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第四卷)》 【大明天下(第四卷)】(250) 2019-03-06 第二百五十章 谢公绸缪 左顺门外。 「少傅兼太子太傅、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左柱国刘健,少傅兼太子太 傅、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柱国谢迁,身任天下之重,同心辅政,乃世之贤 相,本欲二卿长伴朕侧,垂询国是,奈何天公不美,二卿心力交瘁,百疾缠身, 上表请辞,朕虽有不舍,却不可以己欲而累卿身,特准所奏,望二卿归里养疾, 勿为朕念。」 刘健、谢迁惊愕地互视对方,随后同时扭身看向了身侧的李东阳。 「刘公公,老夫的奏本为何不见批复?」李东阳只觉脸上火辣辣地发烧,向 着传旨的刘瑾出言询问。 「李相奏本被万岁爷留中不发,却是没有刘、谢二公的好福气,二位从此终 老南山,颐养天年,真是羡煞旁人啊!」 刘瑾后半句是对着刘健二人所说,刘健哼了一声,掸袍而起。 看着面色难堪的李东阳,刘瑾嘻嘻笑道:「李相且请回阁理事,吏部焦大人, 兵部许大人皆有条陈公务亟需办理,阁老任重道远啊。」 兵部许季升也投了刘瑾,起身的谢迁心中一惊,失去文武铨选之权,大事已 不可为,内阁中再有李东阳调度,无法再以政事钳制,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好,好手段。」刘健冷笑连连,甩袖而去。 「西涯,保重。」谢迁拱手为礼,长笑出宫。 李东阳唏嘘不已,「公公此举陷东阳于不义,老夫将何辞以谢天下?」 「天下人怎么想是他们的事,阁老何必要对他们交代?」刘瑾看着远去的谢 迁背影,漠然说道。 ************ 谢迁府邸。 谢迁坐在书房桌案后,品茶读书。 房间内还有两个人,一个不到四旬的中年人,另一个只有二十出头,容貌皆 与谢迁相近。 「大哥,你匆匆唤小弟来有何要事?」中年人是谢迁弟弟谢迪,弘治十二年 的进士,现任兵部武选司员外郎。 谢迁呷了一口茶,淡淡道:「没什么,老夫辞官的奏疏陛下恩准了。」 谢迁说得轻松,另外两个可是当头霹雳。 「怎会如此?刘阁老便没有设法挽留父亲?」年轻人是谢迁二子谢丕,弘治 十八年的探花郎,如今在翰林院里熬资历。 「刘洛阳与为父一同致仕。」谢迁倒还笑得出来。 「满朝枢要伏阙奏本,声势浩大,怎会如此收场?」谢丕有些不可置信,这 些天他在翰林院里上蹿下跳,勾连那帮穷翰林针砭时弊,风头一时无两,怎么转 眼间老爹就下岗了。 「为父等小瞧了刘瑾,也错估了陛下的决心。」谢迁合上书卷,轻轻叹息道: 「也算该有此败。」 「兄长致仕,我与丕儿该如何做?」谢迪关心的是另外的事,他和侄子都是 谢迁从春闱大考中选出来的,朝野间不是没人非议,兄长去位,难保不会有人把 旧账再翻出来。 「找你们来就是说这事,你与丕儿上表辞官,与老夫一同归里。」 「什么?!」 大谢小谢异口同声,一同睁大了眼睛,瞪着谢家主事人,怀疑这位是不是刺 激太大烧坏了脑子。diyibanzhu.com 「兄长返家,朝中也该留下人照应,若有风吹草动,亦可提早知会,早做防 备,便让丕儿随兄长归里,钻研经史哪里倶是一样,不拘于翰林院。」谢迪可真 舍不得自己兵部武选司的肥缺。 「词林素来清贵,且考核自有成法,不受吏部节制,小侄正可置身事外,呼 朋唤友,交接枢要,为谢家张目,岂能轻言弃官。」谢二公子当即不干了,翰林 院编修前程远大,入阁有望,就这么扔了,谢丕肠子都能悔青了。 谢迁摇了摇头,这二人眼光短浅,目不见睫,待自己身后,泗门谢氏何去何 从呢。 「老夫为官多年,门生故旧遍及天下,这仇人么却也不少,焦泌阳便是其一, 焦老儿隐忍歹毒,睚眦必报,没了老夫压制,你们两个斗得过他么?」 谢迪二人对视一眼,垂下了头,焦芳被打压几十年,仍屹立不倒,易地而处, 这二位自问没这股子韧劲。 「谢家就这么一败涂地不成?」谢丕心有不甘。 谢迁仰天一笑,「此番朝争老夫是输了,但急流勇退,不肯与奸佞同流合污, 在天下士林中却是大胜,此后我等读书养望,静观其变,老夫再度出山之时,余 姚谢氏必当名扬天下。」 「此番兄长与内宦结怨甚深,那刘瑾可会就此放过兄长?」谢迪有些担心。 「李公谋,刘公断。」谢迁眼中俱是笑意,「老夫一个动嘴皮子的,有何担 心。」 ************ 「一个动嘴皮子的?你就这么看谢于乔?」 刘瑾斜靠在他的黑漆罗汉榻上,笑问丁寿。 「难道不是?」丁寿想起那个成天碎嘴的谢阁老,只觉得心烦。 「弘治八年时,谢木斋不过是从五品的侍讲学士,以少詹兼学士特起,入直 内阁,在家服满半年,抵京即升正詹事,两年后即晋太子少保、兵部尚书、东阁 大学士,大臣崇进从未有如此迅捷者,你以为何故?」刘瑾问道。 丁寿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道其中猫腻。 「弘治元年,内臣郭镛请奏按礼制选秀册妃,当时只是翰林左庶子的谢迁直 谏力阻,得了当今太后的欢心,选员补阁之时,众臣皆已推尽,俱不得旨,终以 谢于乔名上,先帝才御批简用。」 「后来太后想要送妹入宫,先帝也有纳妃之意,这位谢阁老又以娥皇女英之 例作比,上表玉成其事,赖得外廷力诤而止。」 哎呦,大情圣弘治爷还有这八卦事呢,丁二爷来了兴趣,「太后那妹妹后来 怎么样了?」 瞥了丁寿一眼,对这小子突然扯开话题有些不满,刘瑾还是回道:「嫁给刘 阁老的儿子了。」 「刘洛阳?」丁寿纳闷,呛了万岁爷的媳妇,刘健这老小子还能有滋有味地 当首辅,小皇帝的老子这么大度么。 「刘博野。」刘瑾道。 「刘棉花?!」丁寿乐了,前朝阁老刘吉屡遭弹劾,仍稳居宰辅之位十八年, 时人取棉花耐弹之意,给他取了一个「刘棉花」的雅号,再算算这位爷下台的日 子,合着是被弘治爷穿了小鞋啦。 「一样的事,两番做派,前番先帝以为其德,二遭先帝称之为顺,放眼朝中, 有几个有这番眼力手腕的。」 刘瑾冷笑一声,「谢迁这些年官当得大了,脑子也不如往日灵光,以为可以 要挟君上,永固相权,这也算利令智昏,待卸了这身累赘,怕是该清醒咯。」 「这帮老小子无事生非,想要咱们的脑袋,便这般便宜他们了?」丁寿心中 不忿,这帮人可是对他要打要杀的。 刘瑾起身,负手望天,沉声道:「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眼下咱们 爷们要做的便是:立威!」 注:明史中向刘瑾通风报信的是焦芳,明人笔记里是另一个说法:(王岳) 左右有以其事密告瑾者,瑾素与李阁老东阳有旧,重其诗文,密以韩文等所劾询 之东阳,得其大略。反正写小说,索性几种说法都用上。 【大明天下(第四卷)】(251) 2019-03-13【第二百五十一章长亭饯行】京师东郊,十里长亭。 亭外车马骈阗,青衣小帽的家人猬集在各处,亭内金紫银青,冠盖云集,俨然大朝。 户部尚书韩文捧杯道:“二公致仕出京,实为国之不幸,朝中权阉当道,奸佞横行,老夫也当附二公骥尾,早离泥淖。” 刘健正色道:“贯道此言差矣,我等既头戴乌纱,身穿官服,便该上顺天理,下合民情,老夫与于乔此番去位,朝中正事却不可荒疏,诸公俱是部堂掌印,权掌枢要,国朝百姓安居,尧天舜日还要仰仗诸位,万万不可轻忽。” 韩文会意点头。 王鏊也朗声道:“希贤兄所言乃是正理,吾等读圣贤之书,习孔孟之道,为世优乐者,君子之道也,岂能数典忘祖,任由奸佞横行,自古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阉宦佞幸可以逞凶一时,岂能霸道一世,彼等不识时务,螳臂当车,来日必将粉身碎骨!” 王守溪之言字字铿锵,众人俱都大声叫好。 李东阳取出一副画卷,递交谢迁,“于乔,你我同时入阁,不想今日你却先我身退,此画乃是家藏之物,请于乔哂纳。” 谢迁展开画轴,不由惊道:“米芾的《山水图卷》,宾之,此礼太重了。” “赏玩之物罢了,于乔莫要推辞,画上涂鸦一首,聊寄故人情思。”李东阳指着画卷一侧。 谢迁细看,果然题有一首七绝:复道东山有谢公,身为霖雨稗无功。出岫入岫何从容,苍生之望安可穷。 谢迁笑道:“后生晚辈怎敢比东山谢公,宾之兄言过其实,小弟受之有愧啊。” 李东阳喟然道:“公等归乡,留我在此也是无益,可惜不得与公同行。” 说到动情处,李阁老还滴下几滴眼泪。谢迁正想着如何宽慰老友,便听刘健一声冷哼,“何必多哭,假使当日多出一言,今日也与我辈同去了。” 李东阳悻悻无言,群臣中看他的目光也多有鄙夷。 谢迁看李东阳神色怅怅,连忙挽着刘健向众人告辞。 看着马车迤逦远去,送别人群也纷纷上车乘轿各自散去。 严嵩官卑职小,凑不到刘健等人身前,只是和着一群同年与谢丕寒暄,此时正主已去,不由轻声叹息。 “惟中兄,何故悒悒?”顾可学见同年神情不对,出言相问。 “刘、谢二公去位,朝中大事怕不可为。”严嵩忧心忡忡。 “惟中多虑,内阁还有李相,韩部堂等直人正臣俱都在位,个别小丑跳梁掀不起风浪。”李梦阳不以为然。 你小子倒是心大,作为奏疏起草人跟没事似的,顾可学腹诽了一句,追问道:“严兄以为朝局还有变故?” “百官伏阙,如此局面尚且反转,这刘瑾手腕非同一般。”严嵩道:“况且吏部焦部堂对南人多有不满,你我前景堪忧啊。” 边上一名身躯颀长的男子蹙眉道:“惟中兄是否有些杞人忧天,你乃词臣,不入吏部京察,焦部堂如何为难你?” 严嵩摇首,“按常例确是如此,可如今这常例被破的还少么?” 见问话男子双眉紧锁,严嵩又温言道:“颖之不必担忧,你是言官,可以风闻言事,不比我这清而不贵的穷翰林,况令尊遗安老人掌南京户部,焦部堂也会顾忌一二。” 男子名叫高淓,同为弘治十八年进士,其父高铨现为南京户部尚书,听了严嵩开解,高淓勉力一笑,“借惟中兄吉言了。” 顾可学听了严嵩一番话,也是心思沉重,抬眼见小老弟顾应祥左顾右看,似在寻觅什么。 “惟贤,你在找什么?” 听了顾可学呼唤,顾应祥回过神来,“啊?哦,怎地不见阳明先生?”这位顾惟贤是王守仁的迷弟,对王阳明的人品学问极为推崇,今天还想借机攀谈几句,怎奈影子都未见。“奇怪,以王、谢两家世交,王阳明不该不见啊?”顾可学也觉纳闷。 高淓淡笑道:“小弟倒是略知一二,今日离京的不止刘、谢二公,还有王子衡。” “兵科都给事中王廷相?他怎么也离京了?”顾应祥奇道。 “王子衡调职都察院,奉命巡按山西。”高淓笑答:“昨日才领了告身,以二王相交莫逆,此时应在为他摆酒送行。” ************秋风衰草,人迹渺茫。 道边一间野店内,没有长亭送别的热闹喧嚣,只有三名酒客相对枯坐。 “小徒整治这桌酒菜也是不易,二位兄长可否赏面浅酌几杯?”丁寿干笑一声,对着二王劝酒。 王廷相冷脸不发一语,王守仁摇头苦笑,举杯陪饮。 “子衡兄不必郁郁,此番虽远离中枢,但代天子巡狩,举劾尤专,也是一方重臣,比之给谏强甚。” 王廷相拍案怒道:“你道我是为个人荣辱而恼,你如今不知自爱,依附阉幸,媚惑君王,逐斥贤臣,自甘堕落尚无悔意!你,你……” 王廷相指着丁寿,气得浑身哆嗦,他与丁寿有海东出生入死的的交情,关系匪浅,愈是怒其不争。 “那二人贤愚与否且不争论,子衡兄也说只是逐走,性命无碍,他们当初口口声声要杀小弟以保国祚灵长之时,兄长可曾直言不平?” “这……”王廷相一时语塞。 “子衡找我商量过,愚兄以为以贤弟等在陛下面前信重之深,无性命之虞,借此波折经番历练未必不是好事,我二人连夜具本谏言,奏请陛下全贤弟性命,怎奈第二日便风云突变……”王守仁笑容中满是无奈。 “小弟谢过二位兄长苦心。”丁寿案前拱手,继续道:“小弟入仕以来,自问尚无大恶,便是那八位内臣平素也只侍奉君前,无大恶迹传出,我九人首级与社稷何干?百官伏阙,奏疏中只言天变,一昧牵扯前朝旧事,以此为由诛杀天子近臣,与莫须有何异?” “汉唐阉寺亡国之祸,为患尤烈,朝中诸公也是心忧社稷,防患未然。” 王廷相蹙眉言道。 听完王廷相之语,丁寿突然放声大笑,说出一番让二王惊诧的话来。 【大明天下(第四卷)】(252) 2019-03-13第二百五十二章忠奸之辩(上)丁寿大笑之后,语带揶揄道:“两位兄长以为汉唐皆亡于阉寺?” “青史斑斑,忠奸可彰。”王廷相沉声道,他实在看不惯丁寿这副吊儿郎当不正经的样子。 王守仁却冷静得多,“贤弟另有高见?” “高见不敢当,一家之言罢了。”丁寿笑道:“汉际豪强并起,世家势大,遂有阉宦当权,唐自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不尊朝廷,至有内臣统兵,这其中仅是巧合?” 不等二王作答,丁寿自顾道:“内官之权皆出于上,所谓阉党实为帝党,皇权受限,君威不存,遂有内臣势大,制衡外朝之举,虽非上策,也是无奈。” 王廷相冷笑,“如此说来,阉寺迫害清流、废立君王皆是忠君爱国之举咯?” “宦官杀清流,清流同样杀宦官,且不经旨意一杀便株连上百,连父母宾客都不放过,清焉?浊焉?皇帝下旨缉拿,士族藏匿其迹,此不为党?” “袁本初劝大将军何进引外兵入京,使何进死于十常侍之手,又引乱兵血洗宫城,天子流落于外,朝廷威严丧尽,汉室倾颓……” “李唐虽衰,有十万神策军坐镇中枢,震慑地方,天命仍在,至杨复光病逝,宰相崔胤勾连朱温进京,杀尽长安宦官,又矫诏诛杀各地监军,呵呵,这一干清流最后被朱温投尸黄河,永为浊流,数年后,朱温篡唐自立……” “民贵君轻,社稷次之,汉唐阉宦虽有行废立之事者,国祚尚存,继位之君但有英主,便可涤荡内廷,现中兴之世,可世家权臣一旦得势,便是改朝换代,国之不国,这亡国之罪,究在何者?” 二王沉思不语,他二人博学多闻,丁寿所举例子他们自然知道,不过身为士人,读史之际,想着全是阉寺横行,民生板荡,为士人遭劫、社稷倾覆扼腕,全不如丁寿这局外人从另一角度看问题,如今细细思来,似乎清流亦有不妥之处。 王守仁长叹一声,“南山之言,也有些许道理,不过内臣眼界学识有限,治国理政,终非其所长。” 丁寿戏谑道:“伯安兄大才,怎会有此以偏概全之论?” 王守仁倒是不恼,“哦?愿闻其详。” “蔡侯造纸,千年以来世承其泽,十常侍之毕岚也曾制翻车利民,唐际内宦英才辈出,朱温矫诏杀天下监军时,惟河东监军张承业、幽州监军张居翰、清海监军程匡柔、西川监军鱼全及致仕严遵美,为李克用、刘仁恭、杨行密、王建所匿,程匡柔著书立说,承业、居翰有王佐之才,李克用等人此后皆为一方雄主,岂能说内臣无治国之能。” 丁寿微微一笑,“便是本朝,选拔聪慧内侍就读内书堂,择博学翰林授业,末学者从重责罚,不啻寒窗苦读悬梁刺股,如正统时宦官梁瑞精于书算,营建奉天等殿功劳不浅,弘治朝内臣陈崖庵,正统时入内府,酷爱诗律,凡奏疏皆亲自起草,不假手于人,便是两榜进士又有几人有此机缘从学,如何大言内臣不读书识字。” “太宗时锐意进取,郑和、王景弘七下西洋,李达连通西域,海童出使迆北,侯显通使西番,亦失哈十下奴儿干,大会诸部,内臣功业不绝,怎说无安邦之才”丁二爷心中得意,暗道前阵子在锦衣卫经历司里没白蹲,挖出了不少材料,不然今天还真应付不过去。 王廷相二人却不那么好糊弄,王廷相不满道:“你这番才是诡辩,内臣万千,岂无一二能者,阉竖贪敛盘剥之处怎地不说?” “宦官阮安永乐年间营建京师宫殿及百司府廨,正统时重修三殿,治理杨村河,经手钱财无数,后卒于张秋河道任上,一生宦囊所积不足十两,便是外臣有几许清如水者。” 王廷相不以为然,“文臣中岂无廉者,君不闻不私一钱之杨继宗?” “说得好。”丁寿拍案叫绝,“保全这位不爱一钱的杨继宗者,又是何人?” 一句话让王廷相结舌,这位杨继宗是成化年间的名人,素有清名,但让他真正名扬天下的却是那位西厂汪直,杨继宗入京朝觐时,汪直慕名拜访,杨继宗避而不见,明宪宗问汪直朝觐官中哪个廉洁,汪厂公倒是没小心眼,直言“天下不爱钱者,唯杨继宗一人”,于是杨继宗任满之后超迁浙江按察使,他这狗熊脾气又得罪了镇守太监张庆,张庆于是让他哥哥张敏在朱见深面前给杨继宗穿小鞋。 对了,各位没看错,就是《明史列传后妃卷》里那位大名鼎鼎的张敏,明史里说万贵妃迫害怀孕的宫女,孝宗生母纪氏怀孕,好心宫婢说她是肚子疼,谪居安乐堂,生了孩子让张敏溺死,张敏忠心耿耿说万岁爷没儿子,不能这么干,给藏到了别处,孩子五六岁了胎发及地还没剪,等到成化十一年借着给朱见深梳头的机会才禀明实情,宪宗当年册立太子,张敏怕万妃报复,吞金而死。 看看写得多精彩,委婉曲折,峰回路转,小说都不敢这么编,除了没一句真话一点毛病都没有,不说十全老人都觉得扯淡的逼人堕胎这事,就是朱祐樘出生的时候,武定侯郭良的小姨子柏贤妃给朱见深生的儿子朱祐极还活得好好的,轮到你个太监瞎操心人家没儿子,而且朱祐樘被立为太子三年后,这位早该翘辫子的张公公还在宪宗面前给杨继宗递小话呢。 当然编明史的人太多,兴许写后妃的和写杨继宗的没沟通好,但是写到成化末年实在编不下去了,因为写另一个贤宦怀恩的时候,这位爷一件露脸事就是骂死了一位不干好事的叫张敏的太监,估计明史作者觉得这么抽自己脸有点难看,大笔一挥,这位死太监叫王敏了。明人黄景昉的《国史存疑》有这么一句话:御马太监张敏以马坊传奉为怀恩所叱,恚没,当非良阉。唉,大清百密一疏,书毁得不够彻底。 张敏说杨继宗坏话时,宪宗当即反问“可是不私一钱的杨继宗”,把张公公吓个够呛,立即写信给自己弟弟,皇上知道这人了,和人家好好相处。按说这是汪直救了杨继宗一回吧,后来杨继宗服母丧,汪直又去拜访,到家里听说人在坟前,又直奔坟所,拜灵之后摸着杨继宗胡子说笑:久闻大名,杨继宗就长这模样呀。杨大人当即回顶了一句:虽然貌丑,但没有身体不全辱没祖先(继宗貌陋,但亏体辱亲,未之敢也)。 士林都赞誉杨公不屈汪直,可拿人家太监身体缺陷说事,王廷相也觉得这位前辈有些不厚道,呐呐不言。 【大明天下(第四卷)】(253) 2019-03-13第二百五十三章忠奸之辩(下)王守仁淡然一笑,接口道:“管中窥豹,只见一斑。内臣因身残故,性情暴虐,贪淫尤甚,内宦韦力转景泰年间镇守大同,因军士妻不与其奸宿,杖杀其夫,又与养子妻淫戏,射死养子,此行与禽兽何异?天顺年间又强娶所部女子为妾,此辈荒淫如何驭下?天顺六年,大同守备太监马贵,收浣衣局所释妇女为妻;天顺七年,协守大同东路都知监、右监丞阮和,娶妻纳妾,考掠军士,宦寺宣淫,触目惊心。” 丁寿嘿嘿一笑,悠悠回道:“读书种子也未必尽是品行高洁,正统十年,福建左布政方正,诱娶福州中卫指挥单刚妻马氏为妾;按察使谢庄诱娶福建左卫指挥张敏女为妾,又在百户陈亮家挟娼饮酒,方面大员于治所宣淫,前所未闻。” 见二人无话,丁寿展颜,“小弟无意强词夺理,只是想说内臣也是臣,宦官也是官,臣有忠奸,官分好坏,内臣里有知礼明义之人,士人中也不乏道貌岸然之徒,若阮安之廉、兴安之介、金英之知人、怀恩之持正,岂非我辈仰望?” “那如王振酿土木之祸,曹吉祥犯上作乱,西厂汪直飞扬跋扈又待何解?” 王廷相不想就此揭过。 丁寿皱眉,怎么还没完了,“国初蓝玉、胡惟庸即行谋逆之举,祸乱朝纲者岂止内臣?” “汪公公边功之盛,太祖太宗后未有,土木之前,王振导上以礼,英庙雅敬惮之,三杨也称”宦官中宁有是人!“,陆式斋书中有言:本朝中官自正统以来,专权擅政者固然有,自振秉内政,未尝轻差一人出外,十四年间,军民得以休息。 天下阴受其惠。” “曹吉祥行大逆之事,其罪可诛,自不待言,但彼曾随军南定麓川,北征兀良哈,久历军伍,熟知兵事,所行逆谋为何错漏百出,其中未必无有隐情。” “此言何意?”王守仁眉峰紧皱。 “史笔如刀,这持刀之人全是左班文臣……”丁寿一字一顿,咬牙言道。 “啪”的一声,王廷相摔杯而起,“在你眼中,吾辈文人便如此不堪?” ************酒桌前气氛冰冷。 王廷相激愤难平,王守仁沉默不言,丁寿嘿然无语。 酒店掌柜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听这三人适才话语都是当官的,自己绝对招惹不起,要是神仙打架,天知道会不会殃及自己。 “王伯伯你怎么了?可是长今做的菜不好吃?” 长今一身青缎夹袄,腰系蓝布围裙,一张圆脸红扑扑的甚是讨喜,额头还有细微汗珠渗出,手中捧着一盆热汤由后厨转出,讶异地看着三人。 “无事的,你王伯伯失手摔了杯子。”丁寿笑着招手。 王守仁拉着王廷相坐下,向长今处使了个眼色,王廷相强笑:“不错,伯伯一时手滑,与长今无碍。” “真的?”小长今有些不信,“那你们为什么都不吃啊,这菜都没怎么动。” “在等长今入席啊,没有你这鬼灵精,你小王伯伯食不甘味,杯子都拿不稳了。”王守仁到丁府走动过几次,识得丁寿这位小徒弟。 “诶,伯安你不过痴长两岁,也敢充大。”王廷相佯怒道。“我便是大你一年、一月、一日,也是长今的大王伯伯。”王守仁捋着下颌短须,呵呵笑道。 看几人调笑,长今才放下心来,将手中汤盆放在桌上,“这是长今做的野鸡仔儿汤,二位伯伯尝尝。” 王守仁尝了一口,连连点头,“香滑可口,小丫头可谓女中易牙,有此手艺,将来不愁寻不到婆家。” “大王伯伯好坏,不理你了。”长今嘟嘴嗔怪。 王廷相也道:“伯安休要为老不尊,长今你也快些入席吧。” “且等等,灶上还煨着一个冬笋火腿汤,待我端来。”小丫头一蹦一跳地奔向后厨。 看着气氛缓和,丁寿温言道:“两位兄长谓小弟对文臣有偏,那二位对内臣之论何尝不如此,小弟不才,忝列门墙,也读圣贤之书,略晓微言大义,张子有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言简意宏,振聋发聩,子衡兄有经天纬地之才,便该有济世安民之念,此番巡按山西,正可体察民情,正法纠纪,为百姓多做一些实事,岂不好过京师内扣盘扪烛,高谈阔论?” 丁寿用气学宗师的横渠四句为据,倒让王廷相一时无话可说,吐出胸中一口浊气,“可这官缺得之有愧……” “刘晦庵等人之举无人臣之礼,陛下顾念先帝托孤辅政之情,准其致仕,已是天恩浩荡,吴翀、刘玉不识时务,乞留刘、谢二人也就罢了,又强求将刘公公等明正典刑,将心而论,谁能不恼?” 大势已定,韩文等都没说什么,偏偏不开眼的刑科给事中吴翀、山西道御史刘玉俱上疏论刘瑾佞幸,弃逐顾命大臣罪,小皇帝不生气才怪,如今这二位都在北司诏狱里关着,刚好给王廷相腾出个缺来。 “科道本是言官,二人恪守本职也不算大错,贤弟可否高抬贵手……” 王守仁话没说完,便被丁寿阻住,“那二位在诏狱中不会受罪,不过锦衣卫奉旨行事,能否脱罪有圣意裁决,小弟不敢言专。” 看着王守仁面露不忍,丁寿又道:“伯安兄无须担心,陛下宅心仁厚,想来那二人性命无虞。” 王守仁点了点头,还要再言,便听长今欢快急促的声音,“师父,二位王伯伯,快闪开,汤好烫……” 【大明天下(第四卷)】(254) 2019-03-20【第二百五十四章天幽帮主】一骑青骡,两箱书卷,便是王廷相的所有行装。 王廷相与几人拱手而别,骑骡西去。 “伯安兄,若无琐事不妨再小酌片刻。”丁寿笑对王守仁道。 王守仁苦笑一声,“愚兄要即刻返家了,今日未去给木斋先生送行,怕要吃家父好一顿排头。” 丁寿了然,“既如此便不强留兄长了,代小弟向世伯问安。” 王守仁连连摆手,“罢了罢了,不提你还好,不然一顿家法是逃不掉的,听闻刘、谢二公致仕,家父可是把最心爱的一套茶具都砸了。” “与小弟相交,让伯安兄两边难做了。”丁寿脸上难得带了分愧色。 “你我兄弟交也,此话岂不生分。”王守仁点了点丁寿胸口,戏谑道。 丁寿会心一笑,不再多言。 见二位王伯伯都已远去,长今不解道:“师父为何不留下小王伯伯?” “不留。”丁寿摇头,“他这外放便是为师暗托吏部办的。” 看着长今眼中迷茫,丁寿笑道:“你刘爷爷要整饬朝堂,这帮管不住嘴的科道言官必是首当其冲,以你小王伯伯的性子,不宜再留京师。” 小长今似懂非懂,“那我们也回府么?” “不急,若不将这桌菜吃得盘底朝天,岂不辜负小长今的一番苦心。”丁寿笑着刮了长今鼻子一下。 “长今知道,师父最疼徒儿了。”长今甜甜一笑,梨涡浅陷。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丁二爷自斟自饮,口中应景地拽出两句酸文,今天小丫头被哄得开心,打算把从罗祥那儿学到的手艺都展现出来,在后灶忙个不停,他也乐得在这路边小店里多逍遥一阵。 店内光线一暗,两个人影掀帘走了进来。 丁寿扭头看去,当先进来的是一名黄衫少女,面容俏丽,身材颀长,体态如玉树袅娜,一双长腿尤为引人注目,左手握着一柄宝剑,右肩背了一个蓝布行囊,进店后俏目扫视一圈,便躬身请让身后之人。 一身花枝暗纹的月白锦袍,身姿挺拔,鼻若悬胆,目若朗星,长眉斜飞入鬓,举手投足间气度俨然,显是久居人上,颐指气使的风华气派。 “师父,请入座。”少女声音如黄莺出谷,又甜又糯,应是江南水乡孕育出的人物。 锦袍人点了点头,坐在一张方桌后,似乎觉察到有人窥伺,举目向丁寿处看来,清澈双眼犹如夹杂利刃,寒气逼人,逼得丁二爷扭头不敢多看。 “邪了门了,从哪儿来了这么个人物。”丁寿暗道,黄衫女子也就罢了,他也不是没见过女人的毛头小子,可这锦袍人上上下下看起来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店家!”黄衣少女轻呼一声。 “二位客官,什么吩咐?”这一天闲得快睡着的掌柜终于又有了买卖,忙不迭地跑了过来。 “有什么精致可口的拿手菜赶快端上来,少不了你的赏。”少女雪白秀颈扬起,倨傲言道。 “路旁小店,强求精致是难为人家,可口即可。”锦袍人的声音自有威仪。 少女收了傲慢之态,垂首称是。 “两位客官,实在对不住,小店内今日只有些腌菜熏肉,您二位若是不嫌弃……”掌柜有些为难。 少女杏眼一瞪,一指丁寿桌案道:“那满桌子菜哪里来的?莫不是欺我等外乡客人?” “小人怎敢,那位爷的食材都是自备,包了后厨自行烹制,若没人家允许,小的连灶也开不得。”掌柜连连摆手解释。 “相见即有缘,二位若不嫌酒冷羹残,移驾一叙如何?”丁寿微微一笑,举手延揽。 锦袍人若有若无地一笑,话也不愿多说。 少女俏脸露出不屑,“你是何等样人,也配与我师父同席?” 嗨,臭丫头,给脸不要脸是吧,丁寿才要从嘴上讨回便宜,小长今已然捧了一盘炖鹅掌从后厨闪了出来。 “师父,且尝尝新菜。”小丫头忙得不停,苹果似的圆脸灿若朝霞,兴致颇高。 “长今不忙了,坐下陪师父吃饭。”丁寿冷哼一声,馋死那两个乱咬吕洞宾的疯狗。 长今脆生生答了一声,挨着丁寿坐了下来。 小姑娘身影闪现那一刻,锦袍人眼睛便是一亮。 “俏脸红,柳腰细,纤纤玉指似柔荑;黛眉弯,樱口艳,小巧鼻头像荸荠。”锦袍人不请自来,自顾坐在了长今对面,“好一个美人坯子,敢问小姑娘芳名啊?” “小徒长今。”丁寿声音冰冷,看着锦袍人眼神不善,谁特么让你坐下了。 “长相思,到如今。好名字!”锦袍人抚掌大赞,自始至终没看丁寿一眼。 小长今刚把嘴里的一块鹅脯咽了下去,眼神迷茫地看着对面这人。 被人当空气的感觉不好受,丁寿加重语气又来了一句,“这是在下的徒弟。”倌紡裙:伍妖玖叁伍伍伍柒玖锦袍人终于发现了丁某人的存在,拱手道:“敝人司马潇。” “潇潇公子?!”丁寿终于发现这人哪里不对了,一个女人身着男装,举手投足间比爷们还爷们,这不见了鬼么。 丁寿饶有兴致打量起这位秦九幽的女徒弟来,说破以后发现这位在英气之中还夹着几分姿色的,二爷不由想起了白少川,三铛头男生女相,这位却是易钗而弁,这二位凑到一起该是什么妙像,想到这儿这货自顾嘿嘿乐了起来。 司马潇根本就没搭理他,敷衍般打了个招呼,便目光灼灼地盯着小丫头看,引得坐过来的女弟子慕容白怏怏不快,看丁寿师徒二人的眼神满是敌意。 “你叫长今?”司马潇浅笑问道:“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长今点头,“这位伯伯可愿尝尝?” “叫姑姑吧。”司马潇对被人识成男子不以为忤,反有些矜色,笑道:“正该尝尝。” 慕容白连忙从包袱中取出金杯银筷,摆在司马潇面前。 靠,好大的谱儿,丁寿见慕容白服侍司马潇的神色有些怪异,眼神中不只有师徒间的孺慕,更多像是妻子对丈夫的柔情,再联想起梅惊鹊曾对他说起秦九幽的癖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司马先生,金杯银箸唯二品以上官员可用,尊驾可是逾制啊……”丁寿酸溜溜地说道。 “王侯公卿用得,我为何用不得。”司马潇淡然一笑,“他们比我强在何处?” 这娘们有种,丁寿心中确认。 “长今,你可愿随我学艺?”司马潇眼神有些火辣。 长今缓缓摇头,“我有师父的。” 丁二爷刷地一下展开折扇,悠然自得地轻挥了几下,看着长今的眼神里满是嘉许,宝贝儿,今晚上蜜饯让你吃个够。 司马潇扫了一脸嘚瑟的丁寿一眼,轻笑一声,“世上不乏招摇撞骗之徒,徒具师表,胸无点墨,终究误人子弟……” “司马先生,请用菜。”丁二听不下去了,竹筷夹起一块鹅掌,向司马潇食碟中放去。 “不劳兄台。”司马潇不动声色,举起手中银箸,指处正是丁寿递上的右腕脉门。 “不必客气。”丁寿腕子一沉,竹筷去向不变。 二人嘴上客套,竹筷银箸瞬息间已变幻七八次招式,每招都潜藏十余后手,皆被对方一一化解,不由收起彼此轻视之心。 忽然间,司马潇银箸横扫,如星流霆击,正中丁寿竹筷,“吧嗒”一声,竹筷断裂。 丁寿安坐椅上,反而洋洋自得,折扇一指,“司马先生请。” 司马潇低头见食碟内赫然摆放着一块鹅掌,忽听徒弟慕容白一声惊呼,眼光上扫,面色一变,举手从发髻上取下半截竹筷。 丁寿抚掌大笑,“以竹为簪,先生也是风雅之人啊,哈哈……” 慕容白一声怒叱,擎剑在手,准备将眼前这个羞辱师尊的混蛋戳上七八十个透明窟窿,未等出手,便被一只修长莹白的手掌按住了雪白皓腕。 司马潇唇角轻勾,从桌上取了一只瓷杯,斟满酒水,“来而不往非礼也,先生请酒。” 纤长食指轻轻一点酒杯,那枚酒杯便像被人托起一般,缓缓向丁寿飞去。 丁寿收起嬉笑之色,凝神戒备,待酒杯飞至近前,才要伸手去接,忽感不妙,挥袖挡在面前。 “啪”的一声,杯裂酒迸,虽是见机得早,丁寿还是湿了大半衣袍,狼狈不堪。 慕容白俏脸一扬,“见识到厉害了吧,哼,一点雕虫小技也敢在我师父面前卖弄!” “师父!”长今惊呼一声,取出手帕擦拭丁寿身上酒渍。 丁寿抹去额前酒滴,冷笑道:“能将气劲控制得阴阳并蓄,收发自如,看来你的九幽真气已是登堂入室之境了。” 一直处变不惊的司马潇霍然变色,“你到底是谁?” “从你师父秦九幽那里论起,你该唤我一声”小师叔“才是。”丁二爷语带戏谑。 司马潇有些疑惑,不由重复了一句,“小师叔?” “乖——”丁寿话接得叫一利索。 “大胆狂徒。”寒光一闪,长剑直刺咽喉。 丁寿屈指一弹剑脊,便将慕容白逼退一步,“怎么,想欺师灭祖么?” “白儿住手。”司马潇喝住还要上前的女弟子,冰冷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丁寿,“请教阁下尊姓台甫。” “问你师父去。”丁寿大剌剌一挥手,至于秦九幽知不知道他是谁,那就不是二爷操的心了,大辈能充一次算一次。 司马潇注视丁寿良久,忽然道:“白儿,我们走。” 见那师徒二人离店远去,丁寿才指着二人去向跳脚叫道:“呸,什么东西?什么样的师父能教出这样不男不女的家伙来!” 【大明天下(第四卷)】(255) 2019-03-20【第二百五十五章假凤虚凰】琉球王都,首里城。 一处水榭,四面轻幔遮掩,微风袭来,纱幔随之摇曳,如雾如障。 秦九幽乌丝挽髻,一身芭蕉布制的衾衣,半卧玉簟之上,看着李凤的眼神中俱是笑意。 与秦九幽的朴素衣着不同,李凤一袭棉丝软袍,上绣垂枝牡丹,交领之下里衣内隐现云龙暗纹,再无半分宣府酒家女子的模样。 李凤双颊晕红,手捧酒盏,眼波流转,“弟子恭贺师父凯旋。” “尚真以为久米岛和具志川两按司势大,在为师眼中不过土鸡瓦狗,不堪一击。”秦九幽支起身子,傲然道:“小国寡民,胜之不武,何喜之有。” “是,区区海外野人,自是难当师父神功无敌。”李凤小嘴甚甜。 秦九幽对徒儿的恭维很是受用,侧卧支颐道:“小家伙,就你嘴甜。” “徒儿不过是据实而言。”李凤偎在秦九幽身侧,美目流眄,樱唇含笑,“这实话自然中听。” 琉球地处大明与日本之间,琉装兼有两地风气,虽然服饰类似大明袄裙,却又和东瀛一般,裙内无裤,李凤半跏趺坐,一条修长玉腿半屈半伸,毫无遮掩地展露在秦九幽眼前。 看着眼前纤美秀足,圆润脚踝,晶莹粉腿线条柔美,无一丝瑕疵,秦九幽不由赞道:“凤儿,你真美!” 李凤咯咯娇笑,“师父说笑,您才是个大美人呢。” 昏黄灯火映照下,两女皆是姿容绝世,雪肤玉肌,一个英气照人,一个娇柔婀娜。 秦九幽忍不住伸出手去,细细地抚摸李凤小腿那片柔嫩滑腻的雪白肌肤,爱不释手。 小腿向后一缩,李凤娇嗔道:“师父你要干嘛?” 莞尔一笑,秦九幽道:“师父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李凤酒意上涌,双颊融融,妩媚动人。 “先喂师父一口酒,再告诉你。”秦九幽枕着手臂,慵懒说道。 “这有什么难的。”李凤伸臂取过酒壶,待要斟杯时,却被秦九幽止住。 “不要此等俗物,要凤儿唇上香杯渡酒,才别有一番滋味。” “这……”李凤心中隐觉有些不妥,待看到秦九幽眼中揶揄之色,好胜心起,借着酒劲道:“好。” 清冽酒水带着少女齿颊芬芳汩汩而下,流入秦九幽大张的檀口之中。 口中酒尽,李凤用衣袖轻拭唇角,半羞半嗔道:“师父可以讲了吧。” 秦九幽坐起笑道:“自然要讲,师父观你服用碧灵丹已见成效,明日便可传你魔门的”九邪剑法“”。 “真的?!”李凤喜不自禁,扑到师父身侧,两臂环住秦九幽秀颈,撒娇般摇晃,不敢相信道:“明日便可以学了?” 秦九幽审视着徒儿光滑粉嫩的肌肤,优美精致的柳眉,细长勾人的睫毛,娇艳欲滴的红唇,赞不绝口道:“鬼丫头,你现在的样子比你师姐当年还要漂亮,佛见了也要动心……” 李凤被秦九幽直白夸赞的话羞得满脸通红,娇嗔捶着她的粉背不依不饶,“师父取笑,司马师姐如今统率群豪,为一帮之主,哪是我这小丫头能比的。” 秦九幽眼里浮起丝黠意,搂着她的纤腰,朱唇在李凤幽香的粉颊上轻轻一点,凑近她耳侧道:“有师父在,你将来基业何止区区一个天幽帮……” 秦九幽亲昵的举动让李凤红晕遍脸,粉颊酡红,“师父,不要,唔……” 李凤话未说完,便被两片柔嫩芳唇堵了回去,二女转瞬间滚倒在铺满锦缎的玉簟之上。 李凤软倒席上,醉意朦胧,让她整个人都有些迟钝,看着师父贴近的面颊,美目惺忪,吁吁娇喘道:“师父,你要做什么?” 师徒二人相处时日不短,秦九幽对她一向宠溺和善,李凤没想过师父会对她不利,只是单纯觉得二人行为过于暧昧,有些不适。 秦九幽格格一笑,一只手从李凤丝袍交领下探入,轻轻抚摸着她丰满的胸部,贴着她的面颊,咬着她耳垂腻笑道:“待师父来疼惜凤儿。” “不,不可以,我们不能这样。”李凤挣扎坐起,紧紧掩住衣袍,鬓发散乱,神色慌张,螓首连摇,颤声道:“我们都是女人,这样不合理法纲常。” 秦九幽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半跪到李凤身边,在她红颊上低头一吻,双手从她身后搂住,亲吻着李凤精致诱人的锁骨,吃吃笑道:“什么礼法纲常,都是那些无知腐儒编出来哄弄庸夫愚妇的,魔门行事只问本心,何顾世人眼光,凤儿,你若不愿,师父绝不逼你,但你心中若有此想,就不要理会什么狗屁纲常,做自己喜欢的事就是。” 李凤闻言神色一阵迷惘,迟迟未有开口。 秦九幽探过手隔衣揉捏着徒儿那一对丰乳,同时轻轻地托起她的下巴,伸手在她粉嫩的脸颊上细细抚摸,口中不断发出赞叹:“好白嫩的皮肤啊,摸起来好舒服,只有为师才能体会到凤儿的美……” 说着话,秦九幽将自己白玉般的脸庞贴李凤红颊上轻轻摩擦,口中热气不住喷入她的耳鼻之内。 李凤再次倒在了簟席之上,瘫软如棉,任由秦九幽恣意轻薄,只是取过花几上装点的一只野菊,红唇轻咬,低头闭目,强抑着不敢吟出声来。 看着她的娇媚神态,秦九幽大觉心动,轻轻扳住李凤娇嫩白皙的下颌,将那只野菊随手甩掉,湿漉漉的香舌在她那红得发亮的撄唇上舔了上去。 李凤半昏半醒,心中同样感到荡漾不已,情不自禁地听由摆布。 见她并不抗拒,秦九幽开始细细品味两片红唇,待唾液沾得红唇湿润诱人后,跟着又将嘴唇压在李凤的嘴上,当四片红唇厮缠在一起时,秦九幽又将她的舌头吸吮过来,大胆地缠绕在一起,发出啾啾的声音。 自从和丁寿春风一度后,李凤午夜梦回,虽为那日所遭羞辱含恨垂泪,但那禁果初尝的滋味却也让她回味不穷,再加上连日来服食的碧灵丹本就是亢阳之物,阳气郁结于内,此时略经挑拨,体内久压着的情欲亦如火山一样暴发出来,开始疯狂回应。 两人开始互相撕扯掉对方衣袍,李凤的乳尖早已尖挺变硬,挺立上仰的双乳上,缀着粉红色如花蕾般的乳珠,充分散发出少女的娇艳;秦九幽身姿健美,双峰高耸坚挺,丰满的胴体异常诱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奇异的魅力,自始至终,四片红唇未有霎时分离。 良久,李凤直到被吻得喘不过气来,才奋力推开对方,把头仰在一边娇喘。 秦九幽同样面颊晕红,理了理弄乱的鬓间发丝,跪坐在李凤的面前,轻抚她滑腻的面颊,双手紧搂娇躯,手掌在她赤裸光滑的玉背上轻轻摩挲著。 纤细的手指在李凤坚挺的乳房、平坦下腹及浑圆大腿上产生的美妙刺激,李凤不敢正视秦九幽,只是羞赧地低头微微娇喘,双颊泛红,霞映月明,听凭秦九幽在她凹凸有致的胴体上来回游移。 身上强烈的刺激,让李凤感到一阵目眩神移,而秦九幽同样情欲炽热,不时细细地亲吻她的额头、鼻子、下颌、粉颊及耳朵,两只手更毫无忌讳地在她赤裸的背部及丰臀四下游走。 李凤发出低低的呻吟,倦懒地闭上眼睛,任由秦九幽百般挑逗。 两人的乳头互相逗弄,大腿也叠在一起交互摩擦,秦九幽不禁用嘴贴在李凤的红唇上大力吸吮,李凤的舌头又被嘴吸了出来。 倌紡裙:伍妖玖叁伍伍伍柒玖秦九幽的两片嘴唇含住她的舌头不断吸吮着,逼得李凤娇喘连连,吐出的舌头更是厮缠着她的红唇,饥渴地回吻。 秦九幽鲜红的舌头缓缓地离开了李凤的红唇,两人的舌尖上拖著一条长长的唾液。 秦九幽转舔为吻,在李凤那泛红的香颊秀颈上细细地亲吻啮咬,李凤口中不断轻哼娇吟,胴体也情不自禁地随之扭动。 秦九幽接着又一路轻啜香汗,沿着白嫩胸膛吻到高耸的丰乳上来,继而伸出舌头在粉红色的乳晕上绕著圆圈逗弄,两片嘴唇也压在乳珠上,啾啾作声地吸吮着。 随后又吐出湿软的舌头,探入她的口中东拨西挑.舌尖不断地挑逗着她的舌头,李凤被他吻得仰头微喘,一股欲火从她体内熊熊燃起,似要将她烧成灰烬。 秦九幽将她的舌头卷了出来,不停地吸吮,双手又开始在她那坚挺的乳房上毫无忌惮地搓揉,又缓缓地一路抚摸下去,探入了腹下,用手指大胆地拨弄着草丛下的娇嫩花唇。 李凤全身一颤,修长的双腿急忙夹紧,可是秦九幽精于此道,手指灵巧无比,不断挑弄着她的肉唇,整个花房渐渐地湿了起来。 “师父,那里好痒……”李凤忍不住想将秦九幽推开,脸上羞得通红。 秦九幽不加理会,手指拨弄更疾,舌头更是卖力地蠕动,两片嘴唇拼命地把她的香唇吸了又吸,吻了又吻,李凤只觉快感一阵阵袭来,整个人已毫无招架之力了。 秦九幽这时也是兴奋得情难自制,嘴里不断发出呻吟哼叫,一边加快右手指的动作,另一边则用左手食指及大姆指将李凤两颗诱人的乳头来回轻捻着,整个头也埋在她的乳沟中细细厮磨。 李凤的气息,也逐渐转快变粗,甚至发出低沉的呻吟,身体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来回扭动。两人身体磨擦不断,彼此都带给对方最强烈的刺激。 秦九幽最后索性抱起了李凤,让她倚在自己的胸口,一手搓揉著她丰腴的乳房,另一只手更在她的下体上细细拨弄,同时细细舔舐她的耳朵。 当舌头把李凤舔得欲罢不能的时候,左手在她坚挺丰腴的乳房上规律地推移,姆指和食指更是轻捻着那对已经充血发胀的乳头,右手指则在她蜜穴内愈发用力快速撩拨。 李凤此时早已被那愉悦的爱抚而刺激地大声浪叫,两手情不自禁地在秦九幽那坚挺的乳房及黑亮的乌草中细细抚摸着。 “好凤儿,就是这样……再往里一些……啊……” 秦九幽大声尖叫淫哼,如蛇般扭动,配合着徒儿的动作,同时拉过李凤的小手,教她如何在自己的下体挖抠插动。 在的秦九幽引导下,第一次尝试女欢之乐的李凤,非但没有产生厌恶感,反而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对方玩弄挑逗下产生了新鲜的快感,对方光滑的肉体也奇妙的给自己带来安全感,就在秦九幽卷起的舌尖插入耳朵里,搓弄自己乳头时,李凤忍不住浪叫发出哼声。 秦九幽的手指开始活动加快,李凤清晰感觉到师父的手指正拨开阴毛,把两片蜜唇分开,“啊……师父……别……喔……”李凤难为情地扭动香臀,也用力摇头,嘴里不断发出娇媚入骨的哼声。 秦九幽用左臂搂紧李凤娇躯,不让她挣扎,右手的中指毫不犹豫地插入徒弟的小穴中。 “凤儿别怕……有师父在……” 秦九幽一边在李凤的耳边不断喃喃轻哼,一边手指则继续在温暖的肉洞里尽情活动,姆指和食指夹住李凤敏感的阴核揉捏,或强或弱的手指力道迫使李凤爬上了快感的高峰。 “啊……师父……好师傅……我要泄出来了”快感强烈,李凤难以自抑地哽咽抽泣。 秦九幽爱怜地吻著她的红唇,喘着气道:“乖凤儿,先别泄出来,为师再教你一招更好玩的……”沾满徒儿淫水的手指从李凤的肉洞中拔了出来,便一路从脸上吻了下来。 李凤在恍惚的快感中,感到秦九幽吻著自己的粉颈、乳房、乳头、香脐、下腹部、阴毛,最后一张软软的嘴唇停留在湿透的阴唇之上。 一波波的快感侵袭着李凤全身每一个角落,秦九幽每一个挑逗淫猥的动作都不断带给李凤同性的淫靡气息,秦九幽拨开了李凤修长的双腿,自己健美有力的双腿也紧紧夹住她的胯间,便开始一波波有规律地蠕动。 两个女人的双腿相互交杂,在秦九幽的带领下,两人充血的阴唇也互相摩擦着,一个紧致结实如两瓣蜜桃的翘臀和另一个圆如玉盘的香臀也你来我往地扭动着,淫水潺潺而下,湿透香衾,整个玉簟都变得水淋淋的。 这样的动作,对李凤而言既新奇又刺激,她扬着头,喘着气,配合秦九幽的动作奋力扭动,秦九幽也不断引导李凤动作,让彼此的下身隐密处都能密切地紧贴着相互厮磨。 两人磨得满身香汗,娇喘连连,在秦九幽的带领下,李凤终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啊……来了……我不行了……”李凤哆嗦着下体,快乐地升了天;秦九幽两腿用力一夹,也在哼哼唧唧的喘息中得到了高潮。 身体好似被抽干了一般,李凤委顿不堪,轻轻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入梦之际仿佛看到一个长着一对桃花眼的清秀男子正冲他坏笑不已……************红烛燃尽,曙色破晓。 秦九幽被一阵轻轻啜泣声惊醒,翻身而起,见徒儿李凤正拥衣低泣。 “凤儿怎么了?可是后悔昨夜癫狂?”秦九幽见李凤哭得伤心,怜惜之心大起。 李凤摇头哭道:“半年!不过半年!半年前我还想着寻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做一个贤妻良母,如今怎么就变成这副样子,竟然……竟然喜欢起女人!” 秦九幽朗声大笑,“女人有何不好,男人能做的女人无一不可做,还可做得更好,便是皇帝宝座,也有则天女帝珠玉在前……” “至于男人?”秦九幽不屑一笑,“他们又算些什么东西,为女人所生,却轻之贱之,太平之时,视女人为尤物玩物,王朝更迭,又将女人比作亡国祸水,把男人做的孽摘得一干二净,哼!”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李凤,秦九幽柔声道:“凤儿,生为女子,当自立自强,你可以不喜欢我,也可以不再与我有床笫之欢,却不要自暴自弃,自怨自艾,这世间多一个贤妻良母并无大益,我邪隐少一门徒,天下便缺了一个搅动风潮的奇女子,其中得失,你自己思量。” 李凤哭声已收,神色渐渐坚定,轻轻拭去眼角泪水,“徒儿明白,请师父为徒儿赐名。” “赐名?”秦九幽诧异。 “李凤昨夜已经死了。”李凤面容坚毅,双目晶晶。 秦九幽豁然醒悟,点头道:“不错,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略一沉吟,便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既然李凤已死,从今天起,你便叫李灵犀吧……” 【大明天下(第四卷)】(256) 2019-03-20【第二百五十六章紫气东来】皇城,西苑。 刘瑾捧着一摞奏疏过了金海桥,老远便看见太液池畔的小皇帝与丁寿二人。 这二位都是一身窄袖短衣,脱了帽子,仅用网巾笼着头发,在池畔空地上大呼小叫地各自摆弄着一个“健色”(足球)。 朱厚照的健色高低飞舞,起伏不定,小皇帝除了用脚踢外,头、肩、臀、胸、腹、膝等部位无一不用,花样缤纷,煞是好看。 相对朱厚照的“飞弄”,丁二这个不要脸的玩得是“滚弄”,运用内力调控全身肌肉,将球吸附在身上翻滚不停,无片刻离身。 他二人的这种踢法俗称“白打”,从一人场到十人场不定,球先落地者为输,瞧丁二的意思,若不有心放水,怕累也能累死小皇帝。 “陛下,老奴刘瑾觐见。”刘瑾恭敬施礼。 “老刘,有什么事快说。”小皇帝兴致颇高,专心颠球。 “通政使司递来群臣奏疏,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敷华上言:政令纷拏,百臣争之不足,数幸竖坏之有余……” 朱厚照冷哼一声,“老生常谈。” “大理寺杨守随谏言……”刘瑾停顿了一下,“言老奴等八人罔上诬下,恣意肆情,而老奴尤甚……” “留中不发,他们爱说就说去吧。”小皇帝把气都撒在了健色上,球越踢越高。 刘瑾偷观小皇帝脸色,继续道:“刑科给事中吕翀言刘、谢二臣去留,系国家安危,刚正者既去,柔顺者必进,大祸不可言……” “户科给事中刘蒨陈言:用新人不若用旧人,犹养饥虎不若养饱虎,上疏请陛下召回刘、谢二臣……” 朱厚照一声怒喝,开了一个大脚,直接将球踢到了太液池里,旁边伺候的小内侍连跪带爬地跳进水里去捡球。 朱厚照脸色不善地看着刘瑾。 刘瑾躬身垂首,不发一言。 丁寿却没心没肺地大笑,“陛下你输了,说好的彩头呢?” 没好气地瞪了这小子一眼,朱厚照吐出一口浊气,“老刘,从内库里取二十匹松江三梭布,送到丁大人府上给他做内裈。” “那臣就谢过陛下了。”丁二可没觉得把皇帝用来做内衣的布料拿去做内裤有什么不得了。 这副惫懒样子也让朱厚照发不出火来,无奈道:“老刘,朕将司礼监交给你,这些聒噪之言自行处置便了,怎地还来烦我?” “祖宗家法如此,老奴也不敢擅专,何况内阁现只有李东阳一人,恐有疏漏,唯请陛下御览圣裁。” 朱厚照好生无趣,没了内阁成天没事找事地教训人,还是不得清闲,这大明皇帝当得真是心累。 “陛下……”丁寿将手中健色抛了过来。 朱厚照用肩膀一顶,顺势将球拿到手里,“还有什么事?” “陛下要在豹房演兵,身边岂能无有近卫护持,臣想着就在此处建一平台,拣选军中锐卒考验武技骑射,择其优者充作陛下演军亲卫。”丁寿指着这一片空地比划道。 朱厚照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就这么办。” 丁寿摸了摸鼻子,有些肉疼地说道:“既然要建,索性就造大些,再着工匠在平台上修个黄瓦殿阁,平日弯弓骑射,到了每年端午,宫中贵人太液池赏龙舟吃粽子也有个去处不是。” “好是好,只是……”朱厚照为难地搓了搓手,有些窘迫,“暂时怕筹措不出这笔银子。”倌紡裙:伍妖玖叁伍伍伍柒玖知道你丫是个穷光蛋,丁寿暗翻了个白眼,“修建豹房的工匠是现成的,让他们顺手做就是了,银子嘛老规矩,微臣垫付,陛下夏税秋粮的金花银到了,一并结算。” “好,够朋友。”小皇帝拍着丁寿肩膀当当作响。 丁寿咧着嘴揉揉肩膀,“还请陛下为阁子起个名字,臣也好预先筹备。” 正德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得有个好彩头,嗯,紫气东来,霞光朝元,就唤”紫光阁“吧。” “好彩头,好名字,嗯……”丁寿突然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没等丁寿脑袋转过弯来,朱厚照是想到就做的性子,急火火地拉着他去找工匠画图纸。 “陛下,这些奏疏……”刘瑾匆忙问道。 “你和李先生商量着快把阁员补齐,今后内外奏章都由老刘你处置了。” 朱厚照拽着丁寿一路小跑。 “陛下放心,老奴必当让文臣束手,科道结舌。”刘瑾躬身领命,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牢房虽小,却还干净整洁,桌椅具备,床褥齐全。 曾经统率大明内廷二十四衙门的司礼监四大秉笔与一位掌印太监便分别安置在这相邻的几间牢房内。 “王公公,这里可还住得惯?” 王岳神态萎靡,听到声音缓缓睁开混浊的双眼,看着槛外之人,“刘瑾?” “怎么,不过几日光景,王公公竟然识不清在下了?”刘瑾笑道。 “几日光景?怕我们的子子孙孙已经被你收拾干净了吧?”李荣脸色苍白,语气却是不弱。 “李公公,您老身上有伤,最好还是少想些乱七八糟的。”刘瑾蹙眉。 “刘瑾,我们要见陛下!”身后牢房内的范亨手握栏槛用力摇晃,大声呼喊。 “范公公,你毒性未解,少用些气力的好。”刘瑾衣袖轻挥,震开了聒噪的范亨。 “王公公,你可有什么话要对咱家说?”刘瑾扭身,看向了面无表情的王岳。 “咱家与你无话可说。”王岳语气冰冷。 沉吟一下,刘瑾道:“刘健将矫旨的罪名都推到了你们身上,而今与谢迁致仕归里,陛下也不会追究了。” 被震倒在地的范亨刚刚爬起来,闻言又身上发软,颤声道:“那我们如何发落?” 看王岳仍然无动于衷,刘瑾叹了一声,“王公公,你与范亨、李荣,还有徐智谪戍南京海子口净军,待调理好身子便动身吧。” 又看了看另一间牢房内在榻上盘膝而坐的戴义,刘瑾道:“戴公公,你去提督武当山宫观,即日动身。” 自永乐皇帝大修武当山,武当山已成了大明皇帝的家庙,常设太监为皇家奉祀,虽说不如司礼监权重,也是位尊名显,非同一般。 五人之中气色最好的戴义,此时也露出几分诧色,“刘公公何以独厚戴某?” “凡事皆有因果,阿音在我房外跪了一天一夜,咱家当给他这个面子。” 刘瑾说完举步欲走。 “刘瑾,我要向陛下谢恩。”王岳突然开口。 “陛下不愿见你。”刘瑾止步,头也不回。 “胡说,陛下最是念旧,我也是东宫旧人,怎会不愿见?”王岳嘶哑着嗓子喊道。 缓缓转身,刘瑾凝视王岳,“既是旧人,当晓陛下脾气,最恨背主恶奴!” 王岳看着刘瑾身影消失在内狱甬道尽头,无力瘫坐于地,泪流满面,“陛下,奴婢有罪!!” 【大明天下(第四卷)】(257) 第二百五十七章厂卫易主眼见刘瑾出了内狱,丁寿立即迎了上来。 “督公,就这么放了他们几个?” 刘瑾眄视丁寿,“你还要怎样?” 丁寿搔了搔鼻子,“小子觉得这么做便宜他们了……” 刘瑾负手望天,“陛下重情念旧,适可而止吧。” 丁寿不好再说,讪讪随在刘瑾身后离开。 “寿哥儿,王岳虽素来与内阁相睦,可毕竟内外有别,此次联手是谁居中联络呢?”刘瑾紧了紧身上大氅,忽然问道。 丁寿一时没反应过来,“哦?许季升不是说是由刘大夏奔走策应么。” 兵部尚书许进如今是彻底不打算要脸了,既然在都督府惜命倒戈,在文官那里已得不到什么好果子了,索性干脆投靠刘瑾,将己方密会商量的事一股脑儿交待个干净。 “刘大夏又不是他王岳的亲爹,凭什么听他使唤?”刘瑾诘问道。 “督公是说这里还有人搅局?那还放王岳等人离去作甚,严刑逼供,得出幕后主使才是。”丁寿急声说道,除恶务尽,二爷可不想再留下后患。 刘瑾漠然一笑,“咱家与王岳斗了这些年,深知他刚愎自傲的性子,他若不愿,别想逼出半个字来。” 丁寿还想再问,被刘瑾挥手止住,看前方谷大用正拎着袍子匆匆赶了过来。 “刘公公,可找到您了。”谷大用圆脸上满是汗珠,瞧起来也是跑了好大一圈。 “廷议结果出来了?”刘瑾扫了眼谷大用手中奏本。 “是。”谷大用神色有些不自然,“廷议还是主推王鏊补阁,焦芳列在其后。” “那帮大头巾疯了,不推六部九卿,反一而再选一个侍郎入阁?”丁寿对那位把自己列入被诛奸党名单的震泽先生怨念满满。 “这些酸子精着呢,韩文、闵珪等老朽之流在陛下那里碍眼,王守溪却有东宫讲学的情分在,万岁前那一关先是过了。”刘瑾冷笑。 “驳回去,让他们重新选。”丁寿气鼓鼓说道。 “别费那事了,批红用印呈报陛下吧。”刘瑾道。 “公公,您这……”丁寿有些不解。 刘瑾轻笑,“哥儿你如今也是锦衣卫掌印了,这官场中的猫腻也该用心琢磨一二,人家将焦芳列为陪推已是开出了条件,咱家已没有还价的必要了。” “老谷,通传李阁老,票拟吏部尚书焦芳兼文渊阁大学士入阁,仍掌吏部印;吏部左侍郎王鏊兼学士入阁。” 谷大用应了一声,却没有离开。 “怎么,还有事?”刘瑾奇道。 “还是老丘那事……”谷大用干笑了一声。 刘瑾冷哼一声,“有些人就是能共患难,不得同富贵,丘聚就这么急不可耐想让咱家滚蛋?” 谷大用陪笑道:“别怪老丘心急,这张永提督京营,魏彬领了三千营,连马永成都成了司设监掌印,这些老哥们鞍前马后忙碌一番,总该有番犒赏才是。” 倌紡裙:玖伍肆贰肆叁玖零玖刘瑾沉吟一下,“寿哥儿,你说这东厂该不该交给丘聚?” 我说?我说给谁也别给他啊,丁寿对那位成天吊着眼睛看人的丘公公好感缺缺,可这话却没法当着谷大用说,老谷成天笑眯眯的,谁知道会不会转身把他给卖了,至于顺水人情说同意,呵呵,天知道谷大用刚才那番话是不是给自己说的。 “公公,这厂臣之职位高权重,单独奏事之际,虽元揆也须规避,国朝惯例掌司礼监者不可兼领东厂,您老再继续担着此任确是于理不合……”丁寿苦心琢磨用词。 大明朝玩分权制衡已经是熟门熟路,内廷也是如此,明末那位权势滔天的九千岁,是放弃了司礼监掌印的名分,以司礼监秉笔一职提督东厂,更别说前期的王振、刘瑾了,不过这规矩么就是让人坏的,大明朝不讲这规矩的就是那位《明史》里不重用内宦的嘉靖帝朱厚熜,嘉靖年间先有麦福,后有黄锦,同时掌管着司礼监与东厂,这么大权力竟然没那几位同行出名,也是够亏的。 听了丁寿的话,刘瑾眼中精光一现,“喔,那你说该交给谁?” “丘公公一向办事得力,在东厂素有威望,接您老的位置也是才尽其用……” 丁寿说到这儿,不经意地瞥了谷大用一眼,果然谷太监显出一丝紧张之色。 “这么说这东厂该交给老丘喽?”刘瑾拖长声音道。 “小子以为如是,不过么……”丁寿故意停顿了一下,引得二人注意,“谷公公这些年兢兢业业辅佐督公,与丘公公同是您老的左膀右臂,若是让丘公公接掌东厂,又如何酬劳谷公公呢?” “哪里哪里,咱家那点微劳算得什么。”谷大用好似松了口气,连连摆手谦让。 刘瑾轻笑,“你小子不会只抛个难题给咱家吧,打的什么主意,说吧。” “小子这点心思总瞒不过公公,”丁寿看看周围,轻声道:“小子想起当年汪公公用事时,与东厂并立的还有个西厂……” 西厂!谷大用小眼睛里都快冒出光来,当年汪直显赫一时,西厂可是稳压东厂提督尚铭啊,若是自己掌了西厂……谷公公看着丁寿的眼神无比热切,恨不得抱着这小子亲一口。 刘瑾哈哈大笑,连连点头,“好好好,再开西厂,咱们的耳目又多了一倍,好主意,哥儿你本事见长啊!” “谢公公夸奖。”丁寿泰然受之。 “老谷,你去寻摸个地方,回头我便向陛下请旨,有成化年旧例,陛下应会恩准。” 谷大用脸上都快乐开了花,嘴上却一个劲儿谦辞,“哎呦,咱家这肩膀窄,怕是当不得这般重任……” 打发走了碎碎念的谷大用,刘瑾饱含深意地看向丁寿,“你给丘聚找了这么个掣肘,不怕日后麻烦?” “为皇上办事,为您老效力,小子怕什么麻烦。”丁寿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刘瑾点头,“嗯,懂事,咱家该怎么赏你?” 丁寿眼珠一转,“小子斗胆,向您老求个恩典……” 【大明天下(第四卷)】(258) 第二百五十八章锦衣秘辛北镇抚司,诏狱。 丁寿屏退狱卒,对着栏槛内轻声道:“呼延焘死了。” 盘坐在干草堆上的牟斌缓缓抬起头来,待看清他的模样,丁寿顿吃一惊。 原本牟斌虽年过五旬受刑坐监,但内力深厚,气血旺盛,年余来老家伙在狱中活得有滋有味,精神矍铄,但此时看这位锦衣缇帅,却是姿容枯槁,头发灰白,仿佛苍老了十余岁。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丁寿真的有些佩服这位老前辈,身陷诏狱,内外隔绝,锦衣卫更是几经清洗,狱卒换了几茬,还是没办法阻拦外界消息传入,这老儿果真神通广大,想到这儿二爷心里不由多了几分热切。 “呼延焘畏罪自戕,丁某也没有办法。” “你还来寻老夫做什么?”牟斌声音沙哑低沉。 “您老开出盘口,这交易还没结束。”丁寿歪着脑袋,笑容玩味。 牟斌不屑一顾,“人都死了,还谈个什么。” “牟大人,别着急把话说死,先听听丁某的报价。”丁寿扭头看看身后牢房内探头探脑的邓通,笑道:“让贵翁婿免了这牢狱之灾,作为交换,您看如何?” 牟斌嘿然不语。 “令嫒在外面一番折腾,邓府产业已去了七七八八,还拖累了一干朋友,若再没人看顾,怕是不久就要在狱中一家相逢了。” “丁寿,你敢对惜珠下手,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邓通在牢房内嘶吼道。 丁寿对这种毫无实质的威胁全当耳旁风,只是梗着脖子盯着面前的牟斌。 “老夫这些年来树敌不少,便是重见天日也少不得被旧敌构陷,安坐狱中正少了出去进来的麻烦。”牟斌倒是沉得住气,半晌才来了这么一句。 丁寿扭了下有些发酸的脖子,咬着牙道:“缇帅您是做不成了,去南京做千户吧,天高皇帝远的,没人找您麻烦。” “一言为定。”牟斌抬头,眼中狡黠一闪而过。 ************锦衣卫后堂书房。 天子亲军流年不利,一年多时间换了三任指挥使,如今这位新掌卫事的丁二爷正对着书房中堂悬挂的太宗皇帝《出猎图》出神。 画中群山之间,旌旗招展,大队盔甲整齐的锦衣卫簇拥着一身金甲的永乐大帝,百官仪仗列于两旁,气势壮观,栩栩如生。 目视画卷,丁寿回忆起了宫变前夜诏狱中的那番谈话……“老夫用锦衣卫与你交换。” 已经起身的丁寿听了牟斌的话,愣了一下,随即大笑,“牟大人莫不是和丁某说笑?” 牟斌眼帘微垂,“老夫无此习惯。” “身为楚囚,处境堪忧,牟帅哪来的自信与丁某做这笔交易,哈,莫不是白日做梦?” 不理丁寿言语讥诮,牟斌淡然一笑,“丁大人在锦衣卫时日也不短了,对缇骑办事可还满意?” “差强人意吧。”丁寿撇嘴,一年多了,大哥丁龄影儿都不见,锦衣卫这帮家伙连个人都找不到,几万人都是他妈废物。倌紡裙:玖伍肆贰肆叁玖零玖“丁大人言不由衷啊。”牟斌轻抚乱蓬蓬的须髯,“可是觉得锦衣卫凶名满天下,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在下要说牟帅是丁某肚里的蛔虫,可算言语不敬?”丁寿“嗤”地一笑,拍了拍交椅扶手。 对丁寿挑衅之言充耳不闻,牟斌继续道:“老夫若有法子让丁大人羽翼大张,行事事半功倍,对锦衣卫如臂使指,可否换得呼延焘平安?” 丁寿叹了口气,“唉,牟大人,丁某也知道您老心气高,关在诏狱里有些委屈,这也是没法子,谁教您得罪刘公公,又恶了两宫呢,今后在下自会嘱咐狱卒关照一二,您就别胡思乱想了。” “丁大人可是觉得眼前人老奴狂态,痴语妄言?” 丁寿不语,显是默认。 牟斌仰天大笑,震得牢顶四壁灰土簌簌而下,丁寿更加确认:老家伙要疯。 笑声倏止,牟斌屈指一弹,一枚土块挟风激射,对面牢内的邓通闷声倒地。 牟斌出手时,丁寿一动未动,此时才开言道:“牟帅可是有话对丁某说?” 牟斌点头,“邓通是个本分人,有些事情的确不该知道。” “在下洗耳恭听。” 牟斌闭目沉思片刻,似乎回忆些什么,良久后才说道:“国朝初立,天下百废待兴,然官场舞弊,旧习难改,上下贪腐成风,功臣骄纵不法,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太祖高皇帝乃置锦衣卫,授巡查缉捕之权……” “锦衣卫初立,便以铁血手段震慑天下,洪武四案,人头滚滚,胡蓝之狱,株连数万,公侯将相,人人自危,我锦衣卫之名可止小儿夜啼……”牟斌脸上神采焕发,已陶醉在锦衣卫往昔风光之中。 丁寿咳了一声,他没那闲工夫陪牟斌回忆峥嵘岁月。 牟斌蓦然惊醒,苦笑一声,“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洪武二十年,太祖爷焚毁刑具,裁减锦衣卫,罢缉捕刑讯之权,专司銮仪之职。” “百年旧事,与当下何干?”丁寿有些不耐。 “当年高皇帝一声令下,无数锦衣儿郎摘下绣春刀,隐身市井,化身密探,数代蕃息下来,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已是无处不在,只等密令唤醒,这才是天子亲军的真正实力。”牟斌颇为自得。 “果真如此,牟帅如何会落到今日境地?”丁寿有些不信。 看着对面昏睡的邓通,牟斌笑容中夹杂着一丝无奈,“丁大人李代桃僵之计甚为高明,牵扯邓通确是拿住了老夫的七寸,老夫一是来不及发动,二么,这股力量老夫也不敢轻动。” 见丁寿面露不解,牟斌继续道:“锦衣卫百余年凶名赫赫,锦衣缇帅早已是众矢之的,奸佞不法之徒畏罪欲杀之,天下臣民自危欲杀之,天子忌惮为息众怒还要杀之,太祖时故指挥使毛骧、蒋瓛勾连胡蓝大案,太宗时纪纲诛杀建文遗臣,手段酷烈,杀孽深重,终究难逃一死……” 牟斌摇头苦笑,“锦衣卫是柄百炼宝刀,天子用之,便是锋芒毕露,血光冲天;若嫌刀利,便要藏锋敛锐,免遭忌恨。揣测圣意,虽非臣子之道,却是自保之机。” “锦衣卫毕竟是天子亲军,奉君自保情有可原,听命文臣却是吃里扒外。”丁寿冷冷道。 “丁大人不必讥嘲,老夫自有难言之隐。当年英庙宠信王振,以师礼待之,指挥使马顺俯首听命,土木之祸,天子北狩,堂堂锦衣亲军指挥使竟被文臣活活打死在朝堂之上,景帝避之不得;景泰年间卢忠欲借”金刀案“以邀上宠,结果装疯避祸,下场难言;而今左班势大,老夫已无当年血气,只想保家人平安,和光同尘,也是无奈之举。” 顿了一顿,牟斌凝视丁寿,“丁大人比老夫运气好,今上不甘束缚,既有少年意气,又有天子抱负,若再得襄助,必能如虎添翼,宏图大展……” ************思绪杂沓,当日旧景仿佛就在眼前,丁寿无暇细想,郑重地将那副《出猎图》取下,在墙后壁上轻轻敲击,寻到空声后,在那处位置用力一按。 “啪嗒”一声,墙上出现一个小洞口,几本名册整齐摞放在一起,丁寿唇角缓缓勾起,一双桃花眼更是熠熠生辉。 【大明天下(第四卷)】(259) 第二百五十九章两处闲愁松鹤楼,雅轩。 韩守愚等一干贵胄公子众星捧月般将焦黄中奉在席间上首,恭维不断。 “焦世伯短短数月既升尚书,又入内阁,圣上加恩不断,真是荣宠至极,羡煞旁人。”刘鹤年举杯相祝。 焦黄中满饮,随即笑道:“家父宦途数十年,今日才算苦尽甘来,足见好事多磨。” “是极是极,令尊以阁臣之尊兼掌部务,国朝未闻有此先例,可见圣上垂意。”韩守愚急忙起身为焦黄中再满上一杯。 大学士品级不高,入阁者身上多有加衔,如刘健的户部尚书,谢迁的礼部尚书,李东阳还兼着吏部尚书的名头,不过这都是虚名,像焦芳这样内批兼管部事的,确实凤毛麟角。 这几人云山雾罩一通吹捧,将焦大公子忽忽悠悠捧到云端,还没等清醒过来,忽听一阵桌椅挪动,身边人又全都挤向了门口。 “南山兄到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诶,丁大人已经执掌卫事,今非昔比,怎能还用旧称,言语失敬。” 丁寿拱手微笑,“无妨,我与诸位皆是旧识,不碍公事,以兄弟相称即可。” 众人又是一阵吹嘘,什么不忘贫贱之交,有古君子之风等等,让丁寿都觉得自己逼格突然升高了。 焦黄中此时也已站起,让出上首,请丁寿入席。 “今日是为焦兄道贺,哪有喧宾夺主之礼。” 丁寿再三推辞,焦黄中才坐了回去,众人依次落座。 “听闻为焦兄设宴,小弟备下薄礼一件,望请哂纳。”丁寿取出礼盒,递与焦黄中。 焦黄中连声称谢,双手接过,见内是一件玉兔镇纸,形质古雅,冰凉沁骨,显是一件古物。 焦黄中爱不释手,连称贵重,旁边韩守愚也凑趣道:“丁兄虽为武臣,仍不改风骨雅趣,和这古玉相比,小弟那方端砚却是寒酸了。” 刘鹤年故作不喜,“希哲这话却不厚道,你那方古砚若是落了下乘,小弟送的那块松烟老墨怕该扔到大街上。” 几人哈哈大笑,待要推杯换盏,却听一声冷笑。 “亲近阉竖,礼貌卑屈,谈何风骨雅趣。” 丁寿眉毛一挑,未曾说话。 焦黄中却是脸上变色,沉声道:“用修,此言过了!” 一直坐在位上对着几人恭维客套冷眼旁观的杨慎,此时终于忍不住了,朗声道:“而今朝廷正人去位,奸佞当道,不能仗义执言,去奸讨佞,已是愧对圣贤教诲,却又不顾名节,贪位慕禄,曲意逢迎,士人风骨何在!” 焦黄中冷哼一声,将酒杯重重放在桌案上,杨慎这话已不止说丁寿了,连他老子也一起捎带上,焦大公子怒火渐生。 韩守愚连忙打圆场,“用修醉了,李阁老位居首揆,焦、王二公补阁,何谈奸佞当道。” “是啊用修,今日我等是为焦兄摆酒相贺,你此番却是失了礼数。”刘鹤年连打眼色给这位小老乡。 “用修这话是酒后失言,还是令尊石斋先生的意思?”丁寿把玩酒杯,不阴不阳地说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关家父的事。”杨慎胸脯一挺,大义凛然。 “意气风发,确是少年人的脾气,可刚则易折,李西涯尚识时务,通晓变通之道,用修深蒙李相垂青,这为人处世么,也该仿效一二。”丁寿笑意不减。 “宁在直中取,不在弯中求。西涯先生一念之差,必为世人所诟,届时悔之晚矣。” 杨慎又向焦黄中拱手施礼,“焦兄,小弟今日来贺为全昔日朋友之谊,道不同不相为谋,恕在下失礼了。” 言罢杨慎又向韩、刘二人作别,扬长而去。 刘鹤年阻之不及,尴尬地看着焦黄中与丁寿,“用修年轻识浅,言语孟浪,二位休要怪罪。” “孩子话,谁会与他一般见识。”丁寿摆手笑道,不以为意。 丁寿这么说了,焦黄中也做无所谓状,长脸上挤出几分笑来。 几人连连点头,齐声数落杨慎小屁孩妄言国家大事,四六不懂,杨廷和家教不严等等,几位公子突然发现,抱着善心说别人小话的时候,毫无心理负担,文思泉涌,比做文章畅利得多。 “顺卿呢,怎地不见?”丁寿突然发现席间少了往日那位大金主。 “说是今日我等合为焦兄道贺,顺卿却是遣人推脱身子不便,怕是在温柔乡里酥了骨头,起不来床了。”韩守愚说笑道。 刘鹤年附和笑了几声,又摇头道:“顺卿也真是的,人即便不能来,心意也该到的,这平康巷里红温翠润,连礼数都忘却了。” “咱们几人平日里也未少吃顺卿的白食,一时大意失礼,料来焦兄也不会怪罪吧。”丁寿打趣道。 众人哄堂大笑,推杯换盏,酒宴开席。 倌紡裙:玖伍肆贰肆叁玖零玖************宜春院。 玉堂春所居小楼上,王朝儒与苏三对坐而食。 美人当面,王朝儒食不下咽。 眼前玉人的确秀色可餐,可王三公子面前的东西是真的吃不下。 一碟萝卜条,一碗粗粝饭,王朝儒将筷子拿起放下,放下拿起,如是再三,就是不吃到嘴里。 玉堂春看着三郎这般样子,轻叹一声,将碗筷放下,向楼下唤了声“坠儿……” 小丫头噔噔噔跑上楼来,“三姐,什么吩咐?” “去松鹤楼要几个菜送来。”玉堂春拔下头上的簪子塞给丫鬟。 “这……”丫鬟坠儿看着后面眼巴巴瞅着这里的王朝儒,低声道:“又要拿去当啊?” 玉堂春螓首微点,眼神催促。 不想坠儿却不接簪子,为难道:“我……我不敢,妈妈说再发现一次便打死我……” 扫了身后一脸希冀之色的王朝儒,苏三只好软语央求道:“好坠儿,便当是帮三姐一个忙……” 一阵香风,雪里梅拎着个食盒转上楼来,看二人推搡的情状便已了然。 “姐姐,别当首饰了,看妹妹与你和姐夫带什么来了。” 食盒打开,不过家常菜肴,一尾醋鱼,一碗炖鸭子,一盘猪肉烧麦,还有两大碗米饭,这些东西在往日王朝儒肯动一筷子都是心情好,此时却吭哧吭哧拼命往嘴里刨食,活像恶鬼投胎。 看着情郎毫无风仪的吃相,玉堂春手帕拭泪,心中泛酸,无以名状。 “姐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雪里梅蹙额道。 “是不是办法。”一秤金不知何时不声不响地站在楼内,惊坏了二女。 正在胡吃海塞的王朝儒更是受惊噎着了自己,瞪大眼睛猛捋脖子,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 “妈妈……”雪里梅对一秤金心中惧怕,小声支吾道。 “别害怕,妈妈不打你,花了脸盘儿没法接客。”一秤金看看没个吃相的王朝儒,圆润朱唇略微一撇,“三姐夫也别着急,慢慢吃。” “你们两个随我来。”一秤金款步下楼,二女也只得跟在身后。 “雪丫头,既然你嘴里能省出食来,看来往日是吃得多了,今儿明儿两天就别吃了。” “妈妈,这与妹妹无关……”玉堂春抢声争辩。 “是与她无关,她是替你受罪。”一秤金冷声将苏三争辩的话都压了下去,又对丫鬟坠儿道:“去把楼里的细软首饰都收拾干净,漏了一件扒你的皮。” 坠儿喏喏应声,低头不敢看玉堂春。 “妈妈,三郎三万余两银子都扔在院里,您又何苦如此催逼……”玉堂春悲声低泣,如梨花带雨。 “院内账目清楚,这一笔笔银子来去有踪,我何曾黑了他,他又起园子又盖绣楼,日日饮宴,夜夜笙歌,自己败个干净,怪的谁来?”一秤金反唇相讥。 “宜春院又不是养济院,几时白养过闲人。”香帕一挥,一秤金抱臂冷笑。 “三郎已遣家人回南京取银,您此时怠慢,却失了厚道。”玉堂春悲声哀求。 “一日三餐,老娘可短了他的。”一秤金美目一翻,诘问道:“他自己还摆着公子哥儿的排场,粗茶淡饭下不了口,又不肯放下身段求助那班酒肉朋友,这般境地不是咎由自取么?” 看着低声抽噎的玉堂春,一秤金叹道:“三姑娘,妈妈有自己的难处,也是逼不得已,勾栏之内从无只出不进的买卖,你若想养他,便挂牌接客……” 苏三猛然抬头,“不,我已与三郎永结秦晋,岂能再张艳帜,败坏王氏门风,此事断断不可。” 去他娘的门风,一秤金暗骂一声,冷冷道:“既如此,你们就慢慢挨日子,等南京送银子来吧。” 送走一秤金,玉堂春擦干泪水,强颜欢笑,上得楼来,见桌上早已杯盘空空,王朝儒捧着肚子坐在那里运气。 见了玉堂春,王三一声“三姐”还未唤出,呃的一声,一个饱嗝先被顶了出来。 【大明天下(第四卷)】(260) 第二百六十章有债有偿城郊古道,秋风萧瑟,落叶飘飘。 长风镖局一干人等与荣王朱祐枢,正在为牟斌及邓通夫妇送行。 “老朽身陷囹圄,小女蒙诸位多方看顾,不及于祸,此恩此德,老朽铭感五内,容后再报。”牟斌长揖到地。 “牟大人客气了,我等与令婿相交莫逆,情同手足,区区小事,何须挂怀。”朱祐枢微笑言道,他身份尊贵,与方旭邓通之间不拘礼节,牟斌一揖却可坦然受之。 方旭则闪身避让,爽朗笑道:“此言正是,以王爷身份之尊与小财神之豪富,尚肯折节下交我这穷措大,方某略施援手又何足道哉。” 邓通与挽着自己胳膊的妻子相视而笑,故作愁容道:“唉,此番我倒成了穷措大了,今后少不得要到你方大少府上蹭吃蹭喝。” 方旭抚掌大笑,“妙极妙极,财神爷登门打秋风,方某求之不得,恰好可以旺旺财运。” 卫遥岑不理几人说笑,凑上前来,柔声道:“惜珠,此番阖家安然脱离京城是非之地,已是不幸中的大幸,盼你能讷言敏行,莫要再授人以柄。” 牟惜珠紧咬下唇,半晌才轻声道:“惜珠知道,谢过遥岑了。” 牟斌抚髯颔首,“遥岑姑娘说得不错,朝中风云变幻,大有山雨欲来之势,远离这漩涡中心,未尝不是幸事,惜珠,你要记牢了,莫再多事。” 知女莫若父,牟斌如何看不出女儿对家中丢官散财之事郁郁难解,牟惜珠若是多谋深沉之人也就罢了,深思熟虑做长远计,未尝不可,但女儿偏偏是个大愚若智,爱耍小聪明的,若是一时冲动再闯下什么祸事,牟斌如今已没什么本钱可输了。 听父亲词锋严厉,牟惜珠心中虽不愿,还是点了点头。 寒暄已毕,几人待要辞行,却看官道上烟尘滚滚,好像有十余辆马车赶来。 “爹,可是昔日同僚送行?”牟大小姐受人奉承惯了,对这冷清的送别场面本就有些不满。 牟斌摇了摇头,他自知现在尴尬处境,圣宠已失,政敌势大,便是有几个锦衣卫的旧部,怕也不敢此时来触霉头,待车马渐近,看清车厢上并无饰物花纹,皱眉道:“来人并无品级。” 待车上快被颠散架了的人俱都晃晃悠悠地下了马车,邓通夫妇面色难看,债主追上来了。 “听闻牟大人携家眷南下赴任,朱某赶来送行,还不算晚吧?” 朱瀛怡然自得,走在最先,一干人见了朱祐枢与牟斌,还是规规矩矩行礼。 “草民拜见王爷,见过牟大人。” 朱祐枢面色冰冷,“朱瀛,你来做什么?” “回王爷话,小人等与邓财神有些生意纠葛,特来理清。”朱祐枢不挑明,朱瀛也乐得装糊涂。 “本王不是已将王府庄田抵给你……”朱祐枢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其时邓爷未归,王爷这些田契暂作抵押,今正主当面,抵押之物自当奉还。”朱瀛将荣府庄田地契双手奉上。 朱祐枢不去接手,冷笑一声,“可是嫌少?” 倌紡裙:玖伍肆贰肆叁玖零玖朱瀛低眉顺眼,头也不抬,“实话说,确是不足。这十余家商户与邓府往来银钱巨大,若只收回这五百顷庄田,不但担上天大干系,背后主家也饶不过草民,请王爷开恩,给小民等一条生路。” “尔等可是以为老夫不掌缇骑,便整治不得你们!”牟斌沉声言道。 狱中经年,牟斌气色虽不如前,但虎老雄风在,十余年缇帅威风,名动京城,此时不怒而威,气慑全场,一干商贾无不心惊肉跳,两股战战。 朱瀛也是心中打鼓,强咬牙关,道:“草民不敢当牟大人虎威,只是在商言商,但求一个公道,若是贵婿不认以前账目,我等扭头便走,再不叨扰诸位。” 朱瀛也是光棍到底,他赌的是邓通多年经商的诚信口碑,不过这次把话彻底说死了,若邓通真的豁出去不认账,他也不用回去见国公爷了,直接找根绳把自己吊死算逑。 牟斌庞眉一挑,勃然变色,待要发作却被女婿拦住,邓通对荣王等人歉然一笑,深深一拜,“些许小事,累得诸位费心了。” “休得理会这些奴才,本王自会寻朱晖说个明白。”朱祐枢急声劝阻。 “王爷厚意,通愧领了。”邓通淡然一笑,走在朱瀛等人身前,“我与诸位生意往来,心中也有个大概,实话说因家中变故,确实筹措不出现银交付,不知诸位可有个章程?” “邓爷名下还有二十余家绸缎庄……”一个商贾急忙道。 “还有三十余家米行……” “贵府名下还有近百间质库……” 一个个争先抢后,七嘴八舌的将邓通产业一一说了出来。 牟惜珠脸色越来越难看,邓通却是面不改色,不时欣然点头。 “朱老板,凭这些产业怕是还不够吧。” 面对邓通发问,朱瀛干笑一声,“的确还差一些。” “直言无妨。”邓通笑意仍在。 “加上遍布两京十三省的四通钱庄么,该是差不多够了。”朱瀛心一横,反正已经撕破脸了,直接说出打算。 “朱瀛,你欺人太甚。”牟惜珠粉面煞白,这些人是要敲骨吸髓,将邓家产业一口吞下啊。 “够了便好。”邓通笑得坦然,“立字据吧,银货两讫,从今以后,概不相欠。” 事情如此顺利,却是出乎朱瀛预料,看着即将一贫如洗的邓通依旧面色如常,一挑拇指,衷心赞道:“好,邓爷,拿得起,放得下,是条汉子。” “朱老板谬赞,邓某白手起家,胼手胝足创下这番家业,如今无债一身轻,不过是回归本我,谈何放下。” “邓……”朱祐枢替老友着急,出声阻止,却被身边方旭拦住。 “王爷,邓通平日性子随和,生意场上却是一言九鼎,独断专行,劝不住的。”方旭眼中俱是赞赏之色。 朱祐枢瞧一旁牟惜珠虽万般不愿,也没有上前阻止,知晓方旭所言不假,有些酸溜溜地说道:“三人相交,你二人却更像知己。” 方旭不语,放肆地拍了朱祐枢肩头一掌。 朱祐枢对这无礼之举也未怪罪,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 朱瀛这边着人从车上取下早已预备的笔墨纸张,文书拟就,请邓通过目,随即两方便要签字按押。 朱瀛心中正美滋滋地盘算着此番谋得这么一大笔家业,保国公该如何打赏自己时,忽见京师方向,又是一阵烟尘扬起,蹄声阵阵,向这里奔来。 【大明天下(第四卷)】(261) 第二百六十一章诚信为本 二十余匹骏马风驰电掣,转眼间便冲至众人身前,骑士之后还有两辆驽马 挽着的厢车吱吱呀呀向这方驶来。 看清马上骑士后,牟斌面色微变,暗道他怎来了,难道出京之事又有波折 不成。 牟惜珠脸色苍白,紧紧握住了同样紧张的邓通衣袖,一颗心儿咚咚乱蹦。 卫遥岑蛾眉轻颦,与方旭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忧色,对方与镖 局有恩在先,若来生事,镖局众人又该相帮哪方。 「看来丁某人不受欢迎啊。」丁寿勒马停步,已将众人神情看在眼中,呵 呵一笑,翻身下马。 朱祐枢冷哼一声,「某人倒有自知之明。」 「荣王爷也在,恕下官礼数不周。」丁寿好似才发现荣王般,觍着脸凑了 过去。 丁寿率众向朱祐枢施礼,「下官等拜见王爷。」 「本王不敢当,丁帅不在北司纳福,来至荒郊野外却是为何?」朱祐枢面 沉如水,斜睨丁寿。 「王爷眼线广布,一向消息灵通,何必明知故问?」丁寿表面毕恭毕敬, 却句句戳心。 「本王乃闲散宗室,客居京师,一向循规守矩,何来眼线,你休要血口喷 人!」朱祐枢勃然变色。 「北司钱宁几次到府上通风报信,难道是假?」丁寿故作惊讶状。 「钱宁心系故旧,自发传信,岂能算本王的眼线。」 「可呼延焘犯上作乱,以此相挟,又是谁告诉他的呢?」丁寿若无其事地 反问一句,「莫不是荣府有人与逆贼暗通款曲?」 「你……」朱祐枢哑口无言。 「牟大人今日离京,只想早离朝局风波,丁大人何必苦苦相逼?」卫遥岑 眼波流转,婉言相劝。 丁寿马上换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遥岑说的是,丁某今日本是为牟大 人送行,顺便与邓兄商量件小事。」 「丁寿,你我之间已做了断,还要对邓通纠缠不休,欺人太甚!」牟斌怫 然作色,威风凛凛。 「牟大人错怪在下了,丁某只想与贵婿做笔交易,公买公卖,童叟无欺, 邓先生若是不愿,在下绝不勉强。」 邓通闻言有些意外,「不知什么买卖,请丁帅明言。」 丁寿向身后<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示意,众人掀开后面马车上的轿帘,只见车上整整齐齐 摞放着十数个木箱,两名<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合力搬下一个放在地上。 看着众人诧异之色,丁寿微微一笑,挑开箱盖,银光闪闪,箱中满是雪花 银锭。 「纹银二十万两,丁某欲购邓先生名下的钱庄质铺。」 邓通微微一愣,随即捧腹大笑,连连摇头道:「不想邓某名下些许浮财, 竟有这许多人惦记,丁大人,请宥邓某不能成人之美。」 「可是嫌少?」丁寿皱眉,「恕丁某直言,二十万两银子在邓财神眼中或 许不多,可也绝不算少,已是我大明中富之家的全部身家。」 「丁大人所言甚是。」邓通点头。 「贵府屡经变故,尊夫人又多次行止失当,原本豪富十停怕也去了七八。」 邓通阻止住恼羞成怒的牟惜珠,轻拍妻子手背安抚,随即苦笑道:「两三 成也是高估了。」 「牟大人阖府南迁,花费之处甚多,况南直隶人烟稠密,商贸云集,素为 繁华之地,有此本钱,凭邓先生眼光手腕,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丁大人客气,这笔银子对邓某来说无异雪中送炭。」邓通颔首称是。 丁寿纳闷,「既如此,邓先生何故拒绝?」 「无他,不想连累大人。」邓通一扬手中契约,「邓某产业虽大,与各方 纠葛也多,仓促入狱,未经长足筹划,而今已欠下许多债务,正打算以店铺产 业抵偿诸位掌柜。」 丁寿这才扭头打量缩在一边交头接耳的一群商贾。 「本官<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指挥使丁寿,你们是过来向邓府讨债的?」丁寿负手问道。 「正是,正是。」 「小人等确是和邓府有些银钱往来。」 与其他人七嘴八舌点头哈腰回话不同,洋洋得意的朱瀛自是引起了丁寿注 意。 「你是领头的?」&#xff44;&#xff49;&#xff59;&#xff49;&#xff42;&#xff41;&#xff4e;&#xff5a; 倌紡裙:玖伍肆贰肆叁玖零玖 「回大人的话,是。」朱瀛身子微躬,礼貌恭敬。 「字据借我看看。」丁寿伸出一只手,还催促地勾了勾手指。 <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缇帅张嘴说个「借」字,朱瀛也不好拒绝,双手献上。 丁寿简单浏览一番,扭身问道:「邓先生,如此你可是一两银子也得不到?」 邓通应是,「经商之道,信义为先,虽无银钱进账,却全了邓家诚信之名。」 「有此胸襟气度,不愧京城三少中的小财神。牟大人,你选了一位好女婿。」丁寿点头称赞。 后半句是说给牟斌的,牟斌尽管城府甚深,此时也不禁露出欣慰之色。 「文书还未签押,丁某愿与邓兄再定下一份字据,二十万两白银买下邓府 名下所有产业,店铺所欠债务转由丁家承担,若有一笔欠债未清,损及邓兄诚 信之名,所有门店如数奉还,分文不取。」丁寿不觉间已是改了称呼。 丁寿脱口而出的大手笔确实把众人惊住了,连邓通也蓦然色变,「大人如 此做,不嫌太吃亏了么?」 「大出大进大发财,邓兄尚有千金散尽的气魄,丁某又怎甘人后。」丁寿 朗声大笑。 「丁大人,我等文书在先……」朱瀛急了,邓通的产业都是会生金蛋的老 母鸡,就算债务交割清楚,己方不会吃亏,可却少挣了不少,更何况在国公爷 那里还夸下海口。 「什么文书?」丁寿两手一搓,那纸字据便如同翩翩蝴蝶般,随风片片飞 去,踪影不见。 「你……」朱瀛指着丁寿,气得直哆嗦,一时也顾不了许多,「你敢坏了 保国公的大计,吃罪得起吗?」 丁寿眼睛一翻,犹如利刃出鞘,寒光闪闪,「怎么,用朱晖的名头来来压 我?」 朱瀛被这渗人的眼神吓得退了一步,「你……你要做什么?当着王爷的面 ,你还想动武不成?」 早憋了一肚子气的朱祐枢身子一转,「本王最近犯了眼疾,什么也看不清。」 「王爷!?」朱瀛哀嚎一声,腿肚子发软,险些跪在地上。 丁寿笑得很和善,「别担心,二爷心情好,今天不打人——」 朱瀛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打算服软说几句小话,回头再到国公爷 那里搬弄是非,忽然觉得肉脸上一下火辣辣的剧痛,伴随着耳朵嗡 嗡蜂鸣,整 个矮胖的身躯霎时飞了起来,滚落道边。 「他妈的就打你。」丁寿一挥手,几个如狼似虎的<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校尉一拥而上,围 着朱瀛拳打脚踢。 该,人贱有天收,其余那十几个商贾平日也没少受朱瀛的气,此时看他挨 打,心中莫名快意,可看到揎拳捋袖奔他们过来的丁寿,这些人又暗暗叫苦, 不等丁寿说话,便跪地一片。 「大人,我等从来没有写什么文书。」 「小人其实与邓府没什么生意来往,今日不过被拉来凑数而已。」 叽叽喳喳声中,各人将自己的文书全都撕个干净,噤若寒蝉地偷望着丁寿 ,他们当初惹不起执掌<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的牟斌,此时同样惹不起丁寿,不是每个人背后 都有一个保国公的,何况背靠国公爷那位也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 「你们这是干什么,二爷说过不还你们银子么,邓大少诚信当先,待账目 盘清后,每家该还多少过来领就是。」丁二爷摆出一副义正辞严的表情。 「正是,正是,与邓府做生意我等最是放心。」 「一切听凭大人安排,大人说如何我等便如何。」 「我早说了邓爷做人最是实诚,你们就不该听那姓朱的鼓噪,失了买卖人 的厚道本分。」 直到丁寿不耐烦地挥手撵人,这帮人才千恩万谢,连跪带爬地上了自己马 车,头都不回地扬长而去。 听了另一边朱瀛那杀猪般的惨叫,丁寿皱了皱眉,「捂住嘴,接着打。」 转过脸来,丁寿春风满面,张臂笑道:「邓兄,立字据吧……」 注:富室之称雄者,江南则推新安,江北则推山右。新安大贾,鱼盐为 业,藏钱有至百万者,其他二三十万,则中贾耳。山右或盐,或丝,或转贩, 或窖粟,其富甚于新安(明代谢肇淛《五杂俎》)。明代人是真有钱,只不过 钱不在皇帝手里。 【大明天下(第四卷)】(262-263) 2019-04-05 【第二百六十二章别样心思】 车辚辚,土飞扬。 牟斌一家三口坐在宽大的车厢内,随着车轮颠簸不住摇晃着身子。 「爹,你还看这劳什子做什么?」牟惜珠见自己老爹上路后一直捏着那纸 文书发呆,忍不住出言道:「那丁寿自己做了冒失鬼,背下这天大的窟窿,有 他哭的时候。」 「夫人,你还觉得他吃亏了不成?」邓通靠着车厢,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然呢?」牟惜珠狐疑反问。 邓通得意一笑,「为夫经商多年,从来都是和气生财,宁可利薄,也要双 方得益,那丁寿虽与咱家有些龃龉,也不好因为他破了先例。」 「咱家打理的生意字号信誉卓著,天下人都认得邓家的金字招牌,此番他 丁某人替咱还债,看似吃了大亏,但借鸡生蛋,消息传出,无形中竖起了丁家 的招牌大旗,甚或告诉天下,丁家诚信之名,更在我邓通之上……」 邓通哑然失笑,「这笔交易他实是不亏。」 「该死。」牟惜珠本以为丁寿吃了个大亏,心中不无快意,此时听了丈夫 解释并非如此,不由胸中郁郁,狠狠捶了车板一下,「这小子误打误撞,竟白 捡了个便宜。」 「误打误撞,分明是有备而来。」被女儿捶车的动静惊醒了的牟斌,哂然 一笑。 「爹,您是说……」邓通心中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说不出来。 「二十万两银子,须臾间如何筹措得出,他怕是早将你的家底摸得一清二 楚了,至于那些外债……」牟斌冷笑,「想必他也知道个大概,才会如此大包 大揽,即便此番你不答应,他也会想方设法让那些商贾们吐出来,无非麻烦些 就是了。」 「看看这文书。」牟斌将字据往车板上一拍。 「文书上可有什么不妥?」小财神邓通有些不安,其中条款他曾细细推敲 ,并未发现有何漏洞。 牟斌摇头,一指落款。 「丁寿代长兄丁龄立约于此。」邓通默念了一遍,扭头问道:「丁寿不是 说他蒙长兄自幼照料抚养,特为其兄置办这份产业,代兄立约,兼做保人,为 邓家偿还债务么?」 「他大哥失踪多久了,没准骨头都凉了,用得着他来置办!」牟斌沉声道。 「按《大明律》,四品以上官员不得经商,虽自太祖太宗以后,这律法名 存实亡,但毕竟国法昭昭,这小子连这点口实都不落下,足见深思熟虑,少年 老成。」 「那小子一副没心没肺的惫懒样,会有这般城府?」牟惜珠半信半疑道。 「老夫当年不也被他那副表象所惑,措手不及吃了大亏;钱宁几次报信, 想来也是他暗中布置,呼延焘大意轻敌,身死名灭,这教训还不够么!」想起 心腹子侄,牟斌痛心入骨。 见老父悲痛之色,牟惜珠与邓通不敢再言。 ************ 丁府。 「阿嚏!阿嚏!」连打几个喷嚏,丁寿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心道哪个王八 蛋在嘀咕二爷。 「老爷英明,承下邓家这笔债务,看似吃亏,却将咱府上的名声扬了出去 ,这天下张眼睛的买卖人谁还不知老爷的诚信,谁还不夸您老的仁义!咱府上 生意蒸蒸日上,指日可待。」程澧躬身赞誉,句句由衷。 「啊?啊!爷也就是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因势利导,就坡下驴,反正钱 来的容易,花的也就大方,这个……你懂么?」丁寿被夸得一愣,随即夸夸其 谈,云山雾罩扯出一通。 「明白明白,这财去的如大江决堤,来时才如山崩海啸,要不说您是爷呢 ,这魄力手腕,小的拍马也赶不上。」程澧满脸堆笑,继续恭维。 被程澧这顿猛夸,原本觉得冲动是魔鬼,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的丁二爷突 然觉得心境开朗了许多。 「老爷,只是这么大一份产业,您都划到了大老爷名下,恕小的多句嘴,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有道是财帛动人心……」程澧毕竟是丁寿名下的奴婢,眼 看着接手打理这么大的生意,最后可能还要拱手让人,忍不住多说几句。 「老程,做好你自己的本分,我同大爷的事不用你来操心。」 听了丁寿语气转冷,程澧连道知罪,矮身凑上,「回爷的话,您上回交待 找的人,已经有些眉目了。」 ************ 马蹄声碎,车辙印浅,一行人马沿着一条纵贯中原的古老官道缓缓向南而 行。 巍峨的洛阳城墙已然在望,队伍中间的一辆青幔马车内,致仕的刘健与谢 迁两位阁老厢内对弈。 「于乔,陪着老夫一路辛苦,且到舍下盘桓数日,让老夫一尽地主之谊。」刘健落下一子,注视谢迁。 「希贤兄好意心领了,老夫归心似箭,不好在路上耽搁,容后有暇,再来 滋扰。」谢迁凝视棋盘,良久才放下一子,抬首笑道:「也免得给朝中小人留 下攻讦我二人结党的口实。」 刘健心领神会,「于乔此番归里,作何打算?」 「闭门读书,东山携妓,总有消闲之法。」谢迁老神在在,悠然自得。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而今你我远离庙堂,就此 寄情山水,有悖先贤教诲。」刘健白眉轻锁,语意不言自明。 「庙堂之上,按位序班,自有成法;江湖浩瀚,鱼龙混杂,强者为尊。」 谢迁对着棋局连连摇头,似乎无法可解。 刘健心思一转,已明其意,「洛阳毗邻嵩山,老夫与少林慧远方丈为方外 至交,如今卸却案牍劳形之苦,正可谈经说法,以涤俗尘。」 「秦溪山名剑山庄位居浙东,盗贼匿迹,奸邪潜行,乃乡梓之福,年节之 时老夫多遣族人拜谒,算来也有几分交情。」谢迁拈着棋子,优哉游哉。 刘健哈哈一笑,投袂而起,「谢公之谋,不弱于人。」 ************ 南京守备衙门。 日已西斜,天色不明。 一间昏暗的房间内,两个人影相对枯坐。 「公公可想清楚了?」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清不清楚的,一条命罢了。」 「如此,告辞。」一个身影站起离去。 良久,剩下的一个身影突然发出犹如枭啼的惨笑,「刘瑾,你们断了咱家 的根,咱家与你誓不甘休!!」 &nbsp 发布页。康姆 【第二百六十三章数学长材】 巍峨的雕砖门楼庄严肃穆,朱漆大门上的铜饰在日光下闪闪发亮,门口一 对石狮子龇牙咧嘴,配上八名凶神恶煞的<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校尉,令人望而生畏。 王文素递上门贴后,便局促不安地在门外转着圈子,没有门敬,门子也懒 得请他进门房歇腿。 程澧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一见王文素便大老远地打招呼,「尚彬,你总 算来了,我这几日在老爷面前正念叨你呢。」 「程先生……」,王文素整襟施礼,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程澧拖着进了 府门。 「别来这套虚礼了,你再不来,我都没法交代了。」 府邸宽大深邃,王文素不知走了多久,穿庭过院,向右折过一间月亮门, 绕过花畦、假山,迎面又是一处香阁。 「老爷在可人姑娘院里歇着,一会儿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别乱看、乱打听 ,出去了也别乱说,知道了么?」程澧不停嘱咐着。 王文素连声称是,跟在程澧身后。 「程先生来了。」声音柔和清脆,动听至极。 王文素偷眼望去,见是一个身穿粉缎对襟袄裙的清丽女子,气度娴雅,眉 目如画,真如画中人一般。 「小的见过可人姑娘。」程澧连忙行礼,王文素也随着作揖。 「程先生客气了。」女子温柔如水,万福还礼。 「这位想必就是爷念叨着的王先生了,快请进吧,老爷这阵子可是翘首以 盼,望穿秋水了。」女子掩唇轻笑,侧身让路。 「姑娘说笑,您这是哪里去?」程澧躬身问道。 可人双颊晕红,带着几分羞涩,轻声道:「爷耍玩半日,有些饥了,我去 后厨备些点心,二位可自便。」 可人说得客气,程澧二人还是驻足先请她离开后,才转身入内。 世间竟有如此佳丽,王文素虽年过不惑,仍是心旌神摇,犹豫了下,小心 问道:「这位可人姑娘是府上什么人?」 「老爷的内眷。」程澧答道。 「缘何不称奶奶太太?」 我他妈哪知道这乱七八糟的关系啊,程澧心道,面上还是摆出一副不悦的 样子,「刚才说什么来着,这大宅门里的事少胡乱打听,一点规矩都不懂。」 王文素嗫喏应声,乖乖地跟了进去。 香阁内烟气缭绕,温暖如春。 程澧二人在屋外停步,听着里面女子调笑之声,程澧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房内笑声渐止。 「谁啊?」慵懒的男子声音由内响起。 「回爷话,小人程澧,带王文素来进见老爷。」程澧规规矩矩地回道。 房内暂没了声息,房门忽然打开,一个红裙女子闪身而出,「爷让你们进 去。」 这女子声音甜腻,一股酥进骨子里的味道,王文素擦身而过之际,闻到一 股诱人香气,忍不住看了一眼,只见这女子烟视媚行,神态妖冶,没合拢的衣 襟下,露出大片雪白香肌,吓得他连忙闭上了眼睛。 「你就是王文素?」丁寿从镶嵌珍珠的雕花罗汉床上坐起,支着下巴问道。 「草民正是。」王文素垂手肃立,心脏乱跳,隐藏在袖子中的双手微微颤 抖,眼前人虽年轻,却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何况还执掌着凶名赫赫的<img src="/toimg/data/jin.png" /> 衣卫。 打量了一番眼前人,年约四旬,满面风霜,一身青衫已然浆洗发白,看来 日子过得不算宽裕。 丁寿起身抻了个懒腰,「王文素,字尚彬,山西汾州人,成化二十年山陕 旱灾,随父王林(这名字好吊)迁居真定,为生计故,弃儒从商,精通算学… …」 展颜一笑,丁寿道:「宗大兄来信举荐,想必果有实才。」 王文素口称不敢,「马大人断狱清明,守土安民,地方安靖,百姓安居乐 业,能效微劳,实草民之幸。」 听了王文素的自称,丁寿剑眉轻挑,「你身上没有功名?」 「是。」王文素脸色涨红,「草民终日奔波,无暇专研经史,三考无缘。」 丁寿踱到他近前,「却还有心思钻研算学。」 二爷倒没什么恶意,只是上辈子在大学时没少受基础部那几个老家伙的气 ,对理工学霸有点怨念,不想却触到了王文素的痛处。 「大人所言大谬。」一时间王文素也忘了礼数,侃侃而谈,「数学古已有 之,六艺之道,实数成之。河图、洛书开发秘奥,八卦、九畴错综精微,极而 至于大衍、皇极之用,上古圣贤犹且重之,今之常人岂可以为六艺之末而轻忽!」 「数学之用,普天之下,公私之间,不可一日而缺者也!」王文素掷地有 声,混不顾面对的是当朝缇帅。 「尚彬,休得无礼。」程澧脸色苍白,自家老爷的性子他太清楚了,当前 春风满面,转眼间便翻脸无情,这家伙不是找死么。 丁寿略微惊讶,随即不怒反笑,笑声越大,程澧心悬得越高,待到了嗓子 眼眼看就要蹦出来时,笑声忽止。 「好好好,今人有此眼界,确是不俗,宗大兄好眼力,老程,你这位朋友 有点意思,不错不错。」 程澧长吁一口气,一颗心总算回到原位,抹了把头上冷汗,「谢老爷夸奖。」 「宗大信上说你在写书,工资匮乏,难以出版,这都是小事,缺多少银子 去和程澧说,著书立说么,咱怎么也要帮上一把。」丁寿回榻上坐下,翘着腿 悠闲自得地说道。 「谢大人援手。」多年夙愿即将得偿,王文素难掩激动之情,「小人书只 编了二十余卷,还未大成,只是有个不情之请,烦劳大人。」 见丁寿示意他说,王文素有些忐忑道:「小人斗胆请大人为拙作作序。」 话一出口,王文素便期盼地盯着丁寿,一本书火不火,全看有谁来推,历 史上王文素求告无门,正德八年才央了一位举人作序,反响寥寥,嘉靖三年书 成之时,惨到自己提笔写序,无力雕版印刷,只以手写传世,最后更湮没在十 全老人那场毁书浩劫里。 听了王文素的央求,丁寿有些犯难,作序?他肚子里那几两干货自个儿清 楚得很,写出来保准贻笑大方,这丢人现眼的事二爷可不干。 看着丁寿连连摇头,王文素大失所望,讪讪道:「是小人孟浪了,得陇望 蜀,不识进退,伏请大人见谅。」 「没那回事。」丁寿摆了摆手,「本官虽有个御赐功名,却不是科举正途 ,对你的书助益不大,回头我请焦阁老动笔吧。」 「焦……焦阁老?!」由当朝阁老写序,王文素想都不敢想,身子发软, 舌头有些打结。 丁寿却会错了意,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焦老在文坛名声是浅薄了 些,这样,我再拉着李阁老一同署名,反正李阁老到处给人题字,也 不差这一 次……」 「扑通」一声,王文素昏了过去…… 【大明天下(第四卷)】(264-265) 2019-04-05 【第二百六十四章算学宝鉴】 在程澧一阵掐人中揉胸口的急救下,王文素悠悠醒转。 看着眼前一脸忧色的二人,王文素赧颜道:「在下一时失态,烦劳二位了。」 「尚彬,你可是有何隐疾,直说无妨,府内有太医院名医坐诊,库房也不 乏珍稀药材,保你无恙。」丁寿忧心忡忡,这哥们别有什么传染病,府上这么 多女人,万一哪个倒霉过了病气,再凑巧和二爷发生些「深入沟通」,不是把 自己给坑了么。 王文素听了丁寿关切问话,热泪滚滚,哽咽道:「小人何德何能,得大人 如此垂青,士为知己者死,小人愿凭此残躯,供大人驱使,若违此言,天人公 愤!!」 丁寿根本就不把誓言当回事,只是一再确认王文素是不是身体有恙,当最 后确定王先生只是一时激动过度后,才算松了口气。 「老王啊,你就这点出息!」既然人家赌咒发誓投效了,丁寿也就不再客 气见外。 王文素脸上有些发烧,「是,小人眼界浅,没见过什么世面,教大人见笑 了。」 「说了半天,你那书叫什么名字?」丁寿从果盘中拿了个桃子,一上一下 地抛个不停。 「说来惭愧,小人妄想集采古今算学之长,故欲取名《新集通证古今算学 宝鉴》,书尚未完稿,暂称《算学宝鉴》……」 「《算学宝鉴》?!」丁寿不由愣了,一时忘了去接从空中落下的桃子, 结果携着重力加速度的那颗大黄桃,正中二爷裆下要害。 「哟,爷,怎么了这是?」程澧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跳脚乱蹦的丁二。 怎么了?早说王文素这个名字耳熟,一直没想起来,原来是写《算学宝鉴 》的这位呀!丁寿记忆里前世看过一篇文章,便是介绍《算学宝鉴》的。 和现代人想的古人不重视数学不同,数学早就是周礼「六艺」之一,古代 数学更是文明璀璨,成就颇多,《易经》、《河图》、《洛书》、《山海经》 、《周髀算经》等先秦著作今人也无法完全理解。 先秦时的《周髀算经》中,有关于如何计算地球到太阳距离以及计算地球 周长的方法和记录,记载了勾股定理,抽象的说明了直角三角形的直角边平方 和等于斜边平方和,而且还给出了完整的证明过程,比之古希腊的毕达哥拉斯 要早数百年,其他至于二进制、十进制、球坐标系、射影几何、割圆术、地动 学等知识均有记述,而所谓的日耳曼人,当时还在原始森林里光着屁股打猎玩 呢。 犬戎攻灭西周,大量典籍损失,只有残篇碎语,经春秋战国西汉等数代整 理,才得面世,在东汉初年出现的《九章算术》,主要是应用数学,教大家如 何计算土地的面积等等,同时也对勾股定理作了进一步的发展。 魏晋时期的数学家刘徽为《九章算术》作注,把《九章算术》里面的算法 进行抽象化总结,建立了一套从概念到定理的系统化的数学理论,这是中国数 学思想史上的一次大飞跃。 南朝祖冲之在刘徽开创的探索圆周率的精确方法的基础上,首次将「圆周 率」精算到小数第七位,直到16世纪,这一纪录才被阿拉伯数学家阿尔·卡 西才打破。可人家祖冲之不仅是算了个圆周率,他的《缀术》理论十分深奥, 计算相当精密,对立体几何和三次方程求解正根的问题进行了深入的研究。这 些都是处在当时世界最领先地位的数学研究。 隋唐虽把祖冲之的《缀术》列入官方数学教材,但「祖冲之所著之书,名 为缀术。学官莫能究其深奥,故废而不理。」《缀术》最后失传了。 一直过了六百年,到了南宋后期,中国的数学研究才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 峰。以秦九韶和元初朱世杰为代表的数学家,提出了多元高次方程组的建立和 求解方法,研究了高阶等差级数的计算,证明了射影定理和弦幂定理等等。崖 山之后,高峰再断。 现代许多学者认为明代是古代数学的沉寂和倒退期,例如前代的增乘开方 和天元术在明代失传等等理由,而打脸他们的便是民国期间重被发现的《算学 宝鉴》,书中研究了一元高次方程的数值解法,内容详实可贵,这充分说明一 元高次方程数值解法及天元术、四元术在明朝并未完全失传。 王文素在解法中所用名词术语、演算程序,基本上与宋元数学一致,并有 所发展和创新,其解高次方程的方法较英国的霍纳、意大利的鲁非尼早200 多年。在解代数方程上,他走在牛顿、拉夫森的前面140多年。对于17世 纪微积分创立时期出现的导数,王文素在16世纪已率先发现并使用。 《算学宝鉴》中的「开方本源图」独具中国古代数学传统特色,国外类似 的图首见于法国数学家斯蒂非尔1544年著的《整数算术》一书,较《算学 宝鉴》迟20年且不够完备。中国古代数学中的纵横图在现代计算机技术上得 到应用,王文素书中纵横图比之宋杨辉在深度和广度上都有了很大进步和提高。 其实即便抛开王文素,明代数学也非一无是处,明代数学与前代不同在于 其时发生了一场算学革命。 某些穿越者一回古代便喜欢抛出阿拉伯数字,显示其算学高明,许多皓首 穷经的算学大家倒头就拜,奉为神明,暂且不说某人在穿越时究竟如何的数学 水平,那个原产天竺的阿拉伯数字老早便已传入中国,只不过古代中国人更喜 欢用算筹,而且千年积累,早已成就了一套完备的知识体系,那玩意在中国就 不受人待见。 其实这还算好的,要是有哪位神经大条的穿越者把阿拉伯数字献给洪武皇 帝,怕是当时就得被砍了头,洪武四大案中的「郭桓案」便是上下勾结涂改账 册,朱八八以此为鉴,完善推广大写数字,将「一、二、三、四、五、六、七 、八、九、十、百、千」改为「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 佰(陌)、仟(阡)」,沿用至今,你小子呈献的这七拐八拐的回回数字更容 易篡改,你丫安的什么心! 筹算有优点,自然也有缺点,计算得越复杂,所需要的面积就越大,而明 朝民间商业日趋繁荣,需要计算之处太多,所以更加方便的算盘和珠算开始取 代算筹与筹算。 1450年吴敬的《九章算法比类大全》、1573年徐心鲁的《盘珠算 法》,1578年柯尚迁的《数学通轨》,1584年朱载堉的《算学新说》 ,1592年程大位的《算法统宗》,以及1604年黄龙吟的《算法指南》 ,无一例外多是由筹算向珠算 过渡并深入研究的著作。 珠算算法没有发展到前人的筹算高度成果也不是时人轻视,君不见作者里 还有一位天潢真人。中国数学从元朝末期开始,一直是沿着实用性、技巧性的 方向发展,这与偏向演绎、抽象的古希腊数学不同。珠算作为一种传统数学机 械化算法体系的应用,满足了明代社会需要,适应了商业发展的要求,代替筹 算大势所趋,但因为工具性能的限制,无法复制千百年来筹算积累的研究成果 ,还需进一步完善体系,这都需要时间积累。 古希腊文明覆灭以后一千多年,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再次被阿拉伯人 发扬光大,而欧洲人在古希腊数学成就的基础上发展出近代数学,则距离《几 何原本》的成书年代相隔了最少一千五百年,明代虽然经济高度繁荣,在一些 材料类、工程类方面的科学技术成就也很多,但数学理论要想再次达到新的高 度,正常发展下去,也至少还再需要两百年。 15世纪欧洲开始文艺复兴,大航海时代到来,商业的繁荣同样刺激了欧 洲数学的发展,主要集中在算术、代数与三角学领域,同样著作不断,将15 、16世纪中西方同期数学进行评判,整体数学水平相当,商业数学发展是其 共性,明代数学在算盘应用、算法口诀及珠算的普及度远远超过欧洲,而西方 数学中符号系统与公理化演绎体系则为中算所不及。 明朝末年,西方数学开始传入中国。徐光启翻译了欧几里得《几何原本》 的前六卷,标志着中国开始从传统数学研究向学习西方近代数学转型。 崇祯二年,明朝开始组织学者重新编订历法。根据徐光启的建议,朝廷确 定了全面学习西方的编订思路。历法编订局请来了在中国的传教士龙华民(意 大利人)、罗雅谷(葡萄牙人)、邓玉函(瑞士人)、汤若望(日耳曼人)等 人参与译书,编译或节译了哥白尼、伽利略、第谷、开普勒等著名欧洲天文学 家的著作,以及相关的数学知识,包括平面及球面三角学和几何学等等。从崇 祯二年到崇祯七年陆续编成《崇祯历书》。 但是这个转型刚开始就被外力所终结,清军入关,明朝灭亡,中国学习西 方的进程中断了。《几何原本》剩下九卷的翻译工作要等两百多年以后我煌煌 大清被英国上门打脸后的1857年,才由睁眼看世界的中国人所完成。 文明中断的后果是可怕的,其所造成的损失也绝不是什么客观促进民族融 合的屁话所能消解,杀戮取代和平,野蛮破坏文明,历史开了倒车,同样不是 换个南下的说法就能自欺欺人,谁还不长个脑子呢…… &nbsp 发布页。康姆 【第二百六十五章宇内七凶】 丁二爷亮晶晶的眼神着实有些渗人,即便王文素多年来尝遍冷暖,历尽沧 桑,还是被瞅得直发毛,忍不住心中打鼓。 「老爷,小人可是哪里不妥?」王文素手脚拘束,如坐针毡。 「啊?没有没有,尚彬多心了。」知道自己捡到宝后,丁二爷势利的又开 始称呼王文素表字,「得先生之助,丁某三生有幸,老程,快去备下酒宴,我 与王先生把酒言欢。」 刚才还老王,现在就王先生了,下步是不是该称「王夫子」了,程澧暗中 皱眉,对这位爷的脾性实在摸不透,恭敬称是,就要下去安排。 「程先生不用费事了,妾身已与厨下打过招呼,请王先生移步花厅。」秦 可人推门而入,巧笑嫣然。 王文素慌忙起身称谢,急不择言,「谢过夫人了。」 可人霎时霞染胭脂,两颊融融,带着几分羞涩道:「王先生休要客气,请。」 「你倒伶俐。」丁寿走至佳人身侧,在柔软处轻拍了一下。 可人脸色通红,小心看那两人并未发现,才松了口气,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将他推搡到房门口,「快走快走,忙你的大事去。」 丁寿故意硬着身子拖拖拉拉,趁可人不备又在娇靥上香了一口,小声道: 「晚上我过来。」 可人满面娇羞,低首轻「嗯」了一声,声若蚊呐。 ************ 二十几个算盘噼里啪啦响声一片,丁寿负手在两排账房之间来回踱步。 「人尽其用」是丁二爷的用人之道,说穿了就是压榨最大剩余价值,既然 来了个算学大家,丁寿让他带人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盘查修西苑的账目。 明代算学都趋于实用性,王文素所著书中就不乏米、肉、马、麻、船费、 脚银、税种等各种商业应用,盘点工料账目对他来说手拿把攥,轻而易举。 没用上几个时辰,王文素便整理出一份账册,双手呈上,「老爷,账目已 经盘点清楚了。」 丁寿没去接,只是懒洋洋地问道:「和张忠报的有多少出入?」 宫变之夜张忠站对了位置,丁寿也不想为难他,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二爷 还是懂的,如果只弄个万儿八千两的,便睁一眼闭一眼,毕竟还要给苗逵面子 ,可如果那小子贪心再大些……姥姥,二爷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王文素面色古怪,「几乎没有差池。」 「没有?!」丁寿一把将账册抢了过来,胡乱翻看着,不停追问:「一点 疏漏都没有?」 丁寿不懂相人之术,但那位张公公对豹房营建的差事太过上心了,脸上就 差大写个「贪」字,他竟然会两袖清风,一点好处不落,识人如此不明,让二 爷心里落差好大。 「倒也不是半点疏漏没有,前面部分账目出入很大,但后来又都做了注解 ,之后账目基本都平掉了,偶有小差,也是因为工料耽搁,并非中饱私囊。」 王文素老实回答。 丁寿看着王文素指出的一个个注解账目,发现每一个注解签押的张忠名字 后面还署着另一个太监的名字——孙洪。 ************ 月色朦胧,一片阒寂。 荒郊的一处乱葬岗,巨木阴翳,杂草丛生,唯有夜风吹动野草发出的瑟瑟 声,更显阴森破败。 一名体格健硕的黑衣大汉踞坐在一个没有墓碑的坟头上,就着一坛烧刀子 ,啃着一条烤熟的狗腿,大快朵颐,酣畅淋漓,与这荒凉的坟场格格不入。 「二哥,好兴致啊。」一个甜美腻人的声音响起,一名轻纱蒙面的女子由 树林内款步而出,青色的丝绸劲装紧紧贴伏在凹凸有致的窈窕曲线上,让人急 不 可耐想撕掉那层障碍,一窥劲装下的春光。 黑衣大汉扬起头来,只见他一张国字脸,四旬左右,浓眉大眼,高鼻阔口 ,下颌短髯,根根似铁,一双虎目威风凛凛,望之生畏。 「四妹来了,坐,喝酒,吃肉。」大汉举臂相邀。 轻纱上的细长秀眉轻轻蹙在了一起,带着几分埋怨道:「妹子我可没有二 哥的好兴致,陪死人喝酒,想想都败兴。」 大汉哈哈一笑,「这地方清静得很,怨不得老六总是喜欢和死人待在一起。」 「老六喜欢的是新鲜货,对这些生蛆的玩意儿怕是没兴趣。」 一个身影如同大鹏展翅,从林中飞出,空中一个盘旋,落在黑衣大汉对面 的一块残破石碑上,身姿挺拔,如鹰栖岩。 看着对面这个鼻如铁钩的秃顶汉子,黑衣大汉「嗤」的一声,不以为然道 :「你又不是老六,怎么知道他不喜欢?」 「老六要是喜欢,早就下来了。」秃头汉子向一棵古松上一指。 青衣女子与黑衣大汉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一团黑影蜷缩在松枝之 间,夜色之下若不细看,实难发现。 「他奶奶的,都说狼吃肉,狗吃屎,本性难移,咱们这匹狼却偏喜欢爬树。」黑衣大汉骂骂咧咧地抱怨。 树上那团黑影一声不响,好似说的人与己无关。 「老六就是这性子,激他也无用。」青衣女子纤秀的手指轻轻拨弄耳边垂 下的散发,咯咯笑道:「二哥约我们来,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黑衣大汉犹豫了一下,「七妹还没到?」 「二哥还约了那只骚狐狸?那便恕小妹不奉陪了。」青衣女子怫然变色, 欲待甩袖而去。 「要不是冲着二哥的面子,谁想来见你这条绿泥鳅。」玉狐杜翩翩从一株 双人环抱的枯树后转出,挑衅地看着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双眉紧紧攒在一起,忽又舒展开来,吃吃笑道:「哟,狐媚子, 如今可没有三哥帮忙,单凭你那几手小把戏,能在姐姐我的灵蛇掌下走出几招?」 杜翩翩柳眉倒竖,厉声道:「三哥落到鹰爪孙手里,可没吐出咱们兄弟半 点事来,你不去救人也就罢了,还拿他来说事,有良心没有!」 秃头汉子桀桀怪笑,「七妹说的孩子话,做咱们这营生的,哪还有他妈的 良心!」 「都住嘴!」黑衣大汉沉声怒喝,杜翩翩虽心有不忿,还是忍住不言。 「咱们兄弟姐妹七个,一个头磕在地上,良心可以没有,义气不能不讲。」黑衣大汉狠狠瞪了秃头汉子一眼,「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撅了你的鹰爪子。」 秃头汉子闷声说了声是,向着杜翩翩一抱拳,「七妹,五哥口不应心,你 别往心里去。」 「小妹知道五哥性子直,可有些人怕是巴不得三哥在诏狱里一辈子不出来。」杜翩翩斜睨青衣女子,阴阳怪气道:「要动用公中的银子打点一二,就跟 剜了她心头肉一样。」 「你他娘的在说谁?」青衣女子凤目圆睁,胸口起伏不定,显是动了真怒。 「老娘说的就是你。」杜翩翩寸步不让,反唇相讥。 「找死。」青衣女子原本白嫩的手掌倏间变成了青绿色,举掌便要向杜翩 翩劈去。 「嗷——」一声虎啸震动山岗,树梢摇动不停,枯枝败叶簌簌落下,岗上 众人不禁倒退数步。 虎视眈眈地看着花容失色的二女,黑衣大汉冷冰冰地说道:「老子话没说 完前,看谁还敢动手!」 见三人乖乖地老实坐下,黑衣大汉才重新席地而坐,至于头上那位,他晓 得问也白问。 「龙老大给咱们拉了单大买卖……」 【大明天下(第四卷)】(266) 2019-04-05 【第二百六十六章漕银遭劫】 乌云掩月,一层薄薄的雾气涌上山岗,本就阴森的乱葬岗密林,更添了几 分诡谲。 「不行,这买卖干系太大,做不得。」杜翩翩倏地站起,连连摇头。 青衣女子不屑冷笑,「怎么,怕了?」 杜翩翩对话语中的讥讽之意充耳不闻,只是盯着黑衣大汉,道:「二哥, 这买卖成与不成且不去说,若是让朝廷鹰犬查出咱们的蛛丝马迹,怕是会对三 哥不利。」 「七妹担心不无道理,这买卖也不是咱们单干,事后都会料理干净,不会 留下把柄。」黑衣大汉志在必得,信心满满。 「此事还是太过冒险,何况朝廷里也不全是废物,不说遍及天下的厂卫耳 目,但是六扇门总捕铁面无私方未然与副捕头千里独行段朝用俱是眼里不揉沙 子的主儿,难保不会嗅出味道来。」 杜翩翩嘴上虽说着六扇门的正副总捕,心里却莫名想起梅家庄外自己险些 中招的那次暗亏。 「没胆子就别干这刀头舔血的买卖,瞻前顾后的,能成什么事!」青衣女 子不放过任何一个嘲讽杜翩翩的机会。 杜翩翩显是气得不轻,呼呼喘了几口粗气,强行平息情绪,才道:「小妹 退出,不趟这浑水。」 「哟,坐在家里等着分银子,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哪儿找去,七妹给姐姐 我介绍一个……」青衣女子夸张地大呼小叫。 「这笔银子不用入公,小妹分文不取。」扔下这句话,杜翩翩纤腰一扭, 闪入树林,三拐两拐,消失不见。 「二哥你看见了,妹子我可没逼她,是她自己不要。」青衣女子两手一摊 ,朝树梢叫道:「老六,咱们多分一份……」 青衣女子后半句话咽进了肚里,树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吹树梢,轻轻摇曳。 「见鬼。」青衣女子低啐了一口。 黑衣大汉苦笑一声,「看来又少一个人分银子了,就咱仨了,还有什么要 说的?」 「二哥,咱们兄弟还要什么帮手?」秃头汉子不满意地嘟囔着,「杀人灭 口的事咱也没少做过,还要谁来帮忙?」 「盘子是人家踩的,点子也要人帮忙收拾。」黑衣大汉解释道。 「怎么分账?」青衣女子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二一添作五。」 秃头汉子直接蹦了起来,「去他姥姥的,跟爷们对半分银子,给他脸了!?」 「事成之后,银子先交我们手里,到地头了再分账,人家信得过咱,咱们 爷们做事也别小气了。」黑衣大汉瞥了爱财如命的把兄弟一眼,没好气道。 「看二哥的面子,咱给他这个脸。」秃头汉子犹不解气,手如鹰爪,「咔 嚓」一声,将身旁一株胳膊粗细的小树扭成两截。 「在下谢王五爷赏的面子。」一个阴测测的声音突然响起,嗓音尖锐难听 ,犹如金属相击,听了让人浑身不舒服。 「哪个龟孙子不长眼,滚出来!」秃头汉子翻身而起,眼中凶光显露。 薄雾渐散,一个全身裹着黑色兜帽披风的人站立在三人丈余远处,好似凭 空出现,也仿佛一直站在那里,与夜色早成了一体。 「藏头露尾的狗杂种,待五爷扭断你的脖子。」秃头汉子双手运劲,作势 欲扑。 「老五住手,是朋友。」黑衣大汉伸出一只粗壮的手臂,亘在自家兄弟身 前。 上下扫量一番,黑衣大汉嘿嘿笑道:「老大介绍的人,兄弟自是信得过, 但今后露面还请打个招呼在先,咱们弟兄都是粗人,免得误会伤了和气。」 面目完全隐藏在兜帽阴影中的怪人一声轻笑,「要打招呼的怕不只是在下。」 黑衣大汉面色一变,耳朵轻轻一动,突然虎吼一声:「滚出来!」 虎啸生风震山林! 云收雾散,一声闷哼,一道人影突然从一颗巨柏上飞跃而下。 秃头汉子狞笑一声,人如苍鹰,飞身迎上。 那道人影下落之势忽止,倏地横飞而出,避开了宛如利刃的十指鹰爪。 「相好的,别走。」青衣女子娇叱声中,三支灵蛇锥在月光下闪着幽幽碧 色,呈品字形向人影打去。 那道人影不见丝毫慌乱,百忙中身子一扭,竟然再度变换方向,斜刺里向 树林深处飞去,「笃笃笃」,三支灵蛇锥全都没入树干。 「好一个」燕双飞「。」晦涩难听的声音再度响起,怪人突然出现在通向 密林的必经之路上。 这边守株待兔,那边三人张网已待,只要在此稍一耽搁,便会落入四人围 攻,轻功再佳也难逃升天。 须臾间人影已有决断,前去之势不停,抬手三枚暗器向怪人打出。 怪人不以为意,欲待挥臂震开这三枚飞镖,忽然间那三枚飞镖同时改变方 向,高低交叉向怪人要害袭来。 猝不及防下,怪人似乎手忙脚乱,侧身避过一枚暗器,二指夹住射向面门 的飞镖,却无法击落打向环跳穴的那枚暗器,仓促间翻身退让,让开了道路。 逼退强敌,那道人影毫不耽搁,足尖一点树杈,借势再度前翻,转眼间便 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 眼见追逐无望,黑衣大汉等三人也止住脚步。 「老子还当是和什么人合作呢,原来是个腿脚不利索的。」秃头汉子见怪 人落地时脚下不稳,虽然转瞬便重新站好,还是没逃过他的眼睛。 怪人不理嘲讽,看着手中的飞镖,长约三寸,两面血槽,燕形镖身,嘴角 轻勾,兜帽下的双眼中冷芒大盛…… ************ 寒冬已至,朔风正劲,乾清宫内温暖如春。 窗外寒风呼啸,殿内地龙烧得火热,配上鎏金仙鹤铜炉内龙涎香的烟雾萦 绕,殿内气氛融融。 丁寿不安地挪了下屁股,可以离御案后面的小皇帝远些,熊孩子的眼神过 于含情脉脉,二爷担心菊花失守。 已经到了椅子边,再挪就变成蹲马步了,丁寿实在忍不住了,「皇上,您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可是又缺银子了?」 朱厚照一拨楞脑袋,「荒谬,朕为万乘之君,富有四海,岂能张口闭口缺 银子,真真岂有此理……」 不是钱的事就好办,丁寿暗道,「是,臣一时糊涂,口不择言,皇上恕罪。不知您宣微臣进宫是关于何事?」 「关于银子的……」 见丁寿甩出一张臭脸,小皇帝连忙解释,「不是管你借,是要还你的,秋 粮逐步解送进京了,先期送到的金花银和轻赉银约有二十万两,朕想着先还你 一些修豹房的工料银。」 丁二立马又换上了一张笑脸,「是,臣也是小人之心了,谢陛下还记挂着 臣下。」 朱厚照不好意思地搓 了搓手,「小人之心也算不上,年关将近,花钱的地 方多,金花银要用来赏赐宫人,轻赉银还要支付在京武官俸禄,确是捉襟见肘 ,那个朕想着,可不可以先少还一些?」 看朱厚照比出的所谓「少还一些」的手势,拇指与食指间的缝隙怕是只能 塞进一根头发丝了,丁寿皱着眉头,「依陛下的意思,还多少?」 「三千两,你看如何?」朱厚照希冀地望着丁寿。 尼玛,连个零头都不够,丁寿不由瞪大了眼睛。 「要不,五千?」朱厚照鼻子有些发酸。 人穷志短啊,这可怜孩子,丁寿心底叹了口气,「一千两吧。」 「真的!」朱厚照先是雀跃,随即有些尴尬地笑道:「是不是少了些?」 「多少是个心意,陛下守信,对臣有义,这便足够了。」反正银子是收不 回来了,二爷也只剩下表几句忠心了。 「果然是讲义气的。」朱厚照绕下御案,拍着丁寿肩膀道:「放心,秋粮 还在源源不绝的运送来,下批一定多还你些。」 「陪朕一起用膳,山东镇守毕真呈送御膳房一批大虾,每只都有尺余长, 回头带些回去。」 丁寿心里正默默估算,自己该吃多少大虾能回本,刘瑾突然快步走进暖阁。 「老刘你也来了,正好一会儿一起陪朕吃,我跟你说,这批大虾……」 刘瑾无礼地打断了滔滔不绝的朱厚照,「陛下,巡抚江北总督漕运右都御 史洪钟与漕运总兵平江伯陈熊联名上奏:漕银被劫!!」 【大明天下(第四卷)】(267) 2019-04-17 第二百六十七章、风雪山神庙 「洪钟是干什么吃的!?陈熊是干什么吃的!?江南各府道官员是干什么吃 的?!」 小皇帝的咆哮声几乎将宫殿的房顶给掀了,纵是焦芳、闵珪这等七老八十耳 力不济的,也被震得耳鼓嗡嗡直响。 朝中诸位大佬相视一眼,缄口不言,不怪人皇帝生气,登基改元摊上这破事, 搁谁也没好脾气。 「都说话啊,平时一个个不都很能说嘛!」朱厚照嗓子都喊劈了,气鼓鼓地 瞪着一帮老家伙。 李东阳轻咳了一声,「贯道,这批被劫的漕银有多少?」 虽说私下不满李东阳没同刘健二人共同进退,碍于公务,韩文还是老实回道: 「此次由南京运送的金花银二十六万五千一百三十九两零,轻赉过江米折芦席等 银一十三万九千六百七十余两,其余马牲价、药材四司料价等银一十万三千五百 五十余两,总计五十万两有奇。」 五十万两啊,修两个豹房都有褔余,尽管这些银子还有不少要进太仓,朱厚 照仍感觉心里滴血。 丁寿皱眉,不解问道:「南京?据下官所知,迁都以后,江南漕运并不走南 京啊。」 怎么哪里都有你呢,看着坐在对面的丁寿,韩文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 工部尚书曾鉴接口道:「漕运总督洪钟月前上表疏浚夹河,苏常等府秋粮滞 留未送,湖广、江西等地漕粮及折色暂储南京,此番平江遣一名运河把总护送京 口,不想遭此不测。」 「不测?二百运军与十二名船工死于非命,五十万两漕银消失无踪,这还是 我大明朝么,逆贼杀官夺银,猖狂如斯,漕运及地方官员渎职怠政,办事不力, 尸位素餐,置朕于何地!置朝廷法度于何地!」嗓子缓过劲来的小皇帝再度拍案。 「陛下息怒。」兵部尚书许进急忙开言道:「平江世代武勋,应对及时,得 报后便将负责运送的把总下狱拿问,同时照会操江水师,封锁长江,盘查运河上 下,定能寻获蛛丝马迹。」 「亡羊补牢!」朱厚照冷哼一声,「而今怎么办,朝廷用度不足,京师百官 俸禄何处筹措?」 「江南漕粮立即绕道溯江而上,以解燃眉之急。」韩文拿出主意。 「不可,溯江而上,水途二百八十余里,风涛险恶,若是再有倾覆,如何是 好?」工部曾鉴抛出一个问题。 焦芳打量下皇帝脸色,知道这位爷想银子想疯了,捻着胡子慢悠悠道:「事 急从权,不若加征江西秋赋,派重兵重新押送。」 焦老大人愿意免河南赋税,对江西人可没什么好感,当年彭华打压自己的仇 可还记得呢。 「税有定额,太祖明训,不能病民以利官,岂有复征之事。」王鏊吹胡子瞪 眼,大声驳斥。 不加税,明末三饷哪里来的?扯淡,丁二心中不屑,反正这银子也不会有多 少落他手里,懒得操心。 「陛下,当务之急是追根溯源,早日寻回失银才是正理。」侍立一旁的刘瑾 轻声道。 「对对,东厂、<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马上南下,给朕找……」朱厚照连连点头,当即下令。 别呀,皇上,上回顶风冒雪跑了趟海东,什么好没落下,现在还来,怎么这 大明朝越到年底破事越多,丁寿心里一千个不愿意。 「陛下,厂卫耳目虽灵,毕竟鞭长莫及,追查漕银之事刻不容缓,六扇门正 副总捕恰好均在江淮一带办案,不若由他们协助漕帅追查失银。」似乎听到了丁 寿心声,闵珪抢声说道。 「闵尚书所言极是,大理寺附议。」 「都察院附议。」 &nbsp。 发布页点¢㎡ 三法司真是同进同退,步调一致,杨守随和张敷华都插进一腿,朱厚照也不 好驳回,点头道:「依众卿所奏,传旨陈熊,准许便宜行事,涉及漕案地方一体 官吏全力配合,务必追回漕银,早日结案。」 ************ 众位重臣出宫后,便三三两两按照远近亲疏地聚在了一起,许本兵自觉地靠 近焦芳那边。 韩文瞧那几个「奸佞小人」距离够远,才低声对闵珪道:「谢过朝瑛兄援手 之德。」 闵珪左右看看,才放心回道:「无妨,举手之劳,只是陛下性子急,这事不 能拖了。」 韩文点头,「老夫快马给陈熊去信,要是不想被<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查出那些事来,就赶 快想法把案子给结了。」 「公公,您说这几个老家伙憋什么坏屁呢?」丁寿如愿以偿没摊上事儿,心 情放松,仰着下巴点着韩文等人的背影。 刘瑾双手笼在袖内,布满皱纹的脸颊上浮起一丝冷笑,「大理寺、都察院、 刑部,呵呵,咱家看你们这六扇门还能开多久……」 ************ 白日凝寒,朔风凛冽。 丁寿拥裘策马在城外的树林里穿行。 久雪初晴,闲极无聊的丁二爷带着钱宁等一干人等出来打猎。 大冬天的,猎物本来就少,十几个人策马扬鞭,什么活物都给惊跑了,于是 丁寿与众人分道而行,也是倒霉催的,将近两个时辰下来,二爷连弓都没机会张 上一次。 轻抚胯下苍龙驹的鬃毛,丁寿和坐骑打着商量,「二爷颗粒无收,想必钱宁 他们也好不到哪去,与其在外面喝风,不如早些回家喝酒才是正经,你说呢?」 苍龙驹打了个响鼻,用蹄子刨了下地上雪泥。 「就知道你也这么想的。」丁二自说自话,催马向林间的山神庙赶去。 自打丐帮钱广进等一干花子死于非命,这山神庙便更加破败,丁七随涂大勇 赴君山总舵,大信分舵其余人等也不会到这里来寻晦气。 山神庙已然在望,丁寿信马由缰,在马上晃晃悠悠地打起了盹儿。 几声女子娇叱与兵刃撞击声,在寒风夹杂中吹送到丁寿耳边。 丁大人立时来了精神,一拍马鞍,腾空而起,如鸟投林,悄无声息地落在了 山神庙前。 「小娘们,识相的快陪爷们乐乐,保你们平安无事,否则别怪大爷辣手摧花」 一个男子淫笑道。 「两位朋友,敢问是哪条道上的,今日行个方便,来日白云山定有后报。」 一个女子出声道。 庙内略微静默一下,随即另一个男子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原来是郭惊天那 老鸟人 的门下,石爷越发不能轻易放过了,否则岂不白吃了这份皇粮。」 「你们是做公的?天子脚下,竟敢如此大胆妄为,就不怕方未然方大哥将尔 等捉拿法办!」另一个女子声如连珠,又清又脆。 靠在庙门外的丁寿无奈摇头,这场景感觉有些熟悉,怎么这两只燕子永远就 是这两个套路。 两名男子同时放声大笑,「方未然算什么东西,也敢管爷们的事,慢说是他, 就是刑部闵老头也不敢在我们丘督主跟前放肆,小丫头,自己脱衣服吧,别让爷 们费事。」 男子越说越下流,气得钻云燕身子发抖,混迹绿林多年,三山五岳的好汉提 起父亲冲霄燕郭惊天谁不叫一个「好」字,至于铁面无私方未然的名头,更是让 宵小之徒退避三舍,怎地北上进京,连连吃瘪,心中最重要的两个男子更是被人 贬得一钱不值,按郭依云的刚烈性子,立即便要扑上去拼命。 郭飞云拉住妹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低眉浅笑道:「二位官爷有命,小 女子自当从命,奈何我们姐妹都已有了人家,纵是有意迎奉,也怕夫家不许。」 一个男子哈哈大笑,「小娘们果然懂事,咱就别扯那些虚文,你男人是谁呀, 拉出来看看,崔爷当场送一顶绿帽子给他……」 「流<img src="/toimg/data/mang.png" />兔,你要送什么给爷呀?」