大锅炖肉,只要双手和眼睛是好的就成。据我所知,很多残障人士都能有一手好厨艺。不过,你院有的地方需要改造一下,弄些无障碍通道,要花点钱。” “不用,我们养老院不少老人都坐轮椅的,早就改造出来了。”陈佳眼睛发亮,跑到办公桌后面飞快地计算了一下,道:“就这么办,顾闯,谢谢你,谢谢你。” 办好这件事,我松了一口气,起身:“好了,到吃饭时间了,我先回去,有消息通知你。” 陈佳还在算帐,头也不抬:“不在食堂吃了再走吗?” “不来,有纪律。” “要不,我让人给你加一箱油?” “懒得跟你废话,再见!” 离开健福院之后,我回到局里和王局说起这事,王局觉得可行,让我放手去干。 下午我又跑了残联,和那边的同志们谈了谈。 对方听说我能解决至少三十个残障人士的就业问题,激动地握着我的手不住地摇着:“顾闯,你可帮了个大忙,我替残障人士谢谢你。如果事情办成,就在健福院搞个点,树个典型。” 现在国家有钱了,政策也好。 残疾人每月有低保可拿,可以保障基本的衣食。但这里有个问题,现在的物价年年上涨,省城居,大不易。 就拿早上的街边摊小面来说吧,从五块一碗飞快地冲到七块、十二块,生活中的其他开销也跟翻跟斗一样活泼。 残疾人按照国家政策,每月有七百多块钱低保,扣除水电和饭钱之后,根本就没有节余,活得不太有尊严。 因此,他们大多会另外找份工作。一来可以多拿些钱,二来用人单位可以帮买养老保险,第三工作使用人快乐,让自己觉得人生还是有价值的。 当然,参加工作之后,低保自然要停下来。好在省城的工资颇高,那点低保可以忽略不计。 以前残疾人大多在街道福利企业做工,比如在操作台上组装商品、开机器、给货物贴标签什么的,力所能及。最典型的就是二三十年前影视作品中常见的糊火柴盒,当然,现在也没有火柴这种东西了。 省城寸土寸金,用地成本实在太高,很多街道小企业办下去关张或者搬迁了。如此一来,残疾人就业问题就成为残联同志最头疼的事情。 他们每次去慰问残疾人的时候,问他们还有什么需求,有什么需要政府帮忙的时候。残疾人回答说,我们不要钱,也不要你们拿东西过来,我们只需要工作,我们想过得像正常人,闻之令人心酸。 这次,我算是帮了个大忙。 接下来几天,残联那边非常热心,将残疾人送去就业。我也在局里帮陈佳办理了所有的免税手续,如此一来,健福院应该能够扭亏为赢,陈佳也度过了一次事业危机。 当然,她那边的罚款还是要交的。 可小姑娘好象在赌气,一直没有搭理我们,这就不能不上门催缴了。 和女人打交道,还真是麻烦啊! 于是,我就让一个副科长还有刘洪陪我再去一次健福院。 却不想,这二人同时摇头,坚决拒绝了我这个没有任何威信的领导的工作安排。 刘红说:“顾闯,你要大义灭亲,肯定要吃陈佳的气,咱们就不陪你去倒霉了。另外,领导你的后院不能起火,需小心说明道理,小心赔罪,我们就不打扰你们这对欢喜冤家的二人世界了。” 众人都说是。 刘红继续调侃:“顾闯工作时间谈恋爱算不算违反纪律?” 一个副科长严肃地说:“不算。但如果被陈佳打了,可以算工伤。如果被打死了,算因公殉职,评为烈士。” “烈士就算了,评个壮士吧!” “咯”一声,刘红笑得跌倒在沙发上,办公室里笑成一片。 我心中烦恼,如今,几乎全局上下都知道陈佳是我女朋友。 我冤枉啊! 怪都怪财会室的刘姐和洪燕这两个八婆,她们知道的事情等于全世界都知道。 “你是来问我要罚款的吗?”在健福院的办公室里,陈佳径直提到这事。 “明知故问。” “好,给你就是了,一点人情都不讲。两千块前而已,至于吗?” “什么叫你至于吗,如果不至于,那天我开罚单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爽快地交钱?”我反问。 陈佳有点恼火,打开手机:“我微信转给你。” 我火了:“你自己去局里交罚款,转给我算怎么回事?” 第一百六十章 成就感 陈佳:“你给我开罚款单,我交钱就是。现在钱给你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说:“按照制度,你得去局里交钱,我又不是财会人员,收你什么钱。” “你可以自己去交啊,记得把发票带回来。” “我帮你交,陈佳你不觉得自己过分吗?” “我院当是经营困难,你还罚款,也下得了那个手,你不觉得自己也很过分?”陈佳气呼呼地看着我。 我道:“陈佳,我可是帮你大忙的,从给你出主意,到联系残联,最后送人过来安排工作,都是我一手一脚做成的,现在你院一分钱的税不用交。我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没有苦劳也疲劳了。你不但不说一声谢,现在还给让我帮你交罚款,你这是故意为难我胖虎,又你这么做人的吗?” “我不会做人,是是是,我是不会做人,不知道知恩图报。”陈佳点头:“顾闯,我提醒你一句。” “你说。”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希望你不要有其他想法。” 听到这句话,我气得眼珠子都红了,一刹那又想起当初陈力住院时的往事,她也说过同样的话。 现在又提,反显得我顾闯帮她这个大忙是有所企图似的,人品都被人看低了。、 这口气,我忍不下去。 “陈佳,你当我顾闯挟恩图报的小人吗?你想错了,我也看错了人。” 陈佳:“不管,反正我钱转给你了,自己看着办。” 我们两人就这么对视,谁也不肯服输。 办公室那个小姑娘见情形不妙,不敢来劝,偷偷地溜了出去。 办公室本有四人,解聘了两个,小姑娘还留着。 “顾哥,你和陈领导生气呢!”一个中年人瘸着一条腿过来。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图麻子的侄子图拐子。 他现在在办公室做保洁,每月工资三千。 我忙客气地说:“图哥,你年纪比我大,应该我叫你一声哥,有事吗?” 图拐子:“顾哥,大家听说你来院里,想起你去看看大家工作时的情况呢!” “好,我这就去看,陈经理,你不会反对吧?”这么多残疾人在健福院上班,他们是否胜任,是否适应这么的生活我心中也没数,自然要亲自去看看。有问题立即解决问题,绝不能把一件好事办砸了。 陈佳:“腿长在你身上,谁管你?再说,你是上级机关领导,要检查工作,我们也要敢管。” “你……” 图拐子:“顾哥,算了算了,您请!” 我气愤地对陈佳说:“你我还真是话不投机,以后别说话了。” 陈佳眼圈突然微微一红:“我也不想和你说话。” 这姑娘,怎么那么爱哭,还总经理呢? 想陈力何等豪气的汉子,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女儿,说好的dna遗传呢? 我们先去的是食堂,这里解决了六个残疾人用工。 以前的食堂大师傅带的是一个团队,六个人同进共退,听说要安排新人,很不开心,集体走人,把一个大摊子扔给了陈佳。 民以食为天,院里这么多人要吃饭,一顿不吃,那可就是要出大事的,我很是担心。 到了食堂,一看眼前的情形,才放心了。 六个人正在食堂里忙碌。 这六人中领头的是一个坐轮椅的残障老人,正提着铲子在锅里飞快炒菜,异香扑鼻,看起来手艺不错。 我用筷子夹了一根肉丝,尝了尝,竟是说不出的鲜美,忍不住赞了一声:“好吃。” 那大师傅得意地说:“好吃吧,看来你舌头不是摆设。” 图拐子忙介绍说,这个大师傅以前在一家国企做厨师,后来去非洲搞建设,不小心踩了地雷被炸断了腿。 回来之后,也没有饭馆用他,在家闲得无聊,一听说到这里来上班,激动得很。 我笑道:“难怪手艺这么好。” 又看了看其他五人。 其中三人都是行动障碍人士,要么柱拐要么坐轮椅,在旁边帮工打下手,动作倒是麻利。 至于两外两人则负责给老人打饭,他们都戴着墨镜。 我有点担心,问,他们视力不好,工作起来方便吗? 图拐子回答说,什么视力不好,根本就是看不见了。哎,顾哥你别动这里的桌椅和摆设,这些东西都有固定位置摆放的。他们虽然看不见,耳朵却好,而且这里面的路怎么走,早就记熟了,没任何问题。 我这才放了心。 又问,厨房也没有好担心的,但卖菜怎么办? 伙食由厨房大师傅置办,每天该做什么菜式,买什么菜都要他亲手经办。 这买菜的事情怎么办? 图拐子又笑道,有个瘸子开车去市场买。对了,咱们健福院的两个司机都换成了腿脚不便的。 我吓了一跳:“腿脚有问题还能开车,难道用拐杖去杵油门和刹车,这不是胡闹吗?” 图拐子:“顾哥你这就不知道,可以改装啊。只需装个连杆,把油门和刹车改成手柄。” 我恍然大悟:“这事倒不复杂,手动连杆淘宝上就能买到。对了,司机有开车的资质吗,腿脚不便的人可是拿不到驾驶本的。” 图拐子说没问题,有两个残疾人以前是开大货车的,出车祸断了腿,现在重新干回本行,不知道有多高兴。他们每天开车带食堂大师傅上街买菜,砍价可厉害了,菜贩子说不多他们,通常会送上一捆葱。 要不,顾哥你等下做他们的车感受一下? 我心中意动,想了想:“算了,我相信他们。” 还是没有勇气啊! 至于其他残疾人的工作情况,都正常。 他们现在都在磨合当中,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新岗位,院里的一切还显得凌乱。 我又问图拐子:“图哥,安排了这么多残疾人进院工作,顶了老员工的岗位,让他们失业,我感觉有点过意不去。” 图拐子咳一声,笑道:“顾哥,现在的人只要有手有脚,哪里找不到工作?你可不知道现在的单位用工荒到何等程度,特别是传统制造业,年轻人嫌工作时间长,封闭式管理生活无聊,或者渐渐是因为工厂姑娘不多,还有就是不想加班,根本就不肯进厂。制造业也头疼,就差上街抢人了。”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图拐子又说:“健康人不愁工作,我们残疾人找不到工作。能够进来上班,老员工也理解,都说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走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怨言。” 说完,他尊敬地朝我一鞠躬:“顾哥,同事们都很感激你的。” 我一把将把扶起,心中突然生起了一种崇高的情感:这或许就是我工作的意义吧,这么多天的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成就感这种东西果然让人愉快啊! 我感觉自己天生就是干民政工作的人,能够帮助到需要帮助的人,这样的人生很有意义。 我祖籍所在地是有名的佛教胜地,目濡耳染,受到了不少影响。 我现在是**员,党员是唯物主义者,不信仰这套。但是,作为一个党员,作为一个人,也应该有慈悲之心。 正高兴着,就看到一个工作人员推着一辆轮椅过来。轮椅上那个老人戴着墨镜,用一张丝巾蒙了面。 看到我,那个正在推车护工激动地叫了一声,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然后用手不住比画。 图拐子在旁边翻译:“是不是顾领导,谢谢党和政府,谢谢你为我们残疾人解决了就业问题。我现在终于不用在家里吃闲饭,也能为家里解决经济负担了,谢谢,谢谢!” 原来这人是个笼哑人士,他不住鞠躬。 我笑了笑,正要勉励他几句。 突然,轮椅上的人一动,摘下面巾和墨镜,叫道:“拉屎。” 那个残疾人又继续不住比画, 图拐子翻译:“6永孝,你是想解手还是已经拉出来了?” 原来这人就是6永孝,我定睛看去,却见是一个中等身材的老头,有点发福。很大的眼泡,看起起就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偏激之人。 失火那天一片混乱,我背上他就跑,倒是没有记住他的模样。 6永孝挪了挪屁,指着自己身下:“已经拉出来了。” 不等那个护工比画,图拐子很是无奈地说:“老6,你也不是不能动,就不知道自己上厕所吗?还有,你想解手,可以提前说一声,何必拉裤子里。” “老了,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6永孝一副痴呆模样,嘴角流出一线晶莹的口水。 护工没有办法,只得把6永孝推进了房间。 6永孝原先住二楼,他故意纵火之后,陈佳有点害怕,把他调换到一楼,就在办公室对面,以便随时关注。 本来,养老院是两人一个房间的。可是,没人肯和他共处一室,都说这老头是疯的,和他住一起,说不准哪天被他给杀了。 没办法,6永孝就占据了一个单间。 我这次来健福院主要工作是调研,了解残疾人是怎么工作的,也跟着进了房间。 那个残疾人护工手脚倒是麻利,力气也大,先是将6永孝扶得站进卫生间。然后放了热水,准备好卫生纸和香皂。 然后脱掉他的裤子。 这一脱,骇然的一幕出现。 第一百六十一章 老头的心思你别猜 却见,他的裤子和臀上已经黄忽忽地糊了一片。 恶臭在房间中弥漫。 我虽然是个不太讲究的大老爷们儿,可还是被臭得实在受不了。被熏得逃了出去,立在门外走廊上,好半天才恢复过来。 图拐子也溜了出来,递给我一支烟。 我顾不得公共场合不能抽烟的规定,狠狠地吸了几口,才平复了心中的烦恶:“老图,这6永孝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生活不能自理了?” 说到这里,我更是感慨:“人到老年,得了病,还真是没有尊严啊!” 图拐子笑道:“顾科长,这6永孝得什么病呀,能吃能睡,可比我健康多了。我这腿脚不方便,运动少,身体的脏器功能天生比普通人弱。真有一天,我死了,只怕这6永孝还活着。” 我不解:“6永孝不都痴呆了,大小便失禁,还没病?” 图拐子:“人家清醒得很,就是做。” “做?” “对,就是做,不想住养老院,想要折腾儿女。” 图拐子说,6永孝退休之前是一个事业单位的小干部,收入高,福利好。现在每个月退休金有五千多。可性格实在太恶劣,日常以折腾儿女为乐。 6家的一对儿女都已经成家了,老大是女儿,老二是儿子。平时工作挺忙的,也没有时间照顾老人。 6老头就不满意了,就无端地生出事来显示存在感。 按照本地的传统,老人应该由儿照顾的。 这老头可好,经常半夜去敲儿子的房门。一会儿说饿了,要叫他做东西给自己吃;一会儿说自己想上厕所。上厕所你上就是了,为什么要专门来说一趟呢?老头回答说,只是想跟你说一声,没别的意思。 反正一到夜里,他就两眼发绿光,要叫人陪。 儿子被折腾得实在是睡眠不足,扛不住了,就送到姐姐家去。 老6到了女儿家,也同样闹,搞得女儿一家不和,差点因此离婚。 没办法,只能让他住在老宅,请了个保姆。 听到这里,我又问:“请了个保姆不挺好的吗,两代人不住在一起,彼此不打搅,事情就解决了,为什么要送健福院里来?” 图拐子:“我也不知道,反正人送过来了,送上门的生意难道不做?” 我苦笑:“送上门的生意自然要做,可也得看是什么人。这6永孝明显就不是个省心的人,这不,都开始点火烧东西了。” 图拐子:“谁说不是呢,据说自住进养老院之后,6永孝就开始闹了。装出一副老年痴呆的样子,随地大小便。拉完之后,直接用床单被子擦。陈经理实在忍无可忍,就把老头送回家去。不过,6永孝的儿子和女儿却不收。说,我们一口气交了三年的费,还签了合同,你们得执行。这才住了几天就把人送回来,不行,要么你们把人拉回去,要么十倍赔钱。没办法,陈经理只能又把人带回来了。” 我不住摇头,现在健福院的老人一个月的生活费、护理费大约是三千,6家一口气交了三年,那就是十万块。十万块对普通人来可不是一比小数字,可见他以前在家里闹腾得多厉害,儿女忍无可忍,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都要把他送走。 十倍赔偿,陈佳可经受不住,只得又把人拉回来了。 要知道前几天,健福院经营困难,陈经理为两千块罚款可是和我翻脸了的。 听他说完,我心中突然疑惑。这个6永孝先是装痴呆在院里闹,又是放火,为的就是离开养老院回家去,他家里有什么值得他牵挂的东西? 图拐子见我沉思,道:“顾科长,你可得帮帮陈经理啊!” 我道:“帮,怎么帮,为什么要帮?这是你们院自己的事情,不在我的职责权限啊,插手这事是不是不太合适。” “陈经理被6永孝闹得头疼,她人年轻,怕是经受不住。我们残疾人能够被陈经理招进院里工作,活得有尊严,心中都是非常感激的。如果她因为6老头这一闹,出了事,受到上级的怪罪,甚至被免去了经理一职,换个其他人来做总经理,未必肯用咱们。顾科长,求求你,帮帮陈经理吧!” 说到这里,图拐子一脸激动,不住朝我鞠躬。 我忙把他扶住,心中也是为难:“这个,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帮。”是啊,招残疾人进院子只不过是民政局的建议,为此也免除了健福院的一部赋税。可这事我们局和残联只能是建议,又不是行政命令,人家健福院完全可以不接受。 不管怎么说,残疾人的工作能力比起正常人还是差了许多。 换一个人来做总经理,如果经营得不错,利润上去了,可以不在乎税收减免那点优惠,不要残疾人员工,谁也没办法。 正在这个时候,房间里响起了那个聋哑人啊啊的叫声,听起来显得很着急。 我和图拐子急忙跑进去一看,却见,6永孝已经跳上了沙发,吃吃笑,正要对着地板小便。 记得那个护工满头是汗,偏偏又无法制止。 6永孝明显对自己这一招感到得意,看那个聋哑人护工的神色中带着一丝嘲讽。 我顿时就火透了,欺负残疾人,这泥马太不象话了。就发出一声大吼:“6永孝你折腾什么,再闹,我送你回家去。” 6永孝立恢复痴呆模样,“我要撒尿,我要撒尿……” “撒你个鬼,6永孝你别装了,大家都知道你不是痴呆,没必要在我面前这样?” “我不是痴呆,我要回家,你是谁,我是谁……”6永孝的口水流了出来。 “还装?”我喝道:“你不是老年痴呆,也不是神经病,如果你自己正要朝那方面去靠,我也没办法。明天就把你送精神健康中心去检查身体,如果真有病,该住院就住院,该吃药就吃药,反正这地方你是不能住的。” 咦,这个办法不错呀! 我笑起来来:“老6,真把你送进精神健康中心去,如果确诊了,得痊愈之后,得到家属的同意才能出来哟!” 6永孝神色大变,眼神恢复清明,哼了一声手脚麻利地穿好裤子:“我可没病,你才是神经病。” 说罢,他开始大骂自己的儿女:“那两个畜生巴不得我现在就死,如果真去了精神病院,这辈子就别想出来了。” 我笑道:“老6,你知道这点就好。所以,还是老实住在这里别捣乱。” 6永孝又哼了一声:“你给我一支烟抽抽。” “可不敢给你,等下你用烟头放火我可负不起责任。” 从他房间里出来之后,图拐子向我树起了大拇指:“领导就是高明。” 我摇头,恐吓一个老头实在不是一件有成就感的事情。 回到家后,我心中还是疑惑,一边吃饭一边和爸爸妈妈聊起了这两天在健福院的见闻,问了他们那个横亘在心中的疑问“家中有什么值得6老头牵挂的东西?” “爸爸,妈,你们出门,最牵挂家里什么?” 母亲大人是个钢铁直女,不以为然:“没什么好牵挂的,咱们家又不是高门大户,没那么多事。” 父亲想想了:“牵挂你啊,我的儿子。牵挂你吃饱没有,这天气凉了,加衣服没有,别为了风度不要温度感冒了。” 母亲:“这么大的人,吃饭穿衣不会吗?” 我:“也不是啊,我毕竟是你儿子啊,一段时间见不着,难道心中就不想。” “我想你干什么,看到你单身狗的样子,心中就烦。” 我心中气苦:“我是不是你们充话费送的?” 爸爸:“你别听你妈的,其实她心中牵挂你得很。你每天下午五点下班,六点整到家。从五点钟开始,你妈就在念叨咱们家顾闯怎么还不回来,今天是不是要加班,为什么不提前打个电话回来。这次来省城和你一起住,还不是你妈的主意,说一家人就是要住在一起才算是个家。” 我心中很温暖,口头却道:“你们能不能放过我,回老家去吧,天天被你们盯着,我精神上受不了。” “好个混蛋东西,赶爹娘走了,不孝。”母亲翻脸了,夹了一筷子茭白炒肉放进我碗中:“快吃,胖死你!” 我笑了起来,心中一动:是啊,人老了就想一家人住在一起。尤其是在中国传统观念中,住养老院的都是五保户,或者儿女不孝,6老头被家人送进健福院一是观念上接受不了,二是感觉到寂寞吧? 这是的关键还在他儿女身上,如果能够劝说他们把老头接回家就好了。 但是,这是陈佳的事情,我工作忙也不便插手。再说,6老头的家人摆明了不想接他回去,你又能有什么办法。 只希望6永孝不再做妖。 接下来几日,健福院那边反馈过来的消息还好。 6永孝大约是怕被送进精神健康中心检查身体,老实了许多,既不在随地大小便,也不折腾护工,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到了饭点,拐着一条腿去食堂吃饭,和院里的其他老头没有任何区别。 这事表面上看来好象已经得到了解决。 第一百六十二章 你应该结婚,马上 “你应该结婚,马上。” 秋天到了,这一天晚上,我和局里刘大姐夫妻还有她的一个弟弟在街边撸串。 最近一段时间,我被选去参加区委党校的轮训,为期两周,去的都是区里的中青年干部。 刘大姐的弟弟在运管所上班,是个副科级干部,比我大三岁,今年三十一。 说来也巧,我和他竟是十分地谈得来,都喜欢广场舞、都喜欢文艺,都卖过保险。 刘同志在考上公务员之前,在区人保卖过车险,可比当初的我高大上多了。 因为参加学习,陈佳健福院那边的事情我也没有关注,反正6永孝的事情也算是解决了,再过去也没多大意义。 培训结束,刘大姐听到此事情,就拉我一起吃麻辣烫。 我有点气恼,刘姐这么有钱,就请吃这个,太吝啬了……啊,真香! 老板,再来一瓶冰啤酒,真好霍。 她没由头地来了这一句,我有点蒙:“刘大姐,怎么提到这一茬了?” 刘大姐神秘一笑:“反正你现在必须马上结婚。” 刘弟弟:“对对对,顾闯,你还年轻,前途光明。这男人,要结婚成家了才能成熟稳重,才能让人放心,组织才会给你压担子。” 我不疑有他,笑着说:“现在是新社会,又不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结婚就结婚啊,哪里有那么简单?你选人家,人家还选你呢?我有什么呀,最近长胖了,颜值下滑。虽然有房,可是老破小。有一辆卖菜车吧,还是按揭的。每个月那点工资,还了按揭款,就得去啃老。就这条件,谁看得上咱,不是跟着我吃苦吗?” 刘弟弟笑道:“顾闯,还骗人,你不是有个拆迁户的女朋友吗,现在又是一家福利院的总经理,家世好,长得又漂亮,性格也温柔,直接去求婚啊。叫什么来着,陈什么……你看我这记性。” 我哭笑不得地看了看刘大姐,不用问,这事肯定是她说出去的。 “陈佳啊,不合适,我和她不来电。没感觉就是没感觉。” 刘大姐的丈夫,上市公司的高管严肃地说:“这事确实如此,婚姻这种事情真的还得看感觉。就算勉强在一起,彼此也很痛苦。” 刘大姐笑吟吟地看着丈夫:“当初我们结婚,好象是你爸爸逼你的,你却不答应,同样说没有感觉,现在你痛苦吗?” 刘大姐的丈夫打了个寒噤:“不痛苦,不痛苦,我现在幸福得很。大家都一起二十多年了,已经培养出感觉了。” 刘大姐:“顾闯,如果你和陈佳没那个意思,大姐再帮你介绍几个。对了,前一段时间我区分配了不少女教师,我找人帮你物色物色。” “再说吧,我醉了,先回家去睡觉。”我故意打了个哈欠,起身告辞而去。 这事不能直接拒绝,否则,刘大姐会更来劲,做思想工作非做到你精神崩溃不可。 …… “你应该结婚,马上。”打电话进来的是陈力,语气很急迫,态度很强硬:“过几天就和佳佳去登记。” “……” “喂喂,你在听吗?” “老陈,我……” “什么老陈,乱辈分了。” “好吧,陈叔,这事我们以前谈过,真不行,你不要为难我和陈佳好不好?” 陈力:“我就为难你了,现在你们看是为难你,将来却要感激我的。” “可是,真不行啊,这反人性啊!” 陈力大发雷霆,一反以前对我的尊重,在电话里骂娘。 我被他的声音震得耳朵里嗡嗡着响,忙把电话拿开。 陈力发泄了半天,最后道:“你的汽车的按揭款我给你出了,佳佳在省城那套房可以加你的名字。另外,陪嫁一辆奥迪a6、给你们小两口五十万现金做为小家庭的启动资金。酒席我这边摆,你出个人就是了……我是上辈子欠了你们两人过来还债的!” 我气得脸色铁青:“老陈,你是不是听洪燕说什么了,你不要侮辱人,再见……不,以后别见面了。”就挂上了电话,随便他再打,就是不接。 这事是刘大姐首先提出来,洪燕必然知道。 洪燕一知道就相当于陈力知道。 陈力开出这么高的价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娶儿媳妇呢!我堂堂一条男子汉,可受不了这个气。 下来之后,我突然回过味来。不对,刘大姐和陈力怎么没由来的提起让我结婚,而且这么急,究竟出什么事了? 好奇怪。 可惜我不方便去问刘大姐,也不好意思找陈力解惑,心中憋得很难受。 真相就是…… 有一天,区委组织部的同志突然找我谈话,这让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具体谈话内容也没什么好说的,不外是,首先准备给我压担子。 其次,对我提出希望。要我加强学习,提高自身修养。认真履行职责,努力做好本职工作。遵纪守法,坚决做到廉洁从业。维护班子团结,带好队伍。切实履行职责,进一步促进党风廉政建设。 我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照本宣科表态:感谢组织的培养和信任,服从组织安排和分配,不辜负组织希望,尽快进入新的角色,努力做好工作。严格要求,搞好团结。 是的,我马上就要调动工作,到新的岗位上去了。 想想这事也正常,我已经二十八岁了,工作能力不是吹牛,还可以。这个年龄正是做事的时候,只是出大汗下大力的时候。 我在民政局的工作时间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谈话结束,我就进入了组织考察期。 在谈话的最后,组织部的同志又问了问我的家庭情况。 我自然是一一照实回答。 等他们离开,我才一拍脑袋:难怪刘大姐让我马上结婚,原来如此! 我马上就要调动工作,说不定要走上领导岗位。 二十八岁看起来年轻,其实一年多以后我就三十,也算是成熟了。 问题是,你一个领导,至少是副科级领导还是光棍一条算怎么回事? 人已婚和未婚,在心态和精神面貌上根本就是两回事。 在传统观念中,你不结婚,尤其是大龄未婚,那就是不稳重,组织上怎么敢向你肩上压担子? 可以,结婚这种事情并不是你想结就能结。 还是我和刘大姐说过的那句话,不来电就是不来电。勉强找一个妻子,那不道德。 比如宋樱,我知道她一直喜欢我,而她有是那么出色。 至于陈佳,也仅仅是对我有点好感,可架不住她家里人喜欢我啊。而且,这女孩子很温柔,是男人心目中理想的结婚对象。 我知道她们都是极好的,但我偏不喜欢。 想起一直没有消息的邢云,我心中的思念竟是无法遏制,又觉得痛不可忍:“邢云啊,邢云你究竟在哪里,你不知道我一只在等着你吗?” 最近几日,我上班的时候,局里的人看我的眼光自又不同,这让我的虚荣心得到了小小的满足。比如,刘红还悄悄地恭喜了我:“顾闯,组织都找你谈话了,起码是个正科,以后我可得叫你顾局座了。看在党国的份儿上,拉兄弟一吧!” 开完这个玩笑,她咯咯地笑起来。 我气得笑起来:“不乱开玩笑我们还是好同学。” “顾闯,你应该结婚了。” “你赢了。” 正在这个时候,我的电话铃响了,刘红伸过脑袋来看了一眼:“是陈佳的,说曹操曹操就到。” 