丁寿斜倚破烂庙门,眼神不善。 【大明天下(第四卷)】(268) 2019-04-17 第二百六十八章、归途救人 庙内四人同时变了脸色。 郭飞云记着丁寿似乎与东厂关系匪浅,或许可以让这二人投鼠忌器,适才原 本只想拉虎皮做大旗,不想却真把老虎给喊来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郭二小姐打从遵化起,由始至终都没对丁二爷有过什么好感,此时见他露面 也不觉喜,蹙眉轻哼一声便别过头去,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 东厂两大领班顺风耳崔朝栋和恶豺石雄却彻底垮了脸子,眼前这位虽说出身 东厂,可自宫变后刘瑾入主司礼监,丘聚执掌东厂,四大铛头抽身而退,丁寿更 是独掌<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圣宠有加,隐隐与东西二厂三足鼎立,放眼内廷,也只有刘瑾还 可指使一二,他们二位实在惹不起这尊大神。 「四铛头,这怕是有些误会……」戌颗领班石雄干笑一声,慌忙解释道。 「别介,丁某已不是东厂铛头了,当不起石领班这般称呼,崔大领班不还要 当着面送帽子给我么。」丁寿斜眼望天,一副阴阳怪气。 卯颗领班崔朝栋「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左右开弓狠抽自己耳光,「小人 该死,小人实在不知这两位姑娘是大人您老的贵内,有眼不识泰山,求大人看在 以往的情分上,网开一面,给小人留条活路。」 丁寿不置可否,斜睨一旁不知所措的石雄。 石雄突然省悟,同样跪下,狂扇自己嘴巴,连声请罪。 「二位小媳妇儿,可消气了?」丁寿笑嘻嘻地看着郭家二女。 郭飞云被丁寿色眯眯的眼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勉强挤出几分笑容,拱手施礼, 「谢丁大人解围。」 「自家人客气啥。」丁寿浑没把自己当作外人。 「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天知道是不是事先勾结好的,在这里做戏给人看。」 郭依云扁了扁嘴,不屑说道。 「聪明,这都被郭二小姐看出来了,看来我只能灭口啦。」丁寿眼神在二女 身上来回巡睃着,「我是先奸后杀呢,还是先杀后奸好?」 明知道这人可能说笑,二女还是被丁寿不怀好意的眼神吓得连退了几步,一 直撞到了庙内神案上,才止住脚步。 「你,你要干什么?」郭依云从没把丁二当成好人看,听他说得可怕,本能 的先信了三分,质问的声音有些发抖。 见二女仓皇失措,丁寿心怀大畅,今日打猎空手而归的失落感一扫而空,变 本加厉地坏笑起来,「来来来,到官人我怀里来,让你们当家的也好好疼疼。」 「寒天雪地,丁兄好兴致啊。」 声音清冷,夹杂几分不满。 丁寿笑容顿敛,仰天叹息,「白兄,你这样会没朋友的。」 庙门前出现一人,白衣狐裘,玉骨折扇,风度翩翩,纤尘不染。 「干这行当,朋友本是奢望,有与没有,俱是一样。」 已经将自己打得脸颊红肿,口角流血的两位倒霉蛋,见了来人,可怜兮兮地 叫了一声「白三爷」。 「让你们到此待命,你们做了些什么?!」声音冰冷,更胜寒风。 那二人与丁寿还狡辩几句,对白少川的质问却垂首发抖,片言不敢出口,东 厂旧人素知白少川手段酷烈,人虽离职,积威犹存。 「罢了,白兄,人家苦主都没说些什么,就此算了吧。」毕竟与东厂有些香 火情,丁寿也不想真闹出人命。 「滚。」白少川轻轻吐出一个字。 石雄二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挤出了破庙。 「两位郭姑娘,部属多有得罪,伏请海涵。」白少川欠身施礼。 郭飞云没及答话,郭依云便急声道:「小妹怎地没来?」 「彩云姑娘身子不适,不能前来与姊妹一晤,白某代为致歉。」白少川笑容 苦涩,郭彩云而今还是不愿见自家姐妹,他也不愿勉强。 郭依云自是不信,「胡说,定是你……」 「二妹不得无礼。」郭飞云喝止自家妹妹,郑重言道:「小妹二人家中有事, 不能在京中耽搁,既然小妹她……」 郭飞云愁云满面,略微一顿,继续道:「小妹便托付白公子照料,我二人在 此谢过了。」 &nbsp。 发布页点¢㎡ 白少川还礼应下,郭氏二女也不停留,出庙远去,对丁寿这位老公招呼也不 打一个,避之若浼。 丁寿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只是上下审视白少川,「白老三,冰天雪地的, 你没事约了我三个媳妇儿在破庙里做什么勾当?」 「该看见的你都看见了,没看见的也不会说与你听。」白少川神色自若,一 点被抓奸的觉悟都没有。 庙外传来几声马嘶,钱宁等人的声音在庙外响起。 「大人,您可是先到了?」 丁寿深深凝视白少川,白三爷泰然自若,毫不回避,二爷只得一步三晃地出 了庙门。 出庙见钱宁等人马上挂着的黄麂狍子等猎物,丁寿面子有些挂不住。 「大人,您今天的收获如何?」钱宁不识时务地问道。 丁寿抽了下鼻子,讪讪道:「网了两条美人鱼,又给放了。」 「鱼?」钱宁茫然四顾,这大山里哪有鱼啊! 丁寿打了个唿哨,苍龙驹从林子里踢踢踏踏地奔了出来。 「天气冷了,出外差悠着点。」冲庙里扔下这句话,丁寿翻身上马,扬长而 去。 白少川背对庙门,微微颔首。 「白三爷,」地鼠常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破庙中,附耳低言:「王岳等人的 囚车出京了……」 折扇轻敲掌心,白少川星眸之中冷光熠熠。 ************ 回城的马速并不快,钱宁等一干<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说起打猎趣事不时哄笑,个个兴高采 烈。 丁寿意兴阑珊,骑在马上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期望能发现点解闷的事儿来, 哪怕出现几个村姑让二爷调戏一下也好啊。 官道两侧白雪皑皑,田地阡陌也都覆上了一层银装,丁寿忽然发现路边似乎 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急忙勒马而住。 「大人,怎么了?」钱宁催马上前问道。 「路边好像有人?」丁寿马鞭前指。 钱宁大略看了一眼,不以为意道:「怕是一个倒卧,这几年也是邪门,这冬 天一个赛一个的冷。」 「过去看看。」丁寿说道。 钱宁有些不愿,「大人,这命贱的人千千万万,救不过来的,咱也别跟阎王 爷抢生意,卑职今日 猎了一头鹿,回去给您熬上一碗热腾腾的鹿血粥,保您晚上 龙精虎猛……」 钱宁猥琐的笑容还没收起,耳边就响起一声清脆的鞭花,直接抽掉了他的一 个耳套。 「放屁,那千千万万的人爷是看不见,既然碰上了,便救一个算一个,举手 之劳的事能费你多大工夫,见死不救狼心狗肺的东西……」 「大人教训的是,小人受教了。」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的钱宁慌里慌张地滚 下马鞍,带着几个人将道边那人翻了过来。 那人胡子拉碴,身材魁梧,一身半旧衣袍满是冰碴,出气多入气少,眼见一 条命已去了大半。 <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在诏狱里有整治人的手段,自然也有给人吊气续命的法门,几个人拍 拍打打,用积雪大力揉搓那人的手脚四肢,钱宁撬开他的牙关,灌下去几口随身 带的烈酒,虽说手忙脚乱,倒也分工有序。 丁寿站在道边犹不解气,指着忙碌的钱宁继续数落,「还给爷补补,爷什么 身板,还用你那点鹿血,呸,没眼力见的!」 钱宁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小人眼皮子浅,以己度人,大人恕罪。」 「这还差不多。」丁寿对钱宁骂不还口的态度很满意,「把人救醒了送到舍 饭寺去,哥几个,今晚上全鹿宴,不醉不归。钱宁……」 钱宁一哆嗦,「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晚上咱爷们加盘炒鞭花。」丁寿挤了下眼睛。 一名<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突然道:「大人,他醒了。」 一声长长的呻吟,大汉长出一口气,混浊的眼光一一扫视过周边众人,待看 清官道上居高临下的丁寿面容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挣脱众人,扑了过去。 众<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措手不及,钱宁已将绣春刀抽了出来,那大汉扑到丁寿脚下,嚎啕 大哭,「丁大人,救命啊!!!」 【大明天下(第四卷)】(269) 2019-04-17 第二百六十九章、案中案 京师,丁府书房。 吴桐双手捧着一盏热茶,原本魁梧的身形有些伛偻地缩在方凳上,尽管已换 上了簇新的夹袄棉衣,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 哆嗦着嘴唇又抿了一口茶,吴桐缓缓神,颤声道:「我家将军接了漕帅的手 令,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南京,漕粮数额巨大,交接颇费时日,漕帅连令催解,将 军便命老钱带领二百运军先行起运漕银,他督送漕粮随后就到,原定于京口停留 一夜,更换扬州赶来的十二名船工,第二日过江赶赴瓜州,于扬州芒稻闸与将军 的漕粮队伍会合,同赴淮安,怎料……」 吴桐厚厚的嘴唇有些干裂,双手紧握住滚烫的茶盏,驱赶由心底产生的寒意, 「一夜之间,二百多人横尸长江,漕银无影无踪,漕帅不问情由,将我家将军下 狱拿问,小人见机不妙,跳水潜逃,大人,求您救救我家将军!!」 吴桐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丁寿坐在书案后,十指交叉敲击个不停,心思电转,陈熊奏本中拿问的江南 把总原来是戚景通,区区一个指挥佥事的确也没到上达天听的地位,丁寿对这麻 烦避之不及,也没打探相关消息,如果不是吴桐冒死进京来寻自己,还真就把这 事给漏过去了。 不听丁寿说话,吴桐可怜兮兮的抬头道:「大人……」 「世显兄不是很得山东备倭总督戚勋的赏识么,怎地不去求他?」丁寿靠在 椅背上,歪着脑袋问道。 「这……」老吴有些支支吾吾,「漕帅传世武勋,与运河两岸地方官府多有 瓜葛,戚帅也不敢牵扯其中。」 丁寿哈地一声,「看来是找过了,戚勋还算念旧情,没把你捉拿法办,你可 是觉得本官是个愣头青,可以来当这个出头鸟?」 「小人不敢。」吴桐连连叩头,「小人只求大人念着与我家将军在山东一同 抗倭的情分,救我家将军一命。」 「身正不怕影子斜,世显兄官居四品,统军一万,陈熊还能甘冒不韪,栽赃 陷害不成?」 丁寿手指敲着桌案,吊着眼睛斜睨吴桐,「不过一场牢狱之灾,为何在你口 中便是性命攸关?」 「这个……」吴桐张口结舌,有嘴难言。 「老吴,咱们也算旧相识,想让二爷蹚浑水救人不难,但千万别把爷们当傻 子。」丁寿声音转冷,「漕运把总十二名,只在南京便有二人,为何要从江南调 人;即便江南把总也非戚景通一人,何故单单选中了他;漕运之事关乎朝廷命脉, 但也并非迫在眉睫,苏常等府漕粮便滞压未解,何以单对南京漕粮连番催迫;漕 案事发,陈熊未经侦讯,便将世显兄下狱严办,这其中究竟有何隐情,说!」 丁寿每说一句,吴桐脸色便难看一分,到最后已是面如土色,最后一字厉喝, 更是将他惊倒在地。 「罢了罢了,既然瞒不住,小人便如实说了。」吴桐抹了抹头上冷汗,老实 回道:「我家将军自上任之后,恪尽职守,革除旧弊,实是得罪了不少人。」 「以往粮食转运,除去羡余,输送太仓时总有虚报数目的,仓官及运军上下 借此谋求私利,小的把这生财的法子告诉将军,挨了他好一顿训斥,将军言自他 成年袭职以来,忠心奉君,秉公办事,毫无隐瞒,他宁愿受上司问责也不会巧诈 佞伪,欺君罔上!」 「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世显兄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哦。」丁寿轻拨盖碗, 呷了一口茶。 「是,将军此举虽遭人忌恨,一时倒还难为不得,但将军又与漕帅之间有了 些龃龉。」吴桐愁眉苦脸地说道。 「绍兴卫指挥使陈俊,欲贩运湿润官米换银输运入京,为将军所阻。」 &nbsp。 发布页点¢㎡ 「倒卖漕粮?好大胆子!」丁寿倏地站起,「漕粮供应京师百官及九边将士, 必要颗粒饱满,干燥无湿,无夹异物,怎会出现湿润漕米,是看管不力,还是征 收之人监管不严所致?」 「具体情形小人不知,只是陈俊乃漕帅族人,多次暗示此事漕帅已许。」 「将军接了这份差事,便私下向我与老钱说过担忧,怕是漕帅要借机寻他的 错漏,故而……」 「故而世显兄既怕漕粮数目不合,不敢贸然起运,又担心陈熊办他抗命不遵 之罪,先期起送漕银,不想摊上这个滔天大案,将把柄直接送到了陈熊手中。」 丁寿冷冷说道。 「是。」吴桐干咽了口唾沫,偷眼打量丁寿脸色,道:「小人也不是有意欺 瞒,只是干系重大,小人实是怕,怕……」 「怕我不敢得罪陈熊。」丁寿接口,起身抻了个懒腰,脊椎骨节一阵脆响, 舒服地哼了一声,「这个冬天又消停不了咯……」 ************ 仁寿宫,暖阁。 整个房间被火龙熏得滚烫,让人昏昏欲睡。 张太后额前束着坠玉卧兔儿,披着一件织金出风毛的对襟褙子,捧着一个鎏 金手炉,嘴角弯弯地牵挂着一抹笑容,看着眼前眉飞色舞嘚啵不停的丁寿。 「这批黄鼠是臣家乡朋友送来的,名字虽说叫『鼠』,却个个肥甘味美,比 之山珍海味毫不逊色。」 张太后故作不在意,轻「哦」了一声。 见太后不上心,丁寿砸了下嘴,又转向王翠蝶,「好教王宫人得知,这黄鼠 不能随意去做,须要用酒糟浸一二日,脊背向下入笼蒸,如蒸馒头时许,取出去 毛洗净,切八九块。每块洒椒盐,裹面再蒸,火候宁缓勿急。吃多少蒸多少,蒸 多则走油。也可蒸熟后糟食。切记切记,不要暴殄天物。」 王宫人偷看了眼太后,掩唇笑道:「奴婢晓得如何整治这『大眼贼』,丁大 人勿要费心。」 听人家一口说出黄鼠「俗名」,丁寿张大嘴巴,茫然道:「太后您知道这小 东西?」 「不但知道,哀家每年正月的膳食单子里少不得这塞外的黄鼠。」张太后一 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当年太宗爷一次便赏赐宁国长公主一千个。」 丁寿一脸失落,无精打采道:「原想着让太后尝个鲜,没想却现眼了,请太 后怪罪。」 张太后噗嗤一笑,「好了好了,小猴儿有这份心也是难得,哪来许多怪罪, 不知者无罪。」 「也怪不得丁大人,这」大眼贼「在京师也是个稀罕物,一个要一 钱银子, 寻常人家也真是吃不起。」翠蝶在旁帮腔道。 老子太特么知道了,这黄鼠还跟<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有些渊源呢,前<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指挥使袁彬当 年追随英宗北狩,有一天这位万岁爷也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想改善伙食,在草 原上发现了黄鼠洞,直接取水灌洞想抓黄鼠吃,一边的袁彬当时就哭出来了,说 这水是从我百里外背回来的,搞得英宗爷挺不落忍,许诺回京后必让袁彬家水用 不尽,后来英宗复辟,果然引流经大内,源自玉泉山的玉河水到袁彬宅中,这也 是明代北京的独一份。 虽然太后说不计较,丁寿还是挤出一副苦相,「臣蒙太后恩典,总想报答一 二,奈何身无长物,有心无力,斗胆讨份懿旨,南下一趟。」 「南下?」太后柳眉轻颦,「这天寒地冻的,南下做什么?」 「年关将近,过了年太后您的圣寿又至,小猴儿想着去淘换些新奇玩意,给 您老贺寿啊。」丁寿绕到张太后身后,轻捶香肩。 「哀家又不缺什么,你的心意我领了,你要是缺什么东西,直接去内库里寻 便是,何必千里迢迢折腾这一趟。」有那么两个倒霉弟弟,张太后的第一反应就 是这小子想借南下之机敛财。 呸,你儿子的家底我还不知道,寅吃卯粮,耗子见了都掉眼泪,丁寿心中吐 槽,面上还堆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小猴儿晓得太后疼惜,可这毕竟是臣的 一番心意,若是太后不允,臣以后可没脸进宫了。」 「这……」张太后有些犹疑不定。 「太后,好不好么?」丁寿轻推太后肩膀,撒娇的语气自己都有些作呕。 「好好好,真拿你这惫懒货没办法。」张太后偏吃这一套,带着几分苦笑道。 【大明天下(第四卷)】(270) 2019-04-17 第二百七十章、漕运总兵 扬州府衙。 方未然一身疲惫的走进班房,将手中的包裹轻轻放在桌案上。 正在桌案后办公的扬州府捕头窦三宝抬起头来,看了来人立刻笑逐颜开, 「方捕头回来了,快请坐。」 方未然点了点头,指着包裹道:「陆天成的脑袋,验明正身,即可销案了。」 窦三宝惊喜道:「您把陆天成的瓢儿摘了?!」 急忙打开包裹,盒子里面是一颗石灰腌制的人头,四十来岁年纪,面目依稀 可辨,窦三宝仔细验看人头左颊的一颗铜钱大的黑斑,兴奋道:「不错,正是陆 天成这恶贼。」 窦三宝恨恨道:「这贼子的夺命地躺刀阴险毒辣,两淮六扇门里不知多少弟 兄被他废了双腿,今日终是得了报应,小的代弟兄们谢过方爷了。」 「职责所在,不须客气。」方未然语气淡漠,自斟了一杯茶饮下,「衙门里 怎这般冷清?」 窦三宝才缓过神来,讶异道:「方捕头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方未然皱眉。 「五十万两漕银失窃,圣上震怒,运河两岸如今是风声鹤唳,您一点风声也 没得到?」窦三宝纳闷道…… 方未然摇头,「这阵子一直在荒山野岭里追捕陆天成,并未得到消息。」 「哎呦方爷,那您还耽搁什么,三法司传令过来,六扇门全力配合平江伯侦 破此案,段爷先得了消息,已经抽调扬州镇江二府的快班好手赶赴淮安了。」窦 三宝急得直跺脚。 「淮安……」方未然眉头轻锁,默默念道。 ************ 淮安,漕运镇守总兵府公署。 漕运总兵平江伯陈熊坐在正堂,脸上阴晴不定地看着团团乱转的右都御史漕 运总督洪钟。 「洪都堂,您老要么就好好坐着,不然就回您西边的总督公署,这样转得我 眼晕。」 虽然洪钟比陈熊大着几十岁,陈熊的语气并不客气,《大明律》里从没有过 以文驭武的扯淡规定,武官变得和烂白菜一样不值钱那是嘉靖朝军屯败坏以后的 事,漕运总兵又历来是超品的武勋担任,漕运总督按惯例无论会议还是相互拜见, 都要位居漕运总兵之下,谁教丫是后设的呢,连总督衙门都是就着漕运总兵府公 署建的,中间再打穿了连在一起。 &nbsp。 发布页点¢㎡ 当然,牛掰的漕运总督也不是没有,东林大佬李三才就是一位,这位托塔天 王可是敢直接诬陷捕杀万历皇帝派出的税监的,和他搭伙的漕运总兵是王守仁的 孙子新建伯王承勋,李三才是真把这位当孙子对待,结果是这位漕运历史上任职 时间最长的漕运总兵打铺盖回家,奏表裁撤漕运总兵官,彻底把自己的官职扫入 历史尘埃。 洪钟没人家李三才的胆子,听了陈熊奚落的话也不着恼,苦笑道:「下官初 督漕运,便逢上这惊天大案,难免手足无措,教爵爷见笑了。」 「文督催,武督运,便是有罪也是本爵大头,你操个什么心。」陈熊嘴上说 得轻松,心里也是波翻浪涌。 漕运起自永乐,陈熊祖上陈瑄自永乐元年督理漕运,兼管地方三十年,根深 蒂固,他老子陈锐同样督漕十四年,本来守着这一条运河继续发财多好,偏偏弘 治十三年鞑靼蒙郭勒津部火筛进犯,陈锐与许进两人搭档督师救援,那火筛骁勇 善战,岂是好相与的,陈锐与许进畏缩不前,最后陈锐以逗留获罪,京城里还把 他老子爱喝凉酒的习惯给编成了段子,什么「平江不饮热酒,怕火筛」,姥姥, 要不是你们这帮大头巾把刚取得贺兰山大捷的王越给气死了,鞑子敢往河套跑么。 熬了这么些年,总算自己又能接班了,倒霉事一个接一个,先是来了一个四 六不懂的戚景通碍眼,接着漕银又丢了,老陈家这些年怎么就走了背字儿,翻不 过身来了。 洪钟哪知道这位爷心里的小九九,入仕三十年才熬到今天,要是再经蹉跎, 此生中枢无望,老大人心忧如焚,话也直白了许多,「爵爷,下官与您不同,您 京里有长辈护着,与几位部堂大人也都交善,下官这些年,唉!」 怅然一叹,洪钟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弘治十一年老夫便是顺天巡抚,可流 年不利,整饬边备,挖山山崩,分渠无水,科道言官弹劾老夫滥用民力,欺君妄 言……老夫走到今天不容易啊!」 说到动情,洪老大人还滴下几滴眼泪,看得陈熊挺不落忍。 「右宪,既然你不把本爵当外人,那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京师来信,只要 能尽快结案,追回漕银,几位阁部自会为我等开脱。」 洪钟抹了下眼睛,「此言当真?」 「当然,咱们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你,蹦不开我。」陈熊哂然。 「可是,连个活口也没留下,毫无头绪,如何结案啊?」洪钟一副苦瓜相。 「这事的关节是漕银,至于谁犯的案子不重要。」陈熊恶狠狠地说道。 ************ 一艘平底漕船停靠在清江浦码头,四边运军严加戒备,将周围船只远远隔开。 段朝用还不到三十岁,高瘦的个子,狭长的脸颊呈灰白色,一双狡黠明亮的 眸子精光烁烁地扫视着船上的每一个角落。 「段爷,这是仵作的验尸格目。」一名捕快双手递上一份表册。 段朝用扫了一眼,并没有去接,淡淡说了声「念。」 「是。」捕快应声,「死者一名千户,四名百户,二百运军,及十二名船工, 总计二百一十七人,俱为利刃所杀,一招毙命。」 「一招毙命?」段朝用看着由船头延续到船尾的七丈船身,所有死者倒地及 手握兵器俱有炭笔描画的影像,杂七杂八地重叠在一起。 「贼人轻功不错呀!」段朝用不由发出感慨。 「再好的轻功也抵不过段爷的千里独行啊。」捕快恭维道。 段朝用自得一笑,一拐一拐地向船舱处走去。 舱内昏暗,身后捕快慌忙晃出一个火折子,点燃火把跟了进去。 火光晃动,映得舱门内侧一个角落里些微亮光一闪即逝,微不可察。 「别动。」段朝用一声厉喝,吓得捕快连忙止住脚步。 闪身回到舱门,段朝用手按门板细细摸索,突然指尖用力,一枚飞镖从舱门 内挖了出来。 看着熟悉的燕形镖身,段朝用笑容中带着酷寒,「燕 子镖!」 【大明天下(第四卷)】(271) 2019-04-17 第二百七十一章、铁面无私 「燕子门?」陈熊手拈着段朝用呈上的燕子镖,冷冷问道:「什么来路?」 段朝用将竹竿般的身子尽量折成对角,恭谨地说道:「禀漕帅,这燕子门起 始年代已不可考,历代门人皆轻功出众,擅做梁上君子的勾当,自诩」侠盗「, 实际上不过是些欺世盗名之徒,白云山的郭惊天便是燕子门当代传人。」 「累世巨盗?想必是家底丰厚了。」陈熊掂了掂手中之物,心中已有了定计。 「段捕头,何以由这一枚暗器便可断定劫镖之人是燕子门呢?」洪老大人还 是谨慎为重。 「禀右宪,燕子门暗器手法不同别家,所用燕子镖也是特制,此镖左轻右重, 前低后高,长二寸九分,重三两七钱,江湖中仅此一家。」段朝用又强调了一句, 「若小人走了眼,情愿自废了这双招子。」 洪老大人三考正途出身,对这充满江湖气的包票有些皱眉,才要开言便被陈 熊阻止。 「右宪不必纠结了,似此等巨盗宁枉勿纵。」陈熊对着廊下喝道:「来人!」 一名铁塔般的军官虎步而入,利索地行了个叉手军礼,「漕运参将庄椿见过二位 大人。」 段朝用上下打量这位漕运参将,钢须阔口,满脸杀气,一身圆领甲下肌肉坟 起可见,暗道好一尊煞神。 「庄椿,立刻挑选精锐,会同河南地方官府,围剿白云山。」陈熊沉声下令。 「爵爷,河南并非你我所辖……」洪钟急了,越境调兵,插手地方事务,这 都是官场大忌,这位爷要干嘛。 「朝廷明旨,许本爵便宜行事,与漕案有关地方官府全力配合,河南地方不 靖,养寇为患,酿成巨祸,若再推脱阻挠,本爵定在陛下面前讨个公道。」 陈熊压根不听洪钟劝说,直接唤过庄椿,「你持本爵手札前去,敬告河南三 司,若是群策群力,毕其功于一役,他们剿匪侦案之功,本爵亦当表奏今上,绝 不隐瞒。」 「标下领命。」庄椿领命,要待离去,又被陈熊唤住。 陈熊低声嘱咐了几句,庄椿连连点头。 又看了一眼在堂下垂手肃立的段朝用,陈熊收起心中不屑,干笑道:「段捕 头——」 段朝用腰杆弯得更低,「不敢当爵爷如此称呼,有事请吩咐。」 「你久历江湖,这些绿林草莽的门道最是清楚,跟着庄椿帮忙照应一二,将 来少不得你的好处。」 段朝用喜不自禁,连声道:「爵爷放心,小人定鞠躬尽瘁,甘效犬马之劳。」 ************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 千年古渡,万载闲愁。瓜州渡位于长江与运河交汇之处,南北扼要,百州商 贸往还络绎,必泊于此。 大雪初霁,方未然伫立江头,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眼扫视着江面来往船舶。 窦三宝站在方未然身后,有些摸不着头脑,「方爷,上面明令咱们北上去淮 安,为何要南下到瓜州来?」 「淮安有段捕头在,不会漏过什么。」方未然眉峰紧皱,「我是来找其他的 东西。」 「漕船已经送到淮安了,这里还能有什么东西可查?」 「漕银。」 方未然淡淡的两个字却让窦三宝跳了起来。 「漕银!漕银藏在瓜州?」 「至少在这附近。」方未然四下巡睃着,「漕银夜间被夺,天未亮便被发现, 操江水师当即封锁长江上下,冬日行舟,又能逃出多远?」 「长江水路四通八达,哪里不可。」窦三宝有些泄气。 「夹河疏浚,贼人逃不过万千漕丁的眼睛;京口闸闸官雁过拔毛,连漕船都 要抽分,他们又怎敢冒险由运河南下。」 窦三宝有些不相信地问道:「您是说贼人劫了漕银北上了?江淮乃漕运枢纽, 运军重兵云集,他们不是羊入虎口么?」 「胆子够大,才敢劫漕银啊。」一个年轻的声音突然响起。 二人蓦然回首,只见不远处立着一群骑士,清一色高头骏马,青缎<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外 罩黑绒斗篷,当中簇拥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后生,座下黑马比其他人高出半头, 一身团花刺绣的白色出风毛圆领<img src="/toimg/data/jin.png" />袍,外罩栗色风毛领皮里子斗篷,同色雪帽, 乌靴银镫,玉带束腰,贵不可言。 &nbsp。 发布页点¢㎡ 年轻人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二人,一个娃娃脸的一身捕快装束,另一个三十岁 左右,一身破旧棉袍,衣领袖口都已磨损,衣裳虽旧,却气宇轩昂,矜持庄严。 马鞭一指,年轻人笑道:「盘问下根底。」 七八名骑士翻身下马,向方未然二人围了过来。 窦三宝一看来人个个步履沉稳,身手敏捷,显然都是好手,当即抽刀在手, 指着几人道:「大胆狂徒,扬州府捕头窦三宝在此,哪个敢放肆?」 围过来几人中一个彪腹狼腰,虎体猿臂的汉子呵呵一乐,转向方未然,「朋 友,你也交个底儿吧。」 「要是某不说呢?」方未然不慌不忙,淡淡一笑。 汉子神情转冷,一手握弓,另一手搭住背后箭囊中的四支羽箭,「那就别怪 爷们不客气了。」 「一言不合便白日行凶,纵是<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也稍显张狂。」 「哦?」年轻人微微讶异,略微正视二人,「爷们哪儿露了底,还请指教。」 「尊驾一行人鲜衣怒马,京师口音,首先让人生疑。」 「我等是京师行商,南下采办不可么?」 「可以。」方未然点头,「可诸位爷的官靴也该提前换了。」 钱宁等人顿时色变。 方未然又一指丁寿,「此外,丁缇帅的马镫也过于招摇了。」 丁寿惊讶又多了几分,「你认识我?」 「缇帅何等身份,在下无缘高攀。」方未然摇头,一指钱宁几人,「几位下 马之际,衣摆间牙牌显露,俱是<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官佐,这位爷还是个佥事大人。」 钱宁讪讪不语。 「本朝<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中年纪轻轻便位居高位,得掌实权的实在凤毛麟角。」方未然 道。 理了理马颈鬃毛,丁寿漫不经心道:「就凭这些?」 「还凭丁帅腰间扇囊上绣的一个『丁』字。」方未然双目微睐,「扇囊绣工 精巧细致,刺绣人显是精于女红,不知为何那个『丁』字却失于浮躁,棱角突出, 存了败笔,莫非是二人合力?」 扇囊是谭淑贞与长今合绣,不想被人一 语道破,丁寿忽然对眼前人感起了兴 趣,鼓掌大笑道:「不想公门中还有如此眼观八方,神目如电的人物,本官今日 大涨见识,未请教……」 方未然在<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面前为六扇门长脸,窦三宝与有荣焉,洋洋得意地收起腰刀, 「这位便是我们六扇门总捕头,方未然方爷!」 「铁面无私?」丁寿眼光一凝,硬挤出几分笑来,「久闻大名,请移驾详谈。」 「不敢当,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了。」方未然转首对窦三宝道:「我们走。」 「方捕头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人影一晃,丁寿快如鬼魅般挡在了二人身前,其余<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立刻将二人团团围 住。 窦三宝急得又要抽刀,拔刀的手却被方未然一只铁腕牢牢摁住。 「大人,请让路。」方未然面色不变。 这就是郭依云念念不忘叨咕不停的「方大哥」,丁寿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没 觉得这家伙比自己强在哪儿。 「方捕头铁面无私,防患未然,不知挡过多少人的路,小心终有一天寸步难 行。」丁寿笑容饱含深意。 方未然直视丁寿,未有丝毫退让,「自古山高挡不住南来的雁,墙厚阻不了 北往的风,大人多虑了。」 「哦?不知方捕头是南来雁呢,还是北往风?」丁寿眼神冰冷。 「南雁长鸣,鸣天下不平之事;北风狂卷,扫世间稗草枯枝。」方未然声音 清朗,铮如金石。 「何为不平事?谁又是稗草?」丁寿厉声喝问。 「忠臣去位,天下不平;奸佞横行,稗草丛生。」方未然沉声应答。 丁寿眼光如刀,方未然泰然自若。 丁寿嘴角忽然牵动起一丝笑意,「在其位谋其政,本官劝方捕头一句,你的 职责是缉贼捕凶,别操心不该管的事。」 「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在下也奉送缇帅一句:多行不义必自 毙!」 丁寿呵呵冷笑。 方未然仰天大笑。 挥手让<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让开道路,看着二人远去,丁寿笑容立敛,「这家伙真是越看 越让人讨厌。」 钱宁凑上来谄笑道:「可要属下带人……」举掌做了个下切的手势。 丁寿斜眼一瞪,钱宁悻悻退下。 丁寿双手笼袖,「唉,这个时候真想白老三呢……」 【大明天下(第四卷)】(272) 2019-04-28 第二百七十二章、局中局 斜阳漫天,木叶萧萧。 一个路边的茶水摊,铁锅内沸水丝丝冒着热气,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正大力 挥动着蒲扇为炉子鼓风。 白少川静静坐在桌前,眼神平静无波,坐在下首的崔朝栋和石雄面面相觑, 缄默不言。 「白三爷……」常九快步从南边赶了过来,面对白少川询问的眼神摇了摇头。 闻言白少川有些惘然。 「白三爷放心,这一路上王岳他们一言一行全在咱们掌握之中,只要有人与 他接头,就逃不掉咱们的眼睛。」 「临清为卫漕与鲁运河交汇之处,商贸云集,漕运、河道与地方官府巡视频 繁,从出京忍到现在,对手不简单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方桌,白少川将眼 光转向了崔朝栋。 崔朝栋点头会意,「属下明白,王岳这老狗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一定查 得清清楚楚。」 言罢崔朝栋起身离去。 「客官,茶好了。」 茶摊老板似乎很满意今天的生意,满脸堆笑的托着一个粗木茶盘凑上前来, 将茶具摆上,并顺手将三个茶杯注满。 石雄突然抽了抽鼻子,有些嫌弃地扫了那老板一眼。 看着杯中茶水涟漪,白少川笑道:「老人家,您这茶棚摆了多久?」 「教客官笑话,小老儿打记事起便干这行当,几十年了也没个出息。」茶摊 老板笑容憨厚。 白少川点头,「难怪,在下送您一个茶方如何?」 「哎呦,那可承客官的人情了,小老儿谢过了。」老掌柜打躬作揖。 「不必客气。」白少川哂然举起粗陶茶杯,轻轻嗅了嗅,「断肠草里再加些 金菊花,能去掉异味,且毒性发作会更快些。」 老汉面色倏然一变,手腕一翻,掌中多出一柄匕首,还未等刺出,白少川杯 中茶水已泼到他脸上。 毒茶入眼,老汉发出一声凄厉惨叫,随即戛然而止。 石雄从茶摊老板胸口中拔出判官笔,一脚将尸体踢出丈外。 「马上走,前面怕是出事了。」白少川冷冷道。 ************ 满目荒凉的官道上,囚车破裂,王岳、范亨等四名囚犯与押解的十余名官军 横尸道边。 「老崔死了!」石雄惊叫道。 卯颗领班崔朝栋伏卧在道边沟渠内,看情形是见势不妙,逃回报信的时候被 人击杀,他的那杆点钢钩镰抢斜插在一棵树干上。 常九掂量着这杆点钢抢,唏嘘道:「老崔在这杆抢上下过二十年苦功。」泼 风八打「起,剑眉紧锁,「外表无伤,内腑尽碎……看来是老 冤家了。」 「九哥,你看点子从哪里逃了?」石雄问道。 不等常九答话,白少川冷笑一声,「人家在守株待兔,何须要逃。」 光影晃动,十余名黑衣蒙面人前后包抄向三人围了过来。 石雄握紧两只判官笔,左右一磕,金铁交鸣。 常九也亮出了独门兵器,一柄可以伸缩的凹形铁铲,合金所铸,乌光幽幽。 白少川展开玉骨折扇,嘴角轻勾,「留活口……」 &nbsp。 发布页点¢㎡ 官道上再度平添了十余具尸体,死状各异。 石雄正拎着一个黑衣人胸前衣襟,恶狠狠问道:「说,谁派你们来的,否则 爷们让你好看。」 黑衣人四十左右年纪,一张马脸,白净无须,听了石雄威胁轻蔑一笑,扭过 头去。 「他奶奶的,看石爷怎么消遣你。」石雄将人扔在地上,抽出判官笔,「大 爷先挑了你的手筋脚筋,再把你身上骨头一块块敲碎,教你怎么做人。」 听了石雄说的手段,黑衣人额头冷汗渗出,面上现出惧意。 石雄察言观色,狞笑道:「怎么样,识相的说出来吧。」 黑衣人目光突然变得坚毅,石雄还不及反应这人的脸色变化,一旁白少川倏 然一记耳光抽了过去,直接抽得黑衣人满口是血,吐出半嘴碎牙。 「三爷,这……」石雄有些纳闷,这人眼看就要撂了,何必还要出手惩治。 白少川从地上散落牙齿中拣出一颗槽牙,仔细辨认,果然其中藏有米粒大小 的密封药丸。 「这种把戏用过一次也就够了。」白少川随手将牙齿丢掉。 「他奶奶的,敢耍你爷爷。」石雄大怒,一把揪住黑衣人,「说,不然老子 让你后悔这辈子投胎做人。」 黑衣人面如死灰,「我,我说……我是,啊——」 一声惨叫,黑衣人登时气绝。 被喷得一身是血的石雄错愕地拎着黑衣人领子,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 常九见三丈外一棵大树上人影一闪,消失不见,拔步便要去追。 「别追了,我们不是他的对手。」白少川注视刺穿黑衣人咽喉的凶器:一片 沾满血迹的松针。 三丈之外用松针杀人!常九二人惊骇不已,方才那人若是出手,在场三人怕 是也难逃一死。 石雄有些心虚,不自觉用了东厂时的称呼,「三铛头,我们怎么办?」 官道尽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人声,大呼小喝,混乱不堪。 常九举目望去,转首道:「三爷,是地方上的乡兵。」 「由他们收拾烂摊子吧,带上老崔的尸身,我们走。」 ************ 驽马拉拽的破旧板车发出「吱吱呀呀」的令人牙酸的声音,崔朝栋的尸体覆 盖草席躺在马车上,由常九驾车赶回北京。 白少川骑在马上,面色阴沉,此番刘瑾交待的差事办砸了,心中仿佛压着一 块巨石一般。 石雄几次催马上前,欲言又止。 「石雄,有什么事直说。」 白少川声音不大,却吓得石雄心中一跳,「三爷,小的有件事一直困惑不解, 不知当不当说。」 白少川扫了石雄一眼,一言不发。 石雄只好老实说道:「在茶摊上暗算咱们的老家伙,还有那些伏击的黑衣人 身上都有一股味道。」 「什么味道?」白少川追问道,他深知这个戌颗领班的鼻子灵敏,从中未必 不能查出一些线索。 「尿骚味儿。」石雄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像是宫里中使身上的味道。」 白少川突然勒马,脸色苍白。 「三爷,您怎么了?」 石雄从未见白少川如此失态,顿时心惊肉跳,一种天 塌地陷的感觉。 「咱们中了人家的算计了。」白少川狠狠一捶马鞍。 【大明天下(第四卷)】(273) 2019-04-28 第二百七十三章、灭门 瓜州渡下游大桥镇的一个小渔村。 「什么鬼地方!」丁寿牢骚满腹,用力的跺着脚,「连土都是红的,从雪泥 上走过来,爷跟从死人堆里蹓一圈一样,晦气。」 「大人说的是,这破地方确是配不上大人的身份,咱们还是溯江而上去南京 吧,南来一趟,怎么能不体会一下秦淮风月呢。」 钱宁弯着腰为丁寿擦拭靴子上的红泥,一副谄媚相,浑不将自己指挥佥事的 身份当成一回事。 拍拍钱宁肩膀,丁寿满意道:「此言深得我心,等这边事了,一定带你们去 慰藉下秦淮河上的姐儿。」 「谢大人了。」众<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哄笑道,这位大人是个顺毛驴的性子,只要顺了他 的脾气,待手下最是大方,再看看那位一步登天的钱大佥事,众人笃定,伺候好 这位爷,将来好日子长着呢。 「我说咱们这么一大帮子人,人喊马嘶的,村里就不派个人出来看看。」丁 寿站在村口,纳闷说道。 「乡野小民,没见过世面,怕是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一个<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说笑道。 「那就把人给我拎出来。」丁寿一挥手,十余名<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撸胳膊卷袖子地冲进 了村里。 「大人,会是这儿么?」钱宁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个姓方的说的有几分道理,贼人的船跑不了多远,此处离瓜州不过数十 里,距离刚好。」丁寿悠闲地背着双手,左顾右盼。 「可离这不远便是三江口啊,那里驻扎着一支操江水军营,贼人敢躲在官军 眼皮子底下?」钱宁有些不敢相信。 丁寿点点钱宁胸口,戏谑道:「老钱,没听过灯下黑么?」 钱宁张口要答,一名<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大,大人,邪了门了,村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一名<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张皇失措地跑 了出来。 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落,家家房门大开,空无一人,不闻鸡犬之声,说不出的 诡异。 这死一般的静寂,不止丁寿等人,便是胯下坐骑也都不安地轻蹈马蹄。 「搜。」丁寿冷冷吐出一个字。 众人立即闪入各户人家,细细搜寻,丁寿则在钱宁陪同下来到了村内最大的 一个院落内。 这户人家该是村内生活宽裕的,土砖砌成的围墙比别家篱笆圈出的院子还要 大出许多,一明二暗三间正房,房内的陈设也算干净齐整,房内桌上有一盏灯油 耗尽的油灯,桌上杯盘狼藉,盘内剩下的食物已然<img src="/toimg/data/fu2.png" />朽变质。 「他们到过这里。」丁寿游目四顾,「我们来迟了。」 「大人,后院院墙被推倒了。」一名<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过来禀报。 原本空阔的后院,土墙坍塌了大半,残砖碎土掩盖了大片土地。 丁寿眼神示意,众人便上前搬砖掀土,将这些土石尽数移开。 「大人,有什么不对么?」钱宁见丁寿拧眉沉思,上前询问。 「说不清楚,总感觉有些地方很奇怪。」丁寿茫然摇头。 「大人……」挖土的<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突然惊呼。 院内一片阒寂,一众<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殊非良善,出身诏狱,个个手上染血,心狠手辣, 看了眼前惨景也都露出一丝不忍,只觉胸口气闷得紧。 丁寿步到场中,拾起一枚风车,做工简陋,用料粗糙,显是家中长辈为逗弄 孩童所做。 用力一吹,风车碌碌转动,已经干涸的褐色血迹随之转动,更加夺目。 「都葬了吧。」丁寿前行了几步,又强调了一句,「埋得深些,我们不赶时 间。」 众人沉声应是。 丁寿坐在廊下门槛上,呆呆地看着风车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钱宁上前轻声道:「大人,安葬好了。」 静默站起,丁寿来至后院,看着新竖起的坟茔,万语千言又无话可说,只是 将那只带血的风车插在了坟前。 &nbsp。 发布页点¢㎡ 「走吧,去淮安,总要给屈死的冤魂一个交待。」丁寿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一干<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也都策马扬鞭,紧随而去,渔村内只留下一座孤零零的新坟,坟 包上一只带血的风车在寒风中低声呜咽。 ************ 淮安,漕运镇守总兵府。 「燕子门?绝无可能!」方未然面目坚毅,断然摇头,「燕子门历代门人均 以行侠仗义为己任,名虽为盗,干的却是劫富济贫的侠义行径,决计不会干出杀 官夺银的滔天大案。」 陈熊坐在公案后,慢条斯理道:「侠盗?劫富便不是做贼了?有钱的便该被 他偷?」 「燕子门所劫的都是为富不仁,祸害乡里之徒,个个都是作恶多端,罄竹难 书……」方未然争辩道。 「方捕头,本爵看在闵部堂的面子上对你客气三分,你不要不识好歹。」陈 熊拍案怒斥。 「为富不仁,祸害乡里?他燕子门是三法司么,国法昭昭,岂能容一干江湖 草莽定罪!这般绿林匪寇,张口劫富,闭嘴济贫,借口侠义之名,行乱法违纪之 实,哄骗一干愚民愚妇为之恶行张目,比之元凶巨恶所行尤甚!」 方未然强捺胸中怒气,正色道:「漕帅所言极是,可漕案疑点重重,无凭无 据,何以草率定罪?」 「一干穿窬之盗,累世巨寇,利欲熏心,胆大包天,恶行累累,岂是无凭; 段捕头由漕船之上取得贼人所遗独门暗器,罪证确凿,何谓无据。」陈熊眄视方 未然,轻蔑至极,「方捕头,莫不是以为六扇门只有你一个能人不成?」 「卑职不敢,只是段捕头虽是积年刑名,经案无数,但此案却不宜插手。」 方未然道。 「哦,何以见得?」陈熊双目微眯,精光闪闪。 「禀漕帅,段捕头昔日因一件公案与郭惊天打过交道,一时言语不合交了手, 段捕头那条残腿便是被燕子镖所伤,这二人实有旧怨在先,段捕头办案时难免夹 杂个人意气,请漕帅明察。」方未然躬身回道。 陈熊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方未然莫名其妙,「漕帅何故发笑?」 陈熊仍是语带笑意,「本爵一直以为方捕头如传说般是铁面无私,不想却也 是乌鸦落在猪腚上——看不见自己黑。」 「漕帅此言何意?!」方未然愀然不悦。 「听段朝用言道,方捕头与郭惊天一家交情匪浅,尤其是郭家二女儿郭依云, 正值妙龄,丽质天生,更 是与方捕头眉来眼去,暗通款曲,方捕头为何不自请避 嫌,反揪着别人的旧事不放。」陈熊挑眉嘲弄道。 方未然一张脸涨得通红,「方某自入公门,一向秉公执法,六亲不认,岂会 因儿女私情怠公枉法,漕帅未免将人小瞧了。」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人心隔肚皮,怎么想的谁知道。」 陈熊悠悠然道。 「既如此,在下便请命赶赴河南,与段捕头共同缉拿人犯,讯问漕银下落。」 方未然郑重言道。 「方捕头若要辛苦这一趟,本爵也不拦着,只怕阁下劳而无功,空手而回。」 陈熊轻啜了一口茶,缓缓说道:「算算日子,燕子门怕是已经烟消云散咯。」 【大明天下(第四卷)】(274) 2019-04-28 第二百七十四章、白云山 白云山,聚义大厅。 听闻远处厮杀声越来越近,燕子门当代门主郭惊天神色凄然,对着自家两个 女儿道:「你们快从后山千尺崖下山吧,爹在那里预留了浸了桐油的藤索,下去 后将藤索烧断便可阻拦追兵。」 郭飞云泣不成声,「爹,你随我们一起走吧。」 郭惊天沮丧地摇摇头,花白胡须因激动轻轻颤抖,「白云山的基业就这么毁 了,爹无颜去见列祖列宗,就和一干弟兄们殉了这山寨吧。」 「我也不走。」郭依云提剑怒目,「我陪爹一起,和这帮狗贼拼了。」 「傻孩子,官兵势大,你能拼掉几个。」郭惊天苦笑,「快随你姐姐一同逃 命去吧。」 「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了,反正女儿不会将爹爹一个人留下。」郭二小姐 脾气倒是光棍得很。 郭惊天知晓二女儿的刚烈性子,也不再劝,点头道:「好孩子,如此你便留 下吧,咱父女俩一起上路。」 「爹,那我也不走。」郭飞云眼眶通红,泪如雨下。 「你必须走,爹做了大半辈子的飞贼,不在乎什么名声,却不想糊里糊涂做 了替死鬼,宇内七凶造的孽,须由他们自己来还,爹的公道也要由你们姐妹来讨。」 郭惊天沉声道。 「爹——」郭飞云悲从心来,恸哭不止。 「飞云,你性子温婉,素来知大体,彩云年纪小不识人间险恶,依云又冲动 暴躁,你这大姐当得不容易。」郭惊天慈爱地抚摸着女儿秀发,语调凄凉,「爹 对不起你,两个妹妹今后便托付给你了。」 「爹?」郭依云惊诧父亲为何要将她也托付出去,忽觉腰身一麻,整个人软 倒于地。 郭飞云扶住妹妹,也是不解地看着父亲。 「依云的性子劝不住,只能这么办了,你们姐妹到抱犊寨去躲一阵子,仇老 哥那里山高路险,官军也奈何他不得。」郭惊天听外面厮杀声渐息,面色凝重。 「爹……」郭飞云哽咽难言,不忍离去。 「快走!」郭惊天对着女儿厉声大喝。 郭飞云无奈,背起妹妹,掩面而去。 一名浑身是血的喽啰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手扶厅门,奄奄禀报:「寨主,官 兵杀来……」 话未说完,一条黑色绳索如毒蛇般缠住了他的脖颈,喽啰两眼蓦地凸出,半 个字也吐不出来。 绳索转瞬即收,尸身「扑通」栽倒在门前。 「段朝用,你来得好快。」郭惊天端坐在正中交椅上,面不改色。 「难得郭寨主还记得我段瘸子。」一阵桀桀怪笑,段朝用一瘸一拐地走了进 来。 「官军是你引来的?」郭惊天漠然看着来人。 段朝用仰着脑袋,趾高气扬道:「姓段的没这本事,是您这大手笔惹怒了菩 萨,段某人还是眼皮子浅,没想到您老连漕银都敢动,以往失敬了。」 郭惊天对这番冷嘲热讽充耳不闻,只是淡淡道:「郭某若说不是我做的,段 捕头怕也不会相信。」 &nbsp。 发布页点¢㎡ 「段某人相信郭寨主的为人。」段朝用出乎意料地说了这么一句,轻轻抚摸 自己的左腿,恨声道:「奈何段某这条腿却不愿相信,您老当初赏的那一镖,这 些年每逢刮风下雨,便隐隐作痛呢!」 郭惊天知道多说无益,直起身子,「手底下见真章吧。」 段朝用一声阴笑,袖中黑索如蛇吐信,疾射郭惊天。 郭惊天骤然冲天而起,身后交椅霎时间被击得几块。 「孤燕出巢。」段朝用冷笑声中,轻轻震腕,那条黑色怪索突兀转向,横扫 空中的郭惊天。 郭惊天两臂一展,迅捷如巧燕,身子一个侧翻,躲过怪索,翻掌向段朝用脖 颈切来。 段朝用怪索不及回收,便被这招「燕子穿帘」逼得倒翻而出。 得势不饶人,郭惊天如影随形,身子几乎紧随其后,连环三掌快如疾风。 段朝用站步不稳,连连倒退,却始终无法躲过郭惊天的「飞云三绝手」,眼 看中掌在即,斜刺里忽然涌现一个有如铁塔般的阴影。 「呼」的一声,长约七尺的斩马刀带着劲风,呼啸而来,郭惊天前进之势顿 止,足尖点地,身子陡然倒飞而出。 人在空中,郭惊天已然看清来人是一名壮如铁塔般的军官,盔明甲亮,身份 看来不低。 擒贼擒王,瞬间郭惊天便打定主意,放过段朝用,腰身一拧,倒飞之势忽地 转为前扑,且比去时更快,正是燕子飞云三绝手中的绝技「飞燕去来」。 飞身之时,郭惊天两手已然各扣住三只燕子镖,左手打出,逼退段朝用,右 手三镖,直取军官面门。 高大军官挥刀狂舞,击落暗器,郭惊天转瞬即至,趁他挥刀空门大开之际, 一腿撩阴,左手两指二龙抢珠,直插双目,右手擒拿,紧锁咽喉。 军官身披甲胄,唯有攻其要害,这一腿二指一擒拿,郭惊天已是拼尽全力, 自信来人定躲不过这连环三击。 果然,连环三击无一失手,军官似不及反应,只是闭紧双眼,插眼、锁喉、 撩阴腿招招中身。 郭惊天不及窃喜,突感不妙,军官身似牛皮,又坚又韧,指尖力道不能伤及 分毫,下身一腿如踢铁板,反震得脚尖生疼。 军官面现狞笑,不等郭惊天反应,屈膝前撞。 郭惊天胸腹剧痛,如被铁锤击打飞出,直撞到身后聚义厅廊下大柱,才止住 身子,廊庑灰尘簌簌落下,伴随着郭惊天口中鲜血,洒落于地。 「庄将军的铁布衫果然铜皮铁骨,这冲霄燕怕是再也蹦不起来了。」段朝用 竖起拇指,连连恭维。 庄椿也是满脸得意,以郭惊天的轻功,若是一味缠斗,他二人片刻间也拿他 不下,不想郭惊天却贸然行险,真个自寻死路。 「姓郭的,交出漕银,本将还能给你留个全尸。」庄椿冷声道。 看着周边密密匝匝围上来的官军,郭惊天边咳血边笑,「交你奶奶,一帮没 脑子的鹰爪孙,连人都认不清,狗都不如……」 庄椿被骂得脸色铁青,狠狠一挥手,嗡的一声,箭如飞蝗,向靠着廊柱的郭 惊天飞去…… 【大明天下(第四卷)】(275) 2019-04-28 第二百七十五章、抱犊寨 「几辈子做贼,就这么些家当?」 庄椿站在白云山用来做库房的山洞内,盯着十几个已经打开的红木衣箱,面 罩寒霜,厉声呵问。 「难不成这郭惊天还真是个侠盗,银子都用来救济那帮穷鬼了?」段朝用也 是摸不着头脑,喃喃道。 「你他妈在问谁?」庄椿抽刀劈烂了一口衣箱,串线铜钱洒落一地。 庄椿看也不看,刀指着段朝用喊道:「满打满算这里也就一两万的银子,剩 下的几十万两我怎么凑?我怎么向漕帅交待?」 看来庄椿激动至极,刀尖几乎顶到段朝用鼻子上,大有一言不合直接用他脑 袋祭刀的样子,段朝用背脊冷汗直流,强颜笑道:「将军休恼,听在下细说。」 「说。」庄椿冷哼一声,狠狠地收刀入鞘。 「这郭惊天还有三个女儿不知所踪,白云山的细软有可能在她们身上。」段 朝用小心地观察庄椿神色。 「天下这么大,我上哪儿找那三个小娘们!大帅要的是尽快结案,尽快!」 庄椿扭身向外大步走去。 段朝用拖着一条瘸腿,紧赶慢赶,模样滑稽,「将,将军,听我说,郭惊天 与抱犊寨的寨主打虎太保仇大海是儿女亲家,那三只雏燕举目无亲,定会托庇于 抱犊寨。」 「怎么又扯出个抱犊寨,本将到河南来不是帮地方剿匪的。」庄椿神色忿忿, 快步不停,转眼间又到了聚义大厅。 「将军,这抱犊寨不同白云山,仇大海平日里打家劫舍,只进不出,油水可 足……」段朝用添油加醋道。 庄椿突然停步,一手将段朝用拎了起来,「爷们再信你一次,要是这抱犊寨 也和白云山一般清汤寡水,那我就只有把你炖了给弟兄们做行粮。」 甩手将段朝用扔了出去,看着在廊下万箭穿身犹自不倒的郭惊天尸身,庄椿 一脚踢开,「去你娘的!」 几个青衣捕快手忙脚乱地扶起段朝用,七嘴八舌问道:「段爷您没事吧?」 段朝用看着庄椿远去背影,呸了一声,「当爷们寻不到靠山?咱们走着瞧。」 ************ 「爹——」一声惊叫,郭依云再次从梦魇中惊醒,看着四面垂下的绿纱罗帐, 痛苦地扶住额头。 「二妹,怎么了?」听到妹妹惊呼,郭飞云快步进到屋内,掀帐见妹妹满脸 泪水,不由关切问道。 「大姐,我又梦见爹了,他,他浑身是血,说他疼……」郭依云泪如雨下, 泣不成声。 看着一向刚强的妹子,自离了白云山便失魂落魄,杯弓蛇影,郭飞云心痛不 已,安慰道:「二妹,爹是铁打的汉子,从小到大几时听他说过疼,梦都是反的, 你是关心则乱,爹吉人自有天相,会平安无事的。」 「真的?」郭依云当然不愿梦境成真,迟疑问道:「姐夫打探消息还没回来?」 郭飞云摇头,打趣道:「别多想,好好休息吧,整天茶饭不思的,要是你姐 夫把爹接回来,看你瘦了,爹还不骂死我。」 郭依云被姐姐逗得破涕为笑,「要是爹平安回来,我一顿吃五大碗,胖给你 们看。」 「好好好,吃成一个小圆球,看哪个婆家还敢要你。」郭飞云应和道。 「姐——」郭依云害羞娇嗔。 郭飞云拉过被子,替妹妹盖好,就守在床边,哄她入睡。 「少夫人,寨主请您过去。」一个圆脸小丫鬟在门前禀道。 「知道了。」看着平稳入睡的妹妹,郭飞云轻声道。 &nbsp。 发布页点¢㎡ ************ 山寨后堂。 墙上松油火把烧得噼啪作响,上首虎皮交椅上,一名虬髯大汉虎踞而坐,粗 豪的面容上阴霾密布。 大汉身侧站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浓眉巨眼,相貌堂堂,与座上大汉 有五六分相像。 这二人便是抱犊寨的仇大海父子了,仇大海少年时也是争强斗狠,失手打死 人命,远走他乡,寻访异人学了一身本事,听闻山上有恶虎逞凶,一时意气单身 匹马冲上山去,赤手空拳将作恶的一窝猛虎全部打死,闯下了「打虎太保」的名 声,就此打下了抱犊寨的基业。 仇豪是仇大海的独子,一身本事悉得亲传,年纪轻轻便被绿林道上朋友公送 了个「小金刚」的诨号,迎娶了郭惊天的长女郭飞云。 郭飞云进了大堂,见丈夫已归,又惊又喜,「你回来了?白云山如何?我爹 爹怎样了?」 面对妻子追问,仇豪面上讪讪,难以作答。 「飞云早晚会知道,如实说就是。」仇大海喟叹道。 仇豪称是,看着郭飞云也是一声长叹,不知从何说起。 郭飞云有些不祥预感,「可是我爹他……」 仇豪点头,「不止岳父,白云山上下鸡犬不留,官兵一把火将山寨烧了个干 净……」 郭飞云如遭雷击,只觉天旋地转,身子摇摇欲坠,仇豪连忙上前一把扶住妻 子。 「我爹尸身呢?」郭飞云颤声道。 「岳父被枭首示众,官府下了海捕文书,捉拿你们姐妹。」仇豪声音沉重。 「爹——」郭飞云一声悲鸣,如杜鹃啼血。 「飞云,老夫唤你来便是想问一句实话,你爹到底劫了漕银没有?」仇大海 注视郭飞云,沉声问道。 「真的没有,爹他是被官府栽赃陷害,白云山劫的都是土豪劣绅,贪官污吏, 怎会对朝廷官银下手?」郭飞云连连摇头,声音哽咽。 见郭飞云神情不似作伪,仇大海点头道:「好,既然不是你们做的,老夫便 放下了一桩心事,官府既然看不起咱们河南绿林,我们便给他几分颜色瞧瞧。」 听仇大海说的坚决,郭飞云感激万分,「一切都靠公爹做主。」 ************ 临近房门,郭飞云又擦了擦眼角泪水,收拾心情,强颜欢笑道:「二妹该起 了,吃得胖胖的,将来好给爹爹笑……」 房门打开,人去屋空。 「二妹?」郭飞云大惊失色,将托盘放在圆桌上,四下寻觅妹妹踪迹。 终在妆台前发现了一张纸笺,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我去给爹报仇。 二妹知道爹爹噩耗,独个去寻官兵报仇了,郭飞云心忧如焚,拿着纸笺便向 外奔,迎面与丈夫撞在了一起。 「飞云怎么了?」仇豪诧异问 道。 「二妹,二妹她独自去寻仇了,我得去追她。」郭飞云举着纸笺,焦急说道。 仇豪铁钳般大手紧紧握住妻子皓腕,一脸肃穆道:「先别管依云了,官军开 始围山了。」 【大明天下(第四卷)】(276) 第二百七十六章、人心难测(上) 山下大营。 庄椿愁眉不展,他是世袭军户,漕运参将的位置也是凭着真本事一刀一抢打 上来的,否则也不会得陈熊看重,试探着攻山一日,损失百十号人后便勒令收兵, 熟知兵法的他已经看出:抱犊寨不好打。 山寨位于山顶,周围皆百丈悬崖,南门壁立千岗,西门两峰对峙,东门右侧 有「断山壕」天险,一夫当关,万人莫克。听本地向导说山上有泉冬夏不竭,寨 中自辟耕田,粮蔬齐备,若要攻山,须要徐徐图之。 可他哪有这个时间啊,陈熊面授机宜,剿匪从快处置,不得耽误,迟则恐朝 中生变。如果不计伤亡驭使本地乡兵攻山,河南地方必然怨声载道,现而今内阁 焦芳在位,庄椿也不敢逼迫地方太甚,他如今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段朝用拐着腿晃悠了进来,「将军……」 庄椿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什么事?」 段朝用觉察到自己不讨喜,尴尬地笑笑,「六扇门总捕方未然前来拜见。」 「你们六扇门的人自己接待也就是了,难不成还要本将大礼迎接么?」庄椿 语气不善。 「怎敢怎敢。」段朝用偷觑了一眼,还是说道:「他说是奉漕帅之命前来。」 「哦?」庄椿不由坐正了身子,沉声道:「有请。」 「在下方未然拜见将军。」方未然昂然而入,不卑不亢。 「方捕头免礼,请坐。」庄椿见方未然仪表不凡,气度轩昂,先存了几分好 感,态度和蔼得让一旁的段朝用恨得牙痒痒。 「谢将军,将军军务繁忙,拨冗俯就,方某铭感盛情。」方未然入座拱手道。 「方捕头是漕帅使者,本将怎敢怠慢。」庄椿笑道:「不知漕帅有何吩咐?」 「漕帅并无片言转呈。」方未然老实说道。 「方兄,你何以诓我?」段朝用急了。 庄椿冷冷瞧着方未然,静等下文。 「段兄见谅,在下只有一言想劝谏将军。」方未然诚恳言道。 「说。」庄椿语调冰冷。 「适可而止。」方未然沉声道。 庄椿嘴角轻勾,「怎么讲?」 「将军劳师远征,剿灭白云山,郭惊天授首,已是大功告成,大军若再迁延 不退,滋扰地方,怕是物议汹汹,引得朝中重臣侧目,实非将军之福。」 方未然言辞恳切,一下便戳到了庄椿痛处,焦芳为乡梓谋福是出了名的,当 年借献宝为名向皇帝进献蝎子、篦与蝉三物,言河南皆此物,引得皇帝怜悯,免 河南赋税五年,若是老爷子晓得他在地方上这么折腾,天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段朝用见庄椿意动,急声道:「官银还未追回,白云山尚有漏网之鱼,岂可 草率收兵?」 「段兄,你仅凭一枚燕子镖便断定白云山为劫银之人,攻破白云山可见有一 锭官银?你又如何笃定损兵折将攻破抱犊寨后定能起获漕银?届时人马开拔、行 粮及抚恤可是由你承担?」 「我……」段朝用被方未然一串反问逼得哑口无言,我承担得起么我。 「都不要说了,容本将三思一二。」嘴上这么说,庄椿已经动了走人的心思, 只是不想让人觉得他耳根子软,先压个一两天再说。 「将军。」中军一名小校快步走进大帐,「山上有使者前来。」 ************ &nbsp。 发布页点¢㎡ 抱犊寨。 郭飞云急得花容失色,在卧房内来回踱着圈子。 「怎么办,怎么办,官军围山,若是依云撞上了他们该怎么办?」 仇豪见妻子手足无措,连声宽慰,「飞云别急,依云先下的山,官军围山几 日了,若是真拿了二妹,岂会不拿她做要挟,别吓自己了。」 「可是二妹的暴躁性子,便是碰不上,也要自己寻上门去,要是有个好歹, 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爹呀!」 一向温婉识大体的郭飞云急得哭了出来,这段时间她肩上担子太重了。 仇豪无奈摇头,从桌上捧起一碗汤,道:「你这阵子心思太多,这样下去依 云未找到,你的身子就先垮了,喝了这碗参汤,好好睡一觉吧。」 耐不住仇豪劝说,郭飞云将汤碗饮尽,依靠在丈夫宽厚的胸膛上,「为了我 们姐妹,累得你和公公这几日劳心操神,苦了你啦!」 「你我夫妻一体,说这些话干什么。」面对妻子亲昵,仇豪神色有些不自然。 「等熬过这一难,找回依云彩云,我哪儿都不去,就守着你好好过日子,给 你生几个胖小子……」郭飞云双臂环抱仇豪虎腰,遐想以后美满日子,嘴边甜甜 一笑,「你说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不闻丈夫回音,郭飞云扬起螓首,见仇豪满面痛苦不舍,惊讶道:「你怎么 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飞云,别怪我,我也没办法。」仇豪羞于直视妻子。 「怪你?怪你什么?」郭飞云美目中充满不解,忽觉脑子昏昏沉沉,「你, 你在汤药里……」 看着软倒在床上的妻子,仇豪面露不忍,「爹,真要这样么?」 仇大海迈步而入,一脸严肃,「妇人之仁,难道为了她要拼上咱们整个山寨 么!」 「可您当初说要拼光家底也要护住她们姐妹……」 仇豪话没说完,便被仇大海打断,「那时老子以为郭惊天真劫了漕银!」 仇大海恨声道:「老子也是猪油蒙了心,以为郭惊天老小子临老活明白了, 干了一票大的,不成想外甥打灯笼——照旧,他奶奶的,老子攒了半辈子的家底, 可不想糊里糊涂地都交待进去。」 「凭着山寨的险要,官兵又攻不上来……」仇豪嗫喏道。 「攻不上来?老子还下不去呢!」仇大海瞪圆了眼珠子,「这么些年了,老 子受了郭惊天多少闲气,成天『盗亦有道』的跟我装孙子,要不是看在白云山在 绿林道上的好名声,我会让你娶他女儿,呸!」 「抱犊寨今后也没脸见绿林同道了。」仇豪一直想着在绿林扬名立万,此时 垂头丧气。 仇大海抬手就在儿子后脑勺上来了一巴掌,「瞧你那点出息,想当官,杀人 放火受招安,老子一直担心卖不上个好价钱,现在好了,瞌睡来了送枕头,要是 在漕运上谋个一官半职,南来北往吃拿卡要,一样是劫道,人家光明正大,可比 这脑袋别在裤腰上玩命容易多了。」 「郭老鬼死了,他女儿就作咱们父子的进身之阶,全 了他的义气,也不枉与 咱家相交一场。」仇大海洋洋得意,再看儿子念念不舍地看着妻子,拍拍肩膀劝 道:「想开点,以后当了官,有了钱,爹给你娶十个八个的漂亮媳妇,好为咱仇 家开枝散叶……」 【大明天下(第四卷)】(277) 2019-04-28 第二百七十七章、人心难测(下) 抱犊寨,山寨大门前。 「草民仇大海携犬子拜见将军。」仇大海带着儿子与手下,近乎匍匐在山门 前。 庄椿扫视一番山门内外,满面欢笑跃下马来,扶起仇大海道:「仇壮士快快 请起,此番贤父子急公好义,智擒逆贼,劳苦功高,为本将省却了一番麻烦,该 是某家致谢才是。」 仇大海一脸惶恐,口称不敢,「草民为奸贼所诓,斗胆与将军为敌,冒犯之 处,还请恕罪。」 庄椿大度地一挥手,「些许小事,本将是个粗人,所谓不打不相识,也算是 见识了你老哥的手段,今后同为朝廷效力,少不得还要请仇老哥关照一二。」 一口一个老哥哥,叫得仇大海浑身骨头都轻了二两,连忙敦请庄椿及其亲兵 进寨。 进了聚义堂,仇大海又躬身再三谦让,请庄椿坐在他那张虎皮交椅上。 「听说仇大哥当年力格猛虎,今日见面,果然英雄虎威,不减当年。」庄椿 轻抚座下虎皮,一再恭维。 「将军前番说能为我儿谋一个漕运把总,不知在何处任职?」仇大海小心问 道。 庄椿瞧瞧在下面伫立的仇豪,大剌剌地掏掏耳朵,道:「老哥动问,小弟就 透个底儿,江南把总戚景通得罪了漕帅,已然下狱,眼看着就空出个缺来,你们 从中使些银子,活动一番上下关节,这位子八九不离十。」 江南?那可是肥得流油的地方啊!一个漕运把总手下有上万的运军,他这寨 子里里外外老老少少凑起来也没上千啊,仇大海眼睛都红了,连忙催促儿子,「 豪儿,快,快给叔父大人磕头。」 仇豪倒也实在,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将军今后多多提携。」仇大海捧上一只没封 盖的木匣,谄笑道。 扫了一眼里面的金珠细软,庄椿满意地点点头,示意身后亲兵接过,「这和 老哥父子今后所得比起来,九牛一毛,小弟就不客气了。」 「那当然,那当然。」仇大海连连称是,心中暗骂,娘的,谱儿真大,连钱 都不亲手接。 庄椿走下虎皮交椅,亲热地揽住仇豪,「大侄子一表人才,前途不可限量, 将来拜将封侯,可别忘了我哟。」 仇豪被捧得忽悠忽悠的,只顾傻笑,「我能封侯?什么侯啊?」 「望乡台上去做望乡侯吧。」庄椿脸色一变,揽住仇豪脖子的一臂用力收紧, 另一手抓住他顶上发髻向上一提。 「噗——」一股血箭冲天而起,仇豪无头尸身摇摇晃晃,栽倒在地。 几乎与此同时,大堂内众亲兵拔刀相向,将毫无防备的山寨众头目砍翻在地。 「儿子——」仇大海目眦欲裂,虎吼扑上。 庄椿将手中人头随手一抛,大喝声:「杀!」便举拳迎上。 「咚」的一声闷响,两道人影各退三步。 庄椿有些意外的甩甩手,「老小子,拳头挺硬啊。」 仇大海不顾手腕骨节的疼痛,势如疯虎,再度猱身而上,双拳犹如暴雨狂泼, 又猛又急。 庄椿也不躲闪,直接与仇大海撞在一处,只听拳掌着肉之声不绝,顷刻间两 人身上各中了对方不下百余拳。 人影乍分,仇大海如一滩烂泥般软倒在地,前胸四肢骨骼都已被打得粉碎, 只有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庄椿。 庄椿也是累得不轻,如牛般呼呼喘着粗气,戟指骂道:「杀不完的贼骨头, 也配与老子称兄道弟,那戚景通虽说不开眼,可也是将门世家,迭立大功才做到 江南把总的位置上,你们父子俩一个无义,一个绝情,也敢有那个念想,呸!」 山寨里杀声四起,夺下大门的亲军与埋伏在外的大军里应外合,寨中处处火 光,哭喊声一片。 庄椿挥刀剁下仇大海人头,站在大堂上厉声下令,「给我杀,不分老少,一 个不留。」 ************ 方未然踩着满地的血水走进聚义堂时,庄椿正坐在虎皮交椅上擦刀。 「在下恭喜将军又立新功。」 「他们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庄椿笑得自然,好似近千人命与他无关。 「郭家那女娃儿,将军打算如何处置?」方未然静默片刻,还是问道。 「方捕头好似对郭家的丫头很上心啊。」庄椿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在下只是替将军着想,漕银大案若是一个活口都没有,短了的银子少不得 有心人会怀疑到将军身上。」方未然道。 「谢过方捕头了,本将不是傻子,郭家那丫头打入囚车,由漕帅处置。」顿 了一下,庄椿笑道:「是死是活,得到了淮安才知道。」 ************ &nbsp。 发布页点¢㎡ 淮安,漕运衙门。 漕运总督洪钟与总兵陈熊共同接待着一位不速之客。 「老夫久闻丁帅大名,奈何缘悭一面,不想今日登门枉顾,有失迎迓,还请 恕罪。」洪老大人笑容满面,恨不得把脸都贴上来。 「缇帅坐镇京畿,身膺重任,向不轻出,出必有因,本爵愚钝,不知区区淮 安有何事劳烦缇帅大驾?」相比洪钟,陈熊的态度是不冷不热。 丁寿正在同满脸乐开花的洪钟套交情,听了陈熊不咸不淡的问话,放下酒杯, 干笑了声,「爵爷明鉴,下官此番南下,确是身负皇命。」 陈熊眉毛一挑,「哦?可方便透露一二?」 「什么方不方便的,拿去看就是。」丁寿从袖子里拿出一道黄绫,直接放在 了桌上。 陈、洪二人没想到这位爷这么不见外,直接在酒桌上就宣旨,忙不迭起身就 要下跪,被丁寿一把一个拖住。 「这是太后懿旨,都不是外人,二位传阅下也就是了。」丁寿扔嘴里一个炸 丸子,含糊不清地说道。 二人相视一眼,只得重又坐回,脑袋并在一起拜阅懿旨。 「丁帅领了南下采买的差事?」陈熊愕然抬头。 丁寿刚咽下一口香酥凤脯,烫得直吐舌头,缓口气道:「太后圣寿迫在眉睫, 咱们做臣子的总得上些心不是。」 洪钟茫然点头,陈熊觉得自己是不是出镇时候久了,有些跟不上形势,怎么 宫内中使的活计现在归<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承包了。 「敢问丁帅的差事办得如何了?」洪钟干笑着没话找话。 「去了趟扬州 ,两手空空。」丁寿一拍桌子,没好气道。 「扬州也是大明一等繁华之所,就没丁帅看得上眼的东西?」陈熊有些好奇。 「好东西太多了,没钱啊。」丁寿无奈地两手一摊。 「啊?」二人异口同声,陈熊瞪大了眼,洪钟翘起了胡子。 丁寿站起身来,绕着酒桌开始兜圈子,「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这扬州 城真是个销金窟,什么东西都好,什么东西都贵,就是有十万贯也不够消遣的。」 自来熟地揽住二位大员肩膀,丁寿嬉笑道:「何况我还没有十万贯。」 「啊!」二人齐声应和,心头同时涌出一个错觉:他是在索贿么? 二人的反应让丁寿有些无趣,加重了语气,继续道:「听说这淮安有运河漕 运之利,南商北贾,店肆林立,奔走阗咽,人烟稠密,富饶更在扬州之上,二位 又是当方土地,日进斗金,想必没有下官这些苦恼。」 这孙子是要钱!!二人可以确定了,心中大骂:当了这么多年官了,从没见 索贿这么明目张胆的,含蓄点会死啊!当官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丁寿还怕这二位没明白,「我是说……」 「缇帅一路辛苦,先到客房歇息,有些事容后再议。」 洪钟心道:你别说了,你有脸说,我都没脸听了,官儿不是你这么当的,宝 贝儿! 丁寿满面失望怏怏不乐地离了宴席。 「寡廉鲜耻,小人得志!」陈熊是武勋世家,对这种骤起新贵充满蔑视。 「漕帅,此人深蒙两宫恩宠,圣眷在身,就不要计较这些小事了,你我合计 一番,用多少银子打发他。」洪钟劝道。 「凭什么给他银子,漕运衙门和<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井水不犯河水,本爵又没有把柄在他 手里。」陈熊怒喝。 「轻声些吧,爵爷,如今漕银大案在咱们头上压着,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呀!」洪钟说到这,猛然省悟,「他该不是冲着漕案来的吧?」 「不是。」陈熊郁闷地摇头,「几位部堂没有信传来,看来他真是南下采办 的。」 「那就好,别再掺进什么牛鬼蛇神了。」洪钟长吁口气,如释重负,疲惫地 说道:「爵爷,少年得志之人都受不得轻慢,此人背靠刘瑾,独掌缇骑,又蒙陛 下宠信,万万得罪不得,不如趁此交下这个朋友。」 「要去你去,我不去。」陈熊一捶桌案,恨声道。 ************ 在洪钟等人安排的客房内,丁寿哼着小曲,对着一面光可鉴人的铜镜整理鬓 角。 扫了一眼随手撇在桌边的懿旨,丁寿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浮想起刘瑾的一番 交待。 「寿哥儿,陈熊武勋世胄,三代督漕,平日眼高于顶,连咱家也不放在眼里, 你若插手漕案,纵有明旨他也会处处掣肘,让你举步维艰,不若明修栈道,暗度 陈仓,或可事半功倍,收意外奇效……」 果然被老太监料中,席间一番试探,与洪钟一意逢迎不同,陈熊面上客气, 却骄矜倨傲,崖岸自高,这么个自命不凡的人物,看他不顺眼的人绝不会少。 丁寿往雕花大床上一倒,人心,真是好玩得紧啊! 【大明天下(第四卷)】(278) 2019-05-12 第二百七十八章公然索贿 清晨的空气总是怡人心脾,寒风带来的运河水气似乎也没了往日的喧尘, 而多了几分甘甜。 平江伯陈熊的心情很不错,庄椿送来捷报,连平白云山、抱犊寨两处匪巢 ,擒杀匪首郭惊天、仇大海,即日便可押解人犯回到淮安,最重要的是一同押 解回的还有二十余万两漕银。 陈熊怎么也想不到,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抱犊寨,竟然能攒下这么一大笔家 当,庄椿将山寨细软就地折现,除了大军的开拔行粮外,还有二十多万两的结 余,现在陈熊琢磨的便是怎么填上剩下的窟窿了,幸好,平江伯爷早已选好了 人选。 「金帮主,请坐,上茶。」 陈熊笑容可掬,漕帮帮主金不移却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爵爷见召,不知有何吩咐?」 金不移言行拘谨,已无牡丹园时的英雄意气,虽为一方之雄,但有数十万 帮众拖累羁绊,身心不尽自由。 「漕银被劫的事情都知道了吧?」陈熊也不再客套,开门见山。 「是,敝帮也有十二名弟子横死。」金不移点头。 「说的就是这个,漕银被劫,漕帮难脱干系。」陈熊乜视金不移。 金不移果然霍地站起,「大帅此言何意?莫不是说我漕帮犯了这泼天大案?」 「金帮主少安毋躁,坐下说话。」陈熊微笑,「这元凶祸首本爵已经缉拿 归案。」 金不移闷声坐下,「元凶既已归案,爵爷的意思是——」 「漕银虽说追缴回一部分,但大部分已不知所踪,所以本爵想请漕帮报效 余下的那份。」陈熊把话挑明。 金不移面沉似水,「此案与我漕帮有关?」 「说有关也有关,漕船上十二名船工,焉知没有伙同外贼谋夺官银,后又 被杀了灭口的?」 「说无关也是无关,」陈熊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金不移,哂然一笑,「 二百多官军,要说监守自盗,也并非没有可能,就在本爵一句话而已。」 陈熊轻轻拨弄着青花盖碗,「嗤」地一笑,「运河上下,漕帮盘根错节, 在水上讨生活的以十万计,本爵督漕以来,大家一向相处和睦,我本人对金帮 主也是以朋友相待,按说理当」无关「才是……」 「多少?」金不移不等陈熊把话说完,直接问道。 「三十万两。」 「一月内凑齐。」金不移道。 「十天。」陈熊道。 「漕帮上下都是些苦哈哈,这笔银子要从天津、临清、扬州、杭州等各处 分舵筹集,还请爵爷高抬贵手。」金不移长揖行礼。 「十五天。」陈熊也将语气放缓,「本爵也有难处,金帮主体谅。」 金不移再不多话,起身告辞。 响鼓不用重锤,两人都是明白人,有些话实在不用说透。 漕银遭劫,天子震怒,看似天塌地陷,但只要尽快结案,将漕银如数解往 京城,这事便能大事化小,消弭无形,陈熊世代簪缨,清楚一个道理:庙堂之 上无是非。 由漕帮填补官银亏空,不合情理,纯属无妄,金不移不套一句交情,未做 一句争辩,他与陈熊的情谊只在能满足对方对银子的胃口,若是满足不了,那 彼此的交情也就比运河水还淡了,金不移老于世故,同样通晓一个道理:江湖 虽广无故人。 ************ 漕银的手尾有了着落,陈熊心中又放下一块大石,现在万事俱备,只等人 犯到案,他连上奏的本疏都已书写完毕,另外还给几位部堂大人写了私信请托 交待,当然,陈爵爷还贴心的在信札里塞了几张银票。 琐事已毕,陈熊换了便袍,好整以暇地在廊下逗鸟,怡然自得。 总兵府的一名小校偏偏在陈熊心情好的时候来打扰,看着对方火急火燎的 样子,陈熊心中不满,「何事惊慌?」 &nbsp。 发布页点¢㎡ 小校附耳一阵私语,陈熊勃然色变,「为何不拦阻他们?」 「他们可是<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啊,守卫的弟兄也就问了一句,两个被踹到河里,其他 人没敢动弹。」小校一副委屈犯难的样子。 「没用的废物。」陈熊低骂了一句,传令道:「来人,更衣备马。」 ************ 清江浦码头上,船舶密集,樯帆连绵,一艘漕船孤零零的停泊在单独的泊 位上,显得孤兀注目。 十余名身着飞鱼服的<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在船上船下里里外外的仔细翻找搜寻,丁寿 对着满船的格斗痕迹则分外感兴趣,边打量边点头,对岸边持矛拿刀的一百多 运军视而不见。 当陈熊骑马带队奔到码头时,负责看守的百户连忙迎了上去,首当其冲地 挨了一鞭子,惨叫着又缩到了边上。 陈熊翻身下马,几步来到船边,近乎是跳上的船头,对着刚从舱内钻出来 的丁二怒目而视。 「爵爷,早啊。」丁寿没事人似的打个招呼。 「缇帅来此何干?」陈熊强忍怒气,冷冷问道。 「昨日承蒙款待,倍感盛情,无奈孑然一身无以为报,便想着带人过来帮 爵爷查查漕案。」 不等陈熊张嘴,丁寿就抢声道:「爵爷放心,下官所带缇骑都是诏狱中的 刑名老手,寻踪蹑迹的本事绝不在六扇门之下。」 陈熊鼻翼翕动,胸口一阵剧烈起伏,咬牙道:「本爵奉圣旨办案,专权独 断,不劳缇帅帮忙费心。」 丁寿拍了拍手,轻声说道:「帮不上忙我还添不了乱么。」 「你说什么?!」陈熊怀疑听错了,没想到这小子敢当面说出这话来。 「没什么,漕帅办案得力,河南剿匪武功赫赫,怕是这漕案须臾间便能了 结,届时少不得有一番褒奖,下官真是佩服得紧,羡慕得很呀。」 陈熊扶着腰间刀柄的手青筋突起,似已忍无可忍。 丁寿浑如不觉,犹自道:「待下官回京复命,与陛下闲话家常时,少不得 为爵爷美言几句,只是下官嘴笨话多,就怕陛下听了生出误会,适得其反。」 陈熊听到「闲话家常」四个字时,握刀的手不觉松了,尽量平缓语气,挤 出几分笑意道:「缇帅有此美意,本爵感激不尽,定当不让尊驾白白辛苦。」 「这么说爵爷是要意思一二咯?」丁寿挑眉。 「缇帅南来辛苦,风尘奔波,下车伊始本爵本该有些」意思「奉上。」陈 熊笑得很真诚。 「如此,下官却之不恭了。」丁寿哈哈笑道。 二人在船上把臂言欢,亲密无间。 「缇帅,爵爷,二位原来都在啊!」 得了消息的洪钟连总督仪仗都没摆,乘着一顶小轿急三火四地赶到码头, 原以为剑拨弩张的场面却是其乐融融,也觉纳闷…… 丁寿含笑扶着洪老大人下了跳板,「洪都堂何事见教?」 「老夫寻得几块古玉,未知真假,听闻缇帅乃金石大家,精于此道,特请 劳烦帮着鉴赏一二。」洪钟笑容可掬。 「光只鉴赏么?」 丁寿一句话险些把老大人噎死,非要让老夫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么,洪钟笑 容僵硬,「古董鉴赏非一时半日可毕,烦请缇帅带回府中细细品鉴,一日未鉴 得明白,便留在府上一日。」 「既如此,咱们就快走吧。」丁寿笑开了花,挽着洪钟便要下船,「孩子 们,收工啦。」 一众<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应声附和,纷纷跳上岸。 先下船的钱宁牵过苍龙驹,服侍丁寿上马时趁人不查,将一个纸包交到了 丁寿手中。 丁寿端坐马上,仿佛想起什么,突然高声道:「爵爷……」 陈熊立在船头,笑容仍在,「缇帅还有何吩咐?」 「爵爷是明白人,想必不会把那点」意思「变得不好」意思「吧?」丁寿 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那是自然,缇帅请宽心。」 陈熊一直目送丁寿等人不见了身影,突然回身拔刀,将船头摇橹斫成两段 …… 【大明天下(第四卷)】(279) 第二百七十九章私相授受 漕运总督府,书房。 丁寿举着一个形状古朴的紫玉杯来回翻看,漕运总督洪钟满脸是笑一边相 陪。 「雕工圆融,玉质古拙,怕是有些年头了。」丁寿把玩着玉杯说道。 「缇帅眼界不凡,这紫玉杯乃晋时传世镇宅之宝,一共六只,暗合六合之 数。」洪钟捋须微笑,心头淌血,这套玉杯可是他的心爱之物。 「哎呦,如此厚礼,在下怎么敢当。」丁寿一边说着,一边将玉杯上下抛 掷戏耍。 洪老大人的心也随着玉杯忽上忽下,颤颤悠悠,最后实在受不了这刺激了 ,在丁寿准备再度抛起之时死死摁住丁寿双手,「自古红粉赠佳人,宝剑送英 雄,此等宝物自然只有缇帅才有福消受,还请笑纳。」 感觉到洪钟手心里的湿汗,丁寿微微一笑,「看来右宪确是把丁某当朋友 ,比隔壁那位强得多了。」 洪钟自然知晓丁寿说的「那位」是哪位,干笑道:「平江世勋,年轻气盛 ,未免抹不开面子,今日得了丁帅提点,想来也有心意呈送。」 「右宪是厚道人啊。」丁寿微笑。 洪钟只觉丁寿笑意意味深长,却见这位又将紫玉杯放入紫檀木匣,与其他 玉杯一起推了过来。 「缇帅,可是嫌心意不足?」 「右宪诚心待我,我又怎忍心让您老破费。」丁寿回到客位坐下,「将来 疏通打点,这些东西您还用得上。」 洪钟一怔,「打点什么?」 丁寿弹弹袖子,「漕运衙门凌迫河南三司,借剿匪之名滋扰地方,乡兵亡 命,士民破家,百姓流离失所,致使一省糜烂……」 「等等,越界用兵确有其事,剿匪之时或难免滋扰乡里,可这糜烂一省是 否言过其实?」洪钟知道那帮丘八只要撒出去了,想让他们秋毫不犯是不可能 ,可这罪状一套套的,就差说官军哗变了,老大人岁数大了,可扛不住这些。 「或许是假的吧,」丁寿笑笑,从袖子里抽出几张纸来,一一摆在桌案上 ,「河南按察使朱恩的手供,河南镇守中官廖堂的奏本,<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河南千户廖鹏 的密信,都说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右宪,这些可不止一口啊。」 丁寿每放下一张纸笺,洪钟脸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几乎面无人色,颤抖 着手拿着纸笺,道:「这,这,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两个时辰。」丁寿举起两根手指,意气洋洋,「庄椿等人在河南一举一 动只消两个时辰,本官便可一清二楚,右宪,对这缇骑耳目可还满意?」 洪钟呆坐椅上,半晌强笑道:「无稽之谈,老夫对庄椿为人略知一二,这 信上所说大多不实之言。」 「原本这些东西也只是为<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插手漕运做个借口。」在洪钟目瞪口呆下 ,丁寿将这些信笺撕个粉碎,「有了原告,焦阁老在朝中推波助澜,想必朝中 重臣也不愿意惹火烧身,届时若查出什么侵吞漕粮的旧账,右宪怕是坐不得这 么安稳了吧?」 「这与老夫无关。」洪钟脱口而出。 洪钟出口便已后悔,陈熊倒卖漕粮,事关机密,他也是接任后才察觉到一 些蛛丝马迹,这丁寿远在京城如何得知,难道缇骑密探当真无孔不入,无处不 在,数九寒冬,老大人汗水却已湿透重衣。 「丁某信得过都堂,右宪督漕未久,想必也不及搭上这层关系,可这么大 案子总得有人来背,平江与京中几位国公侯爷都是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某些 原因几位部堂怕也不能袖手旁观,最后倒霉的人会是谁呢……」 洪钟不停用袖子擦汗,怎么也擦不净。 「本官相信右宪是清白的,可总得要有人来认这个罪,<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无事生非, 辗转牵连的本事老都堂怕是没机会见识过,」瓜蔓抄「的名头总该听闻一二吧?」丁寿躬身贴着洪钟耳边轻声说道:「朝中无人莫做官呀!」 洪钟终于撑不住了,从椅子滑跪到了地上,大哭道:「丁大人,给老朽全 族一条活路啊!」 丁寿直起身子,嘴角牵起一丝笑意,从接风宴上他便已看出洪老头性子软 ,惯于委曲求全,这样的人在骤然外力高压下必然心防崩溃,只求自保,而今 看来果不其然,自己赌对了。 &nbsp。 发布页点¢㎡ 乌头镇,庄椿的凯旋大军沿着官道迤逦前行。 段朝用催马赶上庄椿,不解道:「将军,淮安府已经不远了,何以弃船登 岸?」 庄椿呵呵一笑,瞥视一旁的方未然,「方捕头想必心知肚明?」 方未然面色沉重,沉声道:「将军是想在回程中有些意外收获。」 段朝用恍然大悟,望了队伍后面囚车一眼,谄媚道:「引蛇出洞,将军是 要把漏网之鱼一网打尽,果然高明。」 庄椿春风满面,「就要到家了,告诉弟兄们悠着点,别累坏了,在前面林 子里歇歇。」 中军传令,前行队伍很快便在一片树林内驻足休息,已是淮安府境内,军 卒也放松得很,三三两两或闲聊,或用干粮,有的直接靠着树干打盹。 段朝用绕着树下的囚车打了个转,奸笑道:「郭大小姐,马上就进淮安了 ,生死可就在你一念之间,老实认了你父亲的罪状,或许官家开恩,还能留下 一条性命。」 「呸!无耻狗贼,公报私仇,我做鬼也放不过你。」囚车内的郭飞云娇颜 憔悴,仍是大声叱骂。 「果然是郭老鬼的闺女,骨头够硬,咱们走着瞧。」段朝用一声狞笑,扭 身便走。 「嗯——」转身之际,段朝用眼角余光一扫,旁边一棵大树枝杈间衣角一 闪,阴声冷笑:「给我出来。」 黑色怪索如一根挺直标抢,直插树冠。 一声娇叱,一道倩影在残枝断杈间飞跃而出,抬手三点寒星直射段朝用。 段朝用嘿嘿冷笑,「燕子镖,果然是漏网之鱼。」 怪索回转,如蝮蛇蜿蜒,轻轻一抖,已将三枚燕子镖击落于地。 倩影空中扭身,折返囚车,长剑挥舞,砍翻周边几名官军,随即大力劈砍 囚车上的枷锁。 「二妹!」须臾间郭飞云已然看清来人头缠孝布,正是钻云燕郭依云。 「姐,我救你出去。」郭依云连劈数剑,火星四射,两指粗的枷锁分毫未 损。 「你快走,别管我。」郭飞云急声催促。 「不。」郭依云眼角噙泪,倔强地继续劈砍着囚车。 「你再不走,我咬舌自尽。」郭飞云厉声喊道。 看到一向温柔的大姐凤目圆睁,神色坚定,郭依云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颤声道:「姐,我走,你千万别轻生。」 「谁都走不了。」段朝用嗤嗤怪笑,黑色绳索夹带风声席卷而来。 郭依云脚尖一点,化身飞燕冲天而起,正是燕子飞云三绝手中的「孤燕出 巢」。 段朝用冷笑不停,手腕一翻,怪索倒卷,倏忽间已缠住郭依云左腿小腿, 顺势一带,郭依云重重落地。 「多少绿林巨寇也难逃段某的追魂索,何况你小小的钻云燕。」段朝用满 脸得意之色。 「二妹!」郭飞云在囚车内一声哀呼,难道姐妹二人都要落入虎口。 郭依云连挣数次,那根怪索都如附骨之疽,甩之不脱,银牙一咬,挥剑向 左腿砍去。 段朝用也未想到此女如此刚烈,犹豫是否该撤索再战时,忽然间手腕一痛 ,追魂索落地。 郭依云趁机脱困,甩开绳索,跃上林梢,几个起落,已然隐身密林之间。 二人交手兔起鹘落,钻云燕来得快,去得也快,周边官兵未及合围,郭依 云已然逃之夭夭。 「该死。」段朝用恨恨咒骂,低头看适才击伤他手腕的物件:一只捕快巾 帽上常见的孔雀翎。 【大明天下(第四卷)】(280) 2019-05-12 第二百八十章心生嫌隙 密林深处。 郭依云独自垂泪,她性子虽然暴躁,平日却无甚主见,都是听由父亲大姐 安排,如今这两人一死一囚,她一时间竟六神无主,不知何去何从。 「唉!」一声叹息由林中传出。 「谁?」郭依云已是惊弓之鸟,手握宝剑,神色惊慌。 「依云,是我。」方未然从林深处走出。 「方大哥!」郭依云不想能在此看到心中情郎,乳燕投怀,扑到了方未然 怀中,想起近日连番变故,悲从心起,低声呜咽。 方未然轻抚如云秀发,轻声道:「你受苦了……」 一句宽慰,钻云燕哭得更加伤心。 方未然不声不响,任由郭依云痛快大哭,他深知她这段时间打击重重,若 不及时宣泄,只怕郁结于心,留下隐疾。 哭了半晌,郭依云的泪水浸透了方未然大片衣襟,才渐渐止住悲声,看了 自己适才「杰作」,郭二小姐也不由脸上发烧,没话找话道:「方大哥,你怎 么在这?」 「我就在押解队伍里,适才见你……」 方未然话未说完,便被郭依云打断,「什么?!你也在官军里?那围剿白 云山和抱犊寨的也有你了?你,你竟然……」 方未然面容平静,「我到河南时,白云山基业已毁,至于抱犊寨,哼,真 是自作孽,不可活!」 听了方未然的述说,郭依云震惊不已,不敢置信道:「是姐夫出卖了姐姐?怎么……怎么会这样?」 「知人知面不知心。」方未然带着几分惆怅,道:「人心难测,也许身不 由己。」 「身不由己?分明是见利忘义。」郭依云怒气冲冲。 「依云,你有什么打算?」 「我,方大哥!」郭依云突然握住方未然的双手,热切道:「现在除了姐 姐和小妹,我只相信你了,你帮我救出姐姐,帮我报仇……」 「报仇?找谁?」方未然神色怪异。 「段朝用,还有庄椿,还有他们背后的陈熊。」郭依云理所当然道。 「平江伯也是奉旨查案。」 「那就找皇帝老儿一起报仇。」郭依云恨屋及乌,毫不犹豫。 「依云,今非昔比,你也该长大些了。」方未然蹙额,有些无奈。 「救出飞云,你二人还是钦犯之身,难道躲躲藏藏过一辈子?」 「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郭依云不以为然,「只要手刃仇人,我甘心 一死。」 「别耍小孩子脾气了,」方未然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深信郭老英雄并非 劫银之人,当务之急是抓捕真凶归案,洗清你们姐妹身上嫌疑。」 「洗清嫌疑?」郭依云迟疑了一下,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你姐妹几个自然可以堂堂正正行走天下,再不用东躲西藏。」方 未然道。 「难道陈熊等人造的杀孽便不用惩处了?白云山老老少少数百口就这样无 辜屈死么?」郭依云厉声呵问。 &nbsp。 发布页点¢㎡ 「段朝用办案不明,庄椿滥杀无辜,平江伯处置失当,想来朝廷也会一一 追究其罪。」方未然双眉紧攒,思索一番道。 「想来?也就是说官府会不会治他们的罪还不一定是么?」郭依云突然神 智清明,敏锐地察觉到了方未然隐藏的意思。 方未然嘿然不语,郭惊天和仇大海底子都不干净,以陈熊的身份地位,朝 廷的确不会因为他越界剿了两个山寨匪巢加以重罪,申饬一番最多罚几个月俸 也就完了。 看了方未然神色,郭依云晓得自己猜对了,忽觉心口像被刀割一样疼痛, 螓首轻摇,珠泪在眼眶中打转,「假的,都是假的,什么帮我申冤报仇,你也 不敢得罪陈熊,怕丢官去职,只想保住你头上那顶乌纱……」 「依云!」方未然担心地向前一步。 「别过来!」郭依云大喝道。 方未然停住脚步,眉宇间多了几分愁苦之色,「依云,我既身在公门,行 事便当以国法为重,庄椿等人应受之责绝不轻纵,白云山所蒙之冤定当昭雪, 我便是舍却性命不要,也会护持令姐周全。」 「不需要。」郭依云泪流满面,「姐姐我自己会去救,我们姐妹不需要别 人可怜。」 言罢郭依云飞身而起,没入林中。 「依云……」 方未然举步要追,忽听身后林中靴声跫然,扭头见林间人影绰绰,片刻间 便有百余名军士钻了出来。 「方兄,一人在此何干?」段朝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拿贼。」方未然道。 段朝用四下看看,「可拿到了?」 「你不是都看见了么。」方未然两手一摊。 「天下间竟还有方总捕抓不住的蟊贼?」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是还有人才从段兄的追魂索下脱身么。」 「你……」段朝用怒往上撞,「方总捕可知这是什么?」 乜了一眼段朝用手中的孔雀翎,方未然笑道:「段兄拿着一根鸟毛做什么?」 「方兄可否将那身公服借段某一观。」段朝用吊着眼睛盯着方未然说道。 「段兄当知,方某一年到头都是这几身旧衣,公服不在身边。」 对方滴水不漏,段朝用更加恼怒,待要撕破脸发难却被一旁的庄椿阻住。 「好了,既然人没拿到,就不要耽搁了,全军开拔,速回淮安。」 众人轰然领命,段朝用虽心中不忿,也只得忍气吞声,乖乖退下。 庄椿与方未然擦身之际,轻声说道:「方捕头,本将虽然不齿段朝用的为 人,但也不得不说:他比你会做官。」 「哦?」方未然浓眉一挑,「方某自入公门,执法如山,不徇私情,侦案 无数,缉捕凶顽不知凡几,扪心自问,未尝枉食民膏,对得起这一身官袍。将 军以为如何?」 「是个好官。」庄椿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可做好官不等同好做官,方 捕头以国法为纲,段朝用与你的不同,便是唯上命是从,这样的下属,上官又 岂能不喜欢呢。」 「方某受教,谢过将军。可人生在世,心中总该有一份坚持,方某注定不 为上峰所喜了。」方未然正色道。 庄椿绷紧的面皮多了几分笑容,「未必,至少本将对方捕头多了分敬意。」 「将军此番算计,打草惊蛇,反惊走了人犯,似乎并不为此烦心。」方未 然奇怪与段朝用的气急败坏不同,庄椿还有闲心 与他盘道。 「潜逃的人犯又不止一个,抓住了是我赚的,跑了是她命好,本将的功劳 已经足够了,不差这一笔。」庄椿摆摆手,大笑着出林而去。 「不止一个,」方未然冷笑,「难不成你还要将三只雏燕一网成擒,才是 大功告成……」 【大明天下(第四卷)】(281) 2019-05-12 第二百八十一章心囚羁绊 京师,西直门外的一处小院。 白少川读过手中信笺,对身前的杜星野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杜星野施礼欲退,又被白少川唤住。 「关于河南剿匪的邸报与郭家姐妹的海捕公文,九城之内不可出现只言片 纸。」 杜星野有些为难,「这个……,三法司那里怕是拦不住。」 「怎么,白某指使不得<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 杜星野连称不敢,「缇帅有过交待,他老人家与白三爷情同手足,不分彼 此,白三爷放心,小人等一定将事情办妥。」 白少川冷哼一声,这位七星堡主才唯唯退下。 静坐片刻,白少川幽幽一叹,将桌上信笺揣入怀中,抬步出了房门。 外面天气不错,冬日暖阳,晒在身上格外舒服。 白少川走在院中,长长吸了口气,神清气爽,才要举步,花圃处突然亮光 一闪,一道刺眼的光线射来,直晃他的双目。 举臂遮住光影,白少川嗔怪道:「彩云别闹,白大哥有事去办。」 一身粉色袄裙的郭彩云由花圃中探出头来,体似琢玉,笑如春花,摇着手 中一个巴掌大的银镜,咯咯娇笑道:「白大哥你看,这些花草都移植过来了。」 白少川看着收拾齐整的丛簇花木,微笑点头,「这几日辛苦你啦。」 刘瑾荣升司礼监,几名亲信也随之离开东厂,柳无三倒无所谓,刘瑾在哪 里他跟到哪里,雷长音本就寄宿庙宇,连家都不用搬,至于丁寿更不用说,原 先到东厂应卯的日子也不多,唯独白少川,何去何从倒是个麻烦。 原本孑然一身,住到刘瑾府上就可以,可现在多了个破云燕,白少川担心 小妮子在府上闷坏了,便在刘府附近赁了一处院子,之后又接了外差,便将移 植东厂院内花圃的活计交给了郭彩云。 郭彩云俏鼻一皱,假意嗔恼道:「人家这些天忙得灰头土脸的,才将你这 些四时不谢的宝贝大老远挪到了这边,连句」谢「都没有,还说人家胡闹。」 「说的是,你白大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在这里向你赔罪了。」白 少川摇头失笑,长揖到地。 「这还差不多。」小妮子转嗔为喜,挽住白少川手臂道:「白大哥,陪我 去逛大栅栏吧。」 白少川剑眉轻蹙,有些为难,不知道郭家姐妹的画影图形是否已经贴到了 城内。 郭彩云摇晃着白少川手臂,撒娇道:「好不好么,白大哥。」 「好。」白少川被央得无奈,苦笑点头:「真拿你没办法。」 不待破云燕欢呼雀跃,白少川飘出门去,「等我回来再一起去。」 「哎——别让我等太久。」郭彩云嘟起了小嘴。 ************ 刘瑾外宅在西直门附近,崔巍宏伟,美轮美奂。原本历史上满清入关,这 里便成了铁帽子王之一的庄亲王府,清亡民兴,此处又被北洋军阀李纯以20 万大洋购得,不过这位长江三督之一的江西督军压根没打算住北京,将王府拆 掉,材料原样运回天津修宅子,占地近百亩,石狮华表,石人石马,一应俱全。动静闹得太大,连袁世凯都过问了,李纯只得对外声称这是修祖先祠堂,为 了避嫌,还一反风水格局,将后宅花园修在了前院,后来李纯暴毙于江苏督军 任上,便有传言是因为他逆了阳宅风水所致。 &nbsp。 发布页点¢㎡ 其实话说回来,即便李纯不修这祠堂,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位爷 手中的基本武力是赫赫有名的北洋第六镇,号称北洋军第一「凶师」,从清末 到民国,历任干的长的师长就没一个得善终的,这是另外一个故事,就不再详 说了。 白少川身份非比寻常,也不用门子通报,自行进了刘府内堂,刘瑾身着便 袍,正在听丘聚与谷大用二人回事。 「东厂番子侦得尚宝卿顾璇、副使姚祥、郎中张玮违例乘轿,请示您老如 何处置。」丘聚道。 「戴上枷子,让他们在左右长安门外露露脸,给那帮不长记性的大头巾们 提个醒儿。」刘瑾随口道。 丘聚面无表情道:「丁寿归里乘舆也是违例,若是那帮酸子以此为口实申 辩如何……」 「那是得了陛下与太后特旨的,王八羔子,他们也想和寿哥儿作比,谁要 多嘴,先下了诏狱。」 丘聚嘴唇动了动,没再说话。 「老谷,你那里什么事?」 谷大用看着丘聚面上阴翳,笑道:「都御史巡抚山东朱钦上疏弹劾刘公, 王岳等为您老所忌,谗毁谪守南京,又不白其罪,半途截杀,伏望陛下查明岳 等之非辜,诛……」 「说。」刘瑾道。 「诛瑾之谗贼。」谷大用说完偷眼观看刘瑾神色。 刘瑾没有发怒,反倒笑了,「这就对了,成天和这些小猫小狗过家家,咱 家也觉得无趣,终于蹦出个封疆大吏来了,有意思。」 「你们知道如何做了吧?」刘瑾乜视丘、谷二人。 「明白。」二人领命退下。 刘瑾看着廊下的白少川,招手道:「小川,来,有什么事?」 「属下办事不密,损兵折将,还给您老添了麻烦,请公公问罪。」白少川 先上前请罪。 「人生在世不尽称意,麻烦缠身那是难免,去了旧的,又来新的,不差这 一个。」刘瑾笑道:「只是没想到有人可以调动这么多宫人行凶,对手身份不 低啊。」 「二十四衙门中能抽出如许人手,又能让刘文泰马前奔走者不多,屈指算 来只有司礼监、御马监,还有……」白少川顿了顿,轻声道:「东厂。」 刘瑾面色一凝,随即仰天一个哈哈,「没想到转了一圈,又到了咱家头上 ,难怪朱钦那小子要弹劾咱家,连你都开始怀疑我了……」 「属下万万不敢对公公存疑。」白少川双膝跪倒,以额触地。 「起来吧,这般唯唯诺诺,哪里还有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刘瑾踱下堂来,一只手托起白少川,颇有些语重心长,「当年还未放下, 今又多了羁绊,何苦呢。」 「公公,我……」 刘瑾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这帮宫人的身份就交由你去查,给咱家 个答案。」 白少川嘴唇紧抿,半晌说了声「是」,取出密信,双手呈上,「这是淮安 传来的消息。」 刘瑾没说话,也没伸手去接。 白少川眸中闪过一丝愁苦,将信恭敬地放在一旁小几上,倒退而出。 「人心啊……」 良久之后,刘瑾喟然一叹,取出密信,大略一观。 「呵呵,无三,那小子总会给我些意外。」 「公公栽培有方。」柳无三如鬼魅般现身在帷幕后。 【大明天下(第四卷)】(282) 2019-05-12 第二百八十二章孤燕遭劫 淮安,察院街,帅府,夜。 帅府后院庭轩虚敞,丝竹声声,管弦繁繁。 陈熊与洪钟二人摆宴庆贺庄椿凯旋,某个不识趣的人物也觍颜在座。 「早听闻庄将军英雄了得,此次河南剿匪果然马到功成,下官敬将军一杯。」丁寿笑嘻嘻地捧起一杯酒。 庄椿连称不敢,虽说自己本职是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比对方高出半品, 可人家是<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亲军,含金量也不再一个层次。 「听口音,将军是辽东人?」丁寿道。 「世居辽阳,因武举除官,蒙圣恩协守漕运。」庄椿道。 「喔,倒是巧了。」丁寿一副恍然状,「说来在下与将军还有些缘法。」 「哦?本爵怎未听庄将军提过。」陈熊提防之心顿起,看向庄椿的眼神充 满审视。 庄椿面色紧张,「末将不知。」 「丁某出使辽东时,与分守沈阳副总兵刘晖一见如故,那刘孟阳也是辽阳 人,说来与庄将军该是乡邻。」丁寿眼神在陈熊与庄椿二人面上扫过。 「刘将军是辽阳东宁卫人,在下久闻其名,缘悭一面。」庄椿连忙说道, 话是说给丁寿,眼神却巴巴望着陈熊。 「原来如此,本想与庄将军套个交情,不想无缘高攀。」丁寿好像很失望。 陈熊嘿嘿一乐,「既然缇帅有意,在此结个善缘有何不可,庄将军,还不 敬丁帅一杯。」 庄椿连忙起身敬酒,丁寿笑着站起,「丁某领情了,庄将军得胜而归,想 必所得颇丰,不知河南当地有何土产,可否借丁某一观。」 陈熊听不下去了,这小子是禀性难移,眼里除了银子看不见别的,最可恶 的是明目张胆,也不知避避人,丁点儿官面体统都不讲。 庄椿僵在那里,不知如何作答,漕运总督洪钟笑道:「有酒无乐,煞是无 趣,诸位请观舞助兴。」 洪钟一声拍手,四个花枝招展的舞妓应着女乐丝竹节拍翩翩而出,向座上 众人行礼毕便长袖一拂,飘然成列摆舞起来。 丁寿初时还因话题转换怏怏不乐,渐渐被婆娑舞姿所吸引,拍掌喝彩,席 间酒兴更浓。 帅府,花园。 朗月清辉,寂寥无声。 方未然仰望明月,轻声一叹。 「方捕头有心事?」 方未然霍然回身,「丁帅因何不在酒宴之上?」 「尿遁。」丁寿实话实说,「一个个装聋作哑的,陪他们喝酒又不给银子 ,丁某人的」笑脸「很值钱的,没必要浪费了。」 「缇帅一身行头,怕是民间百姓一辈子也挣不来的,还缺银子不成。」方 未然哂然一笑。 「银子谁会嫌多。」丁寿闻了闻身上,嫌弃地摇摇头,「沾了身酒气,这 衣服要不得了。方捕头,你这身衣服还是初见的模样,不想着换一套?」 「方某俸禄微薄,一年添置不了几件新衣,差事常年奔波,穿着新衣处处 拘谨,拿贼怕是伸不开胳膊,迈不动腿。」 「吃着公家饭,还愁无银置衣。」丁寿不信道。 扫视了丁寿上下一番,方未然道:「方某做人古板,自是比不得缇帅阔绰」 丁寿不禁一笑,不以为忤,「庆功宴上怎不见方捕头大驾?」 「真凶逍遥法外,何来庆功之宴。」 「何以见得真凶漏网?」 「郭惊天虽素有侠名,轻功也算江湖一绝,但凭他想要无声无息杀官夺银 ,却还力有不及,况且而今这笔银子全无下落。」方未然道。 「方捕头勘查过现场?」丁寿问。 方未然点头。 「可验过尸了?」 「听闻官军进剿白云山,方某便急赴河南,未及察看。」方未然摇头。 「今天夜色不错,方捕头不妨夜探停尸房,许有意外收获。」丁寿笑道。 「二百多具尸体,你让我一夜查完?」方未然眉峰紧皱。 「方捕头神目如电,在下早已领教。」丁寿仰头看了看天,「虽说冬日夜 长,你也得尽快,小心别被巡夜……」 垂下头来,已不见方未然踪影,「这就颠了?」丁寿耸耸肩,「长夜漫漫 ,还得找点事做。」 ************ 帅府,地牢。 陈熊带着满身的酒气步下石阶。 「哟,爵爷,您这万金之躯怎能到这腌臜地方来。」正在一张方桌上喝酒 的段朝用急忙迎了上来。 「老段啊,这趟差事办得不错。」陈熊打了个酒嗝,在段朝用的扶持下晃 晃悠悠地坐了下来。 「前两日武定侯郭世伯那里来信,言道你是郭勋兄弟举荐到六扇门的,有 这层关系怎么不早说,都是自己人嘛。」 「不敢瞒着爵爷,只是小的想着打着小侯爷的旗号招摇,不但堕了武定侯 府的威风,也让您难办不是。」段朝用哈腰笑答,「小人也是凭本事吃饭的。」 「好个凭本事吃饭,有了这次的功劳,本爵向闵部堂举荐,让你来做这个 总捕头。」陈熊醉醺醺地说道,「六扇门,还是要在咱自己人手里。」 「方捕头那里……」段朝用有些担心。 「他算个屁,成天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看着就讨厌。」陈熊低声咒 骂了一句,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这女贼还没交待出同党下落?」 「没有。」段朝用摇头,「这小娘皮嘴硬得很,只说漕银与燕子门无关, 是宇内七凶犯的案。」 「宇内七凶?」 「黑道中声名鹊起的七名大盗,来无影去无踪,连落脚地都没人知道。」 段朝用解释道。 「那本爵上哪儿找人去。」陈熊笑道:「别问什么同党了,就说是和抱犊 寨联合犯案,具结上报朝廷。」 「小的明白。爵爷还有何吩咐?」段朝用看陈熊摇晃着又往里走,急忙问 道。 「本爵瞧瞧这女飞贼是个什么模样?」 「爵爷,这小娘们野性难驯,别冲撞了您。」段朝用急忙跟上。 穿云燕郭飞云两臂大张被绑在刑架上,身上的玄色袄裙凌乱不堪,襟钮散 开,露出一半杏红抹胸,散乱的鬓发遮盖住了低垂的娇颜。 「野性?本爵倒要看看。」陈熊上前托起了郭飞云的下巴,细细打量。 樱桃小口之上悬着高挺的鼻梁,凤眉细长,一双明亮的大眼夹含恨意怒目 相向。 &nbsp。 发布页点¢㎡ 「没想到贼窝里能出落出这么标 致的女贼?」陈熊赞了一声。 「我们虽然是贼,却比你们这帮披着官皮的狗贼光明磊落。」郭飞云恨声 道。 「大胆。」段朝用大声呵斥。 「无妨。」陈熊不以为意,淫笑道:「果然有些野性,本爵就爱吃这口野 味。」 说着话,陈熊那只托着郭飞云的手掌开始在雪白光滑的面庞上轻轻摩挲。 「啊——」一声惨叫,郭飞云扭脸死死咬住了陈熊虎口。 段朝用快步上前,一指点在了郭飞云颊车穴上,穿云燕樱口大张,无力咬 合。 陈熊捂着渗血的虎口,恨声道:「不识抬举,来人,把她衣服扒光。」 「爵爷……」段朝用凑上前道。 「怎么?」陈熊扭头怒吼。 「别坏了兴致。」 段朝用附耳低语,陈熊连连点头,「你手中还有这东西?」 「卑职曾拿过几个下五门彩蝶门的淫贼。」 「好,回头把人给我送到卧房去。」陈熊瞧着郭飞云得意笑道:「瞧本爵 怎么收拾你。」 ************ 细木绢纱宫灯散发着粉红色的光芒,乌木嵌珍珠的雕花大床上,一具丰腴 娇躯呈大字型被绑在紫罗幔帐内。 刚刚喝下一碗参茸补汤的陈熊,眯着醉眼欣赏着眼前横陈玉体,两颊灿若 桃花,看得人心荡神迷,细喘频频,听得人心旌神摇。 算算时候差不多了,陈熊笑着站起身来宽衣解带,准备来个剑及履及。 衣服才脱了一半,忽听帅府内一阵喧哗,人喊马嘶,乱声不止。 「不好了,走水了!」 「有贼人进府了,保护大帅!」 声音一声紧过一声,陈熊顾不得衣衫不整,推门冲出。 府内亲兵与下人早就乱成一团,锣声阵阵,不少人拿着盆拎着桶跑了出来 ,却不知道往哪里救火。 「哪里着火了?」陈熊喝问。 「不知道啊。」 「你听谁说的?」 「不是你说的么?」 众人七嘴八舌,却没一个说得清楚。 「不好了,着火了!」一个黑影又蹦了出来,大呼小叫个不停。 陈熊忍无可忍,一步跃上,抓住来人脖领子,「不许乱叫,你是哪个?!」 「爵爷,您这般健忘,下官早随卫帅给您问过安的。」来人一脸错愕。 陈熊想起,这人是丁寿身边的指挥佥事钱宁,松手放缓语气道:「钱大人 ,哪里着火,说个清楚。」 「马厩啊。」钱宁手向远处一指。 顺着钱宁手指的方向,陈熊果然见马厩处火光隐隐,随即下令:「去看看 ,怎么回事?」 没等派出去的人回来,就有下人来报,「不好了,马厩着火,马匹四处乱 窜,有不少冲出府了。」 「守门兵卒都是干什么吃的,睡死了不成!」陈熊怒声质问。 「好似被点了穴道,真睡过去了。」 没等陈熊发怒,旁边钱宁拍着大腿一通乱叫,「哎呦喂,我家大人那匹苍 龙驹还在马厩里呢,这要是烧破点皮,或者冲出府去丢了,可怎么得了,这总 兵府怎么就进贼了。」 陈熊冷着脸,「去查查……」 「禀爵爷,火已扑灭,在府内乱冲的马也收拢了,跑了十几匹,其中有丁 大人的坐骑。」守卫马厩的军士过来禀报。 「我的天呀,那匹马可是我家大人的心头肉,南海子陪陛下行猎,皇爷爷 想骑一下我们大人都没让哟,怎么就丢在淮安啦!」 钱宁一通干嚎让陈熊脸色更加难看,「出去追。」 下完令陈熊忽然想起,「丁帅何在?」 「不用问了,肯定是追马去了,自个家都看不住,这事还能指望漕军么。」钱宁理直气壮。 陈熊一把揪住钱宁衣领,「你若是本爵麾下,我一刀劈了你。」 钱宁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咱是天子亲军,爵爷最好客气些。哟 ,下官还不知道爵爷好这个调调。」 陈熊向下一瞅,发现那碗加了料的参茸大补汤已经起效了,冷哼一声,撇 下钱宁,急匆匆赶回了房间。 &nbsp。 发布页点¢㎡ 屋内空空如也,哪还有半个人影。 「人呢!?人呢?!」陈熊跳脚狂吼。 一名下人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老爷,有什么吩咐?」 指着空床,陈熊大吼:「这床上的人呢?」 「小的不知。」下人看陈熊血红的眼珠子,被吓得直哆嗦,「老爷放心, 小的这就去找。」 「还找个屁,去,把后院姨奶奶找过来。」 下人哭丧着脸,「哪位姨奶奶啊?」 「全都喊来!!」陈熊的怒吼声几乎掀翻了屋顶。 ************ 密林。 苍龙驹修长的马蹄踏起片片碎玉,在一声唿哨中渐渐停止了脚步。 马背上的人儿再也坚持不住,嘤咛一声摔下了马背,落入溪水中。 没有呼痛声,只有近乎野兽般嗓音中发出的嘶吼,带着原始本能的欲望与 野性。 溪边一块大石上,丁二爷双手合十,貌极虔诚,「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 造七级浮屠,老天爷,这次该算是我积德吧……」 ************ 郭飞云感觉自己要被火烧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空虚难受,尤其是女儿家 私密处仿佛有万蚁噬咬,又酥又痒,逼得她樱唇中发出一阵阵难受苦闷的呻吟 声。 在地牢中段朝用给她喂下一碗不知名的药酒,随即自己便被送到了陈熊的 卧室中,原本便早萌死志,想着若有机会还可拉着仇人陪葬,不想未过多久, 自己的身体便悄悄起了变化,小腹之下一股热气渐渐游走四肢百骸,雪白香肌 不断渗出细汗,湿透了凌乱的罗裙,高耸的胸膛起伏不停,一对乳丘肿胀难忍 ,丘上乳珠也变得硬挺起来,在与柔软的衣料摩擦下,刺激得她颤抖连连。 郭飞云忍不住开始扭摆丰满的躯体,四肢被绑,扭动的范围实在有限,可 香臀玉股在被褥方寸间的磨蹭已让她裙间湿了一片,胯间微微凉意不但无法平 息她体内的炽热,反而如火上加油般地使她体内欲火更烈,晶莹的肌肤上泛起 了桃花般的嫣红,郭飞云开始拼命挣扎着,不是要挣脱束缚,而是想解放双手 ,撩开裙子,将春葱般的纤指深入蜜穴,狠狠挖弄一番,来缓解那片空虚。 脸颊赤红,眼眸半睁半开,水汪汪地动人心魂,两片绛唇轻 轻开启,娇喘 吁吁,呻吟连连,随着异常的呼吸节奏,胸脯不断地起伏,那高高的山峰颤巍 巍的上下抖动,令人销魂蚀骨,两条修长美腿,已不安分地从裙下伸了出来, 如同玉藕般的白皙晶莹,配合着纤细的腰肢,左右挪扭不止。 恍惚中,陈熊淫笑着缓缓走近,郭飞云美目中浮现一层水雾,她已经无法 阻止仇人的侵犯,甚至,身体的期待还高于抗拒。 就在灵台清明渐失之际,陈熊陡然变色冲了出去,郭飞云竟发出了犹如叫 春般的呼声:「不……不要……走!」 一个身影由窗口跃入,挥手断开绑缚四肢的绳索,得到自由的郭飞云如蛇 一般缠附在了来人身上,娇喘吁吁道:「给……给我……」 来人两手很不规矩在她身上摸索一阵,又在翘臀上轻轻一拍,遗憾地说道 :「可惜不是时候。」 随即自己便被来人抱着跃到了窗外,耳边有人声,有马嘶,与她的神智一 样混乱不堪,依稀感觉自己被扶到了一匹黑色骏马的背上,耳边被轻声叮咛道 :「抱紧了。」 其实不用多说,郭飞云已经本能的抱紧了身下的马身,骏马「希聿聿」一 声嘶鸣,郭飞云便感到耳边风起,如腾云驾雾般直飞了出去。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不过瞬间,马儿渐渐止住了脚步,郭飞云心中的火 却越烧越旺,玉腿秀足轻轻勾起,双手搂住马颈,阴穴处的阵阵骚痒让她的下 身紧贴马背上的皮毛开始厮磨起来。 苍龙驹发出「咴咴」的叫声,背上冰冷的津液湿漉漉的并不舒服,忍不住 抖了抖马身,将神智已失的穿云燕摔倒了小溪中。 冰冷的溪水并没让郭飞云清醒,秀发如乌云般披在香肩,她大声喘息着, 修长玉腿空踢着溪水,一手抚弄着胸前丰硕的双丸,另一只手则摸索向下,掀 开凌乱的罗裙,慢慢贴上了嫩红的蜜穴。 迷茫中的穿云燕玉手像似失去了控制,纤长的手指突破了如泥沼般的湿漉 毛发,深深地滑进了火热幽径。 「啊——」 当指尖触到肉壁那一刻,那火热的灼烫感令郭飞云畅快地叫了出来,声音 充满欢愉,她再也无法停止动作,纤指不断地在一圈圈敏感嫩肉中探索着,那 种痛快令她无法用言语表达,只是将一双玉腿尽量地张开,腔道中的手指越来 越用力,她扭动着身子,溪中卵石在她白嫩的身体上摩擦着,她丝毫感觉不到 疼痛,只有本能地叫声嘶吼出来。 穴口已被抠摸得有些红肿,体内深处的空虚感却挥之不去,这样的欲火煎 熬让郭飞云险些化为灰烬,一个赤裸的男人蹚水走了过来,郭飞云忽视掉了男 人的一切,眼中只有那根青筋虬结,斜插天际的独眼巨物。 郭飞云近乎跪倒在男人身前,吐出丁香疯狂地舔舐着怒挺的肉棒,甚至不 遗余力地将粗大巨物全部吞入,只听她喉咙内发出「咕噜咕噜」的吞咽声,直 到喘不过气来才不舍吐出,稍喘一口气又再度吞下。 丁寿配合着郭飞云的吞吐调整姿势,边将她身上的湿衣除去,玲珑凹凸的 玉体完全呈现在眼前,一双魔手在穿云燕玉背丰乳间来回抚摸着,耳听女人不 时发出「吚吚唔唔」的娇吟,二爷突然觉得这次外差出得很值。 女人突然直起了身子,抓住那根巨大的肉棒在自己胯间不住顶撞,丁寿身 子高大,怎么也对不上位置,几次都在蜜唇间一擦而过,撞击产生的酥麻感更 让穴心深处如千万小虫爬过一般难受,郭飞云无奈地哭了起来。 一声轻叹,丁寿托起女人丰满的屁股,将她抱了起来,女人很快便找准了 位置,不等丁寿用力,她便急不可耐地用力向下一坐。 「噗滋」一声,粗若儿臂的巨大肉棒在玉股间一闪而没,巨大的异物进入 体内没有给郭飞云带来任何不适,反倒发出一声愉悦的呻吟,随即两腿盘在男 人腰际,香臀儿自顾颠了起来。 任由女人在身上癫狂,丁寿搂着纤腰不让她掉下,走到了溪岸边一块光滑 的巨石上,女人突然全身一阵紧绷,一股冰冷的汁水淋在了如鸭卵般的菇头上。 「嗯?」丁寿纳闷,怎么这般快,二爷还没发力呢,这样不上不下的算怎 么回事。 泄身后的蜜穴嫩肉倏然收紧,挤压的巨大肉棒格外舒服,二爷体会着女子 高潮带来的身体舒泰,还来不及考虑下步该如何做时,女人又再度开始挺动起 娇躯。 仅有的一点担心既然已经放下,丁寿当即也施展开本领,从北京出来还没 开一次荤,虽说此时此地情调差了点,二爷因陋就简,怀抱着治病救人的崇高 目的,开始了一轮狠抽猛插。 「啊……好……好舒服……用力……」 郭飞云语无伦次,拼命的扭动杨柳细腰,任由那根毒龙在体内肆虐,大股 大股的淫水随着抽插滴了出来,湿了一片杂草。 丁寿却感觉她这般毫无意识的胡乱挺摇,让他的节奏无法配合,索性将她 放了下来,摆成跪伏的姿势,随即捧起如同一轮满月般的雪白屁股,好好把玩 一番。 郭飞云扭动着身子,体内空虚未解,呜咽哀求,「不要……停……还要… …啊——」 她的话音未落,丁寿身子一低,下身用力前挺,那根独眼巨龙再度没入女 人蜜穴深处,郭飞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满足无比的呻吟,随即便被男人小腹不 断撞击充满弹性的雪白屁股的「啪啪」声所淹没。 男人的肉棒火烫而又坚挺,动作时而温柔时而暴虐,他的一只手有力地扶 住了自己的柳腰,带动着自己迎合他进攻的节奏,使那根火烫的铁棒能愈来愈 深入自己的花心深处,另一手已滑上了她胸前,贪婪地揉捏着胸前绵软丰满的 雪白玉峰,一次又一次地将她送上巅峰,填补她体内深处的空虚。 「好……真好……真大……要死了……」 在丁寿的强力肏弄下,郭飞云娇声浪吟,玉臀拚命地向后配合顶挺着,一 来一往之间,那肉棒带着巨大的欲焰,重重地挺入了穿云燕的花心深处,烧得 她死去活来。 男人的技巧如此娴熟,肉棒是这样火烫巨大,畅快中的郭飞云陷入了欲火 的焚烧中,穴腔内的淫水无穷无竭地流淌着,欲仙欲死。 在穿云燕第七次阴精大泄、畅快虚脱时,神智已渐清醒,回忆起了今夜的 一切,羞得无地自容,知道是身后男人救了自己,可此情此景却让她无言以对 ,只得羞怯地将螓首埋在臂弯里,希冀他早日结束这场荒唐。 「你醒了?」女人不再回应后耸,丁寿很快便察觉到了。 「嗯。」郭飞云在身后的冲击中摇晃着身子,如蚊呐般应了一声,「你… …可以停下了。」 「且等等,马上就好。」 男人动作未有丝毫停歇,反将郭飞云再度压紧,双手抓住那对乳瓜,更深 入地在郭飞云幽径内强烈冲刺,一次次的深入浅出,一下下的冲击花心,这般 后入式狂抽猛送,郭飞云被肏得花心绽放,很快便到了尽头。 「啊……你太厉害……不行……求求你……不要……不要停……」 郭飞云娇嗲地呻吟着,被重重淫乐所征服,尽管身子软瘫地连指尖也动不 得一下,还是需索无度地要求着,阴精一泄再泄的她,这才知道了男人的滋味 儿,那根肉虫竟然可以像烧红的铁杵般坚挺巨烫,让人快乐至极,丈夫仇豪与 之相比,简直是个天阉!一次又一次的极乐仙境,令穿云燕柔弱地哭了出来… … 【大明天下(第四卷)】(283) 第二百八十三章飞燕投网 日上三竿,丁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唤醒。 带着一股起床气打开房门,眼神不善地注视着不速之客,「方捕头,有何贵 干?」 「丁帅气色欠妥,昨夜没休息好?」方未然闪身进了房门。 丁寿用力摇晃脑袋,努力使自己清醒,「昨晚上总兵府闹贼,你不知道?」 「得大人明灯指亮,一夜未得清闲。」方未然坐在圆桌前,自斟了一杯茶, 浅啜了一口,「听闻只是马厩走水,跑了几匹马。」 「不巧,有一匹马是丁某的,昨儿寻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找回来。」丁寿 说着话打了一个哈欠,「才补了一会儿觉,哈——切,方捕头好像脸色也不太好」 方未然干咳一声掩饰尴尬,「虽说天寒利于保存,但毕竟日子有些久了,那 些尸身味道不太新鲜。」 「看来方捕头所获颇丰。」丁寿裹着被子坐在床头道:「可否见教一二。」 「漕船领兵千户钱毅左臂较之右臂粗壮,且左手虎口胼胝,常年握刀所致。」 丁寿点头,「这位确实是左撇子。」 「可漕船上尸体画影显示:每个人死时都是右手持兵器。」方未然沉声道。 「那又如何?」丁寿问道。 「漕船现场乃是伪造,钱毅甚至其余人都未及拔出兵器便已被杀。」方未然 笃定道:「凭白云山郭惊天绝办不到这一点。」 「二百余人,瞬间皆一招致命,谁也做不到。」丁寿道。 「若是中毒呢?」方未然眼中光芒一闪。 「中毒?」丁寿笑了,「粮蔬酱菜运军自备,怎么下毒?船上所有人都死于 非命,谁能下毒?」 「若下毒的人不在运军和船工中呢?」方未然道。 「你是说……」 「来人从南京上船,在江上投毒,毒倒船上人等又一一补刀,再将兵器放到 死者手中,造成交手的假象……」说到这里,方未然又摇摇头,「不对,仵作并 未验出中毒的迹象。」 「看看这个。」丁寿取出一个纸包抛了过去。 方未然举手接过,打开看里面包的是一些白色粉末,小心轻嗅了一下,立即 变色:「酥筋软骨散!哪来的?」 「在船舱角落里收集到的。」丁寿嘴角一撇,轻蔑道:「六扇门不过如此。」 「缇骑凶名赫赫,确有过人之处。」方未然眼帘微垂,语气也听不出多少赞 扬来。 丁寿已经习惯被怼,也懒得多说,「事情能说通了,方捕头不妨南京辛苦一 趟。」 方未然有些为难,「留都冠盖云集,纡青佩紫之辈不亚京师,方某身份怕是 不够看。」 「我最欣赏有自知之明的人了。」丁寿大乐,「张嘴求一句,本官或许考虑 一下。」 方未然肃穆道:「漕银事关朝廷大计,丁帅既食君禄,便该秉公办事,岂能 以此要挟。」 「这公事不是我的,把手伸过界也是官场大忌,既然身在宦海,就得随波沉 浮,是吧方捕头?」丁寿倒还笑得出来。 「郭家父女蒙冤受屈,国法不伸,公道不存,丁帅何不施以援手,还公道正 义于天下。」方未然朗声道。 「公道不存,当援之以道;国法不彰,则问之于法。丁某小胳膊小腿的,救 不了天下。」丁寿哂然。 静默片刻,方未然深深一揖,「求缇帅主持公道。」 「早这样不就得了。」丁寿笑着扶起方未然。 「丁帅答应同往南京了?」方未然希冀道。 「没有。」丁寿摇头,「我只说会考虑,没说答应,考虑好了告诉你。」 方未然强压怒气,「不知缇帅要考虑多久?」 「十天半个月吧,我脑子不灵光,想东西久一些。」丁寿倒是说的出口。 冷哼一声,方未然拂袖而去。 「什么态度?」丁寿拄着下巴坐在床头,不满地叨咕道:「陈熊现在没心思 管你,二爷已经在帮忙了。」 ************ 入夜,漕运总兵府内堂。 「爵爷夤夜相招,不知有何要事?」漕运参将庄椿躬身问道。 「郭家那女贼逃了。」陈熊面沉似水道。 「逃了?地牢守卫重重,如何逃的?」庄椿不可置信道。 「趁乱逃的。」陈熊面色很不自然,「昨夜帅府大火,那小娘们就被人救走 了。」 「爵爷,您的腰怎么了?」庄椿见陈熊不时扶腰,好奇问道。 「别提了,昨夜……」陈熊捶着发酸的老腰,突然警醒地咳了一声,「昨夜 那个拿贼忙了一宿,腰抻到了。」 「爵爷辛苦,这拿贼的事交给属下就是了。」庄椿道。 「说的就是这个,老庄,赶快把这娘们抓回来,报捷的奏疏都送到京师了, 最后没人可交,我怎么办?」 「是,爵爷放心。」庄椿俯首听命。 「还有,这事不能声张,尤其要防着姓丁的小子。」陈熊嘱咐道。 出了内堂,庄椿就一肚子牢骚,抓人?上哪儿抓去,天下之大,人哪儿不能 去,还留在淮安等着被抓,这帮膏粱子弟,想事情总是那么简单。 庄椿正低头沉思这差事怎么应付,忽见地面屋檐映影下一个身影起伏而过。 「有刺客。」庄椿一声大吼,从院中护卫手中抢过一杆长抢转身向房檐掷去。 一声娇叱伴随着金铁交鸣,那杆飞抢被砍落坠地,房上黑影也被巨大反震之 力迫下了屋顶,随即隐踪蹑迹,闪入廊庑阴影之中。 「怎么回事?」陈熊冲出房门,「没完没了啦,当总兵府是什么地方,给我 逐屋逐屋的搜,哪怕一只鸟要飞出府去,也给我乱箭射下来。」 军士轰然领命,刀抢铿锵声不绝于耳,整个总兵府瞬间沸腾起来。 郭依云如没头苍蝇般在总兵府内绕来绕去,她实在不敢再翻墙越脊了,刚才 一露头,便有数十支弓箭射了过来,若不是燕子门轻功了得,险些便成了刺猬。 她素来是想到就做的急性子,夜探总兵府也没规划脱身路线,对府内布局更 是一团乱麻,此时左冲右突,绕来绕去,就是找不到出路,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了。 又穿进一个院落,郭依云见房门虚掩,也不多想,一个箭步便冲了进去。 屋内光线不明,郭依云依稀见家具布置颇具古香,地上铺着厚厚的绿绒地毯, 靠墙一个湘竹书架,临窗是一张镂刻精致细巧的书案,四扇屏风后是一张垂着白 罗幔帐的雕花大床。 忽听院内人声响起,郭依云不及细想,闪身躲入幔帐之后。 「什么总兵府,三天两头的不得消停,这地方一天都不愿意多待。」 「大人说的是,这淮安怎么能和京师比,干脆咱早点回去过年吧。」 「过什么年,这年货陈熊给预备齐了么,陈熊也是 一个不点不亮的,那么点 事还要我说多少遍啊,爷都快不好意思了……」 郭依云黛眉轻蹙,这人声音好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来人进了屋子,轻咦了一声,另一个人也跟着进来,「大人,小的给您掌灯」 「不用了,你下去吧。」 来人将手下轰出了屋子,便一步步向郭依云藏身处走来。 郭依云一颗心悬了起来,手中紧紧握住剑柄。 幔帐一掀,来人露出头来,钻云燕利刃出鞘,眼看便要一剑挥出。 「原来是你。」来人嘴角浮起一丝坏笑。 郭依云一愣,定睛细看,惊诧道:「是你——」 【大明天下(第四卷)】(284) 2019-05-26 第二百八十四章云燕归巢 笃笃笃,笃笃笃…… 「谁啊?大晚上的敲门?」屋内人声音透着不满。 庄椿陪着小心回道:「丁帅,府内进了刺客,爵爷不放心你这里,让末将过 来看看。」 「本官睡了。」丁寿声音中确有困乏。 「丁帅放心,末将只是大略一观,求个心安,不会妨碍您休息。」庄椿没那 么好打发。 腾腾腾一阵脚步声,房门大开,身着三梭布中衣的丁寿怒气冲冲道:「非看 不可?」 「贼人狡猾,万一藏在暗处,惊扰缇帅,末将实在担罪不起。」庄椿欠身道。 「自己看吧,看完了把门带上。」丁寿赤足又滚进了幔帐内。 「大人……」几个兵卒犹疑不定地请示庄椿。 「你们在这候着。」 庄椿接过灯笼,独自一人进了房间,书案下、屏风后细细查了一番,一无所 获,将目光锁定在了幔帐四垂的雕花大床上。 轻轻挑起幔帐,庄椿皱了皱眉,丁寿的睡姿确是不雅,侧卧在床内,一只手 抱着衾枕,另一只手和一条大腿斜压在一团<img src="/toimg/data/jin.png" />被上,嘴里不时还哼哼唧唧的。 「庄将军喜欢看男人睡觉?奈何本官不是逐臭之辈,教阁下失望了。」丁寿 眼皮未睁,仿佛梦呓般说话。 庄椿不屑地一笑,放下幔帐,扭身见一件做工精巧的织<img src="/toimg/data/jin.png" />过肩飞鱼服散乱地 丢在地上。 俯身拾起衣袍,掸去上面灰尘,庄椿蹙眉道:「飞鱼服乃圣上恩赐,尊贵非 常,丁帅何以轻慢如斯?」 「哈~切,男儿还乡脱<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何况本官已进梦乡,什么抛不下。」帐幔中丁 寿懒洋洋地回道。 「<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扈从天子,匡扶朝政,丁帅还是小心些,不要授人以柄才是。」 庄椿将飞鱼服搭在榉木衣架上,抻平褶皱,转身退了出去,也没忘顺手合上 了房门。 帐幔内的丁寿没再多话,搂着那床被子不老实地上下拍打又抱又摸了一番, 片刻后才笑道:「人走了,出……」 话未说完,被子已经一把掀开,郭依云双颊酡红似火,杏眼圆睁,抬手便是 一记巴掌。 「啪——」的一声,又清又脆,丁寿捂着腮帮子,惊怒道:「我救了你,你 还打我,疯了不成?」 「救人就救人,动手动脚的胡乱轻薄什么。」郭依云拉着凌乱的衣襟,瞠目 怒斥。 丁寿揉了揉鼻子,「习惯了,没忍住。」 「登徒子,下流胚子。」郭依云挣扎着跃下了床,举步要往外走。 「你去哪儿?」丁寿问道 「不用你管。」郭依云明明满含怒气,声音却怎么也硬气不起来。 「我只是告诉你,外面戒备森严,你出去了是自投罗网。」 「我……」郭依云无言以对,无力地跌坐在凳子上。 丁寿支着脑袋,侧躺在床上,「身上带着孝,又喊打喊杀的,你到底来干什 么?」 「救我姐姐,还要杀陈熊他们几个报仇。」郭依云坚定说道。 「哦——」丁寿没有再问。 二人一卧一坐,静默片刻,郭依云耐不住道:「你,你怎么不问我啦?」 「问什么?问你怎么找死?」丁寿瞪大眼睛,诧异说道。 「你……你你……」郭依云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好,我问你,」丁二爷从善如流,「你姐姐关在哪里?多少人看 守?怎么去救?救完人怎么脱身?陈熊平日作息如何?身边护卫是谁?武功怎么 样?这几个仇人你打得过哪一个?你能回答哪个问题?」 「我,我,我……」钻云燕被问得哑口无言,这些她一条也没想过,现在思 来,无论报仇还是救人,无丁点儿指望,悲从心来,嘤嘤哭了起来。 丁寿看着不落忍,劝道:「好了,别哭坏了身子,力有不及,令尊泉下有知, 也不会怪你。」 「你帮我救姐姐,好不好?」郭依云泪痕满面,突然抬头道。 「什么?」丁寿一时没反应过来。 「救姐姐出来,再帮我报仇。」郭依云一脸希冀地盯着丁寿。 「凭什么,非亲非故的。」丁寿脱口而出。 「你……」郭依云抿紧了嘴唇,吞吞吐吐勉强说道:「你不是说是我们姐妹 的男人么。」 「说这个我才想起来,」丁寿一拍巴掌,「自打遵化温泉之后,二小姐对我 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见了面不是冷嘲热讽,便是拳脚相向,白担个名分, 实惠一点没捞着,哪家女子的相公会混到我这个惨样的!」 「我……」郭依云欲言又止,想了想突然下定决心,道:「只要你能帮我救 出姐姐,替白云山报仇,我……我就……」 &nbsp。 发布页点¢㎡ 如蚊呐般吐出几个字,丁寿倾耳细听,「劳驾,我没听清,大点声。」 郭依云羞恼站起,大声道:「我就陪你睡!!」 即便如郭二小姐般豪侠气概,说出这五个字仿佛也抽尽了全身力气,粉颈羞 红,耳根发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丁寿一把捂住了脸,「突然这么直接,还有点接受不了。」 「你答应了?」郭依云拧着腰带,恨不得攥出水来,难得扭捏地问道。 透过张开的指缝,丁寿眼睛眨了眨,「不愿意。」 「什么?你……」 郭依云认为她已拿出了最宝贵的东西作为交换,此事定成,没想到换来的是 对方的一句拒绝,强烈的羞辱和挫败感让她几乎瞬间拔出剑来,眼前人比之陈熊 等人还要可恨,他是赤裸裸地轻视自己。 「别冲动,郭二小姐。」丁寿笑笑,「此时此地可不是汤泉时的一句戏言便 可了结,这般容易就亮出底价,可得不到好价钱,女儿家有些事,还是想清楚了 再说。」 丁寿站起身来,擦肩而过之际,贴近晶莹玉润的耳边,邪笑道:「奉劝一句, 平日多笑笑,常发怒老得快。」 「你……」郭依云待要作色,却见丁寿推门而出,「你要去哪儿?」 「有我在,你休息的好么?」丁寿转首挤了下眼睛,「对着一个如花似玉的 美人一整晚,我都对自己不放心。」 ************ 郭依云的确睡了一个很久以来没有过的踏实觉,甚至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三姐妹环绕在父亲膝前,大姐云英未嫁,小妹天真烂漫,父亲慈祥可亲, 手把手教授三人武艺, 她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父亲对她的马术连声称赞,忽然间 父亲开始七窍流血,整个梦境染上了一层血色。 「爹——」郭依云突然惊醒,泪痕犹在,衾枕已湿。 「你醒了?」丁寿坐在床边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什么时候进来的?」郭依云不自觉将手掩在胸前。 「一晚上和衣而卧,我能看见什么。」丁寿撇嘴道,「吃早点吧。」 郭依云这才发现桌上热气腾腾摆了一桌早点,四个咸食,八样小菜,一碗春 不老蒸饼,一碗热汤混沌,一瓯粳米糖粥,还有一盆汤羹,香气扑鼻,闻之食指 大动。 「这么些?」郭依云惊道。 「这儿不比京城,因陋就简,将就一下吧。」丁寿却会错了意,从镶银边的 汤盆中盛出一碗汤羹,「好在这里水路便利,这银鱼汤倒还新鲜。」 郭依云接过汤碗,小心尝了一口,口感鲜美,「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管够。」丁寿大乐,「吃完了就随我走。」 「去哪儿?」郭依云捧着汤碗,奇怪问道。 「出去啊,难道你还想在这儿住下去,陈熊造了什么孽,管你吃管你住,你 还要抽冷子要他的命,这可有点欺人太甚了。」丁寿笑得没心没肺。 已经习惯了这人的不着四六,郭依云没有反驳,担忧道:「我是说,怎么出 去?去哪儿?」 丁寿一指旁边的一套飞鱼服,「穿着这个跟我走,没人会拦你,至于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 ************ 淮安,揆文坊,西大街。 郭依云用巾帽遮住长长秀发,身着织<img src="/toimg/data/jin.png" />飞鱼服,足踩粉底皂靴,婀娜娇躯显 得修长挺拔,惹得丁寿不住向她玲珑凸起部位瞄上几眼,羞得她粉面通红,又无 法发作,真个气死了钻云燕。 随着丁寿三拐两拐,郭依云进了一个偏僻小巷,巷子里只有一间独门小院, 郭依云迟疑道:「这是哪儿?」 「<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淮安百户所的一处产业,没人知道。」 丁寿看出郭依云脸上担心,「进去吧,要拿你在陈府更方便。」 看着郭依云脚步迟缓,丁寿讥笑道:「二小姐不是怕了吧?」 娇哼一声,郭依云推门而入,院内空无一人,一片阒寂,忍不住扭身去唤丁 寿,身后早没了人影。 郭依云凝神戒备,小心行了几步,有些心虚地喊道:「有人吗?」 「谁啊?」柴扉推开,一个窈窕倩影出现在院中。 郭依云挢舌瞠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大姐?」 ************ 红烛滴泪,水气氤氲。 郭依云将如云秀发高高挽起,抬起修长玉腿,一步步跨入了巨大的浴桶中, 水洗凝脂,吹弹可破,青春健美的胴体玲珑有致,曲线优美动人,雪峰高耸粉嫩, 峰顶两粒樱桃硬挺晕红,玉腿笔直浑圆,在茂密馥郁的黑丛林掩盖下,嫩红幽径 隐约可见,多么令人心动的身体啊,我见犹怜,为什么有人却像木头一样视而不 见,真是有眼无珠!二小姐恨恨想着。 一缕湿发贴在白里透红的额头上,轻轻喘息着,郭依云轻轻闭上娇媚的双眸, 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昨夜的一幕幕场景: 「女儿家有些事,还是想清楚了再说……」 「平日多笑笑,常发怒老得快……」 「对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一整晚,我都对自己不放心……」 「二妹,二妹……」郭飞云温婉的声音由房外响起。 蓦然惊醒的郭依云仓皇应道:「啊,大姐,什么事?」 「水还热吗?需不需要再加些?」 「够了够了。」郭依云急忙答道。 真的够热了,郭依云觉得春雪般的嫩白肌肤火一般炽热,美眸一闭,全身没 入了水中…… 【大明天下(第四卷)】(285) 2019-05-26 第二百八十五章秦淮风月 阴霾密布,雾锁长江。 江面上隐隐约约停泊着十来艘帆船,水雾浓处只见着黑簇簇的轮廓。远眺梅 子洲,藏匿在烟波深处,仿佛与云天连接一片,影影绰绰,似真似幻。 方未然呆站在上新河码头望了半日,看着江中心的片片涟漪,默默无语。 「方捕头……」窦三宝悄悄来到一旁,怕身上酒气冲撞方未然,未敢靠前。 「怎么样了?」方未然轻声问道。 「今日又与两个小旗厮混,还是说不清漕船起运那天有无闲杂人员登船,不 过他们拍胸脯保证明日拉着上司总旗一同出来饮酒,应该能问出详情。」窦三宝 捂嘴打了个酒嗝。 方未然点点头,「这批人是漕船起运当天的码头守军,该是能查出一些端倪, 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子,终于算是找对人了。」 相对方未然的释然,窦三宝的那张娃娃脸上却有些纠结,吞吞吐吐道:「喝 酒的地方要由他们挑。」 方未然笑道:「还当什么事,咱们有求于人,本该如此。」 窦三宝突然有些难为情,小声道:「他们要去旧院。」 「喝花酒?!」方未然浓眉一皱,稍一思索,狠狠心道:「请他。」 窦三宝欲言又止。 方未然察觉不对,「怎么了,三宝,有话直说。」 「没,没银子了。」窦三宝轻声嗫喏着。 「这么快又……」方未然不禁失色。 「前两日冤枉钱花的太多了……」窦三宝哭丧着脸。 方未然无话可说,南京是留都,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五府六部有司衙门 一样不缺,权力或没北京大,品级可不差,大衙门口谁会把区区捕头放在眼里, 你说是出公差,公文呢?没有,呸,滚蛋! 常言说拎着猪头不怕找不到庙门,可怜方未然连猪耳朵都没一只,只能打着 「曲线救国」的主意从底层查起,当兵的倒是好打发,几斤肉食两壶酒下肚就能 套上交情,可架不住人多啊,一圈转下来,方未然本就不大的荷包日渐干瘪。 方未然摸索着掏出银袋,看了里面一眼,苦笑一声,直接抛给窦三宝,「咱 们兄弟今夜只能睡大车店了。」 窦三宝摸摸后脑勺,憨笑道:「没事,通铺人多,暖和。」 ************ 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 金陵自古为粉艳之地,靡丽之乡,洪武初年建十六楼以置官妓,更促进了当 地妓业兴盛,旧院、青溪、桃叶渡、莫愁湖四处风月盛景,桃红歌软,互为一时 瑜亮。 &nbsp。 发布页点¢㎡ 旧院是南京富乐院的俗称,算得上南京官妓的大本营,前门对武定桥,后门 在钞库街,与江南贡院隔河相望,妓家鳞次栉比,不知多少自诩才子风流的所谓 文人雅士醉倒在秦淮河畔的淡烟轻粉之下,题花咏柳,乐不思蜀。 「此地有佳山佳水,佳风佳月,更兼有佳人佳事,添千秋佳话;世间多痴男 痴女,痴心痴梦,况复多痴情痴意,是几辈痴人。」相传这是太祖皇帝朱元璋为 旧院御制的一首花间联,形象雅致,应情应景,算上神来之笔。 申牌方至,堤岸边各处行院门首都悬起了彩灯,灯照波光,水映灯彩,秦淮 两岸夜如白昼,院内更是灯红酒绿,丝管纷繁,男女欢悦,浪声谑戏,无一不向 人展示着旧院「一般桃李三千户」的浮华气象。 方未然一身半旧衣袍,与秦淮河的纸醉金迷格格不入,他本人也是蹙额攒眉, 处处透着一股不自在。 「方爷,咱们就这家了。」一个宽肩阔背的汉子指着堤岸深处一间行院说道。 方未然并未细看,只是应和道:「一切由金爷做主。」 那位「金爷」哈哈一笑,带着手下几个人向那处行院走去,方未然与窦三宝 快步跟上。 方未然本不想涉足这烟花之地,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两个小旗说拉了个总 旗来,偏偏那位总旗官还是个有好处不忘上峰的,直接将顶头上司百户金昌也一 同请了来,百户虽说在官面上屁也不是,但也官秩六品,窦三宝作陪就有些上不 得台面了。 一行人来到那处杨柳环绕的行院门前,门前并无倚门卖笑者兜揽生意,红灯 映照下,门楣匾额上书「翠羽阁」三个大字,铜环半启,珠帘低垂。 金昌直接挑帘而入,门后突然响起一声「有贵客到」,吓了这位一跳,扭头 看却是一只绿鹦哥在门后悬挂的站架上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叫着「上茶,快上茶」, 憨态可掬,逗人发笑。 随即便有头戴绿角巾的龟公迎上,「几位爷您来了,里边请,姑娘们早候着 呢。」又高声长呼:「贵客登门,升阶登堂——」 金昌被这新奇场面引得呵呵大笑,「好,看赏。」 &nbsp。 发布页点¢㎡ 那名总旗和两个小旗应和声「对,看赏」,跟着脚就走了进去。 窦三宝眉宇间升起一股怨气,低声道:「这是把咱们当跟班小厮了……」 「别胡说。」方未然瞄着那几人背影,催促声「快些给钱」,便追了过去。 窦三宝不情不愿地从袖中掏出一把铜钱,往龟公手里重重一放,瓮声瓮气道: 「给!」 掂了掂手中铜钱,龟公不屑一笑,「哪来的这么几个穷酸,怕是进来容易出 去难……」 ************ 轩厅之内,酒席齐备,水陆珍馐,果列时新,琳琅满目。 总旗叶守业看着满桌酒菜,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喉头咕噜一下将口水吞进肚 里,傻笑道:「今日也是托了方爷的福,这地方咱们兄弟平日真是想都不敢想。」 金昌重重咳嗽了一声,狠狠瞪了这个不开眼的手下一眼。 叶守业自知失言,忙着找补,「咱们金爷倒是风月场中的常客,什么大场面 没见过,那个您老一会儿多提点,别让小的们露怯,丢了您老的脸面。」 金昌满意地点点头,「那是,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一个个的有点出息,别跟 饿死鬼投胎似的,连那帮只会吟风弄月的穷酸都不如。」 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鸨母款步进雅间,未语先笑,「累几位爷久等,姑娘 们毕妆迎客。」 环佩叮咚,几名身披蝉翼轻纱的女妓带着香风涌进了小轩,一个个均生得风 流俊俏,肌丰肤白,看得几个军汉眼珠子差点瞪出了眼眶。 「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与几位官人把盏。」 在鸨儿催促下,几女咯咯一阵娇笑,各自挨着一人坐下,柔然的身子登时偎 了过去。 「几位爷还有什么吩咐?」老鸨笑语相询。 这几位哪还记得有这么个人,一人搂住一个美人卿卿我我,亲妈都不知道是 谁了。 方未然推开身边一个粉头的纠缠,正色道:「无须劳烦,谢过妈妈了。」 鸨儿见众人都是魂迷色阵,这位却还神智清明,正襟危坐,也是惊诧,不过 干这行的知道好奇没有好处,笑着施礼退下。 几女软语温存,众军汉色迷心窍,手脚也都开始不老实起来,酒未三巡,座 席上耳目触处,一个个娇吁软喘,粉面生春。 「金爷,在下请托打听之事,不知……」 面对方未然的询问,金昌大着舌头道:「方……方爷,放心,应天府内打听 打听,我……我金昌是什么人物,那……那是横着走的金螃蟹,没有我办不成的 事,不就是那天谁上船了么,三……三天,还……在这儿,兄弟给你个准信儿。」 「三天?金爷,可否再快一些?」 方未然的话不知金昌听没听见,他一脑袋埋在身边粉头高耸的胸脯里死活也 不拔出来,根本就不答话。 方未然无奈,拍拍窦三宝肩膀,起身走到窗边。 窦三宝好不容易从女妓的怀里挣脱了出来,来到方未然身旁,「方捕头,什 么事?」 方未然看着这位年轻捕头,脸上好几个鲜红唇印,看来这张娃娃脸颇讨女儿 家喜欢。 窦三宝似乎也觉到不对,举袖在脸上抹了一把,看到沾在袖口上的胭脂一时 也是大窘,羞涩道:「方捕头,我……我是不是学坏了?」 方未然失笑,「逢场作戏,别在意,只要本心不失,还是一个好捕头。」 窦三宝这才放下心,突然想起道:「唤我什么事?」 「去把账结了。」 「现在?席还没散呢?」窦三宝惊愕,方未然不应该做出这么离谱的事啊。 方未然脸上也的确没有往日的沉稳,看着外面精致屋宇,萧疏花影,轻声道: 「我心里有些没底……」 【大明天下(第四卷)】(286) 2019-05-26 第二百八十六章何处不相逢 「什么?这桌席面这么贵!崇汇轩一桌燕翅席才多少银子!」 方未然的担心没有错,窦三宝一听账单一蹦三尺高,当即大叫起来。 「唷,这位爷,小点声,别惊动了客人。」老鸨掩唇轻笑,挥舞着香帕道: 「外面馆子卖的是酒菜,咱们院子里卖的可是」笑「,这么几个大活人总比那些 死物贵吧……」 人说得好有道理,窦三宝无言反驳,吞吞吐吐道:「能不能赊几天?」 「成啊。」老鸨很好说话。 窦三宝才松了口气,老鸨又道:「您是保押还是质押?」 「什么保押质押?」 「您要是有什么值钱的金贵物件存在妾身这厢,便算是质押……」 身无长物的窦三宝惶然摇头。 「至于保押么,人的名树的影,官人报个名号,若是王公贵胄,风流名士, 妾身攀附还不及呢,情愿倒贴。」 「这个行啊,」窦三宝好不容易寻了根救命稻草,连连点头,「也不用倒贴, 宽限几日就成。」 「哦?」本来是闲着没事拿这小家伙逗闷子的鸨儿也有些惊讶,「妾身有眼 不识泰山,不知尊驾是何方高人?」 「不是我,是我们方捕头。」窦三宝挺起胸膛,傲然道:「今天摆局的是六 扇门总捕头,铁面无私方未然——」 窦三宝仰头等了半天,没听见对方什么「久仰」「失敬」的客套话,再看鸨 儿面色如常,没点大惊失色惊慌失措的模样,纳闷道:「你不知道?」 鸨儿掩嘴打了个哈欠,「奴家孤陋寡闻,肉眼识不得真神,捕爷您还是如数 结账吧。」 &nbsp。 发布页点¢㎡ 结不结账是一回事,窦三宝自入公门,便把方未然当成神祇般仰望,一个青 楼鸨儿竟然语含轻视,不由勃然,「方捕头天南地北办案无数,声名赫赫,你当 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鸨儿也是眼珠子一瞪,「莫说是个小小捕快,就是刑部尚书到行院来也没有 不给钱的道理,想白嫖,门儿都没有,来人!」 几个龟奴立时涌了过来,鸨儿一指窦三宝,「先揍他一顿,再送交上元县法 办。」 这几个龟公揎拳捋袖,气势汹汹地围了过去,然后毫无意外地被窦三宝放倒 在地,一个个哭爹喊娘在地上打滚。 收拾完这几个倒霉蛋,窦三宝拍拍衣服,打算再和人家好好商量商量,冲着 老鸨道:「誒,那个……」 没等他说完,老鸨就一拍大腿,坐在地上开始哭天抹泪,「哎呦,可了不得 咯,这年头还有喝了花酒不给钱的人啊,还有没有王法哟……」 这一下弄得窦三宝不知所措,站在老鸨身边动手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你别哭啊,有话好好说……」 窦三宝越劝,鸨儿哭得越惨,终于将旁边一处雅轩的人惊动了,一个年轻人 探出头来,大声喝骂:「嚎丧呢,不知道小爷我这待客吗,连个曲儿都听不安生, 信不信我调兵砸了你这婊子窝!」 一见人露头,鸨儿哭得更响,「徐公子啊,您老给奴家做主,这帮人要赖账 啊!」 窦三宝连忙摇手,「别听她胡说,我是……」 年轻人根本不听他解释,面孔一板,义正辞严道:「大胆恶徒,青天白日朗 朗乾坤,竟然敢霸王嫖,简直不把小爷我放在眼里,来人,给我拿下!」 白日?窦三宝看看天上月亮,心中纳闷,就算霸王嫖,怎么就不把他放在眼 里了,这位是老板? &nbsp。 发布页点¢㎡ 还没等他捋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两个青衣小帽家丁打扮的人就奔他冲 了过来,窦三宝不愿伤人,只是用擒拿手卸了两人关节,让二人与地上龟公作伴 去了。 年轻人捂脸不忍直视,「一百斤面蒸的大寿桃——废物点心,本公子的脸都 被你们丢尽了,进之,你来。」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由轩窗内弹出,快如流星,眨眼到了窦三宝身前,抬手 便向窦三宝抓来。 窦三宝身手也算敏捷,左掌格挡,右掌横切来人颈项,手下倒还留了分寸, 只想打晕了事,再好好分说今晚这事。 来人不闪不避,手掌一翻,五指拂过窦三宝臂上麻筋,窦三宝只觉半边身子 瞬间一麻,双掌再也无力攻出,缓过劲来再想动手,肩头琵琶骨已被来人紧紧锁 住。 「你是何人?」窦三宝看着眼前人,唇上蓄有短髭,约三十来岁,一身鸦青 色<img src="/toimg/data/jin.png" />袍,躯干颀长,相貌端然。 「该我问你。」来人平静说道。 那位华服少年却鼓掌大乐,「进之出马,果然不凡,没让我在人前丢了脸面 ……」正说着话,少年骤然变色,「小心!」 不用他提醒,那汉子已感觉到身后暗劲袭来,回身出拳,却是击到空处,侧 身看身边的窦三宝已然不见。 方未然与窦三宝立在一旁,拱手为礼道:「在下方未然,不知敝友如何得罪 阁下,这厢代为赔罪。」 汉子握紧拳头,手指骨节咯咯作响,「某家杨锐,他没得罪我。」 「哦,既如此,可是有什么误会?」 「或许有,待我问来。」杨锐五指微曲,直向窦三宝抓去。 方未然戟指斜点杨锐脉门,杨锐握指成拳,挥臂横扫,势猛力沉。 面对千钧攻势,方未然回指转肘,以硬碰硬,举臂相格。 「蓬」的一声,两臂相交,二人各退一步。 「好功夫。」杨锐赞了一声,欺身又上,双掌劈、挑、点、刺,变化无常, 招招抢攻。 方未然寸步不让,挡在窦三宝身前,扫、格、崩、挡,一对拳头刚柔并济, 滴水不漏。 「住手。」一个对二人都算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杨锐闻言立即飘开数尺, 与方、窦两人遥相而立,凝神戒备。 听了声音,方未然却无奈长叹,怎地何处都有此人。 窦三宝向发声处望去,只见连着适才那位少年,雅轩内走出十余人来,俱是 <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华服,气度不凡,当中一个年轻人,一对桃花眼,脸上还挂 着招牌式的坏笑。 「方捕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大明天下(第四卷)】(287) 2019-05-26 第二百八十七章柳暗花明 翠羽阁,雅轩。 适才剑拔弩张的气氛荡然无存,丁寿亲热地揽着华服少年的肩膀,「申之, 我来为你引荐,这位便是六扇门总捕头方未然,江湖人称铁面无私,查起案来神 目如电,执法如山,那可是大名鼎鼎,鼎鼎大名啊!」 少年人双拳一抱,「既是南山兄的朋友,那便是我徐天赐的朋友,方捕头, 适才多有得罪,赏个面子,今儿个我作东。」 方未然被这充满江湖气的礼节搞得一愣,连忙推辞,惹得少年极为不快, 「方捕头可是看不起在下?」 看着方未然茫然无措,丁寿嘿嘿一乐,「方捕头,这位是魏国公的小公子徐 天赐,为人最是豪爽,喜交天下豪杰雅士,你就不要见外了。」 听闻这熊孩子是中山王徐达的后人,方未然肃然起敬,再度施礼。 这般郑重行事引得徐天赐眉花眼笑,只当这位是看重自己,当即拍着胸脯道: 「方捕头拿在下当朋友,今后南京城的风月之地,花酒缠头一应花费尽管报我的 名号,全算在敝人账上,再不用费事和这些王八鸨儿磨嘴皮子。」 饶是方未然阅历深远,心有城府,听了这话也是老脸发红,方某半世英名, 今日算是丢到姥姥家了。 丁寿也被这活宝逗乐了,「方捕头,不想你也是同道中人,早点说出来,大 家关系岂不更进一步。」 窦三宝不禁为方未然鸣不平,「我们方总捕平日也不来这些烟花之地的,今 日乃是宴客。」 「哦,方捕头还有客人,是哪一位,快请过来一同叙叙。」徐天赐可是好热 闹的性子。 「不必麻烦,那几位现在也都醉了。」方未然道。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方捕头还有好这口儿的朋友……」丁二爷唯恐 天下不乱,难得逮到方未然的痛脚,不大书特书几次都对不起往日被怼时生的闲 气。 「我们是查案,查案你知道么,所以才请军中的人帮忙。」窦三宝也是今夜 吃多了委屈,再加上酒席上没少喝,酒意上头,说话很冲。 「军中的?」丁寿还真没对这小家伙发火,看了一圈在座宾客,问道:「不 知哪一位奢遮人物,能劳烦方捕头大驾亲自作陪。」 「金昌,金爷,在南京威名赫赫,号称『横着走的金螃蟹』,知道么你!」 窦三宝心直口快,可也不是一点脑子没有,想着眼前这位是北京的<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 当地卫所他又插不进手去,便是金昌的话里掺了水分,这牛皮一时半会儿也吹不 破,先为方总捕长脸再说。 「三宝!」方未然低声呵斥。 看着悒悒不乐的窦三宝,丁寿摇摇头,环顾众人,「我还真不知道,您几位 呢?」 徐天赐揉着太阳穴,「横着走的金螃蟹……有这么一位人物?我怎么不知道 啊。」 席上一个四十来岁的胖子小心翼翼道:「小公子,我手下倒有一个百户叫金 昌的,不知是不是这位说的什么『螃蟹』……」 &nbsp。 发布页点¢㎡ 一盆凉水泼到了金昌脸上。 「你奶奶的……」正在做着好梦的金昌开口要骂,看清眼前人后立刻把后半 句咽了回去,「大……大人,您怎么在这儿?」 「怎么,这地方只许您金爷来呀,你还真修成了『螃蟹』,想把老子挤下去 不成!」 胖子名叫康伯年,是南京水军右卫的指挥使,丁寿拜访南京守备魏国公徐俌, 老国公岁数大了,便安排小儿子徐天赐和南京各卫的指挥们为丁寿接风洗尘,偏 偏被倒霉催的金昌撞上了。 金昌还有叶守业一干人吓得酒都醒了,扑通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小人不敢, 小人不敢,小人也只是吹大话讹几顿酒,没敢做别的混账事。」 「你们还想怎么样?我说过多少回了,南京城龙盘虎踞,谁知道那块云彩就 下了雨,你们还敢乱报字号,想拖累死老子啊!」 康伯年一扫在徐天赐面前唯唯诺诺的模样,豆子一般的小眼珠凶光四射,冲 上去对着几人又踢又打。 几人不敢躲避,跪在那里硬挺着挨揍,不大一会儿,他们还没怎么样,康伯 年倒是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羽林前卫指挥使杨锐蹙眉道:「好了老康,省省力气,问完话快点回去,别 让小公子久等了。」 康伯年坐在凳子上呼呼喘着粗气,指着几人道:「今天便宜你们几个,滚过 来,我有事问你们……」 ************ 秦淮河上,画舫连绵。 眼见灯火竞辉,春光铺排;耳闻丝竹管弦,莺声鹂歌,丁寿立在岸边,逸兴 倍添。 「山川妍媚,风流绵延数百年,六朝金粉之气,尽汇十里秦淮,这才是大明 天下升平之象。方兄以为如何?」 不听身后人作答,丁寿扭过身去,见方未然愁眉不展,兀自枯坐,盯着一艘 艘画舫出神。 「别小心眼了,人家也不是不办事,只是想着多压几天混你几顿酒喝,往好 了想,你还省却了三天的耽搁呢。」 「并无闲杂人等上船,难道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方未然喃喃自语。 「也不算错,顺着你的指点我找到了贼人栖身的渔村,只不过去的晚了,全 村人都被害了。」丁寿深吸了一口气,让空气中的冷风将胸中的郁闷扫光。 「意料之中,漕帅调兵河南,白云山既是祸首,操江水师的封锁定然松懈, 贼人有了可乘之机岂能不逃。」方未然冷笑一声,恨恨道:「可恨我追捕陆天成 耽搁了时间,未及阻止。」 「封锁即便放松,也不是可以任人自由来去,他们究竟有什么依仗,可以躲 过江上盘查?」丁寿揉着眉心,觉得脑仁儿疼。 「虎有虎窝,狼有狼道,江湖中人,各有各的门道。」 「而今打算如何?」丁寿问道。 「虎过有踪,狼行有迹,既然来无影了,只能指望去有踪了。」方未然站起 身来,指着河面道:「好在运气还没用完。」 丁寿举目望去,一艘雕栏画柱的华丽游舫沿着河流缓缓前行,大红灯彩上画 着水浪波纹,衬着一个硕大的「孙」字。 【大明天下(第四卷)】(288) 2019-06-09 第二百八十九章、重金查凶 易堂主冷冷看着对面船头的汉子,对方无一丝慌乱,坦然相对。 易堂主突然淡然一笑,双拳伸出拇指,两臂如张弓搭箭般陡然伸开,「贵客 光临,有失远迎。」 汉子两掌以相同的姿势交叉胸前,「贵帮声威,远近驰名。」 易堂主一手伸出三指紧贴胸前,一掌五指平推,「三山五岳,本是一家。」 那名汉子五指掌心向外,另一手四指掌心向内,「五湖四海,一脉同根。」 紧贴胸前的三指伸出,另一手戟指向前,易堂主道:「福禄双聚,三阳开泰。」 汉子双拳化为吉拜拱手,「龙王出关,百川归海。」 易堂主哈哈大笑,「合字上的朋友,亮个万儿。」 汉子笑道:「在下宁谦,拉挂子的(保镖)。」 「老朽易风行,这厢有礼了。」易堂主抱拳还礼。 「飞鱼易风行,掌管巢湖。」花艇内,相对而坐的方未然向丁寿解释道。 丁寿撇撇嘴,「这些江湖切口绕嘴得很,你教会钱宁了么,别再出了纰漏。」 方未然微笑,「钱大人悟性不错,不会有差池。」 「不知宁兄弟有何事寻我们少门主?」易风行隔河问道。 「久闻龙王门孙大少折节谦恭,交游天下,急公好义,名声在外,江湖上无 不敬拜,敝人有事央烦,还望孙大少略施援手,指点迷津,在下铭感五内。」钱 宁言辞恳切。 「宁老弟不妨先说说事,再谈能不能帮。」易风行并不把话说死。 「兄弟有批红货遭劫,点子手黑,押镖的都碎了,想请托帮着查找一二。」 易风行脸色一变,「点子是吃飘子钱的?」 钱宁摇头。 「既然不是吃水上饭的,何故找到我龙王门?」易风行道。 「点子在水路上线开爬,不知月来有无新上跳板的借贵水道,请您老帮着关 照一声。」钱宁道。 「宁老弟且等等,待老朽回禀少门主。」易风行转身进了船舱。 不多时,易风行随在孙尚香身后,一同出现在了船头。 「朋友要打听的事我已知道了,想必并肩子也知道规矩。」孙尚香连客套都 没一句,直奔主题。 「请孙大少开个价。」钱宁拱手为礼。 「五千两。」孙尚香狮子大开口。 「多少?」钱宁脸都黑了。 不只钱宁,连孙尚香身后的易风行眼珠子都一下瞪得溜圆,方未然一把拉住 了要冲出去的丁寿,眼神连连示意,丁二爷才不情不愿地重新坐下。 「五千两。」孙尚香一口咬定。 「三千两。」钱宁很会做生意,几乎打了个对折。 「六千两。」孙尚香毫不犹豫。 没这么讲价的啊,钱宁心里咯噔一下,偷偷瞄了瞄身后船舱,干咽口唾沫, 「四千两。」心中默默祈祷,祖宗,你就应了吧,实在不行,便宜个一二百两意 思下也成啊。 孙尚香怕是没听见钱宁的心声,上下嘴唇一碰,又吐出三个字:「七千两。」 「好,就七千两。」钱宁声音都有些发颤,生怕这价格再往上翻,「何时能 有消息?」 「银货两讫,见钱即兑。」孙尚香回答得干脆。 钱宁转身入舱,不多时取出一卷银票,抛向龙王门画舫。 易风行查验一番后,冲孙尚香点了点头。 「半月之前,有三个人雇佣本门的人手船只运送一批货物,尤其强调不要和 鹰爪孙有什么纠缠,对方银子给得足,公子爷我也没多问。」 「船去了何处?」钱宁急声问道 「顺江而下,在吴淞口出海。」孙尚香道。 舱内的丁寿心中一沉,对面的方未然同样面色沉重,大海茫茫,如何寻觅失 银。 好在孙尚香没让丁寿担心太久,「五日前,这几人又出现在了钱塘江,不过 船工换成了海鲨帮的人,沿着钱塘江、富春江、新安江一路溯江而上,又折回了 南直隶,连人带船日前消失在了歙县。」 「三人是男是女?」钱宁想着多探听些消息,让七千两银子花的更值当。 「两男一女。」 「孙大少可知其来路?」 「他们虽未说,我却着人查了一下。」 「还请孙大少不吝见告。」 &nbsp。 发布页点¢㎡ 孙尚香审视钱宁一番,笑道:「这个问题可不在那七千两之内。」 钱宁尴尬地回瞄船舱,这事没事先说好,他可不敢保证里面那位爷一定会付 账。 瞧着一脸紧张的钱宁,孙尚香呵呵一笑,「不过没关系,就算是公子爷我搭 的,我只说一遍,你可听好了……」 「鹰扬翼展爪尖利扶摇直上九万里。」 丁寿与方未然对视一眼,同时想起案宗上的一个人来。 姓名:王扶摇。 绰号:秃鹰。 武功:大力鹰爪功,十指坚如精钢,可穿金裂石。 身份:淮阳王家庶子。 罪行:弑亲悖伦。杀兄辱嫂,破门而出,杀尽参与追捕的王家子弟十三人。 孙尚香继续道:「青岑可浪碧海可尘;阴之精气,蛇口蜂针。」 姓名:岑碧青。 绰号:灵蛇。 武功:灵蛇毒掌,中者毙命。 身份:不详。 罪行:身若桃李心蛇蝎,贪淫尤甚。 「江东有猛虎,不动安如山。」 姓名:安如山。 绰号:黑虎。 武功:黑虎拳,简单实用,毫无花哨,一招一式只为取人性命。 身份:原为黑虎岭一寨之主,山寨被官府剿灭,流落江湖。 罪行:藐视王法,视官府为仇雠,曾连毙六扇门十七名高手。 孙尚香说完这三句话,便转身入了船舱。 钱宁冲着易风行一拱手,「多谢指教。」一声令下,花艇快速地驶离了画舫。 易风行进入舱内,孙尚香正搂着二女饮酒取乐。 「少门主,这人来路没那么简单,他答话时不住回顾,正点子应该是在舱内。」 易风行忧心道。 「何止不简单,来人怕是吃官面饭的。」孙尚香嗤地一笑。 「哦,何以见得?」易风行问道。 「一下掏出七千两银子,这批红货数目该有多大,最近几个月线上剪镖的哪 个有这么大买卖?」 「您是说——漕银案!」易风行霍然一惊。 「也只有这案子,才能让这帮鹰爪孙舍得下这么大本钱。」孙尚香冷笑。 「可 透露消息给官府,是江湖大忌啊。」 「海鲨帮把手伸过界,就不是江湖大忌了。」孙尚香眼睛一翻。 「宇内七凶都不是善男信女,若是他们得知是我们泄露的风声,怕是不会善 罢甘休。」易风行还是放心不下。 「那几个失踪帮众的帐还没找他们算呢,恰好有鹰爪孙的人出面给我们出这 口恶气,何乐不为。」孙尚香浓眉紧凑,冷笑连连,「想让龙王门给他们背锅, 做梦,这年头谁又比谁傻呢……」 ************ 花艇船头。 丁寿与方未然并肩而立。 「飞云姑娘说得没错,这案子确是宇内七凶做的。」方未然道。 「七千两啊,我小二十年的俸禄。」丁寿心疼得直抽抽。 「如今应即刻启程南下,追捕真凶。」方未然坚定说道。 「就这么添了狗洞,连收条都没一张。」丁寿继续碎碎念。 「这几人穷凶极恶,此次定不会让他们逍遥法外。」方未然继续道。 「不会逍遥的,二爷和龙王门的梁子结下了,回头再找他们算账。」丁寿自 说自话。 一旁小心伺候的钱宁凑了过来,「大人放心,小人这就盯紧了他们,一有风 吹草动就抄了龙王门。」 丁寿此时终于想起钱宁来,招手示意他近前,然后抬腿就把钱大佥事踢到了 秦淮河里。 对着在冰冷河水里扑腾的钱宁,丁寿戟指大骂:「王八蛋,五千两的生意让 你谈成七千两,你还有脸说话!」 「缇帅息怒,钱大人也是一片好意。」方未然连忙相劝。 「自个儿游回北京去,别让我再看见你。」丁寿骂骂咧咧,意犹未尽,「开 船!」 【大明天下(第四卷)】(289)
投推荐票 上一章章节目录下一章 加入书签 【大明天下(第四卷)】(290) 第二百九十章、漕银现踪 2019-06-09 冬日朣朦,晨露未晞。 二十余条行色匆匆的身影踏着晨曦出现在青碧的新安江畔。 丁寿抖掉附着在斗篷上的露水,四顾莽莽群山,「龙王门是在这里把人跟丢 的。」 方未然仍是那身旧衣袍,看着江岸两侧连绵起伏的山脉,愁眉紧锁,「峰峦 叠嶂,林木掩翳,寻起来怕是不易。」 「太不易了,再往前就到黄山了,方捕头若是要搜山,可别怪本官敬谢不敏。」 丁寿抖抖肩膀,大摇其头。 「缇帅,行百里者半九十,这……」 不等方未然把话说完,丁寿便抢声道:「打住,为这案子本官出钱出力,已 经尽了本分,再要麻烦爷们,方捕头就该拿些真凭实据了,年根底下我们不能白 忙活吧。」 窦三宝按捺不住,上前道:「难道六扇门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谁不是……」 「三宝!」方未然低声呵斥,抱拳道:「缇帅说的是,在下一定细细搜寻线 索,给诸位一个交代。」 「那就劳烦六扇门的弟兄了。」丁寿也不客气,指着江畔不远处的一个村落, 道:「走,进村歇歇脚。」 一干<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牵了马匹,随着丁寿向群山环抱的村落行去,窦三宝看着众人背 影,狠狠啐了一口,「一帮少爷兵,朝廷养他们有什么用!」 「有他们在,我们的确省了很多官面上的麻烦。」方未然一笑,拍拍窦三宝 肩膀,宽慰道:「好了,求人不如求己,弟兄们辛苦辛苦,回头我请大家喝酒。」 众捕快齐齐应了一声,沿着江岸开始搜寻起来。 ************ 沿着舒缓的江水支流,丁寿一干人很快便来到了村口。 「青山环绕,竹林簇簇,白云飘摇,炊烟袅袅,倒还真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样 子。」 身边没人接话,丁寿左顾右看,自失一笑,「还真有点怀念钱宁那小子。」 村口有一间小杂货铺,铺子里面只有老板一个人,两撇鼠须,身材瘦长,一 件洗得发白的青布短衣,一副潦倒落魄的模样。 「老板,开门挺早啊,生意如何?」丁寿自来熟地打招呼。 「勉强糊口。」老板翘翘胡子,爱答不理。 「你这番态度,难怪发不了财。」 「针头线脑的百姓生意,不敢有那奢望。」老板垂下头,眼角余光却在注意 丁寿的一举一动。 「爷们给你指点一下,改做别的生意吧。」丁寿走近。 老板收回视线,「哦,不知官人有何指点?」 「卖王法吧。」丁寿将一面腰牌递到了老板手中。 老板身子一震,细细观摩一番,连忙跪倒,双手捧起腰牌,「<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徽州百 户所密探刁五斗参见卫帅,属下不识大人虎威,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nbsp。 发布页点¢㎡ 丁寿将人拉起,笑道:「一年多来窝在雄村这小地方,辛苦你了。」 「职责所在,不敢言苦。」刁五斗迟疑了下,「小人才刚放出信鸽半个时辰, 大人这般快便得到了消息?」 「消息?什么消息?」丁寿诧异道:「本官是恰巧路过。」 「那人回来了。」刁五斗低声回禀。 ************ 村西的一处小院,破破烂烂的几间茅屋,一只老母鸡咯咯叫着低头觅食,不 时古怪地看着院中跪着的一个布衣少年。 少年岁数不大,一张国字脸棱角分明,显得坚毅果决,此时跪在院中手捧一 碗粟米饭,苦苦哀求,「娘,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您先用点饭吧,别饿坏了 身子,吃过饭要打要骂一切随您。」 「不吃,你不说清银子来路,我宁可活活饿死。」一个面色干黄的妇人冲出 茅屋,一身粗布衣裙补丁连着补丁,可见日子过得很是辛苦。 「那银子……是儿子挣来的。」少年垂下头去,低声说道。 「你还不说实话,我……我死给你看!」妇人气苦,左右看看,一头向门框 处撞去。 「娘——」少年连忙上前死死拽住妇人,「您这是要儿子的命啊!」 「死了好,死了干净,与其看你被开刀问斩,不如先走一步去见你爹啊……」 妇人哭天抹泪,寻死觅活。 「哟,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房门推开,丁寿带着两名随从迈步而入, 好奇地张望着这一对母子。 少年正一腔郁气无处发泄,听着风凉话顿时戾气暴涨,回头怒喝:「滚你娘 ……是你!」 经过短暂错愕,少年立刻兴高采烈地对妇人道:「娘,这位爷就是孩儿的东 家,那银子都是老爷赏的。」 妇人警惕地对着年纪轻轻一脸坏笑的丁寿审视一番,挥掌就给儿子脑袋一个 巴掌,「你这贼奴才,骗到你娘头上了,从哪里寻来的狐朋狗友,陪你演这出好 戏。」 「大胆!」丁寿身后的两名<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同时上前怒斥,「不得无礼。」 这二位都是在北京横行惯了的主儿,平日在丁寿眼前蔫头耷脑低眉顺眼的, 还瞧不出什么来,此时攘臂嗔目摆出<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的官威来,把这乡间妇人着实吓了一 跳。 「你……你们要做什么?」妇人结结巴巴问道。 少年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拦在妇人身前,满面提防之色。 丁寿挥手让两名<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校尉退下,往前踱了两步,轻咳一声,「这位,呃,这 位大娘,敝人确是王直的东主,不知贵母子间有何误会,可否告知在下一二。」 丁二爷一本正经起来,那份万人之上的威仪体面顿时显露,妇人也为之慑, 半信半疑道:「你真是我儿的东家?」 丁寿扫了一眼手握匕首的王直,微笑称是,心中却道:小狼崽子,又在爷面 前拔刀子,真是短了调教。 妇人冷笑一声,回到屋内,取出一个蓝布包裹,瞧妇人吃力的样子,分量不 轻。 妇人将包裹重重往地上一摔,「我倒不知,我儿何时靠上了官府?」 哗啦啦一阵脆响,亮闪闪的银锭从包袱皮里滚了出来,丁寿拾起一个,翻看 银锭下的铭文:正德元年庐州府内承运库金花银二十五两。 「官银!」丁寿目光如利刃般扫向王直,王直低头不敢直视。 「这银子是我给的。」丁寿掂了掂那锭银子,笑道:「你小子也是,赏你点 银子怎么也不知道铰成碎银,这么大银锭花不出去不说,白教你娘担心一场,真 是该打。」 话音未落,丁寿便一脚将王直蹬了出去,在妇人惊呼中,那小子在地上滚了 几滚,也不起身,一身泥土地跪在地上,「老爷教训的是,小人思虑不周。」 妇人心疼地搂住儿子,「你真是衙门里做公的?」 丁寿咧嘴一笑,「不像么?」 本来信了大半的妇人,被这小子招牌式的坏笑又引得疑虑丛生,有心质问, 却心疼儿子再度被打。 正当两边僵住的时候,院外响起一串清脆的笑声,「汪婶子,听说铨哥回来 了,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自己腌的几个鸭蛋让您二位尝尝。」 一个脸蛋微圆的布裙少女挎着竹篮盈盈而入,见了院中情形一愣,「家中有 客人?却是不知……」 待看清了丁寿面容,少女急惶惶跪倒于地,「大人……不,恩公在上,受民 女一拜。」 【大明天下(第四卷)】(291) 第二百九十二章、另生波折 2019-06-09 新安江水波平如镜,碧水潋滟。 郁郁丛林中方未然心潮如浪,面色沉重。 七具尸体堆杂在茂密丛林中,死状可怖,俱是赤足短衣,看打扮应是水上讨 生活的。 「方爷,怎么办?」窦三宝问道。 「入土为安,埋了吧。」方未然喟然道。 「这些人也是从犯,该拿首级回去销案。」一名捕快有些迟疑,他们此番空 跑一趟,若是什么功劳都没拿到,怕是连鞋底钱都要倒赔。 「人死为大,这些人也是被人算计的。」方未然轻轻摇头,「放心,这趟不 会让大家白辛苦的。」 「方爷这话见外了,小的们没这意思。」 「快,快动手,这是积阴德的事,坑挖得深些,别回头再被野兽扒出来。」 众捕快嘴上连说不要,手下却干劲十足,挖坑的挖坑,抬尸的抬尸。 方未然默默走到一边,看着青碧江水,伫立无言。 「方爷,这案子你已经贴了不少,这年还过不过了?」窦三宝小声埋怨。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无妨的。」方未然笑答,随即轻叹,「只是贼人踪 迹怕是不好寻了……」 方未然话未说完,忽听林间一声暴喝。 「大胆匪类,白日行凶,还敢藏尸灭迹。」 一道身影在林间一闪而至,剑光熠熠,直逼埋尸的几名捕快。 「休要伤人。」方未然急切间空手猱身而上,双掌擒拿点击,正是看家绝学 「六阳绝手」。 来人轻咦一声,长剑回撩,移步间剑光纵横,直趋方未然。 方未然见对方剑法柔中有刚,轻捷灵动,惊呼一声:「柔云剑法,可是武当 派的朋友?」 「恶贼眼力不错。」来人嘴上答话,手上却未稍停,招招进逼,一剑快似一 剑。 方未然挥臂格挡,连声道:「这是误会,容某详述。」 「误会?去对亡者说吧。」手上连连催劲,攻势丝毫不松。 方未然眉头一皱,看来今日只有先分出胜负高下才能停手了,身形倏地一转, 移步至来人身后,左拳右掌,一刚一柔,分攻两肋。 来人被方未然陡然变招,攻得措手不及,惊骇间身子不及转身,长剑疾回, 由肋下反刺而出,直奔方未然胸前。 这一招攻敌之必救,方未然拳掌打实,来人纵是重伤,也要拉着方未然垫背。 方未然面色凝重,原本想着逼迫来人退出圈外,他再详加解释,不想来人脾 气如此刚烈,宁可同归于尽,也不愿稍有退却,他若是再被一剑逼退,对方必定 得势不让,这一场冤枉仗不知打到何时了。 时机稍纵即逝,长剑已到眼前,方未然把牙一咬,收掌撤拳,两掌一并,准 备空手夹剑,他也知武当柔云剑法柔中富刚,真气强劲,这一夹若不能止住剑势, 自身必有大凶险,可急切间也别无他法,总不能真把武当弟子毙于掌下吧。 电光火石间,忽听嗤嗤连响,有金风破空之声。 方未然空中一个大翻身,倒跃丈外,那名武当弟子也是举臂连挥,身前结成 一道剑网,只听叮叮数声清脆响动,几枚金针七零八落,散坠于地。 「芙蓉金针?!」方未然一见地上金针心中已是了然,向林中拱手道:「可 是峨眉派千手芙蓉窦女侠在此?」 &nbsp。 发布页点¢㎡ 一声娇笑,一道倩影如燕穿林般飞跃而出,空中灵巧一折,一名紫衣少女盈 盈立在林中。 窦三宝见少女脸蛋尖尖,双眉修长,姿容甚是秀丽,光彩照人,心中不由突 突乱跳。 少女似觉察这边目光,转过头来,冲着他抿唇浅笑,更增娇媚,窦三宝只觉 脸红耳赤,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那名武当子弟竟也没有动怒,只是略带埋怨道:「窦师妹,你这是做什么?」 少女笑吟吟道:「卓师兄,小妹见你二人有些误会,自知力薄,无能分解, 只得出此下策,还请海涵。」 「哼,毁尸灭迹被当场抓获,还有什么误会!」 「堂堂六扇门总捕虽不说整日与尸山血海打交道,不过搬运几具尸体应该也 不算意外。」少女歪头盈盈一笑,一番精灵顽皮之相,「方捕头,不知妙善所言 可是?」 「峨眉七妙说出的话自然是板上钉钉——没跑了。」方未然呵呵大笑,「不 知几位师太身体可好,方某俗务繁忙,未能亲赴峨眉拜会,还请尊师等几位前辈 宽恩恕罪。」 「两位师伯身子都还康健,只是师父她老人家我也有些时日未见。」 「哦?」方未然心中疑惑,有心打听却又不是时候,对身后众捕快道:「这 位是峨眉静因师太门下高足,千手芙蓉窦妙善窦女侠,还不过来拜会。」 窦三宝众人上前施礼,方未然又打量武当派这位男子,剑眉朗目,面如冠玉, 英气逼人,手中三尺青锋犹如一泓清水般明亮耀眼。 「卓师兄,这位便是六扇门总捕铁面无私方未然方捕头。」窦妙善在一旁介 绍道:「方捕头,这位是……」 「容方某一猜,若方某人眼力不差,尊驾想必就是武当绝尘道长的得意弟子, 武当后起之秀,江湖人称玉面郎君卓不群的可是?」 「噢?方捕头从何得知?」卓不群剑眉轻扬。 「纵然方某眼拙,不识得这手炉火纯青的柔云剑法,也该识得卓少侠这把『 秋露』呀。」 低首凝视手中的一泓秋水,卓不群自得一笑,收剑入鞘,欠身施礼道:「适 才卓某多有冒犯,还请方捕头恕罪。」 方未然连称不敢当,「一场误会而已,足见卓少侠性情中人,侠肝义胆,武 当后继有人。」 老江湖的几句奉承,立即让卓不群大生好感,颇有亲近之意。 「二位少年才俊何故到了这新安江畔?」方未然好奇问道,武当在湖广,峨 眉在四川,怎么都晃荡到南直隶来了。 「我等俱是奉师命赴秦溪山为名剑山庄李庄主贺寿,途中偶遇,结伴而往。」 窦妙善笑道,随即蹙眉,「方捕头,这些尸体是……」 「说来话长。」方未然无奈苦笑,才要简明扼要述说一番,忽听丛林树枝簌 簌乱响,有不少人走了过来。 「老方,你这帮人钻得倒还挺远,差点就找不到了,吃了没有啊,我给你们 带来些热食,哎哟,这怎么还多了新人啦!嘿嘿,姑娘,请问芳名啊,家在哪儿 啊,有意中人没有……」 「呛啷」一声,秋露出鞘。 【大明天下(第四卷)】(292)
投推荐票 上一章章节目录下一章 加入书签 【大明天下(第四卷)】(293) 第二百九十三章心有成算 2019-06-20 幽幽密林之中,丁寿摸着下巴打量着地上尸体。 卓不群眼神不善地盯着他,窦妙善倒是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来回打量着这群人。 丁寿轻咳一声,向身后草地瞥了一眼。 一名<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心领神会,四肢着地跪伏下去,丁寿斗篷一甩,端端正正坐在了 手下背上。 卓不群微不可察地轻哼一声,不屑的眼神转向了别处。 丁寿装作没看见,「方大捕头,这线索可是又断了?」 「谈不上断掉。」方未然轻轻摇头,「贼人在此处灭口,想来是不再需人驾 驭舟楫,藏身之处应就在此附近。」 透过林荫,丁寿指着江畔起伏连绵的数十个山头,「你这」附近「也太随便 了吧?」 方未然不禁赧颜,「说不得劳烦缇帅帮忙。」 方大捕头已经想开了,反正请丁寿帮忙也不是第一次,张嘴求人总比一脑袋 扎进深山里要省事得多。 「算你识相,二爷就等你张嘴了。」丁寿打了个响指,「把人带上来。」 王直随着一名<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来到场中,规规矩矩向丁寿行了礼。 丁寿点头,转对方未然道:「寻了个地里鬼,恰好还是个漏网之鱼。哎,小 子,给看看,这些倒霉蛋可是你那帮同伙?」 王直看见掩埋了一半的尸体时便是脸色大变,此时面色难看地点点头。 「这附近可有什么藏身之处?」方未然急声问道。 王直不答,直瞅丁寿,见丁寿点头才回道:「新安江两畔虽山势连绵,却都 低矮不名,林间可供藏身之处不多,不过……」 「不过什么,直说。」丁寿有些不满。 「江畔山中莫名有许多古怪石窟,大小不等,交错纵横,小人幼年还曾到其 中的几个玩耍过几次,不过近年常听说有人在附近失踪,山民都说其中闹鬼,再 也无人靠近。」 「怕是有人装神弄鬼吧。」丁寿哂笑,吩咐道:「去徽州百户所调人搜洞。」 「老爷且慢,」王直阻止道:「山中石窟众多,本地人也不能尽知,且有的 石窟内错综复杂,洞中套洞,也不知其中是否相通,若是贸然搜山,怕会打草惊 蛇。」王直道。 「嗯,想得周全。」丁寿点头,起身示意王直随他走到一边远处。 &nbsp。 发布页点¢㎡ 「你说实话,当初扒了银子是想着怎么脱身?」丁寿问道。 王直神色犹疑,呐呐不言。 「说吧,你是我的人,只要不反水,爷们会罩着你的。」丁寿循循善诱。 「小人寻思,对方既失了银子,事情又留了首尾,必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打 算找两个身材相近的人宰了,花了他们的脸,在身边扔下几锭银子,伪装成分赃 不均,自相残杀的样子糊弄过去。」 王直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观察丁寿神色,他这手段上不得台面,不知眼前这 位官老爷会怎样发落自己。 丁寿闻言果然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大力拍着王直肩膀,「好好好,小小年 纪,心狠手辣,思虑缜密,果然是可造之材!」 远看两个人一个前仰后合,另一个连连鞠躬,不明所以,卓不群冷笑道: 「朝廷竟让此等人物得掌重权,果然是奸佞当道……」 「卓师兄,慎言。」窦妙善轻声劝道。 方未然干笑一声,「缇帅少年得志,言谈行事难免轻狂,不过也是有口无心, 二位无须挂怀。」 「挂怀什么?」二爷笑着走了回来。 「没什么,缉贼之事缇帅可有了章程?」方未然道。 「自然。」丁寿摸着腰间挂着的扇囊,一副胸有成竹,对着卓不群一瞪眼, 「闲杂人等怎么还在这里,还不速速离去。」 卓不群右手再次握住了剑柄。 「卓少侠息怒,此案干系匪浅,缇帅也是因公而言,对事不对人,若有不周, 还请看在方某面上,不要计较。」 「丁帅,武当山为朝廷家庙,代天子致祭真武,也非外人,况除暴安良,替 天行道也是武当侠义本分,您就不要见怪了。」 &nbsp。 发布页点¢㎡ 方未然也是心累,暗想带着这么个玩意在身边,也不知到底是给自己省事还 是添麻烦。 「一码是一码,为朝廷修斋建醮不等于可以帮着拿贼缉凶,不然朝廷还养你 我何用!」丁大人摆起官仪还挺像那么回事。 「这位大人,宇内七凶恶名昭于江湖,今日既遇上他们滥杀无辜,我等若袖 手旁观,枉负侠义英名,还请大人破例,让草民二人马前奔走,略尽绵薄。」窦 妙善脆声说道。 「好的。」丁寿欣然点头,一句废话都没有,险些闪了方大捕头的老腰。 ************ 雄村,一处村舍内。 「哎呀,杀千刀的呀,哪有光天化日上门抢钱的啊,还有没有王法啦……」 一个妇人披头散发死命抓着一个包裹不撒手,拉拉扯扯到了院子里。 妇人身后还有一名憨厚的庄户汉子,手里抱着一个襁褓婴孩,有心上去帮忙, 却又不敢,怯懦地躲在门框阴影里。 与妇人纠缠的<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大力一扯,包袱破裂,掉出几锭官银,那名<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也动 了真火,呛啷一声,绣春刀拔出半截。 妇人哭声戛然而止,还往后缩了几步,看着<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拾起地上官银出了院子, 才敢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孩子他娘,别哭了,反正那银子也是白来的……」 「什么白来的,都进了咱家啦那就是咱的,你个废物,眼睁睁看着他们抢银 子也不搭把手啊……」 王直翘脚望着院子里,对身边的徐惟学道:「你不进去劝劝?」 「不劝,劝也劝不住,除非把银子还她。」徐惟学听着哭声觉得闹心,又有 些奇怪地问王直,「你怎么一点儿不担心,家里没闹?」 「闹?我要说不清银子来路老娘都不吃饭了,这烫手的东西我可不要。」 徐惟学羡慕地看着好兄弟,「那是担心你闯祸,这才叫骨肉至亲呢,看看我 那嫂子,见了银子那亲热劲,还破天荒热心地要帮我洗衣服,底裤都差点被她扒 了,不就是看我还藏没藏银子么,呸!」 看着会合的几名<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徐惟学小声道:「真要冒这个险?」 「富贵险中求。」王直眼神坚毅,炯炯有光,「这个东家不简单,咱们兄弟 的机会来啦!」 【大明天下(第四卷)】(294) 第二百九十四章携美探穴(上) 2019-06-20 一叶扁舟沿着江岸,顺水漂流在新安江上。 两个短衣赤脚的少年郎不操舟楫,只顾大声谩骂指责着对方。 「当初谁出的主意摸了这一票,你当时那个窝囊样难道忘了,而今想和小爷 平分,呸!你也不看看你们家坟头上长没长那根蒿子!」 「没我在船头张罗引人注意,你能趁机把银子带下水?就这么点银子想把我 打发了,门儿都没有,逼急了老子,拉你去衙门,咱们三头对案,同归于尽!」 「你是谁的老子!」一个少年嘶吼着冲了过去。 另一个少年丝毫不让,迎着来人扭打成一团,小船在平静的江面上晃晃悠悠 打起了转。 二人下手也是真狠,不多时衣衫破裂,满脸挂彩,却还都揪着对方兀自不松 手。 「两个不知死的小兔崽子,还敢在爷们家门前晃悠。」 一阵冷笑,惊醒了厮打不休的二人,转身看去,两名拎着单刀的黑衣汉子立 在船头,阴测测地瞅着他二人。 「你……你们……是什么人?」两个半大少年同时松开了对方,惊恐地看着 对面。 「这么健忘,才偷了爷们银子几天啊,寨主发了好大的脾气,连带着我们兄 弟年根下也不消停,整日在江边林子里钻来钻去的,还好工夫没白费,总算逮到 你们两个小贼了。」 「大哥,不,大爷,小的们也是一时糊涂,银子我们一两没动,就在舱里, 求二位爷给小的们一条活路。」二人连连作揖求饶。 「饶了你们?」一个黑衣人瞧了同伴一眼,笑容玩味。 「你们那些已经上了奈何桥的伙计们该多冤枉呀。」另一个黑衣汉子单刀已 经举起。 两个少年互相使了个眼色,分别从船舷两侧鱼跃入水,也不露头,洑水潜行。 「小崽子哪里跑!」两个汉子大声怒喝,一人一边,向水中狂甩暗器。 水面咕噜噜一阵轻响,一片血水染红了江面,两个黑衣人紧紧盯着江面水纹 动向,涟漪阵阵,渐趋平静,四周都没发现水线痕迹。 「俩小子估计挂了,咱们回去交差吧。」一个黑衣人说道。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么和寨主交待?」同伴苦着脸道。 「怕是早喂了江龙王了,不然你下水摸摸看。」黑衣人说话自顾进了船舱。 瞧着冰冷刺骨的江水,另一个黑衣人连忙摇头。 「银子还在,这下咱们兄弟立大功了。」同伴惊喜地喊道。 同伴急忙奔进船舱,大开的樟木衣箱内,一锭锭的官银险些晃花了眼睛, 「快,回去向寨主报喜。」 二人并未靠岸,而是划着小舟沿着江岸而行,拐入了江畔的一片林荫之中。 茂密的树木枝叶繁盛,阴翳低垂如障,几乎垂至江面,两人矮下身子,将小 船划了进去,一座深邃洞口出现在碧水尽头。 小舟毫无停滞,顺流直入犹如山鬼阔嘴的山洞,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水花四溅,两个湿漉漉的脑袋冒出了江面,徐惟学与王直相视一笑,长吸一 口气,再度沉入了水中。 &nbsp。 发布页点¢㎡ 江畔丛林中,听了王直禀报的丁寿点点头,「你们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王直二人应声退下,方未然沉声道:「没想到贼人藏身处如此隐秘,难怪六 扇门多年来遍寻七凶不得。」 「贼踪已现,剿贼从速,卓某愿为先行。」卓不群星眸一瞬,逸兴横飞。 「进洞后如何行走,贼人有无暗桩埋伏,漕银藏在何处,卓少侠何以教我?」 年来二爷武功未有寸进,嘴贱舌头毒的本事用一日千里来形容,都嫌客气。 果然卓不群被气得面皮紫涨,才要发作被窦妙善拉住了袖子。 「丁大人胸有成竹,想必早有定计,可否为我等解惑。」 「窦女侠客气了,丁某实不敢当。」丁寿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立刻就是一 张笑脸送上。 「丁大人何必过谦,单用鸡血惑敌这一手,就让小女子大开眼界,自愧弗如 了。」窦妙善笑靥如花,软语奉承。 「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教窦女侠见笑了。」 卓不群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低声嘟囔道:「算你有自知之明。」 「卓少侠说的是,敝人晓得自己的斤两,所以斗胆请窦女侠一同探路。」 「不可。」周边几人异口同声。 「前途凶险未知,窦师妹一介女流,如何轻蹈险地。」卓不群道。 「卓少侠放心,有丁某护持,定不让窦女侠伤到一丝毫毛。」 就是有你这淫贼在身边老子才不放心呢,卓不群把脸扭到一边,懒得做答。 「缇帅身份尊贵,不可亲当矢石,还是由在下代劳吧。」方未然担心的是另 一回事。 手下<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也难得的七嘴八舌附和方未然,这位活祖宗在宫里的面子大家都 清楚,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哥几个也就不用回北京了,直接上吊抹脖子选一样吧。 「老方,事情都说好了,这活儿除了我没人能干……」丁寿苦口婆心地劝道, 说到这他又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起码目前在这里没人能替我,你就免开尊 口吧。」 「还有你们几个,全都闭嘴,一个个哭丧着脸,爷又不是去寻死,在外面听 从方捕头吩咐就是。」丁寿对着一众手下喝令道。 看着丁二爷摆出官威,<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们也不敢再多言了,免得不小心触了霉头,前 车之鉴就是那位钱大人,现而今也不知游出长江没有。 收起八面威风,丁大人缩脖躬身,笑吟吟道:「当然,这一切要看窦女侠的 意思,若是芳驾不便,敝人不敢强求。」 「我?」窦妙善美目笑成两弯月牙,「义不容辞。」 【大明天下(第四卷)】(295) 第二百九十五章携美探穴(下) 2019-06-20 黑幽幽的山洞内,碧绿的江水只泛起一层淡淡的乌光,不住地冲刷着一层层 石阶。 石阶上有一片宽阔石台,两侧石壁上插着两个松明火把,昏黄的灯光照耀在 两名面色苍白的黑衣汉子脸上。 「快看,洞口漂来一艘船。」一名黑衣人呼喊同伴。 另一人连忙凝目观看,「船上好像躺着一个人,不知是死是活?」 「是活的就把他变成死的,谁教他倒霉,闯进了阎罗殿。」黑衣人阴森一笑, 举起了手中钢刀。 「别忙,」黑衣人止住同伴,「好像是个雌儿。」 「女的?」另一人面上浮现出猥琐的笑容,「那就让她多活一会儿。」 同伴立即会意地淫笑起来。 小舟渐渐靠近,两个黑衣人眼睛亮了起来。 「小娘们长得真水灵,咱兄弟撞大运……」 话未说完,两人便无声无息软倒下去。 「窦女侠的神针绝技果然精妙,有你相助,本官如虎添翼。」丁寿一身窄袖 飞鱼贴里,从船舱里钻了出来。 窦妙善纵身一跃,上了石台,「丁大人,如今怎么办?」 丁寿随后踏上石台,左右看看,洞穴宽阔深邃,尽头处有数条甬道,昏昏暗 暗不知通向何处。 信步向前,丁寿在每个甬道处驻足停留一下,便指着一个洞口道:「这边。」 甬道幽深难测,一眼不见尽头,窦妙善迟疑道:「大人确定……」 「当然。」丁寿晃着一个火折子,满怀信心走了进去。 窦妙善虽说心中打鼓,还是闷头跟了进去。 已经行了一盏茶的工夫,前路仍不见头,窦妙善手持一把金针,凝神戒备,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紧张的手心都冒了汗。 微弱的火光仅只照亮数尺范围,黑暗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窦妙善只觉嗓子有 些发干,往日听师父师姐们讲述的江湖险恶手段一一涌现在脑海里,窦女侠忍不 住心底发虚,当然,窦姑娘绝不认为是自己怕了,这一切应归咎于该死的沉闷阒 寂,窦妙善决定立刻把它打破。 「丁……」只张了下嘴,扭头看见身边这人的举止,窦女侠险些气歪了琼鼻, 这位爷一手举着火折子,另一手负在身后,摇头晃脑,意态悠闲,仿佛闲庭信步, 没有一丝深入匪巢的自觉。 作为一个「老江湖」,窦妙善觉得有必要提醒对方一下,可还未张嘴,倏然 觉察到这个<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首脑虽说举止萧然随意,可一举一动有如鬼魅般并无半点声息, 比之一路提气潜行的窦妙善还要轻灵诡秘,千手芙蓉这才惊醒到自己因何害怕, 方才她好似孤零零一人行走在无边黑暗之中,完全忽视了还有另一人的存在。 &nbsp。 发布页点¢㎡ 气息悠长,毫无换气之象,当是内力深厚;身形如鬼如魅,可见轻功绝佳, 已达踏雪无痕之境;最难得是举手投足不露丝毫行功运气的痕迹,举重若轻到如 斯地步,怕本门只有师父和两位师伯才能有此境界,这人看着年纪轻轻,位高权 重又武功高强,到底是什么来路,窦妙善不由暗中寻思。 「窦女侠……」丁寿突然开口。 「啊?什么事?」窦妙善以为揣测人家的心思被识破,心中惴惴。 「闲着无聊,做个游戏如何?」丁寿脚步不停。 游戏?大哥,咱俩现在深入虎口,不知暗中有多少人盯着,你当这是躲猫猫 呢! 「什么游戏?」窦妙善难抑好奇,问道。 「你我初识,彼此也不熟稔,不若互相问对方问题,被问者需老实作答,当 然若是遇到不便作答的,可以不答,重新提问。」 「此情此境,怕是不合时宜。」窦妙善道。 「放心,有这迷窟为倚仗,贼人防卫不会太严的。」丁寿想了想,贴着窦妙 善耳朵道:「声音轻些就是了。」 窦妙善实在太想知道丁寿师门来历,点头允诺,「好,谁先来?」 「既然是在下的主意,自然——我先问。」丁寿说这话一点不脸红。 「好。」窦妙善也不多说。 「窦女侠仙乡何地?」 「啊?你问这个?」满以为对方会提一些刁钻古怪问题的窦妙善有些错愕。 「不方便可以不答。」丁寿耸肩,「我换别的问。」 「方便方便。」窦妙善连忙道:「京师,崇文坊。」 「哟,大家还算邻里街坊呢。」丁寿笑道。 「该我问了。」 窦妙善刚想问丁寿师承,丁寿突然道:「等一下。」 以为丁寿出尔反尔,窦妙善心中正恼,前行数步后,才发现前面已是一处石 壁,一左一右又出现两个洞口。 丁寿转头看看两边,一指左侧,「这边走。」 「你怎么知道?」窦妙善脱口问道。 「靠鼻子闻得。」丁寿道。 「鼻子怎么会闻出路来?」 「这算第二个问题。」丁寿竖起两指。 窦妙善嗔声道:「那你问吧。」 「武当修道,峨眉念佛,姑娘与卓少侠何故同门相称?」 「少林、武当、峨眉并称中土武林三宗,三派掌门相交莫逆,门下弟子也彼 此兄妹相称。」 「回答刚才的问题,在下有一个擅长制香的朋友,曾央烦他为我做了一个软 香扇坠,里面掺入了些许龙涎香,此香味弥久不散,而今我那扇坠便在那口樟木 衣箱内。」 &nbsp。 发布页点¢㎡ 提起软香,丁寿不自然地摸了下脖子。 窦妙善用力吸了口气,洞内潮湿的空气内,果然有一丝淡淡的香气,清芬芳 馥,与众不同。 「你那朋友倒是位巧手。」窦妙善由衷赞道。 「你若看见他,关注的绝不会是他的手。」丁寿苦笑,白三爷的容貌对女人 实在太有杀伤力了。 「该你问了。」窦妙善打定主意,下个问题一定要问这人的师承来历。 丁寿淡笑,「还怕么?」 「谁说我怕了!」被戳中心事的窦妙善当即反诘,随后俏脸一红,「你,你 怎么……知道?」 「适才窦女侠心跳加快,内息渐 有紊乱之象,当是心神不宁,忧思惊恐所致, 在下所言可是?」丁寿道。 「你是为了帮我缓解心情,才冒险在洞内聊天?」窦妙善睁大妙目。 「也不全是,」丁寿搔了搔鼻子,「其实我也有点怕黑。」 不管丁寿所言是真是假,还是将窦女侠逗地噗呲一乐,「你这人……」 火折子倏忽而灭,一根手指压在了小巧樱唇上,将窦妙善后面的话语都挡了 回去。 ************ 洞壁一根悬空突出的石梁上,一名黑衣人静静地蛰伏在上面,手指轻触弩机, 只要稍一用力,十支弩矢便会瞬间全部射向由甬道内拐出的人身上。 这人并不担心误杀,他早已得了严令,无论是谁,出甬道之前不说口令者, 格杀勿论,实话说,他很希望有人闯进来,黑暗寂寞的生活总要有些调剂才有意 思。 也许上天听到了他的希望,一道亮光毫无征兆地从甬道内窜出,黑衣人毫不 犹豫扣紧弩机,闪烁寒光的弩箭霎时间喷射而出。 笃笃笃连响,弩箭全部射空,飞出来的只是一个燃着的火折子,并无一个人 影。 黑衣人立时警觉不好,刚要出声示警,忽然全身一麻,瘫软在了石梁上。 窦妙善由甬道内走出,拍拍手掌,得意地望着自己的一番杰作,前行几步, 打算跃上石梁,取回自己的芙蓉金针,哪知脚下突然绊了一下什么东西,还未及 反应,便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地。 箭矢嗤嗤破空声不绝,转眼间不知有多少暗箭凭空射出,左右交错,连绵不 断。 俏脸紧紧贴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窦妙善心有余悸,若不是被这人突然扑倒, 适才便进了鬼门关,想到这里,她又不安地扭了扭身子,这人臂膀搂得好紧,好 像要把人勒断一般。 好半晌,箭雨才歇,丁寿坐起了身子,左顾右看地上散落的箭支,倒抽一口 冷气。 「此地主人不简单啊,这么长一段路不设埋伏,一动手便是绝杀,外人不识 厉害,进洞一路平安无事,难免大意轻敌,放松警惕,若骤然遇袭,必然凶多吉 少。」 没听到同伴回应,丁寿回首愕然道:「窦姑娘,你脸色赤红,心跳急乱,可 是受了伤?」 「没,没有。」窦妙善快速跃起,理了理云鬓凌乱秀发,「怕是贼人已经惊 动了,我们快走吧。」说罢急匆匆向前奔去。 丁寿没有忙着起身,坐在那里摸着下巴坏笑,「小姑娘,有意思。」 山洞愈走愈阔,一路上可见各种石床石台,处处都是人工开凿的痕迹,丁二 心中不禁开始后悔,对手有这样人力物力,自己是不是羊入虎口啊,直到二人走 入了一个方圆数十丈的巨大洞窟,二爷的小心思才算打住。 「丁大哥,现在往哪里去?」窦妙善不觉已改了称呼。 丁寿没工夫窃喜自己在女孩那里印象加分,吸吸鼻子,游目四顾,左前方一 斜指,「那边走。」 果然没走多远,就发现了一个堆满各类箱柜的小山洞,用来当饵的那口樟木 衣箱也在其中,丁寿打开箱盖,在银子里翻检一番,找到了自己的软香扇坠,喜 滋滋地挂在了腰间折扇上。 窦妙善翻检了几个箱子,有绫罗绸缎,也有些金银玉器,却没有发现大量的 官锭,不由疑惑道:「漕银不在这……」 轰隆一声,一扇铁栅栏从天而降,封住了二人所在的洞口。 一阵大笑声中,整个山洞突然灯火闪亮,将整个地穴照得如同白昼。 在大群黑衣人的簇拥下,一名虎背熊腰,肩宽背厚的七尺大汉踏步向前。 「贵客光临,安如山携黑虎寨众兄弟恭迎大驾。」 【大明天下(第四卷)】(296) 第二百九十六章犁庭扫穴 2019-6-20 「黑虎安如山!」 丁寿看着眼前豹头环眼,神态威猛的黑衣大汉,轻轻吐出五个字。 「没想到缇骑中还有人识得爷们的名号。」安如山看着丁寿身上的飞鱼服, 咧着大嘴笑道:「老子杀了那么多鹰爪孙,还真没杀过<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今儿也算开张。」 「安寨主有这个兴致,在下尽量成人之美。」丁寿竟然还笑得出来。 安如山也有些惊讶,一竖大拇指,道:「好小子,有胆量,老子一定给你个 痛快。」 「这倒不必,只求安寨主能为在下解惑,免得到死还是糊涂鬼。」 「说说看,爷们尽量成全你。」安如山道。 「漕银在哪里?」丁寿问道。 「在另外的洞里,这银子是要和人分的,大家面对面,口对心,一同开秤分 金,没理由和我的家当放在一起。」 安如山看着洞内那口樟木衣箱,笑道:「要不是引你们上钩,这箱银子也该 在那里。」 「安寨主可真是个老实人。」丁寿苦笑。 「不敢当,至少做买卖很实诚。」安如山道。 「您的那几位生意朋友呢?」 「老四和老五可不愿闷在洞里做地老鼠,至于另一个,那单买卖之后就不见 了。」安如山道。 「哦?可否见告那位的名姓,在下到了地府也好向阎君爷说个清楚。」丁寿 道。 「不清楚,那人是龙老大介绍的,一直蒙着脸,说话也是用内力改变嗓音。」 安如山道。 「那人对几位如此防备,您还能安心和他打交道?」 安如山仰天打个哈哈,「人家有本事掌握漕船动向,还把全船人都放翻了, 我们兄弟只白出了个力气,就白拿一半银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丁寿目光一凝,「那人已经分银子走了?」 「没有,银子都在我这保管,约定是由龙老大主持分银子,免得起纠纷。」 安如山拍着胸膛道。 「这么大笔银子安心交由别人保管,看来这位朋友也是个实诚人!」丁寿点 头夸赞。 「道上的人办事自然比你们官府讲规矩。」安如山冷哼一声。 「也是。」丁寿没有反驳,点着手指开始数人头。 「你在干什么?」安如山纳闷。 「这百十来号就是贵寨的全部人马?」 「杀你们两个足够了。」安如山感觉受到了轻视。 丁寿好奇,「这些人是怎么开出偌大一片天地的?」 「白捡的洞府,谁知道那么多。」安如山已经不耐烦,「你们是自己了断还 是让弟兄们送你们一程?」 &nbsp。 发布页点¢㎡ 「如果可以选,丁某人还是想死在床上。」丁寿涎着脸道。 安如山放声大笑,嘲讽道:「如果能有下辈子,你再指望得马上风吧。」 转目扫视面色苍白的窦妙善,安如山嘿嘿怪笑,「不过你在黄泉路上,也不 会孤单。」 丁寿点头,「有美人相伴总是好的。」 「窦姑娘,你怕死么?」 窦妙善此时花容失色,俏脸煞白,闻言硬气道:「峨眉弟子,死有何惧。」 「好气魄!」丁寿笑道:「把耳朵捂上。」 「啊?」窦妙善满腹狐疑,还是听话地捂住了耳朵。 「你要做什么?」安如山本能感觉到不对。 「玩啊。」丁寿从袍子里掏出一个生铁圆球,扯去矾纸,露出药信,又把一 个火折子吹燃,笑嘻嘻地点燃了药信。 看着呲呲燃烧的火苗,安如山脸色大变,「钻风神火流星炮!」 黑虎岭当年被围剿过,安如山识得官军火器的厉害,这钻风神火流星炮是用 生铁铸就,中藏神烟、法药、神砂,大炮用车马冲入敌阵,中炮用母炮发射,眼 前这个虽是小炮,可弟兄们如今猬集在一处,这不是送上门找死么。 安如山厉声大吼:「散开!」 在人群杂乱无章地乱窜中,丁二爷笑吟吟地将流星炮从铁栅栏缝隙中抛了出 去,顺手揽住窦妙善闪躲在洞壁之后,还不忘捂住了自己耳朵。 「轰隆」一声巨响,在洞穴内来回激荡,震耳欲聋,烟雾弥漫中,只听惨叫 哀嚎声,此起彼伏。 &nbsp。 发布页点¢㎡ 「咳咳,来人,给我放火,烧死这对狗男女!」看来安如山是躲过了一劫。 「安大寨主,二爷陪你磨了半天嘴皮子,你不琢磨一下是为了什么,死咬着 我不放算怎么回事!」 「杀千刀的小子,老子非把你变成烤猪,咳咳,快,快拿柴草来。」安如山 根本不听劝。 「寨……寨主,不……不好了……,寨主,你在哪里啊?」一个黑衣喽啰跌 跌撞撞喊道,却在烟尘中寻不到人。 安如山循声找到手下,拎着他脖子喊道:「什么事?说!」 「官……官军杀进来了!」喽啰哭丧着脸道。 「他们怎么进来的?你们都是死人啊?」安如山疯狂摇晃着手下。 「二爷进来的时候留了记号,至于人,呵呵……」丁二阴阳怪气道:「您山 寨的那几头烂蒜大多不都在这里摆排场么!」 「小兔崽子!」安如山咬牙切齿,「凭你那点人也想端了老子的窝!」 「早知道爷们几个在山里乱窜瞒不住安大当家,可二爷这次调来的是新安卫 的官军,」丁寿躲在洞壁后偷笑,「水路就是便捷,朝发夕至都嫌慢了。」 「你……」安如山还要再言,远处的喊杀声已经清晰可闻,不多时洞口已有 大量官军涌进。 安如山猛一跺脚,不再理会丁寿,带着手下上前迎战。 听着喊杀声离自己稍远,丁寿才长舒一口气,抹了一把冷汗,「王八蛋,再 晚来一些二爷就要归位了。」 「丁……丁大哥,可以松开人家了么……」怀中人嘤咛一声,如蚊呐般说道。 丁寿连忙松手,「事急从权,失了分寸,还请姑娘恕罪。」 窦妙善玉面上红云密布,垂首道:「小妹知道。」 丁寿干笑一声,掩饰尴尬,再看洞穴中烟雾渐散,洞内情势逐渐明朗,众喽 啰仓促迎战,在官军的冲击下步步后退,只余十几人 聚集在安如山的周围拼命抵 抗。 安如山手持钢刀,血染衣袍,身周血肉横飞,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一道身影仿佛从天而降,落在安如山身前,安如山看也不看,钢刀飞动,直 卷来人。 当的一声,钢刀已被来人手中铁尺锁住,来人怒叱:「六扇门总捕方未然在 此,安如山还不束手就擒。」 「束手你奶奶!」安如山在刀柄一拍,钢刀一翻,绞带着两柄铁尺同时向方 未然砸去。 方未然松手后撤,安如山一招「猛虎出笼」,一拳向方未然面门打去。 方未然左臂右探,右臂左探,双臂交叉封在面前。 「蓬」的一声,方未然倒退三步。 安如山得理不饶人,一个垫步,熊罴般的高大身躯如猛虎下山般一扑而上。 方未然不再稍退,身形一偏闪过,举掌如刀,斜劈安如山侧颈。 安如山脚踏日月连环,身子一转已到方未然侧后,未等站稳,一腿直踢方未 然左膝。 方未然收掌出拳,如风下捣,安如山那一腿快出疾收,猱身近击,转眼间打 出七拳十三腿。 面对如雨攻势,方未然从容应对,七拳十三腿一一接下,还反还五掌,霎时 间在方圆不到三尺的范围内,只听拳脚相错的呼呼风声。 卓不群长剑又挥出一蓬血雨,焦急地喊道:「窦师妹,你在哪儿?」 「卓师兄,我在这里。」窦妙善应道。 卓不群飞身跃到洞前铁栏处,「你没事吧?」 「多赖丁大哥护持,平安无事。」窦妙善笑道。 卓不群敏感地察觉到了窦妙善称呼的变化,再看她发髻散乱,红霞鲜艳,身 后丁寿又一脸坏笑的挥臂打招呼,不由狐疑道:「真的没事?」 窦妙善急得跺脚,第一次觉得这位卓师兄真的啰嗦,「说了没事,你先把我 们放出来呀!」 卓不群闷头应了一声,摸索石壁寻找机关,却不得要领。 「不劳卓少侠了。」丁寿道。 「不劳我你出的来么!」卓不群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卓师兄……」窦妙善蹙眉娇嗔。 「应该可以,烦劳卓少侠退开几步。」丁寿满是自信。 卓不群看着有拇指粗细的一根根铁栏,退后几步,一副看好戏的心态,「倒 要见识一下。」 丁寿微微一笑,乌光一闪,随即一掌劈出,哗啦啦一阵响动,四五条铁栏应 声而断,散飞而出。 【大明天下(第四卷)】(297) 第二百九十七章、三人伏虎 2019-7-3 铁栏破散,丁寿收起屠龙匕,迈步而出,出洞时还不忘关照身后窦妙善小心, 引得佳人欢心应承。 「窦师妹,你无恙吧?」卓不群急忙凑上前,上下左右打量一番,忧心问道。 「蒙卓师兄挂念,小妹此番有惊无险。」窦妙善知晓卓不群是一番好意,笑 颜道谢。 「无事就好。」卓不群松了口气,随即恨恨道:「这洞中千回百转,步步惊 心,那姓丁的却偏要带你履此险地,真是不安好心。」 「丁大哥身份尊贵,尚且亲身犯险,我等侠义之人,岂能置身事外。」窦妙 善替丁寿辩解道:「况且丁大哥不只武功高强,且机智百变,贼人一举一动都在 他算计之中,若无此番经历,竟不知朝廷之中还有如此文武双全的人物!师父常 说人外有人,果真不假。」 小姑娘一副崇拜的表情看得卓不群心底酸水直冒,冷冷道:「还不是身陷牢 笼,若不是我等来得及时,什么机智百变,怕是自身难保。」 「你们进洞增援不也是丁大哥事先布置的,况且人家自身也有脱笼之法呀。」 看着齐齐断开的铁栏,卓不群犹自嘴硬,「若非有利器护持,他定是在劫难 逃,哪还能脱困。」 窦妙善睁大眼睛注视卓不群,疑惑道:「你的」秋露「也是江湖有名神兵, 怎地刚才未想到持剑破笼?」 「我……」卓不群哑口无言,他那柄「秋露」是由师父绝尘道长亲授的,平 日爱剑如命,几时想到把这宝贝当锤子榔头一样使唤,想到此狠狠瞪向前面丁寿 背影,暗骂有此宝物本应珍而重之,他却只知莽力蛮用,真是暴殄天物。 「卓少侠……」 丁寿仿佛听到了卓不群心声,突然开口,引得脸皮薄的卓不群一阵心虚。 「何……何事?」 丁寿指着场中恶斗的两人,「你觉得这二人谁胜谁负?」 卓不群这才发现,洞中贼人此时或死或擒,只有方未然与安如山仍旧激斗未 歇,官军在外围成一圈,也插不进手去。 安如山此时已成疯虎,出手拳脚生风,刚劲勇猛,浑身上下无一不可称拳, 没有半招守势。 方未然的六阳绝手同样是走刚猛之路,面对如潮攻势,岿然不动,以攻对攻, 声势惊人。 「安如山已存死志,五峰六肘皆是杀招,打得是两败俱伤的算盘,来势虽汹, 但老子所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方捕头若是以守为攻,安如山百招之后必 然力竭,自然不胜而胜,此时一味抢攻,反落了下乘。」 丁寿击掌赞叹:「眼光犀利独到,果然不愧武当高足,名门子弟。」 卓不群自得一笑,才准备给他个面子,随口谦让几句,不想丁寿话锋一转, 又说出一番话来。 「不过在下倒另有浅见,不敢苟同。」 卓不群剑眉一挑,还未出声辩驳,窦妙善便已凑上前来,「丁大哥有何高见?」 &nbsp。 沷怖頁、 「高见不敢当,」丁寿对着美人难得谦逊一笑,又道:「安如山的黑虎拳本 是杀人手段,讲究的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可观他此时攻势虽凶,但每招都预 留了三分后劲,想来还藏有后手杀招,择机而动。」 「如此方捕头岂不危险?」窦妙善忧心忡忡道。 丁寿摇头,「方捕头久历江湖,早已看破机关,此时他以攻代守,招招进逼, 就是想迫使对手使出压箱底的绝活,早除后患。」 《万象秘籍》包罗天下武功,安、方二人所学虽未见有载,但丁二的眼光却 是不差,听他一番评点,窦妙善细心观察,果从场中争斗中看出一些门道,欣喜 道:「正如丁大哥所说,还是方捕头经验老道,若是小妹临场,定会中了那安如 山的算计。」 丁寿微笑颔首,「宇内七凶纵横黑道多年,确有过人之处,单这黑虎的武功 心计,便可称得一方之雄,傲视群伦。」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他二人一答一合,却气坏了一旁心高气傲的卓不群: 方未然经验老道,岂不是说自己江湖阅历不足?安如山傲视群伦,谁是群伦? 卓不群自幼根骨极佳,深得师门长辈看重,年纪轻轻便成了武当弟子中的佼 佼者,素来自视极高,不想在这新安江边碰到个没事都喜欢怼他几句的<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 此时又听丁寿与窦妙善夸赞场中二人,再也按捺不住,宝剑秋露「噌」的一声出 鞘,一招「千丝万缕」向场中安如山刺去。 这一剑看似平淡无奇,却蕴含无数后招,只要对手接下一式,后续剑招便连 绵不绝,顺势而来,如柔丝不断,春云绵绵,实为柔云剑法中的绝学。 安如山本与方未然斗得旗鼓相当,此时又添强敌,非但不慌,眼角还闪过一 丝得意,挥拳逼开方未然,漫不经心便是一掌迎着剑锋而去。 卓不群见了这轻飘飘的一掌,心中一喜,手腕一折,剑尖嗤嗤有声,直刺安 如山左掌。 秋露锋利,穿掌而过,卓不群剑势不停,身子仍向前冲,安如山陡然眼中凶 光大盛,受伤左掌向旁斜引,带偏宝剑,随即身形一拧,欺入卓不群中宫,一招 「黑虎掏心」向他胸口捣去。 「不好!」方未然一声惊呼,急切间猱身而上,左掌叠加右掌之上同时拍出, 掌风猎猎,只想逼得安如山回身自救。 卓不群也已警觉不妙,抽剑自保已是不及,仓促间撒手弃剑,长吸一口真气, 空中鹞子翻身,如驽箭离弦,倒纵而回。 此时要走,岂能容易,安如山早已不存生念,与方未然缠斗良久,只是想寻 一人垫背,此时以身作饵,便是要取这位武当高足的性命。 「黑虎掏心」,简单至极的一个招式,学武一年的人都可使得像模像样,却 是安如山黑虎拳中的绝命杀招,安如山当年只凭此一招,便连毙了围剿他的十七 名六扇门高手,今日同样打算用此招一拳击碎卓不群的心脉。 气流激荡,虎虎生风,安如山这一拳蕴藏强劲真力,如影逐形般紧随卓不群 身影,对身后的方未然视若不见,只为将卓不群毙于掌下。 卓不群一翻丈外还未落地,安如山贴身而至,体内真气已衰,避无可避,眼 睁睁见那钵大的拳头捶到胸前,只得闭目等死。 一道快如鬼魅的身影如飞云擎电般一闪而至,刹那间只听一声惨呼,卓不群 手捂胸口连退数步,面色苍白,浑身是血。 安如山瘫倒在地,口中不停有血沫溢出,左臂仍挂着秋露宝剑,一条右臂却 齐肩而断,血如泉涌。 一脸愕然的方未然与花容失色的窦妙善,齐齐看向伫立场中正在把玩手中屠 龙短匕的丁寿…… 【大明天下(第四卷)】(298) 第二百九十八章、我是羔羊 2019-7-3 「没拉到垫背,反折了本钱,这买卖亏了……咳咳……」 安如山咳出几口鲜血,虚弱地说道。 丁寿歪头打量着地上的安如山,略微惊诧道:「连遭重击,安当家的还能说 出话来,实在是命硬。」 安如山断臂血流不止,背后中的一记六阳绝手更是伤了内腑,此时面色苍白, 强自笑道:「刀口舔血的买卖,自然人贱命硬,只恨没拉着陪葬……」 方未然冷声道:「黑虎安如山,你啸聚山林,作恶多端,今日六扇门拿你归 案。」 「去你奶奶的,要是能平安过日子谁他娘愿意当强盗,还不是你们这些贪官 污吏逼得,害得老子一家都不得团圆……」 安如山喃喃咒骂,声音渐低,昏昏欲睡。 丁寿俯身连点了安如山数处穴道,又在他背后灵台穴打入一道真气,替他止 血续命。 神智渐复的安如山硬气不减,「要杀便杀,想怎么折磨老子也奉陪,嘶——」 丁寿不等安如山说完,毫无征兆地将他臂上秋露拔出,疼得这厮倒抽一口凉 气。 「<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要收拾你,手段定是花样百出,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识相的配 合些,爷们一定给你个痛快。」 一样的话片刻前安如山还对丁寿说过,此时情势逆转,实在是莫大讽刺,正 在照顾卓不群的窦妙善轻声一叹:好快的现报。 安如山沉吟一番,点头应允。 「宇内七凶其余人都藏身何处?」丁寿沉声问道。 安如山轻轻吐出几个字,声音虚弱得丁寿也听不清楚。 「你说什么?」丁寿将耳朵凑近。 「呸!」一口含血的浓痰突然直喷到面前,丁寿猝不及防下,偏头一闪,虽 是躲开大半,还是在脸上沾了几丝血沫。 安如山大声嘲笑道:「你以为老子和你们这些狗官一样贪生怕死,不讲义气, 想让大爷出卖兄弟朋友,别做梦了!」 站起身来,丁寿用袖子蹭净脸上口水,狠狠点头道:「好,有种,二爷今儿 就让你看看什么是」义「。」 四顾周边俘获喽啰,丁寿喝问道:「官银藏在何处?」 被俘的众喽啰面面相觑,低头不言。 踱步到一个黑衣喽啰身前,丁寿道:「你说。」 「说你娘……」声音戛然而止,丁寿扭断了他的脖子。 「你呢?」丁寿又走到下一个喽啰前,冷冰冰地问道。 那名喽啰被吓得面色发白,身子不住颤抖,却还是咬紧牙关,噤口不言。 丁寿没问第二句,地上又多了一具尸体。 窦妙善心中不忍,开口欲劝:「丁大哥……」 「窦师妹,此间贼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杀之不惜,不必枉做好人。」安如 山那一只胳膊虽未击实便被丁寿及时斩断,拳上气劲还是让卓不群受了内伤,玉 面郎君恨意正浓,一张嘴就堵住了窦妙善的所有话语。 想想进洞来一路所遇,窦妙善也知卓不群所言不虚,只得硬起心肠扭头不看。 走到第三个人身前,没等丁寿说话,那人已经跪了下去,「大人,小……小 人想说,可我真的不知道啊!!」 「那你就是没用了。」丁寿声音蕴含无尽寒意。 「我……」喽啰只来得及说出生命中最后的一个字。 丁寿环顾余下的黑虎寨喽啰,「本官懒得问了,谁说出来便可活命,名额只 有一个。」 「小人知道」,「小人愿说」,声音未落,便有七八人跪倒在地,几乎同时 抢声,七嘴八舌乱成一团。 「可本官只要一个人就够了。」 场面短暂僵住,突然一个喽啰将身边跪着的同伴扑倒,疯了一样撕咬,其他 人若有所悟,也开始厮打起来,战事方息的洞内再度杀声四起,惨烈更胜刚才。 &nbsp。 沷怖頁、 看着手下兄弟的疯狂举动,安如山闭目长叹,「好了,你不用逼他们了,老 子带你们去寻。」 示意军卒上前扶起安如山,丁寿笑指互相扭打的喽啰们,「义气?」 安如山缄口不言,跌跌撞撞地向一处角落行去。 丁寿带人跟上,一名<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悄声道:「大人,这些人怎么处置?」 厌恶地看了那些喽啰一眼,丁寿道:「还站着的交给新安卫按律处置,剩下 的杂碎活着也是脏了地方,直接料理掉。」 只拐了几个弯,行了百余步,便来到了另一处小山洞,洞内整齐罗列着数十 个大木箱,箱上封条还未揭去。 「除了被偷去的那只箱子,其余的都在这里。」安如山双臂受创,只用下巴 示意。 「安寨主没清点一下?」看着封条,丁寿扭头问道。 「在漕船上早点过了。」安如山道。 「你们三个去龙王门寻船后,没再清点一番?」丁寿继续追问。 「一直有人看守,从没离开过渔村,还有什么可点的。」安如山不耐烦道。 丁寿嘴角微翘,「待会儿有惊喜,安寨主拭目以待。」 轻轻挥手,官军一拥而上,将箱子封条全都揭开,打开箱盖,白花花的官锭 在火把映照下发出诱人的光泽。 一帮官兵的眼睛都被银子晃花了,明知这些银子都是朝廷的,与己无关,还 是恨不得多看几眼,连尾随而入的卓不群与窦妙善瞬时间也不禁瞳孔放大,声息 渐粗。 「把箱子全部推倒。」丁寿突然下令。 「丁帅,你这是……」方未然不解。 官兵们虽然也不明白意义何在,却还是老实地执行上命,「咕隆咕隆」声中, 一口口大木箱倒扣在了地上,银锭四散滚出,随后众人便被眼前景象惊呆。 除去少数官银,箱子内大部装入的皆是砖头瓦块,散落一地,沾染了泥尘土 灰的银锭霎时间光泽都暗淡了许多。 「这……这是怎么回事?」窦三宝张口结舌,指望方未然能给个解释,「方 捕头,您倒是说句话啊!」 方未然同样睁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比他们更不堪的却是此间主人,安如山扑倒在地,用那只仅存的伤手来回翻 看,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银子呢?我的银子呢?」 「唉——」丁寿叹了口气,「安寨主,你以诚心待人,旁人却未必会如此待 你。」 「怎么回事?你说!」安如山狂吼道。 「还能怎么回事,您几位出面寻船,人家趁机偷 梁换柱,把银子掉了包,而 后各走天涯,您又不知人家根底,上哪里找人去。」丁寿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他们的来路龙老大知道得一清二楚,难道他们不想活了!?」安如山激动 万分,伤口再度迸裂,血流不止。 「那就看贵几位是否都是一条心咯……」丁寿的笑容意味深长。 「不,不会的,老大不会坑我们的。」安如山喃喃自语,颓然坐倒在地。 「现在本官就教教安寨主这个『义』字该怎么写,拆开便是『我是羔羊』。」 丁寿极为得意,笑道:「安寨主义字当先,因为是兄弟所托,对合作之人也松了 戒备,堂堂江东猛虎而今成了待宰羔羊,还在这里等着人家上门分金,真是可笑 可怜!」 安如山垂头丧气,自语声已不可闻。 「在江畔渔村时我便有些奇怪,杀人灭口虽需掩埋,但推倒土墙却又显得欲 盖弥彰,而且被推倒的墙砖似乎少了许多,当时还未想明白,直到那两个傻孩子 冒死偷了你们一箱银子,所得不过数百两,就知道你和他们一样上了恶当,只不 过你的『当』更大一些。」 安如山还是不发一言,呆呆垂坐,丁寿也不恼,循循善诱道:「安寨主而今 已入罗网,若还想出这口怨气,唯有将七凶其余人等的下落告知与我,由本官代 劳,你看如何?」 安如山不声不响,丁寿警觉不对,伸手一推,如山一般的身躯软软倒地,了 无生气。 【大明天下(第四卷)】(299) 第二百九十九章、灵光闪现 2019-7-3 江风吹来丝丝凉意,丁寿紧了紧领口斗篷,喷出一口白色哈气。 一队队官兵押着人犯赃物陆续送到江边官船上,一个身穿鱼鳞甲的大胖子陪 着笑脸凑了过来。 「缇帅,您还有什么吩咐?」 「老康,这次麻烦你了。」丁寿道。 胖子连连摇头,摘下快把脸上肥肉勒断的镔铁兜鍪,抹了一把汗道:「缇帅 这是哪里话,莫说您有老公爷的亲笔,便是随便一个口信,末将马前奔走也是本 分。」 「得嘞,你两兄弟的情本官承了,有暇咱们一同喝酒叙叙。」丁寿笑道。 「那末将就先谢过缇帅了。」胖子笑得满脸开花道。 这胖子名叫康仲达,与南京那位水军右卫指挥康伯年是亲兄弟,只不过他没 有那位大哥泡在秦淮风月中纸醉金迷的福气,只是领着新安卫指挥衔苦守在徽州, 突然间<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上门还把这位吓了一跳,以为自己闯了什么大祸,等来人拿出了<img src="/toimg/data/jin.png" /> 衣卫的公文与魏国公徐俌的亲笔手令,康二爷难得雷厉风行了一次,把卫所中还 能使唤的官军都给调了出来,虽说剿匪时没敢进洞,但也在外面战船上大呼小叫, 上蹦下跳的也淌了不少虚汗。 也是没法子,常言说县官不如现管,这新安卫洪武元年设立,隶属南直隶中 军都督府,定国公徐俌不但是南京守备,还兼着中军大都督,正经的顶头上司, 何况里面还牵扯着<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指挥使,得罪了这帮煞神,天知道会给自己网罗出什么 罪名,况且康胖子自己屁股本就不太干净。 匪也剿了,康仲达而今拼命拉关系,忧心的是另一件事,「缇帅,黑虎寨贼 人余孽竟然盘踞此地多年,卑职怕是难逃失察之过,上峰若是追究起来……」 「老康,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有本官在,你此番有功无过。」 丁寿大打包票,喜得康仲达躬身连连称谢。 「不过这匪巢中还有一件事……」丁寿又道。 「卑职明白,这洞中财物清点造册后必然先请缇帅过目,有什么删减的您做 主就是。」康仲达会心一笑。 「哦,这个嘛……也算是一件事,我说的是另一件。」虽说没想到,但康胖 子的建议还是很让丁二心动。 「大人请吩咐。」 手指洞窟,丁寿问道:「据说徽州境内此类石窟还有许多?」 「有大有小,听山民说怕有数十座,一直绵延到黄山脚下,也不知是何时开 凿的。」康伯年老实回答。 「洞内曲折复杂,有山泉可饮,既能藏兵又可屯粮,此番幸亏只是一些蟊贼 占据,若有居心叵测之人据之为用,揭竿而起,老康你可就大难临头了。」 康仲达吓出一身冷汗,「那依大人之见呢?」 「亡羊补牢,犹未晚也。」丁寿招手将康仲达唤上前,轻声道:「组织人手 将这些洞口全部用泥土填实,广植树木,绝此后患。」 康仲达连连点头称是,转身便去安排。 「大人,京里有密信传来。」已经换了官服的刁五斗呈上一封信。 丁寿看完密信,微笑自语道:「京里动作很快,这面也得加紧布置了。」 ************ 雄村,王直家中。 「不去不去,我都一把年纪了,去京城做什么。」汪氏只顾摇头。 「婶子,恩公老爷一片好意,让您去京城享福,您就不要推脱了。」小玲劝 说道。 「是啊,娘,咱这家徒四壁,没什么值钱物件,有什么舍不得的。」王直也 一再劝说。 汪氏就是不松嘴,「人离乡贱,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京城再好也不是 我这等人住的地方。」 「怎么,汪大娘还没有收拾行装?」丁寿迈步而入。 「故土难离,老爷您看是不是就算了?」王直躬身回道。 算了?算了老子怎么放心把你派出去,丁寿心想,面上却笑道:「汪大娘, 本官略通岐黄,恕我直言,观大娘面色干黄,青筋外露,当是肝脏虚弱之象,您 老平日里寝食难安,时常心痛吧?」 &nbsp。 沷怖頁、 「老爷这话可真?」王直大惊失色。 「爷府上不乏名医,虽说无医病之能,耳濡目染下,眼光却不会错,不信可 问令堂。」 「娘,您……」看妇人脸色,王直已知丁寿所言不虚,「您为何不说?」 「老毛病了,有什么可说的。」妇人凄楚一笑,更让王直神伤。 「孩儿给您老找大夫去。」 「别……」妇人连声阻止,「你挣几个钱不易,攒着娶媳妇吧。」 「汪大娘,您这乃是宿疾,等闲庸医怕也调理不好,不若随我进京,好生将 养身体。」扫了一眼满面忧色的王直,丁寿道:「您若不肯,令郎怕是也无心当 差。」 汪氏也担心误了儿子前程,迟疑道:「这……我这孤老婆子,进京连个说话 的人都没有,闷也闷死了……」 「大娘若不嫌弃,我陪您进京。」玲儿自告奋勇。 「那敢情好,只不知是否给老爷添麻烦?」 「哪有许多麻烦,玲儿在京城待过,有她照顾起居,小直这里也能放心。」 丁寿笑道。 汪氏这才把心放下,在小玲帮衬下开始收拾东西。 「小的老母就请老爷您照看了,小人在此谢过。」王直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 丁寿坦然受之,嘱咐道:「回到海鲨帮,好自为之,将来若有立功出头之日, 本官也保你个前程,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王直一脸肃穆,郑重地又拜了三拜。 ************ 「清溪清我心,水色异诸水。借问新安江,见底何如此。」 新安江水,波平如镜,丁寿诗兴大发,摇头晃脑吟诵了半首李太白的《清溪 行》。 「缇帅好兴致。」方未然板着面孔,走了过来。 「剿匪一战功成,方大捕头何必老苦着脸子?」丁寿笑吟吟说道。 方未然愁眉不展,「官银下落无踪,贼人敛迹,捕之无门,谈何功成。」 「用几万两银子加一个安如山,就将我等引得团团乱转,这次的对手绝不简 单啊。」丁寿拉长声音,意味深长地说道。 「长江作案,地在两府交界,镇江府与扬州府案前不会关注,事后又急于摘 清自家干系,哼,来人熟谙官场门道。」 「方捕头还是认为内外勾结,可人又是怎么 上的船呢?」丁寿质疑道。 「这个……」方未然攒眉沉思。 「丁大哥……人,小妹有事相求。」窦妙善开口警觉不妥,连忙改口。 看着玉立亭亭的窦妙善,丁寿取笑道:「丁大哥人,这个称呼倒是新鲜。」 窦妙善俏脸一红,娇嗔道:「人家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有事说,就别外道了,丁某也喜得一个好妹子。」丁寿揶揄道。 再和这人纠缠下去,窦女侠怕是脸上都要烧起来了,只得顺承道:「丁大哥, 小妹想请您帮忙。」 「妹子开口,愚兄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丁寿笑得没个正行。 明知是说笑,窦妙善还是笑颜绽放,如三月春风,「倒也不用这般费事,只 是举手之劳。」 看看江畔的十余艘官船,窦妙善小心问道:「听贵属说,这船要去浙江。」 丁寿点头,「绍兴府有些事要办。」 「卓师兄内伤未愈,不宜长途奔波,可否顺路送我等到建德?」窦妙善语气 有些踌躇,「若是不便,淳安也可。」 &nbsp。 沷怖頁、 看着窦女侠期盼之色,丁寿点头微笑,「自是可以,不过你二人是去名剑山 庄贺寿,何以只至严州?」 「搭乘官船,足感盛情,岂可再误了丁大哥公事。」窦妙善很是通情达理。 「不过是分一条船的事,无妨,送佛送到西嘛,是吧,卓少侠?」丁寿对着 不远树下伫立的卓不群呼唤道。 尽管不情不愿,卓不群还是步上前来,拱手道:「丁大人救命之恩,在下铭 记于心,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丁寿看着面色苍白的卓不群,问道:「卓少侠伤 势如何了,可要丁某帮着疗伤?」 「不劳丁大哥了,本派的素女周天功疗伤祛毒颇有功效,只要善加调养,卓 师兄伤势很快便可痊愈,丁大哥放心。」窦妙善嫣然笑道。 那我就更不放心了,一路上孤男寡女的,妹子,你是没听过「防火防盗防师 兄」啊,小人之心的丁寿暗中吐槽,面色如常道:「那是最好,刁五斗!」 「属下在。」刁五斗俯身听命。 「为二位侠士安排两间舒适舱房,卓少侠身上有伤,一路到处州你要好生照 顾,日夜伺候,不可轻慢。」丁寿加紧嘱咐。 「习武之人自由散漫,不惯有人伺候,缇帅好意,在下心领了。」卓不群是 老实孩子,对丁寿这番体贴安排感动莫名,自觉日前态度多有不恭,心中惭愧。 「卓少侠不必客气,妙善也说尊驾伤势需善加调理,不宜劳动,有人贴身服 侍总是好事。」丁寿满面诚意道。 「既然丁大哥一片盛情,卓师兄就不要推却了。」窦妙善也开言相劝。 「大人美意,在下愧受,以往失礼之处,还请见谅。」卓不群长揖到地,语 气真挚。 丁寿淡然一笑,扶起卓不群,「卓少侠至情至性,何谈失礼,言重了。」 见二人把臂言欢,窦妙善心中同感欢喜,卓师兄乃是师门故交,平日对她多 加照顾,丁大哥虽是新识,却风趣体贴,他们若是起了龃龉,窦女侠夹在中间好 生难做,此时心中总算落下一块大石,对宽宏大度的丁二郎更添了几分好感。 安排完二人,丁寿对方未然笑道:「你也别多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咦, 老方你怎么了?」 方未然从方才神情便有些不对,突然抓住丁寿手腕,激动道:「搭乘!中途 搭乘!」 ************ 襄阳,梅家庄静室。 梅退之运功十二周天,吐出腹中浊气,缓缓睁开眼帘。 「唉,年余来还是无法参透」星魂「奥妙,如何是好啊!」梅退之握着手中 星魂璞玉,轻咳几声,喟然长叹。 梅退之疲惫地走出静室,庄中仆役见了垂首问安。 「玉书呢?」长子不在身边,梅退之关注起那位痴呆的幼子来。 「适才看见二爷在药庐。」下人回禀道。 「哦,玉书长进了。」梅退之老怀大慰,一扫胸中阴霾,举步向药庐走去。 药庐内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道,一个身着蓝布短衣的汉子憨笑着从一个个药 柜中取出药物,放入石臼中大力杵药。 汉子也有三十出头,唇上蓄有短须,乱蓬蓬的头发用一顶毡帽罩住,眼神呆 滞,捣药时不停傻笑。 「玉书,在调什么药?」进了药庐的梅退之怕惊了儿子,尽量语气温和地问 道。 「六神丸。」梅玉书晃动着脑袋,结结巴巴地回答。 梅退之连声称好,「我儿开窍了,哼,我梅家子弟又怎会不通医术,来,让 爹瞧瞧。」 看了看石臼中的药物,梅退之脸色突变,「你放了甘草在里边?」 「甘……甘草好吃。」梅玉书呵呵笑道。 「蟾酥分量也错了,你这会吃死人的!」梅退之将药臼扔到一边,抬手一耳 光将儿子抽倒在地。 「一把年纪了连个六神丸也调制不好,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个废物!」怒气冲 冲的梅退之举掌又要再打。 梅玉书哭啼啼地缩在墙角,捂着脸哭嚎道:「娘,娘,我疼……」 高举手掌的梅退之听了儿子的哭声,再想起过世的妻子,心中一痛,老眼泪 珠滚动,手臂无力地垂下。 「老爷……」一名下人匆匆跑了进来。 「出去!」梅退之厉声喝道。 不知所以的庄丁慌忙退出,不多时收拾停当的梅退之整襟而出,沉声道:「 什么事?」 「启禀老爷,有人前来拜庄。」 【大明天下(第四卷)】(300) 第三百章、名剑山庄 2019-7-3 秦溪山麓,方圆数十亩的剑池湖碧波荡漾,烟波虹横,一所庄园临湖而建, 亭台楼阁布局有致,飞檐翘角,古树葱茏,环境清幽,便是武林一处圣地——名 剑山庄的所在。 此时名剑山庄内宾客如云,热闹非凡,少庄主李青冥携妻潘茹代父迎客,将 来贺群豪一一迎进庄内落座。 山庄会客的澄心堂内,山庄主人李云霄笑颜与座上众人寒暄。 「老夫不过贱降之日,诸位不辞辛苦莅临寒舍,实是感念不尽。」李云霄精 神矍铄,钢须如针,声若洪钟。 宁波府武林名宿铁剑先生司徒长卿捋须笑道:「老哥哥说笑了,忝为名剑山 庄座上嘉宾,乃是我等幸事,说起来还是沾了您寿诞的光了。」 其余人等皆笑声称是,澄心堂内一团和气。 崆峒派公孙克突然轻声细语道:「敝人来时,何师兄千叮万嘱,要在下替他 到老庄主面前行礼问安,不知李庄主可否引荐,一偿崆峒夙愿。」 堂上突然静谧无声,剑圣李名扬早已是武林传说,多年来无人敢捋名剑山庄 的虎须,便是因有这么一尊大神的存在。 话说李老头销声匿迹数十年,若是无人怀疑他已驾鹤西去,那是假话,可数 年前关外三妖的下场犹在眼前,有不信这个邪的,得先掂量下自己的脑袋,难得 今日有个出头鸟,众人都看李云霄如何应对。 李云霄心中转念,近年来崆峒派声名日盛,崆峒五叟各自身怀绝技,掌门白 头仙翁何百损名震西陲,如今公孙克要求虽然冒失,可也执礼甚恭,若是应对不 好,落在有心人眼中,只怕后患无穷 一念及此,李云霄抚髯轻笑,「家父老人家已闭关多年,未经见召,老夫也 不得请见。」 公孙克轻哦一声,暗道果然,嘴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如此可惜了。」 「那也未必,公孙兄千里迢迢而来,诚意拳拳,若是缘悭一面,名剑山庄岂 不有失待客之道。」 听闻事有转机,公孙克也有些意外,「那便多谢庄主成全。」 李云霄摆手笑道:「何谓成全,公孙兄自去即是。」 公孙克面露不解,「李庄主这是何意?」 「家父闭门谢客,也非隔绝尘世,只要来客有能走到门前,他老人家自会开 门相纳。」 公孙克惊疑道:「剑圣老前辈莫非要以剑试客?」 「正是,不过以公孙兄『一字神剑』的修为,想来并非难事,若是心急难耐, 老夫这便命人为你指路。」言罢李云霄便凝视公孙克。 公孙克干笑道:「不急不急,老庄主一心静养,做晚辈的怎好打扰,便请李 庄主将掌门师兄的一番心意转呈即是。」 两浙武林人士见公孙克脸上尴尬不已,俱都心中冷笑,崆峒僻居甘凉,竟然 也敢轻撄名剑山庄虎威,实在不把浙江武林放在眼中。 正当公孙克沦为在座笑柄时,忽听门外礼宾唱和:「武当、峨眉两派贺客至 ——」 「武当(峨眉)弟子卓不群(窦妙善)奉师门命,祝李庄主福如东海,寿比 南山。」 卓不群经过一番调养,伤势已然痊愈,二人联袂来贺,男子丰神俊朗,女子 风姿绰约,座中人不由心底都暗赞一声。 李云霄哈哈大笑,扶起行礼的二人,「好,果然是名门弟子,江湖俊彦,将 来的武林是你们年轻人的咯。」 卓不群面上微微一红,「李庄主过誉,掌门师伯俗务缠身,无暇前来,命晚 辈代为致歉。」 「无妨,嗯……」李云霄略微踌躇一下,「其他人可有信带来?」 卓不群一副恍然状,举起手中宝剑道:「据家师说这柄」秋露「也是前辈所 铸,家师尤其嘱咐要晚辈向庄主拜谢。」 「绝尘道兄客气了,」扫了一眼秋露宝剑,李云霄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没 其他的了?」 卓不群茫然摇头。 「辟尘道长没有口信之类的?」李云霄还不死心。 卓不群迟疑道:「晚辈有些日子未见师叔了,不过想必她老人家一定同怀恭 贺之心,为前辈祈福添寿。」 李云霄摇头不语,意兴阑珊。 「爹,余姚谢氏石崖先生与处州卫指挥使刘大人登门道贺。」李青冥快步入 堂禀报。 「快快出迎。」李云霄先是一愣,便向众人道声告罪,带着儿子出门迎客。 「泗门谢氏也来人了?」铁剑先生司徒长卿文武双修,宁波府又毗邻绍兴, 对文坛中大名鼎鼎的余姚谢氏人物知之甚详,不由心中疑惑。 代表漕帮贺寿的铁浆汤俊问道:「司徒先生,名剑山庄地处龙泉,本地卫所 指挥前来也在情理之中,这位石崖先生又是什么人?」 「不久前致仕的谢阁老胞弟,兵部武选司郎中谢迪谢于吉。」 听了司徒长卿之言,座上群雄惊诧不已,不想这名剑山庄还有如此深厚的官 面交情。 「难怪名剑山庄扬名四海,果然是交游广阔,手眼通天啊。」公孙克阴阳怪 气地说道。 「公孙兄似乎对交接官府颇有非议?」汤俊斜睨公孙克道。 「那是……」话说一半,公孙克猛然警醒身边这位可是靠漕运吃饭的,连忙 改口,「哪有此事,汤兄莫要误会。」 汤俊哼了一声,扭过脸去。 公孙克讨个没趣,神色讪讪。 不多时,在李云霄陪同下,谢迪与一名中年人来至堂前。 「刘贤弟,你先请。」谢迪礼让身边的刘瑜。 刘瑜虽为武将,却身着襕衫,白面黑须,透着几分儒雅之气,「于吉兄远来 是客,还是你先请。」 「如此在下失礼了。」谢迪欠身道谢,这才进了澄心堂。 谢迪平日自视甚高,虽然被谢迁逼着致仕,可骨子里仍瞧不起右班武官,之 所以对一个地方指挥如此谦恭有礼,只因这位刘瑜身份非比寻常,祖上是被朱元 璋称为「吾之子房」的刘伯温。 &nbsp。 沷怖頁、 到了刘瑜这一辈,祖传的诚意伯爵位早就没了,但刘伯温在浙江民间声望却 是没减,弘治十三年,被钦命为家乡处州的指挥使。 谢迪等人进了澄心堂,便由李云霄为他一一引荐。 转身团团一揖,谢迪笑道:「今日借李庄主之便,结识众多江湖侠士,实乃 平生幸事。」 群豪平日嘴上虽说不屑与朝廷鹰犬为伍, 但今日人家屈身相就,一个个也都 手忙脚乱地笑脸回敬,幸得堂上众人多是名门大帮出身,并非三山五岳的草莽豪 杰,倒也未失了礼数。 李云霄看了谢迪做派,心中起疑,谢迪的脾性他是知道的,本意也是要将他 引到别处会客,不想这位听闻澄心堂内武林人士群集,执意来此,又一反常态的 礼下于人,其中必有隐情。 果然,寒暄已毕,分宾主落座,谢迪便开言道:「在下自幼读史,深羡古之 侠者,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不知今之江湖, 是否还有此等人物?」 「文人墨客思古之先贤,吾等习武之人同慕前辈遗风,行走江湖,守正祛邪, 替天行道,千里诵义,乃是吾等本分。」司徒长卿凛然言道。 群雄纷纷言是。 「铁剑先生此言甚合我意,」谢迪长叹一声,「可惜谢某手无缚鸡之力,欲 效诸君快意恩仇而不得,实乃百无一用是书生!」 「听石崖先生之言,莫不是有歹人为患?抑或豪强荼毒地方?」李云霄道。 「歹人豪强不过为患一地,而今朝堂之上奸佞横行,刘瑾等八虎阉宦祸乱朝 纲,蒙蔽君上,正气难伸,祸殃天下。」谢迪扼腕叹息。 「朝堂之事自有大人辈解决,我等黎庶,岂敢妄议中枢。」司徒长卿垂目低 眉,慢条斯理道。 上下嘴唇一碰,两句好话就想让哥们给你干湿活儿,真当混江湖的都是傻子, 在座这帮都是有家有业的,可不是干没本钱买卖的二愣子,犯了事上哪儿跑去。 江湖草莽,不足与谋,谢迪心中暗骂,面上仍是忧国忧民的模样,「若只朝 堂之上,自有正辈匡扶,另有缇帅丁寿,出身江湖,夤缘媚上得掌<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助纣为 虐,迫害忠良,实为武人之耻。」 司徒长卿长眉轻攒,「丁寿?这是何人,出自何门何派?」 座中众人大多摇头不知。 「晚辈有一言能否当讲。」 声音清脆动听,谢迪转头看去,见末座一名妙龄女子,记得适才李云霄介绍 此女唤作窦妙善,是峨眉弟子。 谢迪看她容止秀丽,风姿聘婷,千娇百媚的样子甚为可喜,当即笑道:「窦 女侠有话请讲。」 怎料此女说出的话却让谢迪心里添堵。 「先生之言是否有偏颇之处,入浙之时晚辈曾与丁……丁寿有一面之缘,观 此人手段虽烈,但舍身犯险,救贫济苦,所作所为不乏侠者之心。」窦女侠好悬 没把「丁大哥」三字脱口说出。 嘛玩意,舍身犯险?那个连早朝都借故懒得去的小子;还救贫济苦,他敛财 倒是一把好手,搬光了朝鲜国库,又吞了邓通的家业,这好事我怎么都没赶上! 谢迪眼中全是怀疑,「窦女侠是否受了蒙骗,或者与我所说并非一人……」 「晚辈也可作见证。」卓不群昂然道,「此人言行举止确有无礼失仪之处, 但智勇兼备,胆识过人,深入匪巢,擒杀安如山,在下亲眼得见。」 「安如山死了?!」 丁寿是哪个山里的猴子他们不知道,黑虎安如山可是凶名赫赫,江湖尽知, 在座有不少还曾参与过围剿七凶的行动,听闻这位黑道巨寇竟然不声不响死在了 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手中,众人面露惊愕之色。 看众人神色,谢迪一阵胸塞,爷们可不是来给这小子扬名的,「此子大奸似 忠,早先效力东厂,惯会以表象惑众,假以时日,必是祸国殃民之大患。」 「东厂?丁寿?莫不是在洛阳牡丹花会上救护百姓的那个年轻人?」汤俊一 直拧眉思索,此时突然回想起来。 「不错,那年轻人是唤作丁寿,另还有一个长相俊美的白姓小哥。」公孙克 点头附和。 待二人将洛阳牡丹园中事情一说,众人纷纷点头称赞,窦妙善更是听得美目 泛光,神思向往,看着她沉迷之色,卓不群心中莫名一痛。 「如此说来,这小子也算侠义中人啊!」 「小小年纪,武功不凡,不知是哪位高人门下?」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个不停,有揣测丁寿出身的,有细问当日情景的,甚至还 有闲论当日牡丹花种的,就是没有半个谈论什么「惩奸除恶」的大事。 「此事老夫也听犬子提过,如此说来此子并无大恶,若以未来将有之事问罪, 是否操之过切?」李云霄抚髯道。 就不该来这鬼地方,都是自家大哥出的馊主意,什么结好江湖人士以为羽翼, 这帮家伙粘毛比猴子还精,岂会站出来被人当抢使。 正当谢迪一肚子火越烧越旺时,忽见堂前有一处州卫兵卒探头探脑,刘瑜走 过去一番应对,随即眼神示意谢迪走到一边,悄悄耳语几句,谢迪脸色突变。 李云霄不动声色,凝神细听,在众人嘈杂声中,隐隐听闻「绍兴……缇骑… …拿人……」等语。 【大明天下(第四卷)】(301) 第三百零一章·真相大白 2019-7-14 平江伯陈熊这几日也不知冲撞了哪路神仙,眼皮乱跳,心神不宁。 漕银已经备齐,案子结得干净利落,不应有什么麻烦,几个漏网之鱼隐姓埋 名还来不及,也不会跳出来找死,怎么这心里越来越没底呢。 「启禀漕帅,京中派来押解漕银和人犯的队伍已然进城,洪都堂邀您一同出 迎。」庄椿登门奏事。 结案的奏本快马送到京城,陈熊便准备漕船再次起送漕银,可小皇帝已经被 这些突发事件吓怕了,也对这帮漕河运军失去了信心,直接从京城派了人马押解 漕银和涉案人犯。 「出迎?一帮子解军有什么可迎的!」平江伯是超品的爵位,陈熊的确有这 个底气。 「负责押解的人是……」庄椿上前悄声说道。 「怎么来的是他?京里怎么没信传来?」陈熊面上闪过一丝犹疑,「快,更 衣出迎。」 浩浩荡荡一支队伍开进了淮安城,军士俱都盔明甲亮,气势雄壮,前有引马 骑从开路,后面却跟随一辆空置囚车,显得不伦不类。 官袍齐整的洪钟与陈熊各领部属出迎,「伏羌何在?我等在此恭候。」 数十名引马骑从分开两边,一匹枣红马当先而出,马上骑士颈粗臂圆,身躯 壮硕,鼻直口方,一副直率的粗豪模样,一见二人便迅捷翻落马下,大笑疾行上 前。 来人抱拳道:「劳二位大驾出迎,实不敢当,毛锐在此谢过了。」 「伏羌客气,一路辛苦,请入衙署奉茶。」三人言谈甚欢,携手而行。 陈熊暗中打量着来人,心中不安感越来越强,朝中武勋世家彼此声气相闻, 大多能攀上交情,可这位伏羌伯毛锐却和他没什么深交,不单因为这伏羌伯的爵 位目前仅传二世,还因为对方的身份——达(鞑)官。 大明立国,在太祖太宗追亡逐北的持续打击下,故元势力不断北移,原本元 朝统治下的蒙古、色目、女真等各族纷纷内附,仅洪武朝便有六七十万元军归附, 除了自愿南迁及安插在各地卫所的部分人外,其余大多人等按照洪武皇帝「治胡 虏当顺其性」的圣谕,大多安置在了水草丰茂,宜农宜牧的河西一带,在明代包 容的民族政策下,这些归附族人成为了明朝军事力量的有力补充,形成了一个个 达官世家。 朝廷待之以恩,达官报之以忠,河西吴氏、毛氏、鲁氏、达氏等达官世家忠 心耿耿,战功赫赫,不少世家凭借功勋积累,跻身勋贵。 毛锐祖上便是洪武年间内附,其祖父毛忠战功累累,得赐毛姓,为国征战数 十年,功封伏羌伯,在七十五岁高龄平定土鞑满四叛乱时,不幸失陷城门,祖孙 三人力战而亡,因父兄皆殁,毛锐顺序袭爵。 似乎感受到了陈熊目光,陈锐扭身笑道:「平江可有话说?」 陈熊收回目光,故作淡然道:「区区押解差事,竟劳烦伏羌大驾,未免大材 小用。」 「漕案惊动朝野,龙颜震怒,岂可轻忽。」毛锐理所当然道。 说话间几人已进了漕运衙署,入堂安坐,毛锐便道:「平江奏表中已擒获要 犯之女郭飞云,还请移交犯妇,打入囚车,二位也好早日卸了这担子。」 洪钟干笑一声,眼神直瞟陈熊,陈熊则微微一笑,「那犯妇命薄,在狱中染 了时疫,没撑过去,倒是教老兄你省了麻烦,空车而返了。」 毛锐喔了一声,也没问这大冬天的哪来的疫情,只是继续道:「那尸身如今 何在?」 「为免病疫蔓延,已然烧了。」 毛锐点头,「处置妥当,平江果然干才。」 见毛锐并未深究,陈熊算是松了口气,暗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这娘们是他 唯一的漏洞,朝廷只要不在这方面追究,便无大碍,毕竟白花花的银子都是真的。 「伏羌请移步后堂,待接风洗尘后,便可点验银两,办理交接了。」陈熊道。 毛锐欣然点头,三人才要场面话再客套几句,忽有兵丁来报:「<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缇帅丁 寿登门来访!」 ************ 「你怎么又来了?」 这是陈熊见了丁寿后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老子花钱买平安 认了,你银子也已经拿了,还要上门找事情,拿了钱不办事,你小子官儿是怎么 当得。 &nbsp。 沷怖頁、 「漕帅久违了。」丁寿权当没看见陈熊那要吃人的神情,又越过他向身后那 二人问好。 「几日不见,缇帅安好。」洪老大人倒是气度俨然,和和气气。 「这位便是丁帅了,早在京中便闻大名,无缘得见,不想今日相逢,毛某幸 甚。」归化百年,毛锐自有世家风采,谈吐与粗豪外表迥然各异。 「爵爷客气,下官实不敢当。」尽管腻歪这套官场俗礼,丁寿还是有应有答。 「不知丁帅因何至此?」毛锐问出了陈熊心中所想。 「倒也无甚大事,不过有民女马前喊冤,所说之事恰又与几位相关,便将人 引了过来,请几位大人定夺。」丁寿说得云淡风轻。 陈熊沉声道:「何事?」 「漕案。」丁寿一字一顿道。 ************ 公署大堂,如狼似虎的军士挎刀分列两排。 海水朝日图下,陈熊高居大案之后主座,洪钟三人分坐两边,可怜的丁二官 最小,敬陪末座。 「伏羌请。」陈熊谦让。 「此间平江是主,陈兄请。」毛锐笑着推让。 「爵爷奉旨专办漕案,自是爵爷做主。」洪钟也推崇道。 「如此,在下冒犯了。」陈熊又与二人客套一番,待要伸手时却不见了案上 醒木。 原本够不到公案的丁寿早绕到了前面,站在那里狠狠一摔惊堂木,「升堂!」 「威——武」堂下军士齐声呼喝。 狠狠斜瞪了跑回自己座位的丁寿一眼,陈熊对着下面没好气道:「带人犯。」 一名身材颀长的布衣女子垂首而进,跪在堂下。 「堂下女子知晓有关漕案何事?」陈熊威严问道。 「漕案首恶在逃,白云山受人嫁祸,冤深似海。」女子悲愤言道。 「一派胡言,漕案元凶随从皆已伏法,你是……」陈熊忽觉女子声音耳熟, 「抬起头来。」 女子扬起螓首,只见其面容白净细嫩,神态温婉贞静,虽荆钗布裙,不施粉 黛,仍不掩窈 窕姿色。 「是你!来人快将她拿下。」陈熊没想到郭飞云竟然敢自投罗网,大声呼喝。 「慢着,漕帅,这是何人啊?」丁寿问道。 「此女乃白云山漏网之鱼,贼首郭惊天长女郭飞云……」陈熊话才出口,便 觉失言。 「平江适才不是说此女已染时疫,尸体都已火化了么?」毛锐乜斜着眼,似 笑非笑。 「哦,不想丁某今日还见识了大变活人,不虚此行。」唯恐天下不乱的丁寿 起哄道。 「这,这……」陈熊张口结舌,心中大骂败家娘们,天高海阔哪里不能去, 非要送上门找死,这不成心给爷添乱么。 「此案有些许波折,内情容后详谈,还是勿要走了人犯才是。」洪钟突然开 言。 「都堂所言正是。」陈熊连连点头,恨不得抱着老爷子亲上一口,下令道: 「庄椿何在,拿下此女。」 「且慢。」丁寿再次阻止,微笑道:「既然此女甘心投案,便不虞有潜逃之 念,还是听她把话说完吧。」 「此等绿林匪类,惯会信口开河,混淆是非,有何言可听。」陈熊急声道。 「漕帅是担心我等不分是非呢,还是有些事不方便我等知道呢?」 「你……」陈熊气急败坏,却无言以对。 「堂下女子,将你所知之事一一道来。」洪钟一拍醒木,沉声喝道。 「民女之父为白云山郭惊天,一夜途径江淮郊野的一处乱坟岗,窥见……」 「以你所言,漕案实是宇内七凶等江湖匪人所为?」毛锐问道。 「正是。」螓首轻垂,郭飞云低声应道。 「胡说,全是胡说,犯妇为开脱父罪,巧言令色,一派诡辩,又牵扯出什么 七凶之说,这些江湖匪类俱都是蛇鼠一窝,全非善类,杀之无错!」 「你……」不想堂堂伯爵,公堂上如此胡搅蛮缠,郭飞云气得娇躯发抖,话 都说不出来。 「白云山是白云山,宇内七凶是宇内七凶,岂可混为一谈,平江这话怕是失 了分寸。」丁寿把玩着软香扇坠,笑吟吟道。 陈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恨不得一口吞了这小子。 「爵爷,你有皇命在身,依法断案便是,何虑其他。」洪钟附耳轻声道。 「这案子终究是平江断的,若是不能服众,被有心人煽动,怕在朝中对平江 不利啊。」 顺着毛锐暗示的方向,陈熊看着自得其乐的丁寿,狠狠一点头,「好,本爵 便教尔看看,何谓铁证如山。」 「来人,传段朝用上堂。」 不多时,六扇门副总捕头段朝用瘸着腿上了大堂。 「卑职见过几位大人。」 「段朝用,将当初如何定罪白云山之事一一讲来。」 段朝用躬身应是,将船舱内发现线索述说了一遍,又让人将燕子镖呈到堂上。 「有物证在此,还要如何狡辩!」陈熊举起燕子镖,不住冷笑。 当啷一声,一枚同样的燕子镖被扔到了公案上。 毛锐拾起飞镖,两相对比,点头道:「却是一般形制,缇帅这镖从何而来?」 「北京城外的树林子里捡来的,」丁寿歪头笑道:「怎么,可是本官也有同 犯之嫌?」 「缇帅说笑。」毛锐与洪钟同时陪笑,陈熊阴着脸不出声。 「大人,民女之父与段朝用有旧怨在先,他的那条腿便是被燕子镖所残。」 郭飞云突然道。 丁寿一听乐了,「这么说段捕头也有可能是同犯咯。」 「几位大人休听她一派胡言,卑职秉公办案,白云山恶迹昭彰,实属罪有应 得……」段朝用连忙争辩。 &nbsp。 沷怖頁、 「少安毋躁,来人,传方未然上堂。」丁寿再度绕到堂前,一拍醒木大声喝 陈熊看着喧宾夺主的丁寿,面沉似水。 「卑职六扇门方未然,见过几位大人。」 「方捕头,将你如何追捕凶嫌之事,禀明诸位大人。」丁寿也不回座位了, 索性就在堂前来回蹓跶,晃得案后三人眼晕。 方未然便将漕案疑点一一陈述,船上现场伪造,<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发现渔村血案,龙王 门借船出海,歙县石窟擒贼,又将追回的部分官银呈上堂前。 陈熊听着脸色愈加难看,当看到抬上来的官银时,又暗松了一口气,「缇帅, 仅只追回这些官银?」 丁寿耸肩,「就这些了,其余十之八九已不知散到何处。」 闻言陈熊转嗔为喜,绕了半天没追回银子,还不白搭,朝廷缺的是真金白银, 不是几个祸首嫌犯,当下慢悠悠道:「漕银大部无踪,安如山死无对证,方未然 所说内外勾结,又无人犯具结,查无实据……」 「大胆段朝用,」丁寿突然嗷唠一嗓子,吓了陈熊等人一跳,「你身为六扇 门捕头,当知何谓罪证确凿,仅凭一枚燕子镖,便公报私仇,怂恿漕帅劳师远征, 屠戮白云山、抱犊寨数百性命,该当何罪!」 陈熊被丁寿突然打断,正自恼火,忽听「怂恿」二字,当即一愣,这小子在 为自己开脱? 「缇帅,我……」 不等段朝用自辩,丁寿抢声道:「幸得漕帅英明,将计就计,借机剿匪,暗 中嘱托方捕头查明实情,将尔之罪状昭白天下。」 什么将计就计,陈熊有些发懵,段朝用又犯了哪条罪状,没等他开口发问, 丁寿转身又把案前醒木举起,「啪」的一声,「带人证。」 两名<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将一个瘦小汉子拎上大堂。 汉子一到大堂,便抖若筛糠,几乎是瘫在地上道:「小人见过几位老爷。」 陈熊见这汉子四十开外年纪,一张马脸,两颊凹陷,一副市侩模样,心中不 喜,呵斥道:「堂下何人?」 「小人潘侃,京口闸闸官。」 京口闸?陈熊有些牙疼,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了。 运河之上闸口众多,有掌管泄洪积水的减水闸和积水闸,也有管理船只出入 兼放水的拦河闸,管闸官虽是不入流的小吏,权力却不小,手下闸夫又多是地方 无赖,平日吃拿卡要,不分官民,一视同仁,漕粮运送事关朝廷大局,这帮人连 运军的米蔬酱菜都敢抢夺,祸害不轻,不过也是风水轮流转,待得明末运军堕落 后,就反过来祸害他们了。 「潘侃,速将漕案发生之日所见情形禀上。」丁寿却不废话,直趋主题。 潘侃称是,「那夜漕船在离闸口不远处江上停泊,忽有一人登闸,要小人以 灯火示警,唤漕船靠泊。」 「 大胆潘侃,你收了多少好处,竟敢诓骗漕船!」 丁寿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了,站在堂前,一副主审的派头。 「小人不敢,实在是那人手持六扇门腰牌,称是有贼人谋划漕船,他要登船 办案。」 「六扇门腰牌?牌号多少?」洪钟身子前倾,急声问道。 我哪记得啊,潘侃都快哭出来了,他只记得那人给的那五两白花花的银子, 货真价实。 「小人没有看清。」潘侃支吾道。 「那人又是何等模样?」毛锐沉声问道。 「兜帽披风,风巾遮了大半面目,委实看不清楚。」潘侃以头杵地,小声回 道。 「岂有此理,一问三不知,竟敢私纵闲杂人等登上漕船,定是与贼人沆瀣一 气,来人啊——大刑伺候。」陈熊打算让这小子彻底闭上嘴。 立即有军士上前,将潘侃拉起,准备拖下堂去行刑。 「老爷饶命,小人虽未看清,但那人上船之后亮明了腰牌,船上军爷并未多 疑。」 潘侃奋力挣脱,又道:「对了,那人容貌虽未看清,但其走路一跛一跛的, 当是个瘸子。」 「刷」的一下,堂上目光全部盯到了段朝用身上。 段朝用脸色煞白,怒叱潘侃道:「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方未然冷笑一声,将一个纸包扔到地上,「段兄,这是适才从你房间里搜出 来的酥筋软骨散,又作何解释?」 「这不是我的,爵爷救我!」段朝用向堂上哀呼。 「法不容情,本爵如何救你!来人,与我拿下。」陈熊仿佛青天附体,大义 凛然。 「狗贼,还我爹爹命来。」郭飞云悲鸣一声,疯狂扑上。 段朝用挥掌避开郭飞云,怒吼道:「陈熊,抱犊寨中缴获财物你也分润不少, 休想推个干净。」 「大胆匪类,还敢在堂前攀诬本爵,与我就地格杀。」 参将庄椿虎吼上前,刀光滚滚,笼罩段朝用全身。 段朝用知晓此人一身铜皮铁骨的横练功夫,不易对付,当下身子后仰,倒纵 而出,数十名军士挥刀而上,段朝用身子一旋,袖中追魂索如长蛇般飞了出来, 前面几名军士顿时被他扫倒。 「恶贼休走。」郭飞云抢了一把腰刀,飞身上前,迅疾寒光直奔段朝用颈项。 「不自量力。」段朝用长索一挥,已然卷住郭飞云手中单刀,随即追魂索一 夺一甩,穿云燕连人带刀同时向堂前廊柱甩了过去。 就在郭飞云大好头颅即将触柱之际,一道身影如惊鸿掠过,空中翩然旋转, 落地时美人在抱,有惊无险。 「他逃不掉的,你又何必轻身犯险。」语气三分责备,三分戏谑,又带着三 分关心。 郭飞云只是轻轻挣了挣,便老实地倒在男人怀里。 此时段朝用凶性大发,追魂索纵横上下,盘旋飞舞,如同一条怪龙,漕运官 署之内只听兵刃呛啷落地声,身子蓬蓬倒地声连响,一时间竟无人奈何了他。 段朝用也知此地不宜久留,长索贯日,悬住门楼飞檐,手腕一收,便如箭般 飞至屋檐,向下大略一扫,已察清各处布局,冷笑一声,便待翻身而下,逃出生 天。 「段兄,留下吧。」一个冷漠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段朝用悚然一惊,两掌后翻拍出阻敌,同时身如擎电向前急纵,应变不可谓 不快。 可惜后拍的两掌全部击空,急纵的身子双脚才一离地,后背便遭连环重击, 一蓬血雨由段朝用口中喷射而出,随即整个人便跌下了檐角,「蓬」的一声重响, 再无声息。 【大明天下(第四卷)】(302) 第三百零二章·路转峰回(上) 2019-7-14 「人已死了。」 庄椿上前查验一番,回身禀道。 陈熊挥手,让层层叠叠护卫在己方三人身前的官军退下,向着面色苍白的洪 钟和神色自若的毛锐道:「不想六扇门中有此败类,本爵失察,教二位受惊了。」 「六扇门治下不严,与平江无关。」毛锐笑道,洪钟立即随声附和。 「漕帅神机妙算,元凶伏法,此案功德圆满。」