我愤怒地叫了一声:“不要偷看别人隐私啊!” 我接通电话,不等那边说话,首先道:“陈佳,你是个好人。对不起,我不能和你结婚。” “嘟嘟”电话挂了。 又过了片刻,陈佳大约是气不过,又打进来:“顾闯,你神经病啊,莫名其妙。我以前和你已经把话说得清楚了,我们不合适,你不要自做多情。” 我一呆:“那你打电话过来做什么?” 刘红见我和陈佳吵架,识趣地出了办公室,随手把门带上。 陈佳的声音带着愁苦:“6永孝出事了。” 我吓了一跳:“出事,出什么事?” “他把残联的工作人员给打了。” “啊……你慢慢说,别着急。” 陈佳语焉不详,但大概意思我也听明白了。 健福院一下子解决了这么多残障人士的就业问题,上级听到这件事之后很振奋,对残联和健福院提出表彰。 为此,主管这一块的区委常委、宣传部长朱部长会同残联的同志到健福院调研,要树这面红旗——残障进厂做工不合适,但进入服务业还是力所能及的,这一模式可以推广。 刚开始,一切都还正常。 就在调研快要结束的时候,老6跳出来装痴呆,在朱部长的沙发上拉了一坨屎,可把大家给恶心坏了。 残联的同志去拉,又被他用手抓伤。并对人就吐唾沫,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情形一片大乱。 朱部长好涵养,问这位老同志怎么了? 陈佳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回答说是精神分裂,领导你不要见怪,我们等下就送他去卫生健康中心检查身体。 第一百六十三章 晚节不保 这个时候,6永孝却嘎嘎地笑起来:“你们少吓人,我已经问得明白,神经病院可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我又没病,一检查就检查出来,谁也没有权力把我关里面,那是犯法的。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这下健福院的人傻了眼。 6永孝兴风做妖,大吼大叫,偏偏他一把年纪,碰不得挨不得,好好一场调研被他搅得乱七八糟。 朱部长见情形有点乱,只说了一声“养老的工作不好做,各位同志辛苦了”笑笑就打道回府。 他好涵养,但残联的人感觉丢了面子,对陈佳就不太客气了。说你们健福院怎么组织的,真是胡闹。这里乱成这样,如果残疾人的人身安全存在隐患,我们要慎重考虑是否还要安排残障人士在你们这里就业。 健福院因为招收了大量残疾人就业,税收上得了大力度的减免,经营上总算缓过来一口气。听到这话,陈佳大觉紧张,急忙打电话给我。 我心中一紧,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残疾人到健福院做护工是我起的头,现在闹出问题,甚至摆下摊子,那是要负责任的。 不用问,这事上级已经对我有了看法,在他们的心目中,我顾闯说不好就是个到处摆摊子的麻烦人。特别是最近组织上正在对我进行考察的关键时期,一旦出了纰漏,组织怎么可能再往我肩膀上压担子? 能不能升职就我个人而言倒出无所谓,但我渴望做事,渴望更高的高度,渴望更大的舞台,渴望成就自我。 我精神上有点崩溃之感,心中知道,现在所有的事都要放在一边,必须全力以赴解决6永孝的问题。 虽然心中紧张,口头还是安慰陈佳道:“不要担心,残联的同志也就是嘴巴上说说,发泄心中的不满。现在我区适合残障人士就业的岗位并不多,这么多人怎么可能说不干就不干。如果让他们都走,哪里却找新工作,未来的生活如何保障,那是要出社会问题的。等过几天残联的同志气消了,你和人家沟通一下。现在的关键是要把……” 说到这里,我意识到自己有点失言,立即闭上了嘴。 “要把什么?”陈佳追问。 我没办法,只得径直道:“现在的关键是把6永孝弄走,不能让他再呆在养老院里捣乱。”从我内心类说,建议赶一个老人离开养老院还是有点愧疚。 陈佳突然焦躁起来:“如果能够赶他走,我早就干了,还等得到你来说。” “陈佳,那天你送6永孝回家去,他的儿女不肯接收,能不能再做做他们的工作?” “做不了,做不了,我刚见到人,一提这事,人家就动手赶人。好说,人送到了,又一口气交了三年的护理费。现在要退,就得十倍赔偿。我哪里有那么多钱去赔给人家……我看6永孝的儿女都是忤逆不孝的畜生。” 陈佳说到激奋处,在电话那头显得很激动。 我静静地等她发泄完心中的怒火,才道:“陈佳,发火也解决不了问。这样,你把6永孝儿女的电话号码、工作单位、家庭住址用微信发给我,我看看能不能做做他们的工作。” “你真的要去找6永孝的子女,太好了。”陈佳知道我的工作能力,惊喜地叫了一声:“顾闯,谢谢你,谢谢你!” 说着话,她抽泣一声:“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别哭,别哭,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这事应该的,毕竟我现在是福利科的科长,为你们服务是我的职责。”话虽然这么说,我心中却不是滋味。 以前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态度恶劣。现在有求于人的时候,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当初看月亮的时候叫人家小……现在喊人家牛夫人,做人可不兴这样,不能这么现实啊! 那到了联系方式之后,我也没有先和6永孝的子女沟通,怕的就是吃闭门羹,索性直接找上门去。 有这么一种说法:女儿是父亲的贴身小棉袄。 一般而言,女儿和父亲的关系最亲密,也最知道心疼人。 我就先去找6永孝的女儿,一个五十岁的阿姨,叫6琴。 6琴已经退休,住在老城区。我也是运气好,到了地头一敲门,人正好在。 看得出来,这个老阿姨不是一个和蔼的人,也不让我进屋,就堵在门口,问我是干什么的。 等我说明来意,6琴突然横眉怒眼,道:“别提我父亲,我没有这样的父亲,你也别来找我。反正人我已经送去福利院了,别想退回来,除非十倍赔偿。” 我劝道:“是是是,老6的性格不太好,和他生活在一起比较痛苦。但血浓于水,他不习惯养老院的生活,想一家团聚,做儿女的要满足他的愿望不是,这也是基本的孝道。孝顺孝顺,除了孝,还得顺着老人的心意,只要这个心意不出咯,我这样说对不对?” 6琴突然冷笑起来:“一家团聚,天伦之乐,谁都想,可世界上的事情讲的是一个道理。当初我出嫁的时候,娘家可没有给过我任何好处,简直就是泼出去的水,我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用手挣来的。我爸爸老了,现在想要和儿女在一起了,世界上哪里有这么简单的事?你去找我弟弟好了,他是儿子,他继承了所有家业。我家的家务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说三道四,你走不走,你走不走?” 说完,就粗暴地把我推了出去,砰一声关上门。 我:“6琴,你怎么能够这样,你有话好好说呀……” 这事好象涉及到6家财产的纠纷,6琴当年没有得到娘家一分钱扶持,也不想承担赡养老人的义务,这事从道理上好象也说得过去。 我在纠缠也意义不大,看来,这事还得去找6永孝的儿子。 6永孝的儿子叫6健,今年四十八岁,倒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我也是运气好,一登门,就看到人了。 他双眼赤红,神情疲倦地把我迎了进去,请我坐下,又让妻子给我泡了一杯茶,抱歉地说他昨天刚上了夜班,正在睡觉,招待不周,还请谅解。 打搅了人家休息,我也过意不去,连连说抱歉。 喝了两口茶,各自抽了一支烟,气氛显得融洽,我才同6健说起6永孝的事情。 6健吃了一惊,然后叹息一声道:“我爸爸真是一个不省心的,给福利院给民政局添了这么多麻烦,真是过意不去。弄坏的东西,还是抓伤人的医药费,我愿意赔偿。” 这人显得文质彬彬,看起来素质挺高的,也好沟通,我心中安稳了些。就说,老人一心要和儿女住一起享受天伦之乐。据我看来,他也实在不适应养老院的生活,为什么不接回家来赡养呢?刚才我已经到你姐姐家去过,她好象对你父亲有点意见,说当初结婚的时候娘家没有帮助过她,现在也没有这个责任,让我来找你。 6康连连点头,说,姐姐那边我能理解。按照我们本地的风俗,给老人养老送终是做儿子的责任。至于女儿,她那边也有公公婆婆要照顾的。可是,我也有我的难处。 “你有什么难处?”我好奇地问。 如果真有难处,估计就是人际关系不好相处。6永孝性格恶劣,装疯卖傻,在家里做起妖来谁受得了,6健的妻子不肯答应。 不对啊,就刚才我进门的情形来看,6健的妻子也是一个温柔的人,不像是和公公处不来的。 6健指了指自己的家,苦笑:“顾闯,你觉得我这里还住得下人吗,难道让父亲睡客厅?” 我环顾四周,疑惑地说:“房子不小啊,怎么就睡客厅了?” 6健家的房子有点老,至少有二十年建筑年龄。总面积七十来个平方,三室一厅。 居住条件并不差。 6健苦笑:“这房子可是住了三代人,现在住四代人,就怕挤不下去了。” 他说,他有个儿子,上前年刚结婚。这个儿子读书不成,能力有限,现在两口子在一家工厂做工。唯一争气的是,结婚四年,一口气为6健添了四个孙子。 这样一来,房间就显得紧张。 两个孙子,将来成家都要问家里人要房子的。 6健愁得要死,他这个年轻的爷爷天天加班,都差累得吐血。 我知道这事不好劝,现实条件摆在那里,可不是说两句话那么简单。想了想,心中突然一动:“对了,6健,你父亲是退休干部,他名下不是也有一套房子吗,可以一个人居住。你们请个保姆照料他的日常生活,平日里时不时过去看看就可以了,又为什么要一心送养老院,这不合常理啊?” 说到这里,我暗道:“对啊,这事不对劲。” 6健突然一脸的尴尬:“不能请保姆,再请,我爸爸就要晚节不保了。毕竟是个老干部,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为什么?” “我父亲他……见一个保姆就喜欢一个,要和人家谈恋爱……还被保姆的老公那个……过……实在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在家里养老……” 说到这里,6健脸红成猪肝色,低着头,羞愧无地。 第一百六十四章 被遗忘的QQ 在6健吞吞吐吐尴尬的述说中,我才知道一件事。 那是在去年,家里给他请了一个四十岁的保姆。 老6每天要洗澡,因为行动不便,一般都是由保姆帮他放洗澡水,准备好好毛巾、香皂什么的。 6永孝突然拉住人家说,要不一起洗? 保姆感觉受到极大的羞辱,掩面哭泣而去。 第二天,她丈夫就杀上门来,把家里打成废墟。如果不是考虑到6永孝年纪大,怕打出事了,估计已经被人家肉体消灭了。 我抽了一口冷气,这个6永孝顺,一把年纪了还喜欢这个调调儿。 他装疯卖傻,敢当众脱裤子拉屎,会有女保姆喜欢他才怪,难怪被人家老公殴打。 为老不尊,丢人,实在太丢人了。 我无语了半天,又道:“6健,其实这事也好解决。把老人接回家一个人居住,每天就请和男护工帮他做三顿饭。实在有什么问题,你们做儿女的在去处理,这样不好吗?算起来,其实所花的钱比送养老院还节约得多。” 6健苦笑:“这个办法我们也提出过,可老人他不肯啊,说只要女保姆。我们一提他就闹。到我这里闹,到我姐姐那里去闹,闹得实在受不了,只能继续请女保姆。特别是今年出了那事……他更是骂我们不孝,更是……” 说到这里,他立即闭上了嘴。 我感觉他话中有话,立即追问,可6健死活不可说话。 我也没办法,只得告辞而去。 出了门,我也是没有主意,心中的疑团越发地大起来。 看得出来,6健是个爱面子的人,从他口中也问不出什么来。 咦,6琴是个敢说的人,问问她也好。 于是,我就拨通了6琴的电话。 6琴一听到说话,就要说再见。 我忙道:“6大姐,你先别忙挂电话,等我把话说完。我也不是一定要把你父亲送回家,毕竟你们交了钱,没你们同意,谁也送不出来不是。” 6琴听我说不是为送老人回家,语气才缓和了些:“你有什么话就问吧。” 我把6健刚才话大约说了一遍,小心道:“刚才你弟弟话中好象提到今年又请了个女保姆,似乎发生了一点事,能不能和我说说。” 6琴气得笑起来:“6健倒是给爸爸留面子,可也得看他做的什么事,都这样了还怕丢人,可笑。顾闯,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现在已经损害到我们两家的切实利益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我爸爸他要照顾他的女保姆结婚,还立下遗嘱,将来去世后把他现在所居住的大房子赠送给女保姆。” “啊!”我吃惊地发出一声低呼,这故事桥段……好老套啊! 是的,这样的故事简直就是电视剧中的经典情节,几乎所有的剧本有关独身老人的部分都会写上这么一段。 房产价格昂贵,牵动人心。在当今世,有房和没房根本就是两种人生。特别是家中的房产突然要落到外人手里,这就让人无法接受了。 如此,才有激烈的故事冲突,才能吸引观众。 就6永孝家的情况来说吧,他的一对儿女家的经济情况只能算是普通。特别是6健,家中人多,家庭负担重,房子显得很拥挤。 相比只下,老6的房子很不错。 他所住的房子是当初的单位福利房,总面积一百二十平方,外带一个停车位。 就目前的行情来说,省城和我区一个停车位大约二十万。至于房产,一平方两万四千起,还在涨。 6永孝这套房产总价值三百万出头,让人好生羡慕。 