丁寿安抚几句郭飞云,也凑 上前来拱手道贺。 「一切有赖缇帅相助。」 陈熊突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琢磨自己是不是过于恶意揣测丁寿了,这小子 除了脸皮厚点,举止不当点,做人贪财点,还算是孺子可教的么。 「分内之事,如今几位贵人皆在,不如便当堂断案,具结上报,我等也算个 见证。」 「漕帅皇命在身,有些事还望高抬贵手。」丁寿将眼神向郭飞云处一引。 陈熊会意,虽说心中惋惜这朵野花没吃到嘴里,但丁寿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当即回座,伏案疾书:「首犯段朝用,内外勾结,谋夺漕银,罪在不赦;从犯安 如山,藐视王法,啸聚山林,其恶当诛,今首恶伏法,从犯授首,大案结陈,漕 河清晏,百姓安居,乃陛下圣教王化,育民之德也。<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指挥使丁寿,公忠体 国,千里奔波,多有襄助;六扇门总捕方未然身先士卒,亲手格毙祸首段朝用, 居功甚伟,请陛下酌情叙功,以慰臣心。白云山郭某虽为草莽,素怀忠义,向无 恶迹,为段犯构陷,情实可悯,请白其冤,赦其遗孤余罪。上陈诸事,请陛下御 览。臣陈熊再拜顿首。」 吹干笔墨,陈熊细细又看了一遍,展示给众人。 「平江不愧世家子弟,书法精湛,在下自愧不如。」毛锐恭维道。 「意势酣畅,有理有据,平江干才。」洪钟捋须称赞。 「下官还有些异议。」 老子都把你写进去了,你还想怎么样,陈熊笑得勉强,「缇帅还有何高见?」 「下官此次南下并非为了这漕案,若是名列其中,难保不会被太后责骂不务 正业,还请漕帅高抬贵手,略去下官微劳,多陈平江运筹帷幄,居中调度之功才 是。」 「哈哈哈,缇帅此言实在过谦了,身负圣恩,报效朝廷,乃我辈应有之义, 有何自夸之说。」陈熊喜形于色。 丁寿还真不是客套,再三要求陈熊重新誊抄一份,陈熊也搞不清这小子到底 耍得什么算计,只得依言而行。 「公事已毕,后院酒宴早已预备,请诸公入席。」 了却心中事,陈熊可以宽心饮酒了,几人把酒言欢,言谈无忌,还真让平江 伯产生了几分相见恨晚的错觉,直到…… 「老爷,绍兴七老爷那里有人过来了。」一名老家人悄声附耳禀道。 陈熊已有了几分醺意,一边与三人笑语应承,随口道:「我这有客,让他等 着。」 老家人有些为难,「来人说十万火急,务必立刻见您。」 「老七的人越来越不懂规矩了。」陈熊冷哼一声,与席上几人告罪一声,起 身离席。 丁寿执壶为二人把盏,微笑道:「平江行色匆匆,当是要事发生。」 &nbsp。 沷怖頁、 洪钟神色忐忑,「城门失火,只怕殃及池鱼。」 「忧思过多,非养生之法。」毛锐举杯相邀,「漕河重担,还要仰仗都堂, 善加珍重才是。」 三人同饮一杯,相视一笑。 不多时,院外一阵嘈杂响动,只听腾腾脚步声响,陈熊气势汹汹地冲进酒宴, 身后还跟着披甲执刀的漕运参将庄椿。 「丁寿,缇骑何故拿我族弟陈俊?」陈熊戟指怒喝。 「漕帅,前恭后倨恐非待客之道。」丁寿不紧不慢地说道。 「呸,<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目无法纪,擅拿一地卫帅,还敢大言煌煌,左右与我拿下,本 爵与你到御前说个分明。」 放下酒杯,丁寿喟然一叹,「唉,还想着喝完这顿酒,既然漕帅急着翻脸, 那咱们也只有按规矩办了。」 「什么?」陈熊被丁寿没头没脑的话弄得头晕。 「平江,接旨。」毛锐由袖中抽出一道黄绫,森然道。 总兵府院内,陈熊洪钟等一干漕署官吏,跪在阶下。 「平江伯陈熊,世受国恩,不思报效,勾连同宗绍兴卫指挥陈俊,以湿润官 米贸银输京,更有诸多不法事,其罪累累,朕览之惊心,人心之恶,一至于斯乎, 敕令夺其世券,命<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械系京师,下诏狱由五府六部科道诸官会审定罪,故所 有田产房舍皆为赃物所置,交给事中查勘变卖,以偿国用……」 陈熊跪在那里战战兢兢,汗出如浆。 「总督漕运右都御史洪钟,下车未久,洞悉其奸,条陈上奏其罪,忠心可表, 加太子少保……」 洪钟老爷子一激动差点没窜起来,丁寿轻轻咳了一声,老大人这才醒觉失仪, 老实跪好。 「漕运参将庄椿知情不举,本当重罚,念其举证陈犯不法事有功,不予重处, 降职一级,<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带俸,仍署参将事务……」 陈熊身子一震,如遭雷击,万万没想到倚为心腹的人也把他卖了,看向庄椿 的眼光中满是怨毒。 「钦命伏羌伯毛锐总兵漕运,尔等务必以漕运大事为重,全心协力,毋为朕 念。」 收起圣旨,毛锐笑道:「宫保,今后您老要多加指点。」 「伏羌哪里话,老朽愧不敢当。」洪钟呵呵笑道。 「庄大人,人家升官加衔,你卖主求荣,也没得什么好处啊。」陈熊怨毒地 盯着庄椿,冷嘲热讽。 庄椿不以为意,来至丁寿身前,恭敬施礼,「卑职见过缇帅。」 丁寿拍拍庄椿肩膀,「干得好。」 「谢缇帅玉成庄家几辈回籍<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的夙愿。」这高大汉子竟有些哽咽。 丁寿慨叹,「庄氏一门辛苦了。」 初次在酒席间相见,丁寿便想起得到的<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名册中在辽东有一庄姓暗桩, 洪武年间以军户落籍辽阳,庄椿追踪郭依云那夜,丁寿以密语相询,点名了彼此 身份,事后二人暗中会面,庄椿将手中陈熊不法证据转交丁寿,连同洪钟手供, 由<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渠道传递京师,刘瑾秘奏朱厚照,发下中旨,几处布局同时发力,便将 平江伯这百年武勋一朝搬倒。 新任漕帅毛锐意气洋洋,「平江请吧,府外囚车早 备,断不会空车而返。」 「爵爷宽心,有今日酒宴款待的交情,诏狱里下官一定多加关照。」丁寿笑 容可掬。 陈熊冷哼一声,转身而去,几名缇骑紧随其后。 【大明天下(第四卷)】(303) 第三百零三章·路转峰回(中) 2019-7-14 花园内一处方亭内,丁寿与方未然相对小酌。 环视周遭假山亭台,奇花乔木,丁寿笑道:「朝廷已命礼科给事中陈鼎清点 发卖陈府宅产,这园中美景看一天少一天咯。」 「缇帅身担重任,万机在躬,自当放眼四方,又岂可囿于一地呢。」方未然 神色淡淡。 「说得好,方捕头此番迭立大功,朝廷必会嘉奖,可想好了去处?」 「去处?」方未然微微摇首,「方某不惯官场名利风波,安居六扇门即可。」 「方捕头何必过谦,以你之才,在六扇门中实是屈就。不若……」丁寿自斟 了一杯酒,抬眼道:「诏狱如何?」 「哦?」方未然似有些意动,「方某并非功臣勋戚子弟,供职诏狱怕是不易 吧。」 「这有何难?」丁寿哈哈大笑,笑声突然一敛,「诏狱大牢,来者不拒。」 「缇帅醉了?」方未然眉峰紧蹙。 「恰恰相反,本官清醒得很。」丁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于江淮乱坟岗相约七凶,谋夺漕银,不想中途却被郭惊天撞破,郭惊天 轻功虽说了得,在你四人围攻下安然脱困也属侥幸,或者本就是你有意纵之。」 「段朝用与郭惊天早有私怨,想必也不是什么秘密,加之段某人心胸狭隘, 只要略施小计便可引得他将矛头指向白云山……」 方未然不发一言,静静听着。 「其他的,便如你所说,大军北调,操江水师封锁松动,安如山等人借船出 海,在此期间你却趁机在渔村将银两调包,祸水东引,在你领着我东奔西走查询 线索时,陈熊正忙着筹措银两,想来那些漕银早已被你的同党分流四散,无影无 踪了。」 「方捕头,你还有何话说?」 「有。」 「请讲。」 「这故事很精彩,可似乎是个人都可以做,为何单单怀疑方某?」 「酥筋软骨散。」 「哦?这不是已从段朝用房间中搜出来了么?」 「可我早先曾传信庄椿暗中搜过几次段朝用的房间,一无所得,何以独方捕 头便查有所获呢。」 「为何?」 「我曾从一个叫崔百里的淫贼口中得知一个故事:下五门淫贼采花蜂作恶多 端,被方捕头亲手击杀,从此江湖中再无人会炼制」酥筋软骨散「,想来那次方 捕头缴获颇丰吧。」 「酥筋软骨散虽说失传,早年间流入江湖的不在少数,并非绝迹,段朝用私 藏一些也不足为奇,至于我么,公门中人藏匿私物自有妙法,庄大人或许一时失 察。」 丁寿点头,「言之有理。那渔村又如何解释呢?」 「渔村又怎么了?我又从未去过。」 「便是从未去过,我也不愿多提,可在南京相遇,你是如何知道它在瓜洲渡 数十里外呢?」 方未然轻轻搓掌,道:「缇帅健忘得很,你我初见时便说过,漕船夜间遭劫, 白日江上封锁,冬日行程,总在百里之内。」 「那渔村独有的红泥为何会粘在你的靴子上呢?」 方未然蓦然色变,低头看去,果然快靴侧边有几处红褐色的泥点。 「方捕头这双靴子怕是一直未换过吧,有时候过于节俭并非好事。」丁寿自 得道。 &nbsp。 沷怖頁、 转瞬方未然脸色便已回复正常,「缇帅乃是北人,怕是不晓南方水土,红土 虽不是处处可见,可也并非什么稀奇物什,在下四方缉贼拿凶,自己都不知何时 踩了这些玩意。」 「这么说来一切都是巧合?在下错怪方捕头了。」丁寿笑道。 「无巧不成书,缇帅也不必自责。」方未然同样笑答。 丁寿笑容忽止,「陆天成。」 「独行大盗陆天成?他的人头早在扬州府衙了,说来在下追捕陆天成之时, 正是缇帅所言犯下重案的时候,方某实在分身乏术。」 「依老夫查勘首级的结果看,陆天成死于两月之前,尊驾有足够时间犯案。」 花丛阴影中,走出一名白发老者。 方未然目光越过老者,看清他身后的一名<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面容时,微微一愣,「钱宁? 你不是回北京了?」 「教方捕头失望,在下奉了缇帅密令,前往湖广敦请梅神医出山。」钱宁奸 笑数声,一派自得。 看着庞眉鹤发的老者,方未然疑惑道:「襄阳梅家庄的梅神医?」 梅退之昂然若松,颔首不语。 手指优哉游哉地敲着石桌,丁寿继续道:「据本官所知,陆天成为人阴险狡 诈,最喜藏身地洞暗中偷袭,黑白两道不知多少人吃了他夺命地躺刀的暗算,方 捕头若有失手,丝毫不足为奇。」 方未然缄默不言。 「谋夺漕银此等大事,必然计划周详,即便有伤在身,方捕头也会勉为其难, 何况乱坟岗偶遇郭惊天后,足下想必又生一计,腿上的伤岂不成了你身份的最好 掩饰。」 「方某若说绝无此事,缇帅定是不信?」 丁寿点头,「恰好梅神医也在,脱了裤子,若是方兄腿上无有初愈新伤,在 下磕头赔罪。」 方未然失笑,「缇帅倒也舍得下脸。」 「我从不要那没用的玩意。」丁寿坦承。 「方某好奇,缇帅应是早就怀疑在下,何以还要随着我东奔西走,坐失追银 良机呢?」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五十万两银子是否追得回来我并不在意。」 「缇帅并非身负密旨查案?」方未然面露意外。 丁寿摇头,「那笔银子自有陈熊设法筹措,我意绝不在此。」 方未然自是不信,只是轻哦了一声。 「刘公公初掌司礼监,朝廷勋贵自恃丹书铁劵,沐猴而冠,陈熊总兵漕运, 贪狠殃民,目中无人,实在是太适合做那只给猴子们看的鸡了。」 方未然轻笑,「原来平江才是遭人算计的那个,方某岂非受了牵连?」 「也未尽然。」丁寿同样笑道:「刘公公曾经教我一个」稳「字,借力打力, 稳中求胜……」 「虽从一开始便对你生疑,但一来朝中筹划未毕,二来又出了白云山这档子 事,段瘸子做的太不地道,总要为郭家几个丫头讨回这份公道。」 「缇帅真是惜花之人。」方未然挑眉笑道。 「偏偏段朝用背后有个武定侯府,郭良老儿对刘公公还算恭顺,便是为了千 金市骨,本官也不好轻易动他。」 「难怪缇帅一再谦辞列入请功奏表,」方未然了然于心,颔首道:「在下与 陈熊不觉间便成了缇帅手中那把借来的刀……」 丁寿笑了,「比喻不错,你把二爷当傻子般在南直隶转来转去,总要付出些 代价不是。」 「在下属实小瞧了缇帅。」 「事已至此,方兄何妨坦诚一些,你——又是什么人?」 「我?区区六扇门总捕,年俸百二十石,相处这么久了,缇帅还不知么?」 「一个小小捕头,如何能牵扯进这惊天大案,你背后究竟是什么人?」丁寿 紧盯方未然双眼。 方未然眼神并无退缩,从怀中掏出一朵打造精巧的青色玉莲花,花瓣之上镂 刻着两行小字: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白莲教!」丁寿眸中精光一闪。 方未然振衣而起,平施一礼,「圣教青莲使者方未然,见过丁兄。」 「白莲妖人,也配与我家大人称兄道弟。」钱宁上前几步大声呵斥。 「白莲花开,普度群生;弥勒下生,明王出世。朱元璋谋害先韩教主,窃取 九州神器,本座乃堂堂圣教使者,如何不能折节称呼一朱明伪官?」方未然冷笑 道。 丁寿止住还要出言的钱宁,重新上下打量一番方未然,肃然道:「百余年前 的是非对错暂且不争,方未然,你谋夺漕银可以说各为其主,但江畔渔村数十条 性命,连垂髫稚子也不放过,这便是你们白莲教的」普度群生「?!」 「红阳末世,众生皆苦,本座不过将他们送往真空家乡,解脱厄难罢了。」 方未然理所当然。 &nbsp。 沷怖頁、 「你与郭惊天相交不浅,郭依云更是红粉知己,何以嫁祸栽赃,灭其满门?」 「段朝用倚仗武定侯的势力,早已垂涎总捕之位,说来也是郭惊天倒霉,偏 偏撞见了不该看的,本座只有一石二鸟,除掉这两个后患。」 方未然谈笑自若,毫无愧色。 「贼子!!」一声娇叱,三点寒星从一簇花丛中射出。 袍袖舒卷,寒星敛迹,方未然冷冷道:「燕子镖?缇帅还有客人?」 方亭另一侧走出三人,铁塔般的庄椿身后是粉面含煞的郭依云与娇容凄苦的 郭飞云二女。 「可惜了,方捕头,本将还想与你交个朋友的。」庄椿手按刀柄,巍然如山。 「方未然,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狗贼,我……我真是瞎了眼睛。」郭依云柳眉 竖起,咬碎银牙。 「依云不必自责,有眼无珠的并非你一人,我若不是被丁兄这副惫懒表象所 惑,怎会大意露出这许多破绽。」方未然仰天长叹,「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过奖,过奖。」丁寿心安理得的受人夸赞。 「不过丁兄也小看了本座。」 一言未落,方未然突然纵身而起,飞向上风口的郭家二女。 「哪里走!」丁寿猿臂轻舒,一掌向方未然身后拍去。 方未然回手一扬,几颗碧绿弹丸脱手而出。 「碧磷毒火弹!」丁寿识得厉害,脚尖一点,倒弹飞出方亭。 弹丸落地,轰然火起,火势迅速由方亭蔓延至周遭花丛,妖异的碧绿色烟雾 滚滚翻腾,其势惊人。 离着方亭最近的钱宁不慎吸入了一口,身子晃了两下,便「蓬」的一声摔在 地上。 梅退之早已看出境况不对,挥袖掩住口鼻,一手拖着钱宁急速后退。 「少主,你怎么样?」搀住倒跃而出的丁寿,梅退之关切问道。 接了梅退之递过的辟毒丹服下,丁寿看着被烟雾火光笼罩的方亭心有余悸, 深悔今日有些托大轻敌。 「他怎么样?」看了一眼双眼紧闭的钱宁,丁寿问道。 梅退之撬开钱宁牙关,塞了一颗药丸,帮助他吞下后,回道:「毒烟吸入的 不多,没有大碍。」 丁寿点点头,便准备穿过毒烟,紧追方未然。 「少主且慢,碧磷毒火弹甚为霸道,倘火势不息,便是有老夫的辟毒灵丹, 也难保无虞。」 耳听烟雾那边传来娇叱打斗之声,丁寿心知以方未然的心机狠毒,急切逃命 时绝不会心慈手软,可花园内引火之物甚多,火势熄灭要等到何时。 「等不得了。」当下丁寿也不顾梅退之劝阻,屏住气息,脚踏天魔迷踪步, 飞旋大袖,整个人风行电擎般向碧绿烟雾间冲去…… ************ 花亭另一侧。 郭家二女各擎宝剑,奋力抵挡,却被方未然一双肉掌逼得剑法散乱,连连后 退。 方未然急于脱身,不想缠斗,逼开二女,才要奔走,迎面一柄雁翎刀裹着风 声直劈而下。 旋身避刀,方未然双手指戳掌拍,瞬间攻向庄椿五处要害。 庄椿并不在意对方拳掌,挥刀横削,不想拳掌及身,数道暗劲透体而入,被 打得连退数步,踉跄站稳,体内气血一阵翻腾。 「铁布衫,不过尔尔。」方未然不屑地哼了一声,一鹤冲天,拔地而起。 「休走。」 娇叱声中,数点寒星快速袭来。 方未然挥袖拍开郭飞云的燕子镖,郭依云飞身而上,举剑疾撩。 「贱人。」方未然暗骂一声,急使千斤坠,身子半途强自坠下。 才刚落地,郭飞云又猱身欺近。 方未然杀心已起,翻掌将郭飞云手中宝剑拍飞,另一只右掌直印当胸。 长剑脱手,郭飞云惊魂未定,又见一掌袭来,竟避无可避。 「砰」的一声,掌中前胸。 庄椿铁塔般的身子横亘在了方未然与郭飞云之间,用身子硬抗了这一掌。 嘴角噙血,庄椿半步不退,反手将方未然手掌按住。 「找死。」 方未然另一只左掌叠拍在右掌上,六阳绝手暗劲足有六重,层层叠加,威力 惊人,黑虎安如山只是中了两重掌力,便身受重伤,此时方未然生死攸关,内力 如潮涌出,要将庄椿立毙掌下。 庄椿胸膛一挺,铁腕再度按住了方未然另一只手,內腑不堪暗劲重击摧残, 张口一蓬带着血块的鲜血喷了方未然一头满脸。 鲜血淋头的方未然还未睁开眼睛,突然胸口一痛,一柄长剑穿胸而过,低头 看看胸前剑尖,再勉力回首,见到的是一张杀气冲冲的芙蓉粉面,曾几何时,这 张脸笑靥如花,那段时日真的很美好…… 方未然凄惨一笑,无力倒了下去。 几乎同时,庄椿仰天倒地。 「姐,他……」看着嘴中不断涌出粉色血沫的庄椿,郭依云不知如何是好, 眼前人曾是自己夙夜间最想杀的人之一,而今他无力反抗,自己却下不去手。 郭飞云心中同样百味杂陈,这个人屠戮白云山,更杀了自己父亲和丈夫一家, 最终却为了救自己身受重伤,不知该恨还是感恩…… 「庄将军!」 冲过迷烟的丁寿看见眼前场景不由惊呆,不过几息的工夫,竟然一死一伤。 「缇帅,两位郭……郭姑娘安然无恙,卑……卑职幸不辱命。」庄椿勉强断 断续续说道。 「别说话,梅师兄快来救人。」丁寿抱住庄椿,在命门穴急输真气,不住叫 嚷。 忧心丁寿安危,随后跟来的梅退之搭脉以后,迎着丁寿希冀的眼神,缓缓摇 头。 「男儿还乡脱<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庄椿眼睛渐渐失去神采,轻声呢喃。 贴近庄椿耳朵,丁寿轻声道:「卫扈天子秉国钧。」 唇角带着笑意,庄椿安然合上了眼睛。 ************ 沉重的牢门吱吱呀呀地缓缓打开。 蓬头垢面的戚景通用带着镣铐的双手,艰难地遮挡刺目的阳光。 「将军,您无恙吧?」一名大汉冲了进来,语气焦急关切。 「老吴,是你,你怎么来了?」看清半跪在身前的大汉容貌,戚景通迷惑不 解。 「将军,您冤屈已然昭雪,无罪开释了。」 「平江肯放过我?」戚景通不信道。 「陈熊已然进了诏狱,能否重见天日还未可知。」牢门前的阳光又被一个人 影遮挡。 「你……」戚景通虎目微眯,辨清来人相貌,「丁大人?!<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插手漕案 了?」 丁寿仍是招牌坏笑,「世显兄,看见小弟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戚景通的表现确实让丁寿意外,他突然间挣扎而起,几乎是冲到了丁寿面前。 「丁大人,漕银是假的……」 【大明天下(第四卷)】(304) 第三百零四章·路转峰回(下) 2019-7-14 一间静室,二人对坐。 丁寿少见的神色肃穆,一本正经。 沐浴更衣后的戚景通,虽然面容憔悴,仍是腰板笔直地端坐椅上,语调平稳 的叙陈经过。 「南京银库提出的银子押送码头时,运军不慎打翻了一只箱子,成堆的银锭 滚落出来,当时末将便在一旁,听出了银子声音不对……」 「声音?」丁寿奇道。 戚景通点头,「是声音,末将在山东任职时曾查获过一起假银案子,对辨别 伪银之法略知一二,散落的银锭撞击之下有空心破声,当是包壳银锭。」 两人一旁的木箱内,便是由歙县起获追回的漕银,丁寿随手拿起两个,贴在 耳边互相敲击数下,果然有空心声。 连着换了几锭,个个如此,丁寿丧气道:「这用什么做的?」 「手法不一,或用铅<img src="/toimg/data/xi.png" />,但细查可发现颜色不同;或用铜块鎏银,此银手感 有异;最不易辨的便是银内灌铅。」戚景通解释道:「此法费时费力,但铅银重 量相若,若不剖开,实难发现端倪。」 丁寿取出屠龙匕,信手一挥,将一个银锭分成两半,中间果然是铅块。 他奶奶的,丁寿心中暗骂,原来自己深入洞窟,舍生冒死,抢回来的是这么 个西贝货。 「为何不当即禀明?」 「缇帅明鉴,能将五十万两漕银偷天换日而不被人知,其后该是如何庞大的 一股势力,又有多少大人物牵扯其中,末将委实不敢声张,只恐打草惊蛇,误国 误己。」 「其时平江督促起运之令甚疾,末将一来不敢贻误军令,二来怕落入有心人 眼中,以至两误,便令钱毅押解先行,末将则以查核漕粮之名暗中调查……」 戚景通苦笑,「不想银船江上被劫,平江不问情由便诬在下勾结贼人,遗失 漕银,下狱拿问。」 「你没向陈熊陈明利害?」 看见戚景通一脸苦涩,丁寿了然,「你怀疑陈熊?」 「平江应无力插手南京之事,但催解之迫令人生疑,倘若其果真参与其中, 末将不啻自投罗网,在下实不敢用身家性命冒险,况且……」 「况且你说的话,陈熊也未必相信。」丁寿哂笑,「八成他还会说你攀诬同 僚开脱罪责,罪加一等……」 戚景通不答,显是默认。 唉,二爷莫不是天生劳碌命,丁寿心底哀叹,突然又不无恶意的揣测:白莲 教的那帮傻瓜,如今是怎么一番心情呢。 ************ 地下宫殿内。 数名白袍人匍匐在祭坛石阶之下,不敢抬头,他们身侧是几十口掀开盖子的 大木箱,里面装的正是失窃的漕银。 &nbsp。 沷怖頁、 高高的石座上端坐着面罩弥勒面具的白莲教主,手中正把玩着一个银锭。 「罗堂主,这便是你们处心积虑,多方谋划得来的官银?」声音平静,那枚 银锭却已变成了一块银饼。 「属下等失察,请教主降罪。」银饼滚落到石阶下,罗堂主为首的一干人连 连磕头请罪。 「降罪?」白莲教主冷笑道:「降罪之后,方兄弟能死而复生?还是这些假 银可以变成真的?」 「属下等该死。」众人冷汗淋淋,伏地不起。 「大智分堂只会说这一套么?」白莲教主支着头问道。 「启禀教主,漕银之事虽说失手,可也探出还有一股势力参与其中,伪明失 道寡助,覆灭之期不远。」 「你倒会开脱。」白莲教主冷哼一声,「人家得了实惠,咱们却成了靶子, 还能沾沾自喜……」 罗堂主额头紧贴着冰冷地面,不敢再言。 「举事之期日近,兵马钱粮如何筹措,你可有个章程?」 听了教主不再追究,罗堂主长出一口气,赶忙道:「教主放心,属下已有安 排,虽不及漕银数目,也可作小补,另可省却一笔费用。」 罗堂主小心偷瞧石台上人的反应,座位上已空空如也。 「好自为之吧。」声音在广阔地宫中来回飘荡,难以捉摸。 ************ 一抔黄土,三两离人。 三杯薄酒倾落尘埃,丁寿轻声道:「我以为你们姐妹不会来。」 「今日是他的头七,我毕竟欠他一条命。」郭飞云幽幽道。 「燕子门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有恩必偿,他既是助我们姐妹报仇而死,又 救了姐姐的命,给他上柱香有何不可。」郭依云声音清脆,又急又快。 丁寿回身,看着双目含愁的郭飞云和绷着粉面兀自硬气的郭依云,哂然一笑, 让出了位置。 &nbsp。 沷怖頁、 郭氏姐妹将纸烛摆放在坟前,寒风吹过,冥钱飞散。 「我真不明白,这人是善还是恶?」郭依云拧着眉头,不解道:「他剿灭白 云山、抱犊寨,心狠手辣,血案如山,与郭家仇深似海,这样的大恶人却又能拼 死保护姐姐性命,如非亲眼目睹,真是不敢相信。」 「他不是好人,却是个好部下。」丁寿负手,叹了口气。 「杀你父亲,屠戮白云山、抱犊寨,是领了陈熊之令;保护你二人周全,同 样是奉我之命,他只是尽心将命令交待的事情做好。」 「哼,你们这些衙门里的做公的都是铁石心肠,人情看得比纸还薄,举手杀 人,翻脸无情,庄椿是,方未然是,你——也一样。」郭依云也不知为何突然语 气里带了一丝悲愤。 「二妹……」郭飞云微微摇头,止住了妹妹话头。 「郭二小姐这话说得透彻,人情与国法本就不可得兼,方未然进入公门十几 年,秉公执法,铁面无私人尽皆知,可为了心中那虚无缥缈的念想,便做出种种 丧尽天良的事来,可见——这人情要不得。」 「你……」郭依云竟无话可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吃官家饭的,张口 讨人嫌,伸手惹人憎,人情世故并非不懂,却绕不开一个」天「字。郭姑娘,若 讲人情,天道便要乱了。」丁寿道。 「一派歪理,姐,我们走。」郭依云拉起大姐,便要离开。 「白云山基业已毁,你们还有哪里可去?」 「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郭依云反问道。 「也对。」丁寿洒然一笑,取出一份请柬,递给郭飞云,「不过想来也不急 于一时,今夜丁某乔迁之喜,还请二位芳驾赏光贲临。」 「这地方是……陈熊在四望亭的宅第?」郭飞云扫视请柬,迟疑道。 「从他祖上陈瑄处传下来的祖宅,也在此次发卖之列。」丁寿一副肉疼状, 「百年老宅,作价一万四千四百两,有零有整的,陈鼎那小子,连个零头都不给 抹,真不会做人。」 一声唿哨,苍龙驹跑了过来,丁寿翻身上马。 「诶,我们可没答应去?」郭依云气哼哼地说道。 「你要是不去,我就将那天夜里某人说的话到处宣扬,让人知道下郭二小姐 的巾帼气概。」 「你……」郭依云狠狠一顿足,看着丁寿已催马离去,羞恼道:「姐,这贼 子好生讨厌,我们……要不,还是去吧……」 声音陡然降了八度的郭依云脑袋都已快垂到胸膛里,晓得妹子脾气的郭飞云 讶异道:「二妹,你到底说了什么?」 ************ 碧瓦凝月,红灯高悬。 陈熊旧宅飞檐重阁,峻宇雕墙,煞是壮观,朱漆大门前双狮拱卫,门外砖石 漫地,平坦整齐。 郭氏二女来至门前,通报姓名,大门顿时敞开,二十余名使女仆役罗列两排, 齐声下拜:「恭迎二位姑娘。」 郭依云琼鼻一皱,不屑道:「好大的排场。」 一名衣着整齐的<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迎至门前,「在下见过二位姑娘。」 郭飞云敛衽还礼道:「官爷不必客气,丁大人何在?」 「卫帅有要事待办,已离淮安。」 「什么?他请我们赴宴,却又扔下人不管,摆的什么臭官架子!」感觉受人 轻视愚弄的郭二小姐大叫大喊,早先好不容易对丁二积攒出的那点好感荡然无存。 那名<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碰过一个紫檀木匣,双手呈上,「此乃卫帅命小人转交……」 不等他说完,郭依云已然不耐,「谁要他的什么劳什子,姐,我们走!」 「在下奉命行事,求二位姑娘勿要让小人难办。」 郭飞云拉住妹妹,微微摇头,半嗔半怨的眼神让郭依云发作不得,只好陪着 姐姐打开了木匣。 匣内有一叠文书,是此间房契和下人身契,另有几张银票和一封书信,信封 上写着八字小楷:二位姑娘妆次玉启。 两女螓首凑在一处,拆信细看: 「二位姑娘淑览:月色中天,清光如注,余本愿与芳驾花前品茗,奈何俗事 缠身,难以息肩,唯遗此憾,心中不免悒悒,此患得患失之心境或可令依云展颜 ……」 「噗嗤」一乐,又怕被人发现般郭依云连忙又端正神情,继续看下去。 「郭门罹祸,虽因白莲妖人之故,官家亦难脱失察之咎,凡此种种,纠缠甚 多,华堂美宅,权作小补,以求心安,万望哂纳,芳驾既得栖身之所,他日姊妹 相聚,重叙天伦,亦有可期……」 「区区银票,仅作家用;仆役数人,聊供驱策,望贤姊妹怡情养心,芳体妆 安,欣盼再会醉盏之时,纸短情长,不及赘述,伏惟珍重。」 一纸览毕,郭依云抬首粲然道:「姐,看不出他平日嘻嘻哈哈的,倒也有根 人肠子……」 手握信笺,郭飞云神情复杂,嘿然不语,美目上不知何时已蒙上了一层水雾。 (待续) 【大明天下(第四卷)】(305) 作者:hui329 2019/8/2 第三百零五章·翠羽惊鸿 南京,守备太监石岩府第。 「在下与石大人分属同僚,情同兄弟,本该一早前来拜会,无奈公务繁杂, 延宕至今,还请石公公海涵。」 丁寿规规矩矩向石岩执晚辈礼。 「丁大人客气了,您是陛下御前红人,咱家不敢当。」 石岩身子微伛,脸皮干瘦蜡黄,一副迟暮之态,说完这句话便是一阵剧烈咳 嗽,呼呼气喘。 「公公保重。」 石岩凄凉一笑,「黄叶不落青叶落,白发人送黑发人,石家就剩我这一把老 骨头了,还有什么好保重的。」 看着丁寿尴尬的神色,石岩漠然道:「丁大人有何事不妨直说,咱家便是老 迈无用,公事该办还是要办的。」 一点脾气没有的丁寿急忙道:「本不该打扰公公静养,实在是兹事体大,不 得不劳烦您老……」 「漕银是假的?」石岩拍案而起,不可置信。 「在下也未曾料到,若要说由各地汇聚的漕银开始便是假的……」 「不可能。」石岩断然道,「折色银牵扯州府有司官吏甚多,若是解运之初 便是假的,这江南半壁早不是大明的了。」 老小子你真敢说,丁寿吐槽,面上还是笑道:「石公公所言甚是,故而在下 怀疑这猫腻出在运解之后,起送之前。」 「你是说户部?」石岩混浊的小眼睛中闪过一丝光芒。 「在下人手不足,一时又摸不清留都的门道,斗胆请公公襄助。」 「有刘瑾的面子,这点小忙还是帮得上的。」石岩颔首,「三天之后给你消 息。」 「多谢公公了。」丁寿拱手道谢。 「咱家身子乏了,不便留客,丁大人请自便。」石岩说罢又咳嗽了几声。 「公公留步,在下告退。」 本就没打算起身的石岩轻唤一声,「石楠,替我送送丁大人。」 一名内侍快步走了过来,「丁大人,请。」 老梆子,连茶都舍不得给一杯,丁寿腹诽,还是跟着这个叫石楠的小内侍离 了守备衙门。 ************ 月挂东山,秦淮河波声隐隐。 翠羽阁内红灯处处,香风阵阵,行院内随处可闻歌舞吹弹的靡靡之音。 大堂内有许多散客,也是衣冠楚楚,倚红偎翠,说笑无忌,只不过眼睛都不 时瞟向堂上高台,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堂上二楼分置成数个雅轩,每个雅轩装饰皆是富贵堂皇,门窗桌椅、案几屏 风皆仿古制。壁上挂有几轴金碧山水,轩外临堂处都有一方小小露台,露台两面 绿荫覆盖,盆景簇簇,看不清两边情景,便于轩内客人独处私谈。 当前网址随时可能失效,请大家发送邮件到获取最新地址发布页! 一间雅轩内,丁寿和魏国公府的小公子徐天赐相对小酌。 「申之,哥哥我还有一摊子事要办,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这二位爷脾气相投,同样不着调,上次便一见如故,这次丁寿说话也没什么 顾忌。 徐天赐一反常态,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请托南山兄帮着 寻个前程。」 「前程?」丁寿睁大了眼睛,「老弟喝醉了?」 徐天赐摇头。 丁寿掰起了手指头,「大明朝六个国公,黔国公世镇云南,现在这位都不是 老国公的种,能袭公爵都是赚的;保国公而今才传了两代,能不能传第三代还得 看运气;如今同守备南京的成国公和北京的英国公,这都是靖难时才得的世爵, 老弟乃中山王之后,开国世袭魏国公,与北京的定国公一脉同宗,再有仁孝皇后 的情分,与当今万岁是实打实的亲戚,还担心什么前程!」 将满朝国公数了个遍,至于那个被当成宠物养的衍圣公,丁二爷连提都懒得 提。 「哥哥诶,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哟。」徐公子一脸苦相,倒出满腹苦水。 「徐氏一门两公,看着荣宠无比,架不住祖辈们不争气啊!」徐天赐也真是 借着酒劲,什么话都敢说,「高祖辉祖公在靖难时便恶了太宗,要不是有祖姑奶 奶的面子,这一嗣怕是早没了……」 「太爷爷那辈也是个不长心的,平日行止荒唐些,太宗爷也不忍治罪,可进 京觐见,连招呼都不打自个儿就跑回来了,这不是作死么,到头来罢爵为民,幸 得仁庙登基,才复了爵位,万幸……」 「咱这边好歹还有南京守备的差事,定国公那边更别说了,一个比一个不着 调,一个在太宗大丧期间饮酒作乐,连仁庙都看不下去了,被褫夺冠服岁禄;另 一个就更别说了,疯疯癫癫的上街乱打人……」 :. 丁寿知道徐天赐说的是两年前才去世的定国公徐永宁,帮着分辨几句,「定 国公也不是逢人便打,只打那些为非作歹的显贵子弟……」 「说的就是啊,放着无权无势的百姓不欺负,专挑有权有势的打,正常人谁 能这么干!!」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丁寿无语承认。 「疯来疯去疯出事了吧,把皇帝制书都毁了,无职无权的闲住几十年,这一 支短时间缓不过劲儿来,所以,小弟想着……」 丁寿急忙打断道:「老弟,你的苦处我明白,但国朝以仁孝治国,长幼有序, <img src="/toimg/data/di.png" />庶有别,承嗣国公这事情上哥哥实在帮不上忙。」 徐天赐脑袋晃得和拨浪鼓一样,「谁说要承嗣公爵了,家里老爷子养生有道, 袭爵四十来年了,又 白又胖,脑门发亮,我能不能熬过他还两说呢,死鬼大哥反 正已经被熬死了,让鹏举那傻孩子接茬等吧,我可没指望过。」 「那你说什么前程?」丁寿纳闷。 「说的是<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徐天赐没好气道,这哥哥看着挺聪明的,怎么是个榆木 脑袋。 「申之啊,<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里多的是勋贵子弟,徐家乃大明第一武勋世家,你进<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 卫是应有之义,还用张一次嘴?」 「不是那帮光吃饭不干活的带俸官,小弟是真想干出一番事来,将来含饴弄 孙时也有一番吹捧不是。」 看着徐天赐眼巴巴的热切眼神,丁寿无奈道:「得嘞,这事交给哥哥我了, 回京就向陛下奏禀,既然要弄,就来个彻底,干脆弄个实权世职,好传诸子孙。」 徐天赐大喜过望,「仗义,小弟敬兄长一杯。」 满饮杯中酒,丁寿看了看露台方向,「今晚这么热闹,什么情况?」 徐天赐脸上露出几分坏笑,「丁兄来得巧,今日正是秦淮河花魁献舞之日, 若是机缘巧合,没准还能成为入幕之宾。」 「能让你老弟这般色授魂与,这女子怕不一般吧。」丁寿取笑道。 未等徐天赐答话,忽听楼下响起一声檀板,丝竹乐起,一时间大堂内弦管交 织,悦耳非凡。 徐天赐微微一笑,举臂延揽,与丁寿同行至露台。 只见台下舞池内转出一名盛装打扮的美貌女子,体似琢玉,面如堆花,粉红 蝉翼薄纱下,窈窕身段若隐若现。 女子手持两根长长的翠色雉鸡翎,轻挪莲步,细腰摇曳,在乐工玉笛伴声中, 会合节拍,翩翩起舞。 笛声舒缓,远见那女子笑颜微漾,如三春桃李,舞态婀娜,如风中柳条,一 举一动妩媚勾人。 众多寻芳客人目眩神迷,眼珠只在女子丰盈身姿上打转。 忽然间管繁弦急,乐声急促,如倒海翻江,气象磅礴,雄阔壮烈,女子娇柔 身姿如狂风一般急速旋转,似一团霓霞闪灼明灭,一簇仙葩摇曳舒发,忽听得一 声中天鹤唳,乐声戛然而止,女子罗裙铺展,盈盈半卧,频频细喘,凝脂间红霞 隐隐。 楼上堂下发出震天般的喝彩之声,女子笑吟吟向众人拜谢,退出轩厅。 「荆台呈妙舞,云雨半罗衣。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丁寿抚掌赞道: 「舞妙,人更美,此女何人?」 「南国有佳人,飞去逐惊鸿。」见秦淮佳丽引得丁寿动容,徐公子与有荣焉, 自得道:「唐一仙。」 【大明天下(第四卷)】(306) 第三百零六章·千金买笑 2019-8-2 丁寿实在想不到远隔千里之外的留都,还能和京城教坊扯上关系,玉堂春被 王顺卿摘了头筹的郁闷至今未消,何妨墙内损失墙外补。 「钱宁,请一仙姑娘过来小酌几杯。」 门外侍立的钱宁进门领命,还未等出去便被徐天赐喝止。 「兄长且慢,这唐一仙乃花中魁首,至今还是个清倌人,等闲人难邀她一聚, 强求不得。」 「谁说要用强了,哥哥我是那种不解风情,牛嚼牡丹的莽汉么。」丁寿嗤笑 一声,随即又道:「申之,怎么投其所好?」 「吟风弄月乃风雅之事,自然……」 徐天赐还没说完,就听二楼一处雅轩内有龟奴唱喝道:「龙王门孙大少送纹 银千两作一仙姑娘缠头。」 王八蛋,拿老子银子穷大方,叔可忍婶不可忍,丁二爷这时候可不管什么狗 屁风雅了,拿银子砸趴下这个姓孙的再说。 「丁公子送一仙姑娘脂粉之资二千两。」 堂下客人窃窃私语,不知这位姓丁的又是哪一豪门的败家孩子。 那边雅轩略微静了静,随后唱喝之声又起「龙王门孙大少再送缠头三千两。」 楼下客人嗡的一声,好像炸了锅一般,这石崇斗富般的大手笔,十里秦淮可 有日子没见了。 「丁公子再送脂粉钱五千两……」 堂内的吃瓜群众暗道好戏来了,津津有味地等着龙王门报价,虽说谁输谁赢 和他们没半分关系,可赶上这等盛事,以后逢人也有的吹嘘不是。 「魏国公府小公子赠银两千两,与丁公子同贺。」 魏国公府出面了,座中众人暗暗心惊,这小公子徐天赐是老国公徐俌最为疼 爱的幼子,出价虽不多,却表明了立场,龙王门不过江湖草莽,可敢惹得起朝廷 一等勋贵。 那边厢果然静了下来,丁寿已与洋洋得意的徐天赐举杯相庆了,不想又听到 龟奴唱喝之声。 「龙王门孙大少再赠一仙姑娘缠头纹银一千两……」 底下嘘声一片,只道孙尚香就此认栽,却听随后又有喝声:「另有白璧五双, 合浦珍珠一斗,为唐姑娘贺——」 狗奴才,好大的胆子,徐天赐第一个跳了起来,这位小爷平日最爱面子,如 今这姓孙的已经是直接落了他的脸皮,气得徐公子火冒三丈,冲到露台上推翻盆 景,就要看清那姓孙的模样,龙王门?呸,小爷让你变泥鳅。 丁寿咬着后槽牙道:「钱宁,拿爷的条子去南京城里的四通钱庄搬银子,有 什么稀罕物都给我搬来……」 钱宁领命称是,却又被徐天赐给唤住了。 「慢来,丁兄你看。」 丁寿走至露台,见徐天赐所指的雅轩露台上立着两名华服青年,一个两道浓 黑低眉的正是孙尚香,另一个玉面星目,丰神俊朗者,却是不识。 那人见了丁寿向这边看来,笑着拱手一礼。 丁寿置之不理,没好气问道:「这谁呀?」 当前网址随时可能失效,请大家发送邮件到获取最新地址发布页! 「聚宝山庄沈轻侯。」 「我管他是那只猴子,老弟你今天别拦我,这口气要是不出,回头我就调兵 用炮轰平了聚宝山。」 徐天赐一改张扬之色,「哥哥,沈轻侯不好惹呀。」 「你我兄弟也不是善茬,跟你说,除了宫里的几位贵人,还没人能让我吃亏 ……」 丁寿还在喋喋不休地自吹自擂,徐天赐贴着他耳朵低语了几句。 「这么大来头,我怎么没听说过?」丁寿变色。 「老庄主沈博行事低调,若不是老爷子特意嘱咐过,小弟也不知。」 「当朝阁老见了我也得礼让三分,一个女阁……」丁寿忿忿低语道:「我怎 么忍得下这口气?」 「小弟也是,可若是把动静闹得大了,他沈轻侯无官一身轻,这地方却不合 丁兄你的身份……」 徐天赐后面还想说的是,万一你把官丢了,我的官找谁要去。 正当这二位骑虎难下,那边两位胜券在握之际,忽听一楼大堂内又响起一个 纤细脆润的声音,「无论出价多少,我多出一倍!」 语音不高,却满座皆闻,楼上楼下的目光同时向大堂的一个角落投去,靠墙 边的一张单桌前,端坐着一名儒巾蓝衫的俊秀青年,芸芸酒客之中,恍如鹤立鸡 群,别样不同。 众人眼光未能让青年神色稍动,只是微微仰头,一双眸子散发熠人冷光直射 龙王门所在雅轩。 孙尚香与沈轻侯二人骤然色变,脸上同时浮现出几分惧意,身子一闪,俱都 消失在了露台之上。 丁、徐二人见那边忽然缩了脖子,也觉奇怪,低头再寻那个蓝衫青年,却也 不见。 「这人什么来头,一露面就吓退了那两个败家子。」丁寿倒也有脸这般评价 人家。 「脸生得很,想不出来。」徐天赐拧眉思索半晌,颓然摇头。 「二位爷酒菜可尽兴?」带着浓浓脂粉香气的老鸨,扭着腰肢进了雅轩。 「就你一个人?」徐天赐眼睛一翻,「一仙姑娘呢,莫不是上赶着巴结沈轻 侯去了?」 「徐公子说笑,孙大少和沈公子走得匆忙,妾身招呼也未及打上一个。」老 鸨笑容中透着几分尴尬,「妾身是来归还二位公子打赏的银票。」 「怎么,爷的银票是假的不成!」丁寿气得一拍桌子,今晚上哪是消遣,分 明添堵来着。 「妾身哪敢!徐公子您老也知道一仙姑娘并不在本院挂牌,只是客居献艺,」 老鸨委屈至极,「而今已然相约佳客,妾身实在也勉强不得。」 【大明天下(第四卷)】(307) 第三百零七章·文娱倾城 翠羽阁后院一处临水的雅轩,轩外走廊高处悬着一架翠绿鹦哥,轩内不时有 女子调笑之声传出。 一阵杂乱脚步声响起,鹦哥高叫展翅「有客到……呱——」,便被来人一扇 子捅得扑腾乱飞。 雅轩房门突然「咣当」一声被一脚踢开,引得屋内一片娇呼。 徐天赐与丁寿面色不善地踱步入内,淡淡一扫,轩内布置一目了然。 轩内临水栏杆下摆着一新月型瓷盆,盆内一簇白瓷莲花,亭亭凸出,甚是别 致,五六尾金鱼摆尾游动,十分自在。 栏杆对面墙下摆着一桌酒席,满屋莺莺燕燕,环佩叮咚,围绕在酒席周围。 「这房间是哪个不开眼的定下的?」徐天赐乜斜着眼问道。 几名艳丽女子闪开两边,让出了酒席正中坐着的一名方巾青衫的少年公子。 少年看起来最多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一张瓜子脸,修眉端鼻,手持一柄尺余 长的牙骨折扇,说不出的风流俊俏。 「两位兄台有何见教?」少年并未被徐大公子的气势所遏,淡然问道。 「你小子眼生得很,报个名先。」徐天赐大剌剌往少年对面一坐。 「何时起行院寻欢,还要盘查户籍了?」少年展臂搂住身侧两名乐伎,颊上 梨涡浅现。 「让你报名是公子爷看得起你,既然不识抬举,来人,把这小白脸与我扔河 里凉快凉快。」 徐公子翻起脸来,绝对说出做到,不容含糊,门外下人立即涌了进来。 「且慢。」丁寿挥手让国公府的家人退了出去,轻拍徐天赐肩膀,安抚住这 位小爷的脾气。 「兄台有幸为一仙姑娘入幕之宾,不才特来恭贺。」丁寿笑吟吟地拱手道。 「不敢,美人青睐,三生有幸。」少年从容自若,也不为方才徐天赐无礼着 恼。 「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当讲?」 少年道:「兄台请说。」 「敝人自京师远来,深慕一仙姑娘之风采,奈何留都驻足之日无多,今日之 后怕是无缘再一亲芳泽,故斗胆请足下成人之美,将今夜机缘割爱,不使区区有 遗珠之恨。」 将一张银票推到桌前,丁寿尽量笑得矜持有礼,「一点心意,聊做补偿。」 眼光从银票数额上扫过,少年展扇轻笑,「兄台好大方。」 「在下只怕不足。」 「兄台盛意拳拳,不才这厢自无不可。」少年折扇一收,轻敲掌心,「可是 兄台还少问了一个人的意思。」 徐天赐冷笑一声,「还有哪个不识趣的?」 「妾身便是那个不识趣的。」 一身琥珀色<img src="/toimg/data/jin.png" />缎长裙的唐一仙轻移莲步,款款而入,长长裙尾拖曳在身后, 腰间紧束着一条紫绫腰带,更衬的胸脯怒涨,纤腰欲折。 适才观舞间隔尚远,此时丁寿才得细看这位秦淮魁首,一支金丝打造的莲花 步摇拢住三千青丝,凤眉弯曲细长,明眸皓齿,朱唇外鲜,整个人仿佛白玉雕成 一般,不可方物,当真是烟轻月瘦,雪韵花嫣。 美目一转扫过二人,唐一仙淡然一笑:「徐公子可是要怪罪妾身?」 「一仙姑娘说笑了。」徐天赐讪笑道。 「徐公子也是秦淮常客,当知旧院姐妹并非寻常倚门卖笑之辈。」唐一仙朱 唇轻抹,似笑非笑。 「那是自然,青楼名姝风韵不俗,气度超然,岂是庸脂俗粉可比。」徐天赐 摇头晃脑道。 你刚才的牛气劲儿哪儿去了,丁寿看这前倨后恭的小子心里就有气。 「徐公子真是我们姐妹的知心人。」 「哪里哪里,小可言出肺腑,句句是实。」唐一仙一句吹捧登时让徐天赐如 坠云里雾里,洋洋得意,偏又要装出谦逊有礼的表象,丁寿看得都替这小子难受。 唐一仙幽幽一叹,话锋突然一转,「说起来徐公子门楣王谢,甲第金张,乃 大明一等尊贵之家,若是强令妾身陪侍,奴家也不敢不答应。」 徐天赐登时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一仙姑娘言重了,姑娘香姿玉色, 才情高雅,徐某又岂是不解风情的鲁男子,做出此种煞风景的事来。」 唐一仙嫣然浅笑,「那么今日……」 「今日……」 徐天赐眼睛一转,看见一旁没好气瞪着他的丁寿,猛然回过味来,「今日之 事决不能善罢甘休。」 当前网址随时可能失效,请大家发送邮件到获取最新地址发布页! 宝贝,来,我看你怎么往下编,丁二爷抱臂不语,瞧这倒霉孩子怎么圆回来。 「姑娘精歌舞,工声律,色艺才情称冠一时,高人雅士方可为座上贵宾,似 此等乳臭未干的黄口孺子何德何能忝入闺中?」 「我?」本来笑吟吟坐在一旁看热闹的少年,被徐天赐一指笑了出来,「徐 公子此言差矣,不闻少年人乃国之将来,如春前之草,前途似海,来日方长,岂 可因在下年少而鄙薄。」 「没听说过,谁扯得酸文……」 丁寿重重咳了一声,「据说此文乃当今缇帅丁寿于文华殿之戏作,兄台竟也 知晓?」 「如此佳文,如万选青钱,不才如何不知。」少年玉颊微陷,笑意盎然。 「当然是好文,顶顶的好文。」一脸尴尬的徐天赐连连点头,心中对这位丁 大哥佩服得五体投地,没想到南山兄还是文武全才,名动学林。 丁寿心中哀叹一声,指望这小子八成没戏了,「一仙姑娘,秦淮风月,千古 乐道,吾等也不愿唐突佳人,坏此佳景,既然姑娘心有所属,在下唯有喟叹缘浅, 就此告退。」 「公子且慢。」唐一仙玉手轻抚鬓间金莲步摇,娇声道:「公子一掷千金, 情深款款,一仙也非铁石心肠,若是就此让公子离去,传扬开来,未免使人言我 厚此薄彼,不识好歹。」 有门儿,丁寿心中窃喜,「那依姑娘之意呢?」 「青楼女子以声色侑酒 ,才子名士作文以酬,奴家妄求几位公子赠诗一篇, 以慰闺中岑寂,奴家则扫榻以待,定不会使诸君白白辛苦。」 「题目为何?」少年问道。 玉手划过瓷盆,挑起层层涟漪,惊动了那几尾金鱼,在水中窜来窜去,唐一 仙嫣然一笑,抚弄那簇白瓷莲花道:「便以」莲「为题吧。」 以什么为题我也白搭,丁寿已经不打算留在这里丢人了,打算扔下几句场面 话,扭头走人。 还没等张嘴,身旁徐天赐已经高声喊道:「来人,笔墨伺候。」 迎着丁寿杀人的眼神,这位爷还不自知,「南山兄,来,好好教训一下这不 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我现在特别想教训你,丁寿心头不知有多少头羊驼想从口中喷出,不情不愿 地接过了徐公子递过来的上等狼毫。 正当丁二咬着笔头开始冥思苦想时,那边少年已经挥笔一蹴而就。 「这么快?」徐天赐那边也没好到哪儿去,除了在宣纸上滴了个墨团外,别 无所出。 「一仙姐姐,请雅正。」吹干墨迹,少年便献宝般将新作递了过来。 唐一仙爱怜地看了他一眼,举起宣纸,轻启朱唇,婉转念道: 「碧水红衣菡萏艳,舒卷开合任天然。 出身淤泥质本洁,羞为俗世染尘凡。」 唐一仙美目不由一亮,其他莺莺燕燕已然聚拢了上来。 「公子爷真心疼我们姐妹,说到心坎里去了……」 「公子诗写的真好!」 「不止诗好,单是这笔行书,遒劲有力,委婉健秀,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 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有右军之风。」同样凑上来的丁寿,晃着脑袋一通点评。 「丁兄,你怎么还夸起他来了?」徐天赐没好气地斜楞着眼,这人都丢到姥 姥家了。 「你我兄弟已无法赢得体面,总要输得光彩吧。」丁寿倒是想得开。 「小弟一时逸兴,教二位兄台见笑了。」少年还是彬彬有礼。 「不敢,我等自愧弗如,心服口服。」丁寿整襟还礼,「一仙姑娘,今日无 缘,来日有暇,再来拜会。」 在唐一仙万福施礼中,丁寿拉着不情不愿的徐天赐,连同带来手下,一同离 了雅轩。 「一仙姐姐,这人蛮有趣的。」少年眉眼弯成两道新月,倚在亭亭玉立的唐 一仙身畔。 【大明天下(第四卷)】(308) 第三百零八章·荡魄缠绵 2019-8-2 翠羽阁后院花园。 「丁兄,这事便这么算了?」徐天赐愤愤不平。 「愿赌服输,咱们兄弟才学不如人,还计较什么。」只要好白菜没被龙王门 那杂碎拱了,丁二爷还是有些宰相肚量的。 看看天色,丁寿道:「时候不早了,钱宁你们护送申之回府,路上小心些。」 「怎么,哥哥你不回去?」徐天赐好奇问道。 再度扭头望了望远处雅轩,丁寿笑道:「我等等这小子。」 徐天赐一拍大腿,「这就对了,我也咽不下这口闷气,等小弟回府多叫上几 个人,替那小子长辈好好管教一番。」 「老弟误会了,」丁寿摆手,「那小子有点意思,想来出身大家,待天明打 算和他结交一番。」 顺便再请教一下行院泡妞技巧,一味地靠银子砸不讨巧,指望你小子看来也 是没戏了,丁寿揣摩着,没好意思打击徐家这孩子。 ************ 送走了心情郁闷的徐天赐,丁寿一个人便在翠羽阁中逛了起来。 此时院中客人正多,处处欢声调笑,丝竹绕耳,刚碰了一鼻子灰的丁二爷也 没那心境逢场作戏,让鸨母为自己寻了一个清静院落,散散酒气。 新月如钩,荷塘如洗,院内一派阒寂。 丁寿百无聊赖,自怨自艾,「在青楼里过夜,竟然要孤枕而眠,说出去谁特 么信啊……」 正当二爷考虑是否该唤几个粉头过来消磨时光时,忽然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 轻哼荡吟。 久历花丛的丁寿自然知晓那是什么声音,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丝坏笑。 院落僻静处的一所厢房内,半人多高的浴桶水汽蒸腾,水面上布满了玫瑰花 瓣,清香扑鼻。 一名美貌女子半靠在桶沿,星眸半睁半闭,吁吁轻喘,湿漉漉的长发绕过天 鹅般的秀美粉颈,在粉嫩丰腴的高耸雪脯上轻轻垂落。 一只玉臂不断挥动,将一片片散碎琼玉零落洒在粉面香肩,似乎心中还有浇 不灭的野火在熊熊燃烧,雪白身躯已被炙成片片粉红色,玉容愁苦不堪,一声压 抑痛苦的娇吟从朱唇中迸发而出。 细喘咻咻,女子筋骨好一阵酥软,一只没入水中的藕臂轻轻抬起,一只做工 精巧的角先生破水而出,女子轻轻爱抚,彷如对待情郎般温柔多情…… 「实在想不到,秦淮行院,竟还有佳人深闺寂寞,自怜自惜。」 眼前突然出现一名陌生男子,女子倏然一惊,扯过一条月白绉纱遮挡胸前春 光。 「你是何人?」 丁寿一时忘了回答,白纱本就薄如蝉翼,被水浸湿后紧紧贴伏在窈窕婀娜的 身躯上,更掩不住那对玲珑剔透的倒扣玉碗,连两片嫣红都清晰可见。 「不才丁寿,京城人士,私心窃慕秦淮风月,本意寻芳消磨晚景,不意偶遇 姑娘,相逢即是有缘,原为解姐姐香闺岑寂,略尽绵薄之力。」 女子一阵娇笑,「原来是院中客人,妾身倒是失礼了。」 也不顾绉纱坠落,女儿家身体袒露人前,女子便在桶内道了个万福。 丁寿看此女容颜娟好,艳丽无匹,姿色与唐一仙不逞多让,不由疑惑道: 「不知姐姐芳名,因何独处?」 「妾身柳春柔,年老色衰,自然没得豪客恩赏。」女子嫣然一笑,媚态横生。 丁寿被引得心中一荡,他生性本与君子二字无缘,此时又打着雪中送炭的幌 子,也不顾女子话中漏洞,当即邪笑道:「好名字,西城杨柳弄春柔,韶华不为 少年留,若不及时行乐,怎对得起这良辰美景呢。」 「相公倒是个博学多才的……哎呦!」 一声娇呼,娇躯已被丁寿拦腰抱起。 「好个心急的小冤家,也不让人家擦净了身子。」柳春柔娇嗔一声,一双水 汪汪的眸子快要滴出水来。 「不需多时,你我便要大汗淋漓,何必多此一举。」掌缘轻按耸隆臀峰,丁 寿调笑道。 :. 「妾身可不是那些青涩嫩雏儿,公子爷可要有自知之明,别弄得奴家不上不 下……」柳春柔揽住丁寿脖颈,咬着他的耳朵腻声呢喃。 瞥了一眼被丢掷一旁的粗硕器具,丁寿自信一笑,在沉甸甸的香臀上拍了两 下,贴着娇艳红唇道:「是骡子是马,咱拉出来遛遛。」 柳春柔还要再说,剩下的话已被堵了回去,喉中一阵媚人轻哼,一条嫩滑丁 香主动回应,与丁寿的舌头纠缠在一处,啧啧作响,不觉间二人已滚入红绡<img src="/toimg/data/jin.png" />帐 内。 津液交换之中,柳春柔玉手下探,在丁寿胯下要害处捏了一把,虽是隔了几 层衣物,还是感觉到了异于常人的坚挺巨硕,惹得她不由心中窃喜,舍了还在向 她纠缠索取的肉舌,手忙脚乱地开始撕扯丁寿衣物。 几把将衣服扯个干净,柳春柔迫不及待地翻身将丁寿压在身下,眼波朦胧, 香吻如雨点般在他额头、脸颊、嘴唇亲下,并不住往下蔓延。 嫩滑香舌在坚实肌肉上划过,让丁寿有丝丝痒意,手中把玩着因俯身相就不 住摇晃的滑嫩香乳,取笑道:「姑娘也是个急色……哎呦!」 嘶地倒抽一口凉气,这女子香舌在他胸前乳头处轻轻一扫,便香唇一张,在 米粒大的凸起部啮咬了一口。 还没等丁寿呼痛,那灵巧丁香又卷贴而上,又吸又吮,痛痒交织之下,二爷 举手便在那两瓣圆润紧凑的翘臀上拍了响亮一记。 肥美臀肉颤巍巍的一阵晃荡,柳春柔喉咙深处也发出了一声痛吟,却并不松 开口,蛮腰扭摆数下,便继续亲吻而下,很快那柄男人权杖展露在她的眼前。 茂密黑丛林中,青筋环绕的独眼巨龙昂首向天,晃晃悠悠,引人遐思,玉手 一拢难握,两拳相加还露出一个鸭蛋般的紫红菇头,马眼一张一合,喷出气息教 柳春柔浑身酥软。 「果然是好宝贝。」柳春柔眼神迷离,爱不释手地把玩不停。 「我说柳姐姐,便是有了新玩意,也别这么素着弟弟呀。」娇躯下移,丁寿 两手没个着落,不由抱怨。 轻声媚笑,娇躯翻转,跨坐在了丁寿身躯上,将那圆滚如桃的玉臀冲着丁寿 面前扭摇晃动,同时埋首吐舌,沿着根部从下到上一通猛舔,最后猩红舌尖在棱 沟处轻轻一扫,便樱唇大张,尽力罩住菇头,恍如蛇口一般,在缓缓裹吮吸吞中 将整根巨龙尽根 吞入喉中,并在舌尖撩拨勾舔之中,口喉深处不断吸裹蠕动,使 得丁寿脚尖绷直,享受到从未有过的畅快。 看着眼前晃动的两瓣丰美圆臀,萋萋芳草间粉嫩微突的肉蚌清晰可见,紧合 的肉蚌有如小嘴一般,不断的微微张合,顶端一粒如豆红珠忽隐忽现,含有淡淡 幽香的仙露由粉嫩的夹隙中渐渐渗出。 丁寿忍不住屈起两根手指,拨草寻蛇,探穴而入,穴壁内侧肉壁骤然紧缩, 极力排斥着入侵者,二爷不为所动,天魔真气透指而入,抚掐扣揉,柳春柔鼻息 咻咻,在巨物满塞喉咙的微隙中呼吸越来越难。 「呜呜……呼呼……」鼻翼一张一合,口中紧咬不放。 「咕叽……咕叽……」手指屈张不定,穴内水声啧啧。 柳春柔扭摇轻颤越来越快,娇躯突然一阵剧烈抖动,软软地伏在了丁寿腰间, 却终是没有松开樱唇。 丁寿倒真有些佩服对手了,有股子韧劲,将满手湿滑黏液抹在湖丝衾单上, 丹田内天精魔道运转一周,瞬时间胯下怒龙迎风暴涨。 口中巨物突然涨大,本已塞得几近满实的喉咙再也难以容纳,唇角撑得险些 开裂,柳春柔慌忙吐出怒龙,紧接一阵急促喘息才平复下来,手拍酥胸,薄怒嗔 道:「小冤家,你要噎死姐姐呀!」 「在下哪里舍得,只是姐姐口技了得,小弟也是怕这肥水流了歪田。」丁寿 腰身向上一耸,戏谑道。 「满嘴胡诌。」又羞又恼地在丁寿腿根上拍了一巴掌,修长双腿分开跨坐, 在丁寿注视中,那个看似紧窄得连手指都难以伸入的肉蚌,玉门恍如一张小嘴微 张,便将巨物含吞入内,且毫无阻碍的一举尽根。 惊咦一声,丁寿微哂道:「柳姐姐果有『容人之量』,今日小弟算长了见识 了。」 :. 跨坐在他腰身上的柳春柔正闭目享受体内充实,闻言荡笑一声,引得胸前玉 乳轻摇,「好戏还在后边,小家伙可别教奴家失望。」 丁寿倏觉胯间巨物好似进入一条温热紧窄的腔道内,重重门户中似乎竟有四 五道肉箍同时将自己胯间之物层层束裹,每道肉箍之间尚有一块块软肉,不断地 在巨物上蠕动,蜜穴深处也有一圆滑软肉,不断的张合着一张小嘴,贪婪吮吸着 自己阳物顶端,竟有把持不住之感。 丁寿内心惊异无比,所历诸女中不乏身怀异禀名器者,如倩娘都是与生俱来, 交合时虽能让他欢愉畅快,却无像此女般可以自由控制秘处嫩肉,给人感觉更胜 一般名器,竟令自己欢畅难抑。 暗忖自己是不是出京办事素得久了,连这点挑逗都抵抗不住,心中懊恼之余, 丁寿体内天精魔道自动循环运行,固精锁阳,沉着应对。 柳春柔轻盈粉嫩的娇躯不住扭摇夹吸,丰盈翘臀前后挺动,足足小半个时辰, 身下人儿不但精关稳固,也无任何激荡癫狂之状,反倒是那一双大手不断地在自 己身上敏感处抚摸挑逗,深入体内的那根粗巨火烫的铁棒顶端,还有一股螺旋吸 劲,不断反复吸吮着花心深处的胎宫。 只觉深处舒爽之感愈来愈浓,柳春柔略感不安,到底小瞧了这小子,莫要三 十年老娘倒绷孩儿,在这阴沟里翻了船,心中好胜心起,圆滚挺翘的玉臀扭摇愈 来愈激烈,蜜穴内嫩肉束缩蠕裹也愈来愈强劲,但如此一来,那根怒涨毒龙带来 的火烫舒爽之感也随之激升。 体内妙感频频涌升,恍如直登仙境,使得柳春柔媚眼如丝,鼻息越来越重, 香汗淋漓,汗珠由着光滑的脊背曲线与酥胸乳沟处汇聚而下。 丁寿好整以暇,享受着蜜穴深处不断的蠕动裹缠,一双手不时抚摸着雪白晶 莹的光滑玉腿,或揉捏那两团饱满圆润的鼓涨胸脯,甚或促狭地突然一挺腰身, 每次动作都惹得身上美人一阵腻到骨头里的媚声娇呼。 忽然全身一颤,柳春柔停止了玉臀扭摇,拭了一把光洁额头上的细密汗珠, 娇笑道:「你这害死人的小冤家,累死姐姐了。」 丁寿大手托住雪白乳根,看着那两团软肉在手中变幻着各种形状,取笑道: 「姐姐技止于此,好教小弟失望。」 柳春柔娇喘吁吁,强笑道:「待姐姐缓缓,先用舌头伺候你一阵。」言罢她 便欲抬腿起身,离开丁寿胯上。 突然一声娇呼,丁寿双手搂压住她的细腰玉臀不容起身,一个翻身反将她压 在身底。 「不必了,既然姐姐累了,小弟代劳。」 一句话毕,丁寿便叩关而入,疾如擂鼓般地冲刺挺耸,每次都深顶至极,直 抵腔道深处的胎宫。 柳春柔顿感心头猛烈巨颤,娇躯紧绷颤栗,美目出现惊恐之色,颤声道: 「别……让姐姐来……哎呦……你太厉害了……别弄啦……」 「怎忍让姐姐一人辛劳,放心,小弟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丁寿言语 调笑,耸动不止。 闻言柳春柔更是惊急得连连挣扎,但全身被他紧紧压住,而且那根被数重肉 箍紧裹蠕缠的火烫铁棒,也成劲疾冲刺之势,使得她体内愈来愈难忍受那种癫狂 刺激,全身紧绷硬挺得呻吟不止。 「好弟弟,好公子,小祖宗,你饶了我吧,奴家不能泄……啊——」 突然全身骤颤,柳春柔纤细的腰身已忍不住地高高挺起,连丁寿雄壮的身躯 都压制不住,悬空的玉臀急剧扭动,迎着身上人的冲刺之势连连耸挺,原本的呻 吟哀求之声已转为荡呼浪叫。 倏然间,柳春柔双手十指紧抓床褥,美目大睁,尖叫连连,两条浑圆紧实的 大腿紧紧夹缠在丁寿腰际,一股阴凉的精华激泄而出。 丁寿跪姿紧搂住她细腰圆臀,使胯下巨物顶贴在她的子宫小口,猛然使出天 精魔道的鲸吸之法。 霎时一股迅疾狂猛的吸劲,直欲将柳春柔胸腹五脏全都吸出一般,使得她全 身剧颤,阴精泄势尚未止息,第二度狂泄又出,再度被吸入那火烫毒龙的怒涨独 眼内。 狂泄两度的柳春柔,一丝不挂的粉嫩娇躯上一片惨白,松软得全身无力,神 智迷茫,呢喃低语。 「不成了,要死了,饶命……」 丁寿眼见柳春柔全身颤抖,冷汗不止,苍白娇颜上美目涣散无神,出气多入 气少,原本鲜艳的朱唇也已发紫,怜悯之心顿起,天精魔道息功而止,默察体内 天魔真气竟然大有进境,不在昔日与杜云娘初次 欢好得益之下。 当即心境大好的丁二爷,扶着汗涔娇躯再度卧伏在自己身上,任由胯下仍旧 坚挺的巨物被阴门紧紧束裹,享受着她穴内嫩肉余震颤抖所带来的美妙滋味,沉 沉睡去。 ************ 五更鸡鸣,天方破晓,喧闹一夜的乐院一片沉寂。 红罗软帐外,丁寿整装已毕,看看帐内犹自沉睡不醒的柳春柔,红潮已退, 嘴边浅笑盈盈,尚自回味登仙妙境,心中得意,从身边翻出一对红宝石耳坠放在 了伊人卧榻之侧,飘然而去。 房门甫合便又推开,一道紫色倩影缓步而入,见了榻上尚自神智迷失的柳春 柔,蛾眉轻蹙,扶起娇躯,在她背后输入了一道真气。 轻柔呼唤之声在柳春柔耳畔响起,使她缓缓睁开了涣散无神的双目,看清眼 前人的容貌,无力地呼出了一声「师姐」。 「柳师妹,昨夜你吃了亏?」声音关切,又带了几分不可思议。 「那小子精关牢固,一滴元阳未泄,反盗采了我的阴元,可恨得很。」 柳春柔身子虚弱,待看到床头放置的一对耳坠,怨气更盛,「这算什么,真 把老娘当卖笑的了。」 「好了,这小子还算棒下留情,阴关失守是什么下场,你又不是不知?」来 人声音甜腻,几乎酥到骨子里。 「这口气我咽不下,师姐你要替我报仇,不吸得丁寿这小子床头下跪叫奶奶, 我绝不甘休。」 「堂堂荡魄使者都无功而返,我又有几分把握,还是等魔尊出关……」 「什么人?」女子忽然脸色一变,轻盈身子穿窗而出。 院内阒寂无声,渺无人踪。 「师姐,可是有人潜入?」披了一件薄衣的柳春柔倚门俏立,虚弱问道,她 功力大损,五感六识不复往日灵敏。 一对晶莹美眸机警地扫视一周,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女子微微摇头,带着几 分忧色道:「来人轻功十分高明,看来我魔门今后的日子不会平静了……」 (待续) 【大明天下(第四卷)】(309) 2019年8月15日 第三百一十章·闺中钗裙 南京驿馆。 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响起,「梅师兄,你手轻些,要不就给我灌点麻沸散,要 了老命了……」 「还算运气,都是些铁砂,若是里面混了铅子,就没这般易治了。」 梅退之从丁寿肩头伤口中挑出铁砂,敷药裹伤。 「这只肩膀就是倒霉催的,在朝鲜被李明淑伤的也是这边,都可着一个地方 祸害,幸亏我不是左撇子。」 丁寿拉上衣袍,对一边侍立的钱宁道:「那小子给送回家去了?」 「已然平安送到,大人放心。」钱宁道。 「那娘们唧唧的小白脸是哪家的?」丁寿随口问道。 钱宁附耳低语,丁寿一愣,「没那么巧吧,这」隔壁老王「就这么招女人喜 欢……」 ************ 数丛修竹轻轻摇摆,掩映着花丛中的一条细石小径。 小径尽头通往一座垂花石门,王茂漪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阵,见院内无人, 便飞快地提起衣摆沿着石径一路小跑,直奔进一座飞檐翘角的典雅绣楼内。 绣楼上一名清秀少女正焦急地转着圈子,待看到了王茂漪才长出了一口气, 口气不乏埋怨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快急死我了!」 王茂漪顿时紧张起来,「怎么知画,我娘发现了?」 「没有,不过夫人就快来了。」 松了口气的王茂漪嗔怪道:「那你慌什么,吓死我了。」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看着衣衫凌乱,周身还带着几处污迹的王茂漪, 丫鬟知画好奇问道。 「没什么,摔了一跤。」王茂漪启齿轻笑,转身跑到一扇黑漆花鸟屏风后, 宽衣解带。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小姐,要是老爷夫人发现你彻夜不归,还不活活打死 我。」知画噘嘴抱怨。 「这不是没发现么,再说有我在,爹和娘会把你怎么样。」半截藕臂伸出, 男子青衫搭在了屏风上。 :. 「你?」知画赌气地一皱鼻子,「到时候怕你自身难保!」 螓首探出屏风,如瀑般的青丝披散在薄如蝉翼的粉色小衣上,王茂漪笑靥如 花,「那更好,咱们姐妹就一同受罚,有难同当。」 「小姐别闹了,」知画哭丧着脸,「老爷正为三公子的事情窝火,亲随王定 已被打丢了半条命,要是再知道你在那烟花之地彻夜不归,那火气还不得大得把 房子给烧啦……」 「噗嗤」一声娇笑,王茂漪转出屏风,一个俊俏的青衫公子已变身为一袭白 裙的殊色佳人。 「爹也是乱发脾气,自来风月场中不乏才子佳人,郎才女貌大可谱就一出千 古佳话,他偏偏要说什么有辱门楣,真个小题大做!」 「我的姑奶奶,你这全是歪理呀,出入勾栏行院饮酒作乐的还能有什么好品 行?」 「李白斗酒诗百篇,没了这些红颜作伴,唐诗宋词至少得要少一半,你知道 么?」王茂漪在丫鬟俏鼻上重重一点。 捂着发酸的鼻子,知画不忿道:「那你昨儿疯了一宿,长了多少才学?」 「你把眼睛闭上,我告诉你。」黑漆漆的眼珠转了转,王茂漪促狭一笑。 太想知道答案的知画依言闭上了双目,随即便觉嘴上猛然被两片柔软覆上。 知画惊睁双目,小姐的鲜艳红唇近在眼前,吓得她手捂酥胸,连退数步直跌 坐在一把梨花圈椅上,脸红气喘道:「小姐,我心好乱……」 王茂漪尖尖的下巴得意一扬,「就知道你心也会乱。」 知画脸上突然显露出一丝惊惧,「小姐,你打死我也不会再让你出去了,瞧 瞧你都学成什么样啦!」 王茂漪俏脸一板,「闭嘴,再多话就……」 「漪儿,你起了么?」一个温柔的声音忽然从楼下响起。 两女同时大惊失色,知画朱唇翕动,虽未出声,王茂漪已能明了那是「夫人 来了」四个字。 当前网址随时可能失效,请大家发送邮件到获取最新地址发布页! 王茂漪依样画葫芦的空声张合了几下小嘴,心有灵犀的知画立即闪入屏风后 开始收拾,王家小姐则飞快地扑到轩窗下琴案前铺裙安坐。 楼梯声响,一名体态丰腴,姿容明艳的美妇进了绣阁,王茂漪扭身抿唇浅笑, 「娘,您早。」 「唷,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没有睡懒觉。」妇人纨扇掩唇,眉眼 间笑意难掩。 「娘,有你这么说女儿的吗!」王茂漪起身,抱住妇人胳膊摇荡撒娇,「人 家昨夜忙了一夜女红,还没来得及合眼呢。」 看着女儿委屈的模样,妇人也故作惊讶,摇着纨扇笑道:「是嘛,那还不把 绣作拿出来,让为娘我开开眼。」 「这个……」王茂漪犯起了难。 「怎么,没有?还是见不得人?」妇人眼中嘲弄之色愈来越浓。 「夫人,这就是小姐昨儿一晚上绣的。」丫鬟知画捧了一块绣绷呈递了过来, 不忘向着王茂漪挑了挑秀眉。 「嗯,不错,针脚严密,绣工精致。」妇人连连点头,「真是长进了不少。」 二女听着夸赞,眉花眼笑地互递着眼神,突然王茂漪神色一紧,顺着她的眼 光,知画瞧见屏风下掉落的一块男子方巾。 知画尽量不动声色地移了过去,就在快要触到时,妇人声音突然转冷,「长 进到主仆二人敢合伙骗我!」 「女儿不敢!」 「婢子不敢!」 两女吓得匆忙跪地,王茂漪暗暗叫苦,莫不是被 母亲发现了昨夜行藏;知画 更是攸关生死,冷汗淋漓。 「这绣工会是你绣得出来的?肯定是知画那丫头的手艺,哼,成天舞文弄墨, 女红一点长进没有,将来上哪里寻婆家!」 亲娘诶,你可吓死我了,王茂漪心口咚咚乱跳,起身陪笑道:「嫁不出去更 好,女儿陪您一辈子。」 「竟说疯话,闺女大了哪有不嫁人的!」妇人数落了一句,带着几分爱怜嘱 咐道:「这些日子规矩些,你爹爹气不顺,别触了霉头。」 「有大哥和二哥在前面顶着,爹有气也发作不到我头上。」王茂漪笑吟吟道。 「那俩小子比你精明得多,你二哥这几天就没归家,你大哥一早就去赴雨花 台文会了,」妇人叹了口气,「都是你三哥闹得。」 「爹还能真不认三哥哥了?」 妇人苦笑,「这得看你三哥他自己争不争气咯……」 言罢起身,对着还跪在地上的知画,妇人嗔道:「起来吧,地上凉,别再落 下什么毛病。」 「奴婢不敢,奴婢欺瞒夫人,甘心领罪。」知画老实巴交地说道。 「你也是一片好心,摊上这么一个调皮的主儿,也是难为你了……」说着妇 人便要上前扶她。 「娘,您别管了,这次给她长个记性,下次看她还敢随便乱帮忙……」王茂 漪几乎是推着将亲娘送出了绣阁。 「这丫头,你这闹得哪一出啊?」妇人一时没弄清这闺女到底是站哪一边的, 就被推搡着下了绣楼。 王茂漪长舒一口气,拍拍胸脯,揩净额头冷汗,神清气爽地回了绣阁。 「你怎么还跪着呢?快起来吧!」 「我……我腿软……」知画瘫坐在地上低吟一声,从裙底取出那条男子方巾, 随即「哇」地大哭了起来。 【大明天下(第四卷)】(310)
投推荐票 上一章章节目录下一章 加入书签 【大明天下(第四卷)】(311) 2019年8月15日 第三百一十一章·竹林文会 雨花台,位于南京聚宝门外,松柏环抱,景色秀丽,岗上遍布五彩斑斓石子, 传为佛祖花雨所化,因此得名,素为文人士子登高揽胜之处。 岗上载有万株翠竹,端直挺秀,疏风醉影,风雅宜人,此时林内不时有高谈 阔论之声传出,夹杂阵阵豪迈笑声,逸兴遄飞。 「诸位仁兄,今日蒙泉山先生见召,借此竹林胜景,效法先贤,作山阳之会, 实为留都文坛幸事,」南京户科给事中戴铣举起酒杯,「为泉山先生贺。」 林中众文士纷纷酬和,「为泉山先生贺。」 「老朽生受了。」南京兵部尚书林瀚含笑举盏。 老大人年过七旬,银须皓首,精神矍铄,常抑中官,素有直声,为南都四君 子之一,这老儿还流传后世一首诗,颇为后人称道,「何事纷争一角墙,让他几 尺也无妨。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这据传是家人与邻争地,写信求援时林瀚的回书,听着是不是耳熟,正德年 间的状元舒芬还有一首类似的,「千里书来只为墙,让他几尺又何妨!长城万里 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舒状元还给家乡留了一处「让墙巷」做纪念。 这不算完,类似的还有嘉靖尚书郭朴,景泰年尚书杨翥等等人物,到了清朝 这记录就更海了去了,镇江张玉书、辽阳曹鼎望、庐江刘秉璋,再加上穿凿附会 的纪晓岚、王杰、何绍基、郑板桥、曾国藩,你要不给老家邻居让出一条巷子来, 都不好意思称「名臣」,不过传到后世,名声最大的就是最不靠谱的桐城张英了。 桐城张家六尺巷的记载出自民国25年编纂的县志,张英张廷玉父子的著作 中没提只言片语,这或许可以说张家人厚道,不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可《清 代名人轶事》记载的张玉书和张英同朝为官,故事如出一辙,合着一招鲜吃遍天, 大清朝不收版权费的,何况比起类似小说家言,前文提到过恨乞丐恨得牙痒的徐 珂,同期所著《清稗类稿》考据严谨得多,六尺巷一句未提。 当然要说张家父子和这巷子一点关系没有,也是冤枉,《父子宰相家训》曾 引用了一段《韩魏公遗事》内容,并做了评语,故事差不多,诗作则是:他人侵 我且从伊,子细思量未有时。试上含元殿基看,秋风秋草正离离。故事的主角和 张家父子挨不上半点关系,是而今户部尚书韩文的先祖北宋名臣韩琦。 当前网址随时可能失效,请大家发送邮件到获取最新地址发布页! 即便如此,这也不是故事的最早出处,韩琦的这首诗出自五代,后唐尚书杨 玢告诫子弟批作,张廷玉不喜杨玢以蜀臣入唐的贰臣身份,使用了编纂《明史》 时常用的春秋笔法,盛赞韩琦风骨,杨玢之事直接省却,也不知已经辫发胡服的 张家爷俩哪来的蜜汁自信瞧不起别人。 众人见林瀚举杯痛饮,俱都兴致高昂,御史蒋钦提议道:「世上诗难得,林 中酒更高。既然群贤毕至,有酒岂可无诗,不若大家作诗相和,诸君以为如何?」 与会众人连连唱和,纷纷提议由林瀚出题。 「唉!」听了众人提议的林瀚突然喟然一叹,「借问山阳会,如今有几人。」 「先生可是有心事?」戴铣见林瀚突然兴致寥寥,忧心问道。 「宝之,无妨,只是有些累了。」林瀚宽慰道。 「可是在下提议唐突?」蒋钦心中忐忑不安。 「子修哪里话,汝之提议甚好,只是……」林瀚眉峰紧锁,「老夫这里有一 篇文章,想请诸君品鉴。」 「先生有新作问世,末学自当拜读。」蒋钦笑着从林瀚手中接过文章,低头 一览,便惊呼道:「这是台谏吕、刘二君论刘瑾奸邪,置瑾极典的奏疏!」 :. 众人惊呼出声,京城中枢剧变,他们早已知晓,但毕竟神仙打架,事不关己, 且天高皇帝远,他们这些人都是南京的科道言官,就是有心参与,也赶不上热乎 劲儿。 「子修,你将这份誊抄的奏疏念与大家听听。」 蒋钦自无不从,清清嗓子,便开始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实话说这份奏疏写 得不错,不过内容上除了要挽留刘健、谢迁两个老头以外,就是一个主题:杀刘 瑾,杀刘瑾,还是杀刘瑾。 蒋钦慷慨激昂的声音刚刚落地,林瀚老大人便击节赞赏,「这才是今世直臣, 不可多得!」 「老眼昏花,若能早荐此等良臣进身中枢,何致今日人微言轻,正义难伸, 惜哉!悔哉!」 听了老林瀚一番痛心疾首的话,与会众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一举成名天下 知的机会来啦。 「老大人此话何意,吾等虽僻居留都,心中忠义之心可昭日月,今日便联名 上奏,斥权阉,正国法。」 「不错,岂能让京中同僚专美于前,我等也上疏留保辅托大臣,以安社稷。」 御史薄彦徽随声应和。 一人首倡,众人皆出声应和,纷纷表示联名上奏,独蒋钦不语。 「子修,何故不言,可是心有惧意?」林瀚手抚须髯,乜斜问道。 蒋钦摇头,「不然,兹事体大,非振聋发聩之言不足以动圣听,末学今夜当 披肝沥胆,奋笔疾书,拜疏陛下:元老不可去,宦竖不可任!」 「好好好,子修真铁胆也,老朽先为之贺。」林瀚当即浮一大白。 其他人也各自陈词,有数人联名者,也有准备单独上疏论事者,一时物议沸 腾,大有与刘瑾势不两立的架势。 戴铣持着纸笔来到一方巾襕 衫的青年身边,「仲卿,你虽为中书舍人,不在 台谏之列,可为国除佞乃国之盛事,可愿共襄盛举?」 「宝之兄客气了,小弟愿附骥尾。」王朝立也是胸中火热,将联名书铺在一 旁石桌上,提起笔来,便要书上自己名字。 笔尖方触纸面,联名书便被抽走,一个带着嘲意的年轻声音响起:「就凭你 们这些人,也想与刘公公为敌?」 突然变故让戴铣一惊,细看桌旁站着一名<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青年,正满脸不屑地将联名书 丢到桌上。 「此乃雅客文会之处,你是何人,不请自到,还敢如此放肆?」戴铣厉声呵 问。 青年负手傲立,「本官<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亲军都指挥使司指挥使——丁寿。」 【大明天下(第四卷)】(312) 2019年8月15日 第三百一十二章·口舌之争 「<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 不独戴铣,林中众人俱是悚然,有几位高卧巨石颇有几分魏晋风流的倒霉蛋 一个没坐稳,直接摔了下来,连痛都忘了喊。 <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凶名遍天下,当今<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指挥使丁寿被朝臣列入奸党之列,八虎一狐, 狼狈为奸,南都士子早有耳闻,难道这边文会才临时起意弹劾刘瑾,<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便已 得到消息,这帮缇骑未免太神通广大了吧! 戴铣强自镇静,「原来缇帅当面,不知有何见教?」 「见教?哪敢,诸位这般大手笔,丁某自愧弗如。」丁寿扫了一眼被他丢掉 的联名书,嘿嘿冷笑。 「我等身为科道言官,有奏事之权,规谏之责,难道这也犯了<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的王法 吗?」蒋钦踏步上前,冷笑不止。 想用话引老子入套,没门,丁寿暗想,「国朝律法不因言获罪,只要你们按 着规矩将奏疏递交银台,陛下没有旨意之前,本官无权治你们的罪。」 我的天啊,你倒是早说啊,一帮言官这才松了口气,寒风穿林,觉察身上冷 汗涔涔,通体冰凉。 丁寿嘴角一勾,缓缓道:「至于上疏以后,你们是妄议朝政还是诬谤忠良, 是功是过就得自己担着了……」 众人心中又是一紧,这么忽上忽下的心境,让这般士大夫小心脏压力有点大。 蒋钦哈哈一笑,「时穷节乃现,吾辈风骨,不劳缇帅挂心。」 「子修所言正是,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吾辈所为,岂是鹰犬爪 牙所能领会。」戴铣昂然言道。 「子修与宝之说得对,我等为国上疏,何罪之有!」 「<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武臣,妄想堵塞言路,摧折士人风骨,真真不自量力!」 「今日文会高谈之所,竟有小丑跳梁,众位仁兄,将他轰了出去!」 有人领头,与会众人群情激昂,仿佛打了鸡血一般,揎拳捋袖,摩拳擦掌地 奔丁寿围了过来。 「贤弟……丁大人,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暂且避避吧。」 王朝立脑子方才还处于「宕机」状态,丁寿党附刘瑾,囚禁牟斌,查抄车霆, 驱逐刘谢,百官伏阙又将他与八虎并列,南都士子都说此人既称「雄狐」,必是 老奸巨猾,狼眼鼠眉之徒,因此他虽听说过新任<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指挥使唤作丁寿,可根本 就没往泰山偶遇的那位胎毛未退的小老弟身上想,几万<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出几个同名同姓 的再正常不过了。 :. 可而今眼见为实,这小子自报家门,由不得王朝立不信,看着汹汹物议,滔 滔怒火,大明<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指挥使可有被群殴致死的先例在,王大公子不免担心救命恩 人的安危,即便只是被胖揍一顿,将来也没脸见人不是。 「仲卿兄,谢了。」 丁寿扭头一笑,随即撮口打了个唿哨,只听人声呼喝,靴声跫然,数十名手 持绣春刀的<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由四面围了过来。 哎哎哎,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现在不治我们罪么,这缇骑拿抢持刀的算怎 么档子事,就知道这般阴险小人两面三刀,口不应心,呸!众士子更为鄙夷丁寿 为人,冷静地都缩到一边,心中画个圈圈诅咒这臭不要脸的。 「缇帅,如此兴师动众所为何事?」林瀚老君子觉得有必要出面了,再这么 下去不好收场。 「文人雅会,许有争议,一时过激,亦所难免,缇帅此行可是过火了些。」 林瀚手捋美髯,郑重说道。 这时候知道过火了,老子刚才差点被他们手撕了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出来,丁 寿吊着眼睛,点头道:「本兵说的是,下官这些阵仗,本就不是为南都士子所来, 而是为了——本兵你。」 当前网址随时可能失效,请大家发送邮件到获取最新地址发布页! 「啊?!」老大人心中一惊,手重了些,胡子都被揪断了几根,没顾得心疼 自己这保养数十年的长髯,林瀚瞠目道:「为了老夫?老夫有何事?缇帅莫不是 玩笑?」 「下官没那闲工夫。」丁寿挥了下手,手下人等将二十多件火器咣啷啷地扔 到了地上。 「缇帅这是何意?」林瀚不解,就是火器质量不过关,你找工部去啊,碍着 老子什么啦。 「今晨本官于钞库街遇刺……」 丁寿说着话眼神扫视全场,揣测众人神情变化,听了他的话后众人果然表情 不一,有震惊者,嗯,正常;有惊惧者,也对,家门口都不安全了;有惋惜者, 靠,你丫心里想的什么!! 「缇帅逢凶化吉,吉人天相。」林瀚在短暂惊愕后,便出言宽慰。 「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本兵有参赞南都军务之责,这缉凶之事,还要劳烦尊 驾。」 「这个……」老林瀚有些为难,「魏国公与成国公那里才是正职守备,老朽 不过……」 「贼人用的是这些火器。」 丁寿随后说的话便让林瀚无法推脱了,明代的军器局和兵仗局属内府八局, 由中官掌管,正统年间,改由工部侍郎提督,成化以后又以工部郎中代替掌管二 局,但是火器造于工部而给散在兵部,支领分拨全是由兵部负责,老大人实在没 法摘清自己。 「缇帅宽心,火铳烧铸之时皆刻有编号,铸造年月与重量批次一目了然,待 老夫命人查阅典册,一有消息便回告缇帅。」林瀚做官还算认真,对火器铸造流 程清楚明了。 「本兵怕是没这么轻松,这些火器上的编号已被磨掉了。」丁寿冷笑。 「这,这教老 夫从何查起?」 「一笔笔核对支出火器,若有丢失保管不善者,记录在案,<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来让他们 说实话。」 「自弘治四年起,先皇御准地方卫所制造火器,这如何查得完?」林瀚气得 翘起了胡子。 「地方卫所只得恩准铸造手把铜铳和大将军炮,且数量有限,密切关防,违 者——重罪,」丁寿阴测测笑道:「老大人若是不便,<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可以代劳,可要查 出什么别的事来,怕大家都不好相见了吧。」 「老夫勉力而为,不过即便只查南直隶诸军,也要耗时良久,缇帅可等得起?」 林瀚铁青着脸道。 「只要本兵尽心办事,下官自无他话。」丁寿又环顾场中,哂笑道:「多忙 忙公务,正可少掺和些乱七八糟的破事。」 「你……」蒋钦待要怒斥,被身边戴铣止住。 「诸君可继续清谈国事,恕丁某不奉陪了。」丁寿转身对王朝立展颜:「仲 卿兄,许久未见,你我小酌一番如何?」 (待续) 【大明天下(第四卷)】(313) 作者:hui329 2019/9/2 第三百一十三章·王门哲嗣 崇汇轩酒楼,飞檐斗拱,古朴典雅。 雅间之内,丁寿对着一壶刚刚温热的陈年花雕,细品慢酌,自得其乐。 「这酒虽柔了些,但酒香醇厚,不啻北地佳酿,仲卿兄,你我共饮一杯。」 「啊?哦。」王朝立虽是举杯同饮,但坐在那里神色惴惴,跼蹐不安。 「仲卿兄何妨自在一些,想你我泰山初遇之时,谈笑风生,把酒言欢,何其 快哉!」 「这个,彼时不识缇帅虎威,有唐突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王朝立急忙站起赔罪,不是王大公子胆小怕事,实在是<img src="/toimg/data/jin.png" />衣卫凶名太甚,眼 前这位爷又恶迹昭著,方才在雨花台一点不给林泉山面子,天知道会不会记恨自 己想联名上疏的事。 丁寿轻叹一声,放下酒杯,「王兄不必拘谨,在玉皇顶你所遇之人是丁寿, 今日坐在你面前的还是丁寿,别无二致,至于当得什么官,与你我交情无碍。」 王朝立听得对方语意真挚,心中感动,「愚兄适才一时糊涂,盲从众意,也 实在是不知贤弟你……」 「适才的事仲卿兄不必在意,几个小丑跳梁,不自量力,最终不过蚍蜉撼树, 徒留笑柄而已。」丁寿笑道。 二爷是真的没把刚才那些人当回事,一帮科道言官上疏奏事,若是弘治皇帝 那样耳根子软的或许还当回事,小皇帝可正是逆反心理强的岁数,再加上文武铨 选,批红之权如今皆在刘瑾手中,二爷已经可以想见,刘瑾将竹林里那帮大头巾 按在地上摩擦的盛况了。 「小弟拉着仁兄出来小酌,一来叙旧,二来也是担心兄长身陷泥潭,为别有 用心之人利用。兄长为王门长子,一举一动皆引人关注,不知情者若以为是令尊 在后授意,引得圣人不满,贻祸家门,恐非人子之道。」 丁寿一番危言,王朝立听得汗流浃背,他老子王琼就是在京城官场不顺,才 窝到了南都,要是再因为自己缘故受了牵连,还不知又被贬到哪儿去,「贤弟一 番苦心,句句金言,愚兄铭感于心,若非贤弟,愚兄我险些酿成大错。」 「好在悬崖勒马,仲卿兄也不必自责。」丁寿突然笑得有些暧昧,「还有一 事,干系令弟。」 「舍弟又有何事?」王朝立纳闷。 丁寿心中斟酌一番,顾及些王家人面子,觉得还是别明说的好,「教坊行院 本是花花世界,其中三教九流,目迷五色,偶有闲暇吟风颂月,可说是文人雅趣, 若是沉迷其中眠花宿柳……,令弟毕竟年纪尚轻,不说举止有碍门风,只怕会伤 了元气,落下病根。」 王朝立恍然,也是惆怅一叹,「朝儒年少无知,耽于风月,家严也怒其不争, 我这长兄本该良言规劝,奈何京师千里迢迢,鞭长莫及。」 丁寿一晃脑袋,「不是说顺卿,顺卿兄在京师所为也的确……咳,招摇了些, 可好歹身子长成,偶尔放纵一二,也是水到渠成,小弟是说另外一个……」 「另外一个?你说朝翰?他沉迷女色?绝无可能。」王朝立断然摇头。 ************ 粉红色的霞影纱帐,雕花床头挂着刺绣香囊,床对面一张乌漆嵌珠的女子妆 台,一切布置尽如女子香闺。 丝竹阵阵,歌声不绝。 「傻俊角,我的哥,和块黄泥捏咱两个。捏一个儿你,捏一个儿我。捏得来 一似活脱,捏得来同床上歇卧。将泥人儿摔碎,着水儿重和过,再捏一个你,再 捏一个我。哥哥身上有妹妹,妹妹身上有哥哥。」 歌词靡丽多情,再配上席前唱曲人声音高低婉转,媚眼传神,将酒席上华服 青年勾得目眩神迷,连声叫好。 「称心这唱功又精进不少,情足感人,唱得哥哥我心里直痒痒。」 唱曲的艳妆丽人眉弯嘴小,皮肤雪白,一身粉红底子的兰花对襟袄裙,满头 珠翠,闻言放下琵琶,故作嗔状道:「这」泥捏人「艳词也只有翰二爷您喜欢听, 旁人可说这词艳淫亵狎,不堪入耳呢。」 「休听那帮假道学胡说八道,这《锁南枝》本是越调,词意出自前朝才女管 道升的《我侬词》,不加雕饰,直出肺腑,情真意切,故而朗朗上口,那群只知 在故纸堆里做学问的老夫子怎晓得真诗在民间的道理。」 丽人挨着青年坐下,纤长食指在他额头上戳了一记,「总是有歪理,奴奴嘴 笨辩不过你。」 「那就不要辩了,把我嘴堵上不就好了……」青年噘着嘴向红唇上印去。 丽人雪白的手掌挡住青年前伸的脑袋,「二爷在奴家这里几日不归,不怕令 尊王老爷震怒?」 青年被丽人挡住,几次强吻也没得偿所愿,只得消了念头,没好气道:「老 爷子这两天正在气头上,回去难免吃排头,还不如等他气消了,我也少遭点罪。」 「哟,这是为什么,莫不是尊夫人把你给告了?」 「她敢!」青年不屑地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是因为老三的事,别瞎想。」 「府上三爷?那个风流种子又闯出什么祸来了?」丽人掩唇轻笑,玉指纤纤, 红白分明。 当前网址随时可能失效,请大家发送邮件到获取最新地址发布页! 青年有些吃味,「怎么,你还惦记上朝儒了?他可不吃你这一套。」 「奴奴哪敢,心里有二爷您,怎么还装得下别人。」怕得罪了金主,丽人忙 笑脸迎奉。 「这就对了嘛,」几句话就哄得青年开怀,举起酒杯送到丽人唇边,嘻嘻笑 道:「来,小宝贝,干了这一杯,咱们到床上颠鸾倒凤一番,也来个你泥中有我, 我泥中有你……」 丽人羞啐了一口,却还是依言捧着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咽喉间突起赫然在 目…… ************ 京师,文渊阁大学士兼 吏部尚书焦芳府。 王朝儒神色不宁地坐在客厅,看向后堂的眼神多了几分迫切。 伴随一阵爽朗笑声,头戴东坡巾,一身软烟色氅衣的焦芳由堂后转出。 「小侄见过世伯。」王朝儒起身施礼。 「老夫与令尊通家之好,世兄不必拘礼,坐。」焦芳一脸和气。 王朝儒道了声谢,安坐后又向后堂瞟了眼,「焦兄不在?」 「老夫有意让犬子应戊辰会试,特在城外选一书斋令其静心读书,故不在府 内。」 王朝儒「哦」了一声,面露失望之色。 「犬子虽不在,世兄有何事与老夫说也是一般。」焦芳捻须笑道。 「说来惭愧,小侄此番入京开销甚大,手头拮据,想着能否商借一些银两以 解燃眉,待家中银两送至,当即奉还。」千难万难,借钱最难,王朝儒说完这几 句话,脸上已是通红。 焦芳不言不语,只是似笑非笑地打量王朝儒。 王朝儒只觉脸上越来越热,终于绷不住道:「若是世伯多有不便,小侄这便 告退。」 「世兄且住,老夫这里有令尊一封家书。」焦芳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与王 朝儒。 王朝儒接过一览,便是脸色巨变,张口结舌道:「父亲他,他,他要断绝父 子之情!」 「世兄不必慌张,骨肉至亲乃是天缘,岂有说断即断之理,」焦芳安抚王朝 儒道:「你速回留都,赔情谢罪,言辞恳切些,你父也非铁石心肠,还能真不认 你这个儿子。」 「可是我……」王朝儒有些吞吞吐吐。 焦芳叹口气,道:「世兄,你年纪尚浅,有些话老夫本不当讲,但念着与德 华多年相交的情分,又不吐不快。」 王朝儒连忙垂手肃立,「世伯教诲,小侄洗耳恭听。」 「烟花之地实是情天恨海,悲欢离合岂有定数?一味痴念,沉溺其中,退步 不得,不过是烦恼自寻。唯有持身超脱,入则尽情取乐,出则抽身自好,方是士 人风流本色。世兄以为如何?」 王朝儒面红耳赤,满嘴苦涩,心道你老是不知,我把老王家在京中的三万六 千两银子花个底儿掉,还欠了一屁股债,就这么回去怕得被老爷子活活打死,可 这些话对着焦芳也实在说不出口。 「世伯金玉良言,振聋发聩,小侄受教。」 焦芳点头,「如此甚好,世兄若是返家,老夫自有呈仪赠送,若是别的缘故 ……」 焦芳没有往下说,王朝儒也明了老焦的意思,羞愧难当地拜别而去。 「爹,您说顺卿能想通么?」本该在城外闭门读书的焦大公子突然冒了出来。 焦芳冷笑,「朋友情分已然尽到,听不听就看他自己了,进得了温柔乡,又 抽不出身来,非要在那一盆水里憋死,怨得了谁去!」 ************ 丁府,偏厅。 王朝儒坐在客座上,看着眼前俏立的两个中年美妇,神情有些犹疑。 作为户部侍郎王琼的三公子,王朝儒平日也不少出入豪门显贵宅邸,但如丁 寿府上这般内外管事俱是女人的,实在是生平仅见。 「丁兄不在?」 「老爷领了皇差,出京已近两月。」谭淑贞笑容矜持有礼。 「如此不巧……」王朝儒皱眉,一脸失望。 「如今府中事皆由淑贞姐姐代掌,公子爷有什么吩咐,可交待给她。」美莲 经过这段时间滋润,肤光莹润,神采焕发。 眼神在二女脸上转了一圈,王朝儒总觉得这个姓谭的女管事似乎有些面熟, 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略带丧气地起身作别。 「既然丁兄不在,在下便告辞了。」 王朝儒来寻丁寿也是没有办法,他跑了一天,那般故交说辞大同小异,都说 家里长辈得了自己老爹的来信,不能相帮,私下里十两八两地给塞了些银子,对 王三公子来说杯水车薪,想着老头子肯定不会识得这位在京新识的朋友,便厚着 脸皮过来打秋风,谁料正主儿不在,若是觍颜向两个女管事说明情由,这二位怕 是没那么大的权力,反白丢一次脸皮,只得自叹倒霉。 「公子爷留步,眼看天色不早,您不妨留下用顿便饭,免得老爷归来说婢子 不识礼数。」 谭淑贞的话让王朝儒大为意动,东挪西借跑了大半个北京城,早饿得前胸贴 后心,在每个府上还都灌了一肚子茶水,三公子现在都能感觉到自己胃里咣当咣 当的水声,想着与其回宜春院受一秤金的白眼,吃那些粗茶淡饭,反不如在这里 饱餐一顿。 「如此在下叨扰了。」 谭淑贞当即将王朝儒延入花厅用膳,张罗完毕后低声对吴美莲道:「让账房 封五十两银子,待这位王公子离开时送上。」 「淑贞姐姐,这是何意?」美莲不解问道。 「年节上门,却两手空空,想来这位公子手头并不宽裕,替老爷准备一份赠 仪,免得在客人前失了礼数。」 「姐姐果真细心,只是这银子……是不是少了些?」美莲支吾道。 「少?」谭淑贞眼中充满疑惑,七品知县一年俸银也不过四十五两,五十两 还少?这还是看在过年的份上呢。 「咱们府上平日里少有客人上门,这位王公子既然寻来,想必与爷交情匪浅, 若是怠慢了,怕是爷面子上挂不住。」 谭淑贞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美莲垂首道:「若是姐姐以为不妥,便按您的意 思办。」 谭淑贞莞尔,「还是你想得周到,便一百两吧,权当为那位王公子过年做身 新衣裳了。」 「哟,淑贞姐姐这可是大手笔,都够扯上一匹大绒啦。」美莲眉花眼笑道。 酒足饭饱的王朝儒心满意足地出了二门,没想这丁府膳食这般丰盛,南北鲜 货齐全,灶上手艺也是不凡,早知道之前应多上门拜访几次才是。 正当王三公子准备出府之际,那位姓吴的女管事从门房内迎了出来。 「吴管事,还有何事?」 「公子登门,老爷恰逢不在,实是招待不周,区区三十两纹银,仅作赔情, 还请公子不弃收下。」美莲笑容可掬。 【大明天下(第四卷)】(314) 2019年9月2日 第三百一十四章·拜祖师 宜春院。 看着桌上的一小堆银子,一秤金不屑道:「堂堂王三公子的面子,就值这么 点银子,怕清账也不够吧?」 王朝儒讪讪道:「些许银子先请妈妈收下,待家中送来银两,一定再如数奉 上。」 用香帕掩了掩红唇,一秤金不以为然道:「三姐夫也不必给我吃宽心丸,您 那伴当回南京有日子了吧,几曾见他回来?」 「这个……」王朝儒无言以对。 「罢了,便算我倒霉,这账也不用三姐夫还了。」 「真的!」王朝儒喜出望外。 「多谢妈妈。」玉堂春万福谢礼。 「三姐夫收拾行囊,即日归家吧,大年节的,也该一家团聚,省得家里人忧 心。」 听了一秤金的后半句,王朝儒两人骤然变色。 「苏妈妈,您真一点旧情不念?」 「这话说得,三姐夫与奴家几时有过旧情?」一秤金一句话噎得王朝儒说不 出话来。 「妈妈,便看在女儿面上……」玉堂春哀求道。 一秤金叹了口气,「唉,三丫头,娘也不是非要把事情做绝,只要你挂牌子 ……」 「不!」玉堂春语气坚定。 一秤金顿时翻了脸,「给脸不要脸,那你们俩就一起饿死吧!滚!!」 撵走了二人,一秤金气哄哄地斟了一杯茶,又被烫了嘴,气恼地将茶壶茶杯 都跌个粉碎。 「舵主,怎么这么大火气?」苏淮猥琐的身影出现在屋内。 「还能是什么事?都是那个三丫头气得!」一秤金余怒未消,坐在绣墩上喘 着粗气,「这些年攒的银子一股脑丢了,朱瀛那催命鬼三天两头上门勒索,岁尾 的例银还未送到南京,这桩桩件件哪个不是愁心的事,那丫头这时候还跟我装什 么贞洁烈女,呸!」 「咱的例银还没凑齐?」苏淮的心也揪了起来。 「五万两啊!便是加上王三那点银子也还差好大一个窟窿,雪丫头在招揽客 人上还是不如三丫头,那帮臭男人偏吃这丫头那股子冷傲清高的劲头,真他娘的 犯贱!」 一秤金扶着额头,愁得头疼。 「说穿了,还不是有王三在,她放不下面子。」 「这小子还真有点唾面自干的肚量,老娘把话都说成那样了,有点骨气的人 早就卷铺盖走人啦,他还有脸继续混吃混喝的。」一秤金也有些哭笑不得,「我 总不能把他扔到大街上吧,这宜春院的买卖还做不做了!」 「我倒有个主意……」苏淮附耳低语,听得一秤金连连点头。 ************ 后院绣楼。 王朝儒不住唉声叹气,长吁不已。 「三郎,听妾身一句劝,你还是回返南京吧,乖乖磕头赔罪,想来令尊王老 大人也不忍重责。」玉堂春诚心劝解。 哪那么容易哟,那笔银子不只是在京求学的费用,还是老爷子用来打点疏通 朝廷关节的,被自己摆阔气全都抬进了行院,结果分文不剩,老头子不得一口吃 了我呀。 虽是这般想,王朝儒却不好明说,「我实在舍不下三姐你……」 玉堂春心中柔情百转,柔声道:「三郎宽心,妾身定会为你持礼守节,断不 负白头之盟。」 「三姐,你……」谁担心这个了,王朝儒实在找不出旁的理由,只得说道: 「这事从长计议吧。」 玉堂春幽幽一叹,「其实妾身又如何舍得三郎离开,只是鸨儿催逼日紧,妾 身不忍见三郎再受委屈……」 「受什么委屈呀?」 一秤金裹着一阵香风,笑吟吟地上了楼,见二人便喜笑颜开道:「怎么了, 三丫头,还没和三姐夫用饭呢?」 「妈妈放心,我二人不敢拂逆您的意思。」 「这丫头,妈妈一句玩笑话,你还当真了!」 一秤金对玉堂春的冷漠态度视而不见,「便是你不想吃,还不担心饿坏了三 姐夫,快来人啊……」 随着一秤金的呼唤,两个青衣小婢捧了食盒上得楼来,转眼间铺满了一桌珍 馐美味。 「苏妈妈,您这是……」久违的盛情款待,王朝儒受宠若惊。 一秤金重重叹口气,「奴家这阵子做的确实有些过了,还请三姐夫见谅。」 :. 「不敢不敢。」人在屋檐下,王朝儒现在的确没翻脸的资格。 「实不相瞒,奴家也有难处。」一秤金转对玉堂春道:「乖女儿,院里这阵 子生意一落千丈,这一大家子吃喝拉撒睡全压在妈妈身上,妈妈心累呀!」 「女儿自然体谅妈妈难处,可是若要我挂牌却是万万不可。」玉堂春语气坚 定。 「不说这个,妈妈也不是这个意思。」一秤金颓然摆手,「好活歹活总算这 一年过去了,妈妈想着明个儿咱们娘儿几个都去庙里给祖师爷上柱香,去去霉运, 保佑咱宜春院红红火火,生意兴隆。」 拜神上香这个由头,玉堂春实在无法拒绝,只是放心不下王朝儒「这个…… 倒是可以,只是三郎他……」 「同去同去,三姐夫,正好你也出城散散心。」 这么一来,二人再无犹疑,齐声道:「听从妈妈吩咐。」 ************ 三百六十行,各有祖师爷。就如木匠拜鲁班,为人师表者敬孔圣,至于妓业 的祖师爷则是春秋时齐国名相管仲,自打管老先生设女闾收税,开启了国营妓院 的先河,也成了后世万千失足妇女们的膜拜神祗。 翌日一早,一行骡车浩浩荡荡出了城门,去了心病的王朝儒兴致高昂,与玉 堂春雪里梅姐妹二人有说有笑。 骡车突然止步,还未等玉堂春等人下车询问,一秤金已匆匆走了过来。 「雪丫头,拜管子的信香可在你车上?」一秤金掀开车帘,对着雪里梅问道。 「没呀,妈妈,这不是你一直张罗的嘛。」雪里梅回道。 一秤金急得跺脚,「糟糕,定是苏淮那个杀千刀的忘了装上车了,这可如何 是好?」 「妈妈,反正出城未久,不若就此回城,改日再来拜……」玉堂春劝道。 「改日?」一秤金凤目圆睁,「吉日吉时都是请高人算定的,岂能胡改乱改, 还嫌咱的生意不够坏呀!」 「苏妈妈不必着急,离着管子庙还有些路程,遣人回去取还是来得及的。」 王朝儒笑道。 「还是三姐夫说得有理,那就劳烦您大驾了。」 「我?!」王朝儒愕然。 「咱们这不是车夫,就是女人家,没病没灾还没什么事的不就您一个,难不 成还要我们娘们家家的大冷天就这么跑个来回,三姐夫你可张得开这嘴?」 王朝儒被抢白的没了脾气,要是以前兜里还有银子的时候,保证抬手就是一 大耳刮子,现在人穷志短,也只有认了。 「妈妈说的是,在下这便回去取。」尽管心中一万个不愿意,王朝儒还是下 了马车。 「烦请三姐夫脚程快些,妾身这儿尽量放缓了候着您,可别误了时辰。」一 秤金嘱咐了几句,便上车前行。 王朝儒不顾体面一路小跑,到了本司胡同已是一身臭汗,寻了苏淮说明来意, 苏淮却是跳脚不已。 「这娘们就是个缺心少肺的,信香一早就放在车座夹板下了,她怎么就没发 现呢,累得三姐夫您白跑这一趟,真是的!!」 饶是王朝儒圣人门徒,一句致敬苏淮全家的问候语也在肚里也转了千百遍, 终究没说出口来。 「劳烦公子爷了,您还得赶快回去告诉那婆娘一声,这到庙门口拎着猪头还 不上供,祖师爷还不得发大脾气,小院这生意还能好得了吗。」 「我,我,我实在是……」已经快喘不上气的王朝儒脸色苍白,舌头吐得老 长。 「公子爷您放心,小人给您指一条近路,从城南郊外穿过去,一准儿能截住 她们。」 算你们狠,把爷当跑腿儿的使唤,等三爷翻了身,定要让你们好看,王朝儒 心中放着狠话,又跑了回去。 看着王朝儒背影消失,苏淮冷笑一声,「小的们,把这小子的行李都给我扔 了。」 「那这酸子回来了要行李怎么办?」龟公忧心道。 「他回不来咯。」苏淮背着双手,哼着小曲蹓蹓跶跶地进了行院。 【大明天下(第四卷)】(315) 2019年9月2日 第三百一十五章·无名白 京师南郊,残垣断壁,野草丛生,不知荒芜了多久。 王朝儒依照苏淮指点路线急急赶路,嘴上呼呼冒着热气,脸上汗水也不及擦, 丝毫没注意到败垣之间闪现着一道道贪婪狠毒的目光。 扶着一截土墙,实在累得受不了的王朝儒弯腰一阵呼哧带喘,才算匀过气来, 看看天色,心道不能再耽搁了,要是真误了拜庙的时辰,一秤金那婆娘还不定说 出什么难听话来。 王朝儒直起身来准备赶路,忽然土墙后伸出一只黝黑的手臂紧紧扼住了他的 脖子,还没等他用力挣脱,墙后草丛见便突然窜出十几条黑影来。 这帮黑影全是蓬头垢面,穿着破破烂烂,衣不遮体,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是黑 乎乎的,不知多久未曾沐浴,个个都散发着浓浓的骚臭味道,更可怕的是一帮人 大呼小叫的,声音又尖又细,好像鬼哭。 被吓坏了的王朝儒情急之下,两脚胡乱蹬踢,三公子虽是书生,从小营养伙 食跟得上,身体底子却不差,脚上颇有几分气力,登时踹翻了两个,躺在地上直 哼哼。 「哟呵,这小子还有点本事啊,弟兄们,老办法招呼着。 」 在一个难听如枭啼的声音指令中,一般怪人涌了过来,其中一个一把抓住了 王朝儒胯间要害,狠狠一握。 「好痛,好痛,快松开!!」王三公子的声音都变了调。 任凭王朝儒如何告饶,扼脖抓阴的二位就是不松手,其他一干人上下其手, 将他身上所有零碎物件搜刮一空。 本以为这就完了,不想这些人还不罢手,又开始扯他腰带,王朝儒面露惊恐 之色,骇声道:「你,你们要干什么?!成何体统!光天化日的……」 这群怪人可不与王朝儒废话,脱了他的圆领襕衫,扯了茧绸中衣,扒了一双 朱履,连头顶方巾都被摘了去,转眼间王三公子除了头上的束发网巾,一丝不挂, 不着寸缕。 「啧啧,哥几个,这小子长得还挺白净啊。 」一众怪人笑道。 王朝儒斯文扫地,只是用手遮住身上要害,又羞又怒地蹲在地上,「天子脚 下,朗朗乾坤,你们还有点王法嘛!」 当前网址随时可能失效,请大家发送邮件到获取最新地址发布页! 「王法?你告到衙门去,看有哪个会管我们这帮不人不鬼的!」 「小子,说你命薄,遇上了爷们几个;说你运气好,也是碰上了爷几个,要 是那帮叫花子遇上你,你这身细皮白肉的,可就没那么容易被放过喽!」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对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怪人道:「大哥,送这小子上路吧。 」 领头人一脸凶相,眼中凶光直冒,吓得王朝儒撑着地连连后退。 「你,你们要做什么?告诉你们,我可是……」 「阿嚏!」领头人一个响亮的喷嚏便打断了王朝儒的自报家门。 「这鬼天气,越来越他娘冷了。 」领头人低声咒骂,又看了看王朝儒,嘿嘿 笑道:「咱们也做个善事,手下留情,让老天爷收了他吧。 」 「大哥说的是,看这小子能熬多久……」 「小子,到了阴曹地府,记得念弟兄们的好……」 一群人怪笑声中,渐渐远去。 惊恐既去,王朝儒开始觉察到身上寒意,可是身无寸缕,实在不敢跑回城去, 只有抱紧双臂窝在蔓草丛中,瑟瑟发抖。 :. ************ 刘府,内堂。 刘瑾斜靠在那张黑漆嵌螺钿花鸟罗汉床上,一边看着书,一边听白少川奏事。 「行刺王岳等人的刺客皆是阉人不假,可属下对照宫内名册,毫无线索。 」 刘瑾翻了一页书,轻「嗯」了声,没再多话。 「属下又排查了历年分拨给各藩府的宫人名册,仍无所获,可见这些人并非 宫人。 」白少川垂首禀道。 「哦?」刘瑾埋头看书,眼皮也未抬一下。 白少川头垂得更低,「高皇帝律有明文,厉禁擅阉者,下手之人,罪至寸磔, 但仍令行不止,这些人当是自阉,又未得选入宫中。 」 「无名白。 」刘瑾合上书页,吐出三个字。 明代内廷每隔数年便会向民间招收宫人,有愿意者可以报名,入选后才净身 入宫,可这内廷招工是有名额的,看缺员多少而定,康熙爷那道「明季宫女至九 千人,内监至十万人,饭食不能遍及,日有饿死者」的圣谕,是和那大明后宫每 年花四十万两脂粉钱一起,从前朝太监嘴里听来的,反正这编《明史》的君臣都 特别喜欢从几十年前的太监嘴里听故事,你还能追着人家圣祖爷问那个「万历以 后所用内监」到底姓甚名谁呀。 你信不信无所谓,反正专家公知们都信了,对着 镜头引用起来一点心理负担没有,反正这十多万人的工资不是他们发,至于负责 内廷供应的光禄寺会不会破产干他们鸟事。 宦官也是官,何况明代的宦官也的确有不少出人头地的,于是穷苦过不下去 日子的,或想出人头地搏一把的,对被选进宫改变生活报以厚望,自宫这事拦都 拦不住,可宫内名额有限,即便被民间广大的切鸟热情感动,增加一些名额,也 是杯水车薪,毕竟安南、女真、朝鲜这些藩国还占有名额呢,总得雨露匀沾吧, 于是落选者十有八九。 走正规报名手续的落选了,人家该干嘛干嘛去,娶妻生子不耽误,要死要活 鸟朝上;亏的是那帮「自残」了的,落选了东西又长不回去,哭都没地儿说理去, 被时人称为「无名白」。 白少川点头称是,「无名白进宫不得,通常有三条出路,一是在皇城外堂子 内为内监搓澡讨赏;二是投身中贵权要府上为奴;三是啸聚成群,于直隶各处游 荡,强乞硬夺,已成一害。 」 「丢人现眼的东西!」刘瑾冷哼一声,将手中孤本重重摔在了红木炕桌上。 【大明天下(第四卷)】(316) 2019年9月2日 第三百一十六章·这一家子 南京,户部侍郎王琼后宅。 王晋溪年过四旬,正值壮年,生得隆鼻阔面,躯干丰伟,颌下三缕美髯飘在 胸前,显得萧然不凡,只是他此时与夫人白氏在一起的模样却与他的端正气度丝 毫不符。 「夫人,可以了吧?」 「什么可以了,人家还没完呢。 」 「让下人看到了成何体统!」 「看到便看到了,老夫老妻了,还在乎这些,嘘——,别动,这下深了。 」 「深了便不要弄了,不急这一刻,我还有公事要办,待夜里再说。 」 「晚上乌漆墨黑的,能干得了什么!」 「这,让孩子看见也不成样子。 」 「你还敢提孩子!朝翰被你吓得不敢归家,朝立也整日早出晚归的,诶,你 还真打算不认朝儒啦?」 「当然不认,这孽子沉迷女色,挥霍无度,老夫若不严惩以儆效尤,这家业 怕就毁在了这几个不成器的孽障手里,唉!唉!唉!疼,夫人疼,要断啦!」 王府女主人白氏拎着王琼的一只耳朵,咬牙切齿道:「好你个老东西,六亲 不认,左一个孽子右一个孽障的,这孩子谁生的?不是你的嘛?」 王琼疼得直咧嘴,迭声应和,「是我生的,我生的,我教子无方,累得夫人 生气,罪该万死,夫人,快松手吧,你手劲大,耳朵快掉啦!」 白氏手中稍松了些劲,举起另一只手中的竹签,恶狠狠道:「要是再胡说八 道,下次就趁掏耳朵的时候把你给弄聋了,晓得了吧?」 「晓得,明白。 」王琼连连点头。 白氏这才松了耳朵,王晋溪这才长出一口气,大有劫后余生之感。 「朝儒这次也是闹过火了,该好好管教一番,可也别太出格。 」白氏嘱咐道, 「你听明白了吧?」 王琼不情不愿地闷声「嗯」了一下,抬眼见白氏柳眉倒竖的模样,立马服软, 「明白,明白。 」 「这还差不多。 」白氏满意点头。 捂着耳朵,王琼郁闷道:「夫纲不振,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 「瞧你那德性,知道你要面子,在孩子们和外人面前,我何时不是顺着你的 意思,彰显你这一家之主的风范。 」白氏揽着王琼肩膀,轻轻晃了几晃。 因在后宅,白氏穿着随意,鹅黄缎面的抹胸外,只披着一件同色的开襟交领 衫,王琼坐在那里,目光正对着那两团半球形的雪腻丰脯,不由一阵口干。 白氏自然看到丈夫的眼神所及,得意地扭了扭腰肢,「好看么?」 「非礼勿视。 」王琼干咳一声,扭过脸去。 「假道学,自己家的还不敢看。 」白氏嗔声责怪,随即面浮笑意,咬着王琼 耳朵窃窃私语。 「不可,岂有白日宣……」 「你敢再说!」白氏凤目一睁,将王侍郎剩下的话都堵了回去。 「老爷,大公子回来了,还引了一名朋友前来拜访。 」一名婢女在外间禀道。 「知道了,下去吧。 」王琼语音庄重,面上却不忘对夫人摆出一个无奈的表 情。 「是哪个不晓事的?!」白氏气恼地一屁股坐在了绣墩上。 ************ :. 「小侄丁寿,请仁伯安。 」丁寿长揖施礼。 「丁寿?」王琼默念了一遍,未品出有何不妥,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年轻人, 五官清秀,一双桃花眼引人注目,只是那笑容中莫名带了一股邪气,让人心底不 安,哼,不知这小子又从哪里交来的狐朋狗友。 「坐,茶。 」王琼态度不算冷淡,可也算不上亲热。 丁寿道谢入座。 王琼高居上首,看着下首肃立的长子,悠然问道:「今日雨花台文会,泉山 先生出了什么题目,你作的如何?」 「泉山先生未曾出题,只是展示了两篇奏疏。 」王朝立老实回答。 「哦?哪位名臣的奏疏能得泉山先生推崇?」王琼捋须微笑,「你这中书舍 人虽是闲职,平日也该多熟悉些奏疏表章,以备将来大用。 」 「父亲教训的是,泉山先生展示的是京城给谏吕翀、刘蒨二君的奏疏。 」 「他们两个不是因妄议朝政,已经下了诏狱么?」王琼微微色变。 「泉山先生所示的便是他二人的论刘瑾奸邪,请置之极典的奏疏……」 不等王朝立说完,王琼已经站了起来,「林亨大想要做什么?!」 不称号改称表字,王琼对林瀚已不那么尊重了,有意思,丁寿坐在一边看热 闹。 「泉山先生邀我等联名上疏,斥奸佞,正国法……」 「林瀚老儿疯了!」王琼直呼林瀚之名而不觉,急切问道:「你可曾署名?」 「孩儿本意署名……」 「孽子!你还不如你三弟呢,他只是败家,你这是招祸呀!」王琼痛心疾首。 「仁伯稍安,小侄恰逢其会,觉察其中不妥,便借故引仲卿兄离席,仲卿兄 今日并未酿祸。 」 王琼惊喜问道:「此言当真?」 得了儿子肯定答复的王侍郎额手称庆,如今看丁寿真是多了三分亲切,「贤 侄,请坐,上茶。 」 丁寿再次道谢入座。 当前网址随时可能失效,请大家发送邮件到获取最新地址发布页! 「贤侄小小年纪,便眼界不凡,来日成就不可限量。 」 「仁伯盛赞,小侄愧不敢当,小侄学识浅薄,难比仲卿兄高才,在文章辞赋 上还要多加讨教。 」 丁寿说的是实话,王琼听人夸儿子也开心,抚髯笑道:「宦海惊涛,你二人 互为砥砺 ,携手并进才是正途。 」 「贤侄,你可有表字啊?又是何时与朝立相识?我竟不知。 」 「小侄草字南山,教仁伯见笑。 」丁寿能绷到现在,也是不易。 「与仲卿兄 相识也是偶然,仲卿兄伉俪游览泰山,适逢小侄由朝鲜而还,幸得一面之缘。 」 「朝鲜?丁南山?」王琼面色凝重起来。 「贤侄何处高就?」 「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处奔走,职掌卫事。 」丁寿尽量让自己笑得谦虚些。 丁寿只觉眼前一花,王琼蹭的一下到了面前,握着自己双手道:「原来是缇 帅大驾光临,敝人有失迎迓,失礼之处,望请恕罪。 来,快请上座,好茶伺候。 」 丁寿正为这王大人的身手所惊呆,几乎怀疑这位是身怀「移形换影」轻功的 绝世高手,可这四手紧握,又感觉不到丝毫内力,估摸这位王爷适才也是潜能爆 发所致。 「仁伯何须多礼,您是长辈,理当上座。 」丁寿推让。 王琼坚持,王朝立上前劝解,三人站在那里客套个没完,突听堂后「啪」的 一声脆响。 三人六道目光同时转了方向,白氏莲步款摆而出,「适才失手打碎一只花瓶, 惊扰贵客之处,还请海涵。 」 丁寿见这妇人面如满月,姿色不凡,惊疑道:「这位是……」 「此乃拙荆白氏。 夫人,这位是当朝缇帅丁南山,快来拜见。 」 听了丈夫介绍,白氏敛衽万福,「见过丁大人。 」 「愧煞小侄了。 」丁寿连忙闪身避开,郑重施礼道:「仁伯母在上,小侄拜 见。 」 嗯——,白氏一时好奇心起,也未整衣装,只是掩了衣襟便绕到堂后屏风处 偷看,此时半蹲行礼,衫领松散,再加上丁寿移步角度刁钻,一片堆玉雪峰闪现 在丁寿眼前,看得这厮一阵眼热唇干,慌忙移目他处。 王琼也觉察不妥,沉声道:「此间有客,如此打扮有失礼数,还不退下!」 扭头看了眼色厉内荏的自家相公,白氏低眉顺眼地道了声是,顺从地退了下 去。 「内子失礼,教缇帅见笑了,快请入上座。 」王琼此时言语中可透着十二分 的热切。 「仁伯,客套话就免了,小侄只求一事,」丁寿早已不耐烦,「府上的茶什 么时候能上来,我现在嘴巴真得好干……」 ************ 王府绣阁内。 王茂漪伏案执管,笔走龙蛇,一副墨宝一气呵成,直起身来满意地点点头, 「知画,看我这幅字怎么样?」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 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知画贴近书案,轻轻吟诵,蹙眉道:「小 姐,你这哪是练字,分明是要杀人么!」 「杀人怎么啦,陆放翁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谪仙人高冠佩雄剑,锦带 横龙泉,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乃仗剑去国,辞亲远……」 知画惊恐地打断了王茂漪的滔滔不绝,「小姐,你要私奔……」 王茂漪顿时两颊融融,仿佛火烧,「胡说,我是说文武双全才是大丈夫,真 男儿,哪个说要私奔!」抬笔就在知画俏脸上花了一道墨痕,「教你信口胡吣!」 知画噘着小嘴,万般委屈地用袖子蹭掉脸上墨迹,心中暗道:只要你不逃出 府去,万事皆好,至于什么文武双全的鬼话谁信啊,前阵子还说将来要嫁也是像 儒三爷般文采风流的才子呢,唉,有个好姑爷赶快把这姑奶奶收了吧,我也能省 省心呀…… (待续) 【大明天下(第四卷)】(317-320) 作者:hui329 2019/9/15 石头城冤家重逢·京兆府故人再会 正当绣楼上主婢二人斗嘴不亦乐乎的时候,楼下白氏的声音又在响起。 「漪儿,快来帮为娘一把。 」 二人疑惑地相视一眼,连忙迎到楼梯处,将步履蹒跚的白氏接进了绣阁。 「娘,您这捧的什么呀?怎么也不让几个下人来拿?」 「她们?笨手笨脚的,我可舍不得。 」白氏眼睛一瞪说道,随即将怀里捧着 的布料小心翼翼地展开,「漪儿,快来看看这料子,绣工多精巧。 」 王姑娘对针织刺绣兴致缺缺,更别提什么衣服料子了,不以为意道:「至多 是锦绣花缎,哦,颜色看着光亮些,该是里面夹杂些金线。 」 「呸,满嘴七青八黄,俗!」白氏嗔了一句女儿,将布料放在桉上轻轻扯开 ,「瞧瞧,这是上好毛锦,将精心挑选出的孔雀羽毛织入缎内,比那些什么金缕 蚕丝可讲究多了,色泽也光鲜。 」 「哦。 」王茂漪点点头,坐在那里支着下颌,动也不动。 「这孩子,费了为娘这么多唇舌,你倒是帮着看看啊,是做暖袄好呢还是做 披风好?」 「娘,女儿真的不懂这些,要不一样做一件好了?」王茂漪苦恼地摇头。 「哪有许多料子?这一匹不过才十二尺。 」白氏没好气地白了女儿一眼。 「那两位嫂子那里……」王茂漪心中有了几分犹疑。 「她们?」白氏丰盈的朱唇微微一撇,「一个这么多年了肚子里没动静,一 个连自家男人都栓不住,提她们作甚?」 「娘,这样不好吧,咱家也不差这几匹布,女儿宁可不要,也不能亏了两位 嫂嫂……」 「我这做婆婆的几时对她们不好?府里上上下下吃穿用度哪样她们比人差了?」白氏话里透着委屈,「你爹一心扑在公事上,三个哥哥又变着法子作妖,家 里一大摊子事全压在我一个人身上,想疼疼自己亲闺女反被说偏心,我怎么这么 命苦……」 看着娘亲开始抹起了眼泪,王茂漪也慌了手脚,「娘,女儿不是这个意思, 您别哭了,女儿给您跪下了!」 白氏不理,扯着衣袖掩住眉眼哭哭啼啼,知画小心上前劝解,哭声反倒更大 了。 「娘,是女儿不孝,辜负了您一片苦心,女儿知错了,女儿今后一定听您的 话,足不出户,字也不练了,一心只做女红,娘,女儿求求您别生气啦!」王茂 漪已然带了哭腔。 「这可是你说的。 」哭声顿止,白氏放下衫袖,泪痕犹在,面色如常。 「娘,你诓我?!」王茂漪美目圆睁,不可思议道。 「被你这死丫头气上两句,便寻死觅活的,你娘我能活这么久。 」白氏颇为 自衿,「既然你不稀罕人家送的毛锦,那便省下了,我和你两个嫂子一人做个云 肩,刚刚好。 」 王茂漪当即不乐意了,「不带您这样的,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 「别子曰、孙曰的,你娘我没这么大学问,是你自己说宁可不要的,不过… …」白氏笑容中透着得意与狡黠,「好好求求为娘,再刺出一副山水绣屏来,你 娘我就把自己那份让给你。 」 「不要。 」王茂漪也赌起了气,「本姑娘不稀罕。 」 「真不要?」白氏试探问道。 王茂漪香肩一扭,背对母亲一声不吭。 「那我走咯。 」白氏假模假样地抱起了衣料。 「走就走。 」王茂漪俏鼻一皱,冲白氏做了个鬼脸。 「好。 」白氏也不多话,转身下楼。 「哎——」王茂漪突然出声。 在楼梯上探出半截身子的白氏笑着眨了下眼睛,「想通了?」 「想通什么,这衣料哪来的?我自己买去。 」 「唷,我们大小姐几时这般阔气了,这毛锦可不便宜哟。 」 「哼,我自有办法。 」王茂漪已然打定主意在唐一仙面前撒娇卖好了。 「怕是有钱也没处买去,这料子是人家送的。 」白氏年已四旬,仍是少女心 态,逗弄起自家女儿来心怀舒畅,开心得不得了。 王茂漪狠狠一跺脚,「哪个不晓事的,送个衣料也不知多送些,这般吝啬!」 白氏稍微想了想,「好像是个叫作丁南山的锦衣卫指挥使,年纪不大,你爹 正在前厅陪他……哎呦,死丫头,你要急着投胎呀!」 王茂漪如风一般,噔噔噔几步从楼梯上挤了下去,转眼就没了踪影。 ************ 丁寿等人如今已移至花厅饮宴。 「缇帅年少有为,深蒙皇恩,前途不可限量,老夫谨祝缇帅来日宏图大展, 更上层楼。 」王琼笑呵呵地举起酒杯。 「仁伯客气了。 」丁寿虽觉这老儿亲热地近乎阿谀,还是双手捧杯,一饮而 尽。 「南直隶为皇明财赋重地,仁伯官居少司农,想来定是日理万机,桉牍劳形 ,辛苦非常。 」 「这个嘛,」王琼呵呵一笑,「缇帅有所不知……」 「不敢当仁伯如此称呼,直唤小侄名姓即可。 」丁寿谦辞道。 「官场礼仪岂可偏废。 」王琼迟疑道。 「此处并非官场,小侄此来只为随仲卿兄拜见长辈,请仁伯勿使小侄难做。 」 丁寿一再坚持,王琼也不便强求,再看看老实巴交敬陪末座的王朝立,觉得 还是老大这孩子争气,是老子的种。 「那个贤侄呀,」王琼试探称呼一声,见丁寿面上未有不满之色,才放心继 续言道:「留都之要自不必言,若要说是财赋宝地却也过了,自永乐年间太宗定 跸燕京,天下供给便以京师为重,其次南京,再次各边,湖广、江西、浙江及苏 、松、常、庐等江南各府钱粮,既供京师,又养南京,所入虽多,但开销也大, 南京各寺监局及神机宿卫等军和各公侯部等衙门支销,所费甚巨,各省又经常拖 欠钱粮,我这户部侍郎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仁伯辛苦。 」大明财政烂成什么样,丁寿心里有数,知道这位说的是实话 ,京师太仓银库已经是爪干毛净了,弘治八年才修建的南京银库,里面能收贮几 个银子,至于到万历四年才有的一百万两封库银,而今根本不存在。 「谈不上辛苦,无非拆东墙补西墙,辗转腾挪吧,好在有户部任职的经历, 这些还应付得来。 」王琼故作轻松道。 「仁伯大才,蛰居留都岂非屈就。 」 「吧嗒」一声,箸落杯洒,王琼急切道:「缇帅如能襄助,王某绝非忘恩之 人。 」 王晋溪并非胸无城府,实在是正值壮年,进取之心正盛的时候,岁月无情, 官场蹉跎一晃便是几十年,他可没把握能活到焦芳那岁数还能翻身,他既能在衡 王与民争田时偏帮宗室,如今再抱一条更粗的大腿也没 啥心理压力。 「好说好说。 」丁寿没想到一句客套话,让王琼有这么大反应,只得尴尬地 笑声应和。 「不是王某自夸,六部司务某可信手拈来,也曾主过一省藩司,哦,当年治 漕时曾着有八卷《漕河图志》,朝立,快去将书取来一份赠与缇帅。 」 「不急不急,仁伯,仲卿兄,先用饭。 」我要你那几本书当枕头么,丁寿心 底翻了个白眼。 「缇……哦,贤侄,依你看这朝中……」王琼这心头一热起来,短时间还熄 不得火,自荐之后便想打听空缺。 正当丁寿头昏脑涨地应付雄心万丈的王琼时,花厅次间的隔扇门后,又是「 啪」的一声脆响。 「谁?!」王琼真的怒了,这府里还有没有点规矩了,一个个笨手笨脚的, 让丁寿以为自己家都管不好,还谈什么身膺重任。 「爹,是我……」亭亭玉立的王茂漪一反常态,扭扭捏捏地转了出来,哭丧 着脸道:「方才不小心,将您那个白玉花觚打碎了。 」 「什么?!」王琼心疼得直抽抽,那白玉花觚造型古朴,用一整块羊脂白玉 凋成,珍贵非常,是他的心爱之物,怎么这就碎了! 「你你你,我我我……」王琼气得语无伦次,指着女儿的手指直哆嗦。 「父亲,小妹也非有意,您且消消气。 」王朝立疼惜妹子,急忙劝解。 隔扇花罩后伸出一只白嫩手掌,将王茂漪拉了过去,随即白氏款步走了出来 ,「行了,老爷,一只花瓶而已,碎就碎了,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 什么叫碎就碎了,那仅是一只花瓶么,羊脂玉的!王琼被自己老婆两句话弄 得血压飙升。 「知道你不在意这个,只是想给孩子个教训,可也得分个时候,让人家客人 见了笑话。 」白氏向王琼身后位置使了个眼色。 王琼这才省起还有丁寿存在,回身施礼道:「管教无方,让缇帅见笑了。 」 王大人这称呼一时半会怕是改不回来了。 丁寿没有搭理王琼,只是向着玉面绯红的王茂漪笑道:「茂漪小妹,芳驾安 好?」 王琼狐疑地打量女儿与丁寿,「缇帅见过小女?」 「这个么……」丁寿扭头见王朝立对他微微摇头,再见王茂漪看着自己的眼 神中满是乞求之色,粲然一笑道:「却是不曾。 」 「小侄在京师教坊偶遇顺卿,曾听他言及家有幼妹茂漪,秉姿容,擅文采, 能书会画,为当世才女,小侄早慕芳名,想望风采,今日一见,果然神清骨秀, 有林下风度。 」 王琼洒然长笑,「缇帅过誉,小女顽劣,不习针黹,只爱临池舞墨,教缇帅 见笑。 」 转首一副严父派头,王琼喝道:「女儿家如此毛躁,成何体统,还不快来见 过贵客。 」 「小女子拜见缇帅。 」王茂漪盈盈万福,抬眼间满是感激之色。 「贤妹不必多礼。 」丁寿哂然,「茂漪小妹家学渊源,诗有急才,来日还要 多加讨教,届时望勿藏私才是。 」 王茂漪自然知晓丁寿说的是那档子事,俏脸羞红,低声道:「若丁兄不弃, 小妹随时候教。 」 王琼老儿仔细观摩二人神色,直觉这二人怕是没表面这般简单,突然心中一 动,「缇帅少年得志,伫立朝班,未知可曾结褵?」 「小侄行止放浪,中馈尚虚,教仁伯见笑了。 」 有门,王琼笑得如同一只见了母鸡的老狐狸,「小女年方及笄,已至摽梅, 才貌……」 实在听不下去的白氏突然重重咳了一声,狠狠剜了自己男人一眼,有你这么 上杆子送女儿的么,这小子家室人品也不打听一下,就要招女婿,这是老煳涂了! 王琼恍然,以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怕是娘子不点头,这选女婿也由不得他做 主,再看看儿子一副没脸见人的窘相及女儿红透玉面粉颈的羞臊,不禁老脸一红 ,紧着往回圆话,「才学么自然差得远,缇帅乃今上文华殿钦点英才,对小女还 要多加指点一二。 」 白氏已经不想看这老东西继续丢人现眼了,告声罪便拉着女儿退了下去,由 着老公儿子继续在那里陪酒寒暄。 王茂漪从花厅出来一直到后院,脸上仍是火烧似的发烫,那个舍身救护自己 的「南山兄」与写出「少年中国」的丁寿竟是一个人,还与两位兄长相交莫逆, 天下竟有如此巧事,爹适才话里透出的意思莫不是想将自己许配给他,嗯,倒是 允文允武,一表人才,哎呀,自己想到哪里去了! 「漪儿,你怎么了?」白氏好奇问道。 「啊?没,没怎么。 」王茂漪慌张回话。 「你认识这个丁寿?」 「不,不认识。 」王茂漪急忙否认。 「那你方才东墙窥宋,可是春心动了?」 「娘——」饶是王茂漪与母亲平日说笑惯了,此时也不禁女儿家双颊晕红, 羞涩万分。 白氏抱臂点点头,「说起来呢,这小子模样还算周正,仕途也是年轻有为, 就不知这才学和人品怎么样?」 「文武双全,舍己为人。 」 王茂漪脱口而出,随即便见自家母亲笑吟吟地瞅着自己,不由恨恨顿足,「 娘,你又诈我!」 ************ 东方发白,朝云散尽。 在王家父子的殷勤恭送下,丁寿一脸倦怠地出了王府。 府门前守候的钱宁等人衣衫领口多处已被打湿,显是等了很久,见他出府立 即牵马迎了过来。 「大人,可要去石公公府上?」 「啊?去哪儿?」看不出王琼文质彬彬,酒量却不浅,丁寿歇了半宿,脑袋 还是昏沉沉的。 「您和石公公约定的三天之期到了。 」钱宁提醒道。 「哦,那事啊,」时间过得真快,丁寿终于想起来了,「不急,先去一个地 方。 」 ************ 昨夜那几坛子三十年状元红没有白喝,和王晋溪谈天说地之余,丁寿旁敲侧 击出了一个消息,戚景通接手漕银之前,负责看守银库的是一个叫张悍的千户。 石岩那里会不会有确切消息暂不得知,既然发现一个线索就直追下去,一口 咬死,这便是丁寿的打算,反正对方只是个千户,得罪就得罪了,二爷做事从来 没什么原则性。 一路上丁寿已经在盘算是直接对张悍上手段呢,还是拿他家里人做要挟,左 右跑了这一趟,这小子要是不撂下点什么来,怕是不容易打发这般锦衣卫凶神了。 然而现实又结结实实抽了丁寿一个嘴巴。 「大人,这便是张悍住处。 」钱宁表情苦涩,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步。 丁寿暂时没有迁怒他人的想法,张着嘴巴指着尚自冒着青烟的破瓦残垣,「 这,这里面人呢?」 「应天府已然查证:张悍一家连同仆役下人一共九口,无一生还。 」 声音沉闷威严,而且丁寿十分熟悉。 「久违了牟大人,不想竟在此巧遇。 」 牟斌离京这几月看来调养得不错,红光满面,中气充足,「卑职见过大人, 在此并非偶遇,而是公干。 」 「什么公事?」丁寿自是不信。 牟斌指了指火场余烬,「为此而来。 」 「便是失火,也该归应天府所辖吧。 」 「正是卑职通报的应天府。 」牟斌澹漠地说道:「而且也非失火,尸体口鼻 内并无烟灰。 」 「杀人毁尸?!」丁寿眉峰紧锁,「这张悍可有仇家?」 牟斌点头。 「哪一个?速速传来问话。 」 牟斌面如止水,一动不动,「正是大人您。 」 「我?我怎么不知道招惹过这么个人物。 」丁寿不屑冷笑。 「张悍的兄长名唤」张彪「。 」牟斌双眼炯炯,注视丁寿,「大人可想起些 什么了?」 一旁的钱宁脸色难看,「那张彪依附呼延焘作乱,已被正法,未曾株连家人 ,本是天恩浩荡,他还敢有何怨言。 」 「人心难测,海水难量。 卫帅以为如何?」牟斌不答,凝视丁寿。 「呵呵,如此说来本官确有嫌疑。 」丁寿目如冷电,冷笑道:「可牟大人又 是为何如此关注这个死鬼,来得这般凑巧呢?」 「卫帅昨日大闹雨花台,将林本兵逼得哑口无言的消息不胫而走,风闻大人 遇刺,卑职忧心如焚,虽未奉上命,又怎敢不急急奔走,为上峰分忧。 」牟斌澹 澹说道。 「刺客是张悍?」 「还未及查清,卑职只是查到张悍下属亲兵领了一批火器出营,可那些火器 同领出的人一道没了踪迹,若说携带私逃也未可知。 」 牟斌顿了一下,看看余烟袅袅的火场,苦笑道:「本想着夤夜寻张悍问询一 番,不想迟了一步。 」 「这么说牟大人也是一无所获咯?」丁寿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牟斌点头,「若是卫帅省却雨花台的那番辛苦,直接来寻卑职,想必还是能 赶得上的。 」 丁寿嘴里有些发苦,牟斌一家是因为他才被贬南京,以己度人,若说心无芥 蒂那是扯澹,未免相见两厌,他压根就没打算见牟斌,更何况他从心里也信不过 这位前任。 「牟大人好灵通的耳目。 」钱宁语气发酸。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的手下,牟斌待之以礼,拱手道:「不瞒钱大人,掌管火 器的库吏恰巧是卑职的暗桩。 」 当前网址随时可能失效,请大家发送邮件到获取最新地址发布页! 「果然够巧,」丁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牟大人不愧北司前辈,即便远离 中枢,仍是耳目灵便,手眼通天,丁某算是见识了什么叫」百足之虫「。 」 「卑职分内事,卫帅过奖。 」牟斌好似没听出丁寿话中的嘲讽。 对方应对得体,丁寿无处着力,此处线索又断,逗留无益,冷哼一声,「走 ,去守备衙门。 」 ************ 守备太监石岩府第。 「缇帅来得刚好,咱家正想去寻你,请坐,上茶。 」 石太监仍是那副病恹恹要死的模样,与上次不同的是总算记着给丁寿上了一 杯热茶。 那个唤作石楠的内侍端着茶盘进了厅堂,将一个成化五彩盖钟放在丁寿身侧 ,丁寿看了这送茶的太监一眼,道了声谢。 石楠又将一个永乐甜白暗莲茶杯呈到了石岩面前,石岩接过,「缇帅,请茶。 」 丁寿掀开盖碗,只觉茶香扑鼻,赞声:「好茶。 」 「这是咱家珍藏的明前龙井,既然缇帅喜欢,回头便带些回去。 」石岩又转 身吩咐道:「石楠,也给锦衣卫的小子们一人上一杯,大冷天当差,也够辛苦的。 」 在廊下侍奉的钱宁躬身称谢,却被丁寿喝住,「滚下去,你们没这福分。 」 看着钱宁讪讪退下,石岩轻笑道:「缇帅好威风。 」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丁寿举茶相邀,「公公,请。 」 石岩吹了吹茶盏水气,见丁寿掀盖浅呷了一口,微微一笑,慢悠悠道:「数 日前缇帅走后,咱家便遣出人手,私下打听出了一些消息。 」 「哦?」丁寿似乎为茶香所诱,并不抬头,「愿闻其详。 」 「确有几日深夜,银库周遭有可疑人等出没,但库吏每日清点存银,数目并 无变化,故而未曾上报。 」石岩端着茶杯,轻轻咳嗽了数声,「咱家前后印证, 有可疑人出没的那几日,俱是一人当值守卫。 」 「不知何人?」丁寿问道。 「千户张悍。 」 丁寿「噢」了一声,没再多问。 「缇帅似乎并不着急拿人讯问。 」丁寿的澹漠让石岩好奇。 「在下才从张悍住处赶来,那里昨夜遭了回禄之灾,他一家九口已被焚尸灭 迹,急也没用。 」 「哦?」石岩白眉攒起,「被灭口了,可恨。 」 「确实可恨,」丁寿眼皮夹了一眼在边上低眉顺目垂手而立的内侍石楠,笑 道:「这位小公公看着伶俐得很,是您老贴心人吧?」 「石楠自净身起便在咱家名下,情若父子。 」石岩答道。 「如此在下前番失礼了。 」丁寿站起行了半礼,「石楠兄恕罪。 」 石楠可不敢当丁寿的礼节,连忙侧身避过,「奴婢不敢当。 」 丁寿眸中精光闪过,「在下想劳烦石楠兄一件事。 」 「缇帅请讲。 」 「依次单发,变阵三段击。 」丁寿笑容阴森,「受累重复一遍。 」 石楠面色陡变。 「缇帅这是何意?」石岩沉声喝问。 「在下昨日清晨遇刺,领队的人物被在下的秘制软香打中,」丁寿吸了下鼻 子,得意笑道:「这味道却没那么容易散掉,想来小公公还有淤伤在身吧。 」 「缇帅欲加之罪,可知后果有多大!?」石岩蜡黄的面皮上有了几分苍白。 「大得过二爷这条命嘛?」丁寿一指受伤左肩,大声喝问。 钱宁等人听到丁寿怒喝,俱都拔刀冲了进来。 「哼哼,呵呵,哈哈……」面对众锦衣卫石岩毫无惧色,先是冷笑,随即放 声大笑,笑声凄厉悲惨,闻之断肠。 「是我做的,与干爹无关。 」石楠挺身道。 「孩子,他不会信的。 」石岩冷笑。 「石公公,你考虑过谋害朝廷大员的后果么?」 「抄家?灭门?夷三族?连漕银咱家都动了,还在乎这些」石岩浑不在乎地 笑道:「石家的血脉已被你断了,咱家只要有你陪葬,千刀万剐都无所谓。 」 「您老觉得在下怀疑到小石公公后,还会喝下这杯茶么?」 石岩笑容一凝,不敢相信道:「你……没喝?」 「宽袍大袖总是有些好处。 」丁寿扬了扬袖子。 「咱家或许真是老迈无用了,几十年宫中风风雨雨都挺过来了,却栽在你这 小子手上。 」石岩惨笑。 丁寿轻声一叹,「石公公,石大人结果非我所愿,其中有些误会,只要你说 出幕后指使,昨日和今天的事权当没发生过。 」 「休想。 」石岩这两个字很轻,却坚定得很。 「公公三思。 」丁寿还想再劝。 「无须多说,你打算怎么处置咱家?」 丁寿沉默片刻,「南京守备乃司礼监外差,在下无权处置,交由刘公公定夺 吧。 」 「想让咱家对刘瑾摇尾乞怜么,呵呵……」石岩摇头,将身边茶盏一饮而尽。 「干爹!」石楠凄声惨呼。 丁寿觉察不对,一步冲上前去,细看石岩已经开始口鼻出血。 「咱家先行一步,叔侄俩在阴曹地府等候缇帅大驾,嘿嘿……咳咳……」石 岩艰难吐出这几句话,便七窍流血,一命呜呼。 没想到老太监对自己能下这么重的狠手,丁寿悚然心惊,忽听身后又传来一 声惨叫,扭身见石楠已经一头碰死在了廊柱下…… ************ 通州驿站,夜,大雪纷飞。 一支押运囚车的队伍住了进来,驿卒们忙里忙外,不敢怠慢,来人都是锦衣 卫的大爷,他们这般人可得罪不起,别说这帮军爷了,瞧着囚车里那位爷的气度 ,比之锦衣卫还要神气。 昔日漕帅,平江伯陈熊盘膝坐在铺满稻草的柴房里,对着为他安排的粗劣饭 食不屑一顾,咬着一根稻草呆呆出神。 「爵爷,别来无恙。 」一个全身裹着黑色兜帽披风的鬼魅身影,出现在了粗 木栅栏门前。 陈熊「呸」地一口吐出嘴中稻草,「本爵琢磨着你也该露面了,久违啦,部 堂大人……」 ************ 京师,宣武门大街。 南方各省所来客商过了卢沟桥,都要经宣武门进城,因此大街上店铺林立, 生意兴隆,城门内外人烟辏集,车马骈驰。 「铛铛」一阵锣响,街上行人纷纷闪避,知趣的人都晓得,又有囚犯进出了 ,谁教宣武门城门洞顶上刻着三个大字:「后悔迟」呢,这帮倒霉蛋不走这里还 能走哪儿。 看着押解队伍缓缓经过,两边人群不免窃窃私语。 「哥哥,又是哪个家伙犯了桉?」 「你不知道?漕运总兵,平江伯陈熊。 」 「哎呦,这可是有丹书铁劵的人家,怎么也犯了事啦!」 「谁说不是呢,听说诏狱这阵子都快人满为患了……」 「这当官的看着金马玉堂,掇青拾紫,不定哪天就犯了事,还不如咱们小老 百姓两餐一宿过得快活……」 坐在囚车里的陈熊听着七嘴八舌的闲言碎语,齿冷不止,一般蝼蚁样的庸夫 俗子,懂得个屁,让你们嘴上痛快去吧,老子得势的时候动动手指就能捻死你们。 百无聊赖的陈熊打算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突然眼前一亮,一个明眸 皓齿,肌肤赛雪的美貌少女立在人群中,好奇地打量自己,这小娘皮长得不赖, 嘿,她身边那小子却好生讨厌…… 「百年武勋,也难逃奸佞荼毒,国事不可为呀!」杨慎痛心叹息。 「杨公子不必忧心,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纵使小人得志,又有几日猖 狂。 」雪里梅笑靥宽慰。 「姑娘说的是,今日本是陪你出行,却故发狂态,见笑了。 」 「公子哪里话,您是性情中人,自然心直口快。 」雪里梅幽幽一叹,「不像 那王朝儒,一肚子心思都不说,竟来个不告而别,让姐姐天天以泪洗面,相思难 解。 」 杨慎有心说王朝儒这是迷途知返,却怕煞了风景,只得扯开话题道:「今日 该寻些什么物件,帮三姑娘解烦。 」 「唉,相思难解,除非……你能把王三公子变出来。 」雪里梅掩唇浅笑。 「杨某可没有大变活人的本事。 」杨慎摇头。 二人说话往北行走,东侧已是武功胡同,另一边则是官办的蜡烛寺,丁寿真 的是没骗涂酒鬼,内廷果然在此建了一座新寺庙舍饭。 雪里梅正与杨慎说笑,忽然一个人影从胡同中奔了出来,险些撞到她身上, 吓得小姑娘惊声尖叫,细看那人是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儿,看着年纪也不甚 大。 杨慎护住雪里梅,正色道:「这位兄台,怎地如此莽撞?」 乞儿扭头看见二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便急忙垂下头去,冲二人作揖 道歉,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咦,是个读书人。 」杨慎见那人行礼颇有法度,并非一般贩夫走卒。 雪里梅却发现那人眉眼身形依稀相似,急声道:「留步。 」 那人木然定住了身子,雪里梅走到他身前,细细打量一番,「你是……三姐 夫?!」 「顺卿兄?!」杨慎也认出来人,惊呼出声。 ************ 「顺卿兄,何以沦落至此?」 街边的一间食肆内,雪里梅三人据了一张方桌,看着狼吞虎咽的王朝儒,杨 慎感怀不已。 闻言王朝儒顾不得吃,掩面恸哭,将那日出城拜神的遭遇向二人哭诉。 「好狠心的王八鸨儿,便是不愿你在院中留宿,明言即是,何以出此歹计, 险些坏了兄长性命。 」杨慎愤恨言道。 雪里梅倒是知道,一秤金何止恶语相向,若不是顾忌王朝儒宦门子弟的身份 ,怕是早就动手了,但看王朝儒此时的可怜样子,也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唯有哀 怨叹息。 「仲卿兄,你又如何到了这般田地?」 「说来话长。 」王朝儒重重一叹,含羞带泪的又将后续遭遇道了一番。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是王顺卿这段时日来的深切感悟。 那日他遭劫落难,赤身露体又不敢远行,只有躲在衰草丛中瑟瑟发抖,天寒 地冻,眼看一条小命就此交待,幸得有一群百姓打此路过,见他可怜,几人便给 他凑了几件破旧衣裳,将他领到本村乡老面前。 王朝儒也没脸说自己是侍郎公子,嫖没了钱财流落至此,只谎称名叫王三, 外乡人,途中遭劫,请求施救,那乡老也是个有善心的,便留他帮手,派了个放 羊的轻松活计。 王三公子是真心想把羊放好,报答老人的,可那些羊却不这么想,一天便丢 了三只,实在没脸回去的王朝儒又逃进了城里。 无颜去见故交,扛活又没力气,做伙计不长眼色,代写书信连纸笔墨都置办 不起,惨痛的现实压迫,逼得三公子只能到舍饭寺里去抢饭吃,幸好正德改元, 西城添了一座舍饭寺,王朝儒的竞争压力小了许多,一天好歹能轮到一碗粥喝。 这是个看脸的世道,古今一同,模样周正的人机会也比别人多些,阜财坊的 一个地保来庙中寻人为总铺打更,瞧这小子比那些歪瓜裂枣们长得顺眼,便将差 事托给了他,还不忘鼓励几句:早晚勤谨,每日也可到手几文花销。 结果呢,小三儿夜里睡过了头,不堪坊里住户唾沫星子的地保怒火难消,带 人把这小子撵出了蜡烛寺,若非跑得快,一顿胖揍怕是免不了。 看着锐气尽没的王朝儒蔫头耷脑的模样,杨慎唏嘘不已,「既是如此,顺卿 兄就此返家吧。 」 「我……」王朝儒顿足摇头。 「小弟还有二十余两的月例积蓄,足够兄长一路盘缠使用。 」 「不是,用修你有所不知,唉!」这时的王朝儒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将他 把家中银子耗尽,老头子不认他那点儿事全抖落了出来。 「如今两手空空,同样进不得家门。 」王朝儒哭丧着脸。 「这个……」杨慎也没了办法,杨家也非豪富之家,他老子杨廷和的詹事官 品级虽不低,权力却不大,虽说没事能给皇帝经筵讲学,可当今这位皇上会把他 说的话当回事么。 「不管如何,先要知会姐姐一声,她忧心公子安危,这几日茶饭不思,久了 身子会撑不住的。 」 「不,不要把我这落魄样子告诉她。 」王朝儒慌张摇头。 ************ 宜春院。 「谢天谢地,三郎平安无恙。 」玉堂春玉掌合十告天,苍白的面色中有了一 丝红润。 雪里梅并没把王朝儒的嘱咐当一回事,一回来便寻了苏三,一五一十说个清 楚,姐姐都为你担心成什么样了,谁还关心你那点狗屁脸面。 「如今便是想着如何为三郎筹措些银两,好歹对高堂有个交代。 」玉堂春道。 「难喽,妈妈这段日子也不知怎么了,把银子看得忒重,要凑出个千八银子 ,怕得等到下辈子。 」雪里梅丧气道。 「总得想个法子。 」玉堂春蹙额深思。 姐妹二人枯坐愁眉,不觉已到掌灯时分。 「三丫头,还想着那王三呢?」一秤金上楼便没个好声气。 「想他作甚,妈妈说得对,欢场无真爱,银子才是真的。 」 玉堂春一反常态,让一秤金惊喜不已,「女儿诶,你可是想通了!别为那丧 良心的费心思啦,妈妈为你准备几个爱吃的菜,瞧瞧你这阵子都饿瘦了……」 「妈妈不必费心了,女儿这些日子给您添了许多麻烦,也该为院子出出力, 今晚便开始陪客吧。 」 「哎呦,心肝宝贝诶,你可真是妈妈的贴心人呐,娘把话撂在这儿,就那帮 臭男人,你抛个媚眼过去,他们保管死心塌地往外掏银子。 」一秤金脸上都快笑 出花来。 「妈妈您是否该把首饰匣子给我呀,女儿总不能素面朝天的出去现眼吧?」 「对对对,姑娘你等着。 」一秤金对着楼下扯嗓子喊道:「那个谁,快去把 三姑娘的首饰都拿来。 」 雪里梅惊诧玉堂春竟然答应陪客,欲言又被眼神制止,待一秤金一阵风般将 紫檀簪花首饰匣交到了手中,苏三便道:「不劳妈妈了,女儿梳妆毕便下楼。 」 一秤金连声道好,便下了楼去。 「姐姐,你真要去前院接客?」 苏三不答,纤纤笋指挑开簪花匣盖,从匣中拾出一块白玉鸡心佩,朱唇轻勾 ,已有定计。 ************ 四通当铺,临街而设,门面阔气,黑底烫金的字号牌匾高挂门首,雪白粉墙 上近人高的一个「当」字惹人注目。 丁寿接手邓通产业后,所有「四通」字号并未换名字,也确如程澧所说,他 背下邓通债务的消息传开,人人称赞,生意更加兴隆,这年头谁不想找个诚信本 分人谈买卖呢。 王朝儒在木栅栏大门外犹豫了很久,还是低头而入,既然形势所迫,也顾不 得斯文了。 进了二门,王朝儒稍微松了口气,二门前立着一道屏风,将门内人物遮挡得 严严实实,不虞被街上行人看见,算是保全了些脸面。 王朝儒不知道,这面屏风便是当行俗称的「遮羞板」,为的便是顾忌客人面 子,毕竟进这里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厅堂足有七间,几个朝奉都有生意,王朝儒寻了一个空闲的柜台,垫脚将手 中包袱举到窗口。 柜台后的朝奉有四十来岁,白净微须,两颊塌陷,小眼睛似睁似闭,一派精 明世故的模样。 「当当?」朝奉睁开眼睛,沉声问道。 「是。 」王朝儒很是拘谨。 解开包袱,朝奉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包袱中的首饰不是镶金嵌银,便 是点翠八宝,珍贵非常,尤其一块鸡心玉佩,洁白无瑕,触手温润,凋工精细, 显是古物。 「当多少?」 「您给多少?」王朝儒仰着脖子问道,对方这种居高临下的视线让他有种莫 名的压迫感,心中的数字没敢说出来。 「一百两。 」朝奉冷言冷语,不带感情。 「一百两?欺人太甚。 」如果不是看不清位置,王朝儒都要伸手抢回包袱了。 「至少两千两。 」其中有些首饰便是王朝儒雇人打制的,约莫还知道些价格。 「这些首饰是你的么?」朝奉突然问了一句。 从王朝儒进门,这个朝奉便注意到了,探头探脑,该是第一次来这地方;衣 衫是半旧长袍,并非十分合体,八成是现从成衣铺沽的旧衣,非是家道中落,而 是骤得钱财,不及赶制,那他手中的东西来路怕是不正。 王朝儒不知自己底细一进门便被人看清了七七八八,嘴硬道:「当,当然是 了。 」 「除了这块玉,其他的可都是女人的物件。 」 「这是内子的。 」 「可 否请尊夫人当面交涉?」 「岂有此理,拙荆怎能轻易抛头露面!」王朝儒道。 「如此也好办,在下请顺天府的差爷到府上核实一番,若是果如尊驾所言, 便依此价成交。 」 「这,这……这就不必了吧。 」王朝儒慌了起来,若是一秤金恰好报了桉, 岂不是自投罗网,「在下不当便是了。 」 「尊驾这包东西除了本号,恐怕没人敢收。 」朝奉冷笑。 「为何?」王朝儒不解问道。 「不打听下本号东家是哪位,放眼四九城,也只有我们东家不怕染上官司麻 烦。 」朝奉扬着下巴得意说道。 「可否再加些?」王朝儒无奈,近乎恳求。 「一百五十两,死当。 」朝奉斩钉截铁。 王朝儒痛心地点头认命。 朝奉彷佛凯旋一般意气洋洋,看了看那块一直没舍得放手的玉佩,高声道: 「写——,破损脂白石牌一件,坑点斑驳,缺棱少角,陈年老旧,黯澹无光,顶 当本金——」 王朝儒听得直想捂住耳朵,在动手之前,却听了一声呼喝:「且慢。 」 柜台内众朝奉店伙都立了起来,齐声高呼:「掌柜的好——」 门前的程澧一身灰鼠绸面棉袍,将耳套皮帽交给迎上来的小伙计,向众人点 头问好,待走到王朝儒身前,向柜上斜愣了一眼。 那个和王朝儒盘道的朝奉大半个身子几乎趴在了柜台上,将那包首饰递了下 去,卖好道:「掌柜的,买卖已经定了,一百五十两。 」 「我听见了。 」程澧接过包袱略略一看,抬首环顾众人,「人有贫富,财有 缓急,有无相济,尔我平安。 尔等华衣高坐,无酷暑严冬之扰,本当秉持济危救 难之心,若仗势欺人,不只砸了本号招牌,还坏了东家名声!」 「尊听掌柜教诲。 」众朝奉躬身称是。 「掌柜的,我,我……」这朝奉担心饭碗不保,冷汗直冒,话已说不全了。 「这位相公,请移步叙谈。 」程澧道。 王朝儒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为进了黑店又要被抢,一把抢过包袱抱 在怀里,「你们要干什么?!」 一名老朝奉解释道:「这位公子,掌柜的把您视作大主顾了,照规矩要厅内 待客,以示尊重。 」 王朝儒将信将疑,程澧再度诚恳延请,才慢慢悠悠跟了进去。 【大明天下(第四卷)】(321-324) 2019年10月2日 礼尚往来传尺素·雨僽风僝洗朝堂 一杯香茶,两碟豌豆黄的点心,王朝儒确实被待之以礼。 程澧已仔细查看了包内首饰,待王朝儒神情安定,便笑道:「公子心中可有 定价?」 正在品茗的王朝儒慌忙将青花盖钟放在桌上,探身道:「两千两,如何?」 程澧点点头,随即将首饰包推了过来,「公子用完点心,可自去,恕小号招 待不周。 」 「这,这是何意?若嫌多了可以商量。 」经历过方才的打击,王朝儒也不 敢有太多指望,已做好了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打算。 「公子误会了,您的价格算是公道,在下建议您去大栅栏或琉璃厂的珠宝店 脱手,只要能道清来历,彼处的价格会让您满意。 」程澧道。 就怕说不清楚啊,王朝儒没个办法,无奈道:「贵号能给多少?」 程澧沉吟一番,「在下也给您透个底,当行买卖讲究个救急不救穷,您东西 放我这儿,库里替您存着,待来日您手头宽裕了赎回去,小号也就收个辛苦钱, 实在不宜押上太多银钱。 」 「若是死当呢?」王朝儒追问。 「死当自是多些,但东西转了手便是旧货,小号转手别家也要有利可图,这 给出的价格相对实价会大打折扣……」 「您这些钗钏首饰用料讲究,做工也算细致,但毕竟还是世面常见的货色, 贵而不珍……」 听程澧这些解释,王朝儒心往下沉,这京城他已待不得,可若淘换不出银两, 他又寸步难行,难不成真要困死都门! 程澧继续道:「难得的是这块玉佩,玉料上乘,精雕细琢,且是千年古物, 当属珍品。 」 王朝儒心中陡然升起希望,「能当多少?」 程澧比划一个手势,「一千八百两,银钱立兑,事过无悔。 公子意下如何?」 「成交。 」王朝儒坚定点头。 ************ 南京,王琼后宅书房。 宅邸主人王晋溪此时正不顾仪态地撅着屁股,埋首在一个青白釉的大画缸内 翻检着各种画轴。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白氏煲了一盅补汤,想着让王琼尝尝手艺,不成 想看到这么一幅奇景。 「夫人,你来得正好,老夫那幅米襄阳的画轴寻不见了,快帮着找找。 」王 琼急着寻帮手。 「瞧你这记性,」白氏将盛放汤盅的托盘放在书案上,嗔怪道:「不是拿去 做高部堂的下车贺礼了么。 」 王琼拍拍额头,仿佛想起顶头上司户部尚书高铨就任,自己是让夫人准备了 一幅画轴去做贺礼,高平山那老头当时还挺开心,夸他的话而今还还记得,不过 送的什么却没印象了。 失望地摇了摇头,王琼道:「夫人,家中可还有银两?」 「又馋崇汇轩的陈花雕了?」白氏打趣自己丈夫,笑着从袖中寻摸出几两银 子递了过去,「呶,给你。 」 「这些哪够?怎么也要千八百两!」 「你疯了?要这么多银子干嘛?」不等王琼解释,白氏柳眉竖起,厉声道: 「可是看上秦淮河哪家的狐媚子啦?想娶回来做小?呸,你个老不正经的,还敢 说朝儒的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夫人你误会了,」面对着大发雌威的白氏,王琼忙不迭解释,「为夫何时 去那等风月场所,这银钱是用来购置礼品的。 」 「礼品?又谁过寿了?」白氏白了丈夫一眼,「便是做寿,人情往来也不需 这许多银子。 」 「送与那日来府作客的丁寿。 」给那年轻晚辈送礼,王琼也觉有点丢人,「 礼尚往来,他前番不也送了些锦缎衣料。 」 「他那些东西可不值这些银子,纵是回礼,也太贵重了。 」白氏没打算松口。 王琼记得直转圈,「夫人,你便信我这一回吧,这钱不会白花的。 」 白氏只是摇头,「不成,再说家中也没这些银子。 」 王琼两眼一瞪,高声道:「怎么,偌大个侍郎府连千把银子都凑不出来?」 白氏眼皮微抬,未等她开口,王琼调门已经低了下来,「为夫也就是问问, 夫人不要多想。 」 「自己挣多少俸禄还不清楚,前番朝儒进京,你非要筹几万两银子,怎么劝 也不听,非要说什么穷家富路,在京结交同侪,打点人脉能用得上,如今好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 什么时候了还翻这些旧账,要知道小三儿这么败家,当年直接就把他射在墙 上了,还能由得他生出来,王琼没法子,继续陪着笑脸,「那咱府上也不至于窘 迫如斯吧?」 「是不至于,这不是牟斌,哦,就是你前番引荐的那个锦衣卫千户的女婿, 叫邓通的,新买卖开张,听说这小子经商是个好手,南都好多人家把银子放在他 那里生息,别说,这利钱比别家多出二分呢……」 白氏后面的话王琼已经听不见了,在他这个位置,丁寿是什么人太清楚了, 一年多的时间,由名不见经传的无名之辈一跃成为锦衣卫指挥使,这是天大的恩 典,这送上门与皇帝心腹搭线的机会,偏偏又无能为力,王琼直觉两耳嗡嗡轰鸣, 头昏脑涨。 「老爷,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白氏发觉丈夫神色不对。 「无……无妨。 」王琼手撑着书案,无力说道:「只是有些乏了。 」 「快坐下,快坐下,和你说多少次了,别这么一天天废寝忘食的,你看南京 的官儿有那个像你这么忙的……」白氏嘴上絮叨,还是一脸忧色的将王琼扶到太 师椅上坐好。 「要不休憩几天,别去衙门了。 」白氏眼神中充满关切。 「真的无事。 」王琼强笑。 「老爷,夫人。 」一名婢女在门外奏事,「有客来访。 」 ************ 「仁伯,仁伯母,小侄这厢有礼了。 」丁寿见了王琼夫妇,恭敬行礼。 王琼立时笑脸相迎,「缇帅大驾光临,老夫行动怠慢,还请恕罪。 」 「仁伯言重,小侄愧不敢当。 」 两边又是一番客套,分宾主落座。 丁寿便道明来意,「小侄此来,是为向仁伯辞行。 」 「缇帅难得贲临南都,何不多盘桓几日,金陵盛景颇有可观摩之处。 」线还 没搭上,人就要走,王琼可舍不得。 「小侄也想啊,只是无暇分身。 」丁寿苦笑,「小侄此番是负懿旨出京,为 太后筹办圣寿礼品,如今事已办妥,回京复命不宜迁延。 」 「哦,原来如此,太后圣寿,做臣子的本该尽份心意,只是……」 王琼心思活泛,已把这当成丁寿索贿的由头了,投向妻子的目光中带了几分 乞求。 白氏把脸一扭,权作没看见 ,整日应酬,金山银海也不够这老东西填的。 「仁伯有这份心意便尽够了。 」 丁寿还真没别的意思,要敲竹杠也得分人家,洪钟和陈熊那里他已得了不少 好处,犯不上再对王朝立的老子下手。 「小侄此来,一为辞行,再者前番来得匆忙,见面之礼颇为寒酸,今日备了 几件薄礼,聊作贺岁馈贶,望乞尊长哂纳。 」 招手换过庭院中侍立的两名锦衣卫,丁寿掀开一人手上盖着的红布,现出晶 莹剔透的碧玉托盘,举手接过,转呈白氏。 「前番思虑不周,那孔雀织锦的料子备得不足,这几件玩意便做赔礼,还请 伯母代小侄向二位嫂夫人致歉。 」 单那碧玉托盘便价值不菲,不消说里面盛放的珠钏凤钗,耳坠指环,各个珠 光宝气,耀眼生辉,白氏笑得合不拢嘴,连说客气地伸手接过。 王琼看得皱眉,对着妻子沉声道:「便是缇帅厚德美意,我等岂可有失检点。 」 丁寿笑道:「小侄诚心馈赠,仁伯再多言便是见外了。 」 「就是,看人家孩子多会说话。 」白氏眼角一瞥,王琼立即识趣低头不语。 这对活宝也是有趣,丁寿强憋住笑,从另一个锦衣卫手中接过一个长条木匣, 「区区玩物,送与仁伯的。 」 「这是……」 王琼好奇打开木匣,连白氏也凑了过来,见匣内是一柄二尺余长的白玉如意, 触手温润,玉质不凡,如意首端还以各色宝石镶嵌出数株麦穗与两只鹌鹑。 「『穗』同『岁』,『鹌』同『安』,取二字谐音『岁岁平安』,既是个好 口彩,也算应了初见伯母与茂漪小妹时的两声脆响。 」 白氏「噗嗤」一笑,王琼抚髯莞尔,「缇帅有心了。 」 丁寿转目四顾,「茂漪小妹不在?小侄还有一件礼物送她。 」 「小女正在绣楼习练女红,来人——」王琼当即唤过一名婢女,命她领丁寿 去见王茂漪。 白氏阻之不及,待人远去,便带着几分埋怨道:「哪有你这样当爹的,让一 个大男人直接进女儿闺房。 」 「娘儿们见识!」王琼爱不释手地把玩着白玉如意,顺嘴回了一句,忽觉腰 间软肉被人掐住,随即一拧。 「啊——」惨叫声从厅堂内远远传出。 ************ 一方墨玉砚台,四周镂刻成数朵梅花枝形状,捧在王茂漪纤纤素手之中,黑 白分明。 「我家洗砚池边树,朵朵花开淡墨痕。 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干坤。 」 丁寿看着王茂漪摩挲砚台喜不自禁的娇俏模样,也觉欣喜,「这方」墨玉梅 花砚「倒和茂漪小妹相得益彰,最是般配不过。 」 「丁兄这般厚赠,小妹无以为报。 」王茂漪酒窝中洋溢着笑意,「知画,快 去给客人奉茶。 」 「小妹喜欢就好。 」看着被指使下楼的俏丫鬟,丁寿扭身脸带笑意,「小妹 平日多以此研墨挥毫,愚兄便远在京师,与有荣焉。 」 「丁兄要走?」王茂漪讶然。 「锦衣卫一大摊子公事,耽搁不起呀。 」丁寿苦笑。 「便……不再逗留几日么,六朝金粉香,秦淮烟雨稠,还引不得丁兄一顾?」 王茂漪神情里带了几分落寞。 「已经见识过了,」而且是全身心接触,丁寿还真有些回味那一夜的风情, 「愚兄才疏学浅,自愧弗如金陵才女,唯有退避三舍。 」 回想起那夜情形,王茂漪掩唇偷笑,「那日小妹行止无状,得罪之处,还请 丁兄海涵。 」 「愚兄输得心服口服,茂漪不必在意,只不过……」丁寿眨眨眼,抛出一个 一直以来的疑问,「茂漪乃闺阁千金,如何识得秦淮行首?」 王茂漪倒也不隐瞒,娓娓道来,丁寿才知其中根由。 小丫头平日喜诗好文,囿于女子之身,难出闺门半步,幸好三兄王朝儒与她 感情最好,为她置办了几身男装,随他同赴诗友文会,与那般男子高谈阔论,谈 文论诗,不亦乐乎。 小姑娘玩嗨了,连秦淮雅会也一同参与,一次偶然机会识得唐一仙,青楼的 姐儿们眼睛可毒,小姑娘三两下便被试出了底,她也大大咧咧叫起了姐姐,唐一 仙喜她天真烂漫,两人便互认了姐妹,再由她居中牵线,大肆吹捧,连带唐一仙 对王朝儒也青眼有加。 再然后的事情丁寿便不忍听了,自己怎么就没摊上这么一个助攻的妹妹,天 大的一个馅饼怎么偏偏就砸到王三头上了,老天,穿越那会儿我是不是拿错剧本 了。 「南山兄,你怎么了?」面对突然神游物外的丁寿,王茂漪担心不已。 「哦?没事。 」回过神来的丁寿艰难地笑了一下,「只是想着顺卿沉迷本司 烟花,有些愧对一仙姑娘深情。 」 不知内情的王茂漪忿忿不已,「定是那女子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迷惑三哥心 智,使他枉顾一仙姐姐浓情厚意,在教坊中挥霍无度,竟致父子反目。 」 帮亲不帮理,丁二爷懒得搅和进老王家的破事里,起身道:「天色不早,愚 兄要动身启程了,小妹珍重。 」 「这,相逢日短,小妹尚有许多学问要请教兄长,如今人各天涯,茂漪又如 何请益?」王茂漪恋恋不舍,百般挽留。 得了吧,我肚子里那点干货,倒出来别说请益了,误人子弟倒是真的,有自 知之明的丁二可不想在这丢人现眼。 「心无壅隔,天涯即是咫尺,茂漪又何必拘泥于形。 」 「天涯即是咫尺……」王茂漪轻轻咀嚼数遍,豁然开朗,「丁兄请留步。 」 在丁寿疑惑之中,王茂漪伏案疾书,须臾间成书一封。 「劳烦兄长将这封信笺交于三兄,促他幡然憬悟,浪子回头,小妹感激不尽。 」 丁寿却不伸手去接,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王茂漪。 王茂漪被丁寿看得浑身不自在,自顾上下左右查检了一番,「小妹可是哪里 不妥?」 丁寿随手接信,笑道:「没有,只是愚兄想起自己也有信要托付茂漪代转。 」 「原来如此。 」王茂漪松了口气,「拿来吧。 」 「是个口信,事关重要。 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万万不可传与旁人知晓。 」 丁寿神情庄重。 瞧丁寿煞有介事的样子,王茂漪也慎重无比,一挺并不饱满的胸脯,信誓旦 旦道:「丁兄放心,小妹有诺必行。 」 「附耳过来。 」 看着贴近自己面前的小巧耳垂,细嗅鬓发间淡淡头油香味,丁寿不禁心中一 荡,连忙收摄心神,清了清嗓子,低声道:「贤妹文几……」 「口信是给女人的?!」王茂漪警觉地看向丁寿。 丁寿点头,「是啊,不可以么?」 「谁管你。 」王茂漪愤愤来了一句,扭过脸继续竖起耳朵。 「贤妹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丁寿摇头晃脑,背出一段《硕人》来,还不忘问一句,「可记得 牢?用否再说一遍?」 4f4f4f, 王茂漪冷冷道:「不用,《诗经》我七岁就会背了。 」心中莫名有了几分酸 楚。 「那我就放心了。 」丁寿继续,「玉容仙姿,一见倾心,一日不见,如三秋 兮,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海水有涯,相思无畔,卿心可似,不可求思……」 丁寿越说越直白,王茂漪却鼻头发酸,螓首高扬,不让眼眶中泪水落下,两 手已快把裙结揪断。 好不容易丁寿闭上了嘴,扭身挥手道:「一切拜托贤妹啦。 」 见丁寿转身,王茂漪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不忘喊一句:「哎,口 信传给谁啊?」 丁寿头也不回地下了楼,声音远远传来,「适才已经说明白了。 」 「说明白了?说什么……」王茂漪猛然回想起适才丁寿说的话:出我之口, 入你之耳,万万不可传与旁人知晓。 「坏蛋!」薄嗔一句,王茂漪破涕为笑。 「小姐,茶来了,你,你怎么啦?」 端着茶盘返回的知画看着自家小姐又哭又笑,以为中了邪,「可要请大夫?」 「请什么大夫?笨手笨脚的,人走了茶才上来。 」 「丁老爷走了?他说了什么,可是生气了?」 这位老爷的贵宾知画知道得罪不起,万一到老爷那里告状,自己可少不得挨 一顿打,当下忧心如焚。 王茂漪却体会不到贴身丫鬟的心情,手托香腮道:「法不传六耳,不能说与 你听……」 ************ 撩完妹的丁寿兴致盎然地回了驿馆,一干人等早已收拾妥当。 「老钱,你着人护送梅神医进京,一路上好生照应,不得无礼。 」丁寿吩咐 道。 「大人放心,卑职一定向伺候亲爹一样服侍好梅老先生。 」钱宁拍着胸脯打 了包票。 丁寿满意点头,见钱宁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有什么事,说吧。 」 「回大人话,卑职查了石府上上下下,并未发现漕银踪迹,石老鬼说的话怕 是不实。 」 「另外张悍值守银库时有可疑人出没之事也查无实据,牟大人……牟斌所言 张悍灭门的时机颇有玩味之处,这其中疑点重重……」 「就这么着吧,反正漕银已如数上交,至于什么假银一事纯属子虚乌有,不 要再提了,我已和二位国公爷共同上本:南京守备太监石岩病殁任上,请陛下下 旨优恤。 」丁寿道。 「大人,石岩纵是定不了私盗漕银的罪,阴谋行刺却是板上钉钉,何以留他 清名……」 不等钱宁说完,丁寿便打断道:「这是本官欠他们叔侄的,更是替你还债。 」 面对丁寿冰冷的眼神,钱宁不敢再说,低头称是,「大人用心良苦,属下感 恩不尽。 」 丁寿轻搓手掌,冷笑连连,「咱们这边是完事了,刘公公怎么玩就要看那帮 大头巾的造化咯……」 ************ 京师,右顺门便殿。 隆冬时节,北方严寒,奉天门早朝要是再冻坏了一干大臣,各部衙门可就彻 底歇菜,于是在例行的一跪三叩首礼节之后,移驾右顺门,有事在便殿里商量, 没事的各回各衙门办公。 「启奏陛下,陈熊一案会审决议已出,绍兴卫指挥陈俊督运漕粮不严,致使 粮秣浸润,又擅更成法,贸银输京,罪在不赦,应处枭首极刑;平江伯陈熊总兵 漕运,驭下不严,有失官箴,拟谪其远戍海南,请陛下圣裁。 」首辅李东阳领衔 奏报。 「老刘,你怎么看?」朱厚照偏头问一旁的刘瑾。 「陈熊贪赃徇私,诸多不法事罪证确凿,何以侥幸不死。 」刘瑾躬身道。 「陛下,陈熊督漕以来并无大失,虽历银船劫案,但其居中谋划,调度有方, 寻回失银功不可没,现五十万两漕银已分入太仓、内库,请陛下悯其辛劳。 」韩 文出班奏道。 李东阳同样诚恳言道:「陈熊罪不及死,念其祖瑄有功漕运,利在社稷,请 陛下宽宥其罪。 」 「这事你们便和刘瑾商议着定吧,朕乏了。 」银子入库了,对小皇帝便是最 大的安慰,有操心这些乱七八糟事的工夫,还不如在西苑跑马射箭呢。 「陛下,臣刘瑾尚有他事奏禀。 」 已经起身的朱厚照只得重又坐下,暗道老刘今天这般不晓事。 「韩尚书所言缴存内库的金花银,经内府勘查,有伪银夹杂其中。 」 「什么?」朱厚照拍案而起,丢银子已经够操蛋了,怎么还敢掺假。 「韩文,你敢用赝银充库?!」小皇帝真的怒了,这帮左班文官是越来越过 分了,用银子不给就算了,还用假货搪塞,真以为太祖子孙不敢杀人呐。 「陛下,老臣不知。 」韩文立即跪下开脱,「漕银由淮安押送,臣只是按规 支送,并无他事。 」 「这么说,是陈熊追银不力,以假充真咯?」刘瑾阴笑,「平江罪加一等, 死罪难逃呀。 」 「这……」韩文支支吾吾,以头触地,「老臣失察,请陛下降罪。 」 「朕当然会治你的罪,户部上下脱不开干系!」朱厚照咬牙切齿地说道。 「陛下息怒,好在伪银入库数量不多,臣只担心太仓那边……」刘瑾不失时 机地递了一句。 「彻查太仓,连银库和粮库一起查了。 」朱厚照狠狠瞪了一眼韩文,「你给 我下去!」 眼看韩文失魂落魄地退了下去,性情刚介的左都御史张敷华突然出班奏道: 「陛下,前番山东巡抚都御史朱钦参奏中官刘瑾途中谋害王岳、范亨等一事未有 下文,东西二厂及锦衣卫冗员万千,靡费帑银无数,却迟迟不得侦破要案,其中 岂无上下相蒙,徇私舞弊之处。 夫国家大事,百人争之不足,数人坏之有余,请 陛下明察,勿以近臣而坏祖宗法度。 」 「陛下,老奴持身不谨,致有谣诼中伤,累及陛下圣明,请陛下严惩,以昭 人心。 」 刘瑾不作一句辩驳,直接跪下请罪,话里话外全是替小皇帝着想。 「老刘,起来。 」朱厚照冷冷扫视群臣,「朕不妨告诉你们,王岳等恶奴悖 主,本该论死,是刘瑾在朕面前苦苦哀求,才有了遣戍南都之事,他若要杀人, 何须要在临清动手。 」 「倒是你们,」朱厚照说着来了脾气,「三法司保荐的都是些什么人?若非 你们口中无用的锦衣卫恰逢其时侦破奸谋,朕这三司堂官怕还被白莲妖人玩弄于 股掌之中吧!」 刑部尚书闵 珪、大理寺卿杨守随一同出班,与张敷华同声请罪,没法子,谁 教自己有眼无珠荐错了人呢。 眼见这事就此揭过,刘瑾反不愿撒手了,暗暗打了个眼色,老当益壮的焦阁 老立即站了出来。 「启奏陛下,御史张禴参奏都御史朱钦巡抚山东时,变革成法,不恤民生, 禁止当地百姓酿酒。 」 礼部侍郎王华立即道:「陛下,此事臣知其情,鲁人酗酒闹事,恶风不止, 朱懋恭为复淳厚民风,遂有此政令,事出有因,不宜深究。 」 「少宗伯,他朱钦当的是皇明的官儿吧?」刘瑾阴阳怪气道。 「刘瑾,你此话何意?」同年车霆进了诏狱,同窗好友谢迁被撵回了家,王 华看刘瑾一百二十个不顺眼。 「无他,咱家还以为他是前宋的官儿呢,咱大明朝可没有『榷酤』这玩意。 」 刘瑾慢悠悠道。 一干朝臣人人色变,刘瑾这帽子扣得有点大,大宋朝每年收那么些商税,可 不是靠什么经济繁荣商业发达玩出来的,靠的是无休无止的「禁榷」制度,盐、 茶、煤、酒无所不包,全为国家经营,禁止民间自由贸易。 「国家专卖」起源还是那位妓女的祖师爷管仲老先生,老爷子为了「富齐」 是招数不断,「官山海」制度将盐铁列为官府专营,为春秋各国及后世效仿,汉 初无为而治,废除专营制度,到了汉武帝因为和匈奴打仗太烧钱了,不但恢复盐 铁专营,还将酿酒和冶炼全部收归国营,不过大汉朝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死脑筋, 到了汉昭帝时便进行过一次大讨论,编纂了《盐铁论》,认为朝廷管得太宽弊大 于利,于是逐渐放宽盐铁专营,允许民间自行酿酒,关中地区的冶金行业可以民 营,以后历朝历代又根据实际情况调整「禁榷」制度,但到了大宋朝这主意被人 发扬光大,算是被玩出花来了。 其实可以理解,宋朝统治地方小,养了一堆的冗兵冗官,还要保持给士大夫 们的高福利待遇,还有「岁币」那副担子压着,不琢磨出点花样来也玩不转,只 是老赵家吃相难看了些而已。 不说什么总制钱、月桩钱、板帐钱、二税盐钱、蚕盐钱等等宋代人都「不可 以遍举,亦不能遍知」的苛捐杂税,单就「禁榷」一项,便能把老百姓玩得欲仙 欲死。 在大宋朝,酿酒的酒曲由官府垄断,禁民间私造,违犯者重至处死。 官府严 格控制酒的制售且课以重税,「历代榷酤,未有如宋之甚者」,景阳冈大酒店除 非有官府背景,不然想「三碗不过岗」,除非把武二郎淹死在酒糟里。 反正老百姓吃苦耐劳,温水煮青蛙,一步步来,他们也习惯了,但步子要是 迈得太大,可容易扯着蛋,燕云十六州在辽国统治下每斤盐不过十余文钱,结果 大宋王师收复故土后,来了一手禁榷,盐价翻了二十多倍,老百姓绝对恨得挖了 赵家祖坟的心都有,事实是赵家祖坟也的确没保住。 4f4f4f, 明代便吸取了这方面的教训,开国后逐渐放开了各种限制,酒自不必说,元 代便废止了榷酤,民间只要领取执照便可开山挖矿,民间冶铁声势甚至超过官办 铁厂,只不过对外要靠茶马、盐马等交易笼络外番,盐商们还要凭官引支盐。 「朱钦所为只为匡扶民风,风清政肃,并无苛捐之事,此乃欲加之罪。 」刚 回朝班的张敷华又蹦了出来。 不理张敷华,刘瑾转身向正德奏道:「东厂逻卒侦知,朱钦禁酿行连坐之法, 有违犯者,诛连里邻,有乡民因惧罪自缢,朱钦阴使济南知府赵璜、推官张元魁 重金收买亡者家人,阻其母进京上告……」 刘瑾面向张敷华冷笑道:「太祖云:治国之道,必通言路。 总宪莫不以为这 『言路』只为尔等冠带所设?」 「你……一派胡言!」刘瑾语出诛心,将张敷华这老君子气得面皮发紫。 「好了,着人将朱钦等三人拿办讯问。 」朱厚照每次上朝都觉得心累,杂七 杂八的破事没完没了,一个朝会搞得和大栅栏一样热闹。 「年根到了,今日起奏事封本便免了吧,各衙门也该封印了,除夕守岁后, 众卿也都安心休假,过个好年。 」朱厚照从龙椅上站起。 「臣谢陛下隆恩。 」群臣齐声颂恩。 朱厚照随即转身说的话却闪了群臣的老腰,「今后中外之事,尽付刘瑾处置。 」 「陛下……」李东阳白眉斜挑,心觉不妥。 焦芳已率先出声,「臣等领旨,恭送陛下。 」 ************ 正德元年,腊月三十,丑时,刘瑾宅。 「户部监管不严,致赝银输入内库,尚书韩文降一级致仕归里,郎中陈仁谪 钧州同知,内阁无异议,旨意已下。 」 焦老大人一身盛装,却是弓着身子说话。 一身大红蟒衣的刘瑾对镜正了正头顶嵌金三山帽,对着持镜的白少川笑道: 「小川,咱家马上又老一岁咯。 」 「您老龙马精神,老当益壮。 」 「你小子就是嘴甜。 」刘瑾开心得很,扭身问:「韩文致仕,朝中可有什么 怪话?」 「除了三法司那几个与韩文亲近的,便是户部的几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户 科左给事中徐昂打抱不平,进言说韩文历官年久,正色立朝,素来以端谨着称, 此番偶使属官失检银课,是一时不察,不应以小非弃大体,应以旧官致仕。 」焦 芳道。 「哼,无事褒美大臣,显有嘱托,他背后是什么人?」 谷大用笑眯眯地说道:「据说户部郎中李梦阳最近跳得很欢。 」 「那个愣头青?咱家还没和他算檄文的帐呢。 」刘瑾嗤笑,「徐昂阴结韩文, 有结党之嫌,坐罪除名。 」 「是,部议随后呈报。 」 「焦阁老,东西准备好了?」丘聚没有一点过年的喜庆,仍是冷眉冷眼的模 样。 「请公公过目。 」焦芳捧起一卷黄绫。 「三法司,这六扇大门也该关上了。 」刘瑾森然笑道。 ************ 正德元年最后一天的早朝毫无波澜,夜半还要进宫守岁,众大臣们只想先回 去补足了觉。 罢朝后本该散去的群臣偏被刘瑾突然出示的圣旨留住了。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朝廷待臣以恩,臣子当勤勉忠忱以报,肆推恩命, 福泽家人,所以辞休贶而劝臣劳也。 尔刑部尚书闵珪,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敷华, 大理寺正卿杨守随,久承圣恩,为部院正堂,本当孜孜矻矻,勉效忠勤,言行维 慎,然却深文周纳,遇事生风,荐人不当,上悖天意,下失民望,兹令三人致仕 归里,闭门省过。 群臣官无崇薄,以之为戒。 钦此。 」 听完旨意 的三位老大人头脑昏沉沉的,寒风吹过,遍体冰冷,几十年宦海生 涯便这么一朝结束了? 张敷华还算硬气,一手一个搀起两个老哥们,对着刘瑾冷笑道;「果然是雷 霆手段,好!好!好!」 连道三个好字,互相扶持的三人步履蹒跚地走出午门。 连着之前的韩文,短短数日,九卿去了一半,大明朝堂之上,几时有过这般 疾风骤雨,群臣心中惴惴,敢怒不敢言。 刘瑾扫视群臣,察觉他们眼中的忿恨与惧意,脸上浮起一抹冷笑。 「那个不识抬举的王华怎么打发?」丘聚贴近,阴测测地问道。 「看在他儿子和寿哥儿的交情份上,升他到南京做吏部堂官吧。 」 「这一年真可算地覆天翻!」刘瑾笑道:「寿哥儿此时又在忙些什么呢?」 丘聚知道这话不是在问他要答案,默默退开一边。 刘瑾负手望天,神情骄矜倔傲,只是眼眸中似乎隐有几分悲哀惆怅。 朝云散尽,一轮红日跃出东方,霞光万丈。 ************ 淮安,四望亭。 陈熊旧宅灯烛通明,燃灯照岁。 「二妹,今夜除夕,姐姐敬你一杯。 」 后宅中,酒宴齐备,郭飞云笑吟吟地举杯相邀。 面对一桌茶点瓜果,郭依云毫无兴致,呆呆地摇头。 「一家人没了一半,还守什么岁。 」 妹妹的话让郭飞云心中一痛,一滴珠泪滚落雪白的面颊。 「姐,我不是要惹你伤心。 」看着姐姐难过,郭依云手足无措。 「没,没事,方才是飞虫进了眼睛。 」 郭飞云强笑着安慰妹妹,「既然无心饮酒,便早些睡吧。 」 「不是说要一同守岁么?」郭依云不敢再使小性子。 「便是在白云山,你又几时真的彻夜守岁了,睡吧。 」 如同幼时般,郭飞云帮着妹妹解衣就寝,又拉过锦被掩住她那健美婀娜的娇 躯。 「姐,你陪我睡吧。 」只穿着贴身小衣的郭依云冲着姐姐撒娇。 「留着地方,我一会儿过来陪你。 」 郭飞云宠溺地帮妹妹掖好被子,才要转身又被被中伸出的半截藕臂拉住。 「姐,你怎么看丁寿这个人?」 「他?帮白云山报了仇,自然是咱家的大恩人。 」郭飞云神色有些不自然。 「人家不是问这个,是……哎呀!」 郭依云害羞地缩进锦被,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遵化汤泉你答应 的事,他会当真么?」 「这……对你或许会吧。 」郭飞云难掩苦楚,「姐姐残花败柳,只会遭人嫌 弃。 」 「他敢?我一剑戳他个透明窟窿!」郭依云撩开被子,蹦了起来。 「成什么样子?快躺好!」 雪白的两条大腿晃得郭飞云眼晕,连声嗔怪,才将妹妹安抚入梦。 案前支颐,呆望红烛滴泪,郭飞云心中柔肠百结,那日被救出总兵府,虽脱 了性命却失身于他,可事后他却只字不提,只将自己安顿照顾,难道是嫌弃自己 黄花落叶?还是鄙夷自己绿林出身? 罢了,罢了,本就是不祥苦命之人,想那许多作甚,只要两个妹妹有个好归 宿,自己便在父亲坟前结庐,了此残生吧。 本以为心结开解,郭飞云却鬼使神差地取出一个未完工的刺绣荷包,荷包上 一对彩燕,环绕着一个「丁」字展翅双飞。 「好绣工,好兴致。 」 烛光闪动,屋内凭空多出一个人影。 「谁?」郭飞云蓦然抬首,随即又惊又喜,「是你!」 ************ 睡梦中的郭依云恍惚中依稀听到姐姐的声音,若有若无,半哼半吟,似痛苦 似欢愉,好像还有人在大声鼓掌般的怪响,不住地传入耳中。 「大姐……」迷迷糊糊苏醒过来郭依云揉了揉眼睛,房间内空无一人,但 那声音却更加清晰。 疑窦丛生地郭依云披衣而起,悄悄来至隔壁姐姐的房间窗外,用染了凤仙花 汁的尖指甲戳破厚厚的窗纸,定睛向里面看去。 年终守岁,郭飞云房间的烛火同样彻夜长明,一览无余。 里间的床榻上,姐姐与一名男子全身赤裸的相拥在一起,男子头颅埋在姐姐 饱满的酥胸上又啃又咬,在他肌肉坚实的臀部迅速的耸动下,肉体拍响声不断, 郭依云甚至能听到唧唧的水声。 姐姐一双丰润的大腿大大张开,尽力迎合着男人的进攻,整齐贝齿轻咬着手 背,似乎在尽力压抑着声音,但口中仍不时地发出轻哼呻吟,呢喃呓语。 「轻些……慢一点……求……求你,别吵醒了依云。 」 男子抬起了头,在嫣红的乳珠上轻啜了一下,「她早就睡了,担心什么。 」 短短的一句话,下身却快速耸挺了十余下。 突然而来的刺激让郭飞云原本低吟的声音突然拔高大叫,幸好及时醒觉地用 双手捂住小嘴,只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唔唔」声。 「嗯,万一让她看见如何是好……啊……别那么用力!」 胴体如蛇般扭动摇摆,郭飞云低语哀求。 「是他!」郭依云美目大睁,手掩樱唇,她已看清了男人样貌,竟是那个坏 家伙,姐姐竟然和他做出这等羞人事来。 作为夜走千家的梁上女君子,郭依云也曾碰到过活色生香的羞人场景,自是 知晓二人在做些什么,羞得她全身发烫,芳心怦怦乱跳,不敢再看,急忙闭紧双 眼。 眼虽不见,那噤口强忍的断续呻吟呢喃之声,却又连连不断地传进耳内,而 且愈来愈急促,愈来愈大声,使得郭依云又羞又怯,本想扭身回房,却鬼使神差 地驻足不动,闭目细听。 「飞云,你这对大宝贝丰满充盈,像充满了奶水似的,真让人爱不释手,不, 爱不释口。 」 男人的坏笑声中,夹杂着数声品咂的啧啧声。 郭依云不禁摸向了自己胸前,双峰圆润紧实,一手可握,钻云燕扁扁嘴,是 比姐姐小得多。 「讨厌!」姐姐竟如撒娇般发出一声娇嗔,「嘘,你好歹轻些,咬出伤来会 被二妹发现,啊——」 陡然一声骚媚的呻吟声传出窗外,随之而来的急促欢愉的娇喘声让郭依云听 得清清楚楚,听得她身子火烫,脑里像是着了火一般。 纵使未经人事,与生俱来的男女大欲仍旧让郭依云面赤如火,芳心慌乱,娇 躯内好似有万千蝼蚁爬抓,涌起一种浑身难受的酸痒,但又不知痒从何起,又如 何抓挠止痒? 一双修长玉腿不自主地紧紧夹在一起,不知所措地郭依云几乎要急得哭出来, 唯有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呻吟声和体内逐渐升起的难言感觉。 一阵急促的呻吟尖叫声突然响起,随即郭飞云便噤口强忍,只有贝齿紧咬的 咯咯声刺进郭依云耳中。 不明白姐姐为何会如此难受的郭依云,又好奇地睁目向窗洞内窥去。 那坏蛋和姐姐此时的姿势与位置都已改变,姐姐竟然摆出如母犬般的羞人姿 势,跪伏在榻上,任由丁寿搂着她的柔软腰肢,在她雪白丰臀后狂耸乱挺。 姐姐那一对柔软乳瓜在他的大力撞击下频频晃动,依稀间一根又粗又长的肉 柱子随着他的挺耸,在男人小腹与姐姐丰满的屁股离合间忽隐忽现,不时还有一 些液体在二人交合处不停地滴落。 郭依云目光呆滞地盯着二人,玉手虽捂着朱唇,鼻息粗喘声却愈来愈粗重。 片刻之后,郭飞云终于抑制不住地发出一阵尖叫,粉嫩娇躯狂猛扭动,拼命 地向后迎合顶摇。 面对穿云燕的疯狂后耸,丁寿也加快了速度,硬挺粗涨的分身如同毒龙探洞, 快进猛抽,腔内淫水在二人性器的快速摩擦下已变成了乳白色的泡沫,发出「滋 滋」的声音。 沿着优美的腰身曲线,一双大手握住身下人儿那对惹眼晃动的豪乳上,用力 揉捏搓动。 郭飞云如何能抵得住这般双管齐下,腰臀如磨盘旋转,秀发和双峰如波浪般 的颤抖鼓荡,呻吟浪叫声越来越高亢,再也无所顾忌,十指紧紧抓住床上衾褥, 过于用力下,指尖都已发白。 猛然间全身一颤,一股火热直冲脑际,郭飞云只觉花心内犹如洪水泄闸般一 股脑地什么东西都流了出去。 「啊——」腰身臀线陡然绷得笔直,郭飞云高扬秀颈,发出了一声愉快欢畅 的呻吟,软软地栽倒在了床榻上。 「嗯,魂儿都丢了,真好……」 精疲力竭的郭飞云慵懒疲惫,全身布满细密汗珠,轻声呓语着,忽然她感觉 到体内那根肉柱仍然火烫坚硬,并且又不安分地再度动作起来。 「你……还没好么?」虽说这种涨满了全身的充实感,让郭飞云无限满足, 可她此时真得提不起一点力气。 丁寿用行动回答了她,紫红肉龟在花心处一番研磨后便是重重一击,身下人 被撞出了一声娇吟。 「我,我真的不成了,求求你,让我先缓缓。 」 连泄数次的郭飞云疲惫地整个人像是没了骨头,柔弱地瘫在床上,只有苦苦 哀求。 丁寿健壮的身躯伏卧在绵软温香的娇躯上,香汗淋漓的身体仿佛沾了水的上 等湖丝,冰凉滑腻。 轻抚曲线优美的光洁美背,丁寿在她耳边轻声道:「再忍忍,快好了。 」 不知是同意还是无力拒绝地郭飞云,鼻腔内发出柔柔的一声轻嗯。 蝉伏在穿云燕娇躯上,两肘微微支起上身,小腹紧贴着丰满柔软的香臀,开 始了又一波进攻。 虽没有方才的狂风骤雨,疾风细雨同样让郭飞云难以消受,坚硬玉杵在蜜道 快速地进出不停,泥泞不堪的腔道内在舒畅之余夹杂着隐隐痛楚。 「饶了我吧,不行了,你,你怎么这样心狠,噢——」 郭飞云真得不堪征伐,无力地伏在床上,随着背后人的挺动,一身美肉轻轻 颤抖,光洁的额头紧紧蹙起,婉转娇吟。 「你,你别欺负姐姐,有本事冲我来!」 声音清脆,却带着浓浓羞意。 【大明天下(第四卷)】(325-327) 2019年10月21日 第三百二十五章·爱恨情仇 一声惊呼,郭飞云埋首在粉嫩臂弯内,羞涩地不敢看自己妹妹。 「依云,你怎么来了?」 郭依云没有答话,只是冲着仍伏在郭飞云背上的丁寿继续说道:「姐姐身子 弱,你别再弄了。 」 丁寿笑而不答,打量着此时的钻云燕,一件厚绒披风包裹着大部娇躯,但领 口露出的雪白肌肤和披风下摆遮掩不到的光滑小腿,都向他展示着这具胴体的曼 妙诱人。 「唔——」郭飞云觉察到还在体内深处的坚挺玉杵轻轻跳动了几下,引得她 忍不住轻声呻吟。 丁寿垂首咬着穿云燕耳珠,嘻笑道:「飞云,你怎么看?」 你都兴奋地控制不住命根子了,还问我怎么看,一向性格温婉的郭飞云恨不 得给这小子一个白眼,低声道「你是我们姐妹命中的魔星,只能由着你欺负了。 」 丁寿哈哈一笑,翻身仰躺在榻上,将香汗津津的郭飞云揽伏到自己胸膛上, 招手唤道:「郭二小姐,更待何时呀。 」 郭依云面红耳赤,丁寿抽身那一瞬,她似乎听到了「波」的一声,震得她全 身一颤,再看他那根如旗杆般高高耸立的狰狞巨物,一向雷厉风行敢说敢做的钻 云燕,人生第一次踌躇不敢向前。 枕着男人宽厚的胸膛,郭飞云看出了妹妹心中纠结,伸出一只雪白藕臂,轻 声唤道:「二妹,来——」 听了姐姐招呼,郭依云鼓足勇气,一点点蹭了过来,两手挽住郭飞云柔荑的 那一刻,她与那根青筋虬结的独眼怒龙也已近在咫尺了。 羞得她立即移开目光,却看见姐姐一丝不挂的雪白身躯上,汗珠密布,茂密 卷曲的黑色丛林也是狼藉一片,雪白丰乳上印着几条淤青指痕,一定很痛吧,可 看姐姐的样子又不像。 就在郭依云忧心姐姐身体时,一只火热大手从披风间伸了进来,本能地想要 避开,偏生整个身子软软的,动也不想动,刚刚窥听了一场活春宫,极度的感官 刺激下,同样心中火热,眼神迷离。 丁寿轻抚着她的纤柔有力的腰身,摸索而上。 披风散开,令他的手得以肆意触碰到她细腻的肌肤,指尖在线条优美的脊背 上轻轻一挑,杏黄色的潞绸肚兜坠落在地,攀上那紧实的酥胸,大小适中,刚好 合在掌心,触感圆润饱满,指尖揉抚挑捻,顶端一点殷红悄悄挺立。 郭依云眼眸眯成一线,整齐细密的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几欲滴出血来,虽然 极力将喘息与娇吟咽在喉中,却并不拒绝丁寿的动作,任凭他去探索身上的每一 处秘密。 轻挑慢捻之下,郭依云面如赤丹,带着微颤的呻吟终于再也抑制不住。 「你别……嗯……啊——」 荡人心魄的呻吟与喘息声不住响起,两腿间一股热流涌动,郭依云娇羞无力 地软倒了下来。 「我只是说替姐姐……你直管用那害人东西上来弄便是,何苦这般……羞辱 我?」郭依云声音带了几分娇柔凄苦。 丁寿仔细欣赏着眼前美妙动人的玉体,纤细浑圆的蛮腰紧实有力,紧紧包裹 着结实翘臀的白绸亵裤上,已有了微微浸湿的痕迹,一双浑圆笔直的健美玉腿紧 紧并在一起,连着一双细致霜足,玲珑娇躯竟无一处不美得恰到好处。 谁又能想到这急火火如莽张飞般的女子,体质却如此敏感,还未用几分挑逗 手段,便让她泄了一回身子。 「羞辱?依云此话何来?」 隔着轻薄亵裤,丁寿仍能看见水渍处勾勒出的花房缝隙,似乎连其中的温热 气息都已透了出来。 「你方才,不是这么欺负我姐姐的?」声音软软绵绵,火辣辣的眼神已让郭 依云失去了所有勇气。 「这可冤枉死我了,依云你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我若辣手摧花,怕你会 受了裂伤,耐着性子使出这般温柔手段,你却不知领情,真是枉做好人!」 丁寿大呼冤枉,还不忘拍拍怀中另一玉人的丰臀「飞云是过来人,你说呢。 」 我能说什么,耳根都红透了的郭飞云勉强点了下头,便将螓首埋在了他怀里。 「二妹是第一次,你……要怜惜点。 」 「飞云放宽心,且一边好好歇着,耐心观摩我的手段。 」说着话,丁寿还不 忘在颤巍巍的胸脯上掏摸了一把。 全身疲惫的郭飞云微微点头,那丽人含羞的模样,引得丁寿那根厌物好一阵 摇头晃脑。 「你一定要轻一些,别伤了她……」 体会过丁寿房事厉害的郭飞云放心不下,一再叮嘱。 「姐,你别管,随他怎么干,不就疼一下的事么,刀丛剑雨都闯过了,还怕 这个!」 郭依云脸上嫣红一片,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 「郭二小姐果然巾帼英雄,豪气不减,如此在下便放肆了。 」 长夜漫漫,丁寿不在意多逗弄下这只小燕子,看不过郭飞云一脸担忧的样子, 在她颈后风池、翳风二穴中间轻按了一下。 郭飞云只觉困意袭来,不由沉沉睡去。 厚绒披风与白绸亵裤远远抛掷于地,浑身赤裸的郭依云依着丁寿吩咐,娇躯 在床上摆成大字形的姿势,双眸紧闭,一副任君采撷的乖巧模样。 闭眼等了半天,男人未有进一步动作,郭依云好奇地睁开眼睛,见那家伙带 着坏笑正上下左右地打量着自己。 郭依云恼羞成怒,「要干就干,不干就算了,你这样……唔——」 一张倔强樱唇被强硬地封住,所有话语都被堵了回去,郭依云再度闭上了眼, 顺从地吮啜着突入她嫩红樱唇内的不速之客,感受着一双大手在自己胴体上来回 游走。 腰肢娇柔如蛇,却强劲有力,雪白的肌肤尚有方才泄身余韵中侵染的一层殷 红,随着呼吸颤动起伏的酥乳上,乳尖涨大粉红,令人欲念横生,手掌所到之处 每一寸肌肤都带着惊人弹性。 松开樱唇,丁寿支起身子,轻抚自己的嘴唇,哑然失笑,二燕子口劲儿十足, 改日有暇得换个玩法。 郭依云睁开充满了欲火的媚眼,在丁寿挑逗之下,身上气力全无,鲜艳朱唇 微微半张,更显妩媚撩人。 「你还在等什么?」 丁寿不答,在她挺起的椒乳上继续摩挲,不时地捏上一把,享受那弹性十足 的手感。 郭依云倏然变色,「你可是嫌弃我……奶子没姐姐的大?」 丁寿一愣,还没等他说话,郭依云翻身欲起。 「我走就是了,反正我一个江湖野丫头,性子粗野,不讨人喜,又不是大胸 大屁股的宜子之象,我虽然笨,可也懂……呀!」 娇躯被硬按到床榻上,丁寿凑近了她泛红的小耳,低声 道:「傻丫头,不许 多想。 」 一只手移了下去,只摸到一片稀疏茸毛,郭依云修长紧实的大腿却紧紧闭合, 让他无处下手。 轻轻一笑,在她股间轻捏了一把,郭依云一声呻吟,夹着的腿根不自主地松 了,丁寿手上不觉湿了一片。 郭依云羞得脸颊红透,不敢看他。 示意已然昏睡过去的郭飞云,丁寿悄声道:「你姐姐适才那骚浪淫荡的样子 你从未见过吧,想不想和她一样浪?」 郭依云羞啐了一口,周身春色嫣红。 「既不答话,便是默许了。 」 丁寿将一双玉腿分开,低头欣赏,肉蛤饱满,数十根杂草遮掩的幽谷中间一 线殷红,蓬门玉露轻滴,一缕清澈的水线顺着雪股正缓缓淌下。 郭依云难掩羞意,自己虽看不见下身秘处,但穴心淫水逸流,胯下又湿又滑 得腻了好大一块,还是感受得到的。 「别……别看啦,羞死人了!」 「那就不看。 」 听着郭依云那如同呻吟般的哀求声,丁寿移开目光,一口衔住了她的娇嫩乳 尖,品咂吸吮。 双乳被他又吮又捏,幽门又有一只手在拨动抚玩,沾着她汩汩流出的淫水, 轻轻按着她不住抽搐涨大的阴核,郭依云几乎已无法呼吸。 「哎呀……不……不要啦……好人儿……求求你啊……别……嗯……好舒服 ……」一阵淫叫脱口而出,郭依云大张嘴喘着粗气,身子不住急颤。 未等她回过神来,丁寿的头便压了下去,在她蜜穴处一阵吮吸,将她流出的 蜜液都卷进了嘴里,柔软的舌尖在股间来回滑动,比之刚才手指的感觉更烈。 等到她声音嘶哑地叫也叫不出来时,丁寿才抬起了头。 「你坏死了……怎么吸那里……差点被你弄死……」 几缕秀发紧贴汗水沁出的面颊与额头上,郭依云急促的喘息未定。 「你便是这么欺负姐姐的?」 「你姐姐可不用我费这么大力气。 」 丁寿从雪白的两条大腿间身子上移,在她腰下处塞了个枕头,让她厚实饱满 的阴阜更加挺出,双腿微微分开,粉润娇嫩的两片阴唇露了出来,鲜红色的阴壁 深处正闪闪发出水亮的幽光。 郭依云一声轻吟,呼吸变得急促,粉嫩两股微微颤动,挺拔的胸脯不住起伏, 心中怦怦直跳,也不知自己在期待还是恐惧。 娇躯一热,丁寿健壮的身体压了上来,郭依云感觉到股间一个火烫涨圆的物 什,在自己的蜜唇上擦来擦去,蹭得她一阵颤抖。 男人的脸近在眼前,呼出的热气不住喷在脸上,钻云燕意识到了什么,紧张 地闭上了眼睛。 那根东西一点一点的从阴唇中突入了进去,它是那么的巨大火热,撑得郭依 云蓬门初开的腔道嫩壁一阵微微的痛楚,要不是适才已被逗弄的湿滑异常,光这 一下刺入自己就经受不起。 那根粗粗的、长长的、热热的、硬邦邦的东西,虽说刚才也看了几眼,没想 到进入身体后会感受这么强烈,尤其是那个紫红色的龟棱顶端,仿佛神兵利器, 冲破肉壁内的层层阻碍,一往无前。 窄窄的幽谷在逐渐撑开,痛楚也慢慢加深,郭依云感到那胀大的尖端肉龟像 是触着了腔道深处的什么东西,她紧喘了几口气,异物的侵入让她下体一阵痛楚, 偏偏花心深处未到之处,还有一阵一阵的酸麻传来,又恨不得被重重地捣几下才 好。 「怎么不往里去了?」 「再一下会很痛的。 」 丁寿同样喘着粗气,一双手在挺立的双峰间游动,指间轻捻着她娇嫩如花蕾 一样的乳尖。 「习武之人怕什么痛,快来!」 体会着从未有过的酥麻痒痛滋味的郭依云,禁不住将嫩挺的玉峰紧紧贴在丁 寿胸膛上磨蹭,翘臀向上猛然一挺。 「啊——」高亢的痛呼骤然响起,呼痛的人却是丁寿。 郭依云眉头紧皱,眼泪都痛得流了下来,恍如利剑贯体,借着蜜液润滑的一 记重击,粗长的玉杵完全突入了深邃幽谷,冒着丝丝热气的火烫菇头毫无隔阂地 钻进她花心嫩肉,整个人仿佛撕裂一般,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感受着肩膀处的刺痛,丁寿嘶地吸了一口凉气,垂首笑道:「是想谋杀亲夫 啊?!」 郭依云恍然间明白,方才那一下,自己已然是他的了。 松开口,眸中虽羞意洋溢,却还是带着几分恨恨的语气道:「活该,让你知 道女儿家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 丁寿咬着她红透的耳垂,低喃道:「二小姐的便宜自是不好占,连这落红, 也要夫妻同体。 」 「呸,谁和你是夫妻了!」 丁寿吐出的气息热热的,直喷在郭依云脸颊上,像是勾动了体内燃起的欲火 一般,下体处真的很痛,偏偏被他顶着的花心深处,像是痒处被搔到一般,微微 的舒爽感稍稍平和了破瓜的痛楚。 自幼练武的体制本就强悍,痛楚转瞬消散,欲火渐渐燃起,穴心深处的酥麻 滋味却不是相互抵触便可缓解,郭依云吸了口气,媚眼如丝道:「你倒是动一动 啊!」 「遵命。 」 丁寿下身开始慢慢地动了起来,先抽出来一点,又轻轻地再探进去,有时还 微微地在花心处磨一磨,逐渐地将钻云燕欲望再度挑起。 几缕嫣红的血水混杂着二人爱液滴落在被单上,呻吟与喘息声渐渐响起。 丁寿的抽送愈来愈大力,郭依云配合他挺送着下身,好让他肉棒更加深入。 动作愈来愈大,越来越快,郭依云神智飘散,身心全被肉欲侵占,让她抛却 了羞意,放浪地旋动着纤腰翘臀,挺动得愈来愈大力,恨不得在丁寿凶猛插入的 时候,将自己全身穿透,任他恣意地狂抽猛送,恣意地奸淫蹂躏。 她早已忘了一切,快感充满了全身,直到浑身酥软,骨软筋麻,魂飞魄散、 飘飘欲仙。 一次又一次地火热高潮,将她不断送入云端,花心开了一次又一次,整个人 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般,水淋淋的。 直到娇嫩的花心深处,被一股火热精华冲激涤荡,整个人才像是从云端突然 摔了下来,只知呢喃娇吟,再没有丁点移动或思考的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郭依云被一阵粗喘浪叫,娇哼呻吟及肉体撞击的啪啪声再度 吵醒。 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姐姐搂着那坏家伙的脖子,一双丰腴白嫩的大腿盘在他 的腰上,丁寿的手指托着着郭飞云的丰满臀肉,挺着身子在她体内不停进出着。 一缕缕的淫水不停从二人交合的性器间垂落在厚厚的绣花地毯上, 不住乱颤的臀肉,摇晃不停的雪乳,让郭依云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原来 男女之事还可以有这么多的花样招式,看着姐姐面色苍白,一脸满足的陶醉神情, 春意未褪的娇嫩身子不禁再度火热起来。 「差不多了吧,我是真得没有气力了。 」 郭飞云吁吁娇喘着,揽着丁寿脖颈的双手果真无力地松开了,整个上半身后 仰着,一对雪白豪乳更加明显。 盯着这对腴嫩香乳,丁寿扶着略微丰腴的腰肢,一阵快速猛挺,又引得郭飞 云长发飞舞,一阵浪哼。 「轻一点!不要……受不了啦……饶了我……啊……」 「别急,有依云帮你呢。 」 「我?你还没完?」 看着丁寿那股子狠劲,虽说心头火热,郭依云还是有着几分惧意。 「除夕守岁,一夜无眠,这离天亮还早着呢。 」 丁寿适才照顾郭依云初尝人道,未曾放开手脚,待她骨醉神迷,神游太虚后, 便唤醒了郭飞云尽情求欢,此时欲焰正炽,岂会轻易放过二女。 「可是怕了?」 「谁怕了,来就来。 」 性子要强的郭依云在床沿上一躺,两腿大分,将红肿泥泞的羞处再度显露在 男人面前。 丁寿将瘫软的郭飞云放在她的身侧,立即挥棒而入。 郭家姐妹虽然联手抗敌,奈何丁寿魔功护体,几番销魂手段下来,二女一路 溃败,欲仙欲死。 烛光不熄,绣帐翻腾,一夜颠龙倒凤,外人难与道哉。 ************ 蜡炬成灰,天方破晓。 罗帐之内,三具滑腻的身体纠缠在一起。 「你们真的不随我回京?」 丁寿左拥右抱,轻柔地抚摸着怀中玉人的优美曲线。 「进京做什么?你宅子里那么多女人,怎么安置我和姐姐?」 郭依云枕着宽厚的臂膀,笋指在男人胸前调皮地画着圆圈。 「你们若是想,可以给你二人一个名分,不过要排在一人之后。 」 丁寿语气中多了几分怅然,他对世俗礼教不屑一顾,否则也不会毫无心理负 担的与月仙玉奴二人暧昧缠绵,可对那个被自己强取红丸的失踪女子总是心怀歉 疚,萦绕不去。 「然后我们姐妹每天给人伏低做小,端茶请安么?」郭依云螓首一甩,将长 长秀发披散在肩头,「我可不耐做这些。 」 「我府上没这些……」 玉笋般的食指轻压在丁寿唇边,「别说了,郭家出身绿林,天生天养,天弃 天收,逍遥自在,关进笼中的燕子能快活么!」 俏脸轻扭,郭依云用舌尖在她昨夜留下的齿痕上轻轻舔舐,难得的柔声细语 道:「你若有情,便在心中给我们姐妹留下一个位置,时不时念上一念,我便知 足了。 」 丁寿蹙额,转向另一侧道:「飞云,你劝劝她。 」 郭飞云同样摇头,「二妹从来执拗不听劝,何况此番说的话也在理。 」 「怎么,你也不愿……」新收的两个燕子都撇外面,算怎么回事。 「只有守着她,看着她平平安安的,我这心才放得下。 」郭飞云爱怜地摩挲 着妹妹脸颊,「我有一件事求你。 」 「别说一件,十件百件事也都依你。 」 男人在床上对女人从来大方,二爷自不免俗。 「照顾好彩云,让她一辈子快快乐乐。 」 面对郭飞云的期求,丁寿沉默不语。 「怎么,刚许下的诺便不认啦!」郭依云忍不住又想再咬一口。 「我是怕:她而今轮不到我照顾。 」丁寿苦笑。 ************ 官道,满目荒凉,不见人烟。 一辆骡车吱吱呀呀地向前行进着,遭遣戍的陈熊坐在晃晃荡荡的骡车上闭目 养神。 「爵爷,您老喝水。 」一名解差捧着水囊递了过来。 陈熊冷着脸喝了一口,便将水囊抛了回去。 「停下歇歇脚。 」 解差一脸为难,「爵爷,直隶道上不太平,这里又荒无人烟的,不如再赶几 里,到前面驿站……」 「本爵都快颠散架子了,还赶什么路!」陈熊大声叱责。 娘的,你一路坐车上,哥几个在后面腿儿着,还有脸说累! 解差心中不忿,还是唯唯诺诺,连声称是,没法子,人家这爵位虽说没了, 百年的世交还在,各种公侯伯爷一帮子亲朋故旧,哪个伸个手指头都比自己腰粗, 好好伺候着吧。 停车拴牲口,喂草料打尖,七八个解差也是一通折腾忙乎,陈熊则优哉游哉, 下了车寻了一棵避风的大树,裹紧身上的呢绒大氅,准备打个小盹儿。 就在陈熊坐在树下昏昏欲睡时,忽听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请问可是平江 伯当面?」 陈熊愕然抬头,眼前是一个白衣狐裘的青年,丰神如玉,风采翩然。 「本爵正是,你又是何人?」陈熊虽遭贬黜,仍是气度不减。 青年启齿一笑,顾盼生辉,「平江,请借人头一用……」 ************ 一张乌木条案上摆放着一尊灵位,上书十一字楷书:故公先考郭氏惊天之灵 位。 案前供奉着一个蓝布包裹,包袱皮内隐隐有血迹渗出。 披麻戴孝的郭彩云跪在灵前失声痛哭。 「爹,女儿不孝,未能见你最后一面……」 「彩云,逝者已逝,节哀顺变,令尊在天之灵也不愿见你如此伤心。 」白少 川温言劝解。 「白大哥,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郭彩云抽咽啜泣。 「我不想你一时冲动,做出糊涂事。 」白少川轻轻摇头,「彼时陈熊位高权 重,禁卫森严,你得不了手的。 」 「白大哥,谢谢你,为爹爹报了仇。 」郭彩云抹泪道。 「不过顺手而为,有人出力远大于我。 」 白少川目视南方,意味深长地说道:「算来他也该回来了。 」 ************ 「陈熊死了!」丘聚瞪着三角 眼道。 「咱家听说了。 」 刘瑾细细翻阅查看案头摆放着的由兵部职方司调来的各省地图,头也不抬。 「不是您老安排的?」丘聚追问。 「没牙的老虎,咱家要杀他不用这般麻烦。 」刘瑾低头道。 「我去查查,免得这脏水又泼到咱们身上。 」丘聚似乎松了口气。 「不必了。 」刘瑾抬起头来,「这事咱家认了。 」 不等丘聚开口,刘瑾便挥手道:「你下去吧。 」 待丘聚离开,刘瑾揉着紧蹙的眉头,自语道:「几万斤的铅块,不可能凭空 出现。 」 指尖沿着地图轻轻滑动,定在了一个位置上:江西广信府铅山县。 ************ 「陈熊已死。 」 一间暗室内,一人向坐在阴暗处的主人禀报着同一个事情。 「不错,答应他的事不用兑现了。 」声音透着一股轻松。 「可惜了石岩,本来是一招暗子,说服他可下了不少力气。 」来人惋惜道。 「报仇心切,人之常情么。 」暗室深处的人失之淡然。 「重新销溶的银子已分存入各地银号,兑换成了银票,主上如何处置?」 「给那帮子官儿们都分了吧。 」 「一点也不留?」来人惊诧道。 「身外之物,要之何用。 」暗影带着一丝笑意,「你若是缺银子,可以留下 几万。 」 「属下不敢。 」来人恭谨地倒退而出。 「仓无粮,库无银,哼,朱厚照,我看你如何内抚黎庶,外筹军机!」声音 带着忿恨与不甘,「当年拿走的,早晚要还回来!」 注: 瑾恨(韩)文甚,日令人伺文过。 逾月,有以伪银输内库者,遂以为文罪。 诏降一级致仕(明史列传第七十四) (陈)熊为漕运总兵,有同宗绍兴卫指挥陈俊督运,欲以湿润官米贸银输京, 熊许之,缉事者得其事下诏狱鞫之。 刘瑾素有憾于熊,谕鞫者诬以赃私及诸不法 事。 ……熊继任亦无大失,瑾以私憾置之,重法云(明武宗毅皇帝实录卷之五十 八) (陈)熊嗣。 正德三年出督漕运。 刘瑾索金钱,熊不应,衔之。 坐事,逮下 诏狱,谪戍海南卫,夺诰券。 熊故黩货,在淮南颇殃民。 虽为瑾构陷,人无惜之 者。 (明史列传第四十一) 内藏之积,至弘治尽矣([明]朱国桢《涌幢小品》《买珠》) 太仓银库,存积几无(《皇明经世文编》卷八十五韩文《为缺乏银两库藏空 虚等事疏》) 天下仓库,处处空虚(《明臣奏议》卷十韩文《会计天下钱财疏》) 陈熊犯事因剧情需要提前,不过可以对比下《明史》和《实录》,看看什么 叫春秋笔法;再瞧瞧所谓「弘治中兴」留给正德的是个什么摊子。 第三百二十六章·夙愿 月上柳梢,宜春院内灯红酒绿,丝竹纷繁,笑声浪语,一片嘈杂。 相比前院热闹,后院则清冷许多,游廊内裙角一闪,雪里梅避开闲人,蹑手 蹑脚地来到了一处柴房门前。 「姐姐,姐姐……」雪里梅趴着门缝,轻声呼唤。 唤了数声,才看见玉堂春虚弱地倚在门前,「妹妹,三郎他可脱身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别人!」雪里梅狠狠一顿足,怒其不争。 「好妹妹,快告诉我!」玉堂春玉容惨淡,仍是不住追问。 「苏淮没追回人来。 」受不得姐姐祈盼的眼神,雪里梅回道。 玉堂春松了口气,「那就好,一切值得了。 」 雪里梅又急声道:「别管那许多了,趁着没人发现,你先吃点东西。 」 四下看了无人,雪里梅从拳头大的门缝中递过一个陶碗,里面盛放着两个冷 馒头和几根酱菜。 「快收起来吧,别让人看见,我不饿。 」玉堂春摇头道。 「你都被饿了两天了,还说不饿。 」雪里梅眼泪都快掉下,「好姐姐,求您 快吃些吧。 」 拗不过雪里梅哀求,玉堂春接过碗来,大口大口地啃着冷馒头。 「姐姐,苦了你啦!」雪里梅眼泛泪花,为姐姐抱打不平。 一声冷笑,「雪丫头,也苦了你啦!」 惊回首,雪里梅见一秤金站在身后阴沉着脸,身旁还跟着低头哈腰的苏淮。 湘裙一挥,啪的一声脆响,雪里梅雪白面颊上多了五道高高隆起的指痕,唇 角破裂出血。 手中陶碗在惊呼中落地,玉堂春扑到柴扉前,急急呼道:「妈妈,是我哀求 妹妹送饭的,与她无干。 」 「哼,无干?老娘便是对你们太心善了,一个个的吃里扒外,」一秤金冷哼 一声,呵斥道:「滚回去自己敷药!」 喝退了雪里梅,一秤金又让苏淮打开柴门,玉堂春不自觉地退后几步。 「这时知道怕了?」一秤金抱臂讥笑,「三丫头,你好手段啊,让妈妈我赔 了夫人又折兵。 」 「那些首饰本就是三郎耗银钱打造,物归原主而已。 」玉堂春不卑不亢道。 「好一个物归原主,难道你就自甘下贱,被白睡了一年?」 「妈妈,我与三郎情投意合,乃是……」 「好了好了,别跟我扯什么情啊爱啊,」一秤金不耐烦地挥手,「一句话, 出去接客,把钱给我挣回来,这事就算过去了。 」 玉堂春垂首不语,香肩轻扭,转过身躯。 「你这是做什么?」一秤金不解道。 衣裳滑落,如凝脂般的玉背上鞭痕交错,玉堂春幽幽道:「妈妈,您还是继 续抽鞭子吧。 」 一秤金高耸胸脯一阵剧烈起伏,「好,算你有种,苏淮,拿鞭子,给我打!」 「妈妈,前院有客,点名要见您。 」丫鬟坠儿在门前怯生生地说道。 一秤金冷哼一声,「交给你了,好好收拾她。 」 「您放心。 」苏淮躬身送走一秤金,扭身笑道:「唉,三丫头,着急穿上衣 服干什么,爹还没收拾你呢。 」 「爹,男女有别,还是等妈妈来动鞭子吧。 」 苏淮的笑容让玉堂春心中不安。 「那婆娘的鞭子你这细皮嫩肉的怎么经得住?还是用爹的」肉鞭子「吧,胎 里带的,保证让你快活!」苏淮笑容说不出的猥琐。 「爹,你自重……不要!」 说着话苏淮已经将她扑倒,不停撕扯着玉堂春衣裙。 「三丫头,爹喜欢你很久了,让爹好好疼疼,保证那娘们不会再难为你。 」 苏淮急哄哄地将臭嘴在玉堂春娇嫩的面颊上拱来拱去,一只手已经急色地从 裙底探了进去。 饿了两天的玉堂春哪有力气推搡苏淮,只觉他那只脏手已触及女儿私处,自 己却又无可奈何,两滴清泪从眼角边滴落。 「乖宝贝,等尝到了爹的好处,你就会忘了那个王三,爹的功夫可比那银样 镴抢头好上百 倍……」 苏淮不停上下其手,感觉身下娇躯已然不再抗拒,自以为得计,急忙开始脱 解自己衣服。 忽然一声惨叫,苏淮翻身而起,脸颊上多了一道血痕。 玉堂春手持一片陶碗碎片,一步步向后蜷缩着,「你,你别过来……」 「臭丫头,给脸不要脸,今天大爷吃定你了。 」苏淮眼中凶光大冒。 「你再过来,我死给你看!」玉堂春突然将碎陶片抵在自己咽喉上。 「你舍得么?」苏淮冷笑,继续向前。 玉堂春手上用力,吹弹可破的粉嫩肌肤上,一滴殷红血珠赫然渗出。 「三丫头,你别乱来!」 反正也不是雏儿了,暗中偷吃是一回事,要是逼出了人命,苏淮可没法向一 秤金交待。 「你走!」 「好好好,我马上走,你别做傻事。 」苏淮连声点头,出门将柴门反锁,快 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陶片跌落,玉堂春嘤嘤悲泣,「三郎……」 ************ 宜春院雅轩。 一秤金摆弄着香帕,斜眼打量对面坐着的土包子。 「这茶好喝,再来一碗。 」 方争将一杯香茗咕嘟嘟喝个干净,举着空杯道。 一边的丫鬟瞪大了眼睛,从没见过这样的客人。 「去,给方大官人添茶。 」一秤金吩咐一声,又道:「大官人,有一年未见 了,忙些什么呢?」 一抹络腮胡子上的茶渍,方争豪爽笑道:「握这一年可接了大生意,待买卖 做成,将你这宜春院都搬到握山西去。 」 「哟,那奴家后半辈子还要靠大官人养活咯!」一秤金自是不信,拿话挤兑。 「好说好说。 」媚眼做给瞎子看,一秤金的反话方争可没听出来,不客气地 说道:「像苏妈妈这样的大美人,养再多握也乐意。 」 「好了大官人,您这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该不会只是拿我们娘们寻开心吧?」 一秤金最近心火很大,没那个心思逗嘴皮子。 方争霍地起身,大步走近,将一张银票拍在了茶几上。 「五百两,四通钱庄的庄票,你们京城人都认识吧!」 「您这是……」一秤金有些摸不准这位的心思。 「够看一眼那个叫」苏三「的女子了吧?」方争晃着脑袋问道。 「只为看一眼?」一秤金犹疑道:「你老真是发了大财呀!」 「看一眼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吸人,看中了握就给她赎身!」方争斩钉 截铁地说道。 ************ 一秤金蹙着眉头,支颐枯坐。 苏淮偷偷摸摸从门边蹭了进来。 「进就大大方方地进,成天和做贼一样上不得台面!」一秤金正没好气,见 了苏淮的鬼祟样子火气更大。 「您教训的是。 」苏淮陪笑道:「舵主,您有心事?」 「还不是三丫头那点事,你脸怎么了?」一秤金总算正眼瞧了一下他。 苏淮捂脸讪笑,「没事,不小心划得。 三丫头怎么了?」 「那个姓方的马贩子倒还是个长情的,惦记了那丫头一年多,要花五百两银 子看她一眼。 」 「看就看呗,送上门的银子还能不要!」苏淮道。 「怕是一眼就看上了,纠缠着给她赎身怎么办?」一秤金对玉堂春的样貌还 是自信的 「那就赎啊,咱们狠宰这老赶一刀,也好把年例凑齐。 」 「这笔凑齐了,下笔怎么办?你不是不知道,这丫头是咱们的摇钱树!」 「摇不下钱来的摇钱树,还不如连根锯了烧火,」苏淮恶狠狠道,「再说, 咱不还有雪丫头么……」 注:新安人……惟娶妾,宿妓,争讼,则挥金如土。 余友人汪宗姬家巨万, 与人争数尺地,捐万金娶一狭邪如之,鲜车怒马,不避监司前驱,监司捕之,立 捐数万金(明谢肇淛《五杂俎》卷四《地部》。 一般来说秦淮河上纳个妾是一百 四十两,不过徽商价值观不能以常理看,富甚于新安的晋商花大价钱砸人也不是 不可能。 ) 第三百二十七章·丧仪 刘瑾府,花厅。 一个个木箱被揭开了盖子,成堆的银子白花花耀眼。 「这是小子用伪银替换下的两万两漕银,入库已是不能了,便请公公勉为其 难的收下吧。 」丁寿指着银子道。 刘瑾正持着把银柄剪刀修剪一株美人蕉盆载,看也不看这些银子,「这趟辛 苦了,自个儿留着吧。 」 「也算小子一番心意,您就别客气了。 」 「各地镇守太监都在给咱家送银子,轮不到你身上。 」 丁寿犹豫了下,「恕小子直言,各地镇守的银子也是搜刮而得,倘若激起民 愤……」 「民怨一起,就把他们抄家拿问,」刘瑾手上用力,「咔嚓」一下剪断一截 花枝,「中官治罪,那帮酸子乐见其成,容易得很。 」 「您是要借这个机会,清理各地王岳党羽?」见刘瑾转目看来,丁寿连忙低 头,「公公高明。 」 「贵人念叨你久了,明儿个记得进宫问安。 」刘瑾绕着三尺见方的四窑方圆 盆继续修剪。 「小子还有个事要请教,魏国公小公子徐天赐想要谋个前程,我想着把南京 锦衣卫交给他打理,一来和徐家搭上关系,再来……」 「这是锦衣卫的公事,你看着办。 」刘瑾抬头笑笑,「你也不小了,该自己 拿主意了。 」 没明白老太监说的是不是反话,丁寿只得茫然称是。 ************ 暮霭沉沉,丁寿伸着懒腰出了紫禁城午门。 「吏科李宪。 」 「吏科张瓒。 」 「工科许天<img src="/toimg/data/xi.png" />。 」 随着杨玉的一声声唱和,一个个面容疲惫的给事中有气无力的应声出了值房。 「老杨,忙什么呢?」 听见丁寿招呼,杨玉连忙一路小跑迎了过来。 「卑职见过大人,许久不见,大人康健。 」 「甭客气,你现在也是堂堂佥事,管着殿廷禁卫,不用这么大礼。 」丁寿抬 手让杨玉起身。 「还不是靠大人提携。 」杨玉谄笑道,「您老这时候才出宫?」 「别提了,大清早进的宫,太后非留着用午膳,下半晌又陪陛下跑了阵子马, 西苑那边查看了一番豹房工程,陛下那里又拉着用晚膳,唠了一阵子家常,这可 不就耽误到现在。 」 丁寿一副无奈的神情,眉眼间却掩饰不住的嘚瑟。 杨玉识趣的举起双手拇指,「嘿,要不是大人您呢,这满朝文武,您这恩宠 是独一份,旁人眼红不来!」 有人捧臭脚,丁寿乐得再多客套几句。 「这帮子给谏怎么这时候才出来?」 「刘老公有令:这般给 事中每日寅时报名而入,酉时唱名而出,值房办公, 不得懈怠。 」 「办公七个时辰!」丁寿掐指算算,抛去吃饭和在路上耽搁的时间,这帮给 谏一天到晚也没几个钟头能睡觉了。 丁寿瞧着一个个给事中们浑浑噩噩,行尸走肉般的模样,庆幸先把王廷相打 发走了,不然这高强度的工作时间,非把人累傻了不可。 杨玉冷笑,「刘公公的本意,也是让这帮大头巾们没时间想旁的事。 」 ************ 锦衣卫,北司正堂签押房。 面对积压如山的案牍,丁寿愁得直揉额头。 「老杜,有什么公事捡紧要的说,我这忙一天了,急着回府呢。 」 「魏国公徐俌幼子徐天赐,授职锦衣卫指挥佥事,掌南京卫事,内阁票旨已 下。 」杜星野称了声是,便开始按条奏禀。 「哟,几位阁老这么给面子,当天就办妥了,还有么?」总算是条好消息, 丁寿心情不错。 「南京科道戴铣蒋钦等二十余人上疏参奏刘公,有条旨缇骑逮系锦衣卫狱。 」 杜星野继续道。 「该!良言劝不住该死的鬼!!」 唇抢舌剑,还没震住这帮不怕死的,丁寿有种被轻视的挫败感,一拍桌案, 气哼哼道:「既有明旨,下令南京锦衣卫……」 「大人,您这……」突然没了下文,杜星野不禁问道。 「将方才那道票旨压下来。 」 ************ 丁府,书房。 「这些时日府上一切安好,程先生那里也生意兴旺,王先生已经教出一批账 房,分派接手各地生意……」 丁寿靠在太师椅上,百无聊赖地听着谭淑贞说着府上事务,觉得还是在外面 自在。 「爷虽不在京里,朝廷恩赏仍是不断,年前宫里赐了二百斤水火炭下来……」 「水火炭?什么东西?」丁寿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道。 「这是雅称,实话说应叫」水和炭「,将煤粉用黄泥套模子黏和成饼,经久 耐烧……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些牙疼。 」丁寿捂着腮帮子,真心为那帮弄点煤渣子和泥发 家致富的穿越同行脸红。 「你接着说。 」 「宫里赐下来的非比寻常,是蔚州出产的上好石炭,置在香炉中,无烟无滓, 其灰如雪,天下亦可称最。 奴婢寻思,还是等老爷您回来享用。 」 「一般死物,谁用不是用,你们各自分了吧。 」丁寿毫不在意,「既跟了我, 便也别亏了谁。 」 谭淑贞笑道:「知道老爷体谅奴婢几个,可咱府上用度并不差了,可人姑娘 院子里所用的香饼,便是用细纨筛出的炭粉,以梨枣汁合成的,不但一烧终日, 还有果香散出,南朝徐陵有诗曰:奇香分细雾,石炭捣轻纨。 说的便是此物。 」 唉,腐朽堕落的封建社会生活,我越来越喜欢了呢,丁寿伸臂,骨节一阵轻 微脆响。 「老爷,这段日子的府中账目,请您过目。 」谭淑贞将一本账册递到丁寿面 前。 「每次回来都看这劳什子,无趣。 」 丁寿一把将谭淑贞拉到怀里,手滑入衣襟,摸着一团滑腻丰盈的乳峰,淫笑 道:「有没有想爷呀?」 「爷……」谭淑贞不安地扭动了下身子,「您还是先看账册吧,奴婢也好交 差。 」 「看归看,你也别闲着呀……」 谭淑贞含羞点头,柔软丰腴的身子缓缓滑下,埋入了丁寿衣袍下摆之内。 「王朝儒来过府上?」 「啧啧……嗯……王公子没有……啧啧……明说来意,不过……啧啧……看 他手头应不宽裕……唔——」 丁寿隔着衣摆,将螓首猛然摁了下去,直到感觉琼鼻已贴近小腹肌肤,仍是 不肯放手。 「咕咕……呼呼……」只听到谭淑贞喉咙滚动与鼻腔艰难的呼吸声。 丁寿闭目感受喉腔内的挤压吸吮,过了几息才猛然放手。 谭淑贞忽地一下闪了出来,鬓歪钗横,眼角已被呛出泪水,哗啦啦一团口水 由唇角滴落在胸前衣襟上。 「专心干活,没让你答话不许出声。 」 「是,婢子知道了。 」谭淑贞点头,不等丁寿发话,撩起衣摆,又钻了进去。 享受着逐渐精湛的口技伺候,丁寿继续一目十行地扫视账目,嗯,等等…… 「这个丧仪是怎么回事?」 不听回话,谭淑贞吸吮得更加卖力,丁寿清楚地感觉到两颗卵子交互在檀口 内含进吞出,舒服得他直吸凉气。 「齐世美死了?嗯——」 舌尖突然在马眼处一滑,似乎香舌尖端都进入了几分。 舒服地一声哼哼,丁寿倒在椅子上。 「也不用干得这么……嘶嘶……卖力……这话可以回了……哎呦别……别特 么叼着不放呀……」 (待续) 【大明天下(第四卷)】(328-331) 2019年11月2日 第三百二十八章·灵堂 驸马府外引魂幡迎风招展,府内人人戴孝,处处哀声。 灵堂之上,丁寿敬香祭拜已毕,移步到垂头饮泣的未亡人身前,轻声道: 「驸马爷天不假年,殿下还请节哀,保重身体为上。 」 浑身缟素的仁和大长公主未施粉黛,一头乌黑鬓发只是用一柄玉梳拢起,在 脑后松松地挽了一个髻,虽是形容凄楚,仍旧一副雍容华贵、高傲矜持的模样。 公主闻言抬起头来,声音幽咽地回道:「仁和代亡夫谢过丁大人美意。 」 「这个,下官出京公干,未能及时为殿下奔走,深以为憾,不知而今可有需 下官效力之处,请殿下直言,在下定无二话。 」眼前人反应冷淡,丁寿只有没话 找话。 「缇帅公务繁忙,仍有此高义,仁和感激不尽,且请到后堂奉茶。 」 求之不得的丁寿连连点头,随着仁和到了后堂。 「大人请茶。 」 仁和屏退下人,亲手将一杯香茗放在了丁寿面前。 「谢殿下。 」丁寿接过茶盅,顺手牵住了雪白嫩滑的一只柔荑。 仁和并未抽出手去,「本宫有孝在身,丁大人请自重。 」 「要想俏,一身孝,殿下如今这打扮更加绰约多姿,惹人怜惜。 」 丁寿伸手一带,怀中便多了一具温软娇躯。 仁和白了他一眼,低啐道:「先夫英灵未远,你们锦衣卫便是这么为人遗孀 效力的?」 「正是驸马爷英年早逝,下官才好继他未竟之业,慰藉殿下闺中岑寂呀。 」 丁寿的一只手探入孝服,轻车熟路地握住了一团柔腻。 感受到胸前火热,仁和美目迷离,轻轻喘了几口气,「嘴上跟抹了蜜似的, 也不知有几分真话?」 「句句实言,天日可表。 」丁寿已开始急不可待地欲解裙带。 素手按住丁寿手掌,止住他的动作,仁和似笑非笑道:「既如此,咱大明也 没有不许孀妇再醮这一说,我便奏请当今,让你填了这驸马的缺怎么样?」 正在上下其手的丁寿突然僵住了,「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 仁和腰身一扭,从他怀中挣脱,坐在一边整理衣物,不屑道:「便知道你这 小坏蛋嘴里没一句真话,只想白占本宫的便宜,怎么,嫌我老啦?」 丁寿大呼冤枉,「公主金枝玉叶,千娇百媚,下官高攀才是,只是……」 「只是什么?」仁和可不会轻松被绕过去。 「而今不是殿下招驸马那会儿了,那帮大头巾在弘治十三年颁发的《问刑条 例》里可没少对宗亲使坏,王亲仪宾不得在朝中任职,家中亲眷不可应举入仕, 有官的还得辞官归里,别说衣冠世胄,诗礼世家了,但凡有点上进心的谁还愿意 与皇家结亲啊!」丁寿急得把实话都说出来了。 「原来丁大人是舍不得官位前程啊。 」仁和讥讽道。 「什么官位前程,都是虚的!在下倒是愿把浮名,换了公主您罗帐内的浅斟 低唱,可我这无官一身轻了,殿下您再有个大事小情的,下官也插不上手帮忙了 不是。 」 丁寿扶着香肩,苦口婆心地解释。 「去!」仁和将丁寿放在自己肩膀上两只鬼手拍掉,「本宫有什么要你帮忙 的?」 「下官听说了,年前殿下以孀居家贫为由,奏请浑河大同峪山的四座煤窑, 被陛下给否了,」丁寿又涎着脸凑了上来,「这事交给臣下办了……」 「你觉得我这公主府缺这四座煤窑便揭不开锅了,要靠身子和你这小鬼头换? 你把本宫当什么人了!」仁和柳眉竖起,厉声叱道。 「唷喂,我的公主诶,您别瞎想啊,知道您府上有先皇赐的三河和武清县的 几百顷庄田,不在乎这些,下官不过是想尽点心意么,您要是多想权当我没说。 」 这女人真麻烦,丁寿腹诽。 「你当我干嘛上这道奏请,还不是想看看我这个大姑姑在那个皇侄心上还有 多少分量,现在看来,唉!」公主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出了心里话。 丁寿一屁股坐回椅子上,「陛下也不是单冲您来,这不还诏令山东德王爷那 边的庄田每亩征税银三分么,」王何患贫「,万岁爷这么做也有他的道理。 」 仁和嘴角边带着一丝幽怨,「今上登基,对王室宗亲可严苛多了,我这孤儿 寡母的,将来怎么办?」 「殿下您外有庄田,年有岁俸,不会学德王爷来」无以自给「的话吧,陛下 英明,可不那么好糊弄,劝殿下别再触这个霉头。 」 便是小皇帝好糊弄,他身边还一个刘瑾呢,毕竟一场露水夫妻,丁寿觉得有 必要提醒一下。 「我想的是良儿,」仁和嗔恼地瞪了丁寿一眼,「良儿他们几个年纪渐长了, 连个前程都没有,本宫百年以后,坐吃山空还有几年好日子过!」 「瞧瞧那帮穷宗亲眼下过的日子,我这当娘的怎么合得上眼……」说着话, 仁和便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丁寿递过一方绢帕,「殿下确是不易,可这怪的谁来,齐驸马身前沉湎酒色, 经常借故不朝,连先帝爷那么好的脾气都不喜他为人行事,这才耽搁了几位小公 子……」 「你到这儿来成心恶心我的不是,滚!」 就算那夫君再不争气,好歹也将就过了这么些年,让丁寿这么找后账,擦了 几下眼睛的仁和更加恼怒,甩手将手帕丢了回去。 「殿下息怒,这事不妨交落在下官身上。 」丁寿持帕亲手为仁和擦去眼泪。 「你……」仁和红着眼睛抽泣道:「你能干什么呀?」 「下官这锦衣卫除了侦缉百官,拿人杀人,还不就是帮着安置这事的。 」丁 寿笑道。 「那……教你费心了呗。 」仁和止了哭声,抬眼皮夹了这小子一眼。 「为公主效力,分内之事,再说打根儿上论,齐公子也算臣的晚辈不是。 」 「去你的!」公主娇嗔一声,破涕为笑。 「为殿下了却这么一桩心事,殿下该如何报答臣下呀?」丁寿嬉皮笑脸地凑 了过来。 「从进灵堂起,就知道你这小子没打什么好主意。 」仁和修长的纤指在丁寿 额头上狠狠戳了一下。 「瞧瞧,下官这点小心思全被殿下料中了不是。 」丁寿抬手将公主揽到了怀 里…… 一串娇喘和呻吟声从仁和香唇中飘出,一身素缟衣裙襟散带松,衣内有一双 大手在她白嫩的肌肤上摩挲挑逗,白绸肚兜的背带早已松开,硕大滑腻的一对丰 乳被肆无忌惮地抓揉捏搓,如樱桃般的乳尖已在不觉抖颤中挺立了出来。 「别,别在这儿啊,万一让人看见……」丁寿就这样抱着她坐在椅子上,仁 和紧张地望向房门。 「人都在前院里忙,谁会到后院来,放心吧公主,难道你还等得到 卧房么?」 丁寿坏笑声中,仁和一双媚眼半睁半闭,由他一双大手在身上私密之处恣意 游走抚弄,感受到圆滚滚的臀下那根火热坚挺,整个人像是融化了般没有一丝力 气。 一年前那次疯狂交媾,让她数日不能正常行走,也为她午夜梦回添了许多余 韵回味,再与齐世美行周公之礼时如同嚼蜡,那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再也无法满 足她的欲望,而今鸳梦重温,她空虚了好久的身体确实无法再等,丁寿无礼的语 言,不但未能使她恼怒,还不由自主地轻轻扭动身子,好让他动作更加方便。 「小坏蛋……你……快点要了我吧,受不了……」 伴着裙下蜜穴在男人指尖熟练的揉捏摁挑之下,所发出的唧唧水声,仁和娇 躯之中像是万千虫蚁行走般的酥麻骚痒,呻吟声愈来愈柔软甜腻。 「要你?怎生要呀,我的殿下。 」丁寿咬着晶莹如白玉般的耳垂,低语道。 「我……我……唔……」 仁和的孝服仍在身上,肚兜却丢在了几案上,高高撩起的罗裙下,还带着湿 迹的亵裤垂挂在一条丰白腴嫩的大腿上,一脸享受的神情,红唇微张,闭着双眼 不住吁吁娇喘,声音更加绵软妖媚。 「讨厌,你非要人家说出来吗?」 「话不说不明,灯不挑不亮,殿下谕令不清,臣下不知如何自处呀。 」丁寿 在公主领口和裙下的两只手动作更加肆意,衣裙下明显看见两团鼓胀搔动摇晃。 「啊……你……你别……这……这么弄……好酸……呀——」 仁和公主一声长鸣,丁寿每根手指的细微动作,她都感受得一清二楚,在坚 硬挺翘的乳尖上的捻动,在水流潺潺的桃源洞口的拨弄,最要命的便是幽谷口红 豆处的那根手指,每一次揉摁都惹得她娇声高唤,好似一股电流通遍全身,麻酥 酥,痒滋滋,激荡地她纤腰轻扭,银牙暗咬,神情愈来愈柔媚,动作越来越放浪, 素裙已湿了好大一块,香汗随着体液发散出来,漂浮在四周。 在浓烈情欲的内外交煎之下,仁和的呼吸愈来愈急促,逼得她终于投降了。 「我要你用这根东西狠狠地插进来,快!!」素手下探,紧握住男人那粗壮 坚硬的巨物,在雪腻臀沟和蜜穴处死命摩擦。 「下官遵命。 」 丁寿轻笑一声,手上微一用力,娇躯翻转,仁和公主便成了对面跨坐在他腰 间的姿势。 未等她娇呼出声,一口重重地吻住了她红艳的樱唇上,贪婪地吸着她香甜芬 芳的雀舌。 仁和热情地回应着,任他吸啜品咂着菱唇,一双手环上他的颈子,娇躯剧烈 扭动,恨不得立时扒光自己,让下身蜜穴与那条无法一握的巨龙间再无隔阂。 丁寿却省了脱衣裙的麻烦,将那身孝服素裙一翻,举起仁和软绵绵的娇躯, 巨棒稍一对准,便下身一挺,抱着怀中玉人腰肢的两手往下大力一凑。 「啊——」一声娇弱轻吟,仁和公主似乎感觉被长抢贯体而过,五脏六腑似 乎都要翻了个儿。 「冤家,你捅到人嗓子眼啦!」 只是短暂的疼痛不适,随即仁和便被接踵而来的充实胀满感刺激得欲火中烧, 不由自主地扭动着腰臀,一双玉腿自觉地箍上了丁寿腰间,好让这小冤家在她体 内全力冲刺,一下下地将她送上巅峰。 仁和弓起身子,银牙轻咬着男人肩膀,感受到玉杵在体内不住地撞击,花心 蜜汁一点点地被榨了出来。 丁寿紧搂着她的腰肢,常年养尊处优的身体,自不如习武女子的腰身紧致, 但柔软弹性却是手感更佳,吸引的他不住耸挺,涨得又紫又红的大菇头在她花心 深处紧紧研磨,不时抱着如满月般的肥臀狠狠地旋动几下,逗得仁和公主花心里 又痒又酸,一波波淫水奔流出来,柔软嫩滑的身子香汗淋漓,素衣缟裙湿湿地贴 在凹凸有致的丰满娇躯上。 「又出……出来了,好,真好!」 不一会儿阴精已经泄了三次,终于满足的仁和公主再也喘不过气来,软软地 伏在男人肩头呻吟着,想了一年多的这个小男人,今天终于再度让她沉迷陶醉。 可惜丁寿被挑起的欲火却不那么容易被熄灭,深深插入的火热玉杵坚挺依旧, 几乎可将仁和整个人挑了起来。 仁和公主纤手仍软弱无力地环在他脖颈上,脸上的神色欢欣甜蜜,猛然间感 到原本扶着她腰肢的手下移到自己丰满多肉的屁股上,将自个儿捧了起来。 还未等弄清状况,便被反压在黄花梨的圈椅上,两条粉腿被分搭在了两边扶 手,腿根大大张开,那根带给她无限快乐的玉杵抽插得更加狠猛,只肏得仁和公 主呻吟连连,冷汗淋淋。 「好人儿,求求你,放过我,我真不成了!啊——又来了,亲相公,好驸马, 弄死我吧!」 也不知泄了几次,仁和早已虚脱不堪,淫荡的浪叫声已化成轻轻的呓语呻吟, 泥泞不堪的幽谷花径仍被涨得满满的,涨大的菇头每次进入都深深陷入仁和那娇 嫩柔滑的花心里,撞得她娇躯轻颤,闭目浪哼,周身软得连指尖儿似乎也举不起 来。 失魂落魄,迷迷茫茫的仁和公主突然身子一震,似乎听到了熟悉的人在呼唤 自己。 「妈,您在里面么?!」 第三百二十九章·不如归去 披麻戴孝的齐良大公子快步穿过青石甬道,直奔后堂。 「齐公子,久违了。 」 丁寿立在堂前,笑呵呵地拱手为礼。 「丁寿!哦不,丁大人,您在这儿?」 看到当日带锦衣卫闯进府里把自己扔进诏狱的罪魁祸首站在眼前,齐良打心 眼里犯怵。 「在灵前为驸马爷上一炷香,顺道叨扰杯茶喝。 」丁寿道。 「在下替先考谢过大人隆情。 」略微犹豫一下,齐良还是问道:「家母可在 里面?」 「殿下适才去处理府中一些琐事,稍后便回,公子可愿进堂叙谈一番,与丁 某边等边聊。 」 「这个混小子!!」正在屋内整理衣裙的仁和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不说她 现在衣衫不整,单是脸上红潮未退,满屋淫靡气味,明眼人哪个看不出来刚经了 好事,何况来人还是自己儿子,还怎生做人! 「不不不,前面灵堂人来人往,需有人照看,在下不能耽搁,只得失礼少陪, 请大人见谅。 」齐良连连摇手,还往后退了两步,生怕这位强拉着自己叙话。 「如此,公子请便。 」丁寿笑答。 如蒙大赦的齐良长出一口气,客套话都不敢多说,避之若浼,扭身快步离了 后院。 丁寿背手扭身回厅,坏笑道:「殿下虚惊一场,咱们继续。 」 「一边呆着去!」倒在椅子上抚胸呼呼娇喘的仁 和嗔怒不已,「都说了这里 不行,你个急色鬼就是不听。 」 「下官不是担心您没尽兴嘛,」丁寿摸摸鼻子试探道:「要不到您卧房……」 「滚!你当府上人都是瞎子呀,再说以后你一个大男人老往这里跑算怎么回 事!」说了后半句,公主殿下的脸更红了。 「你是担心以后呀,」丁寿摩挲着下巴,思忖道:「这倒是个麻烦事,不过 臣下有个主意……」 ************ 奉天门早朝。 「仁和大长公主上表:奏请于南苑修建驸马坟茔,自愿结庐相守,乞陛下恩 准。 」礼部郎中崔杰出班奏道。 作为首辅李东阳的长婿,崔杰的奏请自有多人应和,什么公主殿下夫妻情深, 贞洁可为天下表率,足为后人旌表等等,反正好话不要钱,多说几句也不亏。 「南苑?」小皇帝却有些奇怪,「以往薨逝的公主诸王不都安葬西山么,何 必另选佳城?」 「陛下,西山一带风景秀丽,林泉茂盛,确为风水宝地,然国朝皇亲贵戚多 葬于此,形胜之地殆尽,若大长公主殿下愿另选他地,礼部并无异议。 」 大明朝公主墓地选择都是工部、礼部和司礼监的活儿,反正将来都是合葬一 处,现在敲定了也省得日后麻烦,礼部尚书张升乐见其成。 前阵子刚拒绝了人家奏请,这要是在南苑安家,以后南海子打猎碰见了这位 大姑姑如何相处呀,朱厚照担心这个。 「陛下,仁和大长公主贞烈可表,臣请授其长子齐良锦衣卫千户一职,以为 嘉许。 」丁寿突然出班奏禀。 「准奏。 」朱厚照回得干脆痛快,这样好啊,儿子都升了官,亲戚见面也好 说话呀。 见小皇帝高兴,丁寿趁热打铁,「公主为夫结庐守灵,其情可悯,臣请为其 预建生圹,广设享殿、库厨、官宅,以彰其行。 」 见小皇帝突然面露难色,丁寿暗道声坏了,忘了皇帝是个穷光蛋了。 「预修生坟,可有先例?」朱厚照的确为难。 工部尚书曾鉴道:「自英庙时汝阳大长公主起,确有公主以年老死日将近为 由修建寿藏,然仁和大长公主春秋鼎盛,似无此必要。 」 礼部尚书张升也说道「豫凶事,非礼也。 况而今库藏匮乏,宜停不急之务。 」 你俩老家伙跟我对着干是吧,连《左传》都搬出来了,刚才给齐良那小子加 官的时候怎么不来一句「赠死不及尸」的屁话呢,丁寿在心中给这二位部堂记了 笔小账。 「陛下,寿藏官宅亦是公主结庐之所,事急从权,礼不可废,臣意请公主府 自置茔地,待帑藏充裕,再领银折价。 」这笔钱到底还是得自己出,丁寿心疼得 直抽抽。 「此议甚好,司礼监会同工、礼二部,照此办理吧。 」朱厚照现在是乐得做 甩手掌柜的,拍拍屁股走人。 「恭送陛下。 」 一直垂眼低眉的刘瑾送走小皇帝,对着张升二人道:「两位部堂,请留步。 」 「刘公公,有何吩咐?」曾鉴傲然屹立,语气生硬。 「曾部堂客气,近日朝臣赴咱家府宴之人甚多,唯部堂清高故我,咱家怎敢 失礼得罪。 」刘瑾皮笑肉不笑道。 「你……」曾鉴待要反唇相讥,被一旁张升阻拦。 「若刘公见召,老夫与克明兄自当上门叨扰。 」比起曾鉴,张升姿态低了许 多。 「宗伯说笑,内外相接乃是重罪,部堂可是要与咱家私相授受,暗中结党?」 这位成化五年的高考状元被刘瑾一句话顶的说不话来,脸色难堪,一旁的曾 鉴不耐道:「刘瑾,有话直说,老夫无心与你在大内啰唣。 」 「咱家也有一摞奏本要批,」刘瑾淡然笑道:「只是这些奏请里怎没看到二 位部堂年老乞归的奏本?」 「什么?!」二人同时惊诧莫名。 「刘瑾,你究竟何意?」年过古稀的曾鉴火气未减,直要冲上前理论。 刘瑾冷冷道:「咱家的意思很清楚,二位年老昏耄,做了几十年的官儿了, 还不明白审时度势的道理,别等到咱家出手,大家都不好看。 」 不理暴跳如雷的曾鉴,刘瑾扭身而走。 「欺人太甚!」曾鉴涨红了脸道:「启昭,你我上表参他胁迫大臣,居心叵 测……」 「克明兄,算了吧。 」张升长叹一声。 「算了?这算什么?」 「如今两京都察院各道奏章,必先呈堂详禀刘瑾,然后上闻,你我的奏表根 本到不了陛下眼前呀!」 「这……」曾鉴知晓张升说的是实情,却咽不下这口气。 「急流勇退,谓之知机,咱们也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数了。 」张升凄凉苦笑, 「你我皆是联名请诛八虎之人,安然归里已属侥幸,若是如车震卿和朱懋恭一般 ……」 曾鉴嘿然,宣府巡抚车霆和山东巡抚朱钦如今可都在诏狱里作伴呢;尚宝司 卿也有小九卿之称啊,结果顾璇他们几个因为违例乘轿在长安门外戴枷示众,差 点把命都丢了;还有那位除夕致仕的左都御史张敷华,船到徐州莫名倾覆,好悬 没淹死,鬼知道是不是真得撞了什么礁石,刘瑾做事已不能用官场常理度之。 张升望天喟然,「国事如此,不如归去啊!」 ************ 小时雍坊,灰厂小巷,李阁老胡同。 下朝的李东阳甫一下轿,便看见许多人围在府门前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李东阳见其中不乏士子儒生,心中奇怪,进门便问。 家人支支吾吾递过一张白纸告示「老爷,今晨不知何人在府门上贴了这个。 」 「揭帖?」李东阳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大门上也会被人贴了这个东西,拿过 来一看,是一首七绝诗: 文名应与斗山齐,伴食中书日已西。 回首湘江春草绿,鹧鸪啼罢子规啼。 「鹧鸪 啼罢子规啼……」李东阳默念一遍,嘴角边浮起一丝苦笑道:「这是 讥讽老夫」行不得也哥哥「,」不如归去「呀。 」 「老爷,南都太常少卿罗大人有信来。 」家人又呈上一封信来。 「哦,罗景鸣来信了。 」李东阳随即开怀,罗玘是他得意门生,受他举荐升 任留都少卿,已有段时日未通鸿雁了。 李府书房,烛光渐残。 信笺无声地由指尖滑落,李东阳懵然无知,只是回味着信中数语:公既助纣 为虐,吾与公再无师徒之谊,官身前途为公荐所得,愿请削籍偿之。 「呵呵……」李东阳扭头看看案几上的那张揭帖,神情复杂,「行不得也, 不如归去呀……」 ************ 正德二年闰正月初八日,工部尚书曾鉴进荣禄大夫致仕。 正德二年闰正月十七日,礼部尚书张升进太子太保致仕。 正德二年闰正月十九日,有旨传出:令吏、兵二部,凡进退文武官,先于刘 瑾处详议,内外奏章,悉呈之。 注:齐世美历史上是弘治十六年病逝,为了剧情冲突让他多活两年,仁和公 主和他的墓确实在南海子小红门,算是明代亲王公主墓穴里的少数个例,在她之 前只有朱棣的永安公主葬在了北京房山,其他大多数人陵寝都在西山。 另外不用替丁二操心修陵花多少银子,历史上仁和公主墓折价银一千六百九 十两,她妹妹德清公主的坟折价银一万六千二百两,以后公主驸马坟一般是一万 四千两的标准,看着差距挺大,实际上里面猫腻很多,万历为自己的同母妹永宁 公主(《独行侍卫》里的女主)修坟,特旨加恩共两万四千两,工部一个姓贺的 郎中不信邪,免去各家参与,自己主持修坟,结果修成后「金井并席殿五十余间, 计费仅三百三十两有奇」,只能说一句:明晚期工程项目真特么黑。 第三百三十章·刑部大街 北镇抚司。 丁寿在自己的签押房内痛苦地揉着太阳穴,案前站着的钱宁和杜星野同样愁 容满面。 「还查不出人来么?」丁寿问。 二人摇头。 「这小子也是倒霉催的,李阁老都不愿声张此事,那帮酸子偏偏传得满城风 雨,惹得刘公震怒,非要查出人来不可。 」丁寿想起来就头疼。 「匿名揭帖这事有几个会对人明言,都下最不缺的便是这般无事生风的文人 士子,国子监里便养着几千号吃饱没事干的,属下等确实无从下手。 」钱宁也开 始诉苦。 「朝廷月给廪饩,竟养些这般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穷酸书生,一天到 晚给咱爷们找事。 」 丁寿越说越是火大,「不行,这事不能光落到锦衣卫头上,三法司那边也该 动弹动弹了。 」 ************ 三法司衙门并不和其余衙门公署一般在长安街南大明门两侧办公,而是坐落 在西城距离蜡烛寺不远的刑部大街上。 丁寿等一干锦衣卫的马匹刚到三法司牌楼前,便被一群看热闹的吃瓜群众给 挡住了。 「怎么回事?过去看看。 」丁寿示意。 打听消息的锦衣卫很快过来回话,「卫帅,巡按御史王时中戴重枷在都察院 前示众,王妻过来探视,见其夫病重,一时大恸,拦着刘都堂的轿子哭求喊冤。 」 「王时中?是他呀。 」丁寿恍然想起,前几天江彬给他的信中提到过一笔, 御史王时中巡按宣大,严刑峻法,宣府守备以下武官被他一口气逮了上百,宣府 武官人心浮动,江彬也求他帮忙活动下位置,远离是非之地,不过还没等他动手, 丘聚的东厂便得到消息,将王时中给拿到诏狱了。 最近的北镇抚司里进进出出的好不热闹,丘聚为了帮刘瑾立威可是下了死力, 东厂番子无所不用其极,问题是东厂没有监狱,拿了人直接往镇抚司一塞,搞得 诏狱里都快人满为患了。 说心里话,丁寿是觉得王时中确实有些冤枉,他拿人也是有凭有据,不过动 静实在搞得太大,江彬那本乡本土的都不愿在宣府待了,估计也是被逼得走投无 路了。 不过这事关系不到二爷身上,你东厂拿人,我锦衣卫就关着,该廷杖廷杖, 该除名除名,反正这些人和自己都没什么交情,谁教你们倒霉犯人手上了呢,不 过刘宇的轿子被人拦了这么开心的事,丁二怎能不去看个热闹,在宣府闪了老子 那一下,而今可还记着呢。 「刘都堂,你与拙夫在宣府共事,当晓得他的为人,他实在是冤枉啊!」 一个妇人跪地扯着刘宇官袍不撒手,嚎啕痛哭,二人不远处一个去了官服的 中年男子颈带重枷,神色萎靡,奄奄一息。 「王夫人,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刘宇扯了几下官服下摆,没有抽开,若是丁寿易地而处,估计就直接动手推 开了,若是妇人有几分姿色,少不得还会趁机占上一把便宜,可他刘至大在众目 睽睽下还干不出这不要脸的事来。 「王夫人,刘某也是爱莫能助,好在禁中有令,尊夫枷满一月便可开释,你 且宽心等待几日,便可夫妻团聚……」刘宇无奈,只得放下身段劝解。 怎料王妻也是个泼辣性子,见哭求无望,当即跳了起来,「放屁,你看我家 相公可还撑得到一个月!」 「王夫人,你也是诗礼人家,怎可出语如此粗俗,与市井泼妇何异!」刘宇 瞪起了眼睛。 「呸!」刚摆出一副官威的刘宇便被迎面一口浓痰喷得斯文扫地。 王妻犹嫌不足,喋喋不休道:「我家相公要是有个好歹,老娘我也不活了, 还谈什么斯文体统!刘宇,我告诉你,你今日若不放了我家官人,老娘便把你那 些脏事全抖落出来。 」 「笑话,本院堂堂正正,有何脏私可被你指责。 」刘宇一派正气凛然。 王妻冷笑,「你总督宣大时,不止一次嘱托我家相公对属下赃官污吏网开一 面,难道忘了不成?可要老娘把那些人名一一列举出来。 」 刘宇重重咳了一声掩饰脸上尴尬,放缓语气道:「王夫人休要道听途说一些 无影之事,道夫兄境遇刘某感同身受,只是刘某人微言轻,便是有心也是无力呀 ……」 「我打你个有心无力的老悖晦!」王妻上前一把揪住刘宇胡子,「天下人谁 不知道你对刘瑾吮疽舐痔,朋比为奸,现而今跟我说什么有心无力?!!爱莫能 助?!!」 「你个疯婆子!以下犯上,该当何罪,左右与我……哎呀!」刘都堂的一副 美髯就此不保。 都察院的衙役此时也顾不得男女大防,纷纷上前拉扯,怎奈王妻如今发了性 子,谁人也捂不住。 「来呀,来呀,刘宇,你今日不杀了老娘,明日我便去敲登闻鼓,让你去给 我相公陪绑!!」 刘宇心里叫苦,好好的回来接掌什么都察院,说得好听一院都堂,位列九卿, 下辖十三道监察御史一百一十人巡查天下,可这帮言官喷子们疯起来谁能拦得住, 天知道哪天就搞出个大新闻,到时替他们背锅也就算了,这连家中婆娘也这般泼 辣,这大明天下还有没有个老实人当官的地方了。 好不容易手下人将王妻拉开,刘宇心疼地整理自己这副保养得宜的美髯,冷 不丁抬头看见了抻脖看热闹的丁寿。 也怪丁二爷骑着苍龙驹太过显眼,比旁人都高出一头,他又笑得最肆无忌惮, 在人群里十分扎眼。 王妻被拉开后并不罢手,呼呼喘了几口气便要再战,猛然听刘宇道:「王夫 人且慢,尊夫而今是被羁押诏狱之中,这位大人便是当今缇帅丁南山,位高权重, 分属应当,营救道夫兄一事还要着落在他身上。 」 丁寿正被场中闹剧引得咧嘴大笑,刘宇呀刘宇,你也有今天,王时中的老婆 果然是个人物,就是这骂得形容词有些……反胃。 正看得开心的丁二爷突然被刘宇祸水东引,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见王妻猛 然转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丁寿心里咯噔一下:刘宇,你大爷的!! 第三百三十一章·用人之道 刘瑾府门前公卿车马云集,比之大栅栏还要热闹几分。 丁寿身份不同,到刘府从来都是径直而入,进了刘府大堂,堂上除了刘瑾外 还有一人。 「寿哥儿来了,自己坐。 」刘瑾随口招呼道。 「下官见过缇帅。 」堂上立着的中年人见了丁寿颇为紧张。 丁寿见这位鼻直口方,相貌端然,瞧着有几分面熟,像是哪里见过。 「好了,韩福,你这右副都御使的官职品级不比他低,不用这般委屈。 」刘 瑾不以为然道。 「喔,韩德夫,韩副宪,您怎么出来了?」 丁寿一拍脑袋想起这位了,都察院右副都御使韩福,也是前阵子被丘聚的东 厂执拿进诏狱的。 韩福闻言脸色尴尬,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倒是刘瑾给解了围。 「韩福与咱家是西安同乡,坐罪下狱竟然不知知会咱家一声,还是治下百姓 上京鸣冤,才教咱家得了风声,你是多不愿认咱这个乡党?」 韩福吓得慌忙跪下,「下官不敢,下官巡抚河间确有过处,罪有应得,实在 不敢麻烦公公。 」 「你擅调驿马确是不该,但究其本意也是为了操练州县民壮,而今京畿盗贼 四起,也算权宜之计,夺俸两月买个教训吧。 」刘瑾道,「可有异议?」 「是,下官知罪,无话可说。 」韩福俯首道。 「别忙,事还没完。 」刘瑾在榻上盘起一条腿。 韩福立即紧张起来,不知还要被如何发落。 「你在大名府任上,奸盗屏迹,道不拾遗,政绩为畿辅之冠,巡抚河间,能 声显著,可称干吏,正巧户部左侍郎顾佐补了韩文的缺,你补了他的吧。 」 刘瑾说得轻松,韩福却如遭雷殛,目瞪口呆。 「怎么,对这官位不满意?」刘瑾眼睛一翻,寒光闪闪。 「不敢,公公援手提拔之恩,下官必涌泉相报。 」韩福再度跪倒,以头触地。 「你报答的不是咱家,是陛下和朝廷社稷。 」刘瑾语气放缓,「好了,回去 吧,别让家里人再担心了。 」 韩福称是,感激涕零的转身离去。 「公公,我……」 丁寿想要说话,被刘瑾止住,「你且等等,老姜,下个人是谁?」 刘瑾府上老家人在堂下回报:「回老爷,是太仆寺卿屈直。 」 「华阴人,又是个同乡。 」刘瑾转对丁寿笑语道。 「公公,我的事没几句话……」 「那就不妨再等等。 」看丁寿一脸不情愿,刘瑾摇头苦笑,「老姜,让后面 的人今儿别等了,屈直是最后一个。 」 「怎么样,能等咱家一会儿了?」 「公公您随意。 」丁寿陪个笑脸。 屈直年近五旬,白净面皮,气度轩昂,相比韩福的唯唯诺诺,身上多了几分 傲物之态。 「太仆寺卿屈直见过公公。 」屈直略一拱手,便是见礼,「不知公公见召, 所为何事?」 「屈道伸,你的事犯啦!」刘瑾突然厉声大喝。 屈直淡然一笑,「本官立身持正,公事唯谨,不知犯了何罪?」 「你可知这段时日有多少中使揪你的过错,咱家耳朵都灌满了。 」刘瑾冰冷 的眼神上下审视一番,「若是此时向咱家跪哭求饶,看在同乡份上,还可救你一 命。 」 「不必,太仆寺执掌天下马政,中使请托揽纳,恕难如愿,刘公若要以此见 罪,廷杖还是削籍,悉听尊便。 」屈直昂然不屈。 「好一个屈道伸,宁折不弯,不愧我关中子弟。 」刘瑾抚掌大笑。 突如其来的变化,终让屈直一怔,「刘公此番不为见罪?」 「秉公而行,据理力争,谈何见罪。 」刘瑾萧然长笑,「几个宵小谗言,咱 家还分得清是非。 」 「那是为了何事?」屈直疑惑不解。 「东南为国朝财赋重地,而今却海商猖獗,长此以往恐有内外勾连,贻祸海 疆之举,屈大人为官刚直不阿,执法不挠,又有浙江清吏司主事的履历,咱家欲 擢尊驾为浙江按察使一职,可有胆量就任?」 屈直紧锁眉峰,沉吟不语。 刘瑾淡然道:「浙江人文荟萃,遍地衣冠世家,屈太仆若有难处,不妨明言 一二。 」 「刘公不必激将,为国效力,前途便是刀山火海,屈某也无丝毫犹豫,只是 ……」屈直凝视刘瑾,「屈某官职为朝廷所授,不会因此加官而感激公公。 」 刘瑾哈哈大笑,「尊驾若能记住」为国效力「四字,咱家足感盛情,岂敢妄 想其他。 」 屈直躬身深施一礼,扭身而去。 「寿哥儿,可看出了什么?」刘瑾转首看向丁寿。 「公公恩威并施,驭人有术。 」丁寿道。 「你呀,」刘瑾遥指丁寿,「可是觉得咱家以高官厚禄拉拢韩福,复又以朝 廷大义驱使屈直,是言不由衷,私结党羽之行?」 「小子不敢。 」丁寿笑道,心说您老做得还不明显么。 「随你怎么想吧,若你能学到这些也尽够受用了。 」刘瑾懒得解释,「找咱 家什么事?」 丁寿叹了口气,将王时中的事说了一番,「王时中确是病重垂危,总不好枷 出人命,您看是不是放他一马。 」 「你收王家好处了?」刘瑾问道。 「绝对没有。 」丁寿大呼冤枉。 「那就是王时中的夫人有几分姿色?不然你这小子怎会干这无利不起早的 买 卖。 」刘瑾眼角笑意洋溢。 丁寿才喝的一口茶喷了出来,「公公你能不这么门缝里瞧人么,王时中的事 情小子查过了,他抓的那些武臣有凭有据,丘公公这事办得……操切了些,如今 他罪也受了,放便放了吧。 」 「你觉得王时中冤枉?」 丁寿坦然点头。 「咱家也喜欢清官,可水至清则无鱼呀。 」刘瑾喟然长吁,「咱家贬斥韩文, 逼曾鉴等人致仕,看着惊天动地,但六部卿佐仍在,部务未有丝毫耽搁,可王时 中搞得这一出呢?」 「宣府守备以下以赃败之事一体缉拿百余武臣,搞得人人自危,若是此时鞑 子来犯,宣府边堡如同虚设,难道让他王时中上阵杀敌么!」 「韩福专擅,但有抚土安民之能,亲民官任上均有政绩,咱家用他梳理户部; 屈直刚直过甚,其刑名任上却案无滞狱,声名籍籍,咱家以其铁腕整肃东南,所 谓用人如器,各取所长,王时中眼中只见人过,未识其能,此等人物留他何用? 死又何惜?」 「可他……」 「不错,他当初本意也是为激扬各处分守,可天下间好心办坏事的例子还少 么?」刘瑾反诘。 「听您这么说,小子都觉得他该死了。 」和王时中非亲非故的,丁寿觉得仁 至义尽,没必要再把老太监惹毛了。 刘瑾哂笑,「你小子的面子咱家还是会给的,将王时中去了大枷,谪戍辽东 铁岭卫吧。 」 「小子谢公公赏面。 」丁寿道了声谢,喜笑颜开。 待丁寿离去,刘瑾笑容收敛。 「大小臣僚见王时中苦楚,卒不敢发一言以脱其罪,唯缇帅丁寿仗义执言, 怒斥权阉,遂全其命……」 刘瑾搁笔,幽幽一叹。 注:(近幸)揽纳请托,百计求中,(屈)直力禁之。 近幸共谮于权瑾,瑾 察得其情,亦雅重之,谮者失气(《陕西通志》卷二《人物》) (韩)福强结干吏,所在著能声。 至是受挫,为瑾所拔擢,遂精心事瑾,为 效力(《明史》卷三六) 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里说救王时中的是李东阳,《武宗实录》里则写明 了是刘宇帮的忙,原因么「(王时中)妻往省,都御史刘宇过之,妻伤泣且大诟, 宇不得已为之」,敢对着左都御史大骂,只能说王时中这媳妇真彪悍。 (待续) 【大明天下(第四卷)】(332-335) 2019年11月18日 第三百三十二章·请托 假山嵬嵬翠竹萧萧。 一名端庄秀丽的美貌妇人裙角轻提款款穿过一条花木丛生的碎石小径拐 过一个月洞门便见一座四角凉亭立于花间。 石桌上杯盘齐备有两人正在亭内对酌。 「伯安兄府上花园果然清雅别致小弟与兄相识已久今日才有缘见识。 」 丁寿举杯笑道。 「若非家父留都上任愚兄可不敢引祸上门。 」坐在对面的王守仁打趣道。 「是极是极小弟有自知之明若仁伯在京坐镇断不会学恶客登门自讨 无趣。 」丁寿摇头晃脑道。 王阳明自小也是斗鸡走狗的叛逆少年闻言当即开怀笑指丁寿道:「你啊 堂堂三品武臣竟如此佻脱毫无官身体统可言。 」 「小弟若是食古不化拘泥俗礼伯安兄又岂会折节下交?」丁寿眨眨眼睛 「为全兄弟之义小弟还是放浪形骸的好。 」 二人不约而同放声大笑。 「你们兄弟在说些什么呢这般开心。 」 妇人端着托盘笑吟吟步入方亭。 「小弟唐突而来累得嫂夫人辛苦操劳这厢谢罪了。 」丁寿起身施礼。 「叔郎不必多礼平日少见相公如此开朗若有暇还请拨冗常来寒舍侍笤 扫席恭迎贵客。 」妇人敛衽回礼道。 「一定一定只要嫂夫人不嫌小弟定将伯安兄的俸禄全化为腹内美餐。 」 「请客哪怕大肚汉你若有本事可将这宅子都吃了去。 」王守仁笑道又 转首对妻子道:「我还有事与南山叙谈你且回避吧。 」 妇人称是待要退下被丁寿劝阻。 「嫂夫人操劳半晌且请入席容小弟敬酒答谢。 」 「叔郎不必多礼妾身不懂你们官场道理士人雅趣觍颜在席徒增烦恼 不若暂避。 」 妇人只顾推辞丁寿哪里肯依定要敬酒方休妇人拗不过又得王守仁发 话浅浅吃了半杯酒水腮泛桃花才得退下。 「嫂夫人温良恭谨通情达理不愧大家闺秀伯安兄有此贤内助羡煞旁 人。 」 王守仁的夫人诸芸是王华好友诸让之女王、诸两家同为余姚大族长辈又 为至交便为子女定了秦晋之好弘治二年诸让任江西政使司左参议时招王 守仁赴南昌完婚一晃十余年夫妻二人倒也算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丁寿对妻子的溢美之词王守仁反应淡淡只是延揽示意丁寿入座。 瞧王守仁一脸严肃丁寿心中诧异乖乖入席静等下文。 「贤弟日前仗义援救王道夫之事都下早已传遍满朝碌碌唯南山高义 愚兄敬你一杯。 」 鬼知道这消息怎么传成这样了丁寿又没法解释只得陪饮一杯。 「愚兄另有一事请托放眼朝中也只有贤弟可为。 」 「哦伯安兄之事便是小弟之事请兄明言弟定当竭力。 」丁寿拍着胸 脯道。 「南都台谏戴铣、蒋钦等二十一人已被缇骑锁拿进京不知如何处置?」王 守仁一脸忧色。 「还能如何运气好的在诏狱里关一阵子便放了倒霉点的廷杖削籍不外 如是。 」丁寿对那些在雨花台险些群殴自己的书呆子没什么好感。 王守仁似乎松了口气「如此自然最好。 」 「怎么伯安兄与这些人有旧?」丁寿奇怪王守仁如此上心。 「不曾谋面。 」王守仁摇头「不过戴铣等人身为谏官上疏言事乃是职责 所在纵使言辞激烈不过一时激愤所致罪不至死还请贤弟设法保全一二。 」 「区区小事小弟敢不效劳。 」 至今为止刘瑾还没搞出人命这次又是几十号人犯事法不责众丁寿真 没把这托付当成一回事。 ************ 紫禁城午门外。 南京城被押解而来的二十多名科道言官被扒了裤子绑在受刑的长凳上周 围站满了奉旨观刑的文武百官。 一身飞鱼服的杨玉环顾周遭战战兢兢的满朝大臣神色轻蔑抬头看看天色 懒洋洋掏了掏耳朵对着行刑的锦衣校尉道:「奉圣谕:戴铣、蒋钦、薄彦徽 等人结党朋比离间朝廷廷杖三十。 时辰已到行刑。 」 栗木廷杖挂着风声高高抡起呼啸而下。 「且慢。 」 冷不丁声音响起不明所以的锦衣校尉正舞动生风的廷杖陡然停止只听一 阵「诶呦」叫唤声不知几个倒霉蛋的腰被抻到了。 「他娘的谁叫停呀?!」杨玉转头喝骂。 看清来人杨大人随即如同翻书般换了一张笑脸「哟大人您怎么来了 小人耳目不灵没听出您老来您别见罪。 」 「本官来此监刑。 」丁寿确实没有怪罪杨玉只是把他撵到了边上。 「这……」 杨玉纳闷这位爷走马上任后从来不关心刑名诏狱的事今日怎么破天荒 跑来监刑了。 丁二爷今日只想早完早了毕竟对着一帮男人屁股提不起兴趣轻轻顿足 将两脚靴间向外一分咳嗽一声「开始吧。 」 这帮殿廷侍卫面面相觑一同将眼光转向了一旁的杨玉杨玉冲着他们用力 点点头高声嘱咐道:「行刑用心打。 」 在一阵「噼啪」的竹笋炒肉声中围观者之一的文渊阁大学士焦芳被华盖殿 大学士李东阳拉到了一旁僻静处。 「宾之何事呀?」焦芳奇怪看着这位同年。 「孟阳兄老夫有一良言相劝可否倾听?」 「但说无妨。 」焦芳道。 「你这吏部还要兼管到何时?」 「老夫兼掌吏部乃圣上御批你此话何意?!」老焦芳怫然作色。 「孟阳兄你我同为甲申科进士同朝为官数十载听某良言相告阁部二 事不可同兼。 」 见焦芳面色迷茫李东阳道:「内阁佐天子出令对吏部所拟升调官有可 否之权而今你自拟议之又自评可否岂不荒唐?通政司奏事天官当廷跪接 承旨阁班皆立听旨意难道兄要出跪后再起立何其可笑?再另部事差缪或 章奏错误小则回话认罪大则罚俸如吏部一日疏漏兄亦将随同认罪这岂 不冤枉?」 「这个么……」前两条老大人可以不在乎可无辜躺抢的事焦芳可不愿干 闻言有些意动只是犹豫道:「刘公公那里如何交待?」 「孟阳兄不恋栈权位刘公公嘉许还不及岂能怪罪。 」李东阳又悄声道: 「难道刘公公不愿在部堂中再安插一亲信么?」 「怎么?宾之你是得了刘公公授意……」焦芳大惊失色。 「孟阳不 要多想只是有些事刘公不说我等还要善加体察才是。 」李东阳 意味深长说道。 焦芳惶然点头。 注:《王阳明年谱》里说王守仁成婚在弘治元年不过也有考证说是弘治二 年白话《王阳明年谱》里说诸氏名芸对照钱德洪版里死活没见到这个记载 更别提网上流传那个「诸芸玉」是从哪儿来的有知道出处的麻烦告知。 另外王 守仁的《祭外舅介庵先生文》的「外舅」是妻子的爹不是舅舅。 第三百三十三章·求仁 三日之后刘府。 刘瑾捧着鸟笼用口哨逗弄着笼中鸟儿悠然自得。 「鸟通人性知道您老开心这雀儿越来越欢快了。 」司礼监张雄在刘瑾身 后恭维着「丁大人您说是吧?」 你要拍老太监马屁别拉着我呀正翘着二郎腿品茶的丁寿无奈点了下头 算是回应。 「有什么事说吧。 」刘瑾将鸟笼交给下人转身回到榻上坐定。 「焦阁老请辞吏部请您老拿个章程。 」张雄陪笑。 「内阁票拟怎么说?」刘瑾捧起一碗茶。 张雄不屑一哂「李阁老那里传过话来您老为国除弊刚明正直各部奏 议先由您这明示内阁听命票旨即是。 」 一声嗤笑丁寿拾起一块鹅油酥扔进嘴里「王阁老那里没有异议?」 「如今内阁三公可不是他说得算有话憋着就是了。 」 张雄欠身回了一句这位爷在宫里贵人那里有面儿得罪不得。 「兵部尚书许进官迁吏部侍郎闫仲宇擢升夏官焦芳加太子太保武英殿大 学士王鏊加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刘瑾眉头一挑「既然人家大方咱们 也别小气了。 」 「是。 」张雄领命后并不退下「还有一件小事请您拿个主意。 」 「说。 」刘瑾道。 「南京那个御史蒋钦……」 「那书呆子打完屁股不是已经放出去了么。 」丁寿在左手无名指上佩戴的猫 儿眼戒指上哈了口气又用袖子蹭了蹭对着堂外阳光欣赏着宝石光泽的变化 不以为然道。 「缇帅说的是正是人放出来了才又独自上疏。 」张雄带着笑意说道。 「什么?!」丁寿惊立而起「他还敢上疏?」 「他又说了些什么呀?」刘瑾坐在那里漠然道。 张雄取出一份奏疏打开念道:「刘瑾小人也……」 偷眼瞧刘瑾神色没有变化张雄暗松口气继续道:「陛下视为腹心股肱 不知其为悖逆之徒蠹国之贼。 臣等待命祍席目击时弊有不忍不言之事……」 「陛下置之左右不知左右有贼而以贼为腹心。 刘瑾传旨禁诸言官无得妄生 议论不言则失于坐视言之则虐以非法。 通国皆寒心……」 「陛下独用之前后是不知前后有贼而以贼为耳目股肱。 一贼弄权万人失 望。 陛下懵然不闻纵之使坏天下事乱祖宗法陛下尚何以自立?乞听臣言 亟诛刘瑾以谢天下然后杀臣以谢刘瑾。 使朝廷以正万邪不得入;君心一正 万欲不能侵系臣之所愿。 」 这小子在作死啊!丁寿背冒冷汗偷觑榻上安坐的老太监。 「和咱家以命换命」刘瑾噗嗤一乐「寿哥儿……」 「小子在。 」丁寿躬身应答他已许久没这般拘谨了。 「看他骂咱家的力气多大啊锦衣卫的廷杖都是纸糊的么?」刘瑾看着丁寿 似笑非笑。 「公公我……」 「不用说了上道联名奏本挨了三十杖这回单独上疏还是三十杖便算 是咱家饶给他的……」刘瑾笑容里带着几分讥诮。 ************ 午门之外。 肩背以下被绑缚得严严实实的蒋钦伏卧于周边是虎视眈眈的锦衣校尉。 杨玉看着面沉似水不发一言的丁寿心中惴惴。 「大人此番怎么个打法?」 瞧着毫无惧色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蒋钦丁寿轻叹一声「照规矩来吧。 」 「是。 」杨玉领命准备上前行刑。 「留他一条命。 」丁寿突然轻声说了一句。 ************ 北镇抚司诏狱。 伤上加伤的蒋钦两股血肉模糊伏在牢房杂草上昏昏沉沉呻吟不绝。 沉闷的靴声在甬道中响起两侧逻卒纷纷行礼丁寿一概不理径直走到了 蒋钦牢房门前。 「蒋钦你可知罪?」 神智模糊的蒋钦强睁开眼睛看清丁寿容貌后一声嗤笑「蒋某尽言官之 责何罪之有?!」 「你已被削籍再不是言官了还敢再胡言乱道么?」 「可我还是大明子民」蒋钦突然厉声道:「一日不死一日要尽言责。 」 「榆木脑袋愚不可及!」丁寿恨不得撬开这小子的脑袋看里面装的是不 是一堆稻草。 「尔等缇骑鹰犬如何晓得微言大义。 」蒋钦轻蔑将头扭转一边不屑一 顾。 「若非丁某这等鹰犬你挨了六十廷杖后还能与我逗嘴皮子!」丁寿愤懑中 夹了一丝委屈老子为你顶了多大的雷还没落一句好里外不是人。 蒋钦思之后一声叹息「缇帅援手王道夫之事蒋某也有耳闻可见良心 未泯何苦依附权阉为虎作伥。 」 蒋钦转目丁寿眼光中混杂着不解与惋惜。 「管好你自己吧。 」 这时候想拉老子上船晚了!丁寿拂袖而去对一旁的狱卒只叮咛了声「给 他上药治伤」。 ************ 又是三日牢门内外故人依旧。 丁寿立在栏槛外俯视牢内「你要见我?」 气色稍见好转的蒋钦仍旧不能起身只是用手肘半支起身子苦笑道:「蒋 某有伤在身请恕在下失礼之过。 」 看这家伙不再咄咄逼人不知为何丁寿心中竟有种轻松的感觉「无妨安 心调养待出狱后再叙不迟。 」 「缇帅美意在下怕只有辜负了。 」蒋钦勉强保持笑容「在下讨要纸笔 狱卒皆怕缇帅怪罪不得已只有厚颜当面请讨了。 」 「你要纸笔作甚?」丁寿忽然醒悟「你若怕家人担心我可安排探视。 」 「不必让他们见我这等落拓模样蒋某只想握管再上一疏。 」 「你当真不怕死?」丁寿矍然道。 「死有何惧!」蒋钦洒脱一笑。 「莫说你这道奏疏到不了御前便是陛下真看了以对刘公的宠信也是 石沉大海不起丝毫波澜而你……」丁寿呼出一口浊气语含怜悯「凡事可 一可二不可再三再四刘公公的脾气算不得好。 」 「既受国恩便该仗义执言。 」蒋 钦道。 「别信什么文死谏武死战的屁话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古有 名言。 」丁寿并不打算放弃劝解。 