6健和姐姐6琴姐弟关系好,两人也没有好好争的,也没有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能继承娘家产业的说法。 他们商量好,老人的养老费用两人平摊,日常有事由6健处理。 等到老人百年之后,把房子卖了,一家一半。 6琴也就罢了,6健一家五口挤在一起,确实有实际的困难。他打算等到给父亲送终之后,得了钱另外再按揭两套小户型,给孙子一人一套。至于按揭款,全家一起还。 可是,这个计划却被保姆给打乱了。 今年,6家给6永孝请了个女保姆,今年四十出头,死了男人的。 两人相爱了,6永孝要立遗嘱。 矛盾顿时激化,6琴大怒,赶走了保姆,和弟弟一起把父亲送到养老院:老人家你住养老院里被人管着,总不方便和保姆约会瞎搞,日子久了,总会淡的。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对6琴说:“6大姐,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如果老人一心要结婚,谁拦得住,就算住进养老院也一样。所以,6永孝在养老院里毫无意义。” 6琴:“你不就是想让我把父亲接回去吗,别想。” 我一时语塞。 6琴:“我爸爸他真要结婚,还得看我们同不同意,我们不同意,他也不敢。现在他在养老院里闹,不就是想逼我们吗,别想。” 话虽然这么说,但我听出她的语气中明显有点迟疑。 是啊,老头真要铁了心和保姆结婚,谁也拦不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想不明白,最后问她要保姆的电话。 6健说没有,已经把她的联系方式给删除了。 事情没有办成,我有点不好去面对陈佳,又担心6老头说不准什么时候又闹出个大事故,让组织上知道了对我又看法。 精神上不觉有点抑郁,这一天晚上也没有和往常一样出门跑步减肥,恹恹地躺在床上刷手机。 人胖精神差,竟然打起瞌睡。 突然,丁冬一声,弹出了一个对话框,是QQ消息:“你还好吗?” 发信息来的是一个叫“美丽人生”的人。 但这个时候,我却像是触电一样从床上蹦起来,感觉就好象省城西面的西岭雪山整个儿地压下来,压到我头上。 是的,那是邢云的QQ号,是我朝思暮想的邢云。 我顾不得打字,用语音喊:“邢云,是你吗,我很好,我很好,告诉我,你在哪里,我马上去找你。” 话刚说出口,眼泪就扑簌而下。 我这才想起,邢云在离开我的时候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络方式。人海茫茫,我也放弃了寻找她的念头。 可是,她惟独忘记了拉黑我的QQ。 这事也可以理解,我们现在在生活和工作中已经习惯了用微信,QQ就挂在那里,十天半月也没有一条信息。 邢大概是疏忽了,我也没想到这一点。 可是,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边却没有任何动静。 无论我怎么说话,怎么哀求,那边就不回话。 但这不要紧,我流着泪不住地倾诉着自己的思念之情,几近哽咽,泪水不住落在地上。 大约过了十分钟,我终于遏制不住伤心,低泣道:“邢云,你回来吧,我想和你结婚。” 说出这一句话,邢云的QQ才有了反应,一行字打过来:“顾闯,谢谢你,能够听到你的声音真的好开心。” 我忙抹了一把眼睛,把自己最近所遇到的事情大概和她说了一遍,笑着问:“邢云,你的化妆品店生意做得怎么样?” 邢云迟疑了一会儿,打字:“最近经营上出了一点问题,亏了点本钱。哎,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在这行好歹也有点经验,如果开店。不说成功,怎么也能赚一点,无论如何也比帮人打工强。顾闯,没开店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象什么吗?” 我问:“你在想象什么?” 邢云发过来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我想象过有自己的事业,在省城买了房子,买了车。我开着新车接你过去,对你说,顾闯,我是作为一棵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我和你的爱情是简单的,纯洁的,没有任何其他因素的。我不依附任何人,任何人也不依附我,我只爱我爱的,一切都这么简单。” 我低低地笑起来。 邢云:“可是,我的生意不好,顾闯,对不起,我暂时不能和你结婚,不成功我绝不来见你,我不想被人同情,我不希望你我的爱情中夹杂中怜悯和同情。” 我急了,说:“邢云,这都不要紧。你成功不成功真的不重要,回来吧,我们结婚。” 邢云打过了一行字,从字里行间能够看出她的倔强:“不,顾闯,你还不了解我吗?我邢云说过的话就算数,在没有成功之前,在没有和你并肩而立的时候绝不会来见你。” 我急了,叫道:“邢云,你为什么这么倔啊?创业是那么好创的吗,据统计数据表明,十个创业的人当中只有一个人成功了。其实,失败了并不要紧,我们依旧和从前那样各自上班,不也过得很幸福吗?” 那边又是长久的沉默,半天才打字说:“顾闯,谢谢你。我的个性你大概也知道,做一件事就要做好,绝对不会放弃的。” 我急了,气得大叫:“如果你一辈子不成功,难道我还打一辈子光棍了。” “对不起,对不起,请给我一点时间。” “好吧,我可以等。邢云,你现在在哪里,我能见到你吗?” “顾闯,我们暂时别见面吧,我想静静,我先把手头的生意维持下去,不想被人打搅。顾闯,如果你答应我们可以在QQ上说话。” “好吧,邢云,要不你给我你的电话号码,我想听到你的声音。” “还是不了,我怕和你说话的时候控制不住会哭。” 我没有办法,只得道:“邢云,我们每天晚上七点到九点就在QQ上聊好了,不见不散。” 第一百六十五章 手机 时隔大半年,我终于和邢云联系上了,虽然她依旧不肯回来,甚至不肯让我听到她的声音,但这也是一个好的开端。 邢云的性格我最清楚不过,大约是小时候生困苦受尽人间白眼,为人刚强,又有强烈的自尊心。她自然是巴不得嫁给我的,只是觉得就这么一无所有地嫁过来不会被我爸爸妈妈接受。 她渴望成功,风风光光进门,昂首挺胸地告诉世人:我和顾闯在一起是因为爱情,我和他是同样的高度。 这个傻女娃子呀! 不过,能够重新和她联系上,发现我和她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冲淡,反因为沉淀越发浓烈,我这段时间处于强烈的喜悦之中,走起路来虎虎风生,干起活来精神百倍。 我现在正被组织考察,又找到了邢云,一切都非常顺利,除了健福院…… 让残疾人去健福院上班,并免了那边的赋税,到现在,健福院已经成我区民办养老机构的一面旗帜,也算是民政局的政绩。 这一日,王局笑眯眯地对我说,最近全市的民办养老机构要到我区培训学习,为期三天。作为负责民办养老机构的福利科,小顾你是福利科的,管这块儿,由你和办公室同志一起负责办会。 听到这话,我心中一动:“王局,干脆把学习场所设在健福院,让各家养老机构的负责人都住里面,也算是对健福院对我们工作的一种宣传。健福院那边地方大,环境不错。最妙的是,咱们局经费困难,到时候办会所有费用可以让健福院解决。” 王局点点头,说小顾,你这个思路不错啊! 刚敲定此事,我突然想起一事,不禁心惊肉跳:6永孝这段时间还在装疯卖傻,他的子女也不可能接他回家。这老头就好象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谁也不敢保证他到时候不会大闹会场。 真那样,我做为主办方,也只能去跳府南河自行了断了。 我有点后悔了,哎,言多必失啊! 心中暗想:“不行,得控制住这个混蛋老头儿。” 问清楚日期之后,我也不耽搁,开了车直奔健福院找到了陈佳。 听到培训学习的事情,陈佳有点为难,神色甚至带着不满。说,最近经营状况刚好了些,现在在这里组织学习,开支有点大。而且,来的人多,需要抽调许多工作人员必然影响养老院的日常运转,能不能改个地点,我这里实在是接待不了。 幼稚啊,女人就是幼稚! 我气得几乎想摔杯子,这种好事别人求都求不来,你却好,往外推。合着我努力争取了半天,你竟然还觉得我是给你找麻烦,还心疼那点会费。 这小姑娘的见识还真是可圈可点,也不知道她集团公司的老总是不是瞎了眼派她过来独当一面。 忍住心中的恼火,我耐心地解释:“陈佳,办这个学习班也花不了多少钱。也就是一百来个学员过来上三天课,你负责提供吃住。吃就在食堂吃,一人每天一百块伙食标准;住,你们这里有的是空房间,两人一间也不花钱;另外,会议中需要刊印资料、刻录光盘,租车去车站接送……总的一起加起来也就三五万块……” 我几乎把事情都掰碎了,一笔一笔帐和她算了起来。 陈佳:“三五万也是钱啊!” 我也不多说,反问:“陈佳,你们总公司给你核定广告推广费用没有?” “有这么一笔开支。” “那么,我问你,如果在省台,不,仅仅在市电视台打个广告需要多少钱?” “这个就多了。” 我道:“这次全市民办福利机构的负责人都要过来学习,到时候我们再想想办法,务必请省、市、区三级的记者过来报道,这算是一种宣传,比起直接在电视上打广告效果可好多了。你想啊,广告还可以做假,你院一上新闻,金字招牌可就打响了。” 陈佳一凛:“对对对,这个会我们办了,我马上向总公司申请。” 我一笑,这小姑娘总算开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 哎,我为她还真是操碎了心。 也对,这事对她对我都有好处,大家拧成一条心把这事弄得圆满吧! 陈佳立即开始打电话给总公司汇报,又开始写申请、发传真…… 我知道这事怕就怕6永孝到时候捣乱,也不管正在忙碌的陈佳,举步走进了6永孝房间。 6永孝正坐在电视机前面,里面正在播放一部爱情片,有优美的女声传来:“你的爱情,像韩剧一样优美……” 老6动了感情,眼圈红红的。 我心中鄙夷:这老头都邀请保姆共浴了,如此下流,还相信爱情? 老年人情绪激动,说不准等下会发生什么,我不禁有点担心:“老6,你还记得我吗?” 6永孝用遥控器关了电视:“我记得你,民政局的小顾同志,谢谢你那天救了我的命,不胜感激。” 我:“老6,最近几天在这里还住得惯吗,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着解决,我会给福利院提的。” 6永孝摇头:“没有,我现在跟犯人似的,我想干什么人家要肯答应呀!” “言重了,言重了。”我咳嗽一声,说出来意。最后,才道:“健福院最近要举办我市民政福利工作会,为期三天。会议对院里未来的建设很要好处,福利院将来建设得好了,你们老人住在这里面也舒服不是。我知道你老人家爱激动,不过,到时候你能不能看到我的份儿上不要去凑热闹。” 6永孝讽刺地看了我一眼:“你的意思就是让我老老实实呆房间里三天,别捣乱?” 我有点尴尬:“给个面子,谢谢了谢谢了。” 6永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顾闯,那天失火是你背我出去的,有这个情分在,你的面子我肯定是要给的。” 我大喜:“那感情好。” 6永孝:“要不,这样,会议那三天,你们在外面的酒店给我开个房间。也不要太好,四星级就可以了,我给你们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我摇头:“老6,那不可能。你是老人,既然你的子女把你交给院里,出去如果有事,院里也负不起这个责任。别的都可以,这事万万不行。” 6永孝:“看来真把我当囚犯了,我换一个条件。” “你说,你说,如果合理,我可以替院方先答应了。” “真的?”6永孝眼睛一亮,呼吸急促:“我需要一部手机,让院里给我买。” 我立即就喷了:“你要手机干什么,给你的保姆打电话,你这不是捣乱吗?” “我就是要给她打电话,难道不可以?我又不是犯人,凭什么不能和外界联系,你们是***,你们不人道。我和她两情相悦,我爱她,她爱我,我们要在一起,任何人都不能把我们分开。一定是我那一对不孝的儿女让你们看住我,他们不就是想要我的房子吗?我绝不留给他们,我死了,给外人都不给他们……他们要被天打雷劈的……哎哟,我心口疼,我脑袋疼……” 6永孝开始了他的表演,在地上打地滚来。 我也怒了:“老6,我知道你身体没任何问题,你这样没任何用处。要不老人家你先在地上滚着,我还有事先走了。” 6永孝叫道:“顾闯,你如果不答应我,到时候别怪我跑会场上去,你等着。” 我气得发出一声吼:“6永孝,会议由我承办,你这是要和我作对吗?别忘记了,那天可是我背你去医院的,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嘿嘿,还以救命恩人自居了,我呸!哎哟,我肚子疼要拉屎……哎哟……” 我大惊,仓皇而逃。 ********************************************* “哈哈,哈哈。”又到了每晚和邢云联系的时候,QQ上,她发出一阵大笑,又发过来一行字:“你就给他买一部手机得了。” 我说:“姐姐,你说得轻巧,这种人今天敢威胁你要你送他手机,明天就敢骑你头上拉屎。还有,你想过不没有,他一闹就得了好出,院里其他老人也跟着学。一旦不能满足他的心意,就开始闹,福利院还办不办了?此风不可长,此例不可开。” “也是啊,不能按闹分配。” 每天晚上的聊天真让人愉快,都是我用语音,而邢云打字。 之所以这样,那是因为我想说的话实在太多,哪里有那么多时间打字。而且,邢云又说,她想听到我的声音。