「圣人教训: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蒋钦道。 「相时而动无累后人可谓知礼。 」丁寿又道。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 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 蒋钦再道。 「我……」二爷肚里那点干货如何是这两榜出身的对手没几句话便哑口无 言。 「缇帅不必多言钦只求笔墨纸张。 」 丁寿无奈命人送来笔墨蒋钦谢过。 「蒋子修家中还有何人?」丁寿忽然问道。 「糟糠之妻老父高堂。 」 「着啊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你三番上疏凶多吉少若有不测妻 无所养老无所依谈何孝道?」 「这……」蒋钦语塞。 丁寿萌生一丝希望「今夜你不妨好好想想明日再给本官答复。 」 ************ 翌日一早丁寿便急匆匆来到诏狱。 蒋钦仍旧伏卧注视着牢内案上残灯。 「如何了?」丁寿眼神期待。 蒋钦喃喃如同自语「昨夜方一提笔便闻听隔壁凄凄惨惨似有哭声传来。 」 「怕是伤重幻象两侧牢房并无人犯。 」话虽如此丁寿还是左右牢房各扫 了一眼。 「搁笔之后哭声少息再度提笔哭声又起这油灯的萤火也变成了绿色 ……」不理丁寿蒋钦自顾说道。 饶是丁寿胆大此时也不觉后背冷风飕飕心惊胆战。 「我想莫不是上疏会有大祸临头故而先人示警告诫子孙?」 「不错不错定是如此。 」丁寿连连点头高啊这么样的台阶都能想得出 来谁说人是死书呆子的。 「蒋氏祖上先灵未泯忧心子孙罹祸断了血脉香火故而厉声以告蒋兄 勿悖祖先苦心呀。 」 「故而在下诚心虔祝蒋氏先灵:既已委身事主何忍缄默负国贻羞先人 自古忠孝难全请祖宗恕子孙不孝。 」蒋钦从怀中掏出一份奏疏「你猜如何? 哭声果止蒋氏先祖既谅还请缇帅务将此疏呈上。 」 看着蒋钦嘴角浮起的嘲弄笑意丁寿竟没有动怒而是不顾监牢内的潮湿污 秽挨着栏槛席而坐平视牢房内的蒋钦「你想好了?」 蒋钦点头「除死无大难此疏非上不可。 」 「老实说我对你们这些读死书的穷酸没什么好印象何况初见时还差点被 你鼓动围殴……」 想起雨花台竹林会面蒋钦也是忍俊不禁「若非拜这两次廷杖所赐蒋某 对阁下这锦衣武臣亦有同感。 」 「可这么眼睁睁看你送死还真有些不落忍所以——这东西你还是自己留 着吧。 」 丁寿起身拍拍屁股抬腿走人。 「缇帅若不代在下呈此奏疏蒋某便一头撞死在牢内。 」蒋钦高声道。 丁寿蓦然转身疾步走到牢门前气急败环道:「你到底图些什么?刘公公 威权日重内阁六部九卿多少部堂大员都俯首听命不敢撄其锋芒你一个七品 御史还是留都坐冷板凳的凭什么这么玩命!」 「便是因为衮衮诸公中聪明人太多了蒋某不得不如此。 」 蒋钦沉默片刻抬首道:「千载浩然正气百世衣冠风流板荡之际士大 夫中若无一二殉道之人岂非让天下人耻笑吾辈名教中人尽是奴颜媚骨卑躬屈 膝之徒钦唯有一死以换士人风骨长存清名不玷。 」 「在下求仁得仁万望缇帅成全。 」蒋钦忍痛挣扎站起整襟正冠向丁寿 深深一拜…… ************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 苏武节……」 昏暗狭长的甬道似乎没有尽头丁寿轻轻踱步以指尖夹着的奏疏敲打着节 拍声音越来越激越高昂在诏狱内不停回响。 「……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 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是气所磅礴 凛烈万古存……」 第三百三十四章·杀心 「臣与贼瑾势不两立。 贼瑾蓄恶已非一朝乘间启衅乃其本志。 陛下 日与嬉游茫不知悟内外臣庶懔如冰渊。 臣再疏受杖血肉淋漓伏枕狱中 终难自默愿借尚方剑斩之……」 丁寿念至此处抬眼观察刘瑾神色。 「哟刘公公这小子是要和您老死磕呀。 」谷大用以袖掩唇细声细气 说道。 刘瑾不见喜怒端着盖碗小口啜茶只轻声吐了两个字「继续」。 「臣骨肉都销涕泗交作七十二岁之老父不复顾养死何足惜?但陛下 覆国亡家之祸起于旦夕是大可惜也。 陛下诚杀瑾枭之午门使天下知臣钦 有敢谏之直陛下有诛贼之明。 陛下不杀此贼当先杀臣使臣得与龙逄、比干 同游下臣诚不愿与此贼并生也。 临死哀鸣伏冀裁择。 」 茶碗突然掷被摔个粉碎刘瑾暴怒而起「岂有此理!」 前面骂了那么多句也没见发这么大火呀丁寿不顾被茶水溅湿的官靴劝解 道:「公公息怒这蒋钦不过图一时口头痛快犯不着与他计较。 」 「说咱家的话可以不计较可他后面说的呢!」 刘瑾恼得来回转圈「自比龙逢比干那谁是夏桀?谁又是殷纣?啊?!你 们说啊!」 丁寿终于明白刘瑾暴跳如雷的缘故了暗道声蒋子修完了。 「讪君卖直其心可诛!咱家成全他。 」刘瑾冷笑说道。 ************ 数日之间蒋钦第三次被绑缚午门。 与前两次怒目相向不同此时的蒋钦一番释然之貌不忘对丁寿颔首致意 「缇帅钦谢过了。 」 丁寿却是心情复杂说不清对这番视死如归的气度是心存敬佩还是恨其迂 腐执拗。 「奉……咳咳」不知何故丁寿嗓子眼发干竟然莫名失声连忙咳嗽了 几下作为掩饰。 「卫帅您没事吧?」杨玉上前关切问道。 丁寿摇摇头「奉上谕:蒋钦恶言讪上屡教不改着再仗三十。 」 话到此处丁寿突然不再说了准备行刑的锦衣卫莫名其妙又不敢擅自行 刑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僵在那里。 「卫帅卫帅……」 「嗯?什么?」 离得近的杨玉小声提醒道:「您还没下令行刑呢。 」 「知道了。 」丁寿点头似乎突然下了很大的决心两脚靴尖外八字一分 「三十棍用心了打行刑。 」 行刑的锦衣力士们领会了上峰意思抡开膀子栗木廷杖高高举起还没等 抡圆了呢就听一个尖锐纤细的声音响起。 「慢着。 」 又有几个倒霉蛋肩膀险些脱臼一个个心中骂骂咧咧:妈的廷杖这碗饭越 来越不好吃了老是半途叫停还没儿报公伤去。 「丘公公您老怎么来了?」丁寿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丘聚仍是那副冰冷的死人脸「咱家来帮丁大人行刑啊。 」 「这廷杖可是锦衣卫的活儿。 」丁寿并不领情。 「现而今是我们东厂番子的了。 」丘聚皮笑肉不笑。 「丁某若是不让呢?」丁寿语气开始不善。 丘聚没有丝毫变化「缇帅可以自寻刘公公去说。 」 不理僵立的丁寿丘聚一挥手一群尖帽白皮靴的东厂番子替换了原先行刑 的锦衣校尉。 「孩子们手下利索点让锦衣卫的爷们瞧瞧这」廷杖「该怎么打。 」 说着话丘聚似乎有心无意用眼角夹了一眼一旁的丁寿冷笑一声手臂 重重一挥「着实了打。 」 ************ 绵绵细雨带着早春的丝丝凉意降临在庄严肃穆的紫禁城却冲刷不净午 门前石砖上的斑斑血迹。 丁寿呆呆伫立任由雨水浸湿了一身织锦飞鱼服。 「大人春雨露寒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门前当值的杨玉将一件斗篷披在 丁寿身上。 丁寿木然点头才要离开突然一个人影在雨水中快步跑了过来。 「我来迟了?」衣冠不整的王守仁看到上血痕变了脸色。 丁寿默认。 「丁南山你便是如此忠人之事?」王守仁指着丁寿的手指轻微颤抖。 「小弟只能说蒋子修得其所哉。 」 「好好一个得其所哉。 」王守仁不愿多话怫然而去。 「伯安兄……」 王守仁止步却没有回身。 「事不可为善自珍重。 」 「受教了。 」王守仁终是没有回头。 ************ 夜刘府书房。 刘瑾披发袒怀立在书案后挥毫泼墨白少川在一旁掌灯。 丘聚和谷大用在一旁案几上对弈有一搭没一搭奏事。 「兵部主事王守仁上疏为戴铣等人鸣冤请奏将这些言官们官复原职。 」 见刘瑾不说话谷大用又继续道:「钦天监五官监候杨源奏报:正德二年以 来火星入太微垣帝座之前或东或西往来不一劝陛下思患预防。 这小子意 有所指。 」 丘聚落下一子嗤笑道:「死一个蒋钦把什么阿猫阿狗都给引出来了连 个小小的五官监侯也作出一副赤胆忠心的样子。 」 「他那是胎里带的」谷大用看着棋局直皱眉头「他那个死鬼老爹杨瑄做 御史时便弹劾过石亨和曹吉祥当时侥幸留了条命如今也算子承父业。 」 刘瑾对刚写完的字似乎不太满意揉成一团扔到上重新蘸墨随口道: 「寿哥儿呢?」 「杖死蒋钦后便没见他怕是心里别了根刺儿和咱们使性子呢。 」丘聚不 失时机点了一句。 刘瑾没再问只是重新提笔写字转瞬间一个大大的「刘」字墨迹淋漓跃 然纸上。 刘瑾满意点点头「无三你看咱家的这个字怎么样?」 阴影中抱剑而立的柳无三缓缓摇头硬邦邦说道:「不会看。 」 「你呀……」刘瑾笑着点了点他又对身旁的白少川道:「小川你说呢。 」 「您老的字自然银钩铁画气吞山河只是……」白少川端详着墨迹有些 迟疑。 「只是什么?有话直说。 」 「公公想杀人?」 白少川语出惊人丘聚和谷大用起身围了过来。 「何以见得?」刘瑾不置可否。 「公公的姓氏本就主兵戈杀伐收尾的」刀「字一笔上又杀气腾腾锋芒尽 露足见杀心已起。 」 曲指弹开手中狼毫刘瑾哈哈大笑「咱家的心思总是瞒不过你。 」 ************ 平静的水面上垂着两根鱼竿纹丝不动。 头戴竹笠身披蓑衣的刘瑾稳坐钓鱼台老神在在盯着鱼线与一旁抓耳 挠腮坐立不安的丁寿截然两样。 「怎么陪咱家出城钓一次鱼便这般委屈你?」 「公公说笑只是小子性子喜动不喜静实在坐不住。 」丁寿忙着解释。 「可是还记挂着蒋钦之死。 」 刘瑾并未看向丁寿说的话却直指丁寿内心。 「不瞒您老心里是有些拧巴。 」 「莫说是你咱家对他也有着一分敬意。 」 「哦那您还……」丁寿疑惑不解。 「敬重是一回事杀不杀又是另一回子事一块石头挡了道咱家不会因为 那石头风骨嶙峋色彩斑斓便网开一面该踢开便踢开踢不开的便敲碎了它。 」 「咱家要立威他们这些人却要灭了咱的威风你说该不该留?」刘瑾转过 头问道。 面对老太监凌厉的眼神丁寿支支吾吾道:「不不该。 」 「说得好。 」刘瑾对丁寿的答案很满意手腕一振一条尺余长的鲤鱼脱水 而出。 「还是公公您先开了张。 」 在丁寿恭维声中刘瑾解开鱼钩又将那尾鲤鱼放回水里。 「您这是……」 刘瑾淡淡道:「今儿个午门见血咱家放生积德。 」 第三百三十五章·夜泊 一人一骑由正阳门急驰而来棋盘街上行人小贩争相闪避混乱不堪。 大明门前守军兵刃出鞘高声厉叱:「何人胆敢放肆!」 「滚开!」黑色骏马人立而起马上骑士语气不善。 「原来是丁大人。 」宫卫们收起家伙恭敬行礼却并不让开通道「大内 不得纵马大人您又未得御赐紫禁城骑马的恩典不要为难小的们。 」 丁寿翻身下马将缰绳一丢便急匆匆奔了进去。 展开身形丁寿一路风驰电掣般赶到午门只见王守仁两股血迹斑斑匍匐 在门前跸道上不声不响。 丘聚蹲在王守仁身前将探在他鼻端的手缩了回来缓缓站起身子阴测测 道:「寿哥儿着急忙慌干什么呢?」 指着王守仁的手指有些不稳丁寿带着几分希冀道:「他……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没气了五十廷杖下还能活命丁大人是在骂咱家呢。 」丘 聚理所当然道。 「你……」丁寿怒气上涌向前一步。 「知道你们的交情怕哥儿为难咱家才领了这个差事」丘聚发出一声带 着悲悯的叹息「死了也好不然贬谪贵州那瘴疠之当驿丞也是活受罪。 」 「丘公公」丁寿眼中有火焰跳动「当知与丁某结怨的人下场如何。 」 「丁大人咱家入宫几十年最不怕的便是与人结怨。 」丘聚冷笑。 正当二人针锋相对之时忽然一声长长的嗟叹响起却并非出自二人之口。 「若是因在下教二位结怨大可不必……」 ************ 是夜刘瑾府内堂。 「看不出王华这儿子还有些运气竟能逃过一劫。 」谷大用对身旁的丘聚 抱怨「老丘你今儿怎么也打了马虎眼?」 「不可能。 」丘聚眉峰紧紧锁在一起「那帮猴崽子下手没留余我也亲 手验过明明脉息全无怎么会死而复生。 」 「是啊挨了您五十杖还有不死的真是奇哉怪也。 」丁寿捂着腮帮子大 呼小叫道:「哎呦我这脸怎么好像被人抽了一样火辣辣疼呀。 」 丘聚霍然起身三角眼中寒光闪闪「小子咱家的笑话不那么好看。 」 「自己都活成笑话了还怕被人看。 」二爷嘲讽技能大开。 丘聚两只袍袖突然无风自起如吹气般快速膨胀起来。 老小子的阴风掌有几分门道可别吃了暗亏丁寿面上不以为意天魔真气 也暗自运转凝神戒备。 「好了。 」 刘瑾轻轻两个字让剑拔弩张的二人立刻偃旗息鼓。 「今儿算他命好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计较些什么。 」刘瑾手指轻 轻瞧着炕桌眼睛半睁半闭。 「是啊别为了一个王伯安伤了大家和气。 」谷大用仍是一副和事佬的笑容 「刘公公我这便让西厂的人在路上把那小子做了把这事了了。 」 「不行这人我东厂灭定了。 」丘聚可不放过这扳回一局的机会。 刘瑾不理两位热心的督主厂公淡淡道:「不必了这事交给锦衣卫吧。 」 「公公王伯安已远离中枢便让他在边陲之自生自灭何苦……」 「哥儿记得今日咱家对你说的话么?」刘瑾挑起眼帘打断丁寿道。 丁寿点头。 「那就别多说了你若为难可以让老丘去。 」刘瑾重又合上了眼睛。 「小子明白这便去安排。 」丁寿施礼转身而去。 「这哥儿怕是下不了手。 」谷大用望着丁寿背影消失叹了口气。 「我安排人盯着他。 」丘聚阴着脸子。 刘瑾仍旧闭目养神状「不必了路——总要自己选。 」 ************ 浩浩钱塘江水奔流东去一抹斜阳夕照江畔凤凰山麓叶红如火。 一叶扁舟孤单停泊在一处山壁水湾处五十多岁的老艄公精神矍铄对着 船头的客人道:「客官此处离杭州城不远您当真不要入城歇息?」 正自欣赏夕阳晚景的王守仁摇头微笑「不去了劳烦老丈帮置办些酒菜便 好。 」 银袋入手老艄公便觉手中一沉惊愕道:「客官用不得这许多……」 「多的便送与老丈了。 」王守仁笑道。 「这这如何担待得起小老儿的船也不值这些银两。 」老翁连连推脱。 「便是买老丈这艘船的。 」王守仁笑容中有些苦涩「下面的路怕是要在下 自己走了。 」 「客官要自己操舟却是不易。 」老翁忧心道。 「在下便是想要奋楫而进恐也有人不允。 」 ************ 夜幕四垂静谧无声。 竹炉内炭火红旺温着壶内的陈年女儿红酒香飘逸。 王守仁盘坐船头看着竹炉内升起的氤氲烟气似真似幻。 「好端端的怎生病了?」少女声音中透着关怀牵挂。 「娄师教诲」圣人必可学而至「欲要内圣必要依晦翁之说格物致知。 」 少年声音虚弱。 「爷爷是那般说了可谁又让你去盯着竹子傻看?」少女气哄哄说着。 「圣贤要格天下物我如今便从亭前的竹子开始格看。 」少年不服气回应。 「哼人家钱生与你一起格怎没像你一般昏了几天?」少女有些咬牙切齿。 「钱兄盯了竹子三天便精神不济半途而废我道他是精力不足做学问 当锲而不舍自顾穷格直挨到了七天……」少年声音渐低带了几分腼腆。 「可格出什么道理?」少女好奇。 「没有日夜间满耳满眼都是竹子直直昏了过去再睁眼便见到你了。 」 少年颓唐道。 「嘻嘻你这个呆子……」 恍如梦醒王守仁无声轻叹往事历历如在眼前那个活泼聪慧的少女已做 人妇自己也有贤妻相伴这些事本不该再想为何每每思及心头总有莫名酸 楚。 「马嘶落日青山暮雁度西风白草新。 别恨十分留一半三分黄叶二分尘。 」 半阙诗吟罢酒盏送至唇边王守仁唇角轻勾「既已到了何不现身相见。 」 光影一暗一道人影犹如鬼魅般凭空立在船头。 「伯安兄小弟最后送你一程。 」 (待续) 【大明天下(第四卷)】(336-337) 第三百三十六章·论道 一叶孤舟两人小酌。 「你知我要来?」 端着青瓷酒杯丁寿微诧。 「一路蹑尾随行贤弟辛苦。 」 王守仁举杯示意。 丁寿一笑将杯中温热犹存的女儿红一饮而尽。 「不怕酒中有毒?」 王守仁眉梢笑意隐隐。 「小弟只怕酒中无毒。 」 丁寿回道。 「哦这是为何?」 「刘公与我有恩伯安兄待我有义酒中若有毒小弟便可一了百了省却 左右为难之苦。 」 「却是不巧」 王守仁遗憾摇首「这酒怕是教贤弟失望。 」 「至少伯安兄没教小弟失望。 」 吃定王守仁人品的丁寿得便宜卖乖。 「愚兄却对贤弟失望得很。 」 王守仁肃容正色道;「阉竖弄权自来从无善终南山少年得志允文允武 又得陛下信重正是建功立业之时何以依附权阉做此助纣为虐朝野侧目 之行径。 」 「建功立业?」 丁寿一声冷笑放下酒杯道:「适才伯安兄所吟可是王威宁的诗句?」 不知因何扯开话题王守仁还是点头承认。 「王襄敏文韬武略世之良将其诗文雄迈跌宕闻者解颐为将则动有成 算出奇制胜红盐池一战驱逐套寇;奇袭威宁海小王子仅以身逃;踏破贺 兰山扬威边塞;戎马半生胜七十余战以文臣之身武功授爵附王靖远之骥 尾愚兄心向往之久矣。 」 王守仁兴致正高忽见丁寿笑容古怪「怎么可是愚兄说的有何不对?」 「兄长言之有理可小弟记得当年收复河套之前似乎朝中对王襄敏持重之 说颇有非议交相弹劾即便后来一战功成安定西陲王襄敏也是有功不赏 为白恭敏等名臣所抑此做何解?」 这些事间隔不远王守仁也不能否认皱眉道:「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 待七年期。 王襄敏正是不畏人言初心不改才有后来横刀跃马驰骋沙场之功。 」 「小弟以为不然若非幸遇伯乐纵是绝世良才怕也就此明珠蒙尘李广 难封。 」 王守仁眉头皱得更紧「贤弟是说——汪直?」 丁寿轻笑「何止一个汪直王襄敏初若不逢汪直何以有威宁海之功;后 若不依附李广怎有贺兰山大捷……」 「便是当年的王靖远也是借王振之力才有麓川之役换来数十年的南疆 安定。 」 丁寿笑意更浓。 「依你所言大丈夫必要依附中使才可建功立业?」 王守仁一声冷笑。 「依附内宦未必成事可仅靠左班坏事十之八九。 」 丁寿理所当然道。 见王守仁要出声反驳丁寿立即抢声道:「非是小弟偏颇伯安兄细细算来 汪直遭贬朝臣隐瞒大同败绩真相将王襄敏夺爵除名逼得他险些自尽;李 广身死科道言官劾其党比一代良将最终饮恨而终;当年主张退兵安南力阻 征伐麓川的岂不正是内阁三杨。 」 「当时北虏猖獗国用不足三杨也是无奈之举。 」 王守仁觉得应该为那三位老前辈说句话。 「或许吧可造成那番局面又是谁人之过呢?」 丁寿眨眨眼睛诘问道。 「难道全归咎于三位前辈这未免欲加之罪。 」 王守仁显然不同意丁寿的观点。 「三杨历经永乐、洪熙、宣德、正统四朝位居台阁重臣既受国恩又承 继太宗武烈之威本该宣扬德化造福黎庶开疆拓土七海称雄可这三人却 不修私德子孙贻祸方放弃交趾南迁奴儿干停下西洋诸事颠倒是非 混淆黑白一味以粉饰太平超拔翰林为己任哼内不能修身齐家外不能治 国平天下那点子男儿血性全他娘用在逼宫嫔殉葬上了……」 丁寿越说火气越大直接就爆了粗口继承了这具身子的记忆红旗下培养 出来的三观又没中封建余毒算是知道这三个被明朝文官们推崇备至的内阁标杆 组合算什么玩意了。 版图缩水可以说能力不行受人贿赂这事大哥不说二哥丁二也没什么资格 鄙视人家可逼活人殉葬那可就是纯粹的反人类行为了。 太宗、宣宗、仁宗大明朝仅有的三次殉葬全是这三个老家伙在内阁时玩出 来的这点揍性连特么元清都不如还有脸称什么狗屁‘贤相’。 (注:朱元璋死后人殉的说法万历朝才出现然后其他的民间野史一本抄一 本一直抄到《明史》里二爷如今的记忆还没受污染)「幸得他们死得早不 然皇明版图还不知蹙缩成何等样子呸也敢称之盛世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 虽尽东海犹有边有着后世领土观念的丁寿对这被文官吹上天的三位杨爷 真恨得牙痒痒。 「南山慎言。 」 丁寿的话头已经开始直指仁宣之治王守仁心觉不妥。 「伯安兄别拦着我小弟不吐不快心里话憋着太难受。 」 丁寿而今却止不住了。 「先皇御宇十八年垂拱而治结果天灾人祸不绝九边烽烟四起天下府 库空虚京畿盗贼横行所谓正人盈朝国事糜烂至此纵使刘、谢复位又能 如何!」 眼看这大明朝三位圣君和众位贤相被贬得一文不值王守仁却听不下去了 他少时也常作惊人之语可这位说的已经是大逆不道了大明朝再不因言获罪 当皇帝的脾气再好可以不计较你骂他唯独祖宗这一条不能忍余姚王家可是 一大家子人呢这位嘴上没把门的这江面虽说夜深人静那杭州城离得可不远 万一隔墙有耳阳明先生不觉嵴背发凉。 「贤弟可知‘此君’?」 可怜阳明先生此时只有硬拗了。 正嘚啵个不停的丁寿被勐然打断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何可一日无此君邪!」 王守仁指着一旁的竹炉笑道。 丁寿豁然「伯安兄是说竹子啊。 」《晋书》载王徽之寄居空宅便令种竹。 或问其故徽之啸咏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邪!后世便以‘此君’为‘竹 ’代称。 「愚兄年少曾有一趣事……」 为了能让丁寿老实闭上嘴巴王守仁将自己格竹那点往事交待个底儿掉。 丁寿果然来了兴致‘阳明格竹’在后世大名鼎鼎和当事人对面相谈机 会不可错过。 「伯安兄欲从‘格竹’以求致知可格出些什么来了?」 丁寿好奇。 王守仁颓唐摇头「圣人不 易做一无所得。 」 「哦?」 丁寿诧异随便找个人来对着竹子也会有不少想法王阳明看了七天竟会一 无所获。 「竹之何用?」 丁寿问。 「楼台庭柱牧笛洞箫入垂帘。 造福何论早晚?成材勿计后鳞爪遍人间。 」 王守仁答。 「竹之韵?」 「凛凛冰霜节修修玉雪身。 便无文与可自有月传神。 」 「竹之节?」 「脩脩稍出类辞卑不肯丛。 有节天容直无心道与空。 」 「伯安兄博古通今看出如此多的道理还说一无所得。 」 丁寿不解。 「青青翠竹尽是法身。 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 王守仁默不作声拎起酒壶为自己与丁寿再度斟满带着几分迷茫道:「 我之所见不过法身般若如何能达晦翁所说‘无极太极’之境实在百思不得 其解。 南山可有言教我?」 「我?」 丁寿失笑「伯安兄身兼儒释道各家之长小弟才疏学浅何敢妄言。 」 「身在山中难免为云雾所迷南山站在山外又无名教桎梏当另有高见。 」 格竹一事困扰王守仁十多年真心期望这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小老弟能给出 些新的见解。 「朱子所谓一草一木、一昆虫之微亦格有理。 」 丁寿微笑「小弟以为这关键还在一个‘格’字上。 」 「愿闻其详。 」 「《仓颉》云:格量度之也。 」 丁寿侧卧船头将手伸入江水感受着彻骨寒意「大江旦夕东去草木岁 岁枯荣莫不蕴含其理审度量之于草木昆虫之微渐进求知一事不穷则 阙了一事道理;一物不格则阙了一物道理积少成多豁然贯通终究无极太极 之理。 」 「人力有穷天下万物之理如何尽格?」 王守仁拧眉沉思。 「确是不易可已有人先晦翁百年亲身履践。 」 「何人?」 王守仁急声问道。 「伯安兄的一位同乡——梦溪丈人。 」 丁寿似笑非笑回答道相比名留青史沉括可是名标宇宙的人物这种借 用后世思想理论来和当事人拆招的感觉真好。 「沉存中?!」 「怎么伯安兄也因沉梦溪构陷苏东坡一事鄙薄其为人?」 丁寿也担心老沉的为人不够有说服力。 「《元佑补录》所载此事不可考年月先后差池不合宋人李焘《续资治通 鉴长编》中虽作援引但附注标明。 」 王守仁看向丁寿的眼神带了几分不满语重心长道:「贤弟读书切忌一目 十行囫囵吞枣治学需谨慎才是。 」 「伯安兄教训的是。 」 丁寿尴尬摸了摸鼻子nnd就知道散文作家写的东西不能信。 「伯安兄当知沉梦溪博学善文改浮漏测冬至日长分层筑堰测得开封和 泗州之间势相差十九丈四尺八寸六分见群山而知沧海桑田于天文、方志、 律历、音乐、医学卜算无所不通皆有所论着可谓无物不格无理不知。 」 二爷狡猾将科学‘物理’与哲学抽象混为一谈。 王守仁点头「晦翁讲学亦常引《笔谈》之语以沉存中所言为善。 」 纳尼那个‘存天理灭人欲’的朱老夫子还对《梦溪笔谈》有深入研究丁 二瞬时石化。 丁寿不知道的是朱熹不但是最重视沉括着作的科学价值的也是宋代学者 中最熟悉《笔谈》内容并能对其科学观点有所阐发的一人「日月之说沉存中 《笔谈》中说得好日食时亦非光散但为物掩耳」。 「朱子言为此学而不穷天理、明人伦、讲圣言、通世故乃兀然存心于一草 一木、一器用之间此是何学问?如此而望有所得是炒沙而欲成其饭也。 」 王守仁仍是不解丁寿并未给出让他满意的答桉「沉存中虽与晦翁之说多 有契合但其‘理’并非朱子所言之‘太极’。 」 「小弟怕是教兄长失望了。 」 丁寿懒洋洋躺在船头「朱子格物致知为穷天理成圣贤小弟既有口腹 之欲又有寡人之疾不晓太极天理入不得圣贤。 」 「食色性也晦翁也将饮食男女视之为天理但贪美食三妻四妾便是人 欲了。 欲多伤神倘一国之君如此社稷更是危矣。 岂不闻吴王好剑客百姓多 疮瘢。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 王守仁道。 「朱子言仁义礼智君臣父子俱为天理称三代以天理行却不知天下人谁 又愿回三代之世。 」 作为键盘侠出身的丁二喷起儒家集大成者的朱熹毫无心理压力反正周围 又没别人过了今夜二爷的说的话一句不认。 「上古之世贵为帝王尚腓无胈胫无毛天下人无所争故其不争三代 圣王栉风沐雨若不作功业何以能成天万物?不计得失何以能有仁义?」 「东周列国群雄并起凡有血性皆有争心黎庶苦不堪言若无功业之 念何有百家争鸣之盛况?秦国‘设民所欲以求其功’一扫六合终此大争 之世。 」 「朱子谓汉唐之君全体只在利欲上此话不错汉家制度以霸王道杂之 遂有泱泱四百年强汉基业;唐太宗行事无一不出于人欲卒创贞观盛世;本朝太 祖若只讲义理此时你我怕仍在蒙元暴政治下。 」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千百年间百姓若只想两餐一宿牵 补度日万物何以阜藩所谓的‘道’不过无本之木又何以长存?」 王守仁缄默片刻展颜道:「义利双行王霸并用南山是龙川先生门徒?」 「小弟谁也不信的只不过凡事爱做个比较。 」 丁寿开怀一笑「圣贤之言未必全对朱子之理也未见便是天理伯安兄欲 要致知不妨抛开晦翁所说想想以何物来‘格’才是。 」 「天有天道物有物理无器物量度谈何格物?子衡兄为证雪花六出以 冬春之雪相度沉梦溪展窥管观极星伯安兄却以肉眼静观又如何能格出道理?」 王守仁静忖良久突然展颜一笑「不错不错以肉眼观相能得出什么理来 天所以谓之观物者非以目观之也非观之以目而观之以心也非观之以心观 之以理也。 天下之物莫不有理莫不有性莫不有命以心观之心即是理。 」 「一叶障目心性不明则说翠竹着翠竹说黄花着黄花。 孟子曰:不虑而 知其良知也。 存天理致良知明心见性则法身无相般若无知翠竹也好 黄花也罢其理自明。 」 我说什么了什么法身般若明 心见性你一介儒生改参禅了么丁寿脑袋 上顶着几个大写的问好不明所以。 王守仁指天画喜不自禁深深一拜「贤弟别出机杼字字珠玑愚兄 茅塞顿开这格物之功还要在身心上做请受一拜。 」 这算什么龙场悟道改为钱塘悟道么原想把这位历史上的主观唯心大神往 唯物上拉一把算计着能不能改变些大明朝的自然科学环境没想到适得其反 被历史巨大车轮正面碾压过去的丁二欲哭无泪。 「朝闻道夕死可矣。 愚兄心中无憾贤弟可以动手了。 」 行罢礼的王守仁直起身来坦然言道。 \u5730\u5740\u767c\u5e03\u9801\uff14\uff26\uff14\uff26\uff14\uff26\uff0c\uff23\uff10\uff2d 第三百三十七章·噩耗 「动手?动什么手?」 丁寿眨巴眼睛问道。 「贤弟适才还左右为难之事从京师千里随行南山总不会只为了江畔小酌 吧?」 王守仁眼神清明无畏无惧。 看着引颈就戮的王守仁丁寿嘿然半晌才道:「伯安兄有何心愿未了?」 王守仁眼神中闪过一丝飘忽一个明眸善睐少女倩影突然浮现心头。 丁寿见王守仁脸色有异「伯安兄?」 「无事。 」 王守仁收摄心神强自一笑「说来愚兄与王威宁还有一段渊源余幼时曾 梦王襄敏赠剑入仕后又恰奉旨督修其佳城陵寝造毕威宁家人果以襄敏公生 前剑书馈贶竟与少时梦境相符。 」 王守仁从船头取出一个包裹并一把宝剑递与丁寿。 「贤弟既有建功立业之心愚兄便将此剑转赠希南山勿使宝剑蒙尘名将 遗羞。 」 丁寿见此剑长约三尺剑鞘有七星点缀纹饰精美古意盎然‘呛啷’一 声抽剑出鞘俯视剑身如登高山下望深渊飘淼深邃彷佛有巨龙盘卧冰冷彻 骨寒光逼人。 「好剑。 」 丁寿由衷赞叹。 「此剑相传乃欧冶子所铸名为‘七星龙渊’原为伍子胥所有后几经辗 转据说曾为武当三丰祖师佩剑不知威宁有何机缘得到此剑想是名剑有灵 择主而事。 」 王守仁仰天一叹不知感怀自身还是悲慨英雄末路「襄敏手书兵法同赠 贤弟待贤弟来日大展鹏图追亡逐北之际愚兄虽在幽冥亦当含笑同贺。 」 见王守仁将身后事一一交托丁寿尽数接过又道:「兄长慷慨就义之际 可有言语留与世人?」 王守仁默忖片刻洒然一笑「贤弟借剑一用。 」 三尺龙渊出鞘王守仁腾空而起只听‘嗤嗤’之声不绝石壁碎块纷纷落 下几行大字跃然而出笔力雄健剑气森然。 最后一笔写罢王守仁手掌在石壁上一撑翻身而下轻轻巧巧落在船头。 「自信孤忠悬日月岂论遗骨葬江鱼。 百年臣子悲何极夜夜江涛泣子胥。 」 丁寿轻吟壁上诗句颔首道:「恣肆峭拔意势酣畅好字好诗好功夫。 」 转视王守仁丁寿道:「小弟不才今日便觍颜向伯安兄讨教几招。 」 「讨教?」 王守仁微微错愕「从何说起?」 「小弟的轻身功夫自问有几分火候竟被兄长轻易识破」 丁寿又一指壁上刻字「不谈书法笔力仅凭一口内息写下如此笔意的石崖 刻字伯安兄内力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你我之间胜负犹未可知。 」 将龙渊丢回丁寿王守仁拍拍手掌摇头道:「微末小技怕是当不得堂堂 缇帅的三招两式。 」 「有此神技兄长何必自谦不知师出何门可否见告。 」 丁寿也是纳闷如果这位也是从书卷中得来的武功那他回身就去拜孔圣人 这年头也没有练武之人的活路了。 「我也不知。 」 王守仁皱起眉头似乎陷入沉思。 见丁寿竖起眼睛王守仁解释道:「愚兄于洪都与拙荆成婚之日夜游铁柱 宫偶遇一游方道人彻夜长谈得传吐纳导引之术十余年来修习不辍才有 今日之境。 」 「当日午门廷杖……」 丁寿没工夫八卦新婚之夜你个新郎扔下新娘子跑去和道士谈心是什么原因 只是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王守仁点头「区区胎息之术教贤弟见笑了。 」 「此功与我已无用处若贤弟有这雅兴便一并拿去吧。 」 王守仁从袖中取出一幅绢帛递了过来。 丁寿小心接过一夜授艺便有如此成就要么帛中所载神功非凡要么— —别要么了肯定有王守仁天赋过人的因素。 王守仁两袖一振「愚兄如今身无长物诸事交待已毕但请锦衣缇帅送上 最后一程。 」 丁寿将绢帛收好闻言故作惊讶道:「小弟几时说过要取兄长性命?」 此时换做王守仁惊愕「贤弟不取我之性命又如何向刘瑾复命?」 「那是小弟的问题不劳兄长挂心。 」 「刘瑾炽焰正张杖杀言官罢斥部堂大员如逐豕犬贤弟拂逆其意纵有 圣上恩宠怕也难以善了。 」 王守仁忧心忡忡道。 「伯安兄以诚待我我又何妨担些干系。 」 丁寿依旧笑得没心没肺「蒋子修一死为天下士大夫存三分颜面小弟便舍 生为华夏多留一文脉。 」 王守仁更加疑惑「南山对古之先贤、当世名臣多有非议为何独对愚兄青 眼有加?」 「今日未成圣贤未必来日不成圣贤。 大明江山如画小弟只待来日重逢 伯安兄一展长材以经纶之手妙笔绘春秋。 」 一番话说得王守仁逸兴横飞「好你我便击掌为誓共待来日。 」 「一言为定。 」 三掌击过丁寿忽然道:「不过小弟还有一事先要说明勿谓言之不预。 」 王守仁不解「何事?」 「今儿晚上你给的东西一样也别打算 再要回去。 」***南昌百花洲。 十里东湖水光潋滟百花洲位于其中由三座小岛组成岛上花草丰盛 蜂飞蝶嬉美不胜收。 一座白墙黛瓦的二层院落坐落湖畔挑檐翘角画梁朱柱院内绿树成荫 鲜花怒放湖石点缀、曲径通幽恬静典雅尽得江南园林韵味。 一阵银铃般娇笑一条倩影提着裙裾在悬嵌壁画的空透廊庑中快步穿行紧 随其后的是一名身着五爪龙衣的青年。 「慢些小心别摔了。 」 面带微笑的青年关切喊道。 石榴裙角在廊柱下一闪女子抱柱露出半张娇靥嬉笑道:「你倒是快些呀 追不上便罚你作诗一首。 」 青年广颡隆额气宇不凡闻言眼珠一转笑道:「好若是捉到便罚你赋 诗。 」 「一言为定。 」 女子转身闪入廊柱阴影内。 快奔了十几步不闻身后有人追来女子疑惑回头张望廊庑内空旷无人。 女子正在疑惑忽觉腰上一紧整个修长轻盈的身子被人从身后突然抱住 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还抓不住你。 」 「哎呀你赖皮。 」 女子秀美姿容上泛起一丝甜蜜红晕挣扎了几下低声道:「快松开让人 看见成何体统。 」 「老夫老妻了还惧怕人看。 」 青年笑着打趣脸庞向妻子晕红粉面上凑去。 女子玉面生春身子轻扭了下不再挣扎合上秋水双眸红唇微张只待 君尝。 「王爷王妃您二位游春回来了。 」 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二人好戏女子急忙整理衣裙男子羞怒回首喝道 :「大胆一点规矩都不懂了!」 「奴婢不敢是王府有人来找王爷已经候了一个时辰了。 」 侍女吓得连忙跪下请罪。 「哪个不晓事的奴才让他回王府等着这杏花楼乃本王爱妃妆台沾染不 得俗务。 」 侍女支支吾吾道:「是……是刘先生。 」 「这个」 青年滔天怒火顿时无法发作深吸一口气平复心境「请刘先生先回王府 本王随后就到。 」 「王爷刘先生既来必有要事何必要他往返奔波去见一见吧。 」 女子柔声劝道。 「爱妃你这里……」 青年颇为不舍。 「踏青半日妾身也乏了小憩片刻也好。 」 女子道。 青年点头应允吩咐道:「请刘先生到观音亭叙话。 」 转头又不放心叮嘱道:「好好歇着别贪玩。 」 目送青年远去女子转身回了小楼几个侍女迎上行礼在众人服侍下换了 衣服只披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白纱半臂掩住香肌雪乳便来到了书桉前。 吩咐侍女打扇研墨女子铺开一张一尺见方的韧白高丽纸提起笔来默忖片 刻星波流转嫣然一笑「有了。 」***观音亭内一名白袍儒雅文士头戴 纶巾手持羽扇四望湖光水色怡然自得。 「小王野游误时累得刘先生久等还请见谅。 」 这青年正是封藩南昌的宁王朱宸濠虽说还不到三十岁论辈分却是当今皇 帝朱厚照的叔公却对眼前文士以礼相待未有丝毫傲慢之态。 「不请自来扰了王爷雅兴该是学生请罪才是。 」 文士欠身一礼。 「不知先生有何要事?」 朱宸濠问道。 「李老先生传来消息南都大员又有变动。 」 朱宸濠蹙眉「什么变动?」 「因南京科道弹劾刘瑾一事兵部尚书林瀚被牵连降官致仕都御史陈寿上 疏申救系入诏狱此外京师科道言官变动频繁屡有锁拿下狱者咱们所图之 事不宜轻动。 」 狠狠一捶掌心朱宸濠愤愤道:「还指着这帮言官帮着造势呢而今倒好 以前的银子都白花了。 」 「以前的银子确是白送了不少以后的嘛可以花在刀刃上。 」 文士轻笑。 「你是说——给刘瑾?」 朱宸濠浓眉紧锁「他能帮上这个忙?」 「而今刘瑾大权在握府部等衙门禀报公事尽候刘府门前自科道部属以 下皆长跪见礼;大小官奉命出外及还京者朝见毕后必赴刘瑾处见辞;各衙门 职官奏事先将具红揭的红本章奏送刘瑾处然后再给通政司上白本有的奏本 皇帝都未必看过便已有旨从内阁传出。 」 朱宸濠‘哼’一声冷笑「正德小儿这皇帝做得倒是轻松。 」 「是以学生和李大人以为与其和风细雨不若一时倾盆用足银子一举 功成。 」 「便依二位先生的意思办吧。 」 朱宸濠点头「还有何事?」 「还有一桩小事兵部主事王守仁被贬往贵州龙场途中投江自尽。 」 「王阳明?他死了?」 「只见他的冠履衣物浮于水上还未捞到尸身江畔石壁上有其留下的绝命 诗浙江藩臬各司及杭州知府杨孟瑛已于江上设祭。 」 「可惜了那份才名还想拉拢他一番来结交天下士子呢。 」 朱宸濠透着几分惋惜。 「王爷爱才之心……什么人!?」 文士突然暴喝转向亭畔花丛的眼神中神光凛凛利如刀剑。 「王……王爷刘先生是奴婢。 」 一名侍女跌跌撞撞从花丛中摔了出来。 「荷香?」 认得这是自己王妃的贴身侍女朱宸濠语气放缓「你来这里做什么?」 「回王爷王妃让奴婢将这首诗送来说是今天输给您的。 」 侍女荷香举起一张纸笺道。 朱宸濠想起方才之事不由莞尔「呈上来吧。 」 「春时并辔出芳郊带得诗来马上敲。 着意寻芳春不见东风吹上海棠梢。 」 随着朱宸濠徐徐吟诵刘姓文士击掌称妙。 「短短数言贤伉俪并马出游赏花论诗的闲情逸致跃然眼前这后两句更 是深得咏春诗三昧王妃不愧当世才女出身大家呀。 」 听人夸赞妻子才情朱宸濠也是得意吩咐道:「回去好好服侍王妃就说 这彩头本王满意得很。 」 眼见侍女退下刘姓文士持扇躬身一礼「学生恭贺王爷。 」 「刘先生这是何意?」 朱宸濠不解。 「有此内助王爷何愁招揽不得天下士子。 」 「你是说王妃?这成何体统。 」 朱宸濠连连摇头。 宁王妃娄素珍乃是江西理学大儒娄谅的孙女姿容秀丽才学过人朱宸濠 宠爱有加怎忍让她与那帮自命风流的文人士子纠缠。 「恕学生多言王妃本就出身儒 学大家才情声名远播于外锁之深闺无异 暴殄天物恐也非其本愿。 」 「这倒是不过这人前抛头露面的……」 自家王妃确是一个喜欢热闹的性子朱宸濠也爱她那份天真烂漫可要把这 份可爱与外人共享作为丈夫的心里可就不那么顺心了。 「百花洲广有三岛何愁没有杏花楼一方净土。 王妃只要有暇小露数面将 这才情传播出去便可使自命风雅之士云集而来何乐不为?」 「况且王妃出面也避免王爷您落人以口实。 」 朱宸濠连连点头「言之有理唉只是辛苦她了。 」 「学生观王妃面相日角偃月贵不可言今日操劳来日未必不成另一个 孝慈高皇后。 」 听闻自己王妃将来可以成为太祖的马皇后那自己又能成为何人则不言自明 朱宸濠一下便被搔到痒处仰天大笑。 ***杏花楼内宁王妃娄素珍正对镜整妆。 侍女荷香气喘吁吁上楼复命。 「王爷怎么说?」 娄素珍轻抚云鬓神情期待问道。 「王爷说很满意连刘先生也一个劲儿的叫好呢。 」 荷香小嘴利索人也伶俐叭叭几句便将那二人的语气神态模彷了个惟妙惟 肖。 香唇一抹娄素珍故作不在意道:「瞧把你美得刘先生不过是客套几句罢 了哎他们在议什么事呢?」 荷香噘着嘴巴蹙眉想了半天「奴婢刚到便被刘先生发现了没听到几句 好像说是一个叫什么王守仁的投水自尽了。 」 正在往鬓间贴上一片花钿的娄素珍突然僵住了颤声道:「你说什么?!」 「一个叫王守仁的官儿在钱塘江投水自……王妃您怎么啦?」 荷香说到一半突然察觉不对。 娄素珍呆呆坐在那里对荷香的大喊大叫充耳不闻只觉脸上不知何时一片 冰凉用手去摸却打湿了修长纤指。 【大明天下(第四卷)】(338-339) 2019年11月20日 第三百三十八章·圣旦 午门前锦衣卫指挥使丁寿正对着一桌子菜运气。 太后寿诞之日按《大明会典》定制赐宴百官贪吃的丁二爷独自占了一桌反正小皇帝都不在意安排饮宴的光禄寺更不敢惹他。 酒四盘菜四色点心一碟寿面一碗酒三盅尼玛这是皇上亲妈生日的大宴规格在酒楼里点这几个菜都觉得丢人光禄寺的小子是不是在给二爷下套。 抻长脖子看边上一个合桌的菜色嗯一模一样多了一碗寿面三盅薄酒这还是我大明国么赐宴如此寒酸简陋咱不说满汉全席也不敢和逃难的老佛爷比退位后的宣统皇帝一顿早膳还五十多道菜呢二爷现在都觉得脸上臊得慌肚子更饿得慌。 “丁大人您用完了?”乾清宫小太监张锐凑了上来。 “你说呢?”丁寿没好气反问。 “奴婢就是传个话”张锐尴尬干笑道:“太后宣您进宫说话陛下让奴婢过来通传您一声用过膳后便过去。 ” “知道了。 ”一帮子命妇在宫里陪您说话还不够么何必还要拉上苦命饿肚子的二爷呢丁寿满肚子牢骚。 “张公公通传辛苦劳烦帮我再找个人来。 ”丁寿顺手将两个金锞子塞到了张锐手里。 “哟奴婢可当不得缇帅厚赏为丁大人奔走是小的福分。 ” 张锐攥紧了到手的金子嘴上却一阵推脱这俩金锞子起码值个三四十两银子他虽说在乾清宫奔走可毕竟没什么实权这些银子对他言可不算是一笔小数目。 “你我之间客气什么丁某从来不差饿兵有好处大家分润张公公推脱可是嫌少?” “不敢不敢要不宫里人都说缇帅仁义大度奴婢最是服气。 ”张锐脸上都笑开花了。 丁寿也惠而不费跟着笑了几声大锭银子在大明朝花不出去带着也不方便更不想叮叮咣咣揣一兜子铜钱到处乱晃谭淑贞便着人铸了一批金锞子给他体积不大平日打赏花销尽够用了。 有钱好办事张锐急三火四便把人找来了。 “卫帅……” 尽管在锦衣卫衙门里当差了一阵子齐大公子见着丁寿还是心惊胆战。 “赐宴吃完了?” 齐良连连点头“吃完了真得都吃完了。 ” 暗自一叹作孽呀怎么把这孩子吓成这样丁寿此时心里有那么一点点负疚感当然是冲着某人的面子。 “交待你的话记住了?”一边走丁寿一边嘱咐道。 “记住了。 ”齐良抱着礼盒亦步亦趋紧跟在丁寿后面。 到了仁寿宫一经通传便宣召入宫。 此时仁寿宫内悬红挂彩置得极为喜庆丁二爷熟门熟路带着齐良快步到了殿门前。 “王宫人几日不见气色更加娇艳了。 ” 宫人翠蝶眼角向丁寿身后齐良轻瞥了一眼敛衽肃容道:“托缇帅洪福还过得去。 ” “太后那里……”丁寿也知道时机不对不再调笑。 “贺寿的命妇们都已出宫如今太后只留着两位大长公主殿下叙话。 ”王翠蝶知晓丁寿问些什么“丁大人请随我来。 ” 一进宫内里间便见榻上高坐的张太后下首边则坐着两名年近三旬的盛装丽人俱是头上狄髻玉翠堆盈裙间玉环琼佩叮咚有声雍容华贵光彩射人。 “臣丁寿恭祝太后陛下青春永驻福寿绵绵。 ”丁寿一见面便煞有介事行了大礼。 “行了行了弄得和真事似的快见过两位公主殿下吧。 ”太后看来今日心情不错笑呵呵说道。 王翠蝶上前引荐堂上两人分别是小皇帝的二姑姑永康大长公主和三姑姑德清大长公主。 丁寿又立刻上前重新行礼被永康大长公主止住。 “行了行了今儿个的寿星又不是我们这行起礼来没完没了的还不喧宾夺主了。 ” 永康公主鹅蛋脸大眼睛说起话来未语先笑透着爽朗豪爽。 “缇帅国之重臣不必客气。 ”相比姐姐德清公主细声细气温婉淡雅。 “什么国之重臣不过是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小猴子罢了。 ”太后笑骂道:“成天东跑西窜的不得消停也不知在瞎忙些什么。 ” “自然是忙着为您老准备寿礼呀。 ”丁寿涎着脸道“您老可不能念完经就打和尚采办的衣料器具可都送进宫来了。 ” “南边的雀羽织锦确实不错人人都说好。 ”太后难得夸了丁寿一句“这总行了吧。 ” “那些不过小玩意这压轴的自然要今天才呈上来。 ” 丁寿挥手示意帘子外面捧着礼盒的齐良上前齐良看得已经呆了按说皇宫是自己母家这儿应该他更随便些才是这位爷怎么和到朋友家串门一样还和太后抬杠逗起闷子来了。 丁寿重重咳嗽一声齐良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倒“臣齐良叩见太后陛下永康公主殿下德清公主殿下。 ” “齐良?名字怎么听着耳熟啊。 ”太后狐疑道。 “太后这孩子是大姐家的长子。 ”德清公主提醒道。 “喔想起来了小时候随你母亲进过宫。 ”太后猛然省悟笑道:“已经这么大了快进来让哀家瞧瞧。 ” 齐良低眉垂首进了珠帘不敢多发一言。 “嗯不错生得一表人才算来你和皇上差不多年纪唉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老咯。 ”太后心有戚戚长吁短叹。 “太后您越活越年轻那个不开眼的要说您老了小猴儿我活扒了他的皮。 ” 丁寿随口一说齐良却心有余悸的一哆嗦。 “瞧你这话把孩子吓得。 ”太后不满瞪了丁寿一眼将齐良拉到自己身前安抚拍拍肩膀。 “良儿皇姐怎么未见?难不成身子不便?”永康用绢帕掩了下鼻尖湿汗漫不经心问了一句“还是心里不爽利?” 见太后脸色一沉齐良翻身跪倒“母亲本想亲来拜寿无奈有孝在身不祥之人怕冲撞太后吉辰故失仪未至请太后明察。 ” “起来起来这孩子别动不动就跪下都是一家人讲那些虚礼作甚。 ”太后拉起齐良长叹一声“你母亲的难处哀家晓得。 ” “太后仁和殿下的人虽未到这心意还是到了的。 ” \u5730\u5740\u767c\u5e03\u9801\uff14\uff26\uff14\uff26\uff14\uff26\uff0c\uff23\uff10\uff2d 第三百三十九章·嫌隙 揭开檀香木礼盒的盖子顿有一股芳香之气溢出香味馥郁自然如兰如馨闻者无不神宁气静心旷神怡。 “这是迦楠香?”还未见盒中寿礼张太后已经辨别出了味道。 “圣明无过太后。 ”丁寿赞了一句。 齐良将一尊雕工精巧的观音像捧了出来双手高举过头“臣母未能亲至伏惟恕罪嘱臣献上迦楠观音一尊念珠两串权作太后寿礼。 ” 丁寿接过观音转呈了过来“太后您瞧瞧这观音相貌与您还有几分相似呢未必您老便是观世音下凡普度众生来了。 ” 张太后低啐一声“竟说些不着边际的闲话也不怕亵渎神灵菩萨怪罪。 ” 话语虽透着责怪欢喜之意溢于言表旁观的两位公主如何看不出来。 “至治馨香感于神明有此宝物太后今后礼佛念头应更为通达直抵禅心。 ”德清公主恭维道。 “常言说一寸沉香一寸金这迦楠香更是沉香中的极品看来大姐手头充裕得很啊。 ”永康公主接嘴来了一句。 “前些日子还说什么孀居家贫上表请讨皇家的煤窑我那个不成器的驸马还同我商议着是不是要接济一下姐姐啧啧瞧瞧真是杞人忧天啊。 ” 欺君这罪名可担不起齐良慌乱跪倒以头触“臣母万万不敢欺瞒君上臣府中用度虽说不至窘迫难以度日却也称不上豪富骄奢这贺寿的迦楠香乃是……” 小子你可别把我卖了丁寿立即抢声道:“臣听小良子说过这迦楠香是公主府庄户所献倒是没花什么银钱有道是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便是一盘子寿桃太后也会领了这份人情难不成还会怪罪人家只送了几个面团团?” “去。 ”太后把涎脸凑过来的丁寿一巴掌拍开对齐良笑道:“良儿起来吧这又不是朝堂上别老是跪呀拜呀的来这套虚礼看这小猴儿浑没把自己当过外人。 ” “哟太后您还挑理了不成要不臣再跟您磕一个脆的不过要是用劲儿猛了一头栽过去可没法子给您献礼了。 ” “你又准备了什么新鲜玩意?”太后好奇道。 “一点小东西。 ”丁寿指着帘外放着的另一个木匣“臣延请江南名医梅退之父子与太医院吏目李言闻共同研制了一味药名为‘七宝养颜散’其主药为上等合浦珍珠并其他珠宝研磨成粉可内用外敷常用可保肌肤润泽青春永驻……” 女人天生爱美太后不禁手抚娇靥“当真有如此奇效?” “臣以为信不得。 ”丁寿当头先泼一盆冷水。 未等张太后发火丁寿继续道:“太后您本就芳华未老这东西不过添个口彩能当什么大用!” 太后掩唇一阵娇笑“瞧瞧这小猴儿嘴巴多甜跟抹了蜜似的。 ” “丁大人说得在理臣妹以前便觉得皇嫂哪里不太一样今日听了丁大人的提醒才发现您啊是一天比一天年轻啦。 ” 永康公主随声附和又引得太后开怀不已。 *** “二姐你不该说那些话的。 ” 出了仁寿宫看着四下无人德清公主小声对永康公主说道。 “大姐尚在服丧你那些话怕是伤了情分。 ” “伤了又怎么样?”永康公主突然止步。 “二姐你……”一向温婉的德清公主有些不知所措。 “咱们这些年还少受她的气了?凭什么她的驸马就得是官宦人家的咱们就随便找个人家嫁了你当初可差点被李广给卖啦!” 德清大长公主神情蓦一窒心中百味杂陈垂首不言。 大明朝自太祖至英宗‘亲王纳功臣之女公主配大臣之子未有疏忌之嫌’可这之后驸马之选渐入民间‘凡遇公主长成当择婚配圣旨下礼部榜谕在京官员军民人等’‘请命司礼监于诸王馆会选’就是说北京户口有优先权选驸马的第一关在礼部第二关在司礼监这就给了一些太监们在其中上下其手的机会。 弘治八年德清长公主选驸马时内官监太监李广受富家子弟袁相的贿赂选他做了驸马大事都定了被言官们得到了风声科道交相弹劾弘治一查还真是这么回事黜回袁相大礼日子又不能改不然皇家脸面何在谕令两京火速另选于是一个大馅饼突然砸到了应天府学生林芳的儿子林岳头上啪叽一下成了驸马爷。 至于始作俑者的李广屁事没有朱祐樘兴许觉得有点对不住妹妹弘治十年一次便赐了冀州庄田四百七十余顷德清公主成婚后也没摆什么天之骄女的架子如百姓人家一般侍奉公婆夫妻二人平平淡淡的过日子这事算来已过去十年了如今再被姐姐提起德清大长公主不由缅怀往事心中垂泪。 永康公主兀自不休“皇兄在日又是赐田又是加恩的还嫌不够而今守了寡在寿礼上又压我们一头驸马之子不得任京秩他儿子凭什么当了锦衣卫千户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 *** 仁和公主府卧房。 看着案上漆盒内盛放的各类精致点心仁和大长公主一脸矜持眉梢嘴角却隐隐透着笑意听着儿子在一旁兴高采烈说个不停。 “太后拉着儿子问长问短的还让孩儿嘱咐您保重身体有暇便进宫去看看姑嫂之间不要有那许多顾虑还考究了孩儿几句课业满意得很呢。 ” “永康姨娘那几句话真是把孩儿吓坏了要不是卫帅帮衬儿子险些便将那迦楠香是卫帅准备的事说了出来。 ”想起宫内前情齐良心有余悸“孩儿险些被这几句无心之言吓丢了魂儿。 ” “无心?怕是有意吧。 ”仁和冷笑一声“我这妹妹什么都要强偏偏哪点都比不上心里也是累。 ” 不敢接母亲的话齐良略一思忖笑道:“说来卫帅也真是有心太后虽赐了点心却未点明是哪几类他特意跑了趟尚膳监找罗公公专门挑了虎眼、窝丝这几款细糖点心这在外面可吃不到呢。 ” “算这小子还有几分良心。 ”仁和终于笑了出来“他人呢?可有阵子没见了。 ” “卫帅说他身份不便前来拜见让儿子代他向母亲问安他带了另一份点心去了王府。 ” “王府?哪家王府?”仁和柳眉一挑扭身问道。 “前兵部主事王守仁府上王守仁半月前投水自尽如今他府上家人成服祭灵其父王华又远在南都一切事宜都是王妻诸氏张罗卫帅与王守仁生前有旧这几日常去帮衬……” “好了别说了。 ”仁和突然打断儿子的话。 “妈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没事就是有点乏了你下去吧。 ” 眼看一脸犹疑不安的齐良出了屋子仁和转首盯着一桌点心眼中几欲冒出火来终于玉臂一挥将各色点心尽数推到了上。 “你个喜新厌旧的小混蛋!!” 咬着银牙狠狠骂了一句仁和公主突然伏在桌案上嘤嘤低泣。 【大明天下(第四卷)】(340-341) 2019年11月21日 第三百四十章·救命 北镇抚司。 钱宁捧着一个紫砂茶壶有一口没一口的缓缓啜吸对眼前站着的青年儒生爱答不理。 “钱大人您看在下请托之事……” 钱宁突然打断儒生的哀求“你姐夫犯得什么事你清楚爷们肯见你是给你脸子别说些不着四六的。 ” “是是”儒生唯唯诺诺点头“学生不敢有他求只想着见姐丈一面。 ” “你当诏狱是你们家后院呢说进就进。 ”钱宁不屑冷笑背过身去一手负后“我家卫帅这几日忙得很将这诏狱交给爷们打理爷可不能坏了律法规矩辜负了大人那份信重。 ” “那是那是谁人不知道钱大人您是秉公办事赤胆忠心。 ”儒生连声称是。 娘的这帮读书人都是蜡烛啊不点不亮钱宁心里已开始骂起了大街突然间背后的手猛一沉一包沉甸甸的东西落在了手里。 “学生并非不懂规矩之人姐丈入狱家姐实在担心嘱托我定要见上一面回家报个平安即可万不敢教大人为难。 ” 钱宁掂了掂手上银子分量脸上挤出几分笑来“说到底啊律法也是人定的人情世故还是要讲点的这就安排你探监哎快进快出别到处声张给爷们添麻烦。 ” “一定一定学生省得。 ”儒生连连点头。 出门之际钱宁不忘贴着耳朵低声嘱咐了一句“再有下次换成银票大家都方便。 ” *** 阴森昏暗的诏狱牢房内李梦阳神色平静盘腿坐在杂草上神游物外还真有几分处变不惊的名士风度。 “姐夫你没事吧?” 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一番看清来人是内弟左国矶李梦阳迅速爬起“舜齐你怎么来了?” “姐姐不放心你”左国矶上下打量一番李梦阳“姐夫您受苦了。 ” “不碍事愚兄是此间常客告诉你姐姐宽心不消几日便可回去。 ” 李梦阳确实没把进诏狱当回事弘治十四年监税三关时因榆河驿仓粮事坐罪下狱十八年弹劾寿宁侯还捎带上了当时的张太后再被下锦衣卫狱而今已算是三进宫了。 “此一时彼一时当今的缇帅已不是牟斌了。 ”见李梦阳不把自己安危当回事左国矶急得直跺脚。 “南山小儿乳臭未干他又能把我如何?”李梦阳嗤笑道。 “这诏狱内也非是丁寿主事。 ”左国矶忧心摇首道“据说刘瑾让他加紧督造西苑豹房与仁和大长公主生圹这北司的差事而今都是钱宁在打理。 ” “那又怎样?”李梦阳不解“钱宁根基尚浅他还敢对我暗下杀手不成?” “你可知戴铣已死在诏狱之中?”左国矶见四下无人低声说道。 “戴宝之死了?!怎么死的?”那个带头联名上疏的戴铣竟然死在了诏狱李梦阳惊愕问道。 “说是廷杖旧伤复发还有御史涂祯朝门前见刘瑾不为礼下狱廷杖重伤而死;五官监侯杨源廷杖三十谪戍肃州至怀庆而亡其妻度氏只得用芦荻裹尸葬于驿后……” “吾命休矣!”听了一个个对刘瑾无礼之人横遭惨死李梦阳面无人色上个奏疏见面不礼的都死了他作为诛刘瑾檄文的起草者还有活路么。 “上疏!我要上疏自辩!”李梦阳隔着槛栏紧紧抓住小舅子手腕急切言道。 “陛下将中外奏疏尽付刘瑾上疏又有何用!”对这个还看不清时事的姐夫左国矶欲哭无泪。 “完了完了……”李梦阳万念俱灰喃喃自语。 “十年三下吏此度更沾衣。 梁狱书难上秦庭哭未归。 ” 李梦阳倒真有几分急才身在狱中生机渺茫竟还能开口成诗。 “姐夫现在作诗于事无补你得想个办法呀。 ”左国矶皱着眉头看着这位平日自负才名的姐夫。 “我能有什么办法等死罢了!” 李梦阳突然嚎啕大哭前两番下狱有惊无险竟让他忘了这里也是能死人的鬼门关。 看这位身负文坛盛名的姐夫只知痛哭流涕左国矶知道指望不上他拿主意了只得自己闷头想办法。 “有了!”左国矶灵光闪现。 “有什么了?”两眼哭成桃子的李梦阳打了个鼻涕泡还没反应过来。 “唯有一人可就救姐夫。 ” “谁?”萌生一线生机的李梦阳提起了精神。 “武功康对山。 ”左国矶道。 “康德涵?不成不成。 ”李梦阳连连摇头。 “有何不成?姐夫不知刘瑾甚爱对山文采常有意招揽康子素不假辞色以刘瑾之权势跋扈不以为罪若由他出面姐夫必可脱牢狱之灾。 ” “我与康德涵素不相下今死生之际相托他岂会因我而结交刘瑾自污清名!”李梦阳跺跺脚对小舅子实言相告。 左国矶知道自己这位姐夫向来是把‘文人相轻’四个字做得淋漓尽致大明朝才名能和他比肩的基本他都瞧不上就是内阁李东阳他没事都敢嘲讽几句。 “生死攸关便死马当作活马医搏上一搏请姐夫手书一封由小弟出面斡旋。 ”左国矶坚定言道。 *** 西直门刘瑾宅。 雷长音焚香抚琴刘瑾倒在罗汉榻上闭目养神丁寿在一旁拈着一枚棋子与白少川耍赖纠缠柳无三依然毫无存在感的隐身暗处抱剑不语。 老家院老姜进来禀报“老爷翰林院修撰康海前来拜见。 ” “哦?”刘瑾颇感意外翻身而起“快请。 ” 老姜应了一声还没转身便又被刘瑾喝住。 “慢我亲自去迎。 ” 刘瑾脱了鞋子倒穿而出。 “这康海是哪路神仙公公竟然如此看重?”丁寿随手将棋子掷到棋盘上。 白少川重新将棋盘摆好头也不抬回道:“武功康德涵号对山与你那位至交好友王子衡是同是弘治十五年壬戌科进士只不过王子衡是三甲同进士出身康德涵则是状元及第。 ” “谢迁、王华、张升哪个不是状元刘公何以对他另眼相待?”丁寿不服气道。 “公公爱惜乡党人才这康德涵是西安武功人自然尤为看重不过这康对山素来对公公延揽视而不见今日登门怕是不会那么简单。 ” 白少川盯着棋盘蹙眉沉思。 一声轻叹雷长音将古琴收起。 “雷兄今日这柱香还没烧完呢?”丁寿指着一旁还有半截的信香道。 “今日刘公怕是无心听琴了。 ” *** 刘府门外。 一身青袍的康海盯着刘府大门心潮起伏今日这一步踏出再无法洗脱自己与刘瑾之间的干系天下士林又该如何讥嘲自己夤缘攀附权阉奴颜直抵其门呢。 明知厉害多少次康海欲扭身就走却偏偏迈不开腿只因袖中的那一张纸条纸条上只有简简单单的十一个字:对山救我唯对山为能救我。 片纸虽薄重逾千钧李献吉既已死生相托康某又如何只重浮名一念及此康海的眼神顿时坚定起来。 府门大开刘瑾大笑而出“状元公来得何其迟也!” 康海见刘瑾倒履相 迎微微错愕随即施礼“老先生请了。 ” 刘瑾见他不称名姓也不说官职只以见长者之礼也不以为意把臂而行将康海延请入府上座。 丁寿见刘瑾看重此人也不好端着架子与白少川上前见礼自在下首坐了。 “状元公乃三秦豪杰咱家久候不至不想今日登门借着此机不妨畅饮一番寿哥儿你要多向状元公请教学问别整日不学无术的失了身份。 ” 躺抢的丁寿无奈答应一声打定主意出了这门和这姓康的分道扬镳见面绕着走请教学问见鬼去吧。 刘瑾随即吩咐下人安排酒席却被康海阻止。 “且慢学生请教老先生可知今世可称三秦豪杰者有几人?”康海斜睨刘瑾。 “状元公可有教我?” “不过三人尔。 ” 康海屈指算道:“昔日王三原秉铨衡进贤良退不肖可称一人;另有一人随帝左右为国除弊……” 流弊丁寿心中赞叹要不人家是高考状元呢将弘治朝老君子王恕和刘瑾放在一起作比这马屁拍得不漏痕迹高实在是高! “今还有一人为当世李白。 ”康海继续道。 “依在下愚见这当世李太白莫不就是康状元?”丁寿乜斜而视眼神中满是嘲弄。 “寿哥儿不得对状元公无礼。 ” 刘瑾轻斥了一句气得丁寿把头一扭眼不见为净。 “年纪轻不懂事状元公不要见怪请继续。 ”刘瑾笑道。 康海目光从丁寿身上扫过神色淡淡道:“昔唐玄宗任重高力士宠冠群臣且为李白脱靴。 今老先生能为之乎?” “呛”的一声柳无三怀中长剑突然出鞘半尺白少川霍然而起白皙手掌紧握玉骨折扇目光似利剑直射康海。 该让人蹬鼻子上脸了吧丁寿翘着二郎腿在边上看好戏。 刘瑾笑容不改“这有何难先生安坐待咱家为先生役使。 ” 康海同为刘瑾所为惊讶起身拦阻道:“在下所说并非自身而是李献吉。 ” “李梦阳何能安能比之李太白。 ”丁寿掸掸衣袍不屑哼了一声。 康海对丁寿置之不理只对刘瑾道:“李梦阳之才高于李白公却不为之援何谈为太白脱靴!” “李梦阳之罪有杀无赦。 ”白少川冷声道。 说得好丁寿向小白抛了个嘉许的眼神。 “今杀一人关中则少一才子昔日曹操憎恶祢衡而假手黄祖此奸雄小智李白醉使高力士脱靴可谓轻慢力士脱而不辞容物大度也刘公难道不比力士气量!” 面对康海咄咄逼问刘瑾淡然一笑“不说他事但凭状元公金口一张便放那李梦阳一遭又能如何。 ” 康海长吁一口气一直高高提起的心思终于放下。 只听刘瑾又道:“不过咱家想问一句今日状元公对李梦阳施以援手来日若易而处可有人愿拉你一把呢?” 康海昂然道:“康某行事只求问心无愧来日如何自有来日再见分晓。 ” 刘瑾抚掌笑道:“好慷慨任侠果有三秦豪杰风范来呀摆酒设宴咱家与状元公痛饮开怀。 ” 心事既去康海也不再推辞解去腰带与刘瑾杯来盏往通宵达旦。 第二日李梦阳罚米三十石出诏狱而还。 \u5730\u5740\u767c\u5e03\u9801\uff14\uff26\uff14\uff26\uff14\uff26\uff0c\uff23\uff10\uff2d 第三百四十一章·何求 深夜南京吏部尚书王华府邸。 王华看着堂下衣站立的儿子欣慰点点头“无事就好。 ” “是孩儿不孝教父亲担忧了。 ”王守仁垂首道。 “这段日子你去了哪里?”王华问。 “孩儿为避人耳目躲入武夷山忧心父亲若是不知实情恐伤了神思便想着来报个平安。 ” “难为你有这个孝心。 ”王华颔首“今后有何打算?” “孩儿想在山中结庐避祸。 ”王守仁道。 “荒谬你被贬龙场驿丞乃是圣上明旨岂可一味避祸辜负圣恩。 ”王华叱责道。 “孩儿并非记挂个人安危实是丁南山为救孩儿已然担了天大干系若是平安到任刘瑾怕是会归咎于他。 ”王守仁辩解道。 “住口只谈私恩不顾大义何敢称我王氏子孙!”王华声色俱厉厉声大喝。 见老子发火王守仁不敢再辩垂首道:“父亲说的是孩儿知错了这便去龙场赴任。 ” 王华语气放缓温言道:“也不急于一时好好歇息几日将养好身子再去不迟。 ” “王命在身不能久留孩儿夤夜便赶赴贵州。 ”王守仁跪拜行礼“父亲保重。 ” 拜别之后王守仁起身便走。 “云儿……”王华声音悲怆唤了一声。 听闻父亲突然唤自己乳名王守仁止住了脚步。 “南陲多瘴疠你从小体弱要爱惜身子。 ” 王守仁重重点头终究没有再回身。 挂着两行清泪王华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刘瑾老夫看你如何应对!”字字切齿声声泣血。 *** 与此同时锦衣卫千户牟斌宅邸书房。 牟斌合上案卷一声轻叹。 “爹您有心事?”牟惜珠将一碗参汤端至牟斌书案前。 “不要乱想爹如今天高皇帝远自由自在有什么心事。 ”牟斌宽慰女儿。 “您别瞒我女儿知道徐家那小子掌南京卫事后平日里没少与您添麻烦。 ”牟惜珠走到父亲身后为牟斌捶打肩膀。 牟斌闭目享受着女儿服侍朗声笑道:“徐公子高门子弟难免行止张狂不过小孩子意气罢了不当事。 ” “如果是一时意气自然不当事怕是他背后有人指使。 ” 牟惜珠转到父亲身前盯着牟斌道:“女儿听说徐天赐不止一次喝酒时与人说起要替那丁寿好好出口鸟气……” “惜珠女儿家不要口不择言。 ”牟斌语气不悦。 “爹知道你孝顺”看女儿眼眶发红牟斌又连忙温言宽慰“为父宦海沉浮数十年什么风雨没经历过几个小孩子把戏不值一哂。 ” “亏您想得开这几次锁拿南都官员都是由您出面缉捕南京城里上下骂声一片十之七八可都是冲着您来的!”牟惜珠愤愤不平“他徐天赐坐享其成还成天吆 五喝六的耀武扬威给您气受凭什么!” “为父食君之禄理应为君分忧朝廷既有旨意自当奉谕而行。 ” “爹这受气的芝麻官儿当得还有什么意思您到底图些什么啊!?”牟惜珠哀婉欲泣。 看着女儿伤心动情的模样牟斌心中不忍才要说几句宽心话忽然眼中精芒闪现。 “不要多说了爹乏了你下去吧。 ” 待牟惜珠抹着眼泪出了房门牟斌脸色骤然一沉“出来吧。 ” “牟大人宝刀未老警醒得很。 ” 轩窗轻启一个黑影纵身而入。 “张悍你如今不去亡命天涯还敢只身入南京真当老夫不会杀你么。 ”牟斌冷眸一转神情冰冷。 本该死去的人站在眼前牟斌没有丝毫惊讶。 张悍与胞兄长得有几分相像同样健壮魁梧不过此时面上却带着几分与高大身姿不符的阴鸷笑容。 “在下此来一是向大人您谢过当日救命之恩二么替敝上传一句话……” 张悍一瞬不瞬盯着牟斌“主公问:牟大人前番所为究竟何求?” *** 夜景正酣倚红楼红灯高挑院内男欢女悦浪声戏谑。 一个雅间内一剑宋中抱着酒坛喝得酣畅淋漓。 “你这样喝酒会伤身子的。 ” 展青丝发髻高盘露出洁白无瑕的修长秀颈纤纤玉指捧着一个青瓷酒杯两颊晕红。 “佳人作伴纵是千杯也舍不得醉岂有伤身的道理。 ”宋中仰头又是‘咕咚’一口畅饮。 “可惜——我并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个‘佳人’。 ”展青丝仰头一口饮尽杯中美酒涓滴不剩。 宋中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至少你还是个美人。 ” “我这倚红楼内美人很多你为何总要我来相陪?”展青丝微微一笑水汪汪的眼睛斜睨宋中。 宋中眼神躲闪“或许是因为你我心中都藏着心事吧。 ” “哦?我有什么心事?”展青丝眼角春意盎然。 “不提这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喝酒。 ”宋中突然端起酒坛痛饮酒水洒了半身衣襟也不顾。 展青丝一片失望之色“你啊自寻烦恼!” “老板娘”一名花枝招展的女人匆匆进了房门“有人找宋大爷。 ” *** 雅阁之内一名头戴皂纱帷帽的贵妇人静坐在圆桌旁手旁放着一个描金红漆的黄花梨官皮箱。 房门突然被推开一股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妇人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宋中步履踉跄进了雅阁几乎是摔在了椅子上妇人几乎怀疑自己找错了人。 “你是宋中?”妇人迟疑问道。 “是你找我?”宋中醉眼惺忪大着舌头说道。 “我要你替我杀个人。 ”妇人声音冰冷。 宋中嗤笑一声“看来宋爷名声不小有生意送上门了。 ” “我听过你的名头据说你的剑很快。 ”妇人道。 “没法子剑快能多接些生意。 ”宋中用袖子蹭了蹭嘴角流涎大咧咧道“可宋某人不是什么生意都接的。 ” 妇人拳头倏握紧紧张问道:“什么人你不杀?” “三种人。 ”宋中屈指算道“没钱的人不杀。 ” “二呢?”妇人问。 “钱少的不杀。 ”宋中道。 “三呢?”妇人又问。 “好人不杀。 ”宋中眼神瞬间清明。 妇人笑了“此人陷害忠良贪淫成性绝对是大奸大恶之徒。 ” “至于前两条么……”妇人突然揭开了官皮箱的盖子指着里面黄澄澄的金锭道:“这三百两黄金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七百两。 ” 看着箱内堆放整齐的金锭宋中笑容洋溢“杀哪个?” *** 皇城司礼监。 丁寿进屋后便觉气氛有些不对刘瑾眯着眼睛毫无规律敲打着手指丘聚看他的眼神则像是盯着鸡崽儿的老狐狸。 “公公您找我?”丁寿懒得多想直接开门见山。 “寿哥儿适才忙什么呢?”刘瑾笑道。 “从王府过来王守仁的遗孀诸氏要回余姚小子帮着安排护送一二。 ”这事丁寿没打算隐瞒。 “寿哥儿你对王家的人很上心啊。 ”丘聚拖长声音阴阳怪气说道。 “丁某与王伯安相交一场为他身后事尽些心也是情理之中人已死了丘公公还不肯放过么!”丁寿反唇相讥。 丘聚干笑数声“人死了?这年头借尸还魂的见过不少死而复生的新鲜事还是头一次见。 ” “此言何意?”丁寿预感不妙。 “东厂的人传来线报数日前王守仁在南京与其父王华会面……”丘聚摩挲着手掌笑容阴冷“咱家可一直盯着王德辉呢。 ” 丁寿眼珠一转故作轻松道:“许是容貌相近之人世上有眼无珠之徒多了东厂里有几个也不足为奇。 ” 丘聚面沉如水“丁大人说得有理可南下沿途驿站都称有一个名唤王守仁的人持着告身文书赴贵州上任这又是何解呢?” “这……”丁寿哑口无言暗道一声今日二爷要栽。 “养不熟的狼羔子吃里扒外看你今日……”丘聚恶狠狠咒骂着。 “老丘”刘瑾突然轻声道。 “刘公公你说怎么处置他?陛下那里我自有法子交待……”丘聚躬身请示。 “出去。 ”刘瑾道。 “什么?”丘聚一愣。 “让你出去。 ”刘瑾道。 “刘公公他……”丘聚怒冲冲戟指丁寿。 刘瑾袍袖一挥丘聚陡然间觉得一股大力扑面而来立足不住连退了七八步已到了门边。 丘聚一时不知所措愤愤各看了二人一眼扭身便走。 刘瑾起身踱到丁寿身前。 “还有什么要说的?” “小子无话可说听凭公公处置。 ”丁寿道。 刘瑾缓缓抬起一只手掌丁寿体内天魔真气全力运转听凭处置?呸!二爷绝不是束手待毙的主儿。 落下的手掌毫无力道只如寻常般拍了拍自家肩膀便听刘瑾道:“放轻松要处置也轮不到你。 ” “公公”丁寿急声道:“您还要再取王伯安的性命?” “怎么?”刘瑾轻轻挑眉静待下文。 “恕小子直言您既然能放过起草檄文的李梦阳因何不能宽宥这个上疏谏言的王守仁呢?” “李梦阳?”刘瑾不屑一笑“李梦阳空负才名目空一切性情乖戾又无容人之量今日咱家不杀他来日也会自蹈死算得个什么人物。 ” “王华家那小子与之大为不同咱家看不透他心里想写什么。 ”刘瑾眉头深锁“旁人或皓首穷经或崇文复古或吟风弄月他却偏偏琢磨着怎么成圣人。 ” 刘瑾拧眉摇头“咱家摧折御史让他们不敢多言;令六科昼夜办公不辍无暇他顾为的便是让朝堂上下清静些可以放手做一些事情若是人人成圣袖手清谈出口便是圣贤之言这天下怕是乱成一锅粥了还能成什么事。 ” “可是……” 不等丁寿说完刘瑾便摆手道: “你没杀他咱家很欣慰也有几分庆幸。 ” 踱到窗前负手望天刘瑾轻笑道:“这样的人多了会天下大乱可若是一个没有世间便少了几分趣味一个王阳明不多不少刚刚好。 ” “寿哥儿你心中所求是什么?”背对丁寿的刘瑾突然问道。 “啊?什么所求?”丁寿一时有些发懵。 “如今你也算位高权重气势烜赫可想过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刘瑾扭头问道。 这倒把丁寿问住了魂穿大明以来他一直干的事便是搂银子泡美女一心琢磨着的便是在大明朝的日子该如何过得纸醉金迷多姿多彩当然如果让野猪皮没机会出生顺便再来个名标青史就更好了至于其他的他还真没多想过。 看着丁寿张口结舌的模样刘瑾笑了“不急于一时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 “孩子还记得咱家带你第一次进宫时你问的话么?” 丁寿扶额仔细回忆一番茫然摇头。 “你问咱家为何不带你走午门?” “小子不懂规矩让公公见笑了。 ”丁寿笑容尴尬。 “咱家今日便带你走上一回。 ”刘瑾突然拉住丁寿手腕向外间走去。 *** 午门大开。 刘瑾领着丁寿挺胸昂首而入金水桥南侍立的文武群臣纷纷避道。 行至桥上刘瑾霍然回身扫视群臣微微冷笑“圣谕。 ” 自内阁首辅李东阳以下百官跪伏听旨。 “朕以幼冲嗣位惟赖廷臣辅弼其不逮岂意去岁奸臣王岳、范亨、徐智等窃弄威福颠倒是非私与大学士刘健、谢迁尚书韩文、杨守随、林瀚都御史张敷华……” “主事孙槃、黄昭……检讨刘瑞给事中吕翀、任惠……御史薄彦徽、何天衢……递相交通彼此穿凿各反侧不安因自陈休致。 其敕内有名者吏部查令致仕毋俟恶稔追悔难及。 切切特谕!” 一气罢黜五十三名朝廷官员群臣惊疑不定悲愤填膺却无一人敢出言置喙瑟瑟抖伏在金水桥前齐声遵旨。 丁寿偷眼望着刘瑾傲视群臣睥睨苍生的背影不由心中暗想:这权倾天下的老太监心中所求的又是什么呢。 【大明天下(第四卷)】(342-343) 2019年11月22日 第三百四十二章·意外 “太初天阴阳相生。 周身无碍心境澄明。 ” 徐长今盘膝而坐五心朝天眼观鼻鼻观心两手捏诀抱于小腹前如老僧入定面上一片祥和之气。 用心观察的梅退之抚须微笑连连点头“少主果真慧眼不凡授徒有方长今师侄资质上佳区区一年光景她的天魔真气便已修行至心不流逸澄莹生明的境界可谓进境神速。 ”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二爷当年专心习武用了三年才到这一步这丫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厨艺医术一样没落便完成了天魔心法筑基这还有儿说理去么。 “梅师兄不必过于褒奖这‘四天王天’不过是‘六欲天’的第一重境界至多炼神静心罢了欲要登堂窥奥还不知到何时。 ” 丁寿尽量说的轻描淡写维持心底那点师道尊严。 “少主不必过于苛求不说小长今年纪尚幼来日方长便是我这一把年纪不过才第四重兜率陀天的境界欲要更进一步此生不知是否有望。 ” 一阵唏嘘梅退之面色凄苦忽而自觉失态摇头失笑“人老情多教少主见笑。 ” “梅师兄可是有心事?”见梅退之面色有异丁寿问道。 梅退之静默片刻担心惊扰正在练功的长今示意丁寿出去叙谈。 漫步丁府花园之中梅退之将心事全盘托出。 “怎么梅师兄的内伤还未痊愈?” “当年不遵主公之命致有此患也是命中注定。 ”梅退之苦笑“本以为寻得星魂便可除去隐患怎奈苦思不解其中关节徒劳心力。 ” 梅退之握着星魂璞玉忧心忡忡“体内反噬之苦愈烈我也不知能撑到几时倘若……” 梅退之话语一顿诚恳道:“长子金书医术有长我并不担心只是幼子玉书痴憨少不得请少主照料一二。 ” 见梅退之心灰意冷有托孤之意丁寿急忙宽解“两位师侄小弟自会照看梅师兄吉人天相也不要杞人忧天平添烦恼。 ” “生死有命我已过古稀有什么看不开的只是未能襄助少主成就大业实是心有不甘。 ” 老爷子你一天到晚净想着造反不是没事给自己添堵么丁寿心中吐槽“梅师兄这星魂可否交由小弟参详几日或可另辟蹊径也未可知。 ” 梅退之对此并不抱多大希望不过死马当活马医顺手将星魂递与丁寿。 师兄弟二人继续沿着花径前行突见花丛掩映中一个娇小身影倏忽闪过。 人影虽快却避不开二人眼力相视一眼闪身而上。 芳草茵茵的空旷绿上一名粉裙少女身姿轻盈摆动脚下步伐杂而不乱左移右晃裙袂飘飘。 “戴九履一左三右七脚踏两仪气吞日月他化自在驻心中。 ” 少女吟诵口诀碎步轻盈娇小身躯陡然斜移数尺。 “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修罗入世乾坤乱魅影绮罗舞惊鸿。 ” 香肩微抖身影倏又侧行三尺。 “五居……五居……” 喃喃自语本如行云流水般游走的身影突然一滞。 “五居其中万象归元天魔幻象步迷踪。 ” 随着突然而来的提醒少女福至心灵娇躯转圜倒飘回原处。 少女本待鼓掌雀跃忽然省起有人在侧吓得急忙扭身看去看清来人更是面无人色匆匆跪倒。 “婢子见过老爷梅老爷。 ” 丁寿冷冷看着蕊儿“你的天魔迷踪步是从哪学的?” 蕊儿连连叩首“婢子该死爷教长今小姐时婢子在一旁默记的婢子不懂规矩请爷处置。 ” 丁寿微微一愣他对这个有肌肤之亲的小丫鬟并没有多少防备将她安排在长今身边也有趁机让她读书习字的意思可这丫头竟然只在一边旁听便将繁复晦涩的天魔迷踪步学了个七七八八这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你仅凭记忆便学会了这些?” “奴婢真的只学了这些不敢欺瞒老爷。 ”蕊儿怯怯点头不知自己要受何等惩罚。 梅退之握住蕊儿一只雪白藕腕闭目把脉片刻睁目道:“这娃儿所言不虚她体内并无丝毫内息根基竟误打误撞练成天魔迷踪步真是异数。 ” 梅退之啧啧称奇“也幸好如此否则以魔门功法之驳杂一步差池便可能走火入魔也算错有错着。 ” “你为何要偷学武功?” 丁寿自问对府上人还算不错秦可人那样当太太伺候的暂且不说便是贻青贻红几个虽挂着丫鬟职司的平日里也有几个跟班使唤月例银子更不比什么官家小姐少了是以不解小丫头吃这苦头做什么。 “婢子……婢子……想着爷能高兴。 ”蕊儿细碎银牙紧咬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一个‘偷’字让出身寒门的小女孩心中苦甚。 见蕊儿漆黑光亮的大眼中泪光隐隐丁寿心底一叹他是知晓天魔迷踪步有多难学当年没少挨朱允炆的绿玉杖敲打这丫头自学到这步田还不知暗中吃了多少苦头。 低身扶起蕊儿丁寿温言道:“苦了你了这几日休憩几天不要干什么活计了。 ” “爷婢子知错要打要罚奴婢都认请不要赶婢子走。 ”蕊儿泪水终于掉了下来惊慌失措又要跪下。 扶住小丫头丁寿笑骂:“胡思乱想的小蹄子哪个要撵你走择日拜师老爷我收你做入室弟子。 ” “真的?!”蕊儿惊喜交加略一思索嗫喏道:“那……婢子还叫您爷么?” 看着小丫头红扑扑的玉嫩娇靥丁寿忍不住香了一口在她耳边轻声道:“等你回头脱光了叫什么爷都应着。 ” 蕊儿粉面若霞垂首道:“婢子现在便去告诉娘她晓得了还不知怎么高兴呢。 ” 看着小丫头如一阵风般奔了出去梅退之朗声大笑。 “少主门下果然藏龙卧虎前有长今师侄根骨上佳又有此女福缘深厚锐意求进我魔门大业可期!” 丁寿心底哀叹你这老年妄想症要是再治不好二爷的抑郁症随时可期。 正当丁二爷烦闷这位命不久矣还一心造反的师兄时谭淑贞从后院寻来。 “爷御马监张公公来访。 ” &amp;amp;#x624b;&amp;amp;#x673a;&amp;amp;#x770b;&amp;amp;#x7247;&amp;amp;#xff1a;&amp;amp;#xff2c;&amp;amp;#xff33;&amp;amp;#xff2a;&amp;amp;#xff36;&amp;amp;#xff2f;&amp;amp;#xff24;&amp;amp;#xff23;&amp;amp;#xff23; :.cc 第三百四十三章·惊喜 丁府客厅。 御马太监张忠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转着圈子。 “张公公到了怎么也没人上茶这帮不懂规矩的来人——” 不等丁寿喊完张忠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丁大人你就不用和咱家客气了。 ” 两手用力将丁寿按到椅子上坐下张忠一张老脸都快凑到丁寿鼻子上了。 “丁大人此番你定要帮我一次。 ” 张忠这副火上房的迫切模样着实吓了丁寿一跳“怎么了张公公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坐下慢慢说。 ” “王琇。 ”张忠一屁股坐在黄花梨的高背官帽椅上嘴里蹦出两个字。 丁寿寻思半天才想起张忠说的是另一位御马太监。 “王琇怎么惹着公公了?” “那老狗眼红咱家领了给陛下修豹房的差事暗里张罗了一批工匠没日没夜在御马监起了一座新宅子把皇上引到那里住去了。 ”张忠恨恨说道。 “就这?这又算什么大事?”丁寿不解。 “哎哟喂我的丁大人你怎么还不明白。 ”张忠急得直跺脚“万岁爷住在他那里整日侍奉着哪天一高兴万一……苗公公远在宣府谷公公执掌西厂这御马监的好差事可不多了。 ” 合着你小子惦记御马监的位置呢丁寿总算明白过来了有些无奈道:“张公公当日我便说豹房修得差不多大就是了陛下只是不想受紫禁城拘束有个方演兵阅事即可可你又修庙又盖房的摊子铺这么大而今哪那么容易完工。 ” 怪我咯!张忠眼珠子都气突出来了要知道这么大的工程会有孙洪那个不开眼的榆木脑袋盯着后面你又安排了一个成天噼里啪啦打算盘的王姓小子跟在后面盘账孙子才接这差事呢! 强咽下一口闷气张忠放低身段摆出一副莫大委屈的模样“丁大人奴婢不也是想着让陛下住得舒心么这怎么还出了错处啦奴婢这可冤枉呀!” “好了不说这个您说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奴婢不求别的您老最近抽走的工匠可否都调拨回来咱们铆足了力气先把万岁爷的豹房给修好咯。 ”张忠眼巴巴看着丁寿。 丁寿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自己这阵子都成包工头了手上好几个工程都没结呢。 “紫光阁也是万岁点名建的得赶在端午前完工怕是抽不出人来。 ”丁寿揉着眉头有些为难。 “仁和大长公主的生圹与官宅不急于一时活得好好的谁愿急着去给死人守灵把那部分人手抽回来顺乎天理合乎人情。 ”张忠急不择言也顾不得什么大不敬了。 可二爷我着急啊丁寿白了张忠一眼又不好把心里话明说犹豫再三只得做出一个肉疼的决定。 “张公公万岁爷钦点的这几个工程哪个都不好轻动这样我再给你拨一万两银子你再去雇一批工匠来修豹房。 ” 张忠自然不肯现在是春耕时候上哪去找那么多闲人便是找来了一时半刻也成不了熟手工程进度还是会受影响。 “这笔银子是追加的不用走宫里的账目。 ”丁寿补充了一句。 张忠的眼睛登时亮了也就是说这笔银子是额外多出来的孙洪不知道王文素不会管那这其中可操作的余可就大了王琇借机上位只是个担心而今这好处可是实打实落到自己手里的。 “那奴婢就去想想办法。 ”张忠这‘奴婢’的自称情真意切反正你有钱就是爷。 “那就费心了。 ”丁寿亲热拍拍张忠肩膀不忘提醒一句“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张公公若是忧心王琇在此处邀了圣宠不妨在别的方想想主意。 ” 张忠若有所悟连声称谢。 *** 御马监王琇新宅碧瓦飞甍雕梁绣柱。 小皇帝朱厚照高坐堂上饮酒高歌乐不可支。 一旁伺立着一个红袍太监干瘪的脸上满是笑意添酒菜动作麻利。 “王琇你这宅子修得不错比那闷死人的宫里强多了。 ”朱厚照酒兴高涨很是满意。 “伺候皇爷高兴是奴婢的本分。 ”王琇笑容卑微。 “你修这宅子用了多少银两?”朱厚照醉眼惺忪眯着眼睛左顾右看“怕是不便宜吧。 ” 王琇慌忙跪倒连连叩首“皇爷明鉴奴婢进宫后一直紧守本分不敢僭越并无有贪墨公帑库藏之事。 ” 朱厚照好生无趣又饮了一大杯酒道:“起来起来又不是要治你的罪朕就是好奇而已。 ” 王琇缓缓站起小声道:“禀皇爷其实这宅子也不是奴婢花的银子而是几个忠心陛下的百姓报效所建。 ” “百姓?”只要有人出银子朱厚照倒是不关心那人是不是姓丁。 “难为他们了可要赐他们几副冠带旌表忠心。 ”小皇帝打了个酒嗝想着是否意思一下。 “皇爷能有这份恩典自然是好了不过他们几个是想为陛下在缴纳钱粮上再出一份心力。 ”王琇不失时机又递了一句。 “国朝税有定额他们还能出什么力。 ”朱厚照已有些醺醺然不以为意道。 “各部司库连同内府各库皆由解户进纳千里迢迢路途不便人力艰难且有盗贼风火之虞升斗小民猝到京师人生疏多受刁难今有义民数户想请旨专一包纳银草为国纾困解民之忧。 ” 朱厚照酒意上涌昏沉沉伏在桌案上“既然费力不讨好他们揽这伙计作甚?” “既然包纳了这差事少不得要收些辛苦钱不过那些猴崽子都是一心为国的言明所得之利全部进献大内。 ”王琇偷眼望去“陛下您看是否全了他们这份忠心?” “就……这么办吧。 ”朱厚照大着舌头沉沉睡去。 *** 屋内水气氤氲如雾如障。 丁寿躺在汉白玉砌成的宽敞浴池内倚着蓝缎撒花头枕闭目养神。 水池下筑有火道外院自有人不停添炭加火保持着池水火烫足可让他洗去一身疲惫。 柔嫩纤细的手指柔软有力在他肩头缓缓按压舒服得丁寿不时发出几声轻哼。 跪坐在他身后的杜云娘一袭浅绯绣金纹的轻丝软袍一头乌黑云鬓全部散开只用一根杏黄丝带松松挽住不施粉黛的俏脸上铅华尽去显出一张天然妩媚的粉靥高耸饱满的酥胸随着她俯身动作若隐若现身体曲线如波浪般凹凸起伏轻袍下端露出半截光洁小腿一双秀足轻轻叠在一起纤美脚掌红白分明无一不散发着媚人的韵致。 “爷您的衣袍取来了出浴更衣吧。 ”可人捧着几件叠好的衣服进了浴室。 丁寿循声看去见可人只披着件绣着数朵荷花初绽图案的鹅黄丝袍袍下同样未着内裳素面朝天肌白肤嫩酥胸半露没有紧束的衣摆下露出白嫩修长的大腿款步之间衣袍微动神秘的黑色三角丛林与丰盈圆臀春光难掩令丁寿欲火骤升。 一声娇呼丁寿突然伸手握住秦可人光滑的脚踝随手一扯扑通一声娇躯滚落池内水花四溅中捧着的衣物也散落一。 丁寿一手揽住她的娇躯将她压在池壁上张口便吻上了娇艳红唇。 “不要唔——” 可人惊呼抗拒声还未发出便被吮住了舌尖整个娇躯顿时酥软下来那双圆睁的杏眼便也带上了几分朦胧半推半就闭上但一想到旁边看着的杜云娘脸蛋便似着了火一般滚烫。 浸湿后紧贴玲珑娇躯的湖丝软袍被轻易褪去雪白饱满的椒乳上高高凸起两粒嫣红樱桃丁寿毫不客气在她娇润红唇上肆虐着大手不时在她挺耸的酥胸和浑圆的翘臀上肆意揉捏。 可人娇喘吁吁鼻腔轻声呻吟也不知是不是水温的缘故白皙娇嫩的肌肤上迅速泛起妖冶的粉红色。 “爷云娘姐姐在边上看着呢。 ” 好不容易樱唇解脱自由可人双眸迷离如水抚摸着被吸吮得湿濡油亮的红唇轻声嗔怪。 “妹子你什么时候避讳起姐姐来了难得爷有这兴致你还不好好乐上一乐待你疯过了姐姐还要拾你点残羹冷炙解馋呢。 ”杜云娘调笑道。 半嗔半羞白了杜云娘一眼可人不及还嘴便被胸前袭来的又一阵快感所淹没。 丁寿双手笼罩在丰润硕圆的乳峰上指尖溢出的粉红蓓蕾充血肿胀饱满迷人引得他一口吞下。 “爷轻点疼。 ” 赤裸光滑的玉背紧靠在坚硬的池壁上酥胸前的啮咬让她又痛又痒酥麻难耐喉间发出一阵阵骚媚入骨的呻吟。 “常吃常做的还这么不受力。 ” 口中调笑丁寿还是减缓了力度使出温柔手段尽力撩拨。 早已被开发熟透的少妇娇躯不消几番撩抚便轻轻颤抖情不自禁靠上了男人身子可人原本想在杜云娘前矜持一下的念头更是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把那娇美动人的身躯像蛇一般轻轻在男人怀里扭动自动献上香舌甘津任他随意品尝。 花径深处如喷火般滚出一股热流比之池水还要滚烫白花花的娇躯不住在他下身又硬又直的玉杵上来回摩擦芳心深处只求一次尽情的释放。 “爷别再逗人家了给我吧。 ” 滑嫩小手顺着男人结实的小腹探下握住了那根并不陌生的粗壮尘柄玉手难握的粗壮让芳心不禁一颤。 手中的阳具微微跳动跃跃欲试可人芳心忍不住愈跳愈快渴求着被这宝贝勇猛的进入摧残颤抖着将它引到自己胯间。 纤嫩玉腿微微张开似乎可以感受到肉龟独眼中不时喷出的火热气息可人羞答答垂下眼帘微不可察的轻声道:“可人准备好了请爷宠幸。 ” 这妮子难得这般主动丁寿却没了往日急色离了樱唇从秀颈一路向下舔舐着她滑嫩香肌衔着胀如樱桃的粉红乳尖轻轻啮咬吸吮两手则扶着纤腰借着池水浮力将怀中娇躯向上一抬雪白翘臀便已坐实在白玉池沿那道被疏密相间的毛发所遮掩的鲜红肉缝近在眼前。 一只火热手掌插入湿滑的玉股之间掌心紧贴可人的肥厚蚌唇一股火热真气在那敏感娇嫩的秘处透体而入。 “嗯……又来了!” 纤腰猛然一阵乱扭可人高声呻吟大分的玉腿陡然惊颤窄小蜜穴中再度泄出了一股热流浸润了丁寿整只手掌。 连泄两次并未让可人欲火稍歇花径深处的空虚更加强烈水淋淋的阴部让她再没有一丝矜持只想要男人的壮硕填补其中。 偎坐在一旁的杜云娘看着池边春色心旌神摇花心早已濡湿酥痒此时正用一手在内里狠命掏摸着为免扫了二人的兴致只是将呻吟尽力压抑在喉间。 忽然用来支撑身子的玉手被可人的素手抓住指间的力度便是杜云娘也是蹙眉。 “云娘姐姐帮帮我。 ”可人娇喘哀求。 “这时便叫救兵是不是早了些。 ” 丁寿调笑贴在可人幽谷处的手加重了力道淫水汨汨而出玲珑娇躯颤栗不绝呻吟浪哼声不断。 “酥……麻……好痒爷……寿郎求你……快给奴家个痛快吧!” 几番挣扎两条修长的大腿急促想要绞在一处偏偏中间夹了这么个冤家害得她只能大张小穴不停溢出爱液折磨可人纤腰欲折媚眼如丝。 猛然间丁寿感到自己那根兀自挺翘的壮硕突然被一团温热所包裹更有一双柔软的素手在水中不停拨弄着两颗卵子。 扭头四顾池边已不见了杜云娘只有那条束发缎带和轻薄丝袍浮在水面之上。 “骚蹄子这么急不得了。 ”丁寿嗤笑一声“便看你能憋多久。 ” 当下将下身要害尽交给了水中的杜云娘丁寿自顾扣挑按揉各种手法逗弄着可人那粉嫩阴唇和已经突起鼓涨的阴核。 “求……求你进来吧……别折磨奴家了……啊……又要来了……弄我……” 如久旷的怨妇可人嘶声浪叫纤腰在颤栗中猛摇疾颤险些挣脱丁寿手掌。 美人鱼般破水而出成熟丰满的胴体紧贴在丁寿后背上猩红舌尖在耳轮上轻轻舔过妖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爷莫不是真要急死可人妹子好狠的心肠。 ” 扭头与凑来的香唇一番热吻丁寿笑道:“是你这浪蹄子不争气没调起爷的心火还倒打一耙真是该罚。 ” “哦?那奴家要加把力咯。 ” 杜云娘在耳边喷出一股热气柔软的胸脯贴着男人脊背轻轻滚动一只素手从他腋下穿过柔软的指尖划拨数下二爷的乳尖便也如米粒般坚硬起来。 丁寿倒抽一口凉气“骚蹄子旷着爷的宝贝不去下手胡乱挑弄些什么。 ” “今儿奴家偏要舍了这宝贝。 ” 杜云娘将长发拢在耳后再度没入水中倏忽间丁寿便觉坚实臀肌被用力分开一团柔软从自家肛口处探入。 “喔——”异样刺激让丁二不由一声惊呼伸手入水按着青丝螓首紧紧贴近自己臀尖。 那团柔软坚韧有力不断向深处探寻同时一根葱削玉指也按在了丁寿会阴之上。 舒张有度的内外压迫几乎数息之间便让丁寿胯下怒龙如宝剑般斜指天际不安分连续跳了几跳。 二爷从不为难自己的小二爷当下用力一拽池边娇躯顿时滑落水中。 此时的可人已泄得站不住脚若不是丁寿和池壁夹持怕是直接淹没水中。 丁寿抄起雪白娇嫩的腿弯将可人直接倚在浴池壁上可人双腿大张依着他的摆一双优雅修长的雪白玉腿自然而然箍上了丁寿腰间。 丁寿适才憋得也不好受又被杜云娘一番手段勾起邪火自不会徐徐而进紫红的菇头沾满池水淫液顺利冲破阻挡一插到底。 “噢——” 雪白秀颈骤然伸直一滴珠泪由眼角滚落突如其来的畅快美感让可人喜极而泣。 可人身子本就轻盈借着水中浮力近乎被男人塞满小穴的粗壮肉棒挑了起来窄紧玉穴内充实的满足感让她情动如火紧紧搂着他圆臀如磨盘般急急旋转扭动花心深处被研磨出一股又一股的蜜汁她不顾澈骨的酥酸只是拼命紧夹玉腿让又窄又紧的骚穴给男人应得的报偿是他让自己明白了身为女人的快乐。 “真好寿郎你的宝贝快要将可人刺穿了噢这下又撞到心尖尖了可人爱死你的大肉棒……” 愈叫愈荡愈摇愈力可人表现出的娇媚淫荡也大出丁寿意料双手紧抱娇躯带动纤腰丰臀配合着自己浅抽深送啜吸着香乳的嘴唇更加激狂不到片刻白嫩香肌上便被种下朵朵嫣红。 身后杜云娘扶肩推臀不时用柔软的丰胸和毛茸茸的阴部在他背后磨上几下更是推波助澜在不断的冲击拍打声中池水漫了一。 “寿郎妾身是你的嗯可人只有你了不要舍弃可人奴家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浸入骨髓的舒爽快感让一泄再泄的可人再睁不开媚眼任他的坚挺玉杵在嫩蕊处肆意杵臼研磨出一汪汪的淫 泉她只是魂飞天外喃喃轻吟。 “美……嗯……快死了……被寿郎弄死了也好……” 似爽似痛欲拒还迎的呻吟声使得丁寿肉棒更为粗壮勇猛进出速度加快百十来下便肏得可人媚眼如丝浑身无力连指尖也无力再动一下。 眼见怀中玉人昏昏沉沉晕了过去丁寿也实怕她伤了身子只得强按欲望停了下来将赤条条水淋淋的娇躯在池边条石上安置妥当。 “我的爷奴家可还等着受罚呢。 ” 腻入骨子里的娇媚声音响起一丝不挂的杜云娘慵懒支颐侧卧在池边成熟的胴体上水光熠熠颊若朝霞媚眼流波湿润乌云披散在圆滚滚的香肩上丰盈硕圆的乳房随着喘吸微微跳动玉腿娇慵软软伸着上面的一腿轻轻曲起桃源洞口春水潺潺只等承恩。 胯下肉棒本就高昂未歇眼前九尾妖狐的媚骨浪态更令丁寿欲念丛生。 一个饿虎扑羊搂紧成熟的胴体在杜云娘荡笑声中两人滚倒在一起。 丁寿将这丰满妇人压在身下将一双修长玉腿扛在肩头抬起圆润饱满的湿腻雪丘方便自己进入。 杜云娘咯咯浪笑着将臀股敞开将自己秘处全无阻拦展现在男人眼前也无须什么前戏在一声声清脆的肌肤撞击声中战火从一开始便进入了短兵相接的激烈境。 一个年轻火盛耐力绵长另一个如狼似虎床笫英雌两人通宵恶战恣意交合纵横来去骑跨驰骋花样不断让苏醒过来的可人瞠目结舌不由自主也加入了战团。 更漏声声夜色深沉。 一个圆滚挺翘的丰白隆丘在水波间隐隐晃动丁寿享受着胯间香舌缠绕的快感一手沿着光滑的脊背曲线来回摩挲享受着掌间嫩滑细腻的手感偶尔手指会调皮直入蜜桃般的臀瓣缝隙突入菊蕾禁。 每当此时随着指尖感受到的紧紧收缩没入水中的佳人螓首也会发出几声‘唔唔’的抗议以腔中更大的吸力作为回报。 “爷夜深了您天明还有公事早些睡吧。 ” 可人将散落的衣服一一拾起真心劝告。 “好不过要你枕着我睡。 ”丁寿拍拍水中翘臀嬉笑道。 可人羞赧点头低身再拾起一件衣服时却又一块璞玉骨碌碌滚了出来。 “这是……”可人拾起玉块犹疑问道。 “星魂。 ”丁寿不以为然“和那折腾人的日精月魄是一路的。 ” 细细端详了一番可人颔首道:“确是如此这璞玉虽说未经雕琢可边缘纹路确是和那玉璧中的缺口纹路一脉相连浑然天成。 ” “你说什么?”丁寿猛然回头紧盯可人。 哗啦水响杜云娘浮出水面惊愕看向二人。 又详查了片刻可人确信道:“当日几乎夜夜拥着日月精魄入梦两块玉珏我记忆甚清断不会错!” “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 丁寿笑得二女不明所以但随后的话更让二人惊讶。 “可人给你个名分如何。 ” 【大明天下】(344-345) 2019年11月23日 第三百四十四章·查盘 丁寿赶至刘瑾府上时正看见右都御史屠滽带领着十三道御史跪在阶前院落里请罪。 新鲜出炉的兵部尚书闫仲宇正堂椅子都没来得及焐热便拍屁股致仕回家了左都御史刘宇一直惦记着甩开那帮只会惹祸的喷子御史上蹿下跳一阵钻营忙活如愿以偿的迁转兵部将都察院这个烂摊子交给了右都御史屠滽。 丁寿虽说和刘宇看不对眼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刘大人趋吉避凶的眼光很是犀利他前脚离开后脚御史们便给屠都堂捅了个篓子出来。 大明朝判死刑是要皇帝亲笔勾决才能执行毕竟人命关天脑袋砍了可长不回来事前还要经过法司部议、重臣廷议好几道手续都察院的愣头青们这次在上审录重囚奏本的时候内写‘刘瑾传奉’字样重复实话说这不是什么大事比这更大的错误以前也没少犯过可架不住这次刘瑾较了真刘公公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可怜屠都堂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便挨了刘瑾的一通臭骂没奈何只得带领十三道御史登门谢罪求刘公公暂熄雷霆之怒。 这帮倒霉催的跪到天荒老丁寿都不在乎反正他已经把王廷相打发到山西去了心底里对自己的未雨绸缪还有那么一点小得意对跪着的屠滽打了声招呼便算是见过礼也不等屠滽开口请他帮忙说情在屠部堂哀怨的眼神中一溜烟儿冲进了后堂。 “哥儿怎么有心思到我这闲逛了?” 刘瑾在炕桌上毫无规律敲着手指下首立着东西二厂的两位督主正在奏事。 “公公您先忙小子的事不急。 ” 丁寿很有眼色找了把楠木交椅坐下。 “老谷你接着说。 ”刘瑾示意谷大用。 谷大用满脸堆笑“而今内库空虚指望各镇守送银子也不是个长久之计我想着这山东临清既是运河枢纽又离着京城近便不如在那里开设皇店经管各杂货贩卖也是宫里一个进项。 ” 敲桌的手指突然一顿刘瑾笑容暧昧“怎么有了这个打算?” “这不是陛下前阵子在各处开了几间收纳土产的店铺么许多东西宫内也用不完不若就在当发卖了一好变两好何乐不为。 ”谷大用很为自己的主意自得。 “咱家是问你怎么突然想在临清开店?”刘瑾解释了一遍问题。 “这……也瞒不过您老是临清镇守太监给出的主意我觉得不错便想着在刘公公这里献个宝不想还是逃不过您的火眼金睛。 ” 谷大用呵呵笑道一脸憨厚。 刘瑾眼珠一转“陛下那里……” “陛下那儿给透了个口风似乎颇为中意但我可没敢乱说这事还得您老拿主意不是。 ”谷大用话里话外都是绝不贪功处处为刘瑾着想的意思。 刘瑾不言不语上下打量着谷大用将这位御马太监兼西厂厂督看得心里直发毛。 “你收了临清那猴崽子多少好处?” “没有。 ”谷大用一晃脑袋斩钉截铁道:“为陛下尽忠为刘公公分忧分内之事怎会胡乱收人银子。 ” “那就好。 ”刘瑾缓缓起身“丘聚让东厂番子立刻出京把临清那猴崽子抓起来法办。 ” 刘瑾冷笑道:“连让陛下与民争利的馊主意都想得出来真是活腻味了。 ” “还是您老想得周全我这点道行是拍马难及。 ”谷大用笑容如故不忘恭维好似方才出这主意的是别人。 丘聚纹丝不动斜扫了旁边丁寿一眼“东厂最近人手不足不如让锦衣卫的缇骑走一趟吧。 ” 似乎没料到丘聚当场抗命刘瑾一愣沉声道:“你说什么?” “数万锦衣个个脑满肠肥的不能光拿俸禄不办事吧否则不是愧对了刘公公的一番看重。 ” 丘聚语气淡然不愠不火。 刘瑾花白眉毛陡然竖起才要出声怒叱丁寿已经起身笑道:“既然丘公公担心东厂办不成事在下这便命人走这一趟锦衣卫可不会婆婆妈妈的推三阻四。 ” 丘聚斜跨一步寒声道:“你敢再说一遍?” “我可以送你三遍。 ”丁寿横眉竖目不做少让。 “好啦好啦老丘寿哥儿都消消火多大的事情既然由我而起就由西厂跑这一趟咱们自己人以和为贵。 ” 谷大用做起了和事佬左右安抚将两人都按到了椅子上。 刘瑾冷冷扫视这几人目光闪烁嘴角微微撇起。 这边几人刚刚安静下来下人又报户部尚书顾佐登门来访。 “刘公公可知此事?” 顾大司农直奔入后堂不及见礼便递上了一份告示。 “兹令以下人等包纳银草钱粮……”刘瑾面沉似水“这是哪里来的?” “御马监王琇今晨送至户部言是陛下特旨恩准令户部即日出榜。 ”顾大人擦擦额头汗水喘着粗气解释。 “你们御马监是安分不下了!”刘瑾将告示摔在谷大用怀里余怒未消又砸了一个青花盖碗。 “王琇没这么大胆子敢假传圣旨吧?”谷大用细看了一番告示犹疑说道。 “你随我进宫面圣。 ” 刘瑾扔下一句话便甩袖而去一脚踏出后堂似乎又想起什么放缓语气问道:“寿哥儿你寻咱家什么事?” “啊?没事!”丁寿可不想此时触刘瑾的霉头思忖一番道:“那个哦那个屠部堂他们也跪了好久了你老便开恩饶恕都察院一遭吧。 ” 刘瑾哼了一声举步向前院行去。 见刘瑾出现都察院众官急忙叩头口称有罪不敢仰视。 “丁帅与尔等求情今日便网开一面身为言官更当言行谨密举止有度尔等须以此为戒。 ” 屠滽等人连忙叩首谢恩。 “谢刘公公宽宥!”“谢缇帅美言!”场中七嘴八舌一片嘈杂。 刘瑾眼光转动从院中众人脸上扫过众御史立即噤若寒蝉俯身垂首不敢再多发一言。 “即日起都察院会同各部六科十三道言官分赴各省查盘天下府库钱粮。 ” &amp;amp;#x6700;&amp;amp;#x65b0;&amp;amp;#x627e;&amp;amp;#x56de;&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23;&amp;amp;#xff2f;&amp;amp;#xff2d; 第三百四十五章·揽纳 御马监王琇新宅。 “什么风把刘公公大驾吹过来了?” 主人王琇笑面相迎。 刘瑾面罩寒霜一展手中绢告“这是怎么回事?” 王琇笑容忽凝“怎么在你手里?” “哼你做的好事!” 刘瑾与谷大用直进宅邸四下张望。 “陛下呢?” 紧追在他们身后的王琇狼狈不堪“刘瑾这是陛下亲口恩准的你还敢抗旨不成!” “咱家问你陛下在何处?”刘瑾拎着王琇领子厉声问道。 “陛……陛下还在后面休息。 ”王琇被刘瑾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魂不附体直接撂了实话。 将王琇如小鸡子般丢在上刘瑾转身而入。 “谁在外面聒噪?” 一夜宿醉的朱厚照被嘈杂声吵醒揉揉眼睛从床榻上坐起。 “奴婢谷大用惊扰陛下罪该万死。 ” “老奴刘瑾侍奉陛下。 ” 看清来人朱厚照咧嘴大笑“原来是老刘咱君臣有日子没聚了今日陪朕喝几杯。 ” “酒多伤身陛下保重龙体。 ”刘瑾道。 “朕是千杯不醉无须挂心。 ”朱厚照自吹自擂。 “陛下!”王琇小跑着进了卧室指着刘瑾二人道:“刘瑾等人目无君父抗旨不遵。 ” “怎么回事?”朱厚照惊疑问道。 “老奴请问这张告示可是陛下的旨意?”刘瑾将告示双手呈上。 “什么告示?”接过告示的朱厚照草草看了一遍诘问道:“朕几时下过这个旨意。 ” 祖宗你可别这时候撂摊子不认账啊!王琇一下就跪在了朱厚照脚边将昨日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朱厚照揉揉还在隐隐作痛的脑袋一脸懵懂道:“有这回事么?” “给奴婢千万个胆子也不敢期满陛下假传圣旨啊!”王琇满腹委屈直接哭了出来。 见王琇哭得梨花带雨朱厚照心中不忍“或许是朕忘了老刘这告示便算是朕……” “陛下揽纳之人勒索解户层层盘剥、拖延不纳、勾结仓吏亏损国课其害不谓不深洪武十八年太祖将其罪列《大诰》《大明律》亦载有明文历代先皇皆有明旨查禁纵因权要庇护刁民作奸屡禁不止可安有天子令人包纳钱粮之理!此榜一出陛下将置于何!” 听刘瑾痛说厉害朱厚照心中未免惴惴转视谷大用指望他能帮着分说几句。 这位西厂督主见皇帝看过来连忙将头一低“请陛下三思。 ” 拿着告示朱厚照左顾右看无奈摊手道:“此事朕不知情。 ” 完了!王琇瘫软如泥皇帝这一不认账这事只能自己背了可自己也扛不起啊司设监张瑜的惨状可是记忆犹新当即连滚带爬跪到刘瑾脚下。 “刘公公您老饶命啊小的知罪了!” 刘瑾冷冷看着他挥手道:“拉下去。 ” 在王琇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被几个内侍拖了下去。 朱厚照心中不忍“老刘王琇也是为充实内帑便不要治罪了吧。 ” “奴婢遵旨。 ”刘瑾并没有拒绝躬身领命“陛下且请安歇奴婢告退。 ” 看朱厚照神色不对谷大用也不久留向皇帝磕了个头便紧跟了出去。 出了御马监刘瑾余怒未消只将告示向谷大用怀里一塞。 “按照榜上姓名拿人一个不要漏掉枷于户部门外示众。 ” 谷大用应了声是问道:“可是按照国朝初年旧例枷号一月杖一百全家谪戍极边。 ” 刘瑾眼中杀机隐隐“这般败坏皇爷名声的还留着做什么。 ” 谷大用已晓其意“明白。 ” *** 西安门外西厂。 “参见督公。 ” 四个衣着打扮各异的汉子齐向座上谷大用行礼。 谷大用仍旧是那副逢人见笑的模样眯着眼睛从四人面上一一扫过“四位在西厂过得还习惯吧?” 一名腰插两柄板斧身高膀阔的壮汉咧嘴笑道:“有酒有肉吃得饱睡得好。 ” 一个脸色蜡黄瘦高如同竹竿一样的中年汉子双手笼在袖中细声细气道:“督公可是有事要我们兄弟办?” 另一个矮小汉子立即接口道:“蒙督公看得起咱们有事尽请吩咐。 ” 最后那个面色青白脸颊瘦削的道士阴恻恻笑道:“若是杀人的活计便更好了。 ” 这四人是谷大用网罗的江湖人物分别是飞龙斧熊天霸一指通天曹大康双尾鹰焦福三才剑天风子四人俱是出身黑道绿林心狠手辣西厂初立不如东厂人多势众谷大用物尽其用用这些人震慑场面。 谷大用将榜单扔给了天风道人“按名单拿人在户部门外枷号示众。 ” “只是拿人?”天风子有些失望。 “这些人就不必活着开枷了。 ” 谷大用的话使得天风子喜上眉梢自己手段有了用武之。 “你们三个准备一番去趟山东将临清镇守中官缉拿进京法办。 ”谷大用又吩咐道。 三人领命退下单独曹大康被留了下来。 “听闻曹壮士在点穴截脉上有独到之处可以杀人无形。 ”谷大用笑容随意。 “总不会教督公失望。 ”曹大康淡淡说道。 “临清那猴崽子平日多有孝敬让他进京吃这牢狱之苦……咱家心里还挺不落忍的。 ” 谷大用起身离座踱到曹大康身前笑如春风和煦“要是进京后再胡言乱语的怕还会惹一些贵人不高兴。 ” 从袖中竖起一根异于常人的细长手指曹大康平静说道:“只需一指督公心病全消。 ” 注:谷大用得镇守监清太监言传旨于临清开设皇店。 瑾急捕其献计者置于法。 太监王琇于御马监建新宅诱上居之因奏揽纳户数人专一包纳银草所得利进于内。 琇自为告示送户部出榜。 尚书顾佐等白于瑾及谷大用瑾大怒同谷大用直至御前言:“安有天子令人包纳钱粮之理!”上以为不知瑾遂枷其揽纳户于户部门外命矬其枷不得屈伸皆即日死。 (《继世纪闻》明陈洪谟) 明人笔记和后来史书中都说刘瑾这么做是假窃大议素善矫饰作为一个权力都来自于皇帝的太监多次追回圣旨争于上前无异于自寻死路可以解释为刘公公在用生命演戏。 【大明天下】(346-347) 2019年11月24日 第三百四十六章·凌泰 “唉没意思!” 小皇帝看着人去楼空的宅邸百无聊赖抬眼觑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探头探脑向这边张望。 “进来吧又没别人。 ”朱厚照没好气道。 丁寿嬉皮笑脸凑了过来“陛下不开心?” “刚睡醒闹这么一出谁能高兴得起来。 ”朱厚照翻了个白眼。 “其实陛下真要户部张榜刘公公也不会公然抗旨只是为陛下声名着想……”丁寿觉得该为老太监说项几句。 朱厚照摆手打断“用不着你说知道老刘是为我好只是……” 纠结揉着额头朱厚照困惑道:“昨天这事丁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 哥们你这是喝断片儿了丁寿怜悯看着这熊孩子没有二两量非喝二两酒不自量力就是说你这号人呢。 死活回想不起来的朱厚照放弃了思索瞧着丁寿道:“你来做什么?” 差点把正事忘了老太监现在气不顺直接找你也一样丁寿想着。 “陛下微臣想纳房妾室。 ” “你娶个庶妻这种事还要跟我说?直接抬府里不就完了。 ”朱厚照没好气说道。 丁寿揉了揉鼻子“臣年纪也不小了拢共才有两房妾室一个还在大喜之日丢了这房打算好好操办一番您就不想着意思一下?” “什么?”朱厚照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不要脸的“你是伸手向朕要礼?” “通常说法应该是‘赐’。 ”丁寿点点头“不过名头无所谓就是图个好口彩。 ” 朱厚照叉着腰如同不认识一般打量丁寿“你是不是觉得朕欠你的?” 丁寿一副‘你说呢’的古怪眼神让朱厚照有些心虚道:“当然我是欠你银子可你总不能因为纳妾这种事便进宫讨赏吧?” 看看四下无人朱厚照低声道:“朕好歹是大明天子也要面子的你哪怕编个像样点的由头让我应付一下别这么直接好不好。 ” “不是臣想难为陛下此女也是一名才女难得是有情有义为救前夫自损名节只叹身世飘零命运多舛……” “等等前夫?此女曾许过人家?”朱厚照敏锐发现重点。 “有休书的臣绝没有夺人妻室。 ”丁寿连忙解释。 “这么有意思的故事怎么从没对我说过?”朱厚照狠狠一拍巴掌。 “啊?!” “快过来坐下说。 ”朱厚照往边上挪了挪拍拍榻上空出的位置。 还没等丁寿坐稳朱厚照已经兴奋抓住他的手腕“给朕慢慢说还有你方才说那女子自损名节……” “她曾是勾栏花魁哦不过卖艺不卖身的。 ”丁寿担心小皇帝误会。 “哎哟还有这事呢接着说哦不从头细说。 ”朱厚照显然不在意这些胸中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已然抑制不住。 丁寿挠头“说来话长……”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那可人姑娘为救夫婿甘冒奇险自陷风尘可谓世间奇女子他那夫婿竟然妒火中烧绝情休妻真真可恨!” 被丁二掐头去尾添油加醋一番陈述朱厚照故事听得过瘾可人被休后孤苦无依投水自尽的绝望感同身受对凌泰更是恨得牙痒痒。 “可人图谋邓府御赐宝物也属情非得已还请陛下恕臣欺君之罪。 ” “情有可原何罪之有一个弱女子有此谋算也是难为了她。 ”小皇帝从来就是帮亲不帮理的性子何况当初他也没把丢失日月精魄当成什么大事。 “你对朕毫无隐瞒很好强牟斌翁婿甚多以诚相待这才是朋友之道。 ”朱厚照老成拍拍丁寿肩膀。 “你二人既因日月精魄结缘这对玉珏便作为信物赐予你二人吧。 ”朱厚照冷哼一声“那个凌家庄的叫什么来着……” “凌泰。 ”丁寿提醒一句。 “对那个叫凌泰的有此贤妻不知珍惜活该孤苦一生。 ” “也是臣思虑不周只想着成人之美将那誊抄送与可人时露了行藏难怪人家疑心。 ”丁寿的故事中可丝毫没提自己中途强人所难借机非礼的行径。 “莫说人家姑娘对他情深义重私通更是捕风捉影之说便是真的有了奸情……” 丁寿干咳一声觉得脸上有点发烧。 朱厚照没觉察出丁寿脸色尴尬自顾说道:“律法中七出之条尚有三不去之说可人被逐无家可归何异杀人害命这凌泰实应捉拿法办……” “陛下这伤心事何必重提若是闹得满城风雨可人又如何自处。 ”丁寿忙道。 朱厚照思量一番“那冲你的面子放他一马。 ” “谢陛下了。 ” 达到目的的丁寿松了口气暗道凌泰诶二爷算帮了你一把撬你媳妇这事两清了至于你将来是否死于走火入魔与二爷无干咯。 *** 九江凌家庄。 庄主凌泰在经堂之中闭目诵经他所学日珏武功时日尚浅经过年余来月珏所载的医术调理体内混乱的经脉真气渐渐梳理走火入魔症状大为减轻苍白的面孔上已有了几分血色。 凌泰自不知如此做法不过是扬汤止沸待所修武功积累日深反噬之势更烈只道终于寻得解脱之法庆幸之余偶尔也会想起被他逐走的可人。 尽管一千次一万次的告诉自己当初并没做错可心中总是犹如刀割般痛楚只得靠参禅修佛使自己心境重归平和。 “庄主有客到访。 ”一名庄丁在堂外禀报。 *** 客厅之内一名白袍黑须羽扇纶巾的中年文士静坐品茗。 凌泰由插屏后转出文士放下茶盏拱手见礼。 “尊驾是……”眼前人形貌俊雅一身寻常士子装束一双眸子目光炯炯顾盼神飞甚是面生凌泰丝毫想不出哪里见过。 “久闻凌庄主赫赫声名无缘识荆今日一见学生三生有幸。 ” “好说好说。 ”凌泰回礼“不知阁下尊姓台甫。 ” 文士微微一笑“学生刘养正草字子吉。 ” 凌泰微微惊愕“璇玑居士?!” “不想贱号入得凌庄主尊耳刘某幸甚。 ”刘养正洒然长笑。 凌泰上下打量着刘养正此人名头不小是武林中的一个异类博学多才又精通奇门遁甲据说还有功名在身依他所知消息这人应在宁王府中为幕怎会突然登门拜访。 “刘先生劳动贵趾不知有何见教?”凌泰开门见山问道。 “实不相瞒刘某而今在宁王爷门下奔走”刘养正微微一顿见凌泰没有丝毫异色嘴角微微勾抹“王爷招贤纳士开设阳春书院诚揽海内英才刘某不才忝为书院讲学总盟主。 ” “凌家庄声名赫赫王爷早慕大名欲诚邀凌兄入盟无奈宗法所限不得轻离藩故命刘某代为游说望乞凌兄念王爷一片盛情不至令在下徒劳空返。 ” 凌泰手指轻轻捻动佛珠心中盘算朱宸濠身为亲王富贵已极却借书院之名罗织党羽所图定然非小情势未明凌家庄绝不宜卷入这场是非之中。 “凌泰山野之人不通文墨且宿疾缠身王爷厚意不敢承受。 ”凌泰拒绝得直截了当。 刘养正并没恼羞成怒的迹象只是轻声一叹“凌兄执意敝上自不好强人所难。 唉原想凌兄年少有为可为乡梓分忧今日看来只有奏明朝廷调动军马剿灭鄱阳群盗了。 ” “且慢。 ”凌泰止住起身告辞的刘养正“刘先生所言何意?” “一股水贼为害鄱阳已有数十载方官府征剿不力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宁王爷就藩江西自当为方百姓谋福请奏朝廷重兵围剿。 ”刘养正眼带笑意“凌庄主以为可否?” “区区水寇便调拨大军进驻鄱阳恐兵祸波及百姓有池鱼之殃。 ”凌泰平静说道。 “是极是极故而敝上想借凌家庄在江湖白道上的声名对鄱阳水盗约束一二免起刀兵造福方。 ” “南无阿弥陀佛这是积福积善之行凌某勉为其难就是。 ”凌泰双手合十闭目口念佛号。 “凌兄过谦凭凌家庄在此的积年声威必然马到功成况且风闻鄱阳盗首与凌兄乃是同宗总会给几分薄面。 ” 凌泰双眼倏睁杀机昭然。 “金刚怒目凌兄密宗修为不浅啊。 ”刘养正无丝毫慌张之色一边打趣一边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 “刘某与藏边绰岭寺主持雪郎大喇嘛素有几分交情凌兄不妨看看尊师这封亲笔再说其他。 ” 展信细观凌泰神色又变了数变强挤出一分笑容。 “贵上神通广大凌某似乎没有拒绝的余。 ” “凌兄之才值得花这份心力敝上曾言:那丁寿小儿依附权阉夤缘媚上骤得幸进凭凌泰才干来日必可取而代之。 ” 听了丁寿名字凌泰指尖收力不住‘啪’的一声脆响檀木念珠散落一。 “此事我应下了。 ” 刘养正起身长揖“刘某于南昌恭候大驾。 ” &amp;amp;#x6700;&amp;amp;#x65b0;&amp;amp;#x627e;&amp;amp;#x56de;&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23;&amp;amp;#xff2f;&amp;amp;#xff2d; 第三百四十七章·摊牌 丁府纳妾之日内外张灯结彩上下忙碌一团。 丁寿本无意铺张京师面不同宣府一帮言官闲着没事参人玩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可是那日一番声情并茂的故事打动了情感丰富的朱厚照不但将日月精魄赐给了他还下了一道敕封秦可人为七品孺人的敕封。 本来按大明会典只有&amp;lt;img src=&amp;quot;/toimg/data/di.png&amp;quot; /&amp;gt;妻可得封赠不过大明的规矩从来都是被人破的而今在余姚老家读书养性的谢迁老爷子除了&amp;lt;img src=&amp;quot;/toimg/data/di.png&amp;quot; /&amp;gt;妻徐夫人家里安人、孺人的妾室可是一堆既然已经有了前例现在那些被收拾得成天顶着黑眼圈办公的给事中和膝盖跪得淤青未散的御史们不会想不开做那个出头鸟事情出奇的顺利。 案上高高供放着抹金轴织锦敕封文书与御赐的日月精魄新人行礼已毕便送入洞房来贺嘉宾分别入座饮酒。 一身喜服的丁寿在各席之间忙着应酬毕竟李东阳、焦芳等阁臣都来道贺这份人情世故二爷还是懂的。 好不容易走了一遍过场丁寿并没有急着入洞房反倒进了一间厢房梅退之早已在此间等候。 “少主……”年过古稀的梅退之少有的忐忑不安。 丁寿取出刚刚到手的日月精魄在桌案上将日精月魄两块玉珏拼在一起对玉璧上显现的‘日精月魄天作之合’八字吉文视而不见将那块星魂璞玉摁在了正中缺口上。 一老一小两人紧张盯着整块玉石只见星魂璞玉与玉璧合二为一浑然天成璞玉之上隐隐浮现出一段文字。 “气汇丹田功行周天意散九窍体用双修。 ” 茅塞顿开的梅退之止不住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多谢少主苦心。 ” “也是梅师兄造化守得云开见月明。 ”丁寿也松了口气这老儿虽说脑筋不正常对自己却当真不错帮他续命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什么事这般开心啊?” 房门突然张开刘瑾负手立在门前。 梅退之长身而起丁寿移步挡在身前“公公您老不在前面饮酒怎么来了这儿?” “洞房花烛你小子不在里面忙着传宗接代跑来陪一个糟老头做什么?”刘瑾不答反问。 梅退之对公门之人素无好感闻言便要动怒被丁寿使个眼色止住。 “这位便是梅太医之父江南神医梅退之梅老爷子平日除了喜好岐黄之术便是对金石之学颇有钻研听闻陛下御赐玉珏乃是元宫宝物便央小子借过一观您老想啊这宝物乃是御赐岂能经手他人小子便亲自带过来让梅神医鉴赏一番。 ” 刘瑾扫视二人噗嗤一笑“御赐之物便是砖瓦土石也要当作传家宝物供奉岂能轻易示人又何谈鉴赏这虚无之说。 ” 瞧在丁寿面上梅退之忍气吞声躬身施礼道:“乡野小民不知礼数公公教训的是。 ” “小子知错了公公移步小子在前厅奉酒陪您好好喝上几杯。 ”丁寿道。 “大喜的日子喝多了还怎么进洞房咱家自有人陪酒无需多虑快去忙你的正事吧。 ”刘瑾展颜笑道。 “那这里……”丁寿有些不放心。 “咱家早有心请梅神医帮着把把脉今日既遇上了便借宝一用不知梅神医可否屈就?” 梅退之向一旁座椅引手“公公请。 ” 刘瑾入座拉起袍袖露出一截枯瘦的胳膊搁在椅旁几案上转头微诧道:“寿哥儿怎么还不快去洞房来年若不抱上一个大胖小子免不了一顿好打。 ” 丁寿无奈掩门退出。 “梅神医请啊。 ” 梅退之见刘瑾毫无防备的袒臂将脉门内关交于自己掌握也不再多话坐在另一边椅子上搭腕诊脉。 “神医与寿哥儿何时相识?”刘瑾随口问道。 梅退之微阖双目“不久道左偶遇。 ” “偶遇便让子侄以世交相称可算一见如故了。 ” “从古至今倾盖之交并不少见。 ”梅退之不动声色。 “说的也是可是口称少主的却未曾听过。 ”刘瑾说的漫不经心。 切脉的手指忽然由单按改为总按指尖力道猛然加强梅退之森然道:“公公忧思过多不利心脉恐伤脾肺。 ” “好医术啊”刘瑾笑赞“听闻昔日魔门护教十魔中有一位圣手魔医梅惊鹊以神医扁鹊自喻不知梅神医可曾听闻?” “扁鹊有救人之能却无自保之力老夫并非以他自喻而是自认远胜。 ”梅退之并不否认自己身份。 “好气魄这么说来寿哥儿果是魔门弟子了。 ” “公公看来早已知情为何还对少主青眼有加?” 刘瑾笑了“咱家用人不拘一格目前寿哥儿还有利用之处待来日无用之时便用他将魔门一网打尽此话梅神医可相信?” “不信。 ”梅退之睁 目“望闻问切八纲辨证是真是假脉象分明公公脉象纷乱言不由衷。 ” “嘶——” 梅退之突觉诊脉的指尖之上有如针刺般剧痛逼得他立即撤手跃起细看指上并无任何暗器伤痕难道这貌不惊人的太监适才是用内力反制。 蓄劲成形梅退之也可达到可脉门穴乃人体关键要害凭你多高武功脉门受制也要半身酸软更无有从此柔弱之处反制之说这刘瑾究竟何方神圣功力竟如此深不可测。 梅退之凝视刘瑾惊疑不定。 将袖子扯回原处刘瑾淡然道:“神医把得准脉却无法掌控人心自作聪明的事最好少做。 ” “魔门若只想帮衬寿哥儿以前的烂事咱家既往不咎若是有何非分之想……哼!” 刘瑾一声轻哼梅退之却感如利刃透骨通体冰冷不禁倒退一步胸中气血一阵翻腾连忙运功凝神才将这股不安压了下去抬眼再寻刘瑾只见房门敞开杳无人踪。 【大明天下】(348-349) 2019年11月25日 第三百四十八章·刺客 金钩高挑罗帐双分。 可人一身喜服娴静坐在紫檀雕花的绣床边沿葱白十指叠放膝前仪态清雅。 大红刺绣的盖头轻轻挑起只见烛光之下玉人香唇胭脂如火娇颜明艳端丽温柔腼腆。 “灯下观美人果然别有一番情趣。 ”丁寿轻勾可人尖尖下颌嘻嘻笑道。 螓首低垂避开男人手指可人嗔道:“灯下月下爷都没少看过怎今日又多了这番情调。 ” 见她七分娇羞三分嗔怨的娇俏模样丁寿心中一热情不自禁将可人揽入怀中。 “今日才给你个名分可怨怪于我?” 柔软娇躯顺从依偎在男人火热的胸膛上流波之中隐约荡漾起一层雾气可人摇首道:“妾身当日甘冒不韪染指御赐之物已是重罪在身能得寿郎怜惜收留铭感浓情从未想到还能像平常女子般三媒六证花轿入门有此一遭妾身……死而无憾!” “说什么傻话”捧起如花娇靥在雪白面颊上轻轻一啄“大好日子还长着呢再说这些生离死别的混账话爷可家法伺候了。 ” 鼻端轻轻荡哼了一声可人拉扯男人袍带“奴家任凭爷的家法处置。 ” 身软如绵媚眼如丝难得的一番媚态险些让丁寿把持不住。 “你身子弱一人怕是承受不住。 ” 丁寿怜惜可人身体四顾寻觅与她形影不离的杜云娘。 “云娘姐姐把这喜房让了出来爷您不必顾忌恣意征挞便是妾身……忍得住!” *** 前院宾客喧闹后花园中月色如水静谧无声。 九尾妖狐杜云娘手捻花枝不复往日娇柔魅惑隐隐有几分犹豫踌躇。 “杜楼主一向可好?” 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凭空出现天上月色仿佛也被掩住花园内倏然一暗。 “属下见过总座。 ”杜云娘盈盈施礼。 青衣楼总楼主陈士元背转身来凛凛生威的目光凝视杜云娘看得九尾妖狐心惊胆战。 “总座大驾亲临不知有何吩咐?” “不敢当如今你已是官眷本座如何指使得动。 ”陈士元面沉如水。 杜云娘匆忙拜倒:“当年云娘遭武林围捕若非总座收留庇护母女二人早已死于乱刃之下大恩大德云娘不敢或忘。 ” “记得便好你说要退出青衣楼本座可曾阻拦?” 杜云娘欲言又止垂首道:“没有。 ” 看出杜云娘神色有异陈士元冷哼一声“晓得你要说什么。 ” 一张绢帛扔在杜云娘面前“这便是你对本座的报答。 ” 陈士元恨恨道:“日月精魄中的武功隐患重重你为何不早对本座明言?” 杜云娘忙道:“属下也是近日知晓此事立即便传信总座通传内情根治之法已有眉目。 ” 陈士元‘嗯’了一声语气放缓“难得你还有这片忠心只要了结此事你九尾妖狐与青衣楼再无纠葛。 ” 迎着皎洁月光陈士元冷笑道:“司马潇本座盼着与你再决高下的一日。 ” *** 烛影摇动红绡罗帐之内两条身影抵死缠绵。 如云黑发汗杂乱披散在汗津津的光洁玉背上雪白如玉的肌肤泛起片片桃花那双浑圆玉柱的大腿已无力支撑娇弱的柔嫩身躯如风中弱柳般轻轻颤动唯有如雪般的一团丰盈香臀在密集的进攻节奏中波浪起伏。 “爷……奴家骨头都酥掉了您顶得奴小肚子疼。 ” 低回婉转的呻吟幽咽如丝似泣似歌。 灯台上烛泪斑斓呻吟由呢喃低语转为短促荡哼由媚骨高啼转为浅声娇吟锦褥之上可人玉体横陈一张香汗淋漓的俏脸深深埋入粉藕臂弯细碎银牙死死咬着香衾一角眉梢微蹙酥软的身子提不起丝毫力气。 身下人儿被摧凌得弱不胜衣丁寿如何不知既得意自身杰作又苦于情难自制骑虎难下双手扶着盈盈一握的纤腰坚挺玉杵没入嫣红玉蛤之中进退两难。 “骚蹄子还不上阵代打。 ”丁寿忽一笑冲着罗帐之后唤道。 “爷而今知晓奴家的好了吧。 ” 从绡帐后走出的杜云娘不着寸缕自觉走到丁寿身前用丰满胸膛贴身轻轻厮磨。 在浑圆的雪丘上拍了一巴掌丁寿笑道:“小淫妇浪到哪里去了可是与人私会。 ” 心中有鬼的杜云娘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娇笑掩饰“若是奴家有私爷会怎么对人家?” “若是两情相悦便放你们远走高飞。 ” “哦?”杜云娘不觉透了几分哀怨“奴家虽不如可人妹子清白之身自问对老爷也是尽心服侍便这样弃如敝履不嫌薄情么?” “正是念着这场情分二爷才不能强人所难云娘你并不欠我什么若心有所属纵是心中万般不舍也凭你来去自由可若是被人纠缠……”丁寿嘿嘿一笑“爷灭了那个挖墙脚的九族。 ” 丁寿无心之言杜云娘心中莫可名状不觉动情道:“老爷……” 屋外突然人声鼎沸“有刺客!” 大爷的二爷就不能踏踏实实入一次洞房么。 *** 四周廊庑灯火高悬亮如白昼。 院中数名锦衣卫围着一个黑衣蒙面人刀光剑影上下纷飞。 刘瑾负手立于一侧看着场中不屑冷笑。 梅退之站在另一旁神情落寞心不在焉。 “大人果不出您所料有人夜探府邸。 ”杜星野见丁寿走出立即上前禀告。 已经丢过一次媳妇的丁二爷一遭被蛇咬秉着有备无患的心思大喜之日在院子周围满了暗桩埋伏本以为杞人忧天之举竟真有不知死活的撞上来这种上门打脸的行径让丁寿恨得牙痒痒。 “抓活的。 ” 杜星野领命扭身一声令下院中动手的锦衣卫原本是他七星堡的弟子如臂使指闻令立即变换阵型按七星方位站立七把长剑直指黑衣蒙面人各处要害。 “咦?!”梅退之虽心思迢遥场中情形却还在观察之中见这几人摆开的架势不由心中惊愕疑窦顿生。 黑衣人扫视几人身形陡转动如脱兔直趋天玑星位。 “运转七星。 ”杜星野一声大喝。 七柄长剑闻风而动整齐划一一招既出七剑俱至。 “叮叮当当”一阵脆响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手中剑在每支剑身上都点了一记倏进疾退飞回原。 七名锦衣卫也各守星位仿佛从未动过。 “龙归大海七星汇聚。 ”杜星野沉声下令。 剑光交错七柄长剑如蛟龙入海卷起滔天巨浪连绵而进。 黑衣人剑出如风手中剑倏忽之间幻化成十七道剑芒奇辉绽放。 剑芒消散巨浪缓了一缓再度扑面而来。 剑浪覆顶之下黑衣人辗转腾挪剑鞘并用数息之间几次险象环生。 杜星野心中得意卫遥岑那丫头当日观察出阵眼所在指点方、卫二人破阵那般奇女子他不认为此生还会再碰上第二个除非那人亲临谁又能找出剑阵破绽。 “生息相克无 本无末;七星汇聚虚实倒置。 ” 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天枢七名弟子自幼同门习艺声息相通彼此呼应合击之下又怎会有破绽可寻杜星野自得想着不禁又上前了数步一鼓作气擒拿刺客。 剑阵或许没有破绽人却总有弱点可寻。 黑衣人遭逢绝境并不慌乱右手手腕一翻长剑杳如流星奔向天枢星位。 剑网交错长剑落流星一闪而逝。 手腕再度翻转一溜乌光再度射出目标不是剑网而是张网捕鱼的人。 一声闷哼杜星野捂胸倒。 “师父!”师徒间情同父子关心则乱。 趁此时机黑衣人贴一滚长剑再度抄入手中身形冲天而起直奔驻足观阵的丁寿。 并无璀璨夺目的光华剑势更为凌厉杀手的剑本不需要华丽的外表装饰来无迹去无踪能杀人足矣。 剑可以解决一切烦恼相思、寂寞、仇恨、痛苦还有——拮据这一剑足够他逍遥许久。 眨眼之间他悲哀发现似乎什么也解决不了。 剑身平举遥指着那个他要杀的人身子不能再向前丝毫一柄细长的薄刃长剑紧抵咽喉尽管剑身纤细得如一支弱柳喉头泛起的颤栗却告诉他这柄剑随时可以了结他的余生。 看着阶下被剑鞘击伤的杜星野丁寿眼皮微抬“脱手穿心剑你是宋中?” 看着围在杜星野周边手足无措的七名弟子一夜失落的梅退之终于泛起一丝笑容“白师兄的七星剑阵。 ” &amp;amp;#x6700;&amp;amp;#x65b0;&amp;amp;#x627e;&amp;amp;#x56de;&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23;&amp;amp;#xff2f;&amp;amp;#xff2d; 第三百四十九章·绕指柔 “好快的剑!” 信手将剑丢到上取下面巾露出真容的宋中向着持剑人凄凉一笑。 平生以快剑自负却连对方如何出手都未看清宋中一时间万念俱灰。 柳无三不喜不怒也无丝毫骄矜之色平举如柳枝般的细窄长剑一动不动。 “柳老大辛苦了将人交给在下吧。 ”丁寿步下石阶对柳无三道。 不睬丁寿柳无三转视刘瑾见刘瑾微微颔首这才撤剑而退转眼间没入廊庑阴影消失不见。 “你要杀我?”丁寿凝视宋中咬牙问道。 宋中眼皮微抬一言不发。 丁寿冷笑一声抬手一招宋中丢在上的长剑被他吸入掌中剑柄倒持递到宋中面前。 “想必你心中不服丁某便和你公平一战若你赢了一招半式丁某任君来去若是你败了哼哼只要供出幕后主使之人念着方旭面子今夜之事也可揭过。 ” 丁寿想得明白他和宋中虽说彼此看不对眼可还没到兵戈相见的步联想到对方赏金猎人的做派必是受雇行凶。 看着递到眼前的长剑宋中嘴角微翘笑容中带着几分嘲讽“宋爷今夜认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其他事一概不知。 ” “不识抬举。 ” 丁寿怒瞪双目手腕用力那柄简陋长剑在一阵嗡鸣声中折成数段。 宋中对丁寿示威之举熟视无睹两眼微阖一声不吭。 “寿哥儿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见血不祥将人交给东厂丘聚自有法子让他开口。 ” 见丁寿被气得即将暴走失控刘瑾出言喝止。 狠狠吐出一口浊气丁寿道:“不劳丘公公诏狱内十八种刑具大刑四十八套便是铁打的金刚泥塑的菩萨小子也有法子让他开口。 ” 丁寿语气森然见宋中仍旧不为所动便恶狠狠一挥手“带到北镇抚司好生伺候告诉钱宁只要留口气随他怎么折腾。 ” 院中锦衣卫轰然领命铁链绳索俱上将宋中五花大绑宋中没有丝毫反抗打定主意做那锯嘴的葫芦。 被人推搡着即将押解出院之际忽听一个柔和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且慢。 ” 声音动听悦耳难得是十分熟悉宋中蓦然回首见一明艳秀丽的女子由房中款款走出双颊晕红肤光胜雪。 “可人!!” 宋中惊呼出声未想到日夜魂牵梦萦之人竟由喜房之中走出难道她便是今夜新人!? “你出来作甚?夜风露寒才发了汗小心着凉。 ”丁寿皱眉道。 虽说的隐晦可人红潮才退的玉容上又泛两片桃晕又听他叮咛声中关切多过责怪心中不由甜丝丝的嫣然一笑道:“不碍的。 ” “寿哥儿这便是你纳的新人?”刘瑾抻着脖子问道“喜堂之上不见真容快领过来让咱家见见。 ” “教公公见笑了。 ” 丁寿携手领着可人来至刘瑾面前可人盈盈一礼“可人见过公公。 ” “好好好明丽清雅端是个宜家之人。 ”刘瑾哈哈大笑“寿哥儿你好福气啊。 ” “可人不敢当公公谬赞寿郎温存体贴得结连理该是可人的福气。 ” 可人颔首低眉娇羞之间一副温婉谦恭的模样更让老太监心中满意。 “做女子的也不可一味谦卑忍让尤其是嫁给这么个混小子若是寿哥儿欺负你尽管来找咱家自有人为你做主。 ” “公公您可是冤枉小子了这千娇百媚的可人儿疼还来不及呢怎舍得欺负!”丁寿连声叫屈。 “要杀便杀磨磨蹭蹭耽搁什么。 ” 这边你侬我侬宋中那里却心如油煎奋力挣扎呼喝。 “找死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丁寿挥手下令。 “寿郎不可”可人挽住丁寿胳膊急切言道:“宋大哥昔日对我有救命之恩看在奴家面上放过他这一次。 ” “这个……”可人难得求他一次丁寿神色间多了几分犹豫。 “可人姑娘无须求他宋某这条命今日便交待在此又有何妨。 ” “宋大哥求你少说两句。 ” 可人见丁寿眉峰一挑显是动了火气忧急之下泪光隐隐声音中带了几分哭腔。 看可人这般形貌丁寿心中不忍转首道;“公公您看……” “人在你府中抓的你做主便是。 ”刘瑾随意摆手这么个江湖草莽还不在他眼里“咱家乏了先走一步。 ” 丁寿恭送刘瑾离开院子缓步走至宋中近前“宋中看在可人为你求情面上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便放你离去。 ” 宋中此时心中百味杂陈不知是妒是怨是羞是恼将头向旁边一撇“行有行规想让宋爷出卖雇主做你的春秋大梦。 ” 丁寿一声冷笑“丁某人便在此想对丁某不利的尽管招呼便是我只问你:李凤的下落你可知情?” “李凤?谁是李凤?”宋中错愕反问。 “你当真不知?” 丁寿凝视宋中再度问道。 “什么龙啊凤的说了不知便是不知爱信不信。 ”宋中火气更大。 见宋中神情不似作伪丁寿喟然长叹本以为这次的刺客同掳走李凤的是同一批人而今看来并非如此。 心灰意懒之下丁寿懒得多说废话直接下令:“松绑让他走。 ” “你……真的要放我走?”宋中不敢相信。 “杀了你可人不会开心不放你走难道二爷还要白养着你不成?” 可人担心丁寿言语刺耳再激得宋中动手急忙上前道:“宋大哥看在小妹薄面上远走高飞莫要再轻蹈险。 ” 看着可人玉容焦急关切的模样再见一旁丁寿无聊打着哈欠一派轻视之貌宋中面红耳赤扭身便走。 “宋大哥……”可人不禁踏前一步。 宋中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子。 可人适才情难自禁脱口呼出这时省起自己已为人妻且夫家便站在身旁一时进退维谷踟蹰不前。 “今晚上没你们事了下去喝酒吧。 ”丁寿突然对院内众人道。 一众锦衣卫领命退下丁寿向天自语道:“话捡要紧的说别受了风。 ”言罢转身进了屋子。 “他……对你好么?”宋中只觉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梗住半晌才吐出这五个字来。 可人螓首轻点算是回答。 “那便好。 ”宋中笑容苦涩。 “江湖漂泊总不是个办法你也该找个归宿了。 ” 宋中自嘲道:“房无一间无一垄孑然一身谁会看上我这么个浪子。 ” 可人幽幽道:“青丝姐姐对你情深义重我们都看在眼里你也不要辜负了人家。 ” “借你吉言我会思量一番的。 ” 二人一时相对无言。 “宋大哥小妹该回去了你好自珍重隆恩厚谊唯有来世再报。 ” “可人……”宋中神色复杂一番踌躇道:“那丁寿虽武功高强身边高手环绕但自来明抢易躲暗箭难防你常伴身边也要小心才是……” 【大明天下】(350-351) 2019年11月26日 第三百五十章·自难忘 夜漏更残伊人独立。 直到一件石青色绣纹披风披在肩头可人才猛然惊醒。 “寿郎你几时来的?” “自然是才到难道非要看着你被冻成鼻涕虫才赶过来不成?”丁寿打趣道。 “爷总是没个正经样子。 ”可人娇嗔递过一张绢帛。 “这是什么?”丁寿诧异。 “府中的置图宋大哥说一个贵妇人出价一千两黄金要结果你的性命并给了他这张图。 ” “我说这么大的府邸怎么无声无息摸到院子里原来是按图索骥。 ” 可人忧心道:“可是出了内贼?” “别胡思乱想了咱府中没人既能调动这么大一笔款项又熟知府中置的怕是某些不甘心的人报复手段罢了。 ” “这宋中倒是对你不错性命相逼也不透漏只言片语偏偏对你知无不言。 ” 言者无心可人芳心一紧当即变色道:“寿郎奴家并无半分对不起你之事若是不信奴家以死……” 食指按上樱唇丁寿粲然一笑“爷又没疑心过你再死呀活呀的胡言乱语小心家法伺候。 ” 可人自然知道丁家‘家法’如何不由俏脸生晕依偎在夫郎怀中“奴家生受了便是。 ” 揽着温软娇躯丁寿笑道:“不急于一时难得今夜月白风清我二人便在此赏赏月色也好。 ” 轻应了一声可人依靠在夫郎坚实的胸膛上心中平静喜悦。 “寿郎……” “嗯?” “其实宋大哥心中所念的人并不是我。 ” 眼光轻转怀中人双目晶晶一瞬不瞬盯着自己丁寿轻笑一声“怎么还说这个?” 可人坚定摇摇头“你我夫妻同体两心间自无壅隔寿郎不疑妾身妾身也不应有事相瞒。 ” “在长风镖局时宋大哥曾与我有番深谈他本是富家子弟与门当户对的心爱女子匹配良缘却在大喜之日突遭横祸父母爱妻皆遭毒手万贯家业付之一炬多年来漂泊江湖其实也是为了寻找灭门仇雠……” “想不到这家伙还是个有故事的人呐。 ”丁寿笑得没心没肺。 “那日离京遇险得宋大哥援手相救碰巧……碰巧发现奴家与他亡妻容貌相似故而……” “故而他对你日夜思之念之不惜以身犯险千里相护只为了从你身上找到亡妻的影子……” 丁寿叹了口气“不思量自难忘这宋中倒是个多情种子。 ” *** “哎呀!”杜星野龇牙咧嘴的一声痛呼。 收回按压在杜星野胸前的手指梅退之拧眉道;“宋中以剑鞘化用‘脱手穿心剑’这一击着实不轻。 ” “梅神医师父他无碍吧?”几名弟子忧心如焚围在周边。 “这点小伤还难不住老夫。 ” 梅退之挥手间便在杜星野身上下了七处金针杜星野呼痛之声顿止。 “神医果然是神医。 ”痛楚全消杜星野啧啧称奇。 “你们下去吧猬集一处不利老夫诊治。 ” 几名弟子放心不下还要留下一二人照顾。 “听梅神医的都下去吧。 ” 得了杜星野吩咐七名弟子才鱼贯而出。 “杜堡主这几名弟子忠心得很。 ” “这几个小子婆婆妈妈的教神医见笑。 ” 不说自家大人都对这老儿客客气气便是按杜星野在江湖中混出的经验医生也万万得罪不得。 “师徒情深有何可笑。 ”梅退之捻须微笑“杜堡主的七星剑阵奥妙无穷不知尊师是哪一位?” “杜某久居塞外哪来的什么名师指导不过夜观星斗变化自创了几手粗浅武学不值一提……啊!!” 梅退之突然将一支金针深入半寸杜星野陡觉全身剧痛更甚方才。 “梅神医你……你何故……如此?”杜星野冷汗淋淋艰难问道。 “粗浅武艺?好大的口气!七星剑阵如果都是粗浅之学武当的真武七截阵少林寺的十八罗汉阵又算什么?走马卖解的江湖把式么?”梅退之森然道。 “晚辈不知前辈说的是什么意思?”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下杜星野强咬牙关支撑。 梅退之不慌不忙将另一根金针深入穴道杜星野忽感在痛楚之外浑身骨节又是一阵酸胀难言恨不得动手将这身骨头敲碎才能好受一些偏偏全身提不起丝毫力道。 “七星剑阵奥妙无穷你小子根本未窥堂奥仅靠皮毛之学便立足一方还敢大言不惭。 ” “在下毕竟是锦衣卫的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缇帅那里前辈如何交待?”杜星野强忍酸痛一字一顿说道。 “老夫的医术不只能救人杀人也并不麻烦保证无人能发觉你的死因。 ” 曲指一弹第三枚金针没入半寸杜星野全身如被千虫万蚁啮咬又酥又痒。 “这七枚金针全部深入半寸杜堡主便将魂飞魄散大罗神仙也救你不得。 ”梅退之原本慈祥的笑容中俱是阴森之色“你的时间不多了。 ” “我……我曾发过毒誓不透漏那人行踪。 ”杜星野兀自咬牙强撑。 梅退之不为所动第四枚金针刺入。 巨大的疼痛感让杜星野全身蜷缩五官几乎扭曲变形。 “我……我说……”杜星野虚弱不堪。 二十余年前的杜星野武艺平平只在塞外做些刀口舔血的买卖边塞之盗匪横行他凭着熟悉塞北理人情倒也混得如鱼得水一次偶然机会深入大漠在瀚海中遇到一个行将渴死的旅人杜星野也不知当时出于什么心境用大漠中珍若生命的饮水救了那人一命那人苏醒之后传授了他这套七星剑阵作为报答可这套剑阵实在过于深奥钻研二十年杜星野仍旧只窥一斑但已足够他立足漠南开创七星堡的一方基业。 “那人姓甚名谁?什么模样?”梅退之急声问道。 “他不肯透露姓名容貌么五缕长须清癯俊朗只不过不苟言笑冷眉冷眼的。 ”杜星野尽力回忆。 “果然是他。 ”梅退之兴奋握住杜星野的一只手腕“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杜星野腕骨被捏得几欲断裂又不敢挣扎抽着冷气道:“晚辈真的不知那位前辈说要走遍名山大川纳山河日月入胸腹天知道如今身在何处!” “登群山之高巅临万壑之深渊乘桴浮于巨海触大漠之有垠……”梅退之嘴角含笑喃喃自语“仗剑天涯白师兄依旧故我啊……” &amp;amp;#x6700;&amp;amp;#x65b0;&amp;amp;#x627e;&amp;amp;#x56de;&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23;&amp;amp;#xff2f;&amp;amp;#xff2d; 第三百五十一章·说魔 翌日一早程澧前来贺喜。 “要想富开当铺。 这话还真不是吹的瞧这意思二爷马上就要回本了。 ” 丁寿翻着账册连连点头“老程做得好。 ” “一切都是托老爷洪福财源广进小人不敢居功。 ”程澧陪着笑道。 “闻老爷纳新之喜小人无以为贺便从店里选了些古玩珍品权作老爷与新姨娘赏玩之用。 ” 程澧恭恭敬敬捧上一个剔红木匣打开匣盖里面尽是些翠玉簪环珠宝佩玉琳琅满目。 丁寿扫了一眼确都不是凡品心中满意“难得你这份心思我替可人谢过了。 ” 程澧连称不敢转手将木匣交给一旁侍候的婢女。 “等等!”丁寿余光一瞥似乎发现了一件熟悉佩饰。 在匣中翻检几下果然看到了自己的那块鸡心汉玉佩丁寿举着玉佩问道:“这是哪来的?” “一个落魄书生前来典当的同当的还有数件女子首饰均是死当事过无咎。 ” 摩挲把玩着曾经的心爱之物丁寿心中盘算甫一回京他便遣人去宜春院给王朝儒传信结果得知人已回了南京还以为这小子浪子回头瞧这意思是混到山穷水尽了靠相好的资助才能凑齐盘缠嘿嘿这样极品的汉代古玉也舍得出手苏三这小娘皮倒贴起小白脸还真舍得本钱呢。 “老爷可是此物来路不正?” 丁寿琢磨心事不说话却让程澧心中七上八下这批佩饰在他手里压了一阵子确认顺天府并未有相关报案来路干净这才敢拿来孝敬主家本想博个头彩露把脸瞧老爷的意思难不成还是个赃物该死的穷酸你坑死程爷了。 “这块玉佩是老爷我的。 ” 哎呦我的妈诶怕什么来什么程澧扑通跪到上以额触道:“老爷明鉴小的实在不知实情那天杀的贼盗吃了熊心豹子胆竟连咱府上都敢下手小人这便去顺天府投案若是那贼伙不落法网小人以身抵罪。 ” “想什么呢玉佩早就送人了别一惊一乍的吓自己起来吧。 ” 丁寿拍怕程澧肩膀示意他附耳过来“去帮爷办个事……” *** 打发走了程澧梅退之又寻了过来。 “梅师兄要走?” 梅退之一开口辞行丁寿便变了脸色“可是小弟礼数不周或是哪个不开眼的奴才冲撞了师兄小弟定严加管教还请梅师兄海量包涵。 ” “少主言重阖府上下款待殷勤服侍周到并无丝毫不妥之处只是……”梅退之叹了口气“金书与允贤俱在此处他二人医术精湛足堪大用师兄我老迈昏聩多留也是无益。 ” “梅师兄何出此言不说王汪氏病情还要仰仗师兄便是您在此多盘桓些日子你我兄弟叙叙手足之情也是好的。 ”丁寿极力挽留。 “汪氏不过肝火郁积调理不善而已算不得什么顽疾愚兄在此无用不若多寻访几位同门也好为少主大业添些羽翼。 ” 拉倒吧就魔门那几个性格古怪的老家伙不上演窝里斗的全武行便烧高香了还能指望他们帮忙丁寿自然不知道梅退之受了刘瑾的打击急着找帮手圆场子的迫切心境只是一味劝说。 “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几位师兄师姐又到何处去寻觅梅师兄不若就在京中多逗留些日子让小弟尽番心意。 ” “也未必便是无踪可寻早前我便两度遇到了杜师兄他对魔尊传承有人一事甚为欣喜唉一把年纪了当年同门的兄弟姐妹不知还有几人在世能再见一面总是好的。 ” 看梅老头一副伤春悲秋感叹世事的模样丁寿也不好说什么了待看到身旁的鸡心佩突然心中一动道:“梅师兄可知魔门之中何人修习天魔舞?” “天魔舞?”梅退之微攒庞眉“此乃左道媚术少主为何有此一问?” 丁寿斟酌一番终是没有说出实情宜春院究竟是魔门的一处暗桩还是一秤金偶尔得到的天魔舞残卷还是未知之数言之过早前还是谨慎为妙。 “只是当年听师尊言及魔门中人所学各不相同便想请教师兄似这等偏门可有人修习?” 梅退之轻捻长须似乎陷入深深的回忆半晌才缓缓道:“魔门自魔尊以下日月双使四灵十魔资质喜好各不相同主公因材施教分传绝技天魔策深奥微妙单只一门功法便可受用终身这天魔舞只宜女子修炼会者的确不多。 ” 丁寿默默在心中盘算朱允炆与他所讲的魔门人物开言道:“师尊曾言日月双使本是他近身护卫身份非比寻常月使叶芳丛定擅此道了。 ” 梅退之摇头否定“孟垂杨、叶芳丛二位使者原本所习的‘日月造化诀’吸日月灵气演化阴阳内劲本就是玄门奇功孟使者又一向古板方正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叶使者不会学这些扭捏作态的伎俩引丈夫不快。 ” 一声长叹梅退之恨恨道:“正是因为二位使者身份超然魔尊失踪后天魔宫一向是由他二人主持大局关千山名列八圣自诩七禽掌独步武林还不是被二位使者以日月造化诀联手困住耗得油尽灯枯死状惨不堪言哼纵使整个武林联手又能如何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梅退之突然愤懑一拍椅子扶手“可恨日月双使同时失踪魔门群龙无首一盘散沙否则伏魔盟大举来袭之时虽猝不及防合魔门众高手之力黑木崖怎会基业尽毁教徒星散!” 老子的黄花梨!看着四出头的官帽椅硬是被梅退之一巴掌卸掉了一截丁寿心中痛惜强颜欢笑道:“这么说阴邪鬼魅之中的三位师姐定是熟谙此道了?” “也不尽然谢师姐与庄师妹精通天魔舞或有可能秦师姐却未必。 ”适才一掌消解了胸中不少闷气梅退之语气放缓。 “秦师姐惊才艳羡武功才智俱为上上之选虽为女子之身却不输男儿气概想来不屑习练此等媚术。 ” 丁寿托着下巴思忖一番道:“如此看来同门中只有阴后谢晚晴与魅姬庄梦璃二位师姐精擅天魔舞咯?” “刀剑儒医工琴棋画戏童。 ”梅退之自得一笑“护教十魔各有所长便是因身为男子无缘习练也未必无人知晓。 ” “哦?据小弟所知十位师兄各专其技心无旁骛还有人对舞技也感兴趣?”丁寿诧异问道。 梅退之哂然一笑:“白师兄博览群书融古贯今区区天魔舞有所涉猎也在情理之中。 ” “冷面魔儒白壑暝难道宜春院背后的人是他?”丁寿低首沉思。 【大明天下】(352-353) 2019年11月27日 第三百五十二章·不招自来 宜春院。 一秤金甫进雅轩便笑逐颜开挥舞着香帕凑到桌前的客人身侧。 “哟朱爷您可有日子没来了奴家想您想得心里和猫抓的一样别提多难受了。 ” 曾被丁寿揍得只剩半条命的朱瀛此时神气活现干咳一声道:“客套话咱就不说了苏妈妈知道为什么来你这儿么?” 一秤金奇怪这死胖子今日为何如此客气挨着朱瀛矮壮的身躯坐了下来媚笑道:“哎呦这可恕奴家愚钝这每月的心意孝敬可是一文不少都送到府上去了呀。 ” “别提你那点银子了爷们是来给你送钱的。 ”朱瀛笑得脸上肥肉乱颤。 “可不敢当。 ”一秤金眼珠一转“朱爷莫不是看上了院里哪位姑娘?” “苏妈妈果然是伶俐人正是如此。 ”朱瀛大方承认来意“国公爷府上的戏班里缺个小旦嘱咐我寻觅一个念着往日的情分这不想起你来了。 ” “唱戏?”一秤金手中纨扇贴在胸前眼波流转“不知朱爷看上的是哪一个?” “你这院子里能入眼的还有谁?自然是雪里梅姑娘咯。 ”朱瀛说道。 “雪丫头年岁还小怕是不懂礼数朱爷您看是不是换上一个……”苦心栽培出的摇钱树还没长成就要被人锯了扛走一秤金自然不愿。 “换个屁就是因为雪姑娘年纪小还能调教的出来其他那些失了灵性的烂货满大街都是谁他娘稀罕。 ” “苏妈妈你好好想想雪姑娘进了国公府要是天大机缘再被国公爷看上收了房你这宜春院从此就攀上了高枝儿一步登天啦到时候老朱我少不得还要蒙您照顾呢。 ”朱瀛循循善诱。 呸说的比唱的好听把老娘当三岁娃娃哄呢一秤金心中有气面上却一派感伤抹着眼泪道:“奴家抚养雪丫头这么多年母女情深总是割舍不下……” “行了行了别来这套国公府也不是上门抢人是拿银子给雪姑娘赎身别在这嚎丧了。 ”朱瀛直接打断一秤金的深情自述。 一秤金抽泣几声看似无心问道:“给多少啊?” 朱瀛嘿嘿一笑伸出短粗的两根手指比划道:“少不了你的好处二百两怎么样?” 你怎么不去抢!一秤金当真有将眼前人立毙掌下的念头二百两?赎一个红倌人或许够了雪里梅可是未经梳拢的清倌人更不说这些年调教她花的心血区区二百两便想把人抬走! 心中怒极一秤金仍是面带春意“这么大的数目奴家可是承了您老的人情了是不是还要给您这中人封个红包啊?” 朱瀛好似没听懂话里的讥讽之意乐道:“那自然是好不过国公府可不比等闲咱也别跟国公爷提什么成三破二的干脆那边那份也由苏妈妈这里垫付算了反正这买卖您也挣了不少不在乎这三瓜俩枣的。 ” 这是敲骨吸髓连渣子都不想剩啊一秤金再也按捺不住冷冷道:“朱爷您觉得这么做合适么?” 朱瀛胖胖的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缓缓道:“我觉得挺好苏妈妈是识大体的人想来也会觉得不错。 ” “在下觉得不太合适。 ” 帘子轻挑一个身穿雾灰色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自顾寻了一把椅子坐下冲朱瀛一拱手道:“这位兄台的生意做得未免霸道。 ” “你是什么东西?敢管老子的闲事。 ”朱瀛见来人穿着平常心存轻视语气也客气不到哪里。 “在下与兄台一般不是什么东西。 ”程澧不气不恼面含笑意“这位便是苏妈妈吧?” “正是奴家这位爷有何指教?”一秤金见来人白面微髭虽青鞋袜穿着俭朴言谈间却透着一股精明干练。 “不敢当在下冒昧登门实有事相求闻得贵院为烟花行首院中姑娘窈窕风流色艺双绝敝主人书斋清冷常思寂寞想请几位姑娘伴随身侧红袖添香聊以慰藉。 ” 程澧如今每日经手银钱千万气度早不可与当年的私盐贩子同日而语在丁寿面前唯诺恭谨出于本心在人前应对举止隐隐自有傲物之态。 “不就是想赎几个婊子回去暖床么说的文绉绉的你还想考状元不成。 ”朱瀛嗤笑一声不屑道:“原来也是个奴才。 ” 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太对味儿我为什么要说‘也’呢。 一样的话看看人家说的多中听一秤金瞥了一眼旁边挠头的朱瀛笑靥如花“不知这位爷要赎哪几位姑娘?” “敝主人指明一位是玉堂春姑娘”程澧目光在朱瀛面上轻轻扫过“另一位是雪里梅姑娘。 ” “敢和国公爷抢女人你家主人他娘的算哪根葱!”朱瀛拍桌大喝。 程澧不慌不忙“敝主人名讳上丁下寿执掌缇骑与葱姜蒜无缘。 ” “嘶——”朱瀛不自觉捂住了胖胖的脸颊身上好几处骨头似乎都有一阵隐痛传来。 *** 春风拂面不觉寒仁和公主却好似身坠冰渊通体寒冷。 早早下了车驾不理两旁的护驾仪仗一步步向着前方宏伟官宅款款而行。 白色的纸钱如蝴蝶般漫天飞舞衬托得一身孝服的仁和公主心中更加凄苦眼前这片宅邸便是要度过余生之处么远离京中喧嚣倒是一个清静所在也好良儿已有了官身前程还是在京中任职有暇母子间也可聚上一聚比起别家宗女已然太好只是……只是那个小坏蛋为何不能来送上一程! 仁和心中恨恨良儿说他又纳了新人如今估计正是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的时候怕是早忘了当初的许诺自己也是糊涂竟信了他的花言巧语把自己发配到这里来活受罪唉悔不当初! 官宅修得翘角飞檐气象华丽那又如何哼不过是个活棺材罢了! 宅内陈设考究珍奇玩器不亚宫中置切终究是些死物! 卧室中纤尘不染收拾得极为整洁桃木方桌上竟备有酒菜靠墙的乌漆条案上还点着一炉龙涎奇香临窗放着一把花藤小椅一个年轻人坐在椅上见她看来张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呸!是你这个小坏蛋! “殿下可还满……哎!” 等着夸赞的丁寿见一只花瓶迎面砸来急忙一手抄住“永乐青花贵着呢!” 几案上的酒杯又被顺手撇了过来二爷忙不迭放下花瓶一个鹞子翻身空中二龙抢珠将杯子夹在指尖平安落长吁一口气道:“成化斗彩一对价值万钱总算保住了。 ” “让你保!”仁和更加恼怒抬手掀翻了小桌酒菜撒了一转手又将条案上的三足香炉高高举起…… “咳咳……”香灰迷了凤目泪水糊了眼睛大长公主苦不堪言。 “殿下您没事吧?”丁寿连忙取出锦帕帮着擦拭泪眼。 一把推开仁和抹着眼睛泣声道:“不用你管!” “殿下您倒是发的哪门子脾气总该让我死个明白吧。 ” “那你就死去去找那个什么诸氏去宠着你新纳的那个小妾去去啊!”不知是否香灰缘故公主殿下的眼泪流个不停。 丁寿揉着鼻子委屈道:“殿下诸氏是王守仁之妻相交一场帮着照应一二而今人怕是已回了余姚老家了您呷的哪门子飞醋。 ” “谁吃醋了?你也配 !”仁和嘤嘤泣个不停。 “您好歹也是当娘的人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丁寿拿这位少女心发作的公主殿下没个办法。 “谁说当娘的便不能哭了本宫偏要哭。 ”话是这么说仁和还是夺过丁寿绢帕自己擦起了眼泪。 “说什么金屋藏娇长相厮守灵堂一别就没了踪影结果自己跑去纳妾了谁还记得我这未亡人。 ” 丁寿叫起了撞天委屈“殿下这可冤枉死微臣了纳妾之事另有内情暂且不谈您这孀居在公主府内臣无事不好登门啊为了尽快修好这官宅我把为陛下修建豹房的人手都抽出了一半张忠为此事没少在我耳边聒噪花了一万两银子才堵住他的嘴还不是为了咱二人早日相聚。 ” “再说这府内置一器一物皆是珍品微臣精挑细全这器皿佩饰不说公主府了便是深宫所积也不过如此还不是让殿下您过得舒心惬意。 ” “那……值不值啊?”仁和公主啼痕犹在乜斜着眼问道。 “值啊一千一万个值只要殿下您高兴今天把这宅子点了明儿臣再给您建个更好的。 ”两手搭着香肩丁寿挤眉弄眼凑在仁和耳边说道。 “噗嗤”一乐仁和葱白嫩指捏着丁寿脸颊道:“算你这小坏蛋有良心。 ” “臣的良心可不止于此呢。 ” 仁和惊呼声中丁寿拦腰将她抱起疾步向帷帐内走去。 “你做什么?”仁和挣扎拍打着强壮的身躯。 “酒菜没了无法接风只好在别处鞠躬尽瘁慰藉殿下了。 ” 将柔软的娇躯丢在宽大的香榻上丁寿喘着粗气开始解脱自己腰带。 “不行大白天的外面都是人。 ”仁和挣扎着要从榻上起身。 丰腴的娇躯才支起便被再度推倒“所有人等都在宅外候命没人会进来的小别胜新婚臣可等不到晚上。 ” “那也不行。 ”仁和娇喘吁吁尽力挣扎如何又逃得脱。 几声裂帛仁和便成了赤条条的白羊。 同样赤裸的丁寿细细欣赏着眼前玉体螓首蛾眉面如满月高耸丰满的一对玉乳随着娇喘轻轻摇动粉红乳晕上的两粒樱桃正自挺立而起。 生养数子的腰身算不得紧致却柔软如棉凹陷的香脐性感迷人沿着雪白的小腹向下微微卷曲的乌黑毛发整齐覆盖在三角带再往下……嗯? 双颊火红的仁和一脸窘迫“我今日……不方便。 ” “那我今日怎么办?”触了霉头的丁二指着涨得发痛的玉杵愁眉苦脸道。 看着摇头晃脑的独眼巨龙仁和也是一阵心跳嗫喏道:“便算我欠了你的改日……再好好补给你。 ” “要不把外面彩霞叫进来吧。 ”丁寿想起了三人行的另一人。 “不行你想让本宫看着你和那婢子欢好么!”仁和柳眉倒竖气呼呼道。 看着仁和那丰盈红润的嘴唇二爷突然生出了一个主意附耳一阵轻语。 “什么?你想让本宫用嘴给你……不行不行!”仁和连连摇头那对丰满的乳房也跟着一阵剧烈晃动。 丁寿伸手握住两团白肉猛揉几下过了番手瘾“这不行那不行你就忍心把我憋爆了。 ” “这……”胸前强烈的快感让仁和口干舌燥又念着他为自己的一番苦心置咬咬牙点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 “那是自然。 ”丁寿立即躺倒在床上严阵以待。 仁和起身跪在丁寿两腿之间红着脸握住那根粗大巨物的根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殿下快啊!”柔软的手掌触感不能缓解丝毫欲望丁寿忍不住催促。 “本宫……不会!”感受到手中巨物突然跳动仁和颊若朝霞进退两难。 “什么?!”丁寿支起身子瞪着羞涩不堪的仁和公主“殿下与驸马成婚多年连这点床笫之事都不明白还要我来教?” “谁用你教了?你……” 仁和一口气上来也不废话直接樱唇大张将那如鸭蛋般的紫红肉龟塞入了口中。 “嗯——”口腔温热的包裹感让二爷舒服的一声呻吟“就这样别用牙齿慢慢吞吐。 ” 仁和急切间一口吞下只觉唇角险些被涨得裂开一股腥气直冲脑门脑中一片空白虽听到丁寿的话可而今嘴中都被这硕大肉龟顶住如何吞吐得下。 “唔唔——”想开口询问塞得满满的小嘴内却发不出声音柔软香舌只是不住打着圈子舌尖似乎偶尔还进入了某个凹处。 富有弹性的舌肌与龟棱的密切接触已经让丁二舒爽难言舌尖对马眼的挑逗更是让他按捺不住忍不住一挺虎腰。 那根巨物竟然一下深入喉头仁和险要窒息只觉七窍似乎瞬间塞满眼角都已溢出泪来一对粉拳狠狠捶打着男人腿根。 随着腰身后撤哗啦啦一大摊口水滴了下来仁和伏干呕不已哀怨瞪了丁寿一眼“小色胚想要憋死本宫么。 ” “臣哪舍得深入如许殿下都无碍想必可以放心吞吐了吧。 ”得了便宜的丁寿嘻嘻笑道。 看着从嘴中抽出的大半截湿淋淋的棒身仁和咬了咬牙再度檀口大张含了进去。 此番仁和长了心计只是小口含吮慢慢吸入舌头围着口中肉棒来回盘绕当觉得窒息难入时便立即吐出缓上一口气便再度吸吮。 看着在自己胯下不住吞吐的天潢贵女丁寿心中说不出的得意仁和口技莫说是与杜云娘比便是可人在他调教下也远胜仁和的生涩但身份上的禁忌造成的心理满足却是那二人无法比拟的。 樱唇上的胭脂已然全部不见一根黑黝黝的粗长阳根被吸吮得油光发亮那股腥味似乎不再那么刺鼻反倒勾起了心底欲望仁和忍不住吞吐的更加卖力那对丰满乳房挨着男人的膝盖轻轻磨蹭着鼻腔呼出的粗浊热气吹得那根部的卷曲毛发都轻轻抖动。 当仁和公主吸得两腮麻涨媚眼如丝时忽然觉得口中的巨物似乎开始轻轻跳动还未等她醒过劲来一双大手已然插入青丝那根巨物如活塞般在她喉间快速进出无论怎么挣扎拍打也无法摆脱摁在头上的大手摁压只得认命般张大香唇任由那根火热巨物在男人的挺动下往复进出。 一股火热的液体突然直直射入喉腔烫得她娇躯乱颤还未及回味又是一股不知多少次的爆射让仁和神智迷离混沌不清。 “公主……啊!” 房门突然被推开贴身宫女彩霞闯了进来见自家公主赤裸伏在一个男人胯间嘴中还含着男人的那根丑物不由惊声尖叫。 慌忙吐出口中兀自坚硬的巨物仁和羞恼叱道:“胡乱叫些什么没个规矩!” “丁大人?”看清男人后彩霞才放下心来毕竟主仆二人都和这男人有过不清不楚的关系。 “来的正好快除了衣服过来帮忙。 ”丁寿倒是不见外指着自己还没去火的宝贝笑道。 那高高举起的旗杆虽看得彩霞目眩神迷总算还记得自己为何事进来急切道:“殿下丁大人太后銮驾已到了府门之外!” 找回4F4F4&amp;amp;#6531 8; &amp;amp;#x6700;&amp;amp;#x65b0;&amp;amp;#x627e;&amp;amp;#x56de;&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23;&amp;amp;#xff2f;&amp;amp;#xff2d; 第三百五十三章·疲于应付 慈寿张太后下了銮驾带着王翠蝶等一干宫人径直向官宅后院而来。 “奴婢见过太后。 ” 扫了一眼敛衽行礼的彩霞张太后蛾眉不觉微蹙“仁和呢?” “公主殿下忧心一身孝服冲撞了太后正在里面更衣。 ” 张太后展颜道:“什么冲不冲撞的哀家又不是没经历过开门吧。 ” “这个……” 彩霞有苦难言未曾稍动见太后保养得宜的玉容上隐约浮起一丝不快迫不得已还是起身开了房门。 “臣妹拜见太后。 ” 房门开启仁和慌张下拜。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快起来吧礼数多了显得生分。 ”太后上前搀扶住这位小姑子。 “臣妹谢过皇嫂。 ”仁和就势起身匆忙掩上半敞的衣襟尴尬笑道:“臣妹仪容不整教皇嫂见笑了。 ” “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了。 ”张太后嗔怪了一声“哀家慈寿也不亲来而今又慌里慌张换什么衣服天家也讲究个亲亲之礼没来由如此外道。 ” “皇嫂教训的是臣妹知罪。 ”仁和公主颔首认错。 太后对仁和的态度非常满意游目四顾“这官宅置倒是精细原本哀家还担心委屈了你……嗯?这是怎么话说的?” 指着毯上未及收拾的酒菜太后惊愕问道。 “臣妹为夫守节而来本该清心寡欲茹素终身锦衣卫的那个什么丁寿竟然还命人备了酒菜在此实是不知礼数臣妹一时怒极便失手打翻了酒菜教皇嫂见笑了。 ”仁和殿下也是福至心灵急切间编出这么一套说辞。 “那个小猴儿总是这般不分轻重的永远不知该把正心思用在什么方。 ”太后摇首失笑“皇妹看哀家的面子不要与他计较了。 ” “臣妹不敢说来也是急火攻心便是念着这大修官宅的情分也该冲丁大人说个谢字才是。 ” 仁和说着玩笑眼光却突然扫见床边花几下的一条男子腰带不由身子发软笑容僵在了脸上。 “怎么了?”觉察到仁和面容有异的太后扭脸欲顺着仁和的目光看去。 “哎呀皇嫂!您看进来这么久了还没请您坐下臣妹真是失了礼数。 ” 仁和突然的一声惊叫倒是吓了张太后一跳捂着胸脯白了小姑子一眼“一惊一乍的一点体统都没有。 ” 还待扭头看去却被仁和亲热挽住手臂“皇嫂这官宅臣妹也未曾全窥不若现在咱俩个一同走上一圈。 ” “哀家这一路行来已经乏了改日吧。 ”太后在桌旁寻了一把椅子坐下还是不忘张望向适才仁和公主看的方向除了一个摆放着璎珞花瓶的乌漆描金高几别无他物。 仁和一双凤目也一直盯着花几下的那条腰带虽说奇怪怎么眨巴眼的工夫就没了踪影但一颗心总算又落回了肚子里顺势坐在了太后对面强笑道:“那也好臣妹便与皇嫂唠唠家常。 ” 看着眼前不远处的曳裙裾隐身床下的丁二得意的将手中的腰带放到一边屈膝抬腿准备提起裤子‘咚’的一声得意忘形之下膝盖结结实实撞在了床板上。 “什么声音?”太后警觉站起。 “啊?哎呦!哎呦!”短暂的错愕后仁和公主手扶膝盖大声呼痛:“适才不觉撞了桌子真是晦气。 ” “是么?”太后犹疑道;“似乎不是这边的动静。 ” “可不就是么臣妹自己撞得还能不知道你说呢彩霞?” “是奴婢听了声音是这边的。 ”彩霞立即点头帮主子圆谎。 这么大动静桌子连晃都没晃啊太后纳闷扭头问身后侍立的翠蝶“翠蝶你听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 “奴婢听着这声音……”翠蝶看着一脸紧张望向自己的主仆二人抿唇一笑“好似是从公主殿下那里传来的。 ” 谢天谢这妮子听岔了仁和只觉芳心扑通通乱跳险些跳出嗓子眼心中暗骂:小祖宗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什么他娘的江南名匠这么大个的紫檀雕花架子床床板就不能再高个半尺么!躲在床下的丁二爷捂着发痛的膝盖狠狠咒骂。 “这么多年啊咱姑嫂也一直没有好好聊聊这也怨你陛下疼爱你这个大妹妹你的眼睛就总长在头顶上从来不知对哀家说几句软话”太后幽幽一叹“唉!哀家也是这不服软的脾气搞得姑嫂间僵了这么多年而今同病相怜都成了寡妇也是天意弄人呀!” 太后喋喋不休发着牢骚心不在焉的仁和公主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心里总是念着床底下躲着的人儿心中忐忑不安面上也自不顺畅。 “你脸色不好可是身子有恙?”太后终于发觉了不对。 “啊?没有啊只是驸马去世后臣妹总是神思不属坐立难安的休息的不好怕是病发到了脸上。 ”轻抚面颊仁和掩饰干笑道。 太后恍然明悟“是了嫂子我是过来人晓得你的苦处唉女人不易天家的女人更是不易哀家那里有个方子是丁寿那小猴儿府上的女医开的服了几贴颇为见效改日让翠蝶为你送来。 ” “臣妹谢过皇嫂。 ”仁和盈盈一礼。 “别外道了如今你我同病相怜自当相互有个照应宫里还有许多辽东与高丽的野参都是丁小猴儿从海东带回来的那小子虽说平时不着四六有些时候还蛮细心周到的。 ”太后说着话不知想起了什么噙笑不语。 “皇嫂?”仁和见太后突然不声不响开始傻笑忍不住出言发问。 “哦没什么。 ”自觉失态的张太后振衣而起“哀家走了你好生歇着吧无事便进宫来话话家常哀家一人也烦闷得很。 ” 听说这位嫂子终于有了去意求之不得的仁和公主殿下连挽留的话都未曾说一句直接起身相送。 直到在官宅门前送走了銮驾仁和公主心中的一块大石才算终于落下倚着府门捂着高耸胸脯吁吁一阵娇喘。 好不容易将心境平复下来仁和立即柳眉倒竖杀气腾腾奔向后宅卧室。 “该死的小坏蛋你适才就不能安静些真要吓死本宫你才甘心!” 推开屋门兴师问罪的仁和公主突然愣住了衣衫不整的丁大缇帅趴在上在桌底床下各个犄角旮旯里翻个不停。 “殿下快帮忙寻寻我的荷包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大明天下】(354-355) 2019年11月28日 第三百五十四章·用心良苦 宜春院。 “妈妈您要发卖了女儿?!”雪里梅花容失色。 “什么发卖?这孩子口没遮拦的是‘从良’院里的女儿天天都盼着这一天呐。 ”一秤金纠正道。 “不妈妈女儿舍不得您愿意在院子里伺候您一辈子。 ”雪里梅跪在上苦苦哀求。 “可怜的女儿哦妈妈我也舍不得你呀。 ”一秤金香帕抹着眼泪一副哀婉欲绝的伤心模样“这不是没法子么锦衣卫和国公府咱们哪个也得罪不起啊这两家无论是谁动动手指头这宜春院就得房倒屋塌你便为着院子里这般姐妹的生计着想应下了吧。 ” “我……”雪里梅哑口无言捂面低泣。 “而今这番也未必不是好事那国公府深似海般进了去也是为奴为婢大宅门里的家法又严上面若顶着个善妒的主母怕不也是挨死挨活的熬日子若真是如此不啻往娘的心口上戳刀子呀!” 掩去腮边泪水一秤金又道:“幸得那锦衣卫又掺了一脚进来不说那丁寿与你也算旧识比起保国公那土埋了半截的老头子年轻力壮便是那内宅中也还少个主事的你就小着性子施展些手段若是肚皮争气有个一儿半女的这日前安逸日后出身怕还少得了你的妈妈这一番苦心你可要体会才是啊!” “女儿我……这两家我都不愿。 ”雪里梅咬着樱唇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一秤金梨花带雨的粉面上瞬间便冷了下来“这也不愿那也不愿你还想让老娘把你当观音菩萨供上一辈子啊今儿有了这机缘算是你的造化要不然等你身子长成的时候让哪个舍得出钱的豪客土财主把你给梳拢了……” 纤长的食指轻挑起雪里梅尖尖的雪白下巴一秤金冷笑道:“多好的白菜若是被猪给拱了就再也卖不上好价钱瞧瞧带走苏三那丫头的老赶你可满意?” 雪里梅怯懦向后一缩无力低声道:“一切全凭妈妈做主。 ” “这才是妈妈的乖女儿快起来妈妈教人给你熬碗参鸡汤好好补补身子。 ”一秤金眉花眼笑出了屋子。 心丧若死的雪里梅呆呆跪坐在上任由珠泪不断由吹弹可破的脸颊上滚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进屋送饭的小丫鬟看她这副模样轻轻一叹上前搀扶道:“雪姐姐这都是命啊你就认了吧。 ” “不我不认。 ”雪里梅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猛然向这丫鬟跪下“坠儿念着昔日三姐的情分帮帮我吧求你了!!” *** “舵主您真就舍得把雪里梅这丫头给卖了?” 苏淮立在一秤金身后捶背揉肩忙个不停。 一秤金享受着苏淮的服侍懒洋洋说道:“舍不得又如何这道坎过不去啊。 ” “听闻唐一仙那小娘而今可是魔尊的入室弟子了她与雪里梅这俩丫头的情分可是不浅要是找起后账来……”苏淮将心中忐忑说出。 “现在知道怕了当初你出主意发卖苏三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一秤金横眉冷笑。 当时不是老子气晕了头么苏淮没敢说出心底话谄笑道:“属下当时没想那许多而今么真是有些后怕。 ” “八百年前结拜的姐妹难不成因为她的面子便养两个活祖宗魔门中可没这许多情义可讲况且……”一秤金‘嗤’一声讥笑“有摇魂荡魄二位使者在也轮不到她说话。 ” “唯一可惜的是这几棵摇钱树便这般都没了还不知要耗多少心血才能调教出新人来这一次咱们可得捞足了本钱。 ”一秤金粉拳一攥狠狠说道。 苏淮觉得牙床有些肿痛“这两家有权有势的会出大价钱么?” “所以啊我才安排个好日子公开竞价他们这些大门大户的活的不就是个脸面么一个人起了头另一个能落下这面子。 ”一秤金得意笑道:“咱们就等着赚个盆满钵满吧。 ” “舵主您将这梳拢和赎身两好合一好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呀。 ”苏淮嘿嘿奸笑挑起拇指道:“妙啊!” “咱们宜春院连洞房都给操持妥了这几位爷还不该好好打赏一番。 ” 取笑一番一秤金轻浮的笑容逐渐凝重沉声道:“南边传信来魔尊出关在即咱们这边也该费心思置办一份大礼。 ” *** 丁府书房。 “玉堂春被人赎走了?”丁寿问道。 “是。 ”程澧垂手肃立在案前恭谨回复“赎人的是一个山西的马贩子花了一万两银子。 ” “雪里梅还要竞价决其归属?” “小的无能差事没有办好。 ”程澧俯首认罪。 “与你没什么干系能在国公府手中把人留下没丢下爷的面子也该记你一功。 ”丁寿大度摆手道。 “老爷宽宏大量小人之福小人必定鞠躬尽瘁报答老爷大恩。 ”程澧急表忠心。 “这事你接着办下去吧。 ” 打发走了程澧丁寿便在自己的紫檀雕螭书案上支起了下巴王顺卿啊王顺卿还想着让你这对苦命鸳鸯来个千里相聚结果天各一方实非二爷本愿活该你戴绿帽子。 雪里梅么还不到十五小娘皮岁数小了些身段算是出落得楚楚动人了难得那身细皮白肉啧啧调教一番该是不错再被王三给抢了先二爷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一秤金背后的又是什么人呢?先是丢了好大一笔银子又被挖断了两棵摇钱树还逼不出你的马脚来么。 铺平纸张丁寿信手从笔架上拾起一管羊毫边蘸墨边思忖提笔书下了一行行名字。 “孟垂杨、叶芳丛”丁寿在这二人名字下重重划了一道“日月双使?天魔宫中一人之下老家伙若有了不测顺理成章便是这二人接掌魔门当年投书江湖局阴山的人会不会是他们?” 丁寿又蹙眉摇头“事后他们都隐匿无踪这天大的好处未免放弃得太快了凭这二人的资历接掌魔门也不会有人异议何必藏头露尾在教坊之中。 ” “刀剑儒医工琴棋画戏童”丁寿轻轻点击这十个字“护教十魔首推魔刀呸!” 丁寿提笔就把七杀刀魔姜断岳的名字给勾了老疯子几十年窝在蓬莱客栈也没那个心眼能搞出这么多事来。 随即丁寿又将‘无双剑魔杜若飞’、‘不语棋魔方亭侯’尽数划去人死如灯灭阳间的事情就不劳他二人费心了最多他将来有空去寻寻刀剑二圣的晦气替两位师兄出口气就是。 “冷面魔儒白壑暝神龙见首不见尾五彩戏魔黄海公游戏风尘丹青画魔吴道非寄情山水这三人黑木崖之战便未参与天知道如今死到哪儿去了。 ” “巧手魔工钟神秀、瞽目琴魔邝子野、千面魔童谷才这几个大战之后生死未卜江湖中再未闻名怕是也凶多吉少。 ” “四灵当道阴后谢晚晴?”二爷直接在这名字后打了个问号这位大师姐从未谋面据说习练的也是天魔策中极难修炼的太素阴功这功法到底是个什么东东朱允炆没同他讲过总之没事别去招惹就是了。 “邪隐秦九幽?”丁寿眼前浮现的是京郊那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婆当时自问没有完胜司马潇的把握徒弟修为已然如此这做师傅的……想到这二爷不觉有些牙疼。 “鬼灵杜问天?”这老小子 看着嘻嘻哈哈却是心狠手辣杀人从来都不留全尸的天冥斩诡异莫测谁知道在那副笑面孔下安的什么心肠。 “魅姬庄梦璃?”丁寿擦擦手心汗水眼前一团模糊这位庄师姐好似行踪极为神秘梅退之对她也语焉不详只说平日不喜与人接触唉又是一个琢磨不透的人物。 数来数去还有这么多人师父啊您闲着没事收这么多徒弟干嘛啊这不是给我添堵么这些老怪物随便一个都是不好惹的人物连你都能坑的人还会在乎我么以后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咯。 看着一列列人名二爷痛苦不堪抓揉着头发。 &amp;amp;#x6700;&amp;amp;#x65b0;&amp;amp;#x627e;&amp;amp;#x56de;&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23;&amp;amp;#xff2f;&amp;amp;#xff2d; 第三百五十五章·僵李代桃 夜色降临宜春院内外灯火通明人影绰绰群声鼎沸。 听闻宜春院的雪里梅姑娘今夜‘梳拢’明日便要从良再也无缘得见京城内的浮浪子弟风流雅士得到消息如蝇逐血纷纷赶来凑上一份热闹自也不乏囊中丰厚的豪客欲来搏上一把运气。 整个本司胡同热闹得好比夜市一般迎客的姐儿们的脂粉气混合着各色搭棚小吃的阵阵油香引人垂涎自也招来了一群四处伸手讨要的乞儿这帮才出完邪火神清气爽的大爷们通常这时都不会小气。 “一秤金为了这雪里梅倒是下了好大的排场。 ”程澧打量着花光铺排的院内置连连摇头“那丫头才十四吧这么一个还没长开的花骨朵不知要黑掉咱们爷多少银子。 ” “老程做买卖挣银子你在行这行院里的道道你可差远咯。 ”坐在程澧对面的钱宁咧嘴大笑。 “请钱兄指教。 ”程澧为钱宁斟了一杯酒再为自己倒了一杯。 “没什么指教的各行有各行的门道老程你古玩铺子里的物件那是越陈越值钱这女人堆里挑娘们当然是越新越好啦。 ” 抬眼见对面楼上纱帘后影影绰绰窈窕身影程澧苦笑:“真是隔行如隔山。 ” “可不就是隔着一重山么教坊里梳拢也讲个规矩:十三岁谓之试花因其时女孩还未长成时候太早或是鸨儿爱财不顾姐儿痛苦花钱那冤大头也只为图个虚名哪得真个畅快取乐;到了十四岁便谓之开花此时女子天癸已至男施女受也算顺天应时了;待到十五岁便只谓之摘花了在平常人家或许还算年小偏在三院教坊已算过了当时。 ” 钱宁向对面楼上一指嘿嘿淫笑道:“像这小娘们的岁数正是花开应景咱们爷采的正是时候。 ” “多谢钱兄指点迷津”程澧桌前拱手“少时若有人乱了规矩还要请锦衣卫的兄弟们镇镇场面。 ” 钱宁大包大揽道:“放心不说卫帅那里便是咱们弟兄平日也未少受老程你的好处若是有人不识抬举哼哼……” 程澧对钱宁拍胸脯的保证不置可否抬首瞧向身后的二楼雅间“佛祖保佑在爷眼前可别真把事情办砸了。 ” *** 二楼雅间伫立窗前的丁寿回身笑道:“维新今日怎有暇请我等来此饮酒?” “我等近来埋首经书以备来年大考许久未得一见小弟一时心血来潮便冒昧邀众位仁兄至此燕集多承几位兄长赏面亲临小弟谢过。 ”席上刘鹤年半真半假打了个团揖。 “刘维新难得作东我等岂能不至。 ”焦黄中取笑道。 “怎么未见用修?”五人组合少了一人韩守愚奇怪问道。 “这个……用修身子不适不便前来。 ”刘鹤年遮遮掩掩回道。 “怕是心病吧莫不是因为丁某在场?”丁寿剑眉轻挑笑容玩味。 “南山兄说笑了用修岂会如此无礼。 ”刘鹤年急着辩解。 “维新你与用修既是同乡又是同窗有些事该劝着些这么由着性子胡闹怕会给家里招祸。 ”焦公子而今是相府公子脾气渐长。 刘鹤年喏喏连声表情恭顺。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丁寿将头别了过去卿虽乘车我戴笠后日相逢下车揖世间事哪会这般容易眼前这几人怕是回不到从前了。 身为主人的刘鹤年刚举杯酬谢便听外间突然一阵嘈杂几人离席到了窗前。 这处雅间位置靠中正对着对面二楼雪里梅处纱帘此时一身绛紫绉纱长裙的一秤金款步而出未语先笑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引得楼上楼下客人全都举目望去。 “众位官人今日是小女雪里梅梳拢出阁之日幸得诸位赏面莅临给我这女儿撑了场面女儿啊还不快过来谢过众位君子。 ” 随着一秤金的招呼纱帘卷起一身翠蓝色曳撒花缎子裙的雪里梅立起身来向着楼上楼下四周团团一福娇娇糯糯道了声:“谢过众君子。 ” 瞧着雪里梅白里透红的小脸蛋眉眼之间的灵动俊俏坐下钱宁不由张大了嘴巴“这小妮子长得还真不赖咱们大人眼睛可真毒啊这一掐的小腰怕是能累死多少耕田的牛。 ”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明里不见人头落暗使君骨髓枯。 ”程澧摇头苦笑“把这尊神请回去后宅那几个姑奶奶怕是会恨上自己。 ” 不理众人丑态雪里梅施礼后便又退回了纱帘之后一秤金掩唇娇笑道:“我这女儿害羞在人前久站不得众位官人既然见过了面奴家也就不说闲话了今夜梳拢明日出阁断不能委屈了我这女儿不知哪路爷愿舍出些身外之物抱得美人归啊?” “我出三百两。 ”一个头戴逍遥巾穿着蟹青色直身的文士首先按捺不住。 “穷酸。 ”钱宁低啐了一口这价码若是没见雪里梅之前没准他心里还觉得出高了而今见了真人只能暗骂一声自取其辱。 果然旁边一个裹着海龙裘皮的汉子操着不太利索的官话嚷道:“一千两。 ” 一下翻了几倍让本有意追加的文士乖乖坐在了凳子上。 “老程你不出价?”听着价格一路上涨程澧则老神在在静坐饮酒钱宁纳闷问道暗思这位是不是忘了原来目的。 “还不到时候。 ”程澧摇头。 “这还挑什么时候出的比他们高不就完了。 ”钱宁道。 “再等等。 ”程澧笑答。 五千两以后喊价的人只剩寥寥数人了彼此间咬得很紧但加价不多你二百我三百的逐渐上升。 钱宁此时也静下心来了只当程澧要等最后无人加价时再出手不想程澧突然出声“一万两。 ” 宜春院内顿时静了下来争相叫价的几人也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要继续下去。 程澧冷笑这些人眼前色令智昏自己若是跟着他们缓缓出价以这态势如果高出眼前价位不多这些人必然尾随而上最后成交未必不是天价如今这一张嘴便是将近一番既震慑了全场也可以让他们醒醒 脑子掂量一番为了个青楼女子值不值花如许多的银子。 眼见无人跟着出价可急坏了一秤金打心里说她是真心希望雪里梅能进丁府不为别的将来走动探听消息也便利些可而今这一万两的价位与心理预期差的太多若是成交这买卖可真蚀了本钱。 就在一秤金抓耳挠腮心急火燎时又听楼下角落里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一万五千两。 ” 全场哗然一秤金定睛看去朱瀛胖胖的身躯安静坐在一张桌子旁正举着粗短的手掌显然适才出言的是他。 不管往日多恨这家伙此时一秤金恨不得抱着那肥脸亲上一口这可解了老娘的大围了。 被打乱计划的程澧骤然变色犹豫了一番还是举手道:“一万六千两。 ” “一万七。 ”朱瀛似乎连话都不想多说。 “一万八千两。 ”程澧心中纳闷前番朱瀛只是说要为保国公府寻一歌姬竟然舍得下如此大的本钱不由向钱宁使了个眼色。 钱宁点头几步走到朱瀛面前“爷们借个方说话。 ”说话间故意露出了外袍下的飞鱼服。 “老子没空。 ”面对凶神恶煞般的钱宁朱瀛面无表情再度举手“一万九。 ” “嗯?”钱宁本待发火可他发觉朱瀛举手前会向楼上瞥一眼不由举目望去只见一个身影在一间雅轩的窗口一闪而没。 钱宁顿时色变急匆匆扭身上楼。 场中变化出乎丁寿预料不过他也没想干涉不是不心疼钱只是照顾程澧的感受用人不疑的道理二爷自问还是懂的。 “大人有些不对。 ”钱宁在众人惊讶之中走进雅轩贴着丁寿耳朵一阵低语。 “没看错?”丁寿拧眉问道。 得到肯定答复的丁寿回身向刘鹤年等人施了一礼“诸位兄台小弟有急事要办告罪。 ” 在钱宁的指引下丁寿快步来到另一处雅轩门前整襟肃立恭敬道:“下官锦衣卫指挥使丁寿拜见保国公。 ” “缇帅请进。 ”清朗声音从房内传出。 推门而入丁寿抬眼见一位精神矍铄的华服老者据案端坐见了丁寿微微一笑一指对面空位“缇帅请坐。 ” 丁寿依言入座“下官不知国公爷也好这风月之事迟来拜见还请宽宥失礼之罪。 ” “老夫老了欢场的事已提不起兴趣若再年轻个几十年当和缇帅醉卧红尘笑游花丛。 ”保国公朱晖爽朗一笑。 侧耳倾听外间动静丁寿哂笑道:“一个歌姬都能一掷万金若是国公爷对某事感了兴趣岂不要连城之价。 ” “不必听了缇帅既至朱瀛便不会出价了。 ”朱晖将桌上一个木匣推了过来“累得缇帅破费些许心意聊作补偿。 ” 打开匣盖只见宝光四射晃人眼目丁寿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如此厚赠下官如何担当得起。 ” “若是认了老夫这个忘年交缇帅还有何受不得的。 ”朱晖双目炯炯直视丁寿。 *** 揣着一大叠银票的一秤金眉花眼笑急急跑来道谢“今日承了丁大人的情奴家定当记得来日必有重报。 ” “怎么报?把银子还我么?”丁寿反诘。 看着瞠目结舌的一秤金丁寿噗嗤一笑“玩笑话苏妈妈不必当真。 ” 一秤金脸变得也快“哟奴家就知道丁大人是取笑我们娘几个呢哪会当真啊只等今夜之后明儿一早少不得还要向大人您讨个喜钱呢。 ” “不用那么麻烦了人我直接带走你这儿的洞房留给旁人用吧。 ”折腾了半宿丁二暂时也没这个心思。 “丁大人不妨好好考量一番奴家的置可有几番妙用的。 ”一秤金把那丰满娇躯靠近了丁寿肩膀缓缓厮磨。 两团软肉蹭得丁寿心中痒痒忍不住在软绵多肉处狠掏了一把坏笑道:“有多妙啊?” 一秤金抛了个媚眼“您试过便知。 ”回头吩咐道:“快把雪丫头送入房间咱们新姐夫可要等不及呢。 ” 丁寿顺着她的目光向下一看自己的衣袍隆起顿时笑容多了几分尴尬。 “不好了出大事了。 ”苏淮急火火跑了过来。 “胡叫唤个什么天塌下来了?!”一秤金不满娇叱这苏淮永远也上不得台面。 苏淮急得跺脚附耳低语了数声。 一秤金顿时色变强笑道:“奴家有些琐事要办先行告退了。 ” “苏妈妈自便不要误了二爷吉时即可。 ”丁寿无所谓道。 *** 宜春院置的新房外间一身翠蓝撒花缎子裙的坠儿被一巴掌抽倒在上一秤金柳眉倒竖气势汹汹道:“好你个贱婢串通雪丫头给老娘玩李代桃僵不想活了是不是?” “坠儿不敢实在是……实在是雪姐姐太可怜了……”坠儿哭诉道。 “她可怜她如今不知和哪个野男人远走高飞了可怜可怜你自己吧!”一秤金打完那一巴掌犹不解恨“苏淮去把皮鞭子拿过来我今天非活活打死这奴才不可。 ” “打死了她能找回雪里梅么?” 一秤金二人惊觉回身见丁寿倚着门框吊儿郎当看着他们。 “大人您怎么来了?”苏淮满脸堆笑。 “这不是给爷预备的新房么我为何不能来?”丁寿笑容中渗出刻骨寒意激得苏淮不禁打了个寒颤。 “什么时候换的人?”丁寿冷冷瞧着脸颊红肿的小丫鬟。 坠儿此时不敢隐瞒“妈妈才离开雪姐姐便借着登东之际与奴婢换了衣服三姐夫扩建的后院留有小门从那里……” “来人!”丁寿懒得再听。 “属下在。 ”门后闪出钱宁。 丁寿扶着额头“带着你的人给我追。 ” 钱宁领命而去丁寿笑吟吟看着一秤金“苏妈妈你说我的事该如何是好呢?” “所有银票敝院如数奉还还请大人您高抬贵手。 ”一秤金取出银票心疼呈了上去。 丁寿并不急着去接“爷的银子并不好拿想这么就褶过去怕是不易吧。 ” 一秤金恶狠狠看着跪低泣的坠儿“这帮凶丫头模样也算周正难得年纪小还是个雏儿便送与大人了随您处置发落若是她命贱受不住破席筒一卷扔到乱坟岗了事。 ” “不妈妈大人求您饶了我婢子知错了婢子会服侍人求您别杀奴婢。 ”坠儿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叩头将额头磕得一片青紫。 “爷又不是那些老棺材瓤子为让自己觉得还有几分人气专找水灵丫头给他捂脚暖床的这嫩桃儿再水灵也是青得涩牙我用不上。 ” 丁寿寻了把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大剌剌说道。 “大人想要个什么样的只要院子里有随您挑拣。 ”一秤金咬牙道。 “爷想找个既懂得服侍又能陪房岁数长点活儿熟点的不要什么规矩都得爷教的人——”丁寿掸掸袍子乜着眼道:“听明白了么?” “明白明白大人您是个会玩乐懂享受的小的这便去寻几个过气的红倌来让您挑拣……哎呦!” 苏淮话没说完便挨了一个脆生生的大耳刮子抽完这个不会说人话的废物一秤金便陪笑道:“大人的心思奴家晓得了这便为您预备请稍待。 ” “不必麻烦了吧我看苏妈妈年 岁说老不老说嫩不嫩风韵犹存难得还知情识趣就你吧。 ” “我?大人不会拿奴家说笑吧?”一秤金确实没想到。 “你们已经拿二爷耍笑了半晚上了这后半夜还要爷们孤衾独晓么?” “如此说来奴家只有扫榻以待咯。 ”一秤金媚眼如丝瞟了丁寿一眼向里间走去。 “如此最好。 ”丁寿起身对呆若木鸡的苏淮道:“苏老板你还要观摩一番不成?” “小的不敢小的告退。 ”苏淮拽着哭哭啼啼的坠儿便出了房门。 进了里间的丁寿果真被房内置惊了一下乌木大床上茵褥枕席齐备板上铺着厚厚的波斯毯踏上去如踩云端房间四壁绘满了各色惹火春宫姿态各异惟妙惟肖一旁木架上更是挂满了床笫间的助兴器具从形状各异的角先生到挂着马尾松的木塞奇形怪状妙用不一。 “丁大人对这房间的置可还满意?”随着一声媚骨娇笑纱幔之后转出了半裸的一秤金。 的的确确是‘半裸’一半娇躯衣裙齐整另一半则雪肤玉肌毕露一只丰满的乳房随着她的走动颤颤巍巍跳动不已一双雪白修长的玉腿款步轻移之间胯间窄缝处的乌黑茸毛也是半遮半露勾人遐思。 这番打扮比之一丝不挂还要诱人心神便是丁寿这花丛老手也不免眼热心跳面上浮起几分迫切“苏妈妈好手段当得起一秤金之名。 ” “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谁还肯花那一秤之金来光顾奴家这人老珠黄的生意。 ”一秤金妖艳的笑靥上浮显出一片霞红淫媚贝齿轻咬朱唇似笑非笑水汪汪的媚眼内仿佛即将溢出水来。 “爷这儿没有一秤之金珠子么倒有一颗不知可否抵得。 ” 丁寿从怀中捻出一颗大如龙眼的夜明珠晶莹透亮华彩萦绕。 一秤金美目顿时一亮迫不及待将珠子拿到手中细细摩挲一番媚眼流波素手轻推将整个丰满圆润的身姿展现在男人眼前。 “大人如此厚爱奴家今夜定当粉身以报。 ” “区区一个玩物苏妈妈言重了。 ”二爷说的云淡风轻很是享受用钱砸人的过程。 “玩物?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堂堂‘沧海珠’在大人您眼里竟不值一提还真是大手笔呢!”一秤金檀口大张满面惊讶。 不是吧朱晖老家伙送的珠子这么大来头老梆子怎么不早说今夜二爷赔大发了!! 【大明天下】(356-357) 2019年11月29日 第三百五十六章·天魔极乐 见这位丁大人傻站在那里不声不响一秤金如何知晓这位爷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大方悔得肠子都青了。 一秤金莲步轻移从木架上取下一条多尾鞭塞到了丁寿手里随即娇躯缓缓下滑丰满的乳房紧贴男人坚实的大腿素手则更大胆伸入他衣襟下摆内抚摸。 “九尾猫?苏妈妈还有sm的癖好?!”丁寿把玩着手中这柄由软皮制成的多股软鞭面露惊讶。 “奴家不知大人说的是什么不过听来好像知道此物的妙用。 ”一秤金腻声媚笑玉手掏摸进了胯间一把便握住了那根巨物。 “哦……嗯……大人您的身子还真壮实呢。 ” 虽说肉柱还是软绵绵的一秤金仍能从指间感受到此物的可观不想今夜被迫代打还能好好乐上一番心中一阵狂喜手上不觉兴奋无比的揉掐套弄。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不知这东西的用处爷岂不是愧对硬盘里的诸位岛国老师的教导。 ”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秤金心中一动吃吃笑道:“大人您还有许多师父不成?” “多得很数都数不过来。 ”丁寿手挽鞭花‘啪’的一声脆响雪白躯体上霎时间多了数道红痕如同雪上红梅分外诱人。 一秤金闷声娇呼娇躯如蛇一般轻轻摇摆“不知哪几位名师能教出大人这样的人中龙凤可否见告一二。 ” “你若是能将二爷服侍舒坦爷必定知无不言否则么……”丁寿垂首看向已经显露在一秤金面前的软垂肉柱语意不言自明。 一秤金眼珠一转“奴家岂有不让大人满意的道理。 ” 屈身贴靠在丁寿胯间尽力张开樱唇含住那根毫无硬挺之意的软耷巨物舌尖环绕菇头肉棱含吮吸舔不止。 丁寿只觉下身酥麻不已欲念大炽下分身勃然而起。 “喔——” 一秤金突觉口中巨物倏然抖动随即暴涨坚挺如一根火烫的粗巨铁棒直要将喉间撑破急忙吐出肉柱干呕不停。 “不争气的东西。 ”丁寿看着摇头晃脑的‘小丁二’羞恼不已本想借机来探探宜春院的底而今‘天魔舞’还没见到你便如此急不可待没见过女人啊!得二爷将自己和下半身的关系分割得清楚明了。 “大人您对奴家服侍可还满意?”一秤金乍见这宝贝充涨火烫的真面目纵使早年身经百战也不由眼红心热一股津液自蓬门中汩汩滴落。 还未等一秤金引导这恩物在自己身上探幽寻秘那根东西却乍起乍落恢复如初“大人您这是……” “苏妈妈看来您这本事还不到家呀。 ”丁寿平心静气强行将心中欲念压下故作轻松说笑道。 一秤金微微一声轻哼双膝跪纤掌将那对雪白丰满的双乳朝内一捧以深邃滑腻的乳沟轻轻厮磨那条肉龙不时还吐出柔软香舌刮蹭龟棱马眼媚眼连抛状甚销魂。 丁寿此时默运真气收摄心神不使怒龙坚挺体会一秤金服侍之余恣意在她脸颊秀发及全身各处揉掐扣抚皮鞭更是不停抽打在柔滑细腻的诱人身躯上毫无怜香惜玉之意。 片刻之间雪白的肌肤上红痕密一秤金鼻息粗喘哼声连连更被丁寿熟练的手法挑弄得淫欲炽旺胯间玉露已渗流双腿不停滴落在花纹精美的波斯毛毯上然而手中那根巨物仍旧软绵绵的毫无起色若非见过适才勃起样貌她几乎怀疑这个什么锦衣缇帅是个天阉了。 “好人你……你是怎么了?怎么还毫无动静急死奴家了!”一秤金欲望高涨难忍任她百般调情那根肉柱依然软垂如死蛇毫无动静急得心慌意乱口不遮拦狠狠的掐着那软垂巨物狂吮猛舔。 “苏妈妈怕是养尊处优久了连着房中秘技也是生疏不堪唉还想着有幸一亲芳泽不想你本事如此不济连爷的兴致也提不起来算了还是给爷我寻几个红倌人来消火吧您老歇歇吧。 ” 一秤金平日里或许玩笑说己身人老珠黄其实心中对自己的容貌及身材保养还是颇为自信今日裸裎相对淫技尽施竟不能勾起这小子的兴趣实实伤了她的自尊又听丁寿话里话外的意思还说自己甚至不及院子里那几个被玩烂了的贱人这又如何忍得。 颜面受损一秤金立时芳心不服起身又气又急道:“大人稍待且看奴家舞上一曲。 ” 言罢身姿轻旋扭腰摇臀做出令人心旌荡漾的种种诱人动作双手似招欲搂神情似羞似怯欲遮欲掩娇靥上艳媚如霞再配上似痛苦似舒爽似畅快似欢愉的轻哼浪语鼻腔间偶尔荡漾出的呢喃梦呓之声无不让人热血沸腾。 圆润柔滑的如玉雪肤随着摇扭的身躯不停颤晃的饱满双峰平滑无纹的性感小腹柔细如蛇的欲折纤腰圆滚挺翘的雪丘玉臀一双修长挺直的玉腿扭抬之时胯间乌黑毛丛中的嫣红缝隙若隐若现令人目不转睛。 丁寿本以为自己已熟知天魔舞的奥妙自忖能应付过去不想在活色生香的魔音艳舞当前他发现自己实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眼望着一秤金欲火难忍的神情丰满胴体的扭摇蠕动似呻吟似呢喃的轻呼荡哼不知不觉丁寿被引入了欲望狂潮之中再也不能平心守神抗拒魔音艳舞的诱惑欲火愈来愈旺鼻息渐粗双目泛红盯视着不停扭摇的美妙身躯至于下身巨龙更是勃然怒起亟待噬人。 见得这小子身体逐渐变化一秤金心中得意有心再加把力彻底迷惑了他的心智忽然人影一闪眼前已不见了人影随即倏觉发根剧痛整个娇躯已被大力拉扯倒伏在毯上还未及惊叫出声一双丰润玉腿已被一股大力强分大张只听‘滋’的一声粗巨火烫的铁杵借着蜜穴间早已泛滥的淫水滋润一冲到底。 “噢……痛……好人你轻些……好痛……” 颤抖的惊呼抗议声方起便被一阵迅疾猛冲全都顶回了肚里次次深挺至底的耸挺之势已然展开霎时使得一秤金全身惊颤双目翻白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窒息过去。 一秤金也未曾料到适才还气定神闲如老僧入定般的丁寿瞬间便成了色中饿鬼阴户内仿佛要裂开般充实爽快一声惊呼快感从阴部通达全身差点被肏得接不上气那雄壮坚硬的阳根已如擂鼓巨锤狂冲猛顶不过百余下竟让她丢了一次身子。 “好人你且慢着些……”一秤金缓了一口气咯咯娇笑贴着男人健壮身躯又吻又亲丰满屁股顺势迎合挺动着。 丁寿不答话只是按着她那对细嫩且不失弹性的雪乳快速进出抽送又在她粉颈香肩之间嗅吻舔啮逗得一秤金浪笑连连下身却不住配合扭动。 哼还以为他定力超群而今看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愣头青很快就要丢盔卸甲了且让他疯一阵子借机乐上一乐再趁他泄身之际盗采他一点功力销魂蚀骨之下还愁他不说实话。 打定主意一秤金修长玉腿大张挂在男人腰际腰臀轻挺淫水泛滥的蜜穴驾轻就熟将那根庞然大物尽根吞没杨柳细腰款款摆动放声浪叫纵情享乐。 “啊……好人心肝……真真是弄死我了……” 事与愿违一秤金未料到淫欲泯灭心智的丁寿竟然如此耐战勇猛那根每次都深入花心的玉柱次次到底下下着肉尽情纵横往复驰骋毫无泄身迹象反倒是自己乳尖被那双大手揉捏掐弄之下快感连连连同穴心处 传来的阵阵酥麻让自己身子一颤又丢了一次。 不行这样下去非但采不到他的元阳自己还会因为阴元损失过多而功力大损一秤金此时也顾不得其他赶紧收气凝神阴户紧夹着火烫肉棒穴内一收一缩犹如婴儿吮乳阴门处的两片肥唇束在棒身上夹吸蠕裹纤细有力的腰肢也开始有规律扭摇晃动。 一秤金暗运天魔极乐心法阴窍之内不停裹夹蠕动短时非但未能吸出丁寿元阳熟悉的真气流动反把堕入欲海的丁二给惊醒了体察自己不知何时正压在一秤金身上淫乐身下女人满面春潮犹自暗运天魔极乐企图盗采自己元阳。 他奶奶的怎么不知不觉就着了道丁寿心中有气处处提防着天魔舞没想还是被迷了心智人算是丢大了当下不露声色继续对着身下人急速耸动每次都是轻抽深入直抵子宫孢口敏感之处。 不断肌肤拍撞声中随着肉棒的抽送挺动汩汩溢出的淫液将名贵的波斯毯逐渐渗湿了一大片。 “哎呦慢些不……不行了……” 逐渐被快感浪潮淹没的一秤金淫荡的呻吟娇呼声突然带了一丝惊慌穴心深处虽被不断进出的巨物顶磨得甚为舒畅但阴关也被冲击得颤动不已若是阴关洞开后果不堪设想当下一秤金不再顾忌藕臂突然环绕住丁寿脖颈雪白双腿猛夹紧男人腰背雪臀挺起二人性器紧紧贴合在一处提聚了十成功力猛吸丁寿元阳娇靥上更是浮现出一片又媚又荡的神采似笑非笑销魂诱人。 “天魔极乐烁志销骨。 ” 丁寿露出一丝残忍笑意双手搂住柳腰跪蹲而起紧搂他的一秤金也顺势而起跨坐在他双腿上二人成观音坐莲之势。 青筋虬结的毒龙随着二人姿势变化挺动更深直入花心深处仿佛戳在了一秤金的心口上独眼之中顿起一股庞大吸力更令她骨软筋酥香颈一仰一连串难以自禁的婉转娇啼及呻吟声荡呼出口。 一秤金只觉全身酥酸浑身白肉不停颤抖呻吟求饶道:“哎……哎呦……大人……饶了奴家吧……酸死我了……” 丁寿闭口不言吸力更甚一秤金全身一片震颤四肢如八爪鱼般紧扣他的身躯上仰的螓首左右乱晃玉臀疯狂扭摇挺动汗津津的肌肤上泛起一层惊悸的鸡皮一片阴凉的元阴如同洪水泛滥似狂泄而出。 吸纳元阴后的丁寿继续抱着怀内娇躯继续耸动未有稍停一秤金只是娇弱无力伏在他的怀中不停颤抖。 阴关被破后的女子身躯敏感不已只是百十来下的抽送便让花心深处快感急速攀升一股股的淫水连连泄出一秤金原本红润的娇靥逐渐被青白之色代替。 在持续不断的撞击抽送下一秤金心头被“脱阴而亡”的阴影笼罩男人看样子丝毫不会停下了一秤金此时也顾不得别的默默强提一口真气一掌劈向丁寿百会穴。 这副弱不禁风的可怜模样或许会让旁人掉以轻心丁寿此时却和一秤金‘紧密相连’早已由她的穴内猛然收缩的情形得知她在暗中提聚功力甫一出掌便已被扣住了两腕脉门。 将娇躯再度压倒在厚厚的毯上丁寿一声嗤笑“一日夫妻百日恩纵是露水因缘好歹也欢好一场苏妈妈竟然如此狠心。 ” 问话之际丁寿好歹没有再度耸动一秤金稍稍缓了口气喘息道:“大人奴家也是逼不得已否则便要被您采得脱阴而亡了。 ” 丁寿一声冷哼臀部用力又开始剧烈耸动。 一秤金骇得魂飞魄散忙苦苦哀求道:“大人……求您饶命呀!” “你畏惧脱阴就不担心爷被你倒采得脱阳而死么。 ”丁寿恨声道。 “奴家怎敢祸害大人性命便是上面也不会饶了……”一秤金自觉失言连忙住口。 “你可以不说爷还没出火慢慢受着吧。 ”丁寿说着再度猛烈抽插。 “啊……大人……哎呦……奴家说实话……求您……您快停下来……” 又用力顶了十几下肏弄得一秤金喔喔浪叫丁寿才冷哼道:“说你背后是什么人在指使?” 一秤金连吸数口气强笑道:“奴家哪有什么人指使只是想使些手段傍上大人以便日后……哎呀……别……别弄……奴家说实话……” 丁寿不管不顾一口气猛顶了四五十下才停了下来一秤金被他这阵狠捣顶得美目翻白差点就昏过去。 只见她吁吁娇喘了好一阵子之后才匀了口气道:“奴家是奉魔尊之命关注大人行踪。 ” “魔尊?可是教你天魔极乐与天魔舞的人?”丁寿紧盯一秤金追问道。 “大人怎知……”一秤金短暂错愕后便已明了“是了难怪适才奴家处处受制大人必也是精通极乐妙法。 ” “奴家怎有福气得魔尊亲传”一秤金感受着体内深处兀自硬挺火烫的肉柱幽幽一叹道:“奴家只是得了魔尊座下摇魂荡魄二位使者一番指点而已。 ” “摇魂荡魄?又是什么人?”有人想过过魔门老大的干瘾丁寿不奇怪那帮老怪物思维和正常人不在一个频道上从他已知的几个同门身上便可看出端倪但这摇魂荡魄使者可不是魔门正常编制。 “奴家只知二位使者都是魔尊亲传弟子代魔尊处理两京十三省的门中事务其他真是不知。 ” 一秤金此时不敢隐瞒将所知之事一一道来她虽负责京城事务其实所辖不过就是这间宜春院真正的魔门弟子也只她与苏淮平日里除了打探消息、呈送年例便是为总舵选拔根骨资质上佳的女娃据她所言其他分舵也大抵如此至于魔尊本相她只是早年入门之时隔着帘子远远瞧了一眼连那位主儿是男是女美丑妍媸都不清楚。 “合着你们只是个搂钱的耙子还这么死心塌的卖命真是忠心可嘉。 ”这些话丁寿自是不信忍不住出言讥讽。 一秤金不由苦笑“大人有所不知奴婢等身中魔门的‘催肌化骨丸’若是不得解药一月之内全身肌骨渐化苦痛难言想求一死也不可得。 ” “好歹毒的手段。 ”丁寿愈发感觉那帮子同门不好相与。 “大人奴家适才情非得已万不敢真的伤及贵体求大人高抬贵手饶了奴婢这一遭吧。 ”一秤金凤目含泪苦苦哀求。 这娘们若是有个好歹必然惊动南京的人物且放她一马吧丁寿一念及此抽身而起道:“看你情景堪怜爷也不是铁石心肠便饶了你吧。 ” 铁杵抽出一秤金总算松了一口气不过蜜穴内的空旷无依不由让她莫名感到空虚脸颊苍白瞄着那根犹自坚挺晃动的粗壮阳根。 “怎么还未吃饱?”丁寿屈指在‘小二爷’上弹了一下那根话儿不安分一阵摇头摆尾瞧得一秤金脸上红云又起。 “奴婢无能难教大人满意。 ”一秤金轻咬贝齿“可收了大人这么名贵的珠子总要让大人尽兴才是。 ” “哦?你现在不怕脱阴而亡了?”丁寿取笑道。 “女人天生三宝一宝不堪承受不是还有二宝么。 ” 一秤金说罢嫣然一笑媚态横生瞧得丁寿心动神摇暗赞此女果真天生媚骨。 一秤金跪爬数步来至丁寿胯间不顾七寸肉棒上沾满的湿淋淋的淫水便大张檀口舌灿莲花含吮吸舔吸得丁寿舒畅连连。 “好个一秤金二爷成全你。 ” 丁寿欲念又起转至一秤金身后两手分 开多肉肥臀将她两股间溅溢滴流的淫露在浅褐菊蕾处一番涂抹便沉腰一顶肉棒直挺挺冲入了女子后庭之中。 一秤金一声惊叫随即便配合向后耸动迎合大声呻吟。 感受到肛肌紧箍棒身那肉龟前端又在一片温热干燥之中无所阻碍两重刺激又让丁寿淫性大发十指深陷在雪白丰满的臀肉中发了性子般的来回挺动。 尽管蹙眉痛呼一秤金此时终于不用担心阴元丧尽的危机放开心怀松弛全身趴在毯上任由丁寿奸淫。 “噢!大人您这是做什么?”一秤金突觉一个冰凉圆球被塞入了阴窍。 “将这沧海珠滋润一番也好过过人气。 ”丁寿将沧海夜明珠塞入春水潺潺的蜜穴深处不忘在翘臀上拍了一记“夹紧了若是掉出来爷只好用棒子给塞回去了。 ” 一秤金扭扭屁股果真缩阴提肛将那颗珠子夹在了穴心里连带着肛肉也紧致了几分刺激得那根棒儿坚硬如铁进出更加猛烈。 红嫩肛肌随着肉棒抽送不断外翻一秤金被肏得死去活来浪叫呻吟偏偏又绷紧了大腿不敢松了腔内夹含的沧海珠。 探手攥住她胸前不住晃动的乳丘丁寿嘻嘻笑道:“苏妈妈看来擅唱玉树后庭花想必平日没少与苏老板习练此技吧。 ” 后庭火热棒儿与阴内沁着寒意的冰凉宝珠冷热交杂冰火两重一秤金浑身酥软香汗淋漓。 “别……别提那个废物我平日岂会……让……让他沾了身子大人……哟……且慢着些好酸……夹不住了……” “我却不信待爷找当事人问问究竟。 ” 丁寿遥遥冲着外间房门信手一招房门突然打开露出了竖着耳朵的苏淮一脸惊愕的面孔。 “你在此做什么?”分明是大声怒斥一秤金声音却软绵绵的还带了几声轻哼娇吟。 “我……我……”苏淮嗫喏难言一时结舌。 “苏老板可是来观摩二爷功夫的不妨近观一二。 ”丁寿抱着雪白多肉的肥臀一阵狂抽猛插肏得一秤金吚吚呜呜又是一阵呻吟浪叫。 妈的平日里对老子没个好脸色现在被肏得像条母狗样呸!苏淮暗暗咒骂终是想起了自己的目的。 “禀告大人钱大人他回来了。 ” 丁寿动作不停“人追回来了?” 苏淮摇头。 “废物!”丁寿报复在身下人屁股上猛冲了几下。 “另外詹事府的杨公子来了说是要来为姑娘赎身。 ”苏淮继续道。 两人都没有回答丁寿突然抱住雪臀加速耸动一秤金也是啊啊狂叫在一阵激烈的肉体碰撞之后丁寿当着苏淮的面将一股浓浆尽数射到了他名义上的妻子肠中。 丁寿起身松开娇躯失去支撑的一秤金丰满身子在毯上滚了几滚那颗沧海珠终究再也夹捏不住由穴内滚了出来…… &amp;amp;#x6700;&amp;amp;#x65b0;&amp;amp;#x627e;&amp;amp;#x56de;&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23;&amp;amp;#xff2f;&amp;amp;#xff2d; 第三百五十七章·法律先锋 钱宁手按绣春刀虎视眈眈瞪着对面杨慎。 杨慎方巾青衫神态萧然丝毫不为钱宁气势所遏。 “用修几次燕集都未见人怎来此烟花之寻愚兄了?” 丁寿扶着一秤金缓步进了屋子见了杨慎便说笑道。 钱宁连忙起身让座看着走路都要由丁寿搀扶的一秤金的娇弱模样钱宁心中钦佩到底是自家大人本事真不是吹得这大半夜的功夫就将这风流娘们整治得服服帖帖好似一滩烂泥。 “丁兄请了在下来此并非叙旧而是向苏妈妈讨要一位姑娘。 ”杨慎起身还礼礼数周到却再无初见时的亲近之意。 “用修来得迟了错过了今夜好戏那雪里梅已然名花有主入了哥哥我的彀中。 ”丁寿拍拍胸脯状甚得意。 “大人卑职没有追回人来。 ”钱宁以为丁寿还不知情连忙上前小声禀告。 “滚一边去。 ”丁寿斜瞪了这不开眼的家伙一眼又笑道:“人虽还没入府却已与院子做了交接无论她到天涯海角总归是我丁府的人了。 ” 杨慎侧目打量丁寿一番淡淡一笑“不知丁兄纳得新人后如何安置?” “愚兄中馈仍虚为妻为妾都不耽搁。 ”丁寿笑道。 “小弟提醒兄长按《大明律》官吏娶乐人为妻妾者杖六十并离异。 ”杨慎翻看着自己那修剪整齐的指甲悠然说道。 有这回事么那‘水太凉’怎么娶得柳如是?丁寿扭脸看向一秤金见她尴尬点了点头靠二爷又被人坑了。 “不过小弟此来并非为了雪里梅姑娘顺卿兄在京时多兴饮宴承蒙坠儿姑娘款待如今顺卿兄回返南都又闻玉堂春姑娘从良赎身在下欲向贵院请讨坠儿不知苏妈妈可愿成人之美?”杨慎似也不愿纠缠此事又冲着一秤金浅施一礼道。 “坠儿?那小丫头不是已经顶给二爷了么?”丁寿在身旁人丰丘上拍了一巴掌“还不把人给爷领来。 ” 一秤金被打得臀肉乱颤不敢多言急忙命人将坠儿带过来。 “顺手牵羊丁兄好兴致啊。 ”杨慎也不着恼微微一笑。 “不敢当不过恰逢其会用修赶得巧而已。 ”丁寿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欠揍表情。 “那坠儿不过金钗之年丁兄又要如何处置?” 丁寿如今留了个心眼没把话说死“那丫头瞧着伶俐无论是用来铺床还是暖床想必都能合二爷的意。 ” “《大明律》二十五卷犯奸第一条:强奸者绞未成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且等等用修休要危言耸听我几时说过要用强来着。 ” 丁寿转首对刚被领来的坠儿道:“爷要抬举你做通房丫头你可愿意?” 坠儿怯生生看着场中众人不明所以只知这几位都是大人物这位丁大人是那帮凶神恶煞般的锦衣卫的首脑动动手指便可要自己性命绝对招惹不得当下垂首胸前低声道:“奴婢愿……愿意。 ” 丁寿得意一扬下巴“如何?” “按《大明律》奸幼女十二岁以下者虽和——同强论。 ”杨慎不紧不慢说道。 嘛玩意女孩自愿的也不行罪同强奸这大明朝什么法律意识就不知道弄个‘嫖宿幼女罪’灵活运用一下么非得弄根绳子上绞刑。 “老钱这小子说的是真是假?”丁寿刷张开折扇遮住自己面孔低声冲钱宁问道。 钱宁同样一脸困惑“回大人话卑职也不清楚锦衣卫办差什么时候照律法行事了不过听他说得一套一套的不像有假。 ” “苏妈妈不才还要向您探听一事。 ”这边厢杨慎已转移了攻击对象。 “听闻苏三姑娘嫁人从良不知教坊可曾出具脱籍文书?” 一秤金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 见一秤金面色突变杨慎微笑“看来是并未出具了未得脱籍便可从良莫非三姑娘乃是良人出身?” “公子说笑了我那三女儿流落街头孤苦无依奴家见她可怜才将她领回院中抚养这本是行善积德之事……” “依苏妈妈所说三姑娘竟是位逃人咯”杨慎笑容中带着讥嘲朗声道:“凡娶犯罪逃走妇女为妻妾者知情者与之同罪至死者減一等离异。 依照大明律法赎人的那位官人非但不能抱得美人归还要受连坐之刑宜春院的恩客们可知晓自己大祸临头?” “《大明律》二十五卷犯奸第十条:凡娼优、乐人买良人子女为娼优及娶为妻妾或乞养为子女者杖一百。 ” “苏妈妈你这院中又有多少女子是真正出身乐户或有多少是逼良为娼呢……” 眼见杨慎一文不费红口白牙领走了坠儿丫头一秤金欲哭无泪丁寿则突然有了别的兴致。 “钱宁回头给爷弄部《大明律》来看人家这张口闭口大明律的气势啧啧过瘾!” “大人雪里梅才失踪他便寻上门来指名道姓要的人还是帮着脱身的内应这事会不会和他有些关系?” “不会”丁寿一晃脑袋当即否决“杨用修又不是傻子明知嫌疑在身又上门来招惹二爷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灵光一闪丁寿笑容突然凝固“他该不是把咱们爷们当傻子吧?” “卑职担心的就是他欲擒故纵……”钱宁补充道。 “钱宁给我盘他个底儿掉。 ”丁寿森然道:“杨用修你最好别逼着二爷翻脸。 ” *** 天刚蒙蒙亮丁寿策马回到府门前翻身下马将马鞭向守门的校尉一扔抬脚便要进府。 “二爷小的给您问安了。 ”旁边突然窜出了一个黑影直奔丁寿。 呛啷一声门前的锦衣校尉腰刀出鞘大喝道:“哪来的臭叫花竟敢冲撞我家大人!” 丁寿定睛细看眼前这个黑不溜秋鹑衣百结的叫花子不由笑骂:“老七你个猴崽子几时回京的?” “小的才回京料理完分舵的杂事一早便进城想着来给爷请安不想直接在门前遇见了这可不是巧了么。 ” 丁七龇着黄牙便向丁寿近前凑了过来。 “滚远点。 ”丁寿猛捏住鼻子“你掏了黄皮子老窝啦身上味儿这么冲?” 丁七在自己袖口腋下闻了几下“回爷话没什么味道啊。 ” 丁寿有些后悔把这小子派到丐帮了怎么帮中位涨了连着身上味道也开始冲鼻子了最可恨的是这小子也不知是不是嗅觉失灵愣是闻不出自己有多恶心。 “把这身衣服给我烧了再去好好洗洗记住了不洗上三遍别来见二爷。 ”丁寿对府门前的校尉吩咐着“你们看好他。 ” 门前锦衣校尉躬身称是随即亲热涌了过去“七爷恕兄弟眼拙没认出您来您多担待……” 丁寿用了早饭简单洗漱一番换了身清爽软袍又饮了两盏热茶才算等到洗出人模样的丁七过来拜见。 “跟爷说说丐帮而今什么情形?”丁寿将一盏茶递了过去。 丁七道声谢赏随即一撇嘴道:“还能怎么样外甥打灯笼——照旧。 ” “涂酒鬼有了绿玉杖还制不住蓝廷瑞?”丁寿不可思议洛阳牡丹园所见这老花子在丐帮声威远播一呼百应啊。 “那倒不是涂长老……哦不而今已经是涂帮主了凭着绿玉杖在君山接掌帮主之位顺理成章也没人提什么不是可他要整顿帮务却是不易大礼分舵的孔闻昌老夫子是净衣派的首脑帮中资历不在他之下;大仁分舵的彭江海是五虎断门刀的武林世家出身这二人面上与他和和气气可要插手这两处分舵的事务却推三阻四只有大义分舵的胡不归一人应和顶个鸟用至于蜀中大勇分舵的廖慧则是摆明车马要联手蓝廷瑞与他硬抗了老爷子而今借酒浇愁酒量倒是涨了不少。 ”丁七道。 “丐帮无主太久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哟。 ”丁寿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吐了一句槽又问道:“他们斗他们的寻找大哥的事情可别因此耽搁。 ” 丁七摇头“这倒没有找人这种事各分舵没什么拒绝的由头只不过小的在君山待了好一阵子也未见到有大爷的消息。 ” 丁寿焦躁转了几圈忧心问道:“老七你说大哥他会不会遇到什么不测?” “不会老太爷在天之灵保佑又有二爷您的官运罩着大爷定会吉人天相逢凶化吉。 ” 丁寿无奈哂笑“借你吉言了。 ” “那个……二爷小的觉得咱们是不是换个找法。 ”丁七斟酌一番小声提议。 “什么找法说说看。 ” “咱们一直在找大爷的下落是不是忘了柳姑娘毕竟当时她是紧随着大爷出门的咱们时隔多年寻人不容易柳姑娘或许能知道些消息。 ”丁七道。 “我也不是没想过可据云南的探子说柳姑娘并未回过点苍天南一剑柳随风自己还没头苍蝇一样到处寻人呢。 ”丁寿蹙额说道。 “那就更好了没准寻到了柳如烟便直接找到了大爷呢。 ”丁七挤了挤眼睛。 “你是说大哥和柳姑娘……”丁寿将两个食指成对一并连忙摇头“不可能!” “是小的也就是胡思乱想自然做不得数的。 ”主家不认可丁七聪明低头认错。 “不过你说的法子也有点道理这样你那里传信丐帮我这里谕令锦衣卫咱们双管齐下两个人一起找。 ”丁寿拍板道。 “听二爷吩咐。 ”丁七应了声是随即嘻皮笑脸道:“听闻二爷纳了可人姑娘做新姨娘小的还未给您贺喜呢祝二爷妻妾成群多子多福丁家人丁兴旺血脉绵长。 ” 自己搜肠刮肚憋了好久的喜词马屁拍了上去却未听到半点响动丁七心中嘀咕:莫不是拍了马脚。 果然丁寿意兴阑珊叹了口气“你消息倒是灵通。 ” “爷纳妾何等风光整个北京城都惊动了小的手下那帮杂碎怕是没少到门前讨赏这还有不知道的。 ”丁七继续陪笑恭维。 “妻妾成群?二爷昨晚刚买的一个淸倌儿而今还不知和哪个野汉子快活呢。 ”想着雪里梅丁寿便一肚子闷气二爷要财有财要貌有貌哪点配不上你了偏偏要逃!逃就早点逃啊非要等竞拍尘埃落定大把银子花出去了又不好要回来还搭上了一颗珠子爷的沧海珠啊!! 听丁寿发完牢骚丁七顿时义愤填膺“好个小娘皮竟如此不把咱家二爷放在眼里爷您放心城狐社鼠三教九流没有丐帮花子不熟悉的就是挖三尺小的也要把人给您找出来交您处置。 ” 这奴才忠心可嘉丁寿少不得勉励几句让他去账房支取个辛苦钱并一再强调找人归找人尽量低调尤其别说是缇帅府在寻为什么?小心《大明律》呀。 好不容易清静下来的丁寿靠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端着青花盖碗哼起了小曲。 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关键东西丁寿细细琢磨着刚才的情景回味着丁七的每一句话。 ‘爷纳妾何等风光整个北京城都惊动了’丁寿惊坐而起坏了把这茬忘了! 【大明天下】(358-359) 2019年11月30日 第三百五十八章·误打误撞 吸溜一口将一盆燕窝八仙锅倒进嘴里一半烫得莫言老儿张大了嘴巴往外吐舌头忙不迭又灌了一盏冰镇葡萄酒才算让火烧火燎般的舌头好过了些。 “莫老不必着急菜还有……”丁寿干笑着劝解。 莫言压根就没当他在眼前抢过来一碟子烧鹿尾又往嘴里猛扒看得丁寿直皱眉头。 好不容易等莫老儿风卷残云般将一桌子菜扫荡一空心满意足捧着溜圆的肚子坐在那里打饱嗝丁寿才来得及再次张嘴。 “晚辈想请您帮个忙……” “老人家我帮不了你。 ”莫言随手掰断了一根筷子拿着断筷大剌剌开始剔牙。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丁寿还没说完便遭打断心气儿自然不爽。 “你想说什么?无非是让我老人家在顾丫头面前说几句好话”莫言在椅子上盘起一条腿大摇其头“另请高明吧老人家我爱莫能助。 ” “莫老便这般不讲情面?”丁二爷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老家伙成天吃老子喝老子临了一句‘爱莫能助’就想把爷们打发了做梦! “我老人家哪还有情面可讲!”莫言一下子蹦了起来张牙舞爪指着草房四壁“你看看你看看我这屋子多久没人来打扫了本来隔三差五能有的一顿牙祭也没了踪影你可是坑苦了我啦!” “丁小哥不是老人家我说你纳个妾而已从侧门直接用轿子抬进去就算了何必搞得满城风雨顾丫头这一赌气老人家我可是倒了大霉险些活活饿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倒霉方!” 听着莫言喋喋不休倾吐苦水丁寿举目看去果然房间四周角落积了不少尘土灰网窗前花瓶内那束紫薇花也已干枯凋谢的确已多日未有人打理。 “连累莫老您受委屈了。 ”就事论事二爷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便算老人家我求求你快去哄哄顾丫头把事情解释清楚你们这神仙打架我可禁不起这池鱼之殃。 ”莫言可怜巴巴道。 “我难道不想去说清楚而今我连顾府的大门都进不去顾北归那老……咳咳顾老英雄一律挡驾只说‘小女不在’‘小女身子不适不便见客’若不是见不得采薇一面我又何苦来您这里苦苦等候。 ”丁寿也说起了自身委屈。 莫言苦着脸子“这可如何是好没了顾丫头照顾老人家我的日子还怎么过!” 一老一小相对枯坐长吁短叹一时都没个主意。 “莫老您能不能帮小子一个忙……”丁寿突然眼睛一亮贴着莫言耳朵低语了几句。 “不行不行这要让顾老头和他那口子知道了那还得了顾老头也就罢了那凤辣子可是真能提刀砍人的。 ”莫言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莫老您堂堂大丈夫还惧怕修罗仙子一介女流?”丁寿激将道。 “怕?我老人家有什么可怕的!”莫言眉毛一竖一副勃然大怒的模样。 丁寿暗道一声‘有门’刚想趁热打铁再激上几句没想莫老头随即脸色一垮肩膀一塌道:“我能不怕么?凤夕颜那娘们的‘修罗三式’六亲不认虽说嫁人生女这么多年了这火爆脾气有增无减她要是知道我在你们俩人中穿针引线还不拆了我这把老骨头!” 你个老废物平时嘴炮的本事都哪去了丁寿憋着一肚子气斟酌一番又道:“这样莫老将顾府内的院落置绘制一张详图交于在下其他便不劳您老了。 ” “这个么……”莫言还是举棋不定。 “从明天起我让松鹤楼每日给您送一桌席面过来。 ” “好就这么办。 ”莫言一拍巴掌下了决断又不放心嘱咐一句:“出了事可千万莫要扯上我老人家。 ” *** 重云堆叠星月匿迹。 入夜后的顾府后宅阒寂旷寥不闻人声只见重楼叠檐的重重黑影。 后花园的一处花丛突然间晃动了一下钻出了一张尖嘴猴腮的怪脸左顾右看察觉附近无人后又迅速缩了回去。 “大人这图画得怕是不太准确此处位置不像是顾女侠闺房所在。 ” 可怜堂堂东厂子颗领班常九硬是被丁寿相中又做了一回鼠门挖洞的本行。 “有个大概就行了那老梆子也不是专业绘图的。 ”进入顾府后宅出乎意料的顺利丁寿心情大好也没起迁怒的心思。 “老常你接着挖我去探探路。 ”丁寿也不等常九回话闪身隐入了走廊暗影之中。 院中灯光晦暗花影斑驳丁寿如没头苍蝇般一通乱撞自然寻不得门路“呸!还九城大豪呢这么抠门只在廊庑拐角处挂一盏角灯省出的蜡烛死后才舍得烧么!” 顾北归让丁寿有情人不得眷属心里早已记恨上了无事便吐槽几句过过嘴瘾也好。 正当丁寿瞻前顾后不知何去何从之际突然见远处影影绰绰一点亮光越来越近丁寿立即背靠廊壁提起一口真气施展壁虎游墙之术无声无息攀至廊顶隐去身形。 亮光渐近原来是两个小丫鬟一个提着灯笼在前引路另一个捧着叠放整齐的一沓衣裙紧跟在后面二人穿过廊庑丝毫未发现头顶暗藏的人影在一处拐角一转亮光渐渐隐没。 小丫头捧的那套衣裙质料上乘不像是下人穿用的莫非是……落下身形的丁寿面露笑意:想什么来什么天助我也! 念头一动丁寿便顺着二人去的方向蹑了过去未行百余步便见廊道尽头的一间房门打开适才的两个小丫鬟空手退了出来带上房门拾起灯笼又向这里走来。 丁寿故技重施躲过二人眼目快步行至那间房门前侧耳细听未闻人声只有一阵哗哗的悦耳水声。 没这么巧吧难不成今日是个‘天胡’丁寿嘴角微翘显露出几分淫荡的坏笑认识这么久了还未见过采薇的‘真身’择日不如撞日赶巧就在今天吧想来依顾采薇的温软性子定会原谅丁大哥的‘无心’之失。 挂着贱笑的丁二爷轻推房门蹑手蹑脚进了屋子穿过大厅只见西次间迎面竖立着一张红梅刺绣扇屏透过扇屏朦朦胧胧可以见到里间是一个数丈方圆的宽大水池水气氤氲之中一名半裸女子正在池边鞠水清洗凝脂。 清澈水流顺着光洁如玉的裸背滑下青丝如瀑般挂在圆润白滑的肩头温热的池水由粉光如腻的玉体香肌上不停滚落女子发出了一声绵长惬意的低吟。 眉目如画容光照人池中女子分明便是顾采薇那小妮子丁寿故意放重了脚步快步绕过屏风朗声道:“好妹子可想死大哥我……” 池边女子骤闻人声猛转身过来一双剪水双瞳只是闪过短暂的惊愕后便被盛怒替代目光宛如两柄利剑直刺丁寿。 话未说完丁寿便已觉察不对这女子容貌虽与顾采薇有八九分相似身上气息却截然不同还未等他分辨究竟时便见池中女子玉臂击水一蓬蕴含真气的水珠扑面激射而来。 电光火石间丁寿急忙身子后仰倒翻而出。 甫一落只听‘嗤嗤’声连响那扇红梅绣屏眨眼间便千疮百孔被水滴射成了筛子这哪里是温柔可爱的软萌妹子分明是杀人不眨眼的母老虎啊! &amp;amp;#25 214;回4F4F4F &amp;amp;#x6700;&amp;amp;#x65b0;&amp;amp;#x627e;&amp;amp;#x56de;&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23;&amp;amp;#xff2f;&amp;amp;#xff2d; 第三百五十九章·其母其女 一道倩影破水而出粉弯玉股翻转盘旋间娇躯已然裹上了一层玫红轻纱杀气凛冽眼神凝视丁寿让二爷不寒而栗。 “何方淫贼敢来讨姑奶奶的便宜!” 自知理亏的丁寿不敢抬头可垂下的眼光不经意又被裸露在轻纱外的那双浑圆笔直的玉腿所吸引。 “好腿!”丁寿不禁赞出声来。 女子顺着男人眼光向下一瞧不知是羞是怒无暇娇靥上腾起两片彤云一抖轻纱掩住自己修长粉腿抬首娇叱道:“不知死的小子还敢乱看!” ‘咚’的一声女子诧异发现厅内鸿飞冥冥已无半点人踪只有两扇房门犹在虚晃不定。 “该死!” 女子一声怒喝轻盈身姿忽幻化成一道红色轻烟追逐而出。 后花园花丛中常九叼着一根青绿草根警惕观察着四周被陡然出现在眼前的丁寿吓了一大跳。 “大人您回来的正好卑职……”认清来人后常九忙不迭起身行礼卖好。 “要出人命了别他娘废话了!” 丁寿压根就没听常九说话抬腿将这鼠重新踹进了洞里自己随后跳了下去扯过适才挖开的草皮盖住了洞口。 几乎前后相继一片草木花枝如被狂风吹过纷落如雨在底跌得七晕八素的常九也不知头顶怎忽然就生了如此动静。 声势稍歇一个饱含怒意的清脆恨声尤为不甘道了声‘可恶’随即便听面上一片嘈杂人声府院内被惊动的各色人等都涌了出来。 手举着草皮的丁寿侧耳聆听只凭衣袂破风及步伐轻重已可判断来人中不乏高手这顾北归果然不愧江湖孟尝。 “夫人出了何事?”一个高亢尖锐的声音问道。 罡风破空一声闷哼显然有人吃了亏。 “有眼无珠的混账东西胡乱看些什么!”泼辣娇叱声又起。 众人似乎被女子气势所吓一时内无人应声。 “一个个都哑巴了怎么没人说话!”女子不依不饶喝问。 “发生了什么事?”顾北归那洪亮的声音响起。 “夫人文宣又哪里得罪你了?何苦下此重手。 ”顾北归的质问中隐约夹杂了一丝不满“衣衫不整的成何体统。 ” 下丁寿暗道一声苦也这婆娘想必就是修罗仙子凤夕颜了难怪与顾采薇如此相似这下麻烦了! “你个老东西还有脸说整日里结交一群鸡鸣狗盗之徒什么河北三虎、鲁中四义的还真当自己是孟尝君了而今到好偷鸡摸狗到我浴房中去了看你如何分说!”凤夕颜大有兴师问罪之势。 “哦?怎么回事?!”听闻有人偷窥自己老婆沐浴顾北归脾气再好也忍不下了语气中蕴含着浓浓恚意。 “我等听得院中声响才出来查看其余一概不知。 ”府中的门客武师纷纷摇头否认开玩笑这位主母是何脾气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平日见了大气也不敢多喘谁会色胆包天去摸这老虎屁股。 “事到如今还想狡辩待老娘将你们一个个扒皮抽筋拷问个明白……” “夫人不要鲁莽这其中想必有什么误会。 ”觉得事有蹊跷的顾北归急忙劝解道。 “误不误会查了就知道把府中你招揽的那些闲杂人等全都叫起来老娘我一个个辨认不信查不出来。 ”凤夕颜可不是耳根子软一劝就打住的性子。 “夫人此事不宜张扬诶你且把衣服先穿好再说……” 听得头顶上人声渐稀丁寿才算长出了口气腾出手晃燃一只火折转首见常九正一脸佩服望着自己。 “大人您真是不得了这凤夕颜当年是江湖中有名的美人只因武功高强脾气暴躁没几人能稍得近昵卑职连远观都不敢没想到今日您……呵呵……” 常九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露出的眼神是男人都懂得的意思。 “不是这么回事你听我解释……” “属下明白您老放心我常九的嘴巴最是严实无论是府上女眷还是几位公公那里卑职一定守口如瓶不会泄露一丝风声。 ” 常九会心一笑剖出一腔子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侠肝义胆让丁寿无话可说。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 置素雅的女子闺房内悬挂着一盏红木框的梅花式羊角宫灯顾采薇明亮的眸子仰视着透明灯罩内不断跳动的烛火一瞬不瞬。 “愚兄今日逛街恰巧看了几件珍奇物什特意选了几件来给贤妹解闷。 ”小侯爷郭勋献宝般将几件做工精致的钗钏首饰摆到了顾采薇面前。 顾女侠目光由灯前移开只在首饰上轻轻扫过淡淡道:“郭世兄费心了小妹用不上这些好意心领还请拿回去吧。 ” 讨个没趣郭勋讪讪一笑“这些东西确实粗劣了些愚兄已命人从广东采办番物待寻到精巧有趣的物件再送来给贤妹过目否则整日闷在府里怕是要憋出病来。 ” 顾采薇眼睛一亮“既然郭世兄怜惜小妹便请向爹求情解了我的禁足。 ” “这个么……倒也并非不可。 ” 郭勋迎着顾采薇期待雀跃的眼神嘿嘿干笑道:“只要贤妹保证不去寻那丁寿愚兄定为妹子说项。 ” “我要寻什么人要你管闲事!”顾采薇美目一翻气哼哼说道。 “愚兄岂敢干涉贤妹私事只是那丁寿乃一浮华浪子行止素来不端倚仗权势四处拈花惹草甚至为纳妾一事求得陛下明旨大肆铺张轰动九城武定侯府还送了大礼那日的场面啧啧等闲权贵纳新也不过如此……” 顾采薇捂住耳朵螓首连摇“不听不听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谁想听!谁愿意听!” 郭勋得意一笑“顾世伯也是担心妹子涉世不深受人花言巧语的哄骗这男女之大防……” “郭世兄时候不早小妹也乏了你无事便请回吧孤男寡女久处一室难免瓜田李下之嫌若让家中长辈得知反而不美。 ”顾采薇冷冷打断郭勋的鼓唇弄舌。 岂知郭勋如今脸皮厚实得很闻言不恼犹不识趣说道:“无妨郭顾两家通家之好世伯与伯母待愚兄岂会以等闲人视之。 ” 正当郭勋自吹自擂大秀优越感时房门轻叩声响丫鬟馨儿推门而入。 道了声万福馨儿低声道:“小侯爷夫人请您到前厅一叙。 ” 郭勋含笑问道:“何事?” “好像是府中遭了贼夫人让所有男宾都到前厅去一一查验。 ”馨儿怯生生回道。 “哈娘对世兄果然不是等闲人般看待。 ”顾采薇笑若春梅绽雪得意看着好戏。 郭勋‘腾’一下涨红了俊面“连我也要去?” 馨儿哭丧着 脸道:“夫人说是‘所有’求小侯爷莫要为难婢子。 ” 郭勋对这位伯母的秉性也略知一二如果没有单独说明下人也不敢多问只会不折不扣执行当下叹口气道:“采薇稍待小兄去去便回。 ” “世兄小心娘的盘问一般人尚应付不得何况你又非‘等闲’呢。 ” 郭勋被顾采薇幸灾乐祸的言辞气得脸皮发紫又发作不得冷哼一声随着馨儿出了屋子。 “唉!”待屋内没了人顾女侠也收了笑容百无聊赖坐在桌前从怀中掏出那支‘盘珠卧凤钗’细细摩挲突然间俏鼻一皱纤指一点凤头气恼道:“都是你害得人家娶妻纳妾?谁拦着你啦也不知和人家说一声害得人家连大门都出不去了……” 正当顾女侠委屈得暗自垂泪忽听床帏后‘咚’的一声闷响声音不大还是让耳力惊人的顾采薇心生警觉。 一声凤鸣晶莹如玉的三尺青锋已然出鞘顾采薇手持‘玉芙蓉’缓缓绕过床帐见雕花大床后脚处原本坚实的青石面上凭空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还没等她靠近一个灰头土脸人头从底突然冒了出来。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出来!”顾采薇先是惊退了一步随即手捏剑诀便要一剑刺出。 来人‘呸呸’连吐了几口沙土抬眼见是顾采薇咧嘴龇出一口白牙“采薇妹子是我!” “丁大哥?!你怎么来了?”顾采薇先惊后喜忙收起宝剑上前搀扶。 “专门来寻妹子你赔罪啊。 ”丁寿手撑面青砖一跃而出之际不忘脚底用力将下面的常九蹬进了洞深处“丁大哥为了找你可是上天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呀。 ” 望着黑黝黝的深邃洞口顾采薇迟疑道:“你为了寻我挖了一条道?” 丁寿恬不知羞堂皇点头。 顾采薇俊俏的玉容上泛起一层甜蜜的红晕水眸之间柔情闪动围着他周身拍打灰尘薄嗔道:“何苦费这么大力气弄得一身邋遢平日里你最爱清洁享受的。 ” “听说纳妾的事惹了妹子不快怕你郁在心头烦闷出病来你丁大哥我忧心如焚哪还顾得上什么享受!” “不快?哪有!”顾采薇先是茫然摇头随即扭捏道:“人家……是那样不识大体的人么?” “啊?”丁寿见顾采薇神情不似作伪“那听莫老说……” “莫大叔?哎呀!自打被爹禁了足忘了安排人去照看他了他怎么样?”顾采薇终于想起了可怜的莫老儿。 “他过得不错每天松鹤楼的厨子换着花样给他做菜估计打死都不愿挪窝了。 ”丁寿道。 “那就好。 ”顾采薇轻拍胸脯松了口气。 “那个妹子”丁寿挠挠鼻子“有些事你不在意愚兄却不能瞒你纳妾一事虽办得操切也是有难言之隐你这位小嫂子实在是个苦命人啊……” 丁二爷随口诌出的故事都能让小皇帝龙颜大恸感同身受何况来此之前为了打动顾女侠还打了一遍腹稿一篇生动曲折哀婉动情的人伦惨剧直听得顾采薇花容惨淡泪雨滂沱。 “没想到……可人姐姐如此命苦大哥你怎得如今才给个名分实在是太委屈人家了!”顾采薇珠泪沾襟嘤嘤抽泣。 “怪我怪我只想得为她与凌家存下一丝情面便把这事耽搁下来了当今陛下偶尔得知实情后也如你这般嗔怪还下了明旨成亲事出仓促未能及时告知妹子这几日愚兄为此食不甘味着实忧心不已。 ”二爷自承其错还不忘卖惨。 “小妹这里没得什么只是爹爹听信人言不让我再与你相见怕今后不得明着来往。 ”顾采薇轻敛蛾眉道。 “这可如何是好?”丁寿同样蹙额烦恼。 “不如这样大哥你……” 顾采薇眼珠一转有了主意方要交待一番突听门外响起了顾北归的声音“薇儿你睡了么?” “啊没……哦不睡了爹您等一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顾采薇手足无措挤眉弄眼示意丁寿快原路返回。 丁寿苦着脸不情不愿重新进了洞直到顾采薇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声他才满心欢喜缩了进去。 顾采薇盖上石板见面没什么异样才松口气听得房门吱呀一声顾北归已然进了房间。 “薇儿你在哪儿?”顾北归游目四顾不见女儿踪影。 顾采薇整理衣裙由帐后转出不满道:“爹女儿已然脱衣就寝了你这样闯进来不嫌冒失么?” 顾北归皱眉凝视女儿狐疑道:“适才你在和谁说话?” “哪……哪有爹你别胡说。 ”顾采薇极力掩饰从书橱上抽出一本书来假意翻看。 顾采薇随手翻了几页不听父亲说话扭身再看不觉惊声道:“诶爹您去哪儿?” 顾北归不搭理女儿自顾在房内转了一圈连床下都不忘看上一眼一无所获。 “看吧看吧看你女儿从哪里给你藏了个男人。 ”心底巨石落顾女侠开始得理不饶人。 “府里夜间刚遭了贼爹也是担心你的安危。 ”顾北归自知理亏急忙摆出慈父的架势解释道。 “哼整日担心我被男人占了便宜那个郭勋你怎不拦着恨不得将他直接送进我房里。 ”顾女侠并不领父亲的情。 “你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怎可同日而语。 ” “他比我大近十岁什么两小无猜从小没少被他欺负才是真的。 ” “当时你们年纪还小小侯爷年少无知你这丫头还记恨到现在这许多年他心里可一直惦记着你。 ” 顾采薇“啪”将书卷往桌上一拍“一直记挂我?他那儿子怎么来的?” 遭女儿一通抢白的顾北归被噎得一时无语“为父平日没少烦侯爷帮衬便看在郭世伯面上你多少也对他客气些。 ” “他人在前厅这话去对娘说还来得及。 ”顾采薇俏脸一板背过身去。 “我哪敢……”自觉失言的顾北归老脸微红干咳一声道:“你娘的脾气哪里听人劝好孩子切莫学她。 ” “这话我要对娘说么?”顾采薇翻着书页不经意般问道。 “那个……时候不早了薇儿你早些歇息吧。 ”没事给自己添堵的顾北归明智结束了和女儿的交心活动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听到房门重新被带上一直绷着小脸看书的顾采薇终于忍不住了嫣然一笑满室皆春。 【大明天下】(360-361) 2019年12月1日 第三百六十章·整饬吏治 “总制三边都御史杨一清称病请辞。 兵部议三边总制并非常设拟不再派员接任。 ” 刘瑾倚在黑漆嵌螺钿花鸟罗汉床上闭目养神耳听着丁寿一本本念着通政司呈送来的各部奏疏。 “陕西三边广人稀若无大员总理鞑子犯边之时恐各边将逡巡不前畏敌避战”刘瑾揉了揉眉间的皱纹“仿成化王越故事三边总制一职不可或缺巡抚陕西右副都御使才宽阔达不羁遇事裁决无滞可总制延绥、宁夏、甘肃三边军务。 ” 丁寿提笔作批少顷拿起另外一本奏疏打开念道:“甘肃巡抚右副都御使曹元上奏:分守中官张昭奉皇命遣军士捕捉虎豹臣窃以军士出境搜捕恐启边衅上疏请止。 ” 刘瑾哂笑“身为边臣不思整军备武只道恪守边界固步自封鼠目寸光。 ” 丁寿笑道:“依公公看这道奏疏是留中不发还是驳回申饬?” “他所说不无道理也算谋国之举申饬就不必了既然不愿做便让他去陕西做巡抚吧。 ”刘瑾道。 丁寿应了一声又道:“另外吏部奏报自闰正月奉旨查减截止三月查出各衙门原额之外非要剧务而添置者有数百人之多请旨如何处置。 ” 刘瑾不屑冷笑“陛下即位之初内阁借先帝遗诏之名裁撤内监与锦衣卫上万人各部冗员却视而不见裁了几个方税课局便是交差了真是好算盘。 ” “这些陋习他们都视为泛常了便是马负图这般有君子之名的也不乏任用亲眷之举只在吏部便增设六个主事的空缺也难怪落下把柄给人。 ”丁寿都不用动用锦衣卫何天衢弹劾马文升的黑材料里就有一条‘徇私欺罔’。 “天下岂有这等便宜事这几百人全部开革一个不留。 ”刘瑾拿过奏疏翻看了几眼丢在一边道。 “这……公公并非小子多事这数百官员有兵备、管粮、捕盗、水利各种职司一次革除若引得方混乱殊为不妙。 ”丁寿犹豫一番还是觉得该劝老太监不要意气用事。 “方百姓无异于往时钱粮军需无加于旧额为何各类职官比旧时加倍?” 刘瑾将奏疏甩给丁寿“你自己看看方上既有按察司管屯佥事兼管抚民又有政使司用参政抚民政使司执掌钱粮分守官自合催督今添官督粮分守官又干何事?按察司执掌刑名分巡官自合问刑今添官理刑分巡官又干何事?官职之冗散不言可知留之何用!” “跟了咱家这么长时间了这点眼光魄力也没有还能成什么大事!”刘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的丁寿讨个没趣“公公说的是小子这便批注。 ” “慢着各衙门添设及兵备等官可革提学事关文教虽为添置可以留存;另国朝旧制各省立三司分辖民生、刑名、军务巡抚官本为权宜之设天顺年间亦曾革罢此等文官留置无益谕令召回各巡抚都御史。 ” “公公这个方才还……”丁寿提笔犯难革除天下巡抚?咱方才任命那几个还没到任就下岗了? “九边总领戎机漕运关系大计皆不在革除之列只罢腹里各省。 ”刘瑾随后又道。 还好这老太监知道轻重丁寿松了口气提笔一一标记。 “再加一条京官养病三年不赴部者革职为民。 ”刘瑾笑意森然“大明的俸禄不养白吃饭的。 ” 丁大人正在刘老太监的鞭策下奋笔疾书又一位司礼太监火急火燎赶了过来。 “刘公公内阁这帮子大头巾越来也不像话了。 ” 魏彬扯着公鸭嗓进了屋子仰头灌了一碗凉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开始喘气。 刘瑾看他的样子微微皱眉淡然道:“又怎么了?” “别提了。 ”这位司礼监秉笔太监一扭头恰看见正盘坐在炕桌前批红的丁寿眼睛瞬间就红了指着丁寿的手指直哆嗦“你……” 你瞪着我干什么二爷家里美婢娇妾的要不是老太监逼着谁愿意过来管你们这些国家大事同样心塞的丁寿反目瞪视毫不示弱。 丁寿哪里晓得魏彬心中的苦楚刘瑾大权在握内外奏疏都带回宅中批阅参决再由内阁焦芳润色李东阳审阅颁发里面没他们秉笔太监的事了整日里闲得这几位没蛋的爷们都开始蛋疼了。 没了实权总得落点实惠吧里子没了好歹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吧今儿倒好面子里子丢个干净魏彬越想越是委屈扭头对着刘瑾嚎道:“公公您得给我们几个做主啊!” 听魏彬倒出了一肚子的苦水丁寿才晓得是怎么回事这还真不是魏彬几个没事找事他们去内阁倒真是为了公干。 大明弘治十六年内阁三公上奏拟将历代史书摘其尤切治道者贯穿成编以便御览拟定了杨廷和等十九名礼部、翰林院、詹事府、太常寺、左右春坊等衙门官员担任纂修官同时调集大量文臣为誊录可谓声势浩大。 经历了正德元年的那场折腾刘健、谢迁回家抱娃了李东阳顺势接任总裁官焦芳位居其后不过焦老大人对这事不太上心他更在意自己做总裁的《孝宗实录》被压制了这么多年笔杆子好不容易握在手里了焦阁老想以笔做刀报复的人多着呢。 总之一番波折这套全书九十二卷记事起自伏羲终于元末的《历代通鉴纂要》终于在正德二年告成了随即交付内府刊刻这期间却出了岔子。 负责督刊的太监们核对时发现其中有纸张装潢颠倒便上报了司礼监魏彬也是秉着认真负责的态度专门跑了趟内阁毕竟书是你们编的怎么更定顺序也该由你们来可巧这一日李东阳不在内阁当值焦芳认为自己不是总裁问责也轮不到他王鏊更是看见内官便不顺眼这二位言语间便有些怠慢这可让魏公公那柔弱的小心灵受了莫大的创伤。 明人有俗语称:三个性儿不要惹他。 所谓三个性儿分是闺女性儿秀才性儿还有便是太监性儿。 不提伤春悲秋的闺女性和酸水直冒的秀才性单只太监性儿便不可捉摸戏台上看到悲情处经常恸哭失声多泪常颦平日里又喜怒无常任意闹事但若和你看对了眼常常又是‘头也可割与人’。 这类人身体残缺又最在意别人眼光内阁的二位阁老一时礼数不周旁人或许没觉得是甚大事对魏彬来说简直和踩了尾巴一样急匆匆就跑过来向刘瑾告黑状。 “只这一处错漏?”听完魏彬的小报告刘瑾眼皮微抬轻声问道。 “何止!”魏彬咋呼道“书中字划浓淡不均及差讹等足有百余处本想着不与这般大头巾们斤斤计较可他们也太不把万岁爷的编书旨意当回事啦!” 说句实在话大明朝的这帮文官们倒也不是在编书时憋着坏成心想犯错只不过历来他们习惯性不太把老朱家的事当回事而已。 别说编书了就是定制年号这等一朝大事从明初到明末都是一直在糊弄着来永乐爷的年号南宋那位方腊方大教主就用过这不是打着朱老四的脸告诉他是反贼么;明英宗夺门之变复位多不容易文臣给上了个‘天顺’的年号大元天顺帝阿速吉八的骨头才凉了几年啊;至于小木匠的年号重了几个朝代就不去说了其中有一位还是和朱八八一起夺天下的徐寿辉可李白的‘明断自天启’总该有所耳闻吧也只能说 这帮文官们赶上了好年头要是活在‘清风不识字’的大清盛世怕是连祖坟都被人刨干净了。 不扯远的就说而今这位小皇帝吧他的年号是根据《尚书·大禹谟》里“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取得看起来颇有深度可惜不但重了大理、西夏的年号还和唐朝岐王李业之子李珍密谋作乱时的年号雷同内阁三公和礼部官们根本就没有细细考证素来与内阁不睦的马文升考察科道官时直接出题‘宰相须用读书人’就是暗讽此事当然嘴炮一时爽马文升的结果很悲催刘大夏与何天衢联手弹劾他能这么顺利内阁的几位起了多大作用就不须提了。 大明朝的文官们不学无术、随便应付皇帝已经习以为常了可大明朝有文化的太监们自觉总该要点脸替主子辩驳一下于是天启朝的内监汤盛写了一本《历代年号考略》明白指出:本朝年号十六而误重前代者五实词臣失于参考之过。 这些自然是后话而今的焦芳也不知道只是因为今天上班时少陪了几个笑脸又会在朝堂上掀起一场怎样的风波…… &amp;amp;#x6700;&amp;amp;#x65b0;&amp;amp;#x627e;&amp;amp;#x56de;&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23;&amp;amp;#xff2f;&amp;amp;#xff2d; 第三百六十一章·醉翁之意 正德二年七月初一朔日大朝。 明代皇帝饱受后人非议的一项罪名便是‘懒朝’被说成怠政昏庸的表现与之对比的便是我大清的历代勤勉圣君好像做皇帝的每天早起接受百官磕头便可君明臣贤天下太平实际上皇帝每日坐朝接见百官亲断庶政恰恰是大明朝开创的而且明朝不只有早朝还有午朝(晚朝)的。 朱元璋废中书省以后政事散于六部皇帝亲身坐朝事事过目除了朝参官员还召来各耆老、人才、学官、儒者将官子弟年纪稍长者皆令“随朝观政”“四方来者云拥而林”朱元璋坐在门上亲“试文辞询问经史及民间政事得失”往往一语相得即予优擢用人“面选者多”官员犯法也常“面责而处之”这样的早朝听政带有洪武皇帝浓厚的个人治国色彩后代子孙想学也学不来。 素来以勤政出名的永乐皇帝五征漠北大部分时间在马背上过不可能整日在奉天门上朝朝会的政事属性已然淡化“百官有事奏者以次入奏无事者退治职务”晚年多疾更直接把政务交由太子处置朝会基本算是停了。 只当了一年皇帝的大胖子朱高炽听政不时到了宣宗时便是大臣们也开始偷懒了动辄几百人的失朝朱瞻基任用内阁票拟协助处理政务朝会政治功能进一步弱化。 明英宗冲龄即位三杨辅政想出一个每朝奏事不得超过八件的‘好主意’就这几件事也要提前一日进呈由他们几位预先写完处理意见皇帝照着批示回答即可朝会彻底成了面子工程。 至于那位被称作‘昏君’代表的成化皇帝就更别提了成化四年的一次午朝他老人家都坐在龙椅上了大臣还没个影儿把宪宗爷气得不行“尔等常以勤政为言及朕视午朝却有怠慢”虽然生了一肚子闷气朱见深最后还是宽宥了这帮放了自己鸽子的大臣成化二十一年上谕“盛暑祁寒朝官侍卫人等难于久立今后每岁自五月至七月、十一月至次年正月止奏五事余仍旧”得朝会处理的政事又缩水了。 到了孝宗这好脾气的皇帝登基大臣们就开始彻底放飞了弘治六年六月己巳“会昌侯孙铭等四百八十人朝参不至”;八年二月丙子“丰城侯李玺而下六百二十余人”不到;六月乙丑“文武官武安侯郑英等八百八人朝参不到”;十五年八月辛亥日不至者“泰宁侯陈璇等一千一百六十人”。 历史上的正德小皇帝后期南征北巡四处折腾免朝已是常态朱厚熜登位一心要和自己堂哥别苗头嘉靖初年常天不亮就点烛上朝后来也渐渐觉得没意思了至于文武大臣们为了不上朝想出来的办法更是五花八门“或借言公差或妄称疾病填注门籍岁无虚月”“经年累月称疾不朝”嘉靖帝夺俸甚至交法司处置等等措施也刹不住这股风气干脆皇帝自己也撂挑子了从嘉靖十三年以后近三十年不朝。 还有那位‘青史有名’的怠政皇帝朱翊钧人孩子也不是没勤快过可就是江陵当国时张居正将朝会改为了逢每月三、六、九日上朝可见张相国也觉得每日上朝没什么鸟用至于后来万历因为和大臣斗气停朝可不代表人在后宫里没处理政务要不然那些年打的仗是谁拍板定的不上朝的原因他那位修道的爷爷早就给出了回答:“朝堂一坐亦何益?”“早朝率多弥文至军国大务何尝不日经心?”“止是一早朝始终不一耳”人家军国大事每日上心只是腻歪了见那帮冲他吐口水的大臣而已。 如此这般可见无论皇帝还是大臣彼此都认为早朝就是个样子货无干国家大事可是明末国势日颓有些不知脑子里想些什么的大臣便将朝会与国家兴亡联系起来典型代表就是那位被九千岁弄死的东林大佬左光斗“皇上御朝则天下安不御朝则天下危早朝则救天下之全迟御则救天下之半若终不御朝则天下终无救而已矣”他说这话有理没理有自挂东南枝的崇祯爷到阴间和他辩论去。 清袭明制连朝会制度也一并继承其实从康熙建立奏折制以后这个所谓每日早朝制度的实用性连脱裤子放屁都算不上了可人家大清皇帝们宁愿每天身陷在各刮风下雨百姓兵丁拾金不昧等垃圾奏折的汪洋大海中也要抱残守缺的死守着朱元璋创立的朝会制度从这点看野猪皮的后代们还真算得上大明朝的孝子贤孙。 今天的文武百官们一如往日朝参已毕便打算各回衙门办公突然有中使传谕令五府六部大臣及科道官员齐集左顺门。 群臣心中疑惧前番金水桥听旨五十几名各级官员位列‘奸党’榜示朝堂这回又要弄出什么动静。 虽有疑虑又不敢抗命群臣战战兢兢来至左顺门只见门前竖着一柄红罗伞盖伞下摆着一几一椅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彬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在几个小太监的伺候下品茶。 见当面并不是刘瑾群臣暗松了口气李东阳上前拱手道:“魏公公不知上谕召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魏彬冷笑一声“李阁老因为什么你心里还不清楚么。 ” 不理一脸错愕的李东阳魏彬起身阴阳怪气道:“万岁爷交待的差事咱家便是有天大的难处也唯有尽心尽力去办可有些人啊白读了一肚子书不把咱家放在眼里也就罢了可不把万岁爷的差事放在心上——便是大逆不道了。 ” “魏公公这从何说起?”李东阳茫然问道。 “咱家便与阁老从头说。 ”魏彬扭头对身后道:“把那些书里的错漏都捡出来给他们瞧瞧。 ” “是公公。 ”几个小太监尖着嗓子应了一声将九十二卷的《历代通鉴纂要》分别拿了出来。 “《历代通鉴纂要》卷首《凡例》 字画浓淡不均处五处……” “《历代通鉴纂要》卷二十:汉献帝建安六年条有错讹三处……” “《历代通鉴纂要》卷四十七:贞观二十一年条太宗杀其弟纳其妃引录不当……” 随着一个个公鸭嗓将百余处差讹朗声念出李东阳以下等礼部、翰林院的官儿们面子上开始有些挂不住了。 礼部左侍郎刘玑踏前一步道:“魏公公《历代通鉴纂要》书成近百卷引载史料浩瀚驳杂成书之期已定仓促校阅时或微有差讹亦所难免。 ” 魏彬眼睛一翻冷笑道:“微有差讹?刘大人不愧是两榜进士出身一字千钧一个‘微’字便是有一百大板也推掉了八十吧。 ” “你……”刘玑怒目而视。 “我什么?先顾顾你吧。 ” “给事中潘铎、御史杨武上本弹劾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刘玑等受命编纂……”魏彬略微停顿一下见刘玑幡然变色嘴角轻勾振振衣袖继续道:“光禄寺卿周文通等职专誊写不能研精其事俱宜究治。 ” “魏公公老夫身为总裁官……” “阁老莫急有你的事。 ”魏彬打断李东阳道“李东阳身为总裁官失于检点责亦难辞。 ” 李东阳眼中闪过一丝疑虑苦笑道:“身膺重任校阅不周致书成有错老夫岂能无罪幸有魏公公心细如发明灯指路不至酿成大错老夫代编纂诸君谢过公公了。 ” 被捧了一句的魏彬浑身轻飘飘的哈哈一笑“李相哪里话咱家不过拾遗补阙眼睛就难免毒了些怎比得上阁老大才啊。 ” 李东阳陪笑一阵突然道:“但不知对这二人的题本圣意又是如何裁决?” “陛下认为这题本言之有理令涉事所司详核书内差讹及誊写官姓名奏上。 ” 魏彬说完又小声叮咛了句“阁老无须担心您老虽说担着总裁的名头可凭您与刘公公的交情这股风刮不到您的头上。 ” 李东阳笑着道谢送走了扬眉吐气的魏彬转过脸来已是一脸忧色。 “阁老潘杨二人的这份题本内阁可曾收到?”詹事府詹事杨廷和上前问道。 李东阳摇头“来此之前老夫同你等一样也是一头雾水。 ” “上奏时银台未曾递交内阁未经票拟明旨已出难道是刘瑾……”杨廷和警觉言道。 李东阳点点头喟然道:“老夫忧心这是要兴大狱的前兆啊!” *** “你觉得咱家是小题大作?” 刘瑾在书案上搁笔笑看立在身前的丁寿。 “是有那么一点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丁寿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个头发丝细的距离讪笑道:“翰林院那帮酸子自恃清贵平日散漫惯了写的文章都狗屁不通编史时有失考据怕也是难免。 ” 这倒不是二爷成心黑翰林院那班词臣京城内流传四大不靠谱‘翰林院文章’位居其一另外三个分别是‘武库司刀抢’负责皇帝御膳和宫廷筵宴的‘光禄寺茶汤’还有一个治死了n个大明皇帝的‘太医院药方’。 大明军备虽说不至于像一些段子所说的‘总兵戴生锈头盔’和‘三刀捅不死牛’但工部督造官上下其手、虚应故事确是真的;至于太医院的药方那位宁可天天吃铅汞化合物也坚持不吃药的道君皇帝最有发言权。 光禄寺卿位列小九卿光禄寺自设银库这里的官儿都是实打实的肥缺中饱私囊是家常便饭天知道供应一个吃素的弘治皇帝仅弘治十四年光禄寺银库见底不算还倒欠了户部太仓银库四万两是什么样的骚操作才能干得出来最缺德的是这帮孙子贪了皇帝的饭钱还不干事给皇帝做的菜一路往咸、浓、厚、重口味上靠连明朝老百姓都看不下去“今大官进御饮食之属皆无珍错殊味不过鱼肉牲牢以燔炙酿厚为胜耳”想知道明代皇帝宫廷菜什么味道吗吃两天大食堂就什么都清楚了嘉靖以后的皇帝们实在不愿再遭这份活罪“每日所进之膳俱司礼监掌印、秉笔、掌东厂者二三人轮办之”太监们给皇帝办事无论如何也比外朝的文官们靠谱些。 能和以上三者并列翰林院里学问什么水平可想而知不过好歹现在是正德朝了起码不会再出现弘治爷那会‘礼部六尚书一员黄老;翰林十学士五个白丁’的盛况。 刘瑾也被丁寿挖苦翰林院的言辞引得莞尔虚点丁寿道:“你小子呀莫不是以为他们只是不小心在编书时出了些疏漏而咱家处置他们也是一时意气?” “难道不是么?”丁寿笑着应道。 刘瑾收敛笑容“这么想可是小瞧了咱家也小瞧了左班文臣。 ” “你且瞧瞧这帮酸子在书里夹了多少私货。 ”刘瑾抬手唤过丁寿指着案上自己用朱笔划出的《历代通鉴纂要》部分誊抄。 “秦二世二年以赵高为中丞相事臣等谨按:宦者之祸始于赵高盖皆隔绝蒙蔽之术以愚其君而利其私图遂为后来奸佞乱贼之祖……” “曹魏文帝黄初二年魏立法自今后家不得干事条臣等谨按:外戚专政而西京亡中官擅权而东京亡此曹魏不远之鉴也夫禁微者易而救末者难……岂非万世人君当谨守者哉!” “唐宪宗元和四年削夺王承忠官爵发兵讨之事宪宗以中官为大将乱政也!” “宋徽宗重和七年封宦者童贯为广阳郡王条臣等谨按:君主癫悖如此他日屈辱虏廷无怪乎……” “臣等谨按:炀帝之筑西苑穷极华丽自以为此乐可以长保也不知江都西阁之祸已伏于此千日之乐不足偿一时之苦岂非万世之永鉴哉……” 到这里丁寿已经念不下去了秦汉唐宋阉寺之祸暗指刘瑾等八虎隋炀帝的西苑可和他而今盖的豹房异曲同工这已经是指桑骂槐了。 “这帮杂碎一口一个‘臣等谨按’以史代谏借古讽今其心可诛!”丁寿狠狠一拍桌案咬牙切齿道:“公公这事交给我了诏狱里最近空了不少刚好用这帮大头巾去添添人气至于他们编的这些东西留给他们身后做纸钱。 ” 刘瑾不置可否淡然道:“以史为鉴可知兴亡此书编纂不易见解也颇有独到之处国朝定鼎以来历代先皇皆广修史书普惠天下咱家可不愿做这千古罪人。 ” “难道明知遭了他们算计还要捏鼻子认了不成!”丁寿可不信老太监的脾气会做这等赔本事。 “算了?好戏还未开锣呢。 ”刘瑾阴沉一笑踌躇满志。 【大明天下】(362-363) 2019年12月2日 第三百六十二章·老焦舐犊 大学士焦芳府邸书房。 “孟阳兄今日之事不可等闲视之啊。 ” 李东阳正在苦口婆心劝说同年老友。 焦芳不以为意“宾之多虑了《通鉴》成书本是大功一件纵有些许微讹也是誊录官疏漏所致与你这总裁官有何关系。 ” “身为总裁督导不严也是大过论罪若是波及太广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之下难免殃及你我啊。 ”李东阳长吁短叹忧心惙惙。 “我?有老夫什么事?” “老哥哥你一年之内由卿佐之官骤升天官宰辅真当无人眼红?有了你这珠玉在前谁敢保其他人不会借题发挥贬你求进?论及编纂排名你可只在李某之后啊。 ”李东阳道。 “背后有刘公公这棵大树靠着旁人就是眼热又能如何。 ”焦芳不以为然讥笑道。 “可在刘公这棵大树下乘凉的不止你我二人”李东阳手指捻须提醒道:“一年来拔擢的同僚也不在少数谁又不想再进一步呢。 ” “你说的是刘至大?抑或许季升?”焦芳闻之心动当即诘问道刘宇和许进二人分掌文武铨选距离入阁的确也只差半步。 “老夫谁也没说只是给孟阳兄提个醒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你我如今的位置高处不胜寒若不小心跌下来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 李东阳饱含深意的一番话让老焦芳如坐针毡“不错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我决不能授人以柄宾之你说老夫该如何去做?” “燃眉之急是先要劝刘公息事宁人只要刘公公不愿生事旁人便是想兴风作浪也没了机会。 ” “言之有理你我立即去见刘公公陈明利害。 ”焦芳拉住李东阳便要动身。 这老儿今日怎么这般急躁李东阳连忙拽着焦芳急声劝阻道:“孟阳兄莫急你我同去怕是会有挟势威逼之嫌若引得刘公不快反而不美不若分别前往向刘公痛陈机要或有事半功倍之效。 ” “宾之之言醍醐灌顶老夫孟浪了。 ” 焦芳当即哈哈一笑又与李东阳寒暄一番宾主两欢。 送走李东阳焦芳那张长脸迅速沉了下来坐在那里不出一言。 “爹您真要去找刘公公说项?”焦黄中由后堂转出。 “去自然是要去的可也不能空口白牙的去说。 ”焦芳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沉声问道:“你前番说丁南山与保国公府上有了牵扯?” “是孩儿识得那竞价的朱瀛是保国公府上家人后来丁南山匆匆离席多半也是与保国公密会。 ”焦黄中老实回答焦芳交待他留心结交丁寿那日在宜春院里他也预留了心眼。 “人心思动这位国公爷终于也静不下心了。 ”焦芳展眉而笑。 “爹可是要将丁南山暗交保国公之事透露给刘公公?”焦黄中试探问道。 “荒谬丁南山即便真得结交勋贵又能如何?况且告密对你我父子有何好处!平白树敌不智之极!”焦芳怒叱道。 “那您对此事还如此上心?”焦黄中被骂得很不服气。 “还不是为了你这小子大比之期将近老夫要急着为你的前程铺路打点好各方关系。 ”焦芳没好气说道。 闻言焦黄中顿时来了精神“爹您准我应试了?” “老夫已位居宰辅岂会再阻拦你的前程这次说情可以结好礼部与翰林院这些词臣刘公公那里也要表表心意……” 见岁数不小的儿子一副欢欣雀跃状焦芳也是老怀大慰心中暗忖:“若是借机再给许、刘二人添些麻烦自是更好了。 ” *** 刘瑾府。 “学生拜见刘公。 ”焦黄中向着座上刘瑾大礼参拜。 “犬子黄中平日在家闭门读书无缘拜会公公今日特领来请公公训诫。 ”焦芳躬身笑道。 “令郎?”刘瑾上下打量一番点头微笑“好果有乃父之风请坐。 ” “学生谢坐。 ” 焦黄中施礼谢过入座奉茶后又道:“学生风闻公公整饬吏治京官养病者赴京听用久者革职为民不知此言可实?” “有这事焦公子以为不妥?”刘瑾眼眸一转似笑非笑。 “学生不敢”老太监一瞥之下焦黄中不禁打了个寒颤暗道一声邪门急忙欠身道:“只是不才想起一养病之人欲向公公举荐。 ” 刘瑾‘哦’了一声轻声道:“不知哪一个?” “此人姓张名彩表字尚质弘治三年二甲进士出身原为吏部文选司郎中素有才干现在故里安定养病。 ” 刘瑾轻笑一声“原来还是位小同乡教阁老费心了。 ” 后半句话是冲焦芳说的焦芳急忙起身道:“不敢欺瞒公公张尚质任职文选时老朽确在侍郎任上不过与他并无深交反倒是马负图素爱其才今向公公举荐其人也是不想遗才于野国失栋梁。 ” “既如此便召他入京吧看看这张彩到底有多少斤两。 ”刘瑾随口道一个五品郎中如今还入不得他眼。 “公公放心此子必不令您失望。 ”焦芳捋须笑道:“说来三秦之自古便是豪杰辈出代有贤才朝廷取士只得其一二矣。 ” “这又是为何?”事涉乡里刘瑾自然要问。 “昔日杨士奇主政私其乡里乡试解额重南轻北积年累岁朝中南人遍平日守望相助渐成党比北人日趋势微此乃旧弊亟待厘正。 ” 焦芳偷觑刘瑾垂目低眉不置可否急忙又道:“以陕西为例一省之几半天下取士之数仅为江浙泰半山东、山西、河南等省亦然怎不令人扼腕!” 焦老大人掷有声的言语并未引起刘瑾多少共鸣爷俩对视一眼心中不觉有些没底这老太监喜怒无常的今日该不会拍到马腿上了吧。 “各省解额由内阁会同礼部等相关诸司于东阁集议如确需变更拟本上呈吧。 ”刘瑾轻声道。 “下官遵命。 ”焦芳喜不自禁连声应和又进一步道:“还有一事……” “公公我查出来了誊写差讹的部分大多是中书舍人沈世隆、吴瑶一个叫华淳的举人还有邵文恩等几个监生干的他娘的嗑瓜子嗑出臭虫来这几个国子监的人到底是谁招徕……哟有客啊焦阁老好黄中兄也在?” 丁二爷与刘府上下熟稔从来都是不经禀报直趋二堂离了老远扯嗓子喊了一通进门才发现还有人在还好这两位他也算熟识大咧咧一拱手便算是见过礼了。 “这么大个人了还毛毛躁躁的。 ”刘瑾嗔怪了丁寿一句。 听者没当回事刘瑾也没指望这位爷能改脾气转对焦芳道:“你刚才说还有什么事?” “啊?哦是有件事……”焦芳瞧了丁寿一眼将原本要说的求情话全都咽了回去“张懋老儿把着五军府虽说刘本兵有武官铨选考功之权可毕竟这军中将校我等还是不知底细是否该选个合适的人物将张老儿顶替掉还请公公示下。 ” 刘瑾对焦芳突然提起这么个没影的事情感到些许惊讶“焦相莫非已有定计?” “老朽文弱书生岂敢妄言兵事缇帅乃是武臣或有高论。 ”焦芳不失时机将皮球传给了丁寿。 这老儿上道丁寿对焦芳的表现很满意“公 公我这里倒真有一个人选……” “刘公、缇帅留步老朽父子告退。 ” 焦芳婉拒起身相送的刘瑾和丁寿二人领着儿子摇头晃脑出门而去。 “公公这爷俩究竟来干嘛的?”平白无故上来送人情丁寿可不信世上有这好事。 “还能做什么”刘瑾嗤笑一声扭头对着丁寿道:“为了你们这般小的做老的可算是费尽心机喽。 ” &amp;amp;#x6700;&amp;amp;#x65b0;&amp;amp;#x627e;&amp;amp;#x56de;&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23;&amp;amp;#xff2f;&amp;amp;#xff2d; 第三百六十三章·洗濯清流 东阁集议。 “洪武永乐年间各省乡试本不拘额数至三杨主政杨士奇一意偏袒乡里除南北直隶外江西解额为各省之冠云贵广西各省名额叠加尚不及江西一天下宁有此理!” 焦阁老口沫横飞指天画说的头头是道。 文渊阁大学士王鏊蹙着眉头道:“江南文风鼎盛自非南陲可比杨文贞如此做也无可厚非。 ” “那山陕二省呢山东为孔孟故里何以也远逊江浙福建!分明是杨士奇徇私之故这帮江西佬着实可恨!”焦老大人对当年彭时抑己的怨念不可谓不深。 “且说当今如何往事已矣不必再论。 ”李东阳打断了焦芳的自由发挥。 “厘正不公增加北乡试解额。 ”焦芳立即接口道:“陕西为刘公乡梓一省之占国朝近半疆土只有解额区区六十名殊为不公世衡你以为如何?” 被焦芳点名的礼部尚书刘机连连点头称是没办法礼部尚书这个职业太没安全感了大半年的时间已经换了三岔张升致仕后继任李杰又因为忤了刘瑾罢职归家张升重新上岗充了几天门面再被一脚踢开换上了自己只想踏踏实实站好这班岗可不想胡乱扯些幺蛾子看焦芳这势头背后保不准有刘瑾授意那就顺着他来吧。 刘机笑道:“焦阁老所言确是谋国之举既如此便仿江西例将陕西解额增至九十五名如何?” 一下长了三十五个名额刘机觉得自己够意思了不想焦芳当即‘嗷’了一嗓子“太少!须增作一百名。 ” 一百?刘机心中犯难转头看看四周与会诸公没一个开口反对的吏部许进和兵部刘宇还拍手称赞得嘞好人谁不会做一百就一百。 “上党古之重镇齐鲁孔孟故里山西山东二省比照闽浙增至九十名。 ”焦芳又道。 加呗无非取士时多录几口子人刘机也懒得反对。 “天府之国人杰灵四川解额添至八十名。 ”焦芳眼神不经意扫过詹事府詹事杨廷和与翰林院学士刘春。 两位巴蜀才子果然眼睛一亮更多的蜀中子弟步入仕途他们乐见其成。 “中原之为天下之枢河洛才子名扬天下增至九十五名。 ”焦芳紧接着说道。 看焦老头目光灼灼盯着自己刘机算是明白老小子今天这通折腾的真实目的了行反正自己是北京人南北直隶各一百三十五名的解额又没人动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已经想开了的刘机又加了一句“湖广占也不小阁老看要不要也增加几个?” “胡闹!”好脾气的李东阳都拍了桌子湖广方是不小可诸苗杂居朝廷赶苗拓业还来不及呢你指望让那些生苗出山来赶考么再说湖广一省乡试解额八十五名在两京十三省中仅排在南北直隶与江浙闽三省之下还怎么加! 刘机讨个没趣不再多话焦老大人心愿已足也不愿生事一干重臣各回衙门办公李东阳私下又把焦芳给拽住了。 “孟阳那件事你可去寻刘公公说了?” “哦年老忘性大昨日把这事给疏忽过去了宾之还是你来打这个头阵吧老夫愿附骥尾。 ” 言罢焦芳告辞离去丢下了孤零零的李东阳愣在当场。 焦芳转身之际混浊老眼中闪动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宦海沉浮几十年老夫岂会为你几句话当这个出头鸟谁捅的篓子谁去补吧。 *** 刘府后堂。 “老朽见过公公。 ”李东阳整襟施礼。 “李相与咱家是老相识了何必这般客气。 ”刘瑾笑脸相迎把臂入座。 甫一坐定李东阳便一脸愧色道:“说来惭愧老朽是来向刘公请罪。 ” “此话何来?”刘瑾言笑晏晏。 “老朽奉旨编纂《通鉴》碍于成书之期早定心中操切未得一一核校有失察之过。 ” “李相哪里话阁部政务繁冗无暇他顾也在情理之中凭李相您和内官的交情咱家又岂是不近人情之人。 ”刘瑾笑容不改。 “这……公公大人大量便请将修书誊写等人一体宽宥如何?” 看着李东阳期盼的眼神刘瑾先是噗呲一乐随即哈哈大笑笑得李东阳莫名其妙不知所以。 “李相当知这书修成后要进献万岁御览。 ” “这是自然经筵之上已为陛下解读首卷。 ”李东阳点头道。 “哦?那这书中劝导陛下摒弃内宦的内容终究要如何解读呢?”刘瑾冷笑问道。 “公公这……这其中怕有误会。 ”李东阳冷汗涔涔而下。 “误会?李相莫不以为咱家没进过内书堂便是不读书、不晓利害的棒槌了?” “老朽糊涂这实在是……唉!”李东阳也是无话可说虽名列总裁可也不能事无巨细逐一过问何况在他之前还有两个致仕的前任呢。 “李相贵人事繁不及细顾也是有的咱家无意为难《通鉴》既成该有的赏赐也少不得可礼部、翰林院、左右春坊、国子监这些大头巾们若不给他们些厉害怕还以为咱家是个傻子在暗中偷着乐呢吧。 ” 刘瑾这看似宽慰的话更教李东阳心惊大明朝这点读书种子全集在这几个方要是刘瑾下了死手文官的候补队伍怕一时都找不到人了现在老李真是后悔当初编书何必声势浩大牵扯了这么多的清要衙门。 “公公明鉴翰林院本为历届三甲进士中择优者选进不通俗务;国子监诸生平日只知研经习典这二者难免有不晓轻重之举请公公体察一二。 ”李东阳恳请道。 “不通俗务?不晓轻重?”刘瑾‘哈’一声冷笑“国朝自天顺以来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庶吉士号称‘储相’可谓一等清要翰林官独成一局不在吏部考核之列入院即有可被选为经筵官为帝王师来日平步青云权掌枢要这样的人却不通俗务?