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姐姐,什么姐姐。” 是家中的太后,我吓得手机差一点掉地上去了,顿时满面是汗。 却见,母亲正端着一杯热茶进来,放到我的床头。 我没好气地说:“妈,你进我房间能不能敲门,人吓人吓死人。” “看你吓成这样,是不是和女孩子聊天,谈恋爱了?”母亲一脸严肃地看着我的手机屏幕:“这人是谁?美丽人生,肯定是女的,老实交代。” 我这才醒过神来,邢云的QQ用得又不是真名,而且不是语音和视频,那我怕什么:“没有的事,你出去吧,男女有别,保持距离哈!” “好个小兔崽子,你还不是妈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还男女有别了?”母亲严肃地说:“你叫什么姐姐,那女的年纪肯定比你大,顾闯,我可警告你,不能找比自己年纪大的。你都二十八岁,找个比你年纪大的女朋友,得三十了吧!再谈几年恋爱,结婚,生孩子,那不是高龄产妇吗?生下的孩子也不太健康,我可不答应。” 我忍无可忍,跳起来,一把抱起母亲就朝门外送:“出去,出去,出去。” 母亲哎哟地叫起来:“还动起手了,咯咯。” 老娘反笑起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保姆来了 过得一会儿,老娘又把头从门外探进来,道:“不对,我儿子肯定是在谈恋爱。不然每天晚上怎么把自己关房里,和人一聊就聊两三个小时,换别的人你能这么热心?” 我心中一咯噔,忙给邢云打过去一行字:“我妈在旁边,好象发现不对,我先搞定她,明晚再聊。” “8888。” 字刚打完,母亲突然幽幽一叹:“儿子,其实比你大几岁也不要紧,只要人家肯嫁给你。” “你真的是误会了,就是普通朋友聊聊,反正闲着呀是闲着。另外,对方是男人。”我骗她说。 心中想,看来每天语音聊天动静实在太大,明天改打字吧! 母亲神色突然大变:“男人用美丽人生这个名字,还让人叫他姐姐……顾闯,你可不能这样。” 我:“……” 母亲继续叹息:“年纪大几岁我和你爸爸真能接受,什么时候把人带回家来看看?” 我:“真没这回事,你想多了。” “真的?” “真的。” 母亲突然有点伤感:“哎,去年住你这里的那个姑娘,叫邢云吧?人长得好看,家里家外一把手,跟我年轻时简直就是一个样子。如果当时我心一软答应了你们的事,现在说不定都要抱大孙子了,我好象做错了什么?” 我无语了半天:“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母亲:“不过,你们还是不可能在一起。一个女人,学历低,又没有正经工作,带着孩子,顾闯,如果你和她在一起,那可是要面对真实生活的,真实生活中的很多东西都不是你所能想象的。你不会又和她联系了吧,老实交代?” 我:“没有,妈,邢云是个有自尊心的人,你当时伤她那么重,你觉得她还会来找我吗?” 是啊,就算当时我和邢云冲破家庭的阻力在一起也要免得现实生活中的许多困难。难怪,邢云一心要去创业。 办会的事情已经确定了日期和名单,出了公函,发给了陈佳,又亲自去了她那里看了会场和与会人员住宿。 陈佳所在的公司对这事很重视,拨下了款子,又夸奖了她一气。 看得出来,陈佳的气色很好,满面笑吟吟地。 不知道怎么的,我现在一见她的面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恼,好想和她吵上两句:“你也别笑,到开会的时候,6永孝又跑到会场里拉屎,你我都要哭了。” “不会啊,6永孝答应不捣蛋的,开会那三天他都会呆房间里哪里都不去。” 我很奇怪:“你怎么说服他的?” 陈佳:“我给6永孝买了部手机。” “什么,你给他买了手机,自掏腰包,有钱。” “老人机,三百块,也没什么呀。” “什么没什么,你知道这事会有什么后果吗?6永孝和保姆在谈恋爱,是是是,恋爱自由,婚姻自由,谁也管不着。可这事涉及到6永孝的一对儿女,还涉及到大笔财产。如果6家的房产被保姆拿去了。谁对谁错我们先不说,6家儿女肯定会闹的。” 我越说越激动:“6永孝被送进养老院和保姆断了联系,好不容易把他们分开,现在因为你的一部电话又重新在一起,6家儿女非找你麻烦不可,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他们闹成什么样子跟我也没有一毛钱关系,可别搅了这次会议。” “这是原则问题,是工作方法问题,别一出了事就拿钱解决问题,你这是偷懒。” “你,你凶什么,顾闯,你不是怕搅了你的会议,影响你的前程吗,你太自私了。”陈佳红了眼圈,和我吼起来。 我更上劲,气道:“哭哭哭,一出事就知道哭,烦死人了,你属刘备的?唯女子和小人为难养也,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 话一说出口,我才后悔了。 陈佳大怒,指着门口:“滚,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说完,就哇地哭出声来,趴在办公桌上。 果然,电话的后患很大。 接下来两日,我开始忙着办会的事情。布置场地,发请柬,预约专业老师讲课,预约相关领导莅临出席……每次去健福院都和两个科长和刘红在一起,私下也没有和陈佳接触,大家都公事公办。 我实在有点怕这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小姑娘,再惹她,陈力就要出面了。 这样的后果,我承受不起。 这一日,我拿了预先打印好的鲜红横幅到了健福院,找了两个聋哑护工,让他们扯在养老院的门头上,另外,还让他们挂上红灯笼插上红旗。 两位同志听不见声音,我只能用手和他们比画,交流起来很辛苦。 就在这个时候陈佳过来了,也不说话,就站在我身边。 我去哪里,她就跟着去哪里。 我实在有点经受不住:“陈佳,你有话就说吧。如果你想要向我道歉,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接受,ok。” 陈佳大怒,一跺脚,欲走。想了想,咬牙留了下来,低声用我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总公司的董事长是阿姨,爸爸在里面也有股份的。他说,股份都转给我,所以,我才做了这家养老院的总经理,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称职,看不起人?爸爸和阿姨想必对我很失望吧?” 我这才明白,原来健福院上头的总公司的是陈力和他前妻的产业,难怪陈佳能做这个总经理。 老陈开始培养接班人了。 豪门恩怨的事情我不感兴趣,见她一脸的神色暗淡,安慰道:“任何人都有个成熟的过程,有的人早而有的人则晚慧,你也不必自责。陈佳,你虽然有点脆弱,可并不笨,我想你能做一个合格的总经理的。” 陈佳:“谢谢你的安慰,我心中好受了些。对了,6永孝的那个保姆女朋友来了,见天和他呆房间里,我怕……我怕弄出事来,想请你帮我出个主意。” 我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气道:“6永孝把保姆叫到养老院来了?这个混蛋,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说到这里,我想起一事,禁不住埋怨:“陈佳都怪你给那6永孝买什么破电话,这下好了,老头和保姆联系上了,你这是自找麻烦。6永孝拿点手机之后肯定成天打电话,你敢说不是吗?” 看陈佳很郁闷的样子,我不忍心再说下去,摆摆手:“算了,我去看看,看看这事怎么解决。” 陈佳恩地一声点了点头,又小声嘀咕,“这次会议是你经办,出了事你得负责,倒显得帮了我很大的忙似的。” 我气得扬了扬眉毛,想了想,还是算了。 因为心中好奇,我倒没有径直闯进6永孝的房间,而是立在门口朝里面看去,想瞧瞧能够让老6神魂颠倒的女保姆究竟是何方神圣。 住在养老院里的老人中,六十到七十岁的还好,能吃能睡,行动敏捷。但一过七十,人的生理机能就开始走下坡路。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可以第一时间进行救助,院里的房门白天都是不关的。到了晚上,也不能反锁。 6永孝的房间开着,定睛看过去,只见里面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正手脚麻利地给6永孝铺床。 妇女五官长得还挺端正,皮肤白皙,就是有点中年发福。显然,年轻的时候也算有颜值。 看她的穿着打扮,也不太讲究,应该是农村人,脾气也不太好。 她一边换床单,一边大声呵斥:“6永孝,你是三岁小孩吗,讲不讲卫生,洗脚没有,这床单都起腻了,这不是恶心人吗?还国家干部呢,我看你比农村老头都不如……走开,别影响我干活,你走不走?” 说着话,就拿起枕头抽了6永孝一记。 在中年妇女手下,6永孝就好象小孩子一样的乖,悻悻地走到一边。 换了床单,那个妇女又给他洗衣服,一边洗一边骂:“你们养老院又不是没有洗衣服的,你把脏衣裳朝洗衣机里一扔不就完了,为什么叫我来,这不是折腾人吗?” 满面的不耐烦。 老6讪笑,讷讷道:“桂花嫂,我这不是记挂你,想和你见面吗?这有阵子没见,实在是想念得很。” 那表情,还真是含情脉脉,浓得化不开。 我看得头皮一麻,倒不是我歧视黄昏恋。只是,6永孝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欲念,看得人好像吞了一片冷肥肉,严重生理不适。 这段感情实在是毫无美感啊! 桂花嫂神色一变,开始骂了:“6永孝,你少给老娘说这些,一把年纪了,你不嫌恶心,我还嫌恶心呢!滚你个蛋,再罗嗦我可要动手了。” 说着就扬了扬拳头,劳动人民的胳膊结实有力,洗衣服的泡沫水淋淋地洒了6永孝一脸。 6永孝显然吓了一跳,缩起了身子:“别,别动手。”嘴唇都青了。 桂花嫂咯咯地笑起来:“你怕什么呀,我又不会吃了你。还干部呢,看你这熊样。干部干部,你干萝卜。” 在本地方言中,“干”就是吃的意思。喝酒是“干酒”吃肉是“干肉”抽烟是“干烟。”西部人民说话铿锵有力,很暴力。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变化真快 6永孝:“我这不是敬爱你吗?” “敬爱,爱个屁,6永孝,你给我住口吧!”桂花嫂哼了一声:“不是开玩笑,再这样我可走了。” “别走,陪我说说话。”6永孝:“桂花嫂,你丧偶多年,我也单身了许多年。我觉得你这个人吧,很不错,难道你就感觉不到我的诚意?” 说到这里,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桂花嫂。 “啥叫丧偶?”桂花嫂大约是没什么文化,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问。 6永孝:“就是配偶去世,哎,就是死了男人。桂花嫂,既然你我都是单身,咱们又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为什么不凑成一对过日子?” 桂花嫂的脸黑了下去:“你胡说什么?” 6永孝:“桂花嫂,这事你也不是没有好处,我一个月也好好几千块钱退休金,够你我吃用。等我死了,我那套房子就归你了。要不,等我们扯了结婚证,我就在房本上加你的名字,给你吃颗定心丸。”说着就伸手去拉桂花嫂。 这是求婚吗,立在门口偷听的我心中一惊。这事还涉及到大笔财产的归属,如果事成,6永孝的儿女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虽说婚姻自由,恋爱自由,我老年人的爱情从来不单纯。而且,人交给福利院,你们不把人看好了。还给老头买了手机,提供黄昏恋工具,给家庭造成重大损失,6永孝的儿女不来找陈佳麻烦才怪。、 这事本以我无关,但会议在即,可不能再起风波了。而且,我和陈家的关系密切,也不能做坐视不管。 刚要进屋,突然,桂花嫂蓬一声将洗衣盆摔在地上,水花四溅。 她大声怒叱:“6永孝,你是流氓吗,调戏老娘?” 6永孝哆嗦着说:“桂花,桂花,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我房子给你,也不要加名字了,都给你。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好孤独,家里的孩子都是畜生,从来不顺着我的心意。还是你好,照顾我,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安慰我。我一分钱都不留给他们,全给你,全给你。” 说着话,他就反来复去地咒骂着儿女。 “谁稀罕你的房子,你家的那点破事我才懒得管!”桂花嫂大怒,怒气冲冲地跑了出来。 抬头看到我,一楞,也不说话,低头就走。 我感觉这事有点奇怪,这两人在一起不像是恋奸情热的样子,反到是老6热脸贴到桂花的冷屁股上。 心中的疑惑再遏制不住,我急忙追了上去:“桂花嫂,你等等,我是民政局的顾闯,6永孝的事情我也在管的,想问问你和6永孝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桂花嫂心情正恶劣,她显然又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脚下也不停,骂道:“你民政局的又怎么样,还把老娘捆了送进姓6的洞房?” “言重了。” “那就是个老流氓,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桂花嫂气呼呼地说。 我心中一动:“这么说来,你和他没有耍朋友?” “我耍你个鬼,老娘就是嫁猪嫁狗也不嫁他。” 看得出来,桂花嫂对6老头没有好感,根本就没有嫁他的念头。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你还来看他?” “毕竟是老主顾,姓6的一天打几十个电话,烦得很,就顺便过来看看,再警告他不要骚扰老娘,以后不会再来,这个老流氓。” “真的不来了?” “我如果在来,叫我被雷打死。” 我微笑着挥了挥手:“再见。” “陈佳,你放心好了,桂花嫂不会再来了。”我把刚才的一幕告诉了陈佳。 陈佳想了想,面上总算露出笑容:“也对,6永孝实在太恶心,换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对他有好感的,更别说嫁,恶心,太恶心了。” 本以为此事就这么结束了。 不想,第二日,陈佳又打过来电话,语带哭音:“顾闯,不好了,桂花嫂又来了。” 我:“不对啊,桂花嫂不是非常讨厌那个老流氓,再不去见他了吗,怎么还去养老院?” “现在他们相爱了,两人还在养老院里散步……” “咝……”我抽了一口冷气:“不对,是不是还有什么故事,不然变化不会这么大。” 陈佳:“前天桂花嫂又被6永孝叫过来了,昨天,6家儿女听到风声,找到养老院里,正好和桂花嫂碰到一起,6琴和她就打成了一团。今天,桂花嫂就正式和6永孝交往,还说要选个日子接他出去结婚同居。” 从陈佳的讲述中,我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是的,桂花嫂那天从6永孝那里出来之后已经打定主意不和他见面。可6永孝不干,又打电话过去说,我家里每个月都会给你保姆费的,你这个月还没有干满我就被送到养老院里来了。你要么过来看我,要么退钱,随便你。 6家每月给桂花嫂三千块保姆费,月初提前给。 6永孝进院的时候,一个月才过去几天。 桂花嫂家经济条件不是太好,自然不肯退钱。就答应每天还在6永孝那里,帮他洗衣服、打扫房间卫生,干满日子再走。 这事不知道怎么的被6家的儿女知道了,6琴怒不可遏,直接冲到养老院,骂桂花嫂贪图她家的房子,是个娼妇。 桂花嫂什么人,如何能忍,说,我就是想要你家的房子怎么了?你爹都七十了,老娘才四十,正青春年少,要嫁他总得给好处。房子给我,我侍侯老6一辈子。老6,你的意思呢? 6老头连连点头,说,我愿意我愿意。 桂花嫂又气道,6永孝,选个日子我们去领证,你把房子过户给我。 6永孝:“要得,要得。” 6琴:“你们敢?” 6永孝立即甩了女儿一记耳光,骂道:“忤逆不孝的畜生,你就见不得你爹幸福啊!那房子是老子的,老子要怎么处置自己的财产是老子的事,一分钱不给你。” 6琴吃了这一记耳,哇一声哭起来,朝桂花嫂扑去,两人打成一团,惊动了11o才把她们分开。 今天,桂花嫂又来了养老院,用轮椅推着6永孝转来转去,以配偶自居,不知道羡煞了多少单身老人。 说完,陈佳道:“顾闯,你说我该怎么办,这事闹大了。” 我奇道:“这是6家的家务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陈佳委屈地说:“6家的儿女说了,和我没完,就认准我这个负责人了,你说,关我什么事呀!” 我想了想,分析道,陈佳你别担心。我觉得这事吧,纯粹就是桂花嫂在和6永孝的女儿赌气,演的,过几日就消停了。看得出来,桂花嫂对6永孝很反感,生理性反感。放心好了,过几日桂花嫂就消停了。等她把这个月干满,就会走的。 “真的?” “放心好了,你要相信我这双眼睛。” “可是,两人成天在一起,难免日久生情,还是把人弄走的好,顾闯,你不能不管。” 我有点头疼:“我想想,让我想想。” 是啊,他们成天呆在一起,怕就怕再出什么风波。 会议马上就要举行,必须尽快把这事了结了。 可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一天晚上,我正好邢云在QQ上聊天,就随手提到此事。 我已经习惯了每天把自己所经历的事,所有的酸甜苦辣向她倾诉。因为怕用语音惊动母亲,我现在改打字。 听我说完,邢云想了想,问:“你打算怎么做工作?” 我写道:“这事还得和6永孝的儿女沟通一下,让他们先冷静冷静,好好做老人的思想工作。无论如何,得把这事拖到会议结束以后,别在期间闹。当然,健福院马上要开会上电视的事情不能告诉6琴姐弟。” 邢云:“顾闯,这事你弄错顺序了,应该找6永孝说啊!” “找6老头说,做他的思想工作,他现在被爱情……不,被那啥情冲昏了头脑,连房子都想送桂花嫂,能听我的吗?” 邢云:“顾闯,你听我说。6老头感情的天平之所以倾斜到桂花嫂那边,那是因为他儿女平日里太忙,没办法照顾他。而保姆则天天呆在他身边,自然对她有了一分情感的依恋。因此,这才破口大骂儿女不孝,只有桂花才是真正牵挂他的人。可是,这事他并不清楚。人家保姆是拿钱干活的,是本分。是看在钱的份上才对你这么好,如果不给钱,鬼才理你。出保姆费的是谁,是他的儿女啊,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我忍不住叫了一声好:“说得对,真是这个道理,明天我就找6老头说去。嘿嘿,6老头只要不傻,会明白的。” 我又和邢云在QQ上商量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 第二日,正满怀信心地要开车去健福院。明天就是会议举行的日子,先得去那里盯着,布置好一切。 陈佳的电话打过来。 还没有说话,她就哇一声大哭。 我忙道:“究竟怎么了,你别哭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是不是6永孝又怎么了?” “6永孝失踪了。” “啊!” “他和保姆私奔了。” “啊……神经病啊这姓6的神经病!”我头皮一阵发麻。 第一百六十八章 私奔 私奔这种事情是爱情小说中最精彩的华章,也是一本书的高氵朝。通常发生在古时候,一对相爱的年轻人冲破世俗的阻挠,勇敢地奔向自由。完成自己对爱情的承诺,完成对旧社会的反击,带有鲜明的人文色彩。 想不到今天就发生在我们身边,而且还是一个七十岁的老头身上。 而我和陈佳倒像是文学作品中的封建家长,反动腐朽堕落的旧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象征。 这简直就让人哭笑不得,又气愤难平。 陈佳急问:“顾闯,该怎么办呀?” 我吸了吸一口气,瞬间冷静下来。这事实在太大,慌乱也解决不了问题。就问,“你确定6永孝是和保姆私奔了?” 陈佳:“这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吗?” 她说,今天一大早,护工去6永孝的房间,发现里面没人,被卧也是凉的,就跑办公室里比画了半天才让大家知道他想说什么。 院里就调了监控,看到半夜的时候,6永孝偷偷地翻过墙壁跑了。真没想到,这个不良于行的老头身手会如此矫健。 我又道:“这只能说明他偷偷离开了养老院,并不能说明他就是和桂花嫂私奔,你又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说句实在话,我还真有点不以为然 陈佳:“这不是摆明了的事情吗?” 我:“你找派出所报案了吗?” “还没有呢,那边不是九点才上班吗,我现在就过去。” 我不禁气得笑起来:“谁给你说派出所是九点上班。” “不都是朝九晚五吗?” “姐姐,坏人做坏事难道也要朝九晚五,以便和警察配合?”我说完,又道:“别报警。” 陈佳不解:“出了这么大事,怎么能不报警?” 我道:“明天你院就要举行会议,这个时候去报警,你觉得合适吗?如果让6永孝的子女知道他们的父亲跟人私奔了,又是在你院失踪的,你猜他们会不会跑过来闹事?到时候,当着那么多领导和同行的面子,你的面子往那里搁且不说了。此事一曝光,全世人民可都知道老人失踪的事,谁还敢把父母送你这里来。明天你们那里会去很多记者,健福院就等着关门吧!” “啊,是是是,是不能报警……可是……”陈佳醒过神来:“可是,人都失踪了,怎么办,怎么办?” 虽然隔着电话,我还是能够想象出她跳脚的模样。 “陈佳,你不要急,一个大活人,出不了事的。不就是私奔吗,桂花嫂既然和他交往,肯定会照顾他的。这样好了,你把桂花嫂的电话和家庭住址告诉我,我去找人。” “不知道,不知道,这个大概只能去问6永孝的子女了。” 我气道:“你觉得我直接去问6琴和6健合适吗?” “这……” 我道:“算了,这事我来办,你抓紧时间安排明天会议的事。” 其实,要查桂花嫂的电话号码也简单。 我马上去了电信公司,报出6永孝顺的号码,请他们帮打印6老头近期的通话记录。 6老头见天要给桂花嫂打几十个电话,只要通话记录一拿到手,不就知道了。 可是,电信公司那边却拒绝了我的要求。问我是机主什么人,按照制度,通信记录必须本人执身份证才能给。不然,你随便报一个号码就让我们查,机主的隐私不就泄露了。国家对泄露个人信息管得很严格,你这是犯法的。 什么,你可机主没有关系,有要紧事?那去找派出所报案啊,公安同志可以查记录的。 我忙了一上午,一无所获,脑袋都大了。 可是,我也不能在这件事上耽误时间,会议更要紧。 没办法,只得开了车回到健福院。 健福院这边,民政局办公室的小杨,还有我科的刘红都在,正在最后确认敲定会议细节。当着这么多人,陈佳忙向我递过来一个眼色。 我还能怎么说呢,只得黯然摇了摇头。 陈佳紧张地捏紧了拳头。 整整一个下午,我们都没有提这事。一来是实在太忙,没有工夫再提。二来,事情没有办成,又有什么好提的。 现在的问题在于,我们既不能报警,又不能通知6永孝的子女。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得靠自己去找。 看来,这事得等会议结束之后。 等到大会结束,我再去找派出所,去找6琴6健姐弟。 可是,会议要举办三天,三天的时间里鬼知道6永孝那边会出什么问题。如果真有事,我的良心上也过不去。 “算了,不管了。不就是私奔吗,6老头有桂花嫂照顾,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会议如期举行,那光景,当真是锣鼓喧天、红旗招展、气氛庄严热烈。 区里宣传部朱部长、副市长辛市长、民政局王局,还有桂花镇的书记镇长都出席了。除了一百多个来学习的学员,还有二十多个记者,还录了像,现场做了采访。 晚上,省、市、区三级电视新闻都有播出。 然后,就是开会,学习,有专家老师讲课。 第一天就这么平安度过。 第二天很简单,上课,分组讨论。 依旧风平浪静,但我还是心惊肉跳,感觉即将有事发生。这事不发生还好,一旦爆发,健福院且不说了,我顾某人先要被炸得粉身碎骨。 到了第三天,会议结束的时候,依旧和第一天的时候那样,区、镇各级领导讲话,学院代表上台总结。 然后给大家发结业证书,安排车辆送学院去车站,齐活。 唐僧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难已经过了八十难,现在就差最后一难了,不容有失。 我更是全程盯防,连会场都没有去,直接跑到健福院门口,一边盯着外面的大路,一边焦急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 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半,按照会议程序,十点整正式结束。 现在里面正讲得热火朝天,我只需熬过这最后的黄金半小时就功德圆满。 我心中无比紧张,伸手去摸口袋,想抽烟。 拿出烟盒一看,却是空的。 一只纤细白皙的小手伸出来,手里捏着一盒香烟。 原来是陈佳。 我的烟瘾刚好上来了,看到烟,心中欢喜:“这是送我的吗?”手已经伸过去把烟抢了过来,口头道:“管你是不是送我的,大不了跟你买,等下微信发红包给你。” 拆了一支叼嘴里,点燃,贪婪地吸了一口。 感觉说不出的惬意。 陈佳这才小声说:“少抽点,味道好难闻,对身体也不好。” 我问:“陈佳,会议进行到哪一步了,你不在会场跑出来做什么?” “领导正在总结讲话,我在里面坐不住就出来透透气。” “紧张了吧?”我嘎嘎一笑:“透气什么地方不好透,偏偏要跑大门口。是不是看到我,你心里就稳了。” 陈佳微怒:“我喜欢到哪里就到哪里,你管得着吗?你说我紧张,你自己不也紧张。” 看她的架势又要吵,我忙道:“算了算了,你我还是别斗嘴好不好,都什么时候了。我们在一起,难道就不能好好相处?还有大概二十分钟会议就结束,你我也算干了一件大事。说不紧张也是假话,可咱们不能把彼此当做自己负面情绪的废纸篓啊!你骂我,我骂你有什么意义,最后解决了什么问题。等一切结束,你请我吃饭。” 陈佳眼睛瞪圆了:“你让我请你吃饭?” 我点点头:“对,你请。陈佳同志,是是是,你是女孩子,我是男人,按道理应该我请,女性天生就有免单的特权。可是,今儿这事是公对公,我干嘛要掏腰包。再说了,我也穷得很,如果我请,只能去街边摊吃面。” 陈佳哼了一声:“你这人太小气,没排面。” “妹子,我现在穷得每个月只剩两百块零花,抽烟都靠蹭家中老爷子,被他从早骂到晚,还要什么排面?” “这么窘迫?”陈佳吃了一惊,然后小声地笑起来:“好吧,我请,看你好意思吃吗?” “好意思,怎么不好意思了,我还专点贵的。” 说完,我和她都笑起来。 半天,陈佳道:“这次会议结束,一上新闻,就可以做一篇文章,健福院的经营局面算是打开了。实话同你说,我做这个经理其实是不合格的。可是,这是自家的产业,我不做,谁来做?我前段时间一直在发愁,如果养老院经营不善了,我又该怎么向爸爸,向阿姨交代。顾闯,谢谢你,谢谢你。” “人总有个成长的过程,没有谁是天生的笨蛋,只不过需要一个发挥自己的舞台而已。” “对了,6永孝的事情怎么办?” 我想了想:“不用担心,等到今天的会议结束,再慢慢找吧。实在不行,我们下午就去派出所报案。现在到处都是天网摄像头,要找一个人还不简单。” 只要会议结束,一切都ok。 正说着话,一辆汽车停到养老院大门口。 看到车上下来的几人,我张开嘴,烟头掉到地上。 然后,冷汗淋漓而下。 车上下来的霍然是6琴和6健姐弟俩。 第一百六十九章 回来 好巧不巧,就在会议即将结束的时候,6家姐弟跑到健福院来了。 他们是来看6永孝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应该是听到6老头失踪吧,否则,今天又不是周末,他们跑过来探视什么,6健不用上班吗? 无论是什么原因,等下他们见不6永孝,问我们要人又该如何回答? 这两人一闹,当着这么多领导和来宾记者的面,我和陈佳都完了。 一刹间,我简直有五泪轰顶之感。可是我不能垮,我垮了旁边的陈佳怎么办。 “6大姐,6健,你们来了,借一步说话。”我笑着走上前去:“吃过饭没有,走走走,今天我做东,我们吃饭去。镇里有家土菜馆非常好。” 说着就伸手去拉6健。 6健甩开我的手,冲到陈佳的面前,红着眼睛吼道:“我爸爸呢,人呢?” 陈佳被他可怕的样子吓得花容失色:“666……6永孝他好好在里面呢……” 6琴骂道:“少骗人,你当我们不知道,我爸爸失踪了。好好的一个老人交给你们,就是这么照顾他的?” 陈佳:“谁说失踪了,只是出去了,等下就回来。你们先回去吧,等下我联系你们。” 这已经是欲盖弥彰了。 6琴:“你骗得了谁,当我们不知道,爸爸他不见了,就是在你们养老院失踪的。” 我心中好奇,这事我也知道后果的严重性,特别是在会议期间。 保密工作做得是相当的好,为什么这两人就知道了呢? “你们听说了什么?”我问。 6健气愤地说:“你们还装糊涂,顾闯,陈佳,我跟你们没完……昨天……昨天晚上……”他气得话都说不囫囵了:“爸爸住在桂花嫂那里,还说让我们把户口薄还有房本交给他,好去民政局办结婚证。” “什么桂花嫂,是谁的嫂子,烂货!”6琴出离的愤怒:“还不是贪爸爸的房子,只要结婚,将来有的是手段把房子骗过去。” 我吓了一跳,这个6永孝竟然要结婚了,真是叫人无法可说。 现在的关键是不能让6家姐弟在这里闹,我便道:“6永孝要结婚是他的个人自由,谁也管不着。你们还是去找他,一家人好好谈谈吧,又跑养老院来做什么?” “呸,你们还好意思说。如果不是你们买了手机,让爸爸和桂花重新联系上了,怎么可能有现在的事。好好的一个人交给你们,却给我们家庭造成重大损失,不行,你们得拿出一个说法来。”6琴越说越冒火,一把抓住陈佳:“你赔我房子,你赔我房子!” 陈佳一时不防,看到6琴可怕的模样,吓得惊叫出声。 我忙叫道:“6琴,你别乱来。” 陈佳:“保安,保安。” 我:“不要叫保安,不要动手啊!” 6琴还好一点,6健家庭负担重,两个孙子未来成家立业还靠着6永孝那套老宅,眼睛里全是怒火,已然失去了冷静。 他转头对载他过来的那辆车的司机吼道:“老表,开车,堵门!” 汽车发出一声怒吼,横在大门外。 我忙喊:“快挪开,不要乱来啊!”看时间,会议已经结束,领导和记者们就要出来了。如果堵在这里,可如何是好。 这边闹出如此大动静,就有老人过来围观,大门口叽叽喳喳一片,沸反盈天。 我额上的汗水更多,最后竟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热闹?”一个声音传来。 我抬头看去,却见宣传部朱部长还有几个领导和一大群记者出来了。 会议终于结束,他们正要去停车场开车离开。 我看到陈佳一脸苍白,紧紧地闭住嘴。 我心中一片颓丧,关键时刻终于出问题了。 突然,又是一声喇叭,一辆出租车开来,一个老头从车上下来,木讷地朝前走。 大约是人太多,被人一撞,就朝地上摔去。 6健一把将他扶住:“爸爸,爸爸,你回来了。” 这个从出租车上下来的老头霍然正是6永孝。 6琴:“爸爸,你……我有话对你说……” 6永孝喃喃道:“什么都别说了,这婚我不结了,不结了,我打一辈子光棍你们总开心了吧……” 6琴有点生气:“爸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别说这种不要脸的话。” 6永孝突然发出一声悲怆的呐喊:“红颜……祸水啊,祸水啊!”眼泪滚滚而下。 看他情形,好象是失恋的架势。 养老院的老头老太太们可没有同情心,前段时间,6老头和桂花嫂实在太高调。是人都有嫉妒心,早就有人看他不顺眼了。 见他今天模样狼狈,心中一阵痛快,同时发出哄堂大笑。 我见时机成熟,忙走到朱部长等人身边:“各位领导,请上车,就不留大家吃饭了。” 朱部长等人笑道:“你们伙食团的伙食不错,就是油水太足,老年人怕要吃成三高,我们可不想长胖,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大家又发出一阵笑。 我忙道:“是是是,领导说得对,我们下来之后一定改进。吃得好并不等于大鱼大肉,还得讲究营养搭配,真把院里的老人吃成三高,那就是我们工作中的失误。 众人继续笑着,上了车,各自离去。 等到众人散去,我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身上一阵发软,再没有力气。 “这事怎么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呢?6永孝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么自己回来了呢?” 旁边,陈佳一脸的疑惑。 我道:“6永孝回来了,桂花嫂和他又彻底断绝关系,这样不好吗?” “是好,不过,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顾闯,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说,你究竟干了什么?” “陈经理,我真的什么也没干啊,你不能冤枉人。” “不管怎么说,这次还真的谢谢你。” “你的意思是要请我吃饭。” 陈佳:“小周,给顾科长拿两条烟,再加一箱油。” “住口,再见,后会无期!”我气得脸都黑了。 我感觉我们都在以给彼此找不自在为乐。 第一百七十章 佛系 “后来6永孝怎么了,回院之后。” 照例到了我和邢云在QQ上聊天的时候。 我躺在床上,回答说:“老6回来之后终于变成了一个正常老头了,守规矩,懂礼貌,通事理,简直就好象是变了一个人。可见,这次经历对他的打击是何等之大。邢云,你这个办法不错,真不知道你脑袋里究竟装的是什么,妙计,妙计!” “我也是根据常理想出来的,你想啊,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正年轻,怎么可能嫁一个七十岁的老头。6永孝品性恶劣就是个老流氓,长得又不行,别人凭什么看上他。不就是有套房子吗,可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爱钱。” 我说:“这事还是有点冒险,如果桂花嫂正答应嫁给了6永孝,我还真没办法交代了。” “如果不这么干,你不也是没有办法了吗?不如以毒攻毒试是试,反正事情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也是这个道理。” 没错,这事就是我和邢云商量出来的。 我和邢云每天晚上都会聊天,说说彼此今天又遇到了什么事。 听我说起了6永孝,邢云建议不妨让6永孝和桂花嫂相处一段时间。以前二人在一起不过是雇主和保姆的关系,桂花嫂答应和老6在一起有赌气的成分。只要真正面临谈婚论嫁的时候,她才会权衡利弊。 这事不外是两个结果,一,桂花嫂不同意,6永孝灰溜溜地回养老院。如此,那就是皆大欢喜;二,桂花嫂同意,6家人来找养老院麻烦。现在养老院的麻烦还少吗,也不多这一桩。 于是,在我的暗示下,6永孝偷偷溜出养老院,跑去桂花嫂那里。 桂花嫂答应和6永孝交往,说出口的话收不回来,只能收留了6老头,试着和他磨合。 可她毕竟是个四十岁的女人,在如今的营养条件下,四十岁的女人还很年轻,和一个七十岁的老头在一起,无论是生活习惯还是生理上都非常不合拍。 两人隔了代,坐一起根本就没有话说。 可想生活在一起是何等痛苦异常。 而且,她当初本就没打算和6老头在一起,只不过是说了一句气话,就弄成现在这样的结果。 而桂花嫂因为是寡居,平日里也不乏追求者。 和其他健康的有共同语言的同龄人比起来,6永孝简直就是面目可憎了。 拿桂花嫂后来透露出的话来说,就是:“泥马,我一摸到姓6的身上松弛的皱纹就恶心得想吐。不就是一套房子吗,老娘也不是没地方住,凭什么要委屈自己?” 最后,她说出一句很有哲理的话:“两个人在一起应该有爱情,我为了钱和他在一起,这和卖身又有什么区别,老娘不干这种事。” 就在会议的最后一天早上,桂花嫂醒来,看到苍老的枕边人,感觉这老头随时都像是要断气的样子,突然心生恐怖。 又想起昨天晚上的不协调和难受,桂花嫂恶向胆边生,一巴掌扇去,就把他扇醒了,骂道:“老娘上了你的当,平白侍侯了你几天,恶心死个人!马上收拾东西,滚蛋!” “于是,6永孝就回健福院了?”邢云问。 我回答说:“不回来又能怎么样?回家,儿女平日里又忙,没办法照顾他,不还得送到养老院。与其叫人送,还不如自觉些。养老院不好吗,有人提供一日三餐,几百上千个同伴,热闹。” 邢云:“我的意思是问,6永孝是脾气古怪的人,他到养老院后没有继续做妖?” “没有没有,6老头受到如此沉重打击,整个就好象变了一个人。”我想起6老头的情形,忍不住扑哧地笑出声来。 6永孝回到健福院之后发生了巨大改变,他换上了一声唐装,脚穿元宝布鞋。脖子上挂了一串念珠,手中时刻搓着两个被盘得油光锃亮的核桃。 逢人就带三分笑,口呼“阿弥陀佛。” 和以往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同,没事就跑去找其他老人聊天。 说起话来细声细气,一副慈眉善目模样。 遇到有人问他往日和保姆的感情生活时也不避讳,讲完,叹息一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到了咱们这种年纪,对于女色丝毫不能放在心上。” 一句话概括:6永孝整个人都佛系了。 说完,我感慨一声:“邢云,幸亏你想出这个治本的法子,否则这一关我还真过不去了。对了,你的店现在经营得怎么样了?” 邢云:“已经有点起色,恰好抹平所有开支。” 我精神一振,打过去一行字:“做生意这种事情急不得,也别想一口吃出个胖娃娃。你以前一直亏损,现在终于抹平了所有开支,这可是一个让人高兴的变化。说明你终于有回头客人了,也做出了口碑。不要急,总会有拨得云开见月明的那天。” 邢云:“哎,能不急吗?你说拨得云开见月明,可这一天究竟是哪天。” 我道:“你急我更急啊,我这不是急着结婚吗?你早一天成功,我早一天脱单。” “讨厌啊你。” 我继续调侃:“邢云,我都要二十九岁了,已经是大龄未婚,平时别人看我的目光都是怪怪的。觉得我这么大年纪还不结婚,是不是性格和生理上有什么问题。再说了,我血气方刚,长期独阳不长也不是办法。” “真是讨厌,顾闯,不许你耍流氓。”QQ那头,邢云发出来一个发怒的表情。 虽然见不着面,我还是能够想象她害羞的样子,心中不禁大乐。 这个时候,有人在敲房间的门。 母亲的声音传来:“顾闯,你怎么每天晚上都把自己关屋里和人聊天。不对,不对,你一定是在谈恋爱了,网恋?妈跟你说,网上的东西可靠不住,小心被别人给骗了。恋爱结婚可是大事,还得知根知底,我明天就找人问问又没有合适的姑娘介绍给你。” 我吓了一条:“妈,我睡了,你别没事就骚扰我好不好?” 我给邢云发过去一个信息:“邢云,时间已经很晚了,早点休息。最近大降温,我脑袋有点疼,别感冒了。” 邢云:“多喝热水……哈哈哈哈。” 第一百七十一章 电话号码 一夜间秋天就来了。 民政局的停车场上,金黄色的银杏叶落了一地,烦得门卫大爷都没办法打扫。 今天是周末,单位里显得很安静,我背着一个大包从办公室楼上下来。打开汽车尾箱,将包扔进去,又琢磨还有什么私人物品遗漏在办公室里。 门房秦大爷靠了过来:“顾闯,这就调走了,不请大家吃个饭?” “秦大爷,你是不是怪我没有请你的客啊?”我笑着扔过去一包香烟:“每次我来局里,你老人家都热心帮我指挥倒车,谢谢了。” 秦大爷接过香烟:“顾闯,你倒车的技术是真的要练练。对了,你怎么选在今天离开单位,是不是想要低调啊?” 我也不急着走,突然离开工作和战斗了一年的地方,心中难免有点不舍。 就和他各自点了一支烟,道:“主要是不想给大家添麻烦,工作日的时候大家活儿都多,我再来收拾东西,这不是影响别人吗?” 秦大爷:“我在这里上了十多年班,见过无数人来来去去,总结出一个经验,你想听听吗?” 我心中好奇:“大爷你说。” 秦大爷:“从这里走的人按照年龄以四十岁来划分,四十岁以下走的大多是高升了。四十岁以上的,则多是调去闲职,准备年龄一到就退休。顾闯,你这么年轻就走,想来是升官了?” 我道:“不管是升职还是正常调动,不管是去什么单位在什么位置,都是为人民服务,都是做事。” 秦大爷:“得,你说话的水平还越来越高了,以后记得常回娘家来走动走动。” “会经常回来的。”我说。 是的,我已经接到组织的任命要调离民政局到新的工作岗位上去了。 饯行的饭和散伙饭也吃过几次,有制度,我只能自掏腰包请客,被大伙儿都快吃穷了。 到了新单位上班之后,我更是腰包干瘪。没办法,只能问老娘借点。 这事说起来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工作一年多,又是正式公务员国家干部,我这日子怎么越过越穷了。 不过,在这一年多的时间内我也飞快地成熟起来了,这种务实的工作天生就适合我这种喜动不喜静的人。现在调去务虚,难免有点忐忑。 刚抽完烟,准备开车离开。突然,一辆白色的两箱高尔夫寂静无声地滑进停车场,陈佳从车上走下来:“顾闯。” 我有点惊讶:“陈佳,你怎么来了。” 天气冷,陈佳轻轻搓着冻红的小手:“听说你调走了,今天要回单位收拾东西,我就过来接你。爸爸说了,你喜欢苏帮菜,他订了一桌给你庆贺,还请了许露两口子。” 我:“这么客气,你们怎么知道的。咦,一定是洪燕这个多嘴的。” 说着话,我又摇头:“也就是调动一个单位,至于搞这么大动静,有意思吗?” 我心中有点微微不满,刚升职就到处请客吃饭,这也太不稳重了,让组织知道了像什么话? 看我脸色不太愉快,陈佳大小姐脾气上来了,哼了一声:“我说打个电话就可以了,爸爸一定要我亲自来请,你派头不小嘛!究竟去不去啊,不去我们自己吃了。” 我忙到:“去去去,怎么不去,有免费的午饭我不去吃那不是傻吗?前面带路。” 正要走,突然,一阵风卷来,漫天都是黄叶。却见,一辆白色的埃尔法冲了过来,停到我和陈佳身边。 宋樱的脑袋从里面探出来:“顾闯,调新单位了,去哪里?” 说起来,我和她自从上次闹得不愉快之后,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面。到现在,我心头的气也消了:“区团委。” 宋樱:“干什么?” “书记。”是的,我现在要调去区团委做团高官。 团高官是正科,期满卸任之后会降半级安排。 “哦,是顾书记了,好事。”宋樱将头一偏:“上车。” 我问:“去哪里?” 宋樱:“我听镇里的人说了你的事,刚才去你家,你妈妈说你来民政局收拾东西,就赶了过来。走,吃饭,我请客。” 一个人,两处请吃,我呆住了,不知道该去哪里。 宋樱有点不快:“磨蹭什么,我已经订好位置了。你妈说了她喜欢川菜,咱们就满足她的愿望,二老已经在酒楼里等着。对了,我爸爸和妈妈也在那里陪他们打麻将。快去,别让长辈等咱们小辈。咱们今天就在酒楼里玩一天,晚饭也在里面解决了。” 我面色大变,突然感觉大大的不妙,为难地看了陈佳一眼,道:“宋樱,你这是打我个冷不防,我刚才还答应了人家一起吃午饭的。” 宋樱这才好像是看到陈佳似的,笑笑:“这位妹子好美,你好,我叫宋樱。” 说着,也不下车,就那么把手伸出车窗。 “你好,我叫陈佳。” 二人轻轻地握了一下手,眼睛里仿佛有火星在飞溅。 宋樱笑道:“陈佳,你要请顾闯吃饭,能不能改期啊?你看,我爸爸妈妈和顾闯的父母都等着呢,咱们不好让老人失望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佳:“我的父母也在等着,要不,大家拼成一桌吧,我们请。” 宋樱摇头:“不方便吧?”说着话,她妙目一转:“顾闯,你觉得呢?” 我觉得什么,我两边都不想去。 不管去那边吃饭,都不好玩。 对了,我干脆还是去上班吧,先熟悉一下新单位的情况。 正要摸出电话约团委的人交流工作,QQ响了,是邢云的。 我定睛看去,对话框里有这么一行字:“大哥哥,我是萧萧,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我马上打给你。” “萧萧,怎么是你,你还好吗?对了,你怎么上了你姑妈的QQ?对了,偷偷告诉大哥哥,你和你姑妈在什么地方,我去找你们。我的电话号码是139xxxxxx。” 萧萧:“大哥哥,我和姑妈在省肿瘤医院。” “什么!”我突然有种可怕的预感,禁不住大叫一声。 这一声喊引得宋樱和陈佳都惊讶地看过来。 电话铃响了,陌生的号码,不用问是萧萧打过来的。 我颤抖着手接通了电话:“萧萧,我是顾哥哥,你们你们……” 不等我把话说完,那边传来哭声:“大哥哥,大哥哥,姑妈要死了,姑妈要死了,你快来呀……她得了癌,淋巴癌……姑妈要死了……” 我仿佛被一道大雷击中,禁不住大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段时间我们在QQ上聊的好好的,她不是说她的店一直在开吗?” 萧萧:“大哥哥,姑妈是怕你担心,我们的店,我们的店……自从姑妈生病后就没开了,呜呜……” “萧萧别哭,我马上过来,我马上过来,一切都会好的。” 我手不住地颤,感觉身体所有的力气都被抽掉,一个劲的哆嗦,甚至打不开车门。 “怎么回事?”宋樱看到我的不妥,忙跳下车来,摇晃着我的肩膀。 “邢云,邢云要死了,我的女朋友,我要去见她。”我的眼泪流了出来。 宋樱:“上车,我送你过去。”然后,就使劲地把我塞进副驾驶位上。 陈佳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宋樱对她喝道:“陈佳是吧,顾闯的女朋友情况很不好,要去看看吗?” “我我我……” “你不打算去吗?”宋樱咄咄逼人地问。 陈佳被她炯炯的目光看得后退了一步,喃喃说:“可是,可是……那边客人们都等着,不吃午饭了吗?” “你!”宋樱欲要发作,最后只得叹息一声,“你就是呆的,算了,你回家去吧!” 再不理她。 汽车一阵风冲了出去。 我已经什么都做不了,只不住流泪,偏偏哭不出声来,甚至连安全带都是宋樱帮我系上的。 路上,宋樱一边开车,一边用车载电话给她的父亲打电话:“爸爸,顾伯父和顾伯母在你身边吗,我要和他们说话……伯父,伯母,对对对,我和顾闯在一起,现在我们不能过来吃饭了,你们四个老人一起吃吧……晚上,晚上也不来了。对对对,我们要出去玩,出远门,旅游。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单位那边已经请假了。” 电话那边传来我母亲气恼的声音:“顾闯,你怎么回事,就这么跑出去旅游了,那么怎么说一出是一出?太不尊重人了,不识礼数。” 宋樱的母亲道:“亲家,你别生气啊,年轻人不都这样风风火火的,算了,别管他们,就当他们是蜜月旅行吧!我们继续打麻将,该你出牌了。哈哈,你点炮了。亲家,你这手气可不怎么样……宋樱,乖儿,你们在外面玩开心点,别担心家里。天气冷,多穿衣服,别病了。你钱够不够用,要不要我打点给你。” “妈,你好烦,挂了啊!” 省肿瘤医院是我省最大的癌症医院,在全国都是有名的。 其实,早期癌症,或者诸如危及不了生命的直肠癌、乳腺癌、鼻腔癌之类,病人大多在本地的医院治疗。送到这里来的,多是中晚期。 医院或许不能救病人的命,但却能够减轻患者的病痛,让他们走得有尊严。 我已经预感到问题的严重。 刚下车,就看到萧萧扶着邢云已经立在门厅那里,微笑地看着我。 和去年时相比,邢云已经瘦成了一根藤,面容和嘴唇都白得没有血色:“顾闯,你来了……哎,都怪萧萧偷偷上了我的QQ,给你添麻烦了。我也是才听她说你要来,我在这里等你。” “邢云。”我声音哽咽。 邢云:“萧萧,我们等了多久了?” 萧萧:“姑妈,等了二十分钟了。” “二十分钟……这么短,我却感觉等了一天,时间过得好慢啊!” “姑妈,呜……” “别哭,别哭,傻孩子,你偷偷上我的Q,姑妈又不打你,怕什么呀?”邢云淡淡一笑:“顾闯,你也别哭,好不容易见面了,我们应该高兴才对,哭成一团多没意思。” “我不哭,我不哭。”我扶着她,触手处是嶙峋的瘦骨,心中更是酸楚难受:“这里冷,回病房去吧!” 邢云:“我今天要出院,要回老家了。” 我大惊:“你是病人,病都没好,回家去做什么?” 邢云已经冷静地说:“我的这病是好不了的,我想回家。再在这里住这也没意思,天天吃药打针,我都烦了,为什么要浪费这个时间?” “不,你不能出院。” “没用了,我已经办完了出院手续,本打算就这么悄悄地回家去,想不到顾闯你来送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旁边,宋樱已经哭成了一团。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一棵树 我大叫:“不行,不行,你不能出院,给老子回病房去,滚回去!麻辣隔壁的,你回家去做什么,去等死吗?” 我疯狂地大骂起来:“傻逼,蠢女人!贼老天,我诅咒你,我诅咒你!” 萧萧:“大哥哥,不许骂姑妈,不许骂姑妈。 ” 邢云突然伸手捂住我的嘴:“顾闯,不要骂老天爷,我不想你将来有事。” “我就骂了,贼老天,狗日的贼老天,你为什么要欺负好人!”我大声嚎啕。 邢云突然伸出双臂抱住我:“不要骂,顾闯,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不要浪费在这上面。现在,你送我回家去吧!你以前不是一直在问我老家是什么样子吗,还说想去看看,走,咱们一起去。” 我点头:“好,我们一起去。” 宋樱:“我来开车,上车吧,没时间了。” 萧萧和我扶着邢云上了宋樱的保姆车。 邢云和萧萧没有任何行李,就两个包一个洗脸盆一个热水瓶。 上了车之后,邢云开始发起烧来,额头上有毛毛汗。 我用毛巾不停地擦着。 …… 邢云:“对不起,我骗你了。我的店半年前就倒闭了,我还是没有成功,没有作为一棵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我心里好难过,实在忍不住在QQ上和你聊天,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知道你在干什么,知道你过得很好,那就够了。” “不,邢云,你做得很好,你在我心目中就是一棵大树。” “可惜啊,可惜啊!”她微微叹息:“我以前一直以为人定胜天,这人只要不怕吃苦,总是回成功的。现在我在明白,付出了并不一定会有收获。这或许就是真正的生活,真正的人生吧!” 我握着她的手:“邢云,这些都不重要,真的不重要。我们是平凡人,我们只需要在一起过得平凡人的生活就可以了。等你病好了,我们就结婚。” “结婚,结婚……多好啊,真的好想结婚。人过一辈子,什么都要经历。婚姻对于我这么一个平凡的女人,真的好重要。可是,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我们现在不就在一起了,放心好了,我会娶你,不管是我妈还是别的什么人,都不能阻止我。我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对了,我现在升职了,必须马上结婚。否则,一个领导不结婚,那不是给人一种不稳重的感觉,也无法让人信任。邢云,你就当是帮帮我。” 邢云突然微笑起来:“你这人真是能说,连求婚都求得这么独特。” 邢云的老家距离省城有三百多公里,路不好走。不觉中,宋樱已经开了一天的汽车。 外面的天色开始朦胧,她问我要了一支烟,点着了。 只抽了一口,眼泪就下来了:“熏着眼睛了。” 邢云又低声道:“萧萧还小,我拖着一个小孩子,顾闯,你能接纳她吗?” 我郑重道:“邢云你放心,萧萧是你的侄女,也是我的侄女,是我最亲的人。等你我从老家回来,我们就结婚,我把萧萧的户口迁移到我家。” “那就好,那就好……”她突然道:“好美。” “什么?” “顾闯,你看外面,下雪了,好美。” 原来汽车已经到了山区,在黄昏的暮色中,在红色的彩林中,白雪纷纷扬扬而下。 宋樱停下了车,熄了火,空山寂静无声。 秋天了,雪下来了。树叶在脱落前红如烈火,仿佛在用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在燃烧。 邢云喃喃道:“那天我们去滑雪,也是这样的雪天,那天……我们相爱了,真好啊……我突然有点后悔了。” 我问:“你后悔什么?” “我应该和你去当初我们合租地房子里看看的,那里才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家啊!” “邢云,别说了。” “我从生下来就没有过家,老家那边……没有人真正爱我挂念我,没有人哪里来的家,我为什么要回去,为什么要回去?” “别说了。” “早知道,我就不该回乡下的,我应该去你那里的,可是我又怕你妈妈。” “不用怕,我妈就是性子急,但她还是讲道理的。”我抱住邢云,感觉她的身体就好象火炭一样烫,“其实,这事的错在我。我从小都是个听话的孩子,什么事情都听妈妈的,从来没有过主见。现在,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要自己把握自己的人生,和最爱的人在一起。” 我紧咬着牙齿,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有轻轻的歌声传来:“……看流星尾,看桃花水,不回头,到最后天命所归。还有感动久违……” 这歌我以前听她哼过,那时候她还住在我那里,那时侯她正在替我洗衣服。 歌声渐渐小下去,终至消失。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如火如荼的红叶也被夜色掩盖。 天空中有一颗流星划过。 她是那么的大,那么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