李相不觉可笑?” “这个么翰林官多为本院自考以诗文为要旧例确有不当之处。 ”李东阳期期说道。 “着啊李相果然一语中的议论贵公法令贵一既觉旧例不当自当亡羊补牢便按李相的意思翰林诸官考察由本院掌印会同吏部同考今后但有缺官令吏部 拣选才识颖敏者为之。 ” “公公如此更改是否操切了些?”李东阳两道庞眉紧攒有苦难言。 “李相持重之言谈何操切那国子监学也诗文教也诗文做学问尚可入仕做官却稍嫌资历浅薄确如李相所说不晓轻重今后举人、监生选官在原本论、判试外增试时务策及行移告示如此可好?” “骤变选官旧制恐有物议还是从长计议……” 李东阳推脱的话还未说完便见刘瑾的手指开始敲打着桌子上的几本《历代通鉴纂要》顿时五官都纠结在了一起。 “时候不早了李相便将适才的打算拟本上疏早呈御览才是。 ”刘瑾悠悠然道。 李东阳前脚出了院子丁寿便从后堂转了出来“公公高啊这一次顺藤摸瓜搂草打兔子可教这帮翰林官儿们吃不了兜着走。 ” 刘瑾捂嘴轻咳了几声面向堂外一脸凝重道:“翰林本文学之臣常以清要自居不屑言钱谷刑名用之平章才非所用比照唐时‘不历州县不拟台省’的选官之法还是……诶!” 见老太监突然语气落寞不知为何丁寿心中竟觉一丝不忍端了一杯茶奉到刘瑾面前没话找话道:“李西涯若上疏变制《通鉴》一事真得就此揭过?” “被人含沙射影骂上几句换来变更词臣考察之制这买卖不算亏”刘瑾接过茶抿了一口似乎想起什么道:“不要走漏消息先抻上他们几天等这事定了再找几个倒霉鬼处置了给这帮玩忽职守的家伙长些记性。 ” *** 北镇抚司正堂签押房次间。 丁寿背靠官帽椅两脚搭在桌案上嘚嘚瑟瑟不住晃动看得禀事的钱宁眼睛发晕。 “各衙门自劾及卑职等掌握的消息看事涉《通鉴》差讹的人有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刘玑翰林院学士刘春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侍读费宏翰林院侍读徐……” 丁寿不耐烦打断钱宁“行了行了这些破事我没心情听回头抽签选几个人给办了就是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钱宁左右看看凑上前低声道:“大人特么邪了属下百般查探杨慎那小子那天前半夜一直在府里未出半步直到鸡鸣五更才直奔宜春院。 ” “奇了怪了他一直没出门就不可能接应雪里梅可他早不来玩不来人一没影儿就来讨要坠儿未免太巧了些难道开了天眼不成?”二爷不觉牙又开始犯疼了。 一名锦衣校尉进来禀报“启禀卫帅……” 看手下人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样捂着腮帮子的丁寿心中不爽“有话说有屁放别吞吞吐吐的。 ” “外面有个叫花子说有要事要见大人。 ”锦衣校尉心中忐忑要不是外面那花子急赤白脸的气势唬住了他打死他也不敢替一个叫花子向缇帅传话。 丁寿自然知道外面是谁示意钱宁去把人领进来他则继续保持着惬意的造型靠在椅子上饮茶。 “二爷小的……” “滚远点!”丁寿大声喝住了一心要往自己身前凑的丁七“就站那里别动。 ” 看着和木桩子一样一动不动杵着的丁七丁二爷没好气道:“七儿府上没亏着你吧你这一见面就这身打扮、这个味道是给爷上眼药么?” 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丁七大呼冤枉“小的哪敢丐帮的规矩不是净衣的人必须穿这身百家衣小的召集丐帮弟子打探消息不得不这身装扮。 ” 丁寿捏着鼻子“那你这身味儿呢?” “那般花子为了取暖什么方都钻小的难免沾上些他们身上的味道二爷您多担待。 ” “你总特么有理有什么事快说然后给我洗澡去。 ”丁寿像轰苍蝇样连连挥手。 “是二爷追寻那逃婢的事有眉目了。 ”丁七顿时来了精神。 “七爷您没弄错吧?保不齐是哪个姑娘出局子?” 听了丁七一同描述钱宁霎时觉得没了面子一群吃粮拿饷的锦衣卫反而不抵一帮吃百家饭的叫花子。 “钱爷您这话是骂我给二爷办事我岂能马虎再说本司胡同院子里的姑娘常出局子不假可没见过派一个马车过来单独接个丫鬟的!” “有个二袋弟子还上前去讨了赏虽没看清那小娘皮的模样但扔铜钱的那只手据那小子说那是欺霜晒雪粉嫩嫩的好像一截白莲藕恨不得当时就咬上一口……” 丁寿干咳一声打断了丁七绘声绘色描述。 “啪”自知失言的丁七抬手掌了一下嘴“小人嘴里没把门的二爷别见怪那个胡乱看爷女人的兔崽子小的今晚就让人把他扔粪坑里淹死……” “行嘞你和你的人该有的赏爷不会少了那辆马车去了哪里可曾知晓?” “不知道。 ”丁七回得干脆。 没等丁寿翻脸丁七已经涎着脸凑了上来“不过那辆马车的主人是教坊的常客在本司胡同讨生活的花子们全都认得……” 【大明天下】(364-365) 2019年12月3日 第三百六十四章·叔侄 “臣华盖殿大学士李东阳题本上奏:翰林院官虽间有本院自考之例但议论贵公法令贵一请收回成命责在所司令本院掌印官会同吏部考察使内外被此。 ” 李阁老的这道题本一出朝堂上顿时嗡声一片朝臣之间窃窃私语颇有物伤其类之感词臣考官不与吏部同考也是这群读书种子素来自傲之处难道此番连这点体面也留不住了。 伫立在朱厚照身前的丁寿朗声道:“肃静圣驾在此不得失仪。 ” 圣驾?大明臣子在朝堂上全武行都上演过谁还在乎这事?不过当群臣看见立在皇帝另一侧笼袖低眉、不言不语的刘瑾时不由心中一突自觉闭上了嘴巴。 这帮家伙总算还知道天子威严小皇帝只当丁寿吓阻有效给他投过去一个充满赞赏的眼神清清嗓子道:“李先生所言之事众卿可有异议?” 老焦芳不失时机出班道:“内阁附议。 ” 已被提前通气的老王鏊不甘从鼻孔中喷出一道粗气一声不吭。 “吏部附议。 ”许进道 “兵部无他议。 ”刘宇不落人后。 “臣等附议。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犯不着为翰林院那帮穷酸触怒刘瑾官场上明哲保身才是正理众臣对翰林院学士刘春求助的眼神视而不见纷纷表态附和。 朱厚照一拍手“如此便从众卿之意。 ” 什么就从众卿之意有人问过我么刘春欲哭无泪刘玑挂着礼部侍郎费宏兼着太常寺少卿自个儿可是正儿八经的翰林院学士这道榜文公示之后翰林院那帮小子还不把房顶给吵翻了。 “丁大人请留步。 ” 散朝之后刘春便拎着袍子三步并两步一路小跑追上了准备回北司当值的丁寿。 “刘大人有何贵干?”丁寿嘴上客气脚下不停。 “在下常听鹤年谈起平日多得缇帅点拨提携本该一早登门拜谢又恐大人公务繁忙故而延宕至今不知今日丁帅放衙后可有闲暇敝人有幸叨扰一二。 ” 拿侄子做敲门砖刘春也觉得脸上发烧他这是打着曲线救国的主意这位爷既蒙圣宠又深得刘瑾信重若他肯松口帮忙保不齐可以收回成命。 “却是不巧丁某手头确有公务要办科道弹劾《通鉴》涉事一干人等刘公那里盯得紧北司不好耽搁。 ” “那是那是。 ”刘春面露失望脚步慢了下来又猛然想起那事自己也脱不开干系急忙一个箭步又窜上前去。 “缇帅《通鉴》编纂人等如何处置可否见告?”已近天命之年的刘学士呼哧带喘又追了上来。 “刘大人不是外人有何不可说的。 ”丁寿大步流星笑语晏晏“圣上与刘公体念李相等裁官政事冗杂一时不察情有可原隆恩宽宥还要赐白金彩币以为褒奖。 ” “那就好”刘春算是把心放下了一半满怀希冀道:“其他人呢?” “其他人就没那好运气了各按其罪该罚的罚该贬的贬该抓的抓唉北司这帮小子们又该忙一阵子咯。 ” “啊!丁大人……烦请您走慢一些!”刘春此时也顾不得斯文体面亦步亦趋跟在丁寿屁股后面累得险些吐出了舌头。 “不知……下……下官又是如何?” “刘大人贵为内制自非同一般实话跟您说拟罪的名单上您老与刘玑同列第一。 ” 丁寿说得云淡风轻刘春听得如同五雷轰顶。 “这……何至于此啊!这是误会不冤枉!”榜眼出身的刘大人一时间语无伦次。 “其实这也并非什么坏事……” 丁寿的话又让刘春燃起了一丝希望“请大人示下。 ” “在诏狱里本官尽有闲暇与大人您交心叙谈。 ” 哪个龟儿子想和你在诏狱中谈心!刘春差点啐了丁寿一脸愁容满面道:“缇帅休要寻下官开心还请看在鹤年面上施以援手才是。 ” 刘春低着头唠唠叨叨不觉眼前已经无人扭头见丁寿不知何时已然止步不前桃花眼中寒光闪烁瞧得刘大人心中打怵。 “若是看在维新面上内制此生恐怕就出不得诏狱了!” *** 回府之后的刘春怒气冲冲直奔后宅见到正在书房读书的刘鹤年二话不说劈脸就是一大嘴巴。 被打得莫名其妙的刘鹤年捂着逐渐肿起的脸颊惴惴不安“二叔不知小侄何处惹了您生气还请示下。 ” 余怒未消的刘春指着侄子的鼻子气急败坏道:“不晓事的东西兄长让你入京读书你不知勤修课业整日流连教坊也就罢了还无端为家中招祸可是要祸及刘家一门你才满意!” 刘鹤年惊慌失措跪在上“叔父说的哪里话侄儿担待不起侄儿谨遵父亲教诲在京一切听从叔父安排平日不过与都门士子诗酒唱和积累人脉教坊中仅是逢场作戏并无争风惹事之举叔父许是听人挑唆这其中定有误会。 ” 说来刘鹤年也是个可怜孩子刘家是官宦人家祖父刘规是成化五年进士父亲刘相兄弟五人三个&amp;lt;img src=&amp;quot;/toimg/data/di.png&amp;quot; /&amp;gt;子中唯有他与科场无缘二弟刘春一路解元、榜眼的科考历程且不说便是弘治九年登第的三弟刘台当年也是四川解元这让身为长子的刘相脸面无光一腔希望全寄托在儿子身上顶着望子成龙巨大压力的刘鹤年寄居京城虽说不算谨小慎微可也是循规蹈矩不说其他便如王朝儒一般砸个几万两银子住在教坊的事他连想都不敢想。 “还在狡辩!”刘春可不听侄子那套说辞“你平白去招惹锦衣卫做甚?” “锦衣卫?!没有……啊!是丁南山!”刘鹤年委屈得还想辩解猛然醒悟自家二叔说的是哪一回事了。 完了!一看侄子失魂落魄的神情原本还抱着几分侥幸的刘春通体冰凉看来丁寿小儿说的是实情了。 “二叔您听侄儿解释……”到这个份儿上了刘鹤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原原本本将情由说了一遍。 “是杨用修求你帮忙?” 刘鹤年点头“正是侄儿念着两家世交杨世伯又与您素来相善不过举手之劳便可成人之美何乐而不为。 ” “糊涂!”刘春强忍住了再举手抽这瓜娃子一顿的冲动“你以为帮着杨慎小儿抱得美人归便可结好杨家殊不知正得罪了杨介夫。 ” 杨家在成都刘家在重庆相隔不远彼此相熟杨廷和还曾为贺刘家兄弟先后登科赋诗一首:“君家兄弟好文章经学渊源有义方。 夺锦两刊乡试录凌云双立解元坊。 大苏气节古来少小宋才名天下香。 从此圣朝添故事巴山草木也生光。 ”有这份渊源在刘春对杨家上下境况很是熟悉。 “杨介夫与礼部主事王溥相交莫逆两家儿女幼时便约为秦晋算来今年便是成亲之年你让杨慎先领回去一个教坊乐伎王家女儿如何自处?王家世代为龙州土官又怎丢得起这个脸面!” “那雪里梅温顺可人难得肌肤赛雪生得一副宜家之相便是为妾也……” “呸!”一直想吐到丁寿脸上的口水终于落到了刘鹤年脸上“你读书不看《大明律》么!?官吏娶乐人为妻妾者杖六十官员子孙娶者罪亦如之你将一个未脱籍的乐伎送到杨家杨家上下知道了估计扒你皮的心思都有卖力不讨好说的便是你!” “ 虑事不周也就罢了此女偏又是丁寿相中之人如今他手握教坊司的脱籍文书先便占了理去你又行事不密露了行藏对你这暗中算计之事他又岂能不恼!” “这个……”刘鹤年算是体会了什么叫做夹在中间难做人嗫喏道:“本来事情做得足够小心谁想他会这般快便得了消息……” “你以为缇骑是好惹的么!”刘春怨气满腹死盯着这个不开窍的侄子。 “叔父您身为翰长乃清贵之首等闲也奈何您不得侄儿自去丁寿府上领罪随他处置断不会贻祸家门。 ”事已至此刘鹤年倒也光棍。 “你呀……”刘春喟然一叹纵然怒火滔天眼前人毕竟也是亲侄子总不能真把他送去顶罪何况这孩子对他还有回护之意。 “清贵?这不过是穷翰林们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话翰林官前程远大不假可若不踏前这一步也就是皓首穷经的酸书生罢了谁又能真得看重于你!” “翰林无簿书之扰半世功名在早朝无权无势还真是清者如水至于贵么呵呵”刘春笑容中满是自嘲“翰林检讨被人轻却冒瀛洲学士名。 依旧所司全不理由来知要不知清。 ” 这首诗是翰林院一位前辈检讨所作回乡之际向驿站讨要里河役夫驿丞不搭理他这茬这位爷心中不平就对身边人说:“外边人大多不知道翰林院检讨是什么官下次直接称呼我为学士即可。 ”第二天手下人便称自家老爷是翰林学士再度讨要役夫结果驿站待遇照旧这位翰林官羞恼之下提笔作了这首诗出来。 刘鹤年也听过这首诗的来历看自家二叔落落寡欢的模样心中不忍劝慰道:“二叔勿忧翰林院考察不属吏部自成一脉这也是词臣体面。 ” “此后再也没有这体面了反倒有池鱼之祸。 ”刘春满嘴苦涩一脸黯然。 *** 孝顺胡同詹事府詹事杨廷和府。 宅邸主人杨廷和身披鹤氅头戴东坡巾宛若一富家翁貌坐在圈椅中品鉴着一篇文章。 “嗯~”杨廷和对手中的文章颇为满意微笑点头抬眼瞥见站在身前的杨慎面露自得之色当即面孔一板冷声道:“大放厥词空洞无物。 ” “爹……”老子变脸和翻书一样杨大才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您说的是这篇文章?” “说的便是拿回去重新写过。 ”杨廷和将文章随手往桌案上一丢“如此文章也大张其词拿来献宝辱没门楣。 ” 杨公子只觉鼻尖发酸低头应了声是便上前收拾。 “出了什么大事辱没门楣了?大哥哦?慎儿也在。 ”房门推开一个身姿挺拔与杨廷和有几分相似的中年人进了房来。 “三弟你来了。 ”杨廷和颔首招呼。 来人是杨廷和胞弟杨廷仪这辈兄弟七人中行三现任职兵部武选司郎中杨廷仪冲胞兄微笑回应又见侄儿面色不对诧异问道:“慎儿你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适?” “劳三叔惦念侄儿无恙只是文章拙劣有辱杨氏门庭惹得父亲生气。 ” “怎么个文章便辱及门风了拿来我瞧瞧。 ” 杨廷仪笑着接过文章一目十行略略看过“好不说绝世好文也是青钱万选上乘佳作便是用作行卷也可当得岂能以‘拙劣’做评!” 一扬书稿杨廷仪语含不满“大哥你未免过于苛求了?” 看儿子在一旁喜形于色杨廷和重重一咳道:“长篇大言算什么好文章!” “有海涵负之能才得有滔滔不绝之言慎儿胸有万卷自然下笔千言。 ”杨廷仪勉励拍拍侄子肩膀以示鼓励。 今日这严父之威是摆不成了杨廷和无奈对儿子道:“且下去用心学问吧为父与你三叔还有事要谈。 ” 杨慎向二人施礼告退。 “三弟兵部那里有什么新消息?” “刘部堂交给小弟一个新差事。 ”杨廷仪入座之后便对着兄长娓娓道来。 “让你与保国公府上家人朱瀛相交?朱晖也投靠刘瑾了?”杨廷和拧眉问道。 “他还顾及些面子只让朱瀛交通刘瑾府上商议军中人物赏罚任免再由朱瀛转达兵部。 ” 杨廷和嗤笑一声“刘至大甘心被如此分权?” “自是不甘。 ”杨廷仪掸掸衣袖自得笑道:“小弟向他进言可借机利用朱瀛将兵部四司中不附己者外放补缺各取所需。 ” “好顺水推舟内外结怨阉党败亡之日可期。 ”杨廷和摩拳擦掌一番“刘至大可愿依计而行?” “蒙本兵信重兵部奏章皆由小弟起草区区小事不但依言而行还嘱弟代为接洽。 ” “哦如此可要难为三弟了。 ”杨廷和眉峰尽展喜上眉梢。 “伏低做小阿谀逢迎于小弟已是常态何谈为难。 ”杨廷仪嘴角微翘轩轩甚得。 正自得意的杨廷仪发现长兄面色又转凝重诧异道:“兄长您……” “保国公转投刘瑾贼势必然大盛愚兄也该另谋他路了。 ” “大哥你是东宫旧臣与今上有师生之谊如今执掌诰敕位高名显只要谨守本职又何必对刘瑾退避三舍?” “三弟岂不闻退一步海阔天空如今九卿枢要尽在刘瑾掌握愚兄要更进一步殊为不易不若以退为进……” 注:郎中杨廷仪每伺(朱)瀛出必邀入司署留坐款语。 四司官不附宇者必令瀛言于瑾传旨外补。 廷仪独谄宇尽妾妇之态宇大悦。 廷仪能文凡有奏章皆其属草。 (明陈洪谟《继世余闻》) &amp;amp;#x6700;&amp;amp;#x65b0;&amp;amp;#x627e;&amp;amp;#x56de;&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23;&amp;amp;#xff2f;&amp;amp;#xff2d; 第三百六十五章·门下 宜春院午牌末。 一秤金慵懒卧在罗帐内轻拥绣衾如海棠春融睡意正浓时忽被外间嘈杂声吵醒翻了几个身子杂音不减反增只得嗔恼支起娇躯。 “苏淮!” 苏淮应声而入“舵主您睡醒了?” “睡什么都吵死了外间干什么呢连个午觉都不让老娘睡好!”一秤金翻身而起掀开绣帐怒声道。 “您醒了便出去看看吧外间都快拆房子了。 ”苏淮苦着脸道。 正俯身轻提绣鞋的一秤金秀目圆睁满是不解。 *** “都小心着些手脚麻利点。 ” 钱宁叉腰立在院中对着一队队进出不停的杂役指手画脚。 “钱大人您老怎么来了快进屋用茶。 ”一秤金手挥香帕春风满面迎了上来。 “不必客气了苏妈妈卫帅交待的事耽误不得。 ” “丁大人也来了?”一秤金左顾右看。 “大晌午的卫帅还在休憩岂会到你这里来。 ”钱宁先是将嘴一撇随即笑 容暧昧“还是苏妈妈想念我家大人的虎威了。 ” “钱大人尽拿奴家说笑。 ”话是这般说一秤金确是觉得春潮涌动两腿发软那日阴元损失过多亏了身子可销魂蚀骨的滋味也让她回味不已。 “钱大人您这大张旗鼓的做什么?”一秤金见钱宁带来的工役们往来穿梭大包小件的往外倒腾拿的东西倒是不值钱桌椅几凳瓶瓶罐罐连妆台铜镜都往外搬。 “没什么大人忧心雪里梅姑娘在府里住不惯将她闺房内的器物原样搬过去置啧啧咱们大人对女人真是细心体贴。 ”即便丁寿不在眼前钱宁还是不忘奉承。 “雪丫头找到了?”一秤金讶然道。 “没有不过早晚的事等人被送到府里再置黄花菜都凉了诶我说你们小心些呀!” “谢钱大人体谅奴家……” 一秤金感激的话还未说完钱宁的大嗓门已经嚷了起来。 “我让你小心些床腿不是门框你们这帮废物不会把门拆了么!” *** 丁寿吊着眼睛端详着身前的刘家叔侄。 刘春心中忐忑“缇帅适才所说俱是实情并无半分隐瞒。 ” “人交给了杨用修如今在哪儿你不知道?”不理刘春丁寿只瞅着刘鹤年发问。 “是。 ”刘鹤年应了一声“南山兄不缇帅此事皆我一人所为叔父并不知情小弟随你处置请勿再做牵连。 ” “住口。 ”刘春喝住侄子强颜道:“缇帅宽宏念此子年少无知饶过他这一遭。 ” “维新对朋友有义为兄弟两肋插刀尽管这两把刀插得我肋叉子生疼也谈不上什么怪罪”丁寿用力搓了搓脸勉强挤出点笑容道:“兄弟时日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川备考吧。 ” “南山兄不怪罪小弟?”刘鹤年愕然道。 丁寿无力摆了摆手刘鹤年还不敢相信刘春已在他后脑拍了一巴掌“缇帅大度还不快拜谢恩宥。 ” 刘鹤年连声称是上前拜谢又几乎是被他叔叔脚踢屁股给撵了出去。 “缇帅下官之事又待如何?” “这事便算完了?人呐?”刘鹤年勉强算个朋友刘老头可和二爷没什么交情说话不须客气。 “缇帅诶下官也有难处。 ”刘春一捶掌心叫苦不迭。 刘春也是无奈照他本意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找到杨廷和三头对证实话实说你儿子泡烂妞惹了不该惹的人你父子想法子解决去别扯上我们老刘家可这些硬气话他又说不出口新都杨氏并不好惹杨廷和无论官阶圣宠都在他之上未必会卖丁寿的面子把人送回可绝对会将刘鹤年当成带坏儿子的最佳损友与其里外不是人干脆直接将实情托底在丁寿这里卖个好毕竟自个儿有把柄让人握着不是。 “不难为你了”看把刘春逼得欲哭无泪丁寿也没得法子只得认了“回家等着旨意吧太仆寺少卿季通等人俱令致仕中书舍人沈世隆、吴瑶、举人华淳、监生张元澄、邵文恩革罢为民你和刘玑、费宏等人夺俸两月这事就算过去了。 ” “还要罚俸?”翰林院是清水衙门除了俸禄可没什么别的进项总不能让刘大学士到处打听哪家尊长去世上门推销自己的墓志铭吧。 “你领着翰林院书编成这样总不能一点惩戒没有吧!”丁寿瞪着眼睛叫道。 “缇帅说的是。 ”刘春唯唯应和。 瞧着愁眉苦脸刘春丁寿没好气道:“身为玉堂仙好歹拿出些名士的气度风范来。 ” 饭都吃不上了还谈什么气度古今名士有几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刘春心中嘀咕。 “回头我给许、刘二位大人打个招呼今年顺天府的秋闱就由内制主持聊作补偿吧。 ” 丁寿随后的一句话让没精打采的刘春顿时来了精神。 “缇帅此言当真?”北直隶一百三十五个举人门生不说拜见座主的贽见之礼单单他们今后步入仕途飞黄腾达又将是自己官场上的一大助力这可是用银子都换不来的。 “本官从不妄言。 ”以丁寿如今在正德与刘瑾前的面子内阁焦芳处积攒的人脉确有言出法随说一不二的资本。 “缇帅大恩门下感激不尽。 ”刘春已然快速认清形势一时情急便改了称呼暗中庆幸侄子被撵了出去不然这嘴还真不好张。 “内制实乃妙人。 ”刘春的改口让丁寿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 一方桃木圆桌配着四个桃木圆凳墙边一张乌木雕花大床垂挂着紫罗锦帐帐内茵席齐整枕衾成双。 床前正对着圆镜梳妆台台面上铅朱膏粉、唇丹花露十来个大小瓶盒香气馥郁。 摆弄着这些珠粉瓶罐丁寿嗤笑道:“雪里梅那一身雪白皮肉保养起来可是不易瞧这些胭脂水粉都是上品。 ” “保养得宜才配得上大人不然怎么能进咱府上!卑职将她房内的一桌一椅一床一板都原封不动搬来了只等大人圆了那夜未成的好事。 ”钱宁陪笑道。 “不识抬举的小娘皮!”冷哼一声丁寿随手一掀沉重的妆台应声而倒盛有水粉的瓶盒洒了遍房内香味更浓。 “等你进府看二爷如何炮制……嗯?”丁寿目光随转见翻到的妆台抽屉内显露出一张纸笺。 “流盼转相怜含羞不肯前。 绿珠吹笛夜碧玉破瓜年。 灭烛难藏影洞房明月悬。 ”丁寿轻声念诵见落款还有一行小字:弟杨慎为顺卿兄小登科贺。 “这想必是苏三破瓜之夜所作可惜杨用修一肚子学问净弄些淫诗艳词。 ”又吃了一口苏三和王朝儒合喂的狗粮二爷醋海生波翻手便要将这首玉台体艳诗扯掉。 “咦老钱你瞧这笔字是否有些眼熟?” 【大明天下】(366-367) 2019年12月4日 第三百六十六章·父子 司礼监。 刘瑾轻轻揉动眉心缄默不言。 张雄垂手肃立下首一声不吭。 “公公跟您说个事……”大咧咧进屋的丁寿感觉到了气氛不对放低了声音问道:“有麻烦?” “谈不上麻烦只是有些拿捏不定罢了。 ”刘瑾轻轻摇头“杨廷和和刘忠这两个小子也真是不开眼好生给陛下讲经解书就罢了偏偏多嘴扰万岁爷清静。 ” 懵懂不解的丁寿向旁边的张雄一打听才明白事情原委说来小皇帝也是个贱骨头在刘健等人威逼下心不甘情不愿开了经筵可如今刘健等人去位刘瑾掌权没人再敢对他胡作非为指手画脚的时候他竟然还能坚持御经筵讲书着实让二爷啧啧称奇。 不过听讲经义是一回事有人在耳边唠叨就是另一回事了今日文华殿讲解之后经筵值官杨廷和与刘忠冲着小皇帝又来了一通如何为人君的大道理无非指摘帝王缺失亲贤远佞那套老生常谈朱厚照听了极为不耐又不好阻止耐着性子听完就对刘瑾发起了牢骚“经筵讲书耳何添出许多话来?”主忧则臣辱正德皇帝不舒心老刘自然要想法子纾解。 “这也算事么找个由头把这俩酸子或贬或抓还不是公公您一句话么!”丁寿捏了捏袖口里的那张纸笺犹豫要不要拿出来再添一把火。 “这二人皆是东宫属官与陛下有师生之谊和咱家也算旧识”刘瑾嗤笑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念鱼情念水情咱家还真不忍重处了他们。 ” 松开了捏紧的袖口丁寿试探道:“那依公公的意思呢?” 刘瑾一指张雄“给许进带个话吏部会推杨廷和任南京吏部左侍郎刘忠为南京礼部左侍郎。 ” “不惩治这二人也就罢了还要升他们的官?况且……”况且他儿子还勾搭二爷女人丁寿险些将心底话说了出来咽下一口闷气不忿道:“况且国朝惯例南京六部只有右侍郎之设哪有什么左侍郎?” “为这二人破一次例吧打发去了南京眼不见为净。 ” 您老平日那心狠手辣的铁腕手段都哪里去了看上杨介夫哪点好了前脚还在裁撤冗官呢这边为他又添了新职!二爷只觉心中委屈。 *** “张公公留步。 ”出了司礼监丁寿便喊住了欲往吏部传话的司礼太监张雄。 “缇帅有什么吩咐?”张雄笑容可掬恭顺得很。 “张公公不必客气丁某早有意与公公小酌几杯不知今日可有便暇?” 张雄闻言脸如菊花盛放喜不自胜“缇帅赏面奴婢岂会不便今日放衙后奴婢恭迎大驾。 ” 张公公这话还真不是客气一早便在北镇抚司门前等候搞得丁寿还有些过意不去两人在衙门前一番客套后便上马的上马乘轿的乘轿奔张雄宫外宅邸而去。 进府落座酒宴早已齐备。 “缇帅执掌缇骑日理万机今日枉驾就席实在给足了奴婢面子。 ”张雄举杯敬酒言辞温恭。 “张公公不必客套你乃内廷枢要刘公辅弼彼此不是外人兄弟相称即可。 ”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素来是二爷的行为准则既然张雄客套丁寿也不摆什么架子。 “缇帅何等身份奴婢怎敢高攀。 ” 张雄连道不敢起身推辞怎奈丁寿执意逼得张雄躬身讨饶“缇帅开恩您与陛下私交笃厚宫内哪个不知若是在您面前称兄托大不是折了奴婢的寿嘛!” 瞧把这位张公公逼得都快哭了丁寿倒也不好再强人所难“既如此丁某不好强求了其实如何称谓不过是个虚礼不碍你我交情张公公也不必过于自谦。 ” 张雄算是松了口气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正是此理缇帅看得起在下敝人念得这份人情今后但有效力之处绝无二话。 ” “说起来丁某确有些小事要请公公帮忙。 ”丁寿讪讪一笑。 “啊?!”张雄挢舌还有这么顺杆爬的。 “张公公可记得年初的一件事……” “缇帅何不将这事禀明刘公公?”张雄皱巴着脸问道。 “今日你也看了刘公公对杨介夫青眼有加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最多给他添个堵与我却没半分好处若是杨介夫能通情达理么……”丁寿摆弄着手中的青瓷酒杯唇角轻勾“我多个美人他少个麻烦。 ” “缇帅是让在下去带个话?” “我与杨用修也算相识一场他虽不仁我却不能不义这登门恶客的确当不得。 ” 看张雄面露难色丁寿又道:“当然丁某只要自家美人若是能饶了别的什么好处概与在下无关。 ” 打秋风么?这事可行。 反应过来的张雄瞬间笑容灿烂“原为缇帅效犬马之劳。 ” “老爷……”张府的一个下人突然跑了进来。 “不见我正与缇帅饮酒何事过来烦扰?”张雄不满喝道。 “这个……”张府下人望了一眼丁寿支吾不言。 丁寿会意“张公公丁某回避一二。 ” “缇帅哪里话奴婢这里还有什么要瞒您的。 ”张雄连忙止住欲起身的丁寿扭头叱道:“缇帅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快说!” “老太爷来了。 ”下人声如蚊呐回禀道。 “他来干什么!?”张雄霍站了起来。 “原来张老伯在府上且容丁某拜见。 ”还未分清状况的丁寿笑着起身。 “轰出去!若还不走就乱棍打出去。 ”张雄暴喝。 “且慢张公公你与令尊间可是有什么误会?若是些微龃龉在下愿代为说和何必连面也不见?”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丁寿此时倒真秉着一番好心。 “你想见他?!”张雄尖着嗓子冲丁寿高喊道。 这太监吃火药了敢对自己这么说话本待发怒的丁寿瞅见张雄那对瞪得通红的眼珠子明智选择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怎料张雄反倒按捺不住脾气了仰天一阵惨笑“好那便见见。 ” “垂帘。 ”张雄吩咐一声“将人带进来。 ” 一道藤丝竹帘由隔扇门间垂下张雄大马金刀端坐正中自斟自饮也不与丁寿客气。 不多时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被人领了进来头上不仅没带帽子连束发网巾也不见沧桑的面孔上挂着几缕带有脏灰的花白胡子畏畏缩缩打量了一番堂内置待见到竹帘里间隐隐约约透出的人影混浊的老眼中顿时亮了起来。 “雄儿是你么?”老头不禁向前跨了一步。 “哪个是你儿子!”张雄在帘子后面切齿冷笑“来人给我打!” 几个下人一拥而上将张父摁倒在举杖便打。 张父不住挣扎悲声道:“雄儿我是你爹呀!啊~” “爹?你从小对我拳打脚踢时可记得你是我爹?我缺衣少穿躲在羊圈中过日时可记得你是我爹?将我逼得净身入宫时可记得你是我爹?” 张父被打得痛声哀嚎已经无言辩解。 张雄仰脖饮尽一杯酒犹自恨恨道:“打!狠狠打!” 这是对有故事的父子丁寿坐在一边没有说话只见张雄一杯又一杯饮酒嘴唇翕动默默念着数字“五十十五……” 手中酒杯已 被张雄捏碎鲜血由掌心汩汩流出张雄泪流满面浑然不觉。 丁寿轻声一叹起身道:“张公公切肤之仇可报骨肉天缘不可断啊。 ” “爹!”张雄悲号一声破帘而出。 被打得伤痕累累的张父无力呢喃道:“雄儿爹对不起你……” 父子二人相抱痛哭。 *** 孝顺胡同杨府。 “内相莅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杨廷和同张雄没什么交情奇怪这位怎么突然到访仔细一打量嗯?这位张公公的眼睛怎么肿得和桃子似的。 “宫端是当今学问大家咱家哪敢有什么指教说来是咱家有事相求。 ”张雄说话细声细气十分客气。 “不知何事杨某可略尽绵薄?” “锦衣卫指挥使丁大人宫端想必知晓?” 这还有不知道的文华殿斗过嘴的张雄明知故问杨廷和静待下文。 “丁大人日前在教坊为一名乐户赎了身按说这脱籍入了丁府该是一跃枝头成凤凰偏偏这女子受人蛊惑有福不享和人淫奔去了。 ”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男女各得其所欲也。 ”杨廷和斜眉轻挑嘴角噙笑怎么听说丁南山府中有女子出逃心中还有点小窃喜呢。 “各得其所欲呵呵此语出自朱子的《诗集传》看来宫端与朱子所见略同不以野合为淫说啊。 ”张雄在内书堂读过书论起引经据典难不住他。 捻着青花盖碗拨动香茗张雄抿嘴淡笑“常言有其父必有其子难怪令郎能做出拐带逃人的事来。 ” “谁拐带逃人?用修?”杨廷和终于无法安坐厉声变色。 “府上几位小公子除了这位大才子还有谁在京城啊。 ”张雄翘着兰花指搵唇吃吃一笑。 这副不阴不阳的样子激起杨廷和一阵恶寒当即大喝道:“来人去把慎儿唤来。 ” “是要寻公子问个明白拐带逃人罪名可是不轻别再连累了宫端您。 ” 杨廷和冷哼一声“吾儿虽说不才可素来修身持正处事端谨若是欲加之罪少不得要到御前去讨个公道。 ” “呦呵宫端还觉得委屈两厂一卫许多人马可不是白拿俸禄的是真是假问了令郎便可知晓。 ” 见张雄老神在在怡然自得的样子杨廷和也是心中没底尽管相信儿子品性可若无真凭实据张雄断不会贸然登门。 “父亲您唤我?”杨慎一袭青衫玉立廊下。 “慎儿教坊司的一名乐伎……”杨廷和才想起不知那女子名字。 “雪里梅”张雄笑眯眯打量着杨慎“这个乐户逃人雪里梅的下落杨公子可知晓?” “孩儿确从教坊领回一个姑娘不过名叫坠儿并非乐籍。 ”杨慎朗声回道。 杨廷和满意颔首“张公公可听明白了或许厂卫中人混淆了人名才有了这番误会。 ” “误会?宫端未免小瞧了咱家吧。 ”张雄淡淡一笑拄着下巴道:“杨公子你觉得那雪里梅会在何处呢?” 迎着张雄目光杨慎并不退缩“好教中使知晓那雪里梅有父有母有亲有故自也有家有室许是回了自家中使可晓得她‘家’在何处。 ” 特意加重的‘家’字戳中了张雄痛处“你……你可是讥嘲咱家没有家室么?!” “学生不敢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公公两难岂可强求。 ” “你……你……你……”一连三个‘你’字张雄气得话也说不全了。 “不得无礼。 ”杨廷和也觉儿子这样往人家心口插刀子太不道起码不能这么当面来吧笑着赔情道:“犬子无状内相息怒。 ” “牙尖嘴利咱家不和你置这个气。 ”张雄兰花指虚点着杨慎气哼哼一跺脚。 “公公大度。 ” 没等杨廷和奉承话说完张雄便从袖中抽出一张纸笺往桌上一拍“宫端这是令郎的笔迹吧?” 杨廷和扫了一眼便怒形于色叱骂儿子道:“这等艳词也写得出来有辱斯文!” “好了咱家没空听你管儿子”张雄从另一个袖子中取出一卷白纸“再看看这份匿名揭帖吧这字迹可还眼熟?” “这……这是何处得来的?”杨廷和预感不妙。 “贴到李阁老大门上的当日传得满城风雨锦衣卫和三法司九城大索遍寻不得没想到始作俑者是宫端府上啧啧李阁老与刘公公知道了不知该做何想哟。 ” 张雄单手掀开盖碗饮了一大口茶转头又吐了出去“呸!什么劣茶也拿来待客!” 见父亲呆若木鸡张雄一派嚣张之色杨慎热血上涌急声道:“揭帖的事是我一人做的与家父无干我随你归案便是。 ” “孽子住口。 ”杨廷和一记重重的耳光将杨慎打倒“惹是生非败坏门风今日我便将你活活打死也省得日后让先人蒙羞。 ” “来人取家法来。 ” 不到片刻就有家人捧来一个四尺余长的宽厚竹板杨廷和举起竹板便毫不客气向杨慎头上拍去。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随后跟进来的杨廷仪大惊失色匆忙上前死死抱住杨廷和。 “三弟让开今日我非要打死这个孽障不可。 ”杨廷和向前挣了两步怎奈被弟弟抱紧双腿再也前行不得。 杨慎老实跪在堂中不敢逃避。 “好了这苦肉计做给谁看啊!”张雄一旁捧着茶盏阴阳怪气说道。 杨廷仪闻言一愣短暂失神的他随即被杨廷和踢开手起板落杨慎一声闷哼被打倒在。 一声声沉闷的板子声响起杨慎伏在上咬紧牙关默默承受。 张皇失措杨廷仪急忙凑到张雄身前苦苦哀求“张公公我这侄儿年轻不懂事若有冲撞了公公之处还请海涵下官代他赔罪。 ” “得罪了咱家算什么这小子可是得罪了锦衣卫丁大人内阁首辅李阁老司礼监刘公公这些人情你赔得起么!” “是是是下官确是担待不起还请公公代为说项断不会让公公白白辛苦。 ”杨廷和挽着张雄袖子的手已然递了几张银票过去。 “诶杨大人这是做什么见外了不是。 ”嘴上客气口嫌体正直的张公公毫不迟疑笑纳了这份心意。 “杨大人这点事其实已经过去几个月了说起来是个事没人说就屁事也不是凭咱家与贵府的交情自当守口如瓶可锦衣卫那里人多嘴杂的要是漏了什么风声……” 张雄向上还在挨打的杨慎使了个眼色“贵兄弟是明白人千万别由着孩子做一些糊涂事告辞了。 ” “公公慢走。 ”恨不得将张雄直接推出去的杨廷仪耐着性子将人送到了府门外又急匆匆赶了回来。 “大哥别打了人已经走了。 ” ‘咣当’一声家法板子落杨廷和抱起已经被自己打晕过去的杨慎嘶喊疾呼:“快来人找郎中为公子治伤!!” 注:(张)雄至怨其父不爱己致自宫拒不见。 同侪劝之乃垂帘杖其父然后相抱泣其无人理如此。 (《明史·宦官传》) 找回4&amp;amp;#6531 8;4F4F &amp;amp;#x6700;&amp;amp;#x65b0;&amp;amp;#x627e;&amp;amp;#x56de;&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23;&amp;amp;#xff2f;&amp;amp;#xff2d; 第三百六十七章·棒打鸳鸯 杨府书房。 书案后的杨廷和单手扶额一脸焦灼之色。 “兄长慎儿的伤没有大碍敷药后已经睡下了。 ”杨廷仪推门而入。 杨廷和忧烦稍解随即怒声道:“这个不肖子恃才放旷行事不羁如此死了也省得为家中招祸。 ” “大哥慎儿年纪尚轻难免虑事不周若再受美色蛊惑一时冲动做出些糊涂事来情有可原如今人也受了责罚您就不要追究了。 ”杨廷仪开导兄长道。 “唉亏得三弟相机行事否则今日也难善了。 ”杨廷和一声长叹。 “小弟听闻兄长大张旗鼓要寻家法便知出了事情还好那张雄贪财容易打发兄长不必挂心。 ”杨廷仪由一旁案上的茶壶箩里斟了一杯热茶递与杨廷和。 杨廷和端着茶盏忧心忡忡道:“小鬼易打发他身后那几尊才是真神若是应对不当恐会坏了你我大计。 ” “李阁老素喜慎儿之才便是知晓此事料来也不会苛责吧。 ”话虽如此说毕竟人心隔肚皮杨廷仪心中也是没底。 茶至唇边杨廷和缓缓摇头“便是李相大度可如今刘瑾用事需倚阁老装点门面又岂会轻易揭过。 ” “那便不让刘瑾晓得。 ”杨廷仪凑近兄长耳边一阵低语。 *** 挨着崇文门里街的苏州胡同内有一进三合小院微风轻拂门前垂柳依依格外幽雅清静。 正房之内雪里梅身着粉色对襟袄裙欲折纤腰上罗带紧束不堪一握一只银簪拢住高绾青丝香粉扑面唇点丹朱映衬杏眼桃腮貌若出水芙蓉娇艳欲滴。 细细对镜梳妆雪里梅的眼神却不时越过敞开轩窗偷瞄那两扇紧掩的门扉。 “这一大早的雪姐姐便巴望个不停怕不要成望夫石了。 ”坠儿捧着早点进门见雪里梅这般失魂落魄不由取笑道。 “死丫头便你多嘴。 ”雪里梅回身娇嗔“改日便让公子随便找个人将你嫁了省得你整日与我斗口害我不知折了多少寿数。 ” “雪姐姐若真有好口才先劝得杨公子将你收房岂不更好?”这段时日坠儿与雪里梅相依为命彼此间情分更近说话少了许多顾忌。 闻言雪里梅神色一黯凤目中蒙上了一层薄薄雾气。 坠儿见了急忙上前赔罪“我有口无心触了姐姐伤心事求姐姐莫要见怪要不你打我几下出出气。 ” “傻妹妹我打你做什么”雪里梅破涕为笑“杨公子说要取得功名后再向慈严禀明实情纳我进门这本是为我考虑姐姐感激还来不及算什么伤心事。 ” “那姐姐你……”既然不是感伤情郎薄幸无端落什么泪坠儿搞不懂了。 “公子爱怜拳拳我已无别念又岂会计较什么名分只是想到那锦衣卫凶名此番还不知为他招来何等麻烦!” “姐姐你何必忧心杨公子饱学多才定有法子应付你不见那日他接我出行院之时将那丁寿和一秤金驳斥得哑口无言无计可施的模样真像极了说书的嘴里那舌战群儒的诸葛亮!” 雪里梅掩唇轻笑“好妹妹你再与我说说那日的境况。 ” “还说呀!”坠儿小脸顿成苦瓜“这几日你让我学了没有一百遍也有八十遍了雪姐姐我都腻歪了!” “我不腻!”雪里梅拉着坠儿袖口软语央求道:“好妹妹你便再与我讲上一遍吧。 ” 实在拗不过的小坠儿没法子只得依从清清嗓子学着男声道:“按《大明律》……” ‘咚咚’门扉轻响打断了做戏的坠儿雪里梅喜上眉梢“杨公子来了!” 裹着香风雪里梅疾步奔出扯下门闩院门大开“慎郎……” 雪里梅欣喜的话语霎时止住了门前站立着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人相貌高雅却是不识。 来人上下打量雪里梅一番微微一笑温言道:“你是雪里梅姑娘?敝人杨廷仪是慎儿的三叔。 ” *** “杨先生请茶。 ” 将杨廷仪迎入正房安坐雪里梅奉茶后便忐忑不安立在一旁。 “雪姑娘是此间主人不必客气也请入座。 ”杨廷义和颜悦色说道。 “长者当前小女子不敢放肆。 ”雪里梅螓首垂至胸前低声应道。 还算知晓礼数杨廷仪满意点点头也不勉强四面张望一番轻笑一声“用修倒也真会选方这里距离孝顺胡同来往近便又不惹眼倒是个金屋藏娇的好方。 ” “杨先生这处宅子确是托杨公子觅得但却是用的妾身体己杨公子洁身自好并无胡乱使钱之处。 ”杨慎未至反倒是杨家长辈寻上门来雪里梅既担心来人要棒打鸳鸯更忧心杨慎被家中惩戒急忙为之开脱。 “我那位兄长管得严这小子有多少月例我还不清楚么平日看上什么坊间善本还要从我这里磨银子姑娘随了这么个穷酸书生日子怕也不好过吧。 ” 杨廷仪语气戏谑并无兴师问罪之象雪里梅暗松口气浅浅一笑“得公子之助脱离风尘妾身不敢奢求其他青裙缟袂粗茶淡饭平安度日即可。 ” 雪里梅嫣然一笑一对小巧酒窝在雪白脸颊上若隐若现千娇百媚美若天仙杨廷仪也不禁心中一动暗道此女果然尤物难怪慎儿做出如此不知轻重的事来。 “知书明理我那侄儿果真是好眼光。 ” “妾身自知出身卑微难配公子佳偶只愿常伴公子身侧为奴为婢余愿已足求先生成全。 ”雪里梅突然跪倒接连三拜。 “快快请起。 ”杨廷仪急忙上前搀扶。 “姑娘对用修一片深情老夫感之甚深说来杨家虽是书香门第但我兄弟几人并非食古不化拘泥俗礼之人……” “杨府肯接纳于我?!”雪里梅惊喜若狂眼角都要流出泪来。 “本该接姑娘进府只是……诶!”杨廷仪重重一叹。 “先生可是有何难处?”心情骤起骤落雪里梅语音发颤。 “姑娘可知用修为何今日未来?” 雪里梅茫然摇头见杨廷仪面露悲伤惊惧道:“莫不是慎郎有了意外?” “求姑娘救用修一命!”杨廷仪对着雪里梅一记长揖。 *** 昏暗的卧房内弥漫着浓浓的药膏味道杨慎伏卧在榻上轻声低吟。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扇一道阳光随着一个人影一同进入。 用手遮挡住刺目的阳光杨慎看清来人欣喜道:“三叔雪姑娘那里可好?” 杨廷仪不答问话走至床前掀被瞧了瞧杨慎敷药的伤口微微颔首“伤势恢复得不错。 ” “皮外伤不碍的三叔您说去替我安抚雪姑娘可是按我说的这几日出门访友?没告诉她我受伤的事吧?”趴在床 上的杨大才子喋喋不休道。 “无碍就好能经得起长途奔波了明日便安排车马送你回川完婚。 ”叔侄二人永远答非所问。 “回川?回什么川?完什么婚?!” “你父亲与王家已定好了日子先在新都完婚随后赶赴成都府城应举时间还算充裕。 ”杨廷仪自说自话。 “我问你雪姑娘她怎么样了?!”终于被激起了脾气的杨慎暴喝道。 “小心别扯了伤口”被侄子喷了一脸口水的杨廷仪平心静气嘱咐道“雪里梅去了丁府。 ” “丁府?丁南山那里?她去干什么?不是羊入虎口么?” 面对杨慎一连串的质问杨廷仪神色淡淡“堂堂杨大公子都被打得起不来床她又怎敢得罪锦衣缇帅自然立即改换门庭另攀高枝咯。 ” “不我不信我要去问她……”杨慎不顾身上伤痛挣扎着起身。 “啪”的一记耳光狠狠抽到了杨慎脸上杨慎捂着半边脸庞惊疑不定这一掌掴得并不重比身上棍伤更是不值一提可从小到大杨廷仪对他疼爱有加连句重话都未对他说过突如其来的一击将杨慎打得瞠目结舌犹如不认识般看着自家三叔。 “这一巴掌是为了打醒你平日自恃才高行事无忌眼看就到弱冠之年了做事还不知三思而行首辅门前贴揭帖与锦衣缇帅争风这是杨氏子弟该做的事么!” “雪里梅去了丁府去得对似你这等无权无势不知为父分忧只为家门招祸的浮浪子弟此生都不会有出息还不若凤栖梧桐早觅高枝欢场女子果然慧眼识人啊!” “乖乖滚回新都老家应不应考全都在你你要一辈子浑浑噩噩杨家也不差养你的一口白饭别在京城碍我和你父亲的眼!” 一通数落之后杨廷仪拂袖而去。 杨慎半晌无言突然狠狠一捶床头伏在榻上无声饮泣。 【大明天下】(368-369) 2019年12月5日 第三百六十八章·零落成泥 一间置典雅的卧室茵席帘帏一应俱全圆镜妆台上一对红烛映得屋内亮同白昼雪里梅一身吉服苍白的娇靥上无半分喜气无力靠坐在床头不时发出几声轻叹。 院外的嘈杂声打断了雪里梅的凝思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响起“你们都回去喝酒吧里面的事用不着你们帮忙了。 ” “大人脚下留神。 ” “没事爷清醒着呢不……不信爷……上房给……你看看。 ” “二爷改日再露身手吧里面还有佳人等着您再续前缘呢。 ” “说……说得对七儿你这次功劳不小爷回头好好赏你现在走都走!” 撵走了钱宁和丁七的丁寿跌跌撞撞走近守在门前的坠儿立即迎了过来“丁大人您喝多了奴婢扶您到前厅歇歇给您端碗醒酒汤来。 ” “谁说我醉了?”丁寿不乐大着舌头道:“爷还没入洞房呢歇什么歇!” 说完丁寿伸手便要推门坠儿急忙挡在前面媚笑道:“大人您这样哪还入得了洞房啊奴婢搀您去别处安歇……” “小丫头如今知道献媚讨爷的好了放心待你再长几岁爷饶不得你。 ”丁寿掐了掐坠儿娇嫩的小脸蛋随即将人搡开推门而入。 雪里梅由床上惊坐而起一双星眸惊恐盯着他。 “这房间还是按你在宜春院里的样子置可还满意?”丁寿嘻嘻笑道。 “多谢大人费了这般心思。 ”雪里梅强稳心神施了一礼。 “为自己的女人花点心思算什么”丁寿摆摆手对着嘴咕噜咕噜灌了半壶凉茶“过去的事不提了只要你今后安心做丁某的女人爷亏待不了你。 ” “时候不早你我也早些歇息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呀!” “且慢。 ”雪里梅提防后退一步“妾身既自愿前来自是诚心愿与大人偕百年之好只是有三件事先需大人依从。 ” “丁某对女人素来大方莫说三件三十件三百件又能如何。 ”借着醉意二爷如今也有几分兴致看这小娘们能玩出什么花活。 “第一件事坠儿与我情同姐妹大人既已得了妾身不可再糟蹋了她的身子将来为她选个好婆家。 ” 丁寿向门外张望了一下“爷这倒是没什么只怕这小丫头灰心丧气要知如丁某这般人物世间可是独一无二。 ” 面对二爷的自吹自擂雪里梅丹唇微撇不屑哼了一声“大人可是不依?” “为什么不依?”丁寿点头承诺开玩笑丢了西瓜拣芝麻的糊涂事二爷可不干。 “第二件事……”雪里梅长吸一口气定定心神尽量淡漠道:“此番杨公子乃应我所托并非有心冒犯请大人既往不咎。 ” “杨用修的脾气我比你清楚真要迁怒他死了八遍都不止”丁寿嗤笑“爷只想知晓你二人今后又如何自处?” “妾身与杨公子发乎情止乎礼绝无越轨之行”纤纤十指纠结着袍袖犹豫再三雪里梅粉颈羞红低声道:“大人如是不信亲身验过便知。 ” 丁寿朗声大笑“好便也依你。 ” 前两件事都已依从雪里梅心中巨石落“妾身谢过大人这第三件便是求大人对杨氏一门网开一面……” “等等如你登门所说杨介夫毒打亲子杨正夫迫你归来何以还要为这一家牵肠挂肚念念不忘?” “正夫先生为势所迫杨大人父子连心被逼责罚公子也是无奈之举这一家都是善人君子求大人不要苦苦相逼。 ”雪里梅正色道。 “苦苦相逼?为势所迫?呵呵哈哈……”丁寿先是冷笑随即放声大笑笑得腰也直不起来。 见丁寿突然失态雪里梅也心中奇怪他连杨慎与坠儿两个元凶主犯都可不论又怎会执着被无妄牵连的杨家兄弟“大人可是都依了?” “我依你个大头鬼!” 笑声骤止丁寿身形一闪在雪里梅惊呼声中整个娇躯已被扑倒在雕花大床内。 骑在佳人腰际丁寿大力撕扯雪里梅身上吉服突遭异变雪里梅一时也忘做反抗大睁美目惊惧看着男人暴行。 “那边兄友弟恭父子情深;你这厢舍身饲虎有情有义天底下便只有二爷一个恶人仗势欺人欺凌寡女好二爷便恶给你们看!” 扯掉衣裙剥去小衣一具轻盈玉体毫无遮掩暴露在丁寿眼前全身轻若无骨在烛光映照下柔嫩肌肤泛着如玉般的微微光泽一双玉腿修长笔直晶莹剔透连着纤细柔韧的腰肢未可增减一分堆玉软香未及一握两点嫣红点缀香峰诱人品咂小巧锁骨平直勾连圆润香肩秀颈细长…… 嗯——玉面之上珠泪垂挂雪里梅认命般紧闭双眼细碎贝齿将下唇几乎噙出血来。 “败兴!” 丁寿顿时兴致全消翻身下对着帐内娇躯头也不回说道:“二爷府上不养闲人既觉得收房委屈了你便去做使唤丫头吧。 ” “咣当”门响二爷甩袖而去。 扯过破碎衣裙遮盖身体免遭狼吻的雪里梅泪痕犹在娇容满是惊愕不解。 *** 还是坏得不够彻底啊!丁寿望月兴叹人这一辈子要么就日行一善彻头彻尾做个好人再不然就狼心狗肺把干坏事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随便如二爷这般好人注定是做不得了铁心作恶又不了这个狠心最终苦得还是自己。 “苦了你啦!”低首看看高高支起的帐篷丁寿无奈摇头信步而行。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 高晓怜慵懒靠在乌木醉翁躺椅上吟罢一首《点绛唇》掩卷幽幽一叹。 “小蹄子含羞倚门偷看哪家的少年郎?”丁寿进屋打趣道。 不速之客突至又被窥破心事高晓怜羞红满面扭身用书遮脸。 丁寿涎着脸凑了过来挨着身子挤到一起“扔了这些酸书和爷说说想偷看谁?” 感受到裙下一团火烫顶着自己丰盈臀峰高晓怜扭动娇躯羞嗔道:“这么大个宅子值得偷看的还不就一个可惜人家只记新人笑哪顾旧人哭。 ” 一阵厮磨更教丁寿火起大手探入裙底隔着轻薄衣料挑弄那处凹陷在她耳边吹着热气道:“可是吃醋了?” “没名没分的一个丫鬟妾身哪敢放肆谁教咱进教坊的日子短没学会那狐媚子的手段呢。 ”谷口处那灵活的手指跳动让高晓怜更加不安扭动更剧。 “独占一个院子身边也有听你使唤的丫头若还觉委屈将那新进门的雪里梅两个也交你分派如何?”大手滑入衣襟在光洁白嫩的肌肤上一阵游走攥紧一团温软坚挺把玩不停。 鼻尖发出一阵颤抖的低吟高晓怜喘息道:“才进门一晚爷还没疼上几回呢可舍得下?” “爷一指头都没碰她又什么舍不得的。 ”将靛青刺绣的镶边细褶裙卷到腰际一把扯掉白绫底裤火热玉杵跃跃欲试。 “爷没动她!?”高晓怜鼻子一皱“妾身却不信几时猫儿不吃腥……噢——” 火热坚挺直抵花心将她戳得弓起了身子高晓怜银牙轻咬 忍受着男人急速进出鲜嫩花瓣紧紧裹夹着粗巨阳物。 “看来爷真是没消火怎么回子事?”迎接着一下下重击花心内淫水奔流一对藕臂向后把住高高椅背高晓怜忍不住急急摆动柳腰前后迎合。 将两条粉腿分别挂在醉翁椅两边扶手上丁寿狠抽快入一边将今夜之事说了一遍。 “不领会爷的善心当真不知好歹爷放心这俩妮子交给我……我……轻些爷……气不能撒在奴家身上……啊……穿了!” 丁寿将身下温软娇躯紧紧压在躺椅上抽插更加猛烈直将高晓怜肏弄得红肉外翻娇喘吁吁丰润娇躯上香汗淋漓衣裙尽湿浑身虚脱得险些晕死过去才将一股浓浆全部注入了花宫深处。 &amp;amp;#x6700;&amp;amp;#x65b0;&amp;amp;#x627e;&amp;amp;#x56de;&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23;&amp;amp;#xff2f;&amp;amp;#xff2d; 第三百六十九章·老谋深算 奉天门早朝。 “臣李东阳奏本:《历代通鉴纂要》书成蒙圣恩赏臣等白金彩币臣等拜赐感激。 前项书籍本院官生誊写后因查有失错并编纂等官各奉旨罚俸、致仕为民臣等具本认罪特蒙宥之窃思编纂誊录皆臣等统领今各官罪固当谴而臣等孤独受赏心实未安。 ” “其为民监生张元澄等人原系吏礼二部奉旨考选誊写实录人选后因誊写纂要缺人乃借拨贴写罪在臣等各生员本有资格出身一旦通行革退艰难困苦情实可怜伏望圣恩赦其小过录其寸长将元澄等仍复监生退回原衙门各依本等资格应役听用及其余致仕为民誊录人员乞敕该部查出字样失错量为区别薄示惩戒少垂恩宥实天无弃物之仁也。 ” 这点破事折腾这么长时间朱厚照早就听乏了通政司前一日已将奏本递上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用印已毕早朝不过走个过场小皇帝对这套程序腻歪得不行向旁边刘瑾点头示意刘瑾会意上前。 “陛下有旨:张元澄等准复监生应役其余已之。 ” “圣上宏恩天下泽被。 ”群臣应和。 再奏了几件早就拟定的题本颁发了几道旨意君明臣贤一通恭维正德二年的又一个早朝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结束。 杨廷和才出了御门便被首辅李东阳唤住。 “介夫”终于将那几个倒霉孩子摘洗干净李东阳心情大好捻须微笑道:“许久未见杨慎小友这娃儿如今忙些什么?” 丁寿小儿把我给卖了杨廷和心中咯噔一下再细观李东阳笑容真诚不像有问罪之意舒缓心绪笑道:“大比之期将近犬子赶赴四川应试未能向阁老请辞还请恕罪。 ” “无罪无罪是老夫一时糊涂忘了大事。 ”李东阳连连摆手“令郎妙才此番秋闱必登解首届时老夫少不得还要讨杯酒喝。 ” “借阁老吉言。 ”杨廷和躬身道谢。 客套一番后李东阳面容一肃道:“介夫你与司直外放南京的榜文已经贴出朝觐陛下后便速去上任吧京中山雨欲来词臣也不得幸远离中枢未必不是好事。 ” “阁老金玉良言不才谢过。 ”杨廷和执礼甚恭。 “你我之间何须多礼唉只是今后文会又少了两人。 ”李东阳面色戚戚唏嘘不已。 杨廷和也真是闲不下来送走了长吁短叹的李东阳人还未到午门又被刘忠半路给截住了。 “介夫愚兄有事与你相商。 ”刘忠将杨廷和拉至僻静处开门见山。 “司直兄但讲无妨。 ” 刘忠四下左右张望无人低声道:“你我迁官南京陛辞后可还要拜别刘瑾?” “为何要见他?”杨廷和诧异道。 “这……”刘忠心中发虚“如今百官外放或还京朝毕后须赴刘瑾处请见你我转官留都也算升迁是否也该送份人情。 ” “你我之官职乃朝廷所授非出刘瑾私人有何人情可讲况刘瑾所为倒行逆施今日一见天下士林必传我辈交瑾依附今后何颜面对天下!” 杨廷和一番大义凛然将刘忠说得老脸火烧羞愧不已“介夫说的是愚兄……唉畏惧淫威险些铸成大错亏得贤弟当头棒喝使愚兄得保清名受我一拜!” 杨廷和连忙扶住刘忠“司直兄言重逆瑾势大虚与委蛇也是人之常情我等也要晓得自保之道你我这便连夜打点行装明日陛辞后不再耽搁直接离京不与刘瑾照面便是想来他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 刘忠连连点头“便依介夫所言老夫这便回去准备。 ” 瞧着刘忠健步如飞奔出午门杨廷和微微一笑“司直兄对不住了。 ” *** 色彩鲜艳的雨丝蜀锦铺挂在数个榉木雕螭衣架上绚丽多姿濯色江波。 “家兄心念职事出京匆忙未得及时向公公道谢请辞嘱咐下官定要向您老赔情并呈上几匹家乡方物万望公公赏面哂纳。 ” 杨廷仪腰身也不敢直起亦步亦趋随在刘瑾身后陪他观赏一方方上好锦缎。 “教杨先生费心了。 ” 刘瑾随口一句话让杨廷仪腰弯得更低谄谀笑道:“公公哪里话家兄常说起与公公东宫共事之时常向公公请益受教匪浅下官只恨缘浅未当其时。 ” 刘瑾桀桀怪笑“尊兄弟都是妙人啊可惜那刘先生眼中并无咱家。 ” “些许迂腐之人公公不必在意。 ”杨廷仪陪笑道。 在罗汉榻上坐下刘瑾一手托腮随意道:“你们兄弟的心意咱家明了区区一个卿佐官怕也是委屈了令兄恰好南京的高铨老儿不识时务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便烦劳尊兄挑起这副担子吧。 ” “下官替兄长拜谢刘公。 ”杨廷仪扑通跪倒一连三拜。 “公公你想清楚了要将南京户部交给杨廷和?” 后堂转出的丁寿冲着杨廷仪离去的方向重重呸了一口奴颜婢膝的模样连二爷都不齿其为人雪里梅那丫头竟然称颂这对兄弟是谦谦君子真个有眼无珠! 面对丁寿质问的口吻刘瑾并未着恼指着衣架道:“这些蜀锦都是上等货色你看可有喜欢的?” “就这几匹破便饶上一个户部正堂您……这杨介夫的买卖未免太过划算!”丁寿还算清醒没将指责刘瑾老糊涂的话说出口。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杨家兄弟肯放下这个脸面咱家为何不能千金市骨给旁人做个榜样!”刘瑾笑道。 “可做样子的人多了刘至大许季升焦阁老轮谁也轮不到他们杨家!”丁寿心中算是把仇结上了。 “寿哥儿咱家让你每日躲在幕后听我处置公事可有说过一句让你挑咱家的不是?”刘瑾乜斜着眼冷冷道。 “这……没有。 ”丁寿讷讷退后老太监整日对他慈眉善目的险些让他忘了这位的酷烈手段。 看丁 寿唯唯诺诺的模样刘瑾叹了口气温言道:“交待你办的事怎样了?” “广东的锦衣卫回报熊绣老儿为官清廉家徒四壁寻不到什么错处。 ”丁寿两手一摊道。 熊绣是刘大夏亲信封疆两广手握重兵刘瑾自不放心至于丁寿就更别提了有大闹兵部那档子事更是巴不得给熊老儿寻小鞋穿谁知广东锦衣卫忙来忙去查了一通查出一个大清官来。 “缇骑都是群酒囊饭袋你看看这个。 ”刘瑾将一份奏报扔了过来。 丁寿展开一看是赴广东查盘的户部主事庄襗的奏本奏称广东有司侵费官库钱粮数十万。 “以熊绣老儿素来操守当不会有贪渎之事。 ”丁寿迟疑道。 “他不贪渎又如何皇明府库侵占巨万他懵然不知似此庸官清廉如水又有何用!” 刘瑾切齿道:“尤为可恨者这等人却是百官称道民心咏叹他未取一文国帑也未增一钱为官一任只全他一人清名实乃国贼。 ” “我这便命缇骑将熊老儿锁拿进京。 ”二爷和他还有私怨呢对熊绣倒霉乐见其成。 “熊绣清名远播若以渎职缉拿……”刘瑾摇首苦笑“皇明这样的官儿太多了让南京左都御史陈金接替两广总督一职至于熊绣么去南京都察院坐冷板凳吧。 ” “这便算了?”丁寿纳闷这可不像刘瑾的为人。 果然刘瑾又道:“司礼监差人同给事中会同盘勘各方职官必须交待之日查核明白方许离任凡有司粮未完钱不入库者纵是迁转也不得离任。 ” “各省钱粮尽数输京以纾国用。 ”刘瑾冷笑“既然方官管不好钱粮咱家替他们管。 ” *** 北镇抚司。 一摞子公文狠狠摔在桌案上丁寿没好气跌坐在椅子上。 这位爷今日脾气不顺钱宁与杨玉等人交换眼神打定主意今日不触霉头。 他们不想找麻烦麻烦却来找他。 “杨玉广东那边的千户是你的人吧?” “回卫帅正是。 ”杨玉垂首道。 “干的好差事!一群头蛇还不如一个外差大头巾查出的事多知道刘公公怎么说的么酒囊饭袋!本座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丁寿忘情拍着自己脸颊啪啪作响。 “卑职办事不力请大人降罪。 ”杨玉慌忙跪倒。 该!掌着殿廷卫士还要在方千户所插一杠子手伸得太长被剁了吧钱宁看着同僚挨骂心中窃喜。 “还有你堂堂北司理刑还不如叫花子消息灵通一个逃人都查不出来将来还能指望你们为陛下分忧!” 丁寿起身探过桌案将钱宁唤到近前“可要本座将你安排到丐帮中去取取经?” “这……卑职悉听大人安排。 ”钱宁心中犯难还是笑脸附和。 “呸!不上进的东西你不要脸本官还要呢。 ” 训斥一通丁寿胸中闷气消解不少吐出口浊气道:“北边已经够丢人了南边别再出什么纰漏给申之传信盯紧了最近到南京赴任的几个老家伙揪出错来就先把人给抓咯出事我顶着。 ” “遵命。 ”钱、杨二人应声。 “再问问他刺客的事怎么样了人家都杀上门了没个回应还真以为爷们好欺负。 ”丁寿揉了揉脸奇怪自己半边脸颊怎么有些发烫呢。 *** 南京锦衣卫衙门。 “牟斌命你缉拿凶徒已有多日为何还一无所获?” 高坐堂上的魏国公府小公子徐天赐像模像样俯视下面站立的前任指挥使。 “禀大人仅凭刺客幕后指使之人有卫帅府上图便要卑职捉拿嫌犯卑职无从下手。 ”牟斌目视堂上沉声回道。 “我大哥说了牟大人神通广大足智多谋惯常抽丝剥茧见微知著必能缉获元凶大哥他如此看重你却三番两次推诿可是不将我和我大哥放在眼中。 ”徐公子打起官腔来倒也威风十足。 “既然卫帅与大人看重便请予卑职便宜之权先通缉刺客宋中拷问口供查寻幕后指使之人。 ” “我大哥说了宋中不过拿人钱财是一跑腿之人也不知什么详情不必为难。 ”徐天赐摆弄着指甲连看也不看堂下牟斌。 “如此就请大人将那张府宅图交于卑职查看或能从中寻出蛛丝马迹。 ”牟斌道。 “我大哥说了图涉及丁府置详情关及私密不宜示人。 ”徐天赐捂嘴打个哈欠没精打采道:“还有何话说?” “一无物证二无人证只要卑职凭空捉拿人犯大人不觉强人所难么?”牟斌冷笑。 “我大哥说你能拿到人犯那便是能拿到所以——不觉得。 ”徐天赐戏谑道。 “大明两京一十三省户口数千万何以断定主使人便在留都?” “我大哥说在那便在。 ” “卑职无能为力请大人与卫帅另择高明。 ”牟斌不卑不亢拱手一拜。 “这由不得你自今日起十日缉凶不到杖责二十二十日无人归案杖责四十一月以后么……呵呵牟大人和这主使之人最好预先备下一口寿材。 ”徐天赐半身拄在公案上笑语晏晏。 *** 牟斌书房。 “爹今日应卯如何?”牟惜珠焦急问道。 “徐天赐已然和老夫撕破脸面图穷匕见了。 ” 牟斌重重叹息将衙门之事说了一遍。 “欺人太甚爹咱们进京告御状去凭您在太皇太后前的情分她老人家不会不管的。 ”牟惜珠愤愤道。 “告御状?告什么?告谁去?”牟斌诘问女儿。 “徐天赐还有丁寿啊他们这样无事生非公报私仇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公报私仇不假无事生非却未必惜珠你这性子再不改改我们一家早晚要全搭进去。 ”牟斌无奈喟叹。 “爹我……有女儿什么事?”牟惜珠讷讷道。 “丁寿并非莽汉这样贻人口实过分逼迫无非就是等着老夫自投罗网你那张图是手绘的吧?” “爹你怎么知道?”自觉失言的牟惜珠急忙掩住了嘴巴可惜为时已晚。 “你的脾性我又岂能不知。 ”牟斌苦笑“丁寿小儿怕是早就猜出来了捏着你的亲笔图秘不示人就是等着关键时刻致命一击。 ” “都是那宋中徒有虚名失手也就罢了嘴还不严真真该死。 ”牟惜珠恨得牙根痒痒。 “好了事到如今你还诿过他人怎不想想事由己起无端去招惹丁寿作甚?”牟斌斥责道。 牟惜珠眼眶发红“那丁寿夺了爹的官位前程又占了女儿宅邸在南京还让其党羽处处凌迫女儿咽不下这口气!” “呵呵咽不下气?如今徐天赐却要让老夫咽气了。 ”牟斌冷笑。 “爹爹勿扰女儿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去锦衣卫领罪今后不能侍奉膝前恕女儿不孝之罪。 ”牟惜珠拜倒在嘤嘤垂泪。 “快起来。 ”看着女儿哀婉欲绝牟斌心中不忍扶起女儿道:“区区小事何论生死你爹虽大权旁落可也未到任人宰割的步。 ” “想动老夫的女儿做梦!” 注: 1、《历代通鉴纂要》一事受罚的有二十多人史书称由 此可见刘瑾专横实际上《明实录》里记载正德二年当年就大部赦免了老刘冤啊。 再说说这书的结局清朝的时候既没列入《四库全书》也没进入《四库全书总目》理由是说乾隆皇帝觉得这书‘褒贬失宜纪载芜漏不足以备乙览’不过这书也没被全毁口嫌体正直的乾隆爷专门让翰林院抄了一份袖珍本自己没事拿着看现存于北京国家图书馆善本室另外还有一套精装版保存在故宫博物院图书馆两套书都有题字狂魔的印戳至于大清的文臣们为什么睁眼说胡话的原因也是这位十全老人被大清奉为治史圭臬的万世之书《御批历代通鉴辑览》编书日期都不可考里面大量的因袭抄录了《通鉴纂要》这也无所谓毕竟开始谁也没在意这本书最终使得这书身价倍增的缘由还是‘御批’两字题字狂魔标记太多了搞得奴才们都不好意思不把这书当回事可要是《四库全书》同时收录了明代的这套史书两相对照你要说前明的是抄大清的估计也没人信索性就把这书抹掉皇帝留着自己看就得了这点上也只能佩服大清文人的治学理念:一切为主子着想。 2、(刘)忠谓(杨)廷和曰:“此行须别瑾否?”廷和曰:“瑾所为如此不可再见之人知必以我辈交瑾矣。 ”忠深然之。 廷和乃以蜀锦辞瑾瑾曰:“刘先生不足我耶?”遂厚廷和而疏忠。 (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 【大明天下】(370-371) 2019年12月6日 第三百七十章·魔尊出关 北镇抚司。 丁寿坐在自己的签押房内眯着眼聆听着钱宁的奏报。 “巡按监察御史曾大有上疏:常州府无&amp;lt;img src=&amp;quot;/toimg/data/xi.png&amp;quot; /&amp;gt;县开革小吏许禄与魏国公徐俌家仆徐林勾结谋夺妙相院及县民赵楠、邹塾等田产投献魏府妙相院僧怀义及楠、塾等人奏告纷纭有司畏惧魏府权势避祸不能勘问构讼屡年小民无辜被累而死者数人奏请朝廷差员勘断。 ” “唉!徐老伯办事手尾忒不干净占田这点小事还被和尚和百姓上告扯皮真丢国公府的脸面。 ”丁寿叹了口气大摇其头“这要是换那帮大头巾来做怕是早把人给灭了哪还有什么活口。 ” 二爷还真不是糟践那群文官这帮满口仁义道德的谦谦君子们对涉及到房田钱粮的事绝对是心狠手辣毫无人性。 所谓投献一般是百姓为避赋税、徭役将自己家人和田产纳入权贵缙绅名下的一种手段其中不乏庶民富户。 逃税心理人之常情自己府里就有一个卖身投靠的程澧丁寿可以理解反正投献这事也不是没风险主家要是心黑点真把寄在自己名下的田产给吞了投献人只能为奴为婢的认命了;另外大明律里从来也没有全额免税这一说从秀才到一品大员按照品级大小享受优免数额也是嘉靖二十四年才议定按朱八八最初的打算只要是大明子民就得供役纳赋绝不会因为你当官就可以白占老朱家的便宜于是明初洪武永乐年间常见国子监监生请假回家充役的记载。 正统元年诏令在京文武官员之家除里甲正役之外其余一应杂泛差役尽免。 所谓里甲正役乃是‘唯正之供’是基于田赋力役所出执行依据便是大明开国后为保障天下臣民收籍当差所制定的黄册里甲制度。 黄册里甲制定严密包括部分少数民族区大明王朝所辖之内几乎都按制攒造黄册按天下人等身份不同臣民应役各有差别:第一类是官绅之家可得部分优免;第二类是庶民之家其中军、匠、灶等户已有专制应役可得粮差减免其余人等按照贫富程度分为上中下三户以凭点差上户中户为里长户下户为甲首户每十户里长与一百户甲首编为一里均属应役正户称为‘正管’另外每里册后还有一些‘带管畸零’‘贫门单丁或病弱不堪生理或佣工借贷于人者’这些鳏寡孤独皆不任役至于万历时期出现的‘商籍’则不在黄册户籍之中因为商籍是一种商人子弟在当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历朝科考都有域性限制试卷之首书三代姓名及其籍贯年甲如杨慎、焦黄中这些官二代甭管老子当多大官人得回原籍赴考而商人四处奔波回籍不易于是明后期便出现了所谓‘商籍’的权宜之计谁要再说明代重农轻商守旧死板可以送给他一记大嘴巴子。 还有一类人不被编入黄册想纳税都没机会即是所谓贱民了。 奴婢、佃户不入公籍非编户齐民产丁粮必寄居主户完纳所以才有人上赶着投靠权贵当奴才只不过当主人的忒不要脸无视国家律法直接全额优免田连阡陌而不任分毫徭役佃户丛仆疏属远亲与其蔓延之种无一手一足应公家之役无一钱一粒充应役之劳约定俗成大家都这么玩大明朝的赋税收入自然是每况愈下不可救药了不过这么干毕竟也是犯法遇见好好先生睁一眼闭一眼的大家笑笑就过去了可要是碰到海刚峰这样吃生米认死理的方官就够这帮接受投献的权贵们好好喝一壶了。 按大明律法武臣勋戚之家的赐田载入金册不在赋税之列可其他自置的田产便需按律纳赋其实这点麻烦老朱也没想给子孙留下洪武皇帝的丹书铁券最终证明和死亡通知书也没啥区别可惜老朱死后儿子造了孙子的反为了奖励那批拎着脑袋的和自己闹革命的老兄弟朱小四又册封了大批勋贵一代代下来勋贵纳献可谓与大明朝贯穿始终与国同休。 贫莫贫于佃户富莫富于勋戚这帮子武勋国戚自然算不得好鸟吃相也谈不上好看外戚中弘治爷那俩小舅子是个典型勋贵中云南黔国公则是代表万历年间查勘沐府田土发现以纳献、勒契、强占等掠夺的土达七千四百九十顷即使查勘之时沐府受献活动也未收敛不过相较与满腹诗书的文官集团这帮人好歹还有个底线。 松江徐阶官至首辅家有田二十四万亩佃户万人家人数千其家人半系假借华亭县人孙五积有田产见徐势焰逼人将原主背讫将田产等项值银一千五百余两进献徐府充为家人改名徐五徐府给银二万余两在原籍开张典当铺面违禁多取图利一方; 松江董其昌官至礼部尚书膏腴万顷输税不过三分游船百艘投靠居其大半收纳叛主之奴而世业遭其籍没; 苏州吴县吴某为内阁申时行戚属官鸿胪寺卿恃势纳献劣迹昭彰有富室陆士明家道中落家僮魏鳌窃其资及妻子投献吴某遂持内阁牌面拥数十人突入陆士明家籍其资征其产并将其下狱; 常熟钱谦益居乡纵令豪奴或投献钉封或假令图诈;南海霍韬居官颇有清直之誉其兄弟子侄倚仗官户在乡里接受投献的沙田并拖欠税粮枷死人命;宁国刘仲斗官上江道罢秩家居横行霸产。 蓄仆从数百人田宅之美者子女之少者皆钩致之以罄其所有或把其阴事或因其怨家名谓投献以是膏腴奄半国中民间百金中产无不失业诉于道府置不为理;湖州董份官至礼部尚书富冠三吴有田千百顷连接苏、湖诸邑田土大用强占、纳献、压价购置等手段掠夺而来召致民间不满酿成民变。 如果说以上文官好歹还位居显要有点仗势欺人的意思那明末的举人进士们则是最后一点遮羞都扯掉了“乡、会榜发不逞者各书呈身牒候捷骑所向进多金名曰投靠。 所进金岂奴办多以其族无干田屋贽否则系人奴背主且挟旧主田屋贽曰投献。 则群不逞相率下乡数马以二三十计田用杨树干作签上书某衙或某宅照四至为围曰扦钉。 屋用大封上书某衙或某宅几月日封。 平民洗荡同兵燹。 ”十年寒窗百姓遭殃金榜题名上门明抢书算是全读到狗肚子里了。 “大人南直隶那里如何应对?”钱宁小心问道。 “能怎么应对派人查勘少不得又是锦衣卫的活计难道还会派别人?”丁寿不以为然。 钱宁搔首踟蹰“陛下倒确有意差选给事中与锦衣卫会同南直隶抚按公办此案。 ” “说什么来着正好老杜还在南边没回来就让他去办吧劝劝申之别小家子气多给百姓点银子让他们撤诉满城风雨的还不够丢人呢。 ” 丁寿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见钱宁神色尴尬不敢出声“还有什么事?” “王阁老进言魏府幼子徐天赐执掌南京卫事缇骑办案恐有徇私之嫌纵执法无偏亦难免朝野物议为绝流言请暂停南京指挥佥事徐天赐之职……” “陛下怎么说?”丁寿冷冷打断。 瞧着变了脸色的自家大人钱宁小心往后挪了一步“陛下言王阁老虑事周全准其所请。 ” 丁寿咯咯怪笑“一日未去宫里当值就出了这么档子事真打爷的脸啊!” “陛下与王阁老有师生情分从其所请意料之中刘公公那里怎会……”钱宁语意未尽一脸担忧。 “刘公公近来有意清查田亩这事他不会拦着本官奇怪的是事关锦衣卫的奏本为何事发才得到消 息?” 丁寿冷电般的眼神瞅得钱宁脊背发凉慌忙跪下道:“大人容禀下情通达奏报乃银台之责锦衣卫无权干预卑职不好逾矩。 ” “区区一个承上启下的通政使司插不进手钱大人你最近可是清闲得很啊?” 丁寿笑容满面钱宁汗如雨下“卑职立刻安排。 ” “不必了以后长个记性下去吧。 ” 打发走了惴惴不安的钱宁丁寿倚着椅子扶手托腮自语道:“希哲看来要劳烦你家老爷子出山了。 ” “禀卫帅杜大人回来了。 ”一名校尉门外禀报。 “哦老杜回来了真巧快叫他进来。 ” 二爷可不是在宜春院扔了大把银子便此揭过一秤金的话他最多只信了一半一直安排人手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果然前些日子有人行踪诡秘出了宜春院他立即遣了杜星野尾随其后不知对手是谁的茫然感实在让丁寿不安。 “老杜一路辛苦可查出宜春院的人与谁会面?”丁寿迫不及待向进门的杜星野问道。 杜星野一脸惭色“卑职无能请卫帅降罪。 ” “怎么回事?”丁寿讶异杜星野武功虽算不得拔尖可毕竟成名多年江湖阅历非常人所及难道连个人也跟不住。 “卑职一路尾随到了秦淮河见那人夜间远远登上了一艘画舫本想近前细看不知怎便被点了穴道醒来已是天亮可怜属下在河滩泡了半夜凉水连出手的人是谁也未看清。 ” 杜星野羞愧难当这人算丢到姥姥家了。 *** 残月如钩惨淡凄寒。 清冷的月光下有一片翠林花丛花木掩映之间只见一座五尺余高的破败神龛依石壁而设神龛空空唯有壁上绘有天魔彩画恣意狂放形态逼真。 弥漫雾气之中一行宫装女子轻提裙角手撑红油纸伞如同林间精灵飘忽不定无声无息款款而行。 行至神龛前女子们顿步而止。 两名艳丽女子向前一步肃然躬身道:“弟子摇魂(荡魄)恭迎魔尊出关。 ” “轰隆”一声神龛破裂一道妖魅般的黑影破壁而出轻轻一旋已是三丈有余。 众女不见惊慌手中纸伞脱手飞出在空中盘旋飞舞犹如朵朵红云起落漂浮。 黑影缓缓坠落在红云之中轻若无物妖艳的红色映衬着玉手雪足红白分明渗透出一种凄凉的美感。 “属下拜见魔尊魔焰滔天千秋不灭。 ”众女齐声跪倒大礼参拜。 一朵红云高高飘起展现出一张风姿绰约颠倒众生的绝美娇容双眉入鬓艳若桃花雍容娇媚丰韵嫣然。 “都起来吧。 ”声音姿媚入骨说话间玉腿微曲白玉凝脂般的丰盈曲线在薄如蝉翼的玄色轻纱包裹下若隐若现。 “谢魔尊。 ”众女叩谢而起。 “一仙你的天魔真气进境如何了?”女子柔声问道。 “蒙两位师姐指点已是第二重忉利天顶峰。 ”唐一仙脆生应道。 “还不错。 ”女子缓缓颔首“你二人费心了。 ” “弟子分内之事为贺魔尊出关门中弟子准备了一份薄礼。 ”摇魂使者取出一方锦盒上前几步打开盒盖。 迎着明月清华一道华彩透盒而出炫人眼目。 “沧海珠。 ”女子一语道破不置可否。 不见师尊喜怒摇魂使者心中不安正想解释宝珠来历又听头顶声音传来。 “闭关前交待你们两个的事怎么样了?” “那丁寿已然升任锦衣卫指挥使颇得小皇帝信重。 ”摇魂使者回禀道。 “朝廷鹰犬罢了他的武功进境呢?” “弟子曾想暗盗他的精元无功而返据北直隶弟子……” 柳春柔正待细说女子突然挥手止住丹唇轻抹向着三丈外的一株大树道:“小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 摇魂荡魄等人霍然一惊见那棵树后果然有女子裙幅一闪娇叱声中几道倩影腾空而起如飞鸟投林向那棵大树飞去。 树枝晃动一道浅绿身影由梢头跃起不理会奔来的几人两臂舒展如翼如仙子凌波冉冉升起手中玉笛挥洒只见花木之间落英缤纷洁白的花瓣飞飞扬扬向众女头顶罩来。 花瓣轻柔娇弱飘落之际却隐含丝丝真气摇魂荡魄等人娇叱怒喝挥袖舞裙纷纷闪避。 “有意思。 ” 玄纱女子赞了一声玉掌轻挥不见任何气流波动绿裙姑娘一声闷哼裙裾飞扬身姿缥缈如凌虚飞舞转眼间飘出数丈隐身在林间雾色之中。 “无须追了”玄纱女子止住座下弟子眼波流转“凌虚御风看来老朋友们也都未闲着。 ” *** “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 绿裙少女恨恨抹去唇边血迹胸口不甘心起伏数下愤然自语道:“走着瞧。 ” 第三百七十一章·失而复得 &amp;amp;#x6700;&amp;amp;#x65b0;&amp;amp;#x627e;&amp;amp;#x56de;&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23;&amp;amp;#xff2f;&amp;amp;#xff2d; 仁寿宫。 慈寿太后靠在一张透雕夔龙护屏矮足短榻上慵懒说道:“小猴儿你可有日子没来了?” “回太后的话近来臣衙门里公务忒多怕这些俗务扰了您清静不敢来打扰。 ”丁寿坐在榻边的一张矮凳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 “油嘴滑舌的怕是和新纳的小妾蜜里调油没工夫奉承哀家这老太婆吧。 ”张太后说着话似有似无瞟了丁寿一眼。 “太后哪里话您这模样身段若是老太婆天下人怕再无知慕少艾之说而是知慕老艾了。 ” “啐再胡言乱语的可仔细你的皮。 ”丁寿的话可谓无礼至极张太后偏吃这一套语气中三分薄嗔玩笑却占了七分。 “太后若想要这身猴皮臣自个儿剥掉不劳您费事。 ”丁寿涎脸道:“可纵是将臣千刀万剐臣的话也是发自肺腑改不得一字的。 ” 张太后掩唇轻笑“翠蝶你瞧瞧这猴儿总会逗人开心。 ” “丁大人说的都是实话自然能逗您开怀。 ”宫人翠蝶不失时机逢迎道。 “你呀都和这小子学坏了。 ”太后没好气瞥了翠蝶一眼。 翠蝶抿唇浅笑上前调整靠背扶着太后坐起捧着茶碗伺候太后净口、饮茶丁寿也搭手帮忙。 “太后臣确有两件事要麻烦您和陛下说和。 ”捧着茶壶的丁寿俯身陪笑。 “便知你这小猴儿无事不来”太后拭了唇角水渍将丝巾递与翠蝶没好气道:“说吧哀家倒是好奇你还有什么事需我中间说和的。 ” “事情不大南京魏国公府的小公子徐天赐您老知晓吧?” “几年前随他父亲进京 时见过一面哼也是一个毛手毛脚的小猴崽子。 ”太后白了丁寿一眼道。 “您圣明那小子如今在南京锦衣卫任职……” 丁寿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了一遍“陛下碍着师生情分允了王阁老奏请可小徐子毕竟是受了无妄之灾能否请您再下道旨意复了他的职位?” “王鏊奏请这倒是难办说起来那小子也未遭什么磨难不过回家歇上几日事情查清便可复职不必急于一时便给王鏊个面子吧。 ”张太后蹙着蛾眉轻声说道。 知道你难办张太后是个护亲护短的性子王鏊继室张氏的兄弟张麒娶了太后母亲金太夫人的妹妹虽说弯儿多拐了几道好歹八竿子也能打着就为了让亲妈在耳边少叨叨几句太后还真不愿没事招惹王老头。 虽说心里有数丁寿还是装出一副失望至极的模样讪讪道:“既如此便罢了吧旁的事也不须说了。 ” “诶这小子哀家还能都否了你快说。 ”太后却是不依。 “通政司右通政韩鼎年老家居臣想念他当年治水安平多有劳绩以通政使之职起复。 ” 前面那个不过是饶头如今丁寿才把真实打算说出果然还没说完张太后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依你同陛下的情分这等事还要哀家说和什么自去奏请便了。 ” “陛下自会赏微臣这个薄面可是……”丁寿哈腰谄笑“昔日韩鼎弹劾二位侯爷不法之事虽年头久远毕竟惹了您老不快若您不发话借小猴几个狗胆也不敢在陛下前张口呀。 ” 扑哧一乐张太后嫩白手指掐着丁寿脸颊道:“这张嘴呀能把死人说活了哀家依了照你说的办吧。 ” “谢太后恩典臣这便去了。 ”目的达成的丁寿起身告退整日在这装傻卖萌的二爷心累得很。 “诶——回来。 ”这小子转身就走太后还没回过神来不禁移步下榻追了一句。 “太后还有什么吩咐?”丁寿蓦身问道。 “没什么。 ”自觉失态的太后又坐回到榻上“过几日中元哀家要去皇姑寺进香你陪着一道去吧。 ” “啊?!”丁寿瞠目挢舌。 *** “敢问翠蝶姐姐太后怎会想起去皇姑寺?” 出了宫门丁寿便迫不及待追问送他的王翠蝶。 “太后每逢年节都要去皇姑寺进香祈福有何不妥么?”王翠蝶忽闪着亮如点漆的大眼睛诧异问道。 “既是常态便无妨了。 ”丁寿松了口气还道这太后身边有耳报神呢。 “奴婢倒有一事”翠蝶樱唇微翘袖中取出一物道:“此物可是大人您的?” 一只绣工精巧的荷包托在雪白手掌上丁寿大惊失色“怎会在你这……咳咳此物我从未见过。 ” 想起东西丢在那儿的二爷匆忙改口哪还瞒得过人。 翠蝶笑容玩味“这荷包针线严密显是用心之作一对飞燕翩翩于飞围着中间这个‘丁’字看来也是出于痴情女子之手大人真的不想认么?” 丁寿眨眨眼睛“认与不认要看姐姐从何处拾得了姐姐心善当不至忍心小弟身首异处吧。 ” 幽幽一叹翠蝶喁喁道:“大人既知厉害行事便该端谨些虽说年少荒唐人之常情可自来风流易寻潇洒难求大人既有穿花引蝶之雅兴更该有拿起放下的宏量否则害人害己悔之晚矣。 ” 翠蝶苦心劝说不防手腕一紧柔荑连同掌上荷包同被攥入手中。 “姐姐一番苦心小弟心领不过身为丈夫之尊若不行几番狂徒之事人生岂非无趣。 ” “你……你放手!”翠蝶挣扎着欲要抽回手腕却哪里抽得动。 “姐姐的手好香啊。 ”丁寿微微俯身将那只白里透红纤纤素手向唇边凑去。 又羞又急的翠蝶左顾右看生怕被人撞见又见他动作更加放肆忍不住挥手便是一记耳光。 丁寿被打得微微错愕翠蝶同样呆立半晌才猛然抽出手掌向宫内奔去。 揉揉脸颊丁寿拾起跌落上的荷包轻嗅犹自沾染着的少女体香粲然一笑“有趣。 ” 【大明天下】(372-373) 2019年12月7日 第三百七十二章·登闻鼓 长安右门外一面牛皮大鼓高高耸立鼓边四角各站着一名锦衣校尉挺胸腆肚威风凛凛这面鼓便是大明朝赫赫有名的‘登闻鼓’。 洪武皇帝起于微末关注民间冤狱洪武元年十二月置登闻鼓于南京午门外永乐迁都又将鼓移至北京长安右门外随时接受大明官民击鼓上诉甚至死囚临刑当日仍可击鸣冤鼓至嘉靖九年改为死囚鸣冤期限为临刑前三天行刑日不再接受鼓状。 虽是初秋热浪依然四个守鼓的校尉只觉胸口沉闷口干舌燥只想着快些交差回家喝上几杯小酒解乏。 一个风尘仆仆的文弱青年来至鼓前端详了巨鼓片刻怯生生问道:“敢问军爷这可便是登闻鼓了?” 正自烦闷的校尉心气不顺见这青年穿着普通口音也不是京畿人士当即没好气道:“这若不是登闻鼓爷们守在这里吃饱撑的!” “是便好。 ”青年狂喜向前几步抬手取下鼓槌便要向皮鼓上敲去。 “诶——”几个校尉顿时围了过来。 青年被这四人围上来的阵势吓了一跳向后连退几步提防双手环胸“你……你们要做什么?” “爷们几个对你这小白脸没兴趣问你要做什么?”一个大胡子校尉问道。 “击鼓鸣冤啊这不是登闻鼓么?”青年诧异问道。 “登闻鼓岂是你想敲便能敲得响的。 ”大胡子嗤笑道转首对不远处一间凉棚嚷道:“吉大人有人告状啦!” 不多时凉棚内走出一个身着獬豸补子常服的官员一步三摇走至近前上下打量一番青年官威十足问道:“你要告状?” “是。 ”青年道“敢问大人如何称呼?” “这位是值鼓的吏科给事中吉时吉大人。 ”大胡子校尉介绍道“你的冤情能否上达天听得先过了这一关。 ” “草民拜见大人请大人为草民申冤做主。 ”听闻来人负责监鼓青年慌忙跪倒叩拜。 “你是哪里人?可有状纸?”看这后生对自己如此尊崇吉时心中得意面上也和缓了几分。 “草民陕西省郿县人士有天大冤情。 ”青年取出状纸双手呈上。 “哟还是刘公公的乡党呢吉大人这事您可得慎重喽。 ”大胡子取笑道。 吉时微不可察的轻哼了一声心中已打定了主意打开状纸草草一观“傅鹏通奸杀人刀伤二命人证物证俱全嗯凤翔府如何判决?” “凤翔知府出缺陕西臬司曲锐偏听偏信枉断人命求大人做主!”青年再度叩首语意悲愤。 “曲锐?荒谬!曲大人断狱素有直声岂会枉杀无辜你这刁民分明恶意攀咬意图脱罪还不退下!”吉时厉斥道。 “大人……”青年转眼间原告成了被告惊愕莫名。 “将他轰走。 ”吉时对四个校尉说道。 “这个吉大人阻遏下情可是有罪的……”几个校尉面面相觑。 “本官官职虽小却也是受钦命值鼓有鞫问甄别之责尔等莫不以为此人乃刘公乡党便要另眼相看么!”吉时斜睨四人道。 得哥几个都是底层校尉只负责守护着登闻鼓既然你这当管的都不管我们又何必闲操心这四人也是打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主意不顾青年苦苦哀求还是将人赶离了长安右门。 *** 天还未亮窦家酒坊的掌柜窦二打了几个哈欠又伸了伸懒腰才算让自己脑子清醒了些准备开始一天的营生。 刚打开门板噗通一声一个人便直摔了进来吓了这老儿一跳细看是一个眉清目秀的俊俏后生面色苦楚瞧着摔得不轻。 “相公恕罪小老儿无心的。 ”窦二急忙作揖赔罪。 “老伯休要自责是在下无状觍颜在贵宝号檐下栖身小憩不想惊扰主人在下这便离去。 ” 俊后生向窦二躬身请罪便拾起门外的随身小包裹准备离开。 “相公留步”窦二唤住青年“瞧相公衣衫半湿可是在檐下呆了许久这秋风露寒的如此出去恐要留下病来且进来暖暖身子权当小老儿赔罪。 ” “这却是打搅老伯了。 ” 窦二连连摆手“无妨大清早的哪有什么主顾。 ” 迎了青年进门又为他烫了一壶烧酒驱寒青年千恩万谢后窦二便自忙去了。 青年喝了一杯热酒脸颊微红身子渐暖却不改云恨雨愁忍不住长叹一声。 “相公可是有心事?”窦二一边擦拭着桌子一边问道。 “不瞒老伯在下亲人在乡受了冤屈眼见秋后便要人头落本想进京告状怎奈却敲不响那登闻鼓。 ”青年蹙额摇首悲凉无奈。 “嗨登闻鼓响便要上达天听出照鞫问各级合该官员这帮官儿从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这既得罪人又没好处的事谁愿去做。 ” 窦二生长在皇城根下便是没吃过猪肉也不知看过多少猪跑对这官场门道也能说个一二。 “还请老伯指点我去三法司如何?” 一心进京敲登闻鼓告御状这条路一被堵死青年便如无头苍蝇一般难得有个明白人愿意指路当下央着窦二将自己的冤情述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窦二便掰起了手指头“各按察使司本就是都察院的分支既然当臬台老爷已然断了案这条路怕是不易走通。 ” “大理寺主要是复审之所所有审结案子未经大理寺审核不得执行不过大理寺的老爷品级比不得刑部与都察院正堂这腰杆子未必够硬。 ” “至于刑部么主要受理京师诉讼还有办理皇爷爷交待的大案要案京师及十三政使司的死刑案件也须由刑部复审你是上诉冤屈倒该是正管无论登闻鼓还是通政司都可以把案子转到刑部去。 ” 青年心底萌生一线希望“既然登闻鼓走不通我便去通政司投状。 ” “难啊谁知道通政司什么时候能受理你的状纸况且通政司的案子也是有钦定御史老爷出巡追问的你这已经碰了一回钉子再么……”窦二摇了摇头。 “难道我那亲人便没了活路不成?”青年泫然泣下。 “最快的肯定是拦驾告御状了可皇爷爷什么时候出皇城谁能知道便是真赶上了还有净街的禁军和锦衣卫若是被当成了图谋不轨的刺客怕是还没近前便被剁成了肉泥唉岂不冤枉!” 慨叹一番的窦二摇摇脑袋又开始忙手头的事了。 青年失魂落魄了一阵猛又灌了几杯酒毅然起身。 “小相公你哪里去?”窦二问道。 “我再去敲鼓若他们还是不允我便撞死在那里闹出人命来总能惊动万岁爷吧。 ” “哎呦后生爹妈养你不易你可不能糟践自己命哦。 ” 窦二急忙上前劝解又怎能劝得住。 正当二人拉扯纠缠之际又听街面上一阵喧嚷。 一群拿着笤帚抱着铜盆的官兵涌上了街头不分轻重一阵洒扫街面上顿时尘灰漫天咒骂纷纷。 “老伯这是……”街面乱成一团青年倒出不去了。 窦二掐指算算日子“怕是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明日要去皇姑寺进香了咱京城灰尘大这兵马司的官兵 要提前打扫净水泼街黄土垫道这又要折腾一阵子咯。 ” 想想自己要被影响的生意窦二苦了脸子青年却心中一动眉梢有喜。 “老伯这皇姑寺在哪里?又是何去处?” “皇姑寺乃是宫里太后娘娘的香火院非皇亲国戚大老爷家的宅眷寻常人是轻易进不去的。 就是大老爷家奶奶也还有个节令除了正月元旦十五元宵二月十九观音菩萨圣诞三月三王母蟠桃会四月八浴佛十八碧霞元君生日七月十五中元十月十五下元十一月冬至腊八日施粥这几日才是放人烧香的日子。 不是这节令就是大老爷宅眷有什么还愿挂袍、许幡进灯的善事问司礼监讨了小票行给把门的太监才得进去。 ” “且这寺内只有比丘尼非女儿身便是十几岁的小厮也跟不进去门户端是严谨。 ”窦二不甘心抱怨道:“小老儿在天子脚下活到这般寿数还不知这寺内景致是何等模样。 ” “这寺庙什么来历竟这等受皇家看重?”青年不由好奇问道。 “说起这寺庙来历也是一桩奇谈。 ”窦二一拍大腿滔滔不绝讲了起来。 “话说当年鞑子也先犯境英宗爷御驾亲征大军行至居庸关突然出现一披头散发的疯婆子冲过御林军层层阻挡直接来到御驾前苦劝御驾回銮英宗爷认为这婆子扰乱军心但以其疯癫也未问她冲撞御驾之罪直接拿入大牢后来土木兵变英宗爷失陷北国在敌营又饥又渴突见一位老妇人提篮拿罐指为泉前来送饭你道这老妇何人正是居庸关前拦驾的疯婆。 ” “敌营大军深锁老妇能如无人之境世上竟有这般奇事?”青年惊讶。 “更奇的还在后头说有一夜那鞑酋也先欲要加害英庙行至英宗帐外只见帐上红光笼照一条火龙盘于帐顶鞑子大惊只道大明皇帝乃真龙天子不可轻举妄动遂日日美食款待不敢加害。 ” “后来英庙回京被尊为太上皇居住南宫这天夜里那老妇又入南宫嘱咐说:景帝危在旦夕不久便可复位果然未过多久景泰帝驾崩英庙重登九五感念护驾之功便封这吕姓婆子为御妹为她建寺敕赐寺额:顺天保明寺。 ” “此后历代皇爷登基皇姑寺都再请敕封先皇弘治爷十二年也曾下敕谕:官员军民诸色人等毋得侵占田土毁坏垣宇敢有不遵朕命者论之以法。 后宫女眷常相来往因有皇姑这层身份在所以又称皇姑寺。 ” 一番今古奇谈青年挢舌不下暗道真是奇哉怪也故事如此缥缈曲折实不知是真是假。 自然是假的丁寿瞪着眼前青松掩映下朱红雕墙的一派丛林咬牙切齿。 注:《明史·刑法制》说登闻鼓“非大冤及机密重情不得击击即引奏”可翻翻明实录为点小事击鼓的真不少有小吏因为妈死了要守制吏部尚书不听击鼓诉冤的;有县令贪赃认罪但认为量刑过重乞求怜悯的总之各情各类基本上大明皇帝也都满足了敲鼓人的愿望所以感觉这个‘非大冤及机密重情不得击’有点我大清‘必关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不得击的影子。 有一种说法说明代登闻鼓自宣德以后便流于形式《明宣宗实录》记载:‘值登闻鼓给事中年富奏:重囚二十七人以奸盗当决击鼓诉冤切详各犯临刑畏死烦渎朝廷不可宥。 ’蛐蛐天子的答复是:‘登闻鼓之设正以达下情何谓烦渎自今凡死囚击鼓诉冤者必如例录情词以进令法司与辩若蒙蔽及阻遏罪直鼓者。 ’永乐皇帝还担心只京城的登闻鼓不足以下情上达‘京狱有冤者得击登闻鼓自陈彼在数千里外或有冤狱自陈难矣’相对应的是天启首辅朱国祯对登闻鼓的看法:‘大约奏者不真真者又不能奏而不能穷究其实者即不设可也’(朱国祯《涌幢小品》)所以说不是皇帝不想要登闻鼓是这帮当官的不想让皇帝知道下面事即便流于形式这锅也背不到朱明皇帝身上何况比起形同虚设的大清登闻鼓仅《武宗实录》里提到的便有好几处。 《大明律·诉讼》擅入午门长安等门内、叫诉冤枉奉旨勘问得实者、问罪、枷号一个月。 (登闻鼓设立在午门和长安右门外没事往门里面闯是要上枷的) &amp;amp;#x6700;&amp;amp;#x65b0;&amp;amp;#x627e;&amp;amp;#x56de;&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23;&amp;amp;#xff2f;&amp;amp;#xff2d; 第三百七十三章·皇姑寺 站在‘顺天保明寺’匾额之下丁寿横眉立目怒瞪着山门前的几个小太监。 “你们敢拦我?” 几个穿着绿色团领衫的小太监趾高气扬“拦你怎么了也不睁眼看看这是什么方宫里女眷来降香还愿的所在便是公侯伯府的太太奶奶也要有司礼监的小票才得放入你这腌臜货也配进去!” 一个欺骗愚民愚妇的神棍所在要不是佳人有约请二爷都不来丁寿对皇姑寺神乎其神的民间传说嗤之以鼻自也谈不上有多敬重和这几个没卵货纠缠也失身份直接亮出腰牌道:“连锦衣卫也不得进?” 那小太监看都不看一巴掌便将那牙牌拍开“告诉你了此男子不得进锦衣卫多个什么!” 另一个小太监吃吃笑道:“就是多了件东西才进不去小哥哥你若真想进寺开开眼咱家给你介绍个净身师傅瞧你眉清目秀的进宫后可不要忘了咱家的好哟。 ” 其他一干人同时呵呵嘲笑说来这班人倒也不是尽忠职守被派来干寺庙司阍这等苦差事在宫中也是不得志的一腔郁闷无处发泄庙里那帮女菩萨又不好得罪只得加倍难为进庙不得的善男信女了。 还真有日子没人拿二爷开涮了瞧这帮无知无畏的小太监们放肆大笑的模样丁寿有些哭笑不得。 “丁大哥你总算来啦。 ” 柔和清脆的声音响起只见山门内远远一道倩影衣衫摆动碎步轻盈顷刻间便穿过钟楼来到近前。 “原来是顾姑娘您认识这一位?”几个小太监低身作揖和面对丁寿的态度截然不同。 “几位公公丁大哥是我邀来的朋友可否行个方便?”顾采薇笑语嫣然。 “顾姑娘发话有何不可。 ” 几个小太监前倨后恭“这位相公……哦不锦衣卫的官爷适才多有得罪还请不要记挂我等也是职责所在轻忽不得。 ” “几位公公恪尽职守在下怎敢怪罪少不得还要在司礼监刘瑾刘公公面前夸赞诸位一番……” 瞧着脸色变得煞白的几个小太监丁寿笑容如常“只是我确不知这男子不得入内的规矩蒙几位公公指点想来还须回了陪太后銮驾进香的差事。 ” “敢问尊驾是哪一位?”一个小太监颤声问道。 “在下丁寿现掌锦衣卫事。 ”二爷笑着再度将牙牌亮在几人眼前。 ‘扑通’‘扑通’几个小太监跪了一磕头如捣蒜眼泪如雨般哭得个稀里哗啦。 “丁大人奴婢们有眼无珠求您大人大量饶了我们几个吧。 ” “小人嘴贱言语不周这就撕了自己这张臭嘴求您给小的一条活路。 ” 身份低下不等于是聋子傻子而今宫里什么人不能得罪还是清楚的眼前这位莫说他们便是二十四衙门里好多祖宗们还要上赶着巴结这事情若是传出去都不用丁寿说话自有人拿他们几个的性命送人情。 瞧丁寿站在那里不言不语有几个脑子活泛的立刻转了方向“顾姑娘求您给说个话救救小的们。 ” “丁大哥你看这……” 顾采薇不知这几个一向和善的公公怎么得罪了丁寿有心说和又怕恼了丁寿一时两难。 “罢了都起来吧。 ”丁寿不忍看顾采薇为难“瞧在采薇面上这事便算过去了。 ” “谢丁大人谢顾姑娘您老真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几个眼泪汪汪的小太监又向二人连磕了数下才缓缓站起。 “几位既行着宫里的差事尽职尽责那是本分可言行上也该注意着些这口无遮拦的丢的可是陛下和太后的颜面。 ” 还没站稳的小太监们一听这话两腿一软又都跪了下来连称‘该死’。 丁寿也懒得搭理他们牵着顾采薇柔荑并肩入了山门。 见二人远去几个小内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瘫坐在上。 一个抹了抹额头冷汗道:“我说哥几个这事算是过去了么别再找后账啊。 ” 另一个道:“我只求能保住这条贱命哪怕发做净军也好。 ” “说了便是你嘴贱见到俊俏的便占几句便宜你又没那个物件口花花顶个鸟用!”背后一个愤愤道。 这一句话可扎心窝子前面这个当即转身扑了过去“偏你都是对的那么大的牙牌举到眼前都看不见连累我们担罪。 ” 二人纠缠撕打剩下的连忙拉架劝和山门前登时乱成一团无人留意一个人影绕过山门贴着朱红雕墙蹑手蹑脚溜了过去。 *** 山门内苍松翠柏交植左右佛堂中巨烛高烧香烟缭绕不时传出群尼诵经之声更添肃穆庄严。 “丁大哥你看这寺内第一进是天王殿殿内供奉的是弥勒佛祖四大天王。 ” 顾采薇亲热挽着丁寿手臂为他解说寺内置。 “二进是观音殿三进是老祖殿最后是大佛殿如今寺内僧尼都在殿内礼佛。 ” “采薇这几人对你倒是客气咦你又是如何进来的?” 前番在顾女侠闺房约定今日在皇姑寺会面当时丁寿还不知这尼姑庙有这么大来头太后说出陪她进香的话时还当是自己私情露馅吓了一跳如今看守门的几个小太监一番狐假虎威起码让他明了这寺庙有宫中背景可那几个小子竟然对顾采薇如此客气二爷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顾采薇得意一扬粉颈“难道只有你丁大人才能来我这小女子还进不得这皇家寺庙了?” “知道妹子面子够大就不要取笑你丁大哥了快与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丁寿央道。 一声轻笑顾采薇拉着丁寿快步穿过侧殿游廊直到观音殿前指着一块石碑道:“丁大哥可认得这个?” “皇帝敕谕官员军民诸色人等:朕惟佛氏之教自西土流传中国已久……顺天府宛平县香山乡黄村女僧吕氏先年置买田六顷七十六亩起盖寺宇一所……特赐额曰顺天保明寺俱蠲免亩、粮草。 今仍与其徒弟女僧杨氏居住管业颁敕护持之……弘治十二年六月十五……” “这是弘治爷的敕谕。 ”丁寿默念至此悚然一惊“难道吕尼救驾的传说是真的?” 虽说丁寿自个儿赶上了雷劈魂穿的超自然事件可他骨子里对所谓漫天神佛可没多大敬意要不然也不会拿赌咒发誓当屁放这皇姑寺传说中又是火龙盘帐又是指涌泉的也太过玄乎谁信谁是傻子可这要不是真的小皇帝他爹干嘛这么照顾这里。 “坊间传闻以讹传讹者甚多可也不是空穴来风老祖殿内供奉的吕祖是一位前辈高人与峨眉派渊源甚深具体情由我也不甚清楚若是好奇届时你可问问住持大师。 ”顾采薇笑道。 这等宫中秘事知道的越少越好郑旺妖言案还压在心头呢谁愿意操心他们老朱家和尼姑寺乱七八糟的关系丁二腹诽道。 他二人正在说笑寺内做毕早课的僧尼们络绎而出对寺内突然多出的一个大男人也颇为好奇虽说无人出言询问可还是让各种眼神汇聚焦点的丁二爷浑身不自在。 “那个……采薇你此番出来令堂没有阻止?”想起那夜凶险丁寿心有余悸当然相比一饱眼福二爷自觉还是赚了。 “拜见师门长辈娘怎会阻止。 ”顾采薇玉颊浅陷貌极得意。 “长辈?哪一……” 丁寿刚想发问便听殿门前一声佛号“请问这位施主来此何干?” 丁寿举目望去只见观音殿前立着两名女子俱是衲衣芒鞋的僧人装扮。 “两位师叔且容我引荐。 ”顾采薇引着丁寿步上石阶。 “这位丁寿丁大哥是采薇的朋友。 ”顾采薇侧身让出一个年长女尼道:“丁大哥这位金西白大师便是此间住持。 ” 丁寿见这金西白年近六旬一派安闲慈祥之色上前施礼。 “这一位是静因师叔可是薇儿的&amp;lt;img src=&amp;quot;/toimg/data/di.png&amp;quot; /&amp;gt;亲师叔丁大哥你可要好生见过。 ”顾女侠的语气中有股子引见家长的味道。 峨眉三静之一?丁寿心中一动见这位江湖中鼎鼎大名的静因女尼年不过三旬有余目秀神莹丰标脱俗显然修为不凡不想还如此年轻。 顾采薇见丁寿愣在那里不由忧心他失礼引得师叔不快急忙重重咳了一声。 恍然惊醒的丁寿急忙稽首拜见“不才曾与令徒妙善女侠有一面之缘未想在此得遇师太一时失神还请恕在下失礼之罪。 ” “原来丁大哥见过妙善师姐真是好巧怎不说与我听。 ”顾采薇拽着丁寿袖口语含嗔怪。 “采薇不得无礼。 ”静因瞥见二人小动作蛾眉微敛“此间由内侍把守规矩不得男子入内休要为西白师兄招惹祸端。 ” “无妨无妨”金西白笑道“一入空门无相无作何来男女之别既是采薇佳友可入内叙谈。 ” “正要叨扰住持明日太后进香礼佛不才此来也是想观摩一番寺内置早做准备。 ”丁寿道。 “哦?未请教贵介何处高就?”金西白讶异道。 “锦衣卫处挂个闲差教住持见笑。 ”丁寿奉上牙牌。 “原来缇帅当面有失远迎请入方丈详谈。 ”金西白举臂相邀。 静因却道:“寺内供奉皇家也非一次有师兄足矣小弟还有功课便失礼告退了。 ” 说罢作别而去。 丁寿也不强求与顾采薇随着金西白进了方丈室一番闲话叙谈又被引着观摩了一番丛林景致二爷走马观花草草看过倒是对寺中偶遇的几个俊俏小尼颇感兴趣碍着身边顾采薇跟得紧没敢多看直到日斜离寺也无机缘攀谈心中甚是抱憾。 那边厢静因回了禅房在蒲团上闭目诵经礼佛正自物我两我心性澄明之际忽听外间院落‘扑通’、‘诶呦’两声声音不大却难逃她的耳力。 信步出了禅房踏 着卵石小径静因转到侧院见一个唇红齿白的俊秀男子坐在上扶腿轻声痛吟不由黛眉轻锁微微错愕。 “你是何人擅入此间是何居心?”静因神色清冷语意不善此处居住的都是娇弱女尼此人翻墙而入难保不是色胆包天的登徒浪子。 “师傅救命。 ”那男子苦苦哀告声泪俱下。 静因不觉奇怪此人身上并无重伤何谈救命之说不由俯下身子询问道:“你伤了何处?” “我……”男子仰头欲答。 “你是女子!?”静因见此人喉间平平惊愕问道。 【大明天下】(374-375) 2019年12月8日 第三百七十四章·拦驾鸣冤 七月十五中元之日。 鼓乐铿锵金瓜引路太后銮驾一应卤簿仪从浩浩荡荡出了京城向西直奔皇姑寺。 十六名女轿夫抬的轻步亮轿直趋山门住持金西白领着一干僧众迎出门外早有锦衣卫封了各处道口殿廷卫士从门外石桥一直排进大佛宝殿护卫得密不透风。 红罗销金掌扇遮簇之下慈寿张太后一身通袖宫袍头当中戴一尊赤金拔丝观音右边偏戴一朵指顶大珠翠叶嵌的宝花由翠蝶和丁寿搀扶着下了轿子十二名宫娥使扇遮行后跟着乌压压一群宫女太监伺候径直入了山门。 在住持陪同下礼佛进香已毕张太后又登楼上阁串殿游廊四处游历了一番二爷昨日那番前站也没白打每逢妙处有问有答从容谈笑逗得太后开怀不已。 “敝衲静因见过太后。 ” 游历已毕丁寿陪着太后到方丈静室歇息静因早已伫立门前。 “静因师傅来了山中可好?”适才还与丁寿言笑晏晏的张太后语气突然带了几分激动。 “劳太后记挂峨眉山中风调雨顺上下平安。 ”深深望了太后身侧的丁寿一眼静因俯身唱喏。 太后似乎想起丁寿在侧扭头嘱咐道:“小猴儿哀家要听静因师傅说法你在外间候着吧。 ” 别介啊太后这大清早出来的陪您老折腾大半天嗓子都冒烟了连口茶都没喝上还不让进屋歇呀二爷满腹委屈“太后微臣……” “不要多说了。 ”太后根本不给丁寿卖惨的机会独自与静因进了禅房和颜悦色道:“每年都要劳烦师傅千里奔波实在辛苦。 ” “分内之事何敢言苦。 ”静因恭谨说道随即回身‘哐当’一声毫不客气掩上了房门将二爷拒之门外。 说禅语打机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切丁寿负手百无聊赖站在院子里怨天怨怨空气。 “大人今日辛苦卑职从厨下寻了一瓶素酒给大人解渴。 ”杨玉满脸堆笑上来献宝。 打开瓶塞闻了闻随即饮了一大口丁寿满意咂咂嘴“葡萄酿的?” “大人明见万里正是葡萄酿制。 ”杨玉竖起拇指夸赞道。 “味道不错回头寻寺里要下方子等宣府的马奶葡萄熟了请哥几个痛饮一番。 ” “哎呦那卑职先替弟兄们谢过大人了。 ”杨玉躬身作揖。 “甭客气。 ”丁寿仰脖又灌了小半瓶素酒才算缓了口渴有心情四处打量禅院四周。 哟呵这细细一打量二爷才发现紫竹林内有一妙龄小尼清秀雅丽倚竹独立正把着一双妙目向这里偷觑。 “老杨你说这小尼姑看什么呢?” 杨玉看看小尼又打量一番自家卫帅的神色凑趣笑道:“想来这寺院清冷不见男人踪迹一朝见了大人风采这小尼姑生了尘念。 ” “哦?果真是见本官动了凡心?”丁寿望着小尼一瞬不瞬脸上露出标准色狼的笑容。 “定是如此想卑职等人一干粗坯也入不得仙姑法眼。 ”杨玉斩钉截铁道。 管他呢先撩了再说二爷还没试过尼姑呢甩手将酒瓶丢给杨玉丁寿直直奔着林中小尼走了过去。 小尼姑见丁寿走来扭身欲走却不知为何没有移步素手拨弄僧袍徘徊踟蹰。 有门啊丁寿掩唇呵了口气确认口中没有酒气喷薄整整飞鱼服飞步至前欠身施礼道:“拜见仙姑。 ” 小尼侧身避过回礼道:“奴家……哦不贫尼见过官爷。 ” “在下陪太后降香未及竭诚奉拜众位师父既幸会仙姑也是有缘敢问宝号上下?”二爷的一双桃花眼烁烁放光直盯着小尼粉腮。 “贫……贫尼入寺不久还未得赐法号。 ”小尼吞吞吐吐道。 “那也无妨仙姑芳名可否见告?”丁寿锲而不舍。 “这……素味平生贫尼已居方外俗名不敢见君。 ”小尼一再推脱。 好大的架子这么不给面儿丁寿当即打起了官腔“那请问小师父仙乡何处?何时剃度出家?家中又有何人?” “这个……”小尼被丁寿追问得愁眉不展支支吾吾快要急出泪来。 正当二爷盘问小尼之际禅房门开静因陪着太后走了出来。 一打眼不见了丁寿张太后微微不喜“小猴儿哪里偷懒了?” “太后臣在这儿呢。 ”丁寿喜笑颜开迎出竹林。 “你去林中做什么?”太后往林间一望见那俊俏小尼更加不悦“那人是谁?” “寺中一个小尼无事的。 ” 二爷总不能告诉太后刚才去撩逗小尼姑吧正想轻飘飘揭过此事不想当即被打了脸。 “冤枉!”一声凄呼紫竹林内的小尼直冲太后奔来。 “大胆!”“护驾!” 一阵呼喝院中的数名锦衣卫当即抽刀拦阻可每到女尼身前便都环跳穴上一麻眼睁睁看着人从眼前穿过。 丁寿眼神微移见静因如笋芽般的玉指快速缩进僧袍之中低声笑道:“峨眉三静名不虚传呀。 ” 静因闻言星眸转盼不发一言。 转眼间那女尼已奔到近前杨玉要出手阻止被丁寿挡住有他在侧不虞太后有碍他倒想瞧瞧静因搞得什么名堂。 因奔得急小尼僧帽已然掉落三千青丝披在削肩之上吁吁娇喘跪到在前。 “民女有冤求太后做主!” “这是怎么回事?”重重戒备之下突然遇见拦驾喊冤的这锦衣卫是做什么吃的太后问向丁寿的话中带了一丝薄愠。 “这怕是要问静因师傅吧。 ”丁寿眉峰一挑乜眼问道。 “禀太后此女确有冤情求告无门敝衲斗胆为之陈情。 ”静因双手合十躬身回话。 闻听静因知情太后也不再说什么“既有冤情上告可有状纸?” “有。 ”假冒尼姑的女子从怀中取出状纸双手呈上。 丁寿接过尚有少女体香余温的诉状忍不住放在鼻尖嗅了嗅女子见了他这轻薄动作因奔跑过激而酡红的脸颊更是火烧一般。 一声哂笑丁寿转身将状纸呈与太后。 “你叫宋巧姣?这傅鹏又是你什么人?这案子怎么回事?”太后不耐细看状纸直接问道。 “民女宋氏巧姣陕西凤翔府郿县庠生宋国士之女自幼遵父命许配世袭指挥傅鹏为妻六礼已成尚未合卺我夫因丁父忧未能出任为官一日在街游玩无意中失落玉镯一只被西村民女孙玉姣拾去内有刘媒婆看见诓去绣鞋勾奸卖奸她子刘彪手拿绣鞋在大街之上讹诈我夫傅鹏幸有保刘公道解劝我夫只得忍气回家。 ” “黑夜之间孙家庄一刀连伤二命天明方呈报太爷相验男尸有头女尸无头太爷问起绣鞋情由言说是杀人凶犯应在傅鹏身上将我夫傅鹏带上公堂百般拷打一无凶器二无见证无故竟将世袭指挥拿问在监。 ” “民女之弟名唤兴儿在刘公道家中以为雇工。 刘公道告他盗物逃走太爷又将我父带上公堂断还刘公道十两纹银。 民女贫寒之家无银可还。 太爷又将我父押问在监民女前去送饭问出我夫情由。 我想杀人凶犯定是刘彪无疑。 闻得太后慈悲广播 菩萨再世民女不顾羞耻性命今番前来求太后断明此案犹如草木得生拨云见日。 谨此叩天哀哀上告。 ” “阿~~欠”丁寿掩嘴打个哈欠“太后时候不早了咱回宫吧。 ” 宋巧姣哭得声嘶力竭丁寿从知道这是别人老婆后便没了兴趣“案子您已经知道了交付法司办理就是臣将人和状子一并转交都察院。 ” “太后不可。 ”宋巧姣连连叩头“按察使曲锐官官相护若由都察院审理恐上下勾连民女冤屈石沉大海永无出头之日!” “这个……”张太后也是懒得管闲事的民间疾苦并不操心不然也不会由着自己家人胡闹可这边却有静因的面子在不好撒手不管。 “太后您放心咱大明朝有的是清官都察院不行还有刑部和大理寺总有能断个清楚明白的后面刑部阁臣还会多番廷议复核断不会屈死无辜良善。 ” 宋巧姣凄厉惨笑“清官不明有冤难诉朗朗乾坤青天何处!” “大胆!”这话犯了忌讳杨玉大声呵斥。 一改方才谨小慎微宋巧姣缓缓起身“既然阳间无人做主民女唯有一死向阎君求个公道。 ”说罢合身向禅院内的一块太湖石撞去。 袍服摆动两条人影不约而同拦在宋巧姣身前各伸手扣住她一条肩膀不得动弹分毫闲着的另一只手电光火石间互拆了数招不分胜负。 丁寿只觉对方招数变幻多端掌力飘忽不定难以捉摸当即收手“峨眉神功果然名不虚传。 ” 殊不知静因惊疑更甚对方年纪轻轻竟然在自己浸淫多年的飘雪穿云掌下不退半步也收了小觑之心“朝堂之中确是藏龙卧虎。 ” “太后此女虽行为乖戾也是情有可原想她千里迢迢来到京师只为陈冤上诉怎奈四处碰壁求告无门这才有了以死明志之念断无要挟圣人之意伏请太后明察。 ” “朝廷设登闻鼓便是让百姓有自陈冤狱之所倘若人人都来拦驾喊冤法度何在?”丁寿不满道。 被他扣紧香肩的宋巧姣闻听凄凉一笑“登闻鼓呵呵……” “此女正是在登闻鼓下遭人逐斥才行此险着敝衲也曾劝解惊扰銮驾九死一生可她为救亲人情愿舍命出家人慈悲为怀便助她一臂之力太后敝衲情愿一同领罪。 ”静因躬身合十。 “好个烈性女子这案子哀家接了就是。 ”张太后道。 “谢太后慈悲。 ”宋巧姣双膝跪倒连连叩头谢恩。 “杨玉去查查这几日值鼓的人不管是谁一体锁拿北司鞫问。 ”丁寿只是单纯不想多事不等于见死不救连登闻鼓都不让百姓敲了还留这帮守鼓的有个鸟用。 “宋巧姣太后已经允了你的状子了起来吧。 ”丁寿走到女子身前提醒道心中满不是滋味又一颗好白菜不知便宜那头猪了二爷没口福哟。 心中大石已去谢恩后起身的宋巧姣突觉一阵天旋转一头栽到在丁寿怀中…… &amp;amp;#x6700;&amp;amp;#x65b0;&amp;amp;#x627e;&amp;amp;#x56de;&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23;&amp;amp;#xff2f;&amp;amp;#xff2d; 第三百七十五章·加官弄权 低吟一声宋巧姣缓缓睁开眼帘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绣有干枝梅花的葱绿罗帐内光滑的锦缎被褥贴合在肌肤上说不出的熨帖舒服。 猛然惊觉自己身上只穿着贴身小衣宋巧姣不由惊叫一声抱被紧缩在床角。 “你醒了。 ”一个柔和的女子声音在罗帐外响起。 尽管心中惊惧宋巧姣还是伸出裸露藕臂小心提防掀开帐角。 透过六扇透雕花卉杉木围屏只得见房角高几上的花瓶内插着几朵野菊显得简单雅致临窗一张黑漆榆木坐榻上散坐着一名绿裙美妇修长的双腿随意闲适交叠在一起绣花软底睡鞋随着纤细圆润的脚踝动作轻微摆动鞋子的主人捧着一只永乐甜白暗花茶碗一边小口饮茶一边神色专注翻看着一本唐慎微的《证类本草》。 对方虽是女人宋巧姣还是不能完全放心戒备问道:“你是谁?” “我么一个女大夫兼职教书。 ”谈允贤虽是答话眼神却始终埋在书里。 “为什么脱我衣服?”现在的模样让宋巧姣不能释怀。 “不脱衣服如何用针。 ”谈允贤抬起螓首远山轻颦带着些许怒意道:“你太不爱惜身体了长途奔波肝火旺盛又受了夜间寒气水火交攻你这柔弱身子如何受得了!” “我……”宋巧姣嘴唇嗫喏没有回声自己一路进京床头金尽未舍得投店栖身在酒坊檐下若非遇上好心人如今怕已是客死异乡。 “谈先生宋姑娘可醒了?”外间一个温柔动听的女声说道。 “醒了已无大碍。 ”谈允贤继续埋头看书。 “那便好爷还专门问过。 ”随着绵软笑声一名身着月白绉纱衫裙的妇人捧着几件叠好的衣裙走了进来。 虽还是个女人自己终究袒身不雅宋巧姣抱着锦被往帐内缩了又缩。 “姑娘请更衣吧。 ”妇人将衣裙放在床边笑着说道。 “这不是我的衣服?” “姑娘请恕府中招待不周您的衣服寻不见了唯请见谅。 ”妇人笑容尴尬总不好说自家老爷嫌那身衲衣惹了寺庙晦气直接让人给烧了吧。 也不能光着身子不下床宋巧姣虽是不愿还是躲到屏风后换了丁府衣裙。 不多时一身青缎比甲水绿湘裙打扮的宋巧姣转了出来虽因病体虚弱面色苍白却更衬得眉蹙春山寒凝秋水清丽非凡。 “好个西子捧心真是我见犹怜。 ”妇人赞道。 “谢过夫人。 ”宋巧姣开口称谢。 “可不敢当如此称呼婢子姓谭若姑娘不弃称我谭妈即可。 ”谭淑贞万福施礼。 见这妇人眉弯目秀衣着讲究谈吐不俗怎会只是一个粗使仆妇宋巧姣不觉心中诧异再看坐榻上那位一脸书卷气的女先生更是搞不懂这府中人物了。 “谈先生宋姑娘玉体可是痊愈?”谭淑贞问道。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身体底子弱还需在饮食上细心调养才是厨下现有什么吃食?”谈允贤翻了一页医书随口问道。 “询问过倩娘妹子刚好赶上中元节灶上材料还算齐备辽东镇守朱公公那里送了一批金虾;山东镇守毕公公遣人送了许多海鲜和羊肚菜;今年由河南按察使迁转操江提督的朱大人用快马送来了一些冰镇鲥鱼和大闸蟹这在京城可是稀罕物;漕运总督洪大人送来的尽是运河两岸方物泰州鸭蛋、浦江火肉、诸暨香狸、苏州带骨鲍螺……” “这些东西她都吃不得。 ”谈允贤摇首打断。 “再有七月十五是甜食房进贡蜂蜜的日子罗公公提前送了一份皇爷又赏了老爷一份厨下确是富裕好多。 ” “蜂蜜好啊清毒滋阴合她的脾胃。 ”谈允贤起身握着书卷负手踱了几步“劳烦倩娘给预备一份蜂蜜梗米粥哦冬日在荷塘掘的老藕可还有剩?” “这……多已制成了藕粉。 ”谭淑贞为难道。 “那便省事多了再做些藕粉桂花糖糕吧”谈允贤击掌笑道“老藕捣浸澄粉营胃生津正是病后滋补妙品。 ” 谈、谭二人一答一合宋巧姣听得挢舌不下这府上到底什么人啊怎么大明朝上从皇上下到太监都把东西往这里倒腾。 “敢……敢问二位尊府主人究竟何方神圣?” 二人相视一眼齐声道:“姑娘是由东主(老爷)一路抱回竟不知他是何人!?” *** “连登闻鼓都敢阻拦不报他们眼里还有朕么还有黎庶百姓嘛!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乾清宫内小皇帝咆哮的怒吼声几乎掀了殿顶的琉璃瓦。 “臣已将那几个锦衣校尉押解南镇抚司按律治罪。 ”揉了揉被震得隐隐发痛的耳朵丁寿欠身禀道。 “那个吉时呢?”朱厚照不依不饶。 “阻遏下情蒙蔽上聪老奴以为此例不可开需严加惩治以儆效尤。 ”刘瑾道。 “老刘说得对你说怎么办?”朱厚照追问道。 “廷杖三十给他个教训……” “这就完了?”朱厚照对处理结果很不满意。 “降其为云南鹤庆军民府经历司知事他既不愿为民陈情便打发他去南陲教化夷人吧。 ”刘瑾道。 “老刘这办法好言语不通对牛弹琴看他以后日子还怎么过。 ”朱厚照鼓掌大笑。 “那母后交待的这个傅鹏案又怎样处置?”小皇帝将状子往御案上一扔忿忿不平说道:“一个世袭指挥随随便便就被县令下了大牢也是个废物!” 怪谁?太祖皇帝定下的军户世袭制度又不是白养吃饭的子弟成年袭职是要考较兵书武艺骑射的初考不中准予袭职俸禄减半两年后再考合格了拿全俸不合格滚蛋风险与收益并存你祖宗夺了侄子皇位为了奖励跟他身后造反的军功武臣强分个‘新官’‘旧官’新官子弟应袭免试哪还有脸再严格要求洪武旧官凡是给钱没有不过的搞得如今武职泛滥什么东西多了也不值钱呀。 丁寿抬头偷瞥了小皇帝一眼心里话没敢往外说“臣已传命陕西锦衣卫封存案卷及涉案人犯只等陛下旨意便可提调入京鞫问。 ” “老奴以为如此处置不妥。 ”刘瑾当即否了丁寿的建议。 老人妖今儿怎么了丁寿纳闷他可很少撅二爷的面子啊。 “国朝登闻鼓案皆需涉案官员同场审议知县管一县民生按察使掌一省刑名若是主官擅离恐会案牍积累迁延公务况且人犯千里押解若是其中有何纰漏如何向太后交待。 ” “老刘你的意思是……”朱厚照问道。 “与其兴师动众不如择一近臣能员赴陕西审案既免去横生波折又可体察民情彰显陛下爱民如子明察秋毫之王化使三秦父老荣沐皇恩。 ” “嗯——言之有理。 ”小皇帝连连点头“还是老刘想得周到干脆也别麻烦选人了我亲自走一趟。 ” “陛下不可。 ”丁寿与刘瑾同时喊道开玩笑你小子前脚出紫禁城百官劝谏的奏本就能给二爷起个坟头太后那里怎么交代。 “陛下千金之体不可轻出老奴万死不敢奉旨。 ”刘瑾肃然道。 看两人突然变脸朱厚照讪讪一笑“朕就是随口说说玩笑话不当真。 ” 这倒霉孩子吓二爷一跳小皇帝从谏如流两人也不再多事免得引起熊孩子的逆反心理。 “那安排谁去好?” 丁寿嘴欠问了一句随即见刘瑾与朱厚照二人同时将目光转向了他。 “我?!” “案子是你陪母后接下的原告又在你府上安顿你若不去说不过去吧?”朱厚照幸灾乐祸的样子很是讨厌丁寿恨不得往他脸上砸一拳。 “锦衣卫干员甚多臣手下的钱宁便很机警可由他出面……”自打进了大明官场二爷就没哪个年底消停过关键每次都挂彩这西北路迢迢要是有个马高镫短阖府上下的一堆女人还不知便宜哪个呢。 “代天巡狩体察民风若非陛下近臣如何能宣扬天子仁德。 ”刘瑾道。 “不错不错你办事朕放心。 ”朱厚照附和道。 “臣不过区区三品指挥与臬司同级应对陕西臬台衙门难免束手束脚请陛下另择重臣前往。 ” “好办朕加封你为二品都指挥使仍掌卫事你这官儿也早该升了。 ”朱厚照大方得很。 “此行除了正风肃纪昭雪冤狱还要考察边事西北边境胡戎密迩兵燹频仍选将练兵不可轻忽务要循名责实以备将来。 ” 刘瑾说一句朱厚照便点一下头“锦衣卫是天子耳目你又是朕的心腹之臣你定要替朕好好看看这西北究竟是怎样一番情境。 ” 二爷命苦啊丁寿苦着脸道:“陛下明鉴边臣不是统兵大将便是封疆重吏臣如何压制得住他们?” “陛下丁大人担心不无道理不说手握兵权的边事大员便是陕西法司有意推诿只这案子就不知要拖沓到何年何月。 ” “刘公公所言极是还请陛下您开恩将这差事便宜旁人吧。 ” 看丁寿可怜巴巴的模样朱厚照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开心“这有何难你本就有御赐金牌朕再予你便宜之权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 丁寿噘嘴皱眉不情不愿领了旨意看他吃瘪的神情朱厚照龙心大悦暗笑一声:你也有今天! 出了乾清宫刘瑾斜首眄天“升官加权哥儿此番可还满意?” “左右推不掉了借机讨些便宜也是好的”丁寿歪头笑道“公公成人之美想来不会只为区区一个傅鹏吧?” 刘瑾嘴角微翘“咱家的确有事要你去办。 ” 注:降吏科给事中吉时为云南鹤庆军民府经历司知事时以直鼓不尽受状以致诉人自残下锦衣卫狱杖而遣之(《明武宗实录》)正德二年的事这小子不冤。 旧官即比试贿赂无不中(《明史·卷七十一志第四十七》)。 洪武初军功袭职子弟年二十者比试初试不中袭职署事食半俸。 二年再试中者食全俸仍不中者充军(《明史·卷六十九》) 【大明天下】(376-377) 2019年12月9日 第三百七十六章·芙蓉帐暖月光寒 “君子之道譬如行远必自迩;譬如登高必自卑。 ” “《诗》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 兄弟既翕和乐且耽。 宜尔室家乐尔妻帑。 子曰:“父母其顺矣乎。 ” 窗明几净的书斋之中书声朗朗长今与蕊儿两个丫头各着一身绛紫衫裙坐在书桌前摇头晃脑背诵《中庸》。 端坐案后的高晓怜轻点螓首“确是不差不过除了记得牢靠还要晓得其中深意。 ” “我知道。 ”长今急不可耐举起白嫩嫩的小手。 在得到高晓怜首肯后长今脆声道:“‘行远自迩登高自卑’就是说走远路必定要从近处开始登高山一定要从低处起步好比世间万事都要循序渐进不可一蹴而就这才是君子之道。 ” 赞许的点点头高晓怜又看向了老实安坐的蕊儿。 蕊儿见高晓怜瞧向自己才轻声道:“中庸之道便是一切从小处着眼从自身做起这与老子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荀子之‘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有异曲同工之妙。 ” “好举一反三老爷晓得了定然高兴。 ”高晓怜抚卷莞尔。 长今却小嘴一撇“高兴有什么用师父陪我玩的日子越来越少。 ” “这府内上下许多事都要着落在老爷肩上哪会有许多空闲。 ”蕊儿开解道。 “那他怎么有空闲夜夜去陪可人师母玩耍?”长今歪头问道。 “爷他……不师父他不是去耍子的。 ”蕊儿俏脸晕红回道。 “那他去做什么?”长今追问。 “这个……”蕊儿虽已知人事可这话却怎么说出口一时尴尬无言。 “好了别乱嚼舌根子了安心读书。 ”长今的话题让高晓怜胸中一阵烦闷出言打断。 长今一吐雀舌似模似样捧起了书本暗中又向蕊儿扮了个鬼脸。 “姑娘请茶。 ”一身使女打扮的雪里梅捧着茶盘进了书斋将茶盅依次放在了高晓怜等三女手边。 “谢谢雪姐姐。 ”长今与蕊儿颔首称谢。 “婢子当不得二位小姐这般称呼。 ” 雪里梅平日都在高晓怜院子里知晓这二人的身份对那恶徒又敌视了几分哼那个正经人没事会收两个漂亮女弟子在身边的。 高晓怜浅啜一口香茶便将茶盏丢在了书案上“怎么做事的这茶不凉不热的如何入得了口!” “婢子……”温热适宜才好入口啊这般挑刺让雪里梅无言可答只得垂首道:“婢子知错这便换来。 ” 见雪里梅噙着眼泪退下长今眨眨眼睛突然笑道:“晓怜姐姐这下一句‘妻子好合如鼓瑟琴。 兄弟既翕和乐且耽。 宜尔室家乐尔妻帑’又作何解?” 蕊儿在旁连拽她衣袖长今只是佯装不知。 “小丫头想替那奴婢开脱?”高晓怜凤目流波微笑道:“这丫头并非老爷家室姬妾这琴瑟和谐与她无干便是真等到那一天圣人还有‘夫妇有别长幼有叙’之说似她这般对老爷不假辞色尊卑倒置的也该家法处置。 ” “哎呦这怎么话说的就提到家法啦?”咯咯一阵娇笑贻青贻红两人并肩进了书斋。 “两位姐姐甚少踏足此处倒是稀客。 ”高晓怜起身相迎。 “我们俩整日打理些凡尘俗事进书斋恐给你这女夫子染了俗气。 ”贻红掩唇取笑道。 “抵足而眠多少时日妹子我早就与二位姐姐不分彼此那还有许多讲究。 ”高晓怜转对长今二人道:“今日有客课业便止了吧。 ” 二女应声又向青红二女施礼道别青红二人虽是丁寿通房但还晓得自家身份不敢托大恭敬回礼。 “二位姐姐有事?”请二女入座高晓怜开口问道。 “听娘说爷又要出外差了”贻红说道。 “爷才在京安生几天啊怎又要出去可知此番去哪儿?”高晓怜蹙额问道。 “好像是西边如今娘正忙着给爷打点行装呢。 ”贻青回道。 “西边?可是与前日进府的女子有关?”高晓怜警觉问道。 “八九不离十这趟外差出去保不准府里又要多几个人呢。 ” “休得啰唣爷的事岂是我们该多嘴的。 ”喝住了使小性子的贻青贻红又道:“娘那边传信爷今晚要在你院子里歇息让你提前预备着。 ” “真的?”高晓怜美目一亮。 “爷亲口说的还能有假娘还让我二人嘱咐你一声爷明晨还要赶路不要贪玩误了时辰耽搁爷休息。 ” 高晓怜粉颈羞红羞啐道:“爷那性子岂是我能做主的再说你们又不是不知爷越是……第二天精神愈旺。 ” “姑娘茶来了。 ”三人正说着话雪里梅二番进屋奉茶。 雪里梅惴惴不安望着高晓怜神色“茶水可还能入口?” 不料高晓怜根本未碰茶盏便只道:“这次好了你下去吧。 ” 如释重负的雪里梅施了个礼便要退下又听高晓怜吩咐道:“今夜老爷要过来歇息你和坠儿速去把卧房收拾了茵褥枕席俱换成新的早早用香炉熏过不可稍有差池晓得了么?” 雪里梅应声退下。 看着雪里梅退下的方向贻青笑道:“妹妹这便是爷花大价钱从宜春院买回来的雪里梅?几万两的使唤丫头啧啧爷可真疼你。 ” “不过是帮爷调教罢了一个堂子里出来的也敢和爷使脸色。 ”高晓怜冷哼一声道。 “这可是得罪人的活计你怎么揽了这差事?”贻红远山轻颦忧心问道。 “爷交待的再说有了这丫头在院子里爷来的不是更频了么。 ”高晓怜狡黠一笑。 “好你个鬼丫头原来心机都使在这儿了。 ”贻红笑骂一声又道:“既说到这姐姐们有事相求。 ” “二位姐姐有事请说与妹子还见什么外。 ” 二女相视一眼贻红道:“爷如今多在秦姨娘处安歇我二人许久也不得见以往……以往……” 贻红住口不言神色纠结绞着手帕。 见她半天也说不出来贻青按捺不住接口道:“以往在爷身前伺候夜里爷要净手喝茶的兴致来了还会弄上一弄如今都不回本院安歇我等可是旷了许久今夜想着借妹妹这处宝拾你些残羹剩饭熄熄心中这团火行不行妹子你给句话便是。 ” 见二人满脸渴求之色有往日情分在高晓怜自不忍拒绝“爷那龙精虎猛的身板儿妹子一人也应付不来两位姐姐肯施援手小妹求之不得。 ” “好妹子。 ”贻青亲热揽住高晓怜香肩附耳低语道:“你放心我二人也不会白沾你的好处这帷帐里擦汗引枕扶肩推背的差事姐姐们可是轻车熟路保管服侍周到你只管一心享受便是。 ” “你坏死了。 ”露骨调笑让高晓怜耳根好似火烧羞恼捶打贻青书斋内莺声燕语一团嬉闹。 *** 月挂中天芙蓉帐暖。 雪里梅与坠儿两人和衣卧在外间便榻上耳听得里间不间断的淫声浪语和咯吱咯吱的木床曳动声粉面潮红羞涩难言。 “雪姐姐已经三更了他们何时能完事?”棉被蒙头坠儿躲在被下红着脸小声 嘀咕。 “我也不知。 ”行院长大虽未开苞雪里梅也粗晓男女之事这恶徒浪子如此熬战却出乎她的意料。 “晓怜你这妙处越发紧凑了爷宝贝进出之际如同被它咬住一般快活得很啊。 ”丁寿声音由里间传来。 只听高晓怜不胜娇羞的娇声道:“奴家已是爷的人了只要爷喜欢贱躯随时奉上只求爷怜惜则个啊……轻柔一些奴家实在不胜爷的虎威。 ” “妹子你若不耐受换姐姐来可好。 ”贻青吃吃笑道。 “姐姐休急待妹子承了爷的滋润定退位让贤。 ” “那好姐姐帮你一把。 ” 贻青笑声未落便听高晓怜一声痛呼“戳到心尖上啦姐姐饶命。 ” “贻青你这妮子推的时候也不知会一声险些闪了爷的腰。 ”丁寿笑骂。 “奴家不想着帮晓怜妹子杀杀痒么爷您也加把劲儿啊。 ”贻青腻声言道。 “好且看爷的本事。 ” 丁寿一声虎吼随即便是噼噼啪啪一阵剧烈的肌肤撞击声压抑不住的呻吟浪叫由高晓怜喉间迸发听得外间二人面红耳赤浑身发热。 “雪姐姐我内急出去走走。 ”坠儿不待雪里梅答话便翻身下榻出了屋子。 身边无人陪伴再听内间百般狂荡的娇喘浪哼即便雪里梅不齿这几人荒淫做派也听得体酥气喘阴户里热烘烘一股春潮涌出打湿了裙内绯色汗巾。 且说坠儿解罢手归来行至廊下里面动静更响还有咕叽咕叽水声传出一时好奇不由把住窗棂偷觑。 盛夏方过气候仍是闷热窗棂上只蒙着霞影轻纱透过薄薄纱窗在床前羊角绰灯映照下绣帐内人影清晰可见。 只见四个赤条条的雪白身子纠缠在一处本院的主人晓怜姑娘四肢着跪伏在床榻上光艳润泽的肌肤在烛光映照下如白玉一般府上老爷跪在姑娘身后狠命耸动着不时见一个黑黝黝的粗壮肉棍在雪臀之间忽隐忽现随着老爷抽动姑娘那对粉嫩玉乳如饱满多汁的仙桃一般在风中颤动不已。 高晓怜紧咬衾被颠着香臀向后迎凑不管不顾肉龟往左便往左迎肉龟向右就向右凑呻吟不绝不想姑娘白日里端庄娟秀的模样在床上竟这般骚浪。 老爷那双手也没闲着身侧一左一右搂抱着精赤溜光的两名女子含着一个的雀舌手掌已顺着腰身曲线滑入到她的臀瓣深处另一个躲在床里看不清老爷抚摸她身何处只见那蓬乱云鬓散落在老爷胸腹间不住舔吻那粗大肉柱不时因二人激烈动作滑出姑娘体外时该女便及时握住急急套弄数下又再度引着肏入姑娘体内不得稍歇。 坠儿偷看春光不禁芳心寸动她年至虽幼也略懂人事今日耳闻目睹不禁春心难耐欲火焚烧遍体躁热。 不觉将小衣褪尽坠儿手抚着微微坟起的嫩乳轻轻摩搓那玉乳顶端玉头早已发硬胀大试着以手指挤捏快感油然而生又觉牝户内又骚又痒便腾出另一只手来伸至裙底粉腿玉蚌之间摸着光溜溜湿漉漉的女儿羞处按着蕊蒂一番抓挠如潮似海的舒爽畅快奔涌而至让她不舍停手越弄越快双眼更是睁得老大紧贴窗棂一瞬不瞬。 屋内的四人已然换了姿势老爷‘波’的一声将那根大肉柱抽出翻身仰卧那根大东西摇头晃脑昂然耸立姑娘在另二女扶持下蹁腿跨坐在老爷腰间毛茸茸的牝户对准肉龟缓缓坐下不多时便套了进去两女挟住姑娘身子帮着她在上面蹲套扭动老爷也捧着那对雪白屁股一起一落撞得白肉颤动啪叽声响。 未及一刻姑娘便体乏不支蹲不住桩气喘吁吁伏在老爷身上动弹不得颤声说道:“老爷奴家……奴家不成了。 ” 轻拍身上这具汗腻湿滑的娇躯只听丁寿轻笑“你先歇歇该有你的不会少了。 ” 云鬓轻点高晓怜翻身倒在床内肉龟滑出哗啦啦一股淫水淋了丁寿小腹腹间毛发都被打湿成绺。 见终于空出位置贻青一把握住那根日思夜想的巨大宝贝不顾上面汁水淋淋大张檀口一嘴含住吸吮品咂啧啧作响。 丁寿火气未消经这挑逗如何把持按住螓首不住耸挺胯下硬物将那小口当蜜穴一般抽送起来噎得贻青凤眼乜斜险些背过气去。 “爷您这样会弄出人命的饶了她吧。 ”贻红见了慌忙依偎过来用香滑嫩乳厮磨丁寿肩膀软语相求。 丁寿听罢便松了贻青翻身将贻红两腿挂在腰间大如鸡卵的紫红肉龟抵住鲜红肉缝腰身用力借着淫水润滑直通花宫。 猛然巨物透体贻红长吁口气才算缓过神来“爷已经到了花心别再顶了快些抽送让奴家死吧。 ” “好。 ”丁寿坏笑一声抱着娇躯耸耸挺挺见那一对微微晃动的艳红美乳鲜艳动人活色生香忍不住身子前倾脸贴着贻红酥胸将嘴一张吮吸起粉红肉蕾来。 “哎呦爷这下磨得奴家好酸骨头都化了。 ”肉柱急进急出顷刻间便抽插了数百下上下刺激之下贻红春情高炽花心淫水汹汹高声浪叫毫无顾忌。 丁寿情浓兴起怒涨紫龟顶住花心狠磨狠钻尽力抽送那又大又长的粗壮肉柱次次击中花心直弄得贻红浑身酥麻鬓发散乱娇喘吁吁两脚紧紧勾住乱颤牝户内花露汩汩片刻湿透衾褥。 坠儿不知泄了几次细细肉缝上的那粒花蒂已被她揉得有些红肿了还是难解心中骚痒嘴里咬着一块香帕鼻息咻咻耳热目赤。 突觉肩上有人拍了一下吓得小丫头险些丢了魂去定睛看是雪里梅才算将心放回肚子。 “你这丫头说是净手怎又在此?”久等坠儿不回雪里梅出屋来寻不想这小妮子在窗外偷看还自渎起来让雪里梅又羞又气。 “姐姐噤声你来看。 ”坠儿招手让雪里梅凑眼来瞧。 那房中人儿并未完事此时又换了对手。 只见贻青弯下身来双手扶着床尾春凳丁寿立于身后双臂自她腋下绕至酥胸把玩那对白嫩耸立的乳峰少顷腰身一挺将胯下巨物刺入蜜穴抽送抵摩那根棒儿穿梭两股之间好似浪里蛟龙直抵花心捣得穴内唧唧作响弄得贻青酥软无比快活难当。 贻青嘴里哼哼呀呀淫声浪语不止大叫道:“爷真好爽死奴家了!” 听得浪语丁寿更增淫兴一边猛抽一边问道“小蹄子往日你等皆不受力今日何以这般有趣?” “还不是爷这段日子旷我等久了爷这宝贝让人又爱又怕见了它承受不起不见又想她它念它。 ” 贻青扭腰摆臀迎合着身后撞击雪臀向后一凑将那粗大阳根全部吞尽又向前一扑全根吐了出来粉红嫩肉随着阳具进进出出而外翻内陷淫水顺腿流下扑扑答答作响。 看到此处雪里梅但觉户内恍有虫蚁轻咬慢爬时徐时急热痒无比浑身燥热不安羞恼道:“你这妮子竟偷看这事好不知羞。 ” “雪姐姐莫怪小妹也是把持不住不想老爷白净玉生般的身子那物件却黑黝黝的好像个粗铁棒真不知几个姑娘是如何撑住的。 ”坠儿户内依旧骚痒用力揉搓户内肉核吁吁喘声娇滴滴解释道。 “爷亲亲达达奴里面痒痒尽管用力把花心儿捣碎才舒服呢。 ”屋内贻青骚语浪声听得丁寿愈发勇猛耸身大弄如猛虎发力 尽根进出狂抽狠进数百下穴中淫水唧唧声响如山洪骤发垂泄而下。 在外间屋里耳闻与亲眼目睹截然两样雪里梅同样看得两眼发涨心火难平只得将两腿夹紧忽觉下身一阵凉意湿漉漉一大片一股细细汁水径直顺着大腿流下再摸牝户已为那细水润泽高高浅浅宛若一片沼泽不由羞臊惭愧有心转目不看却鬼使神差移不开眼睛。 外间站着两个大活人丁寿如何不晓正好卖弄手段让这两个妮子乖乖出丑消消那夜之恨当下将棒儿抽至穴口暂且不动不知情由的贻青收缩小穴夹紧双腿央告道:“我的爷怎不动了奴奴花心痒得紧。 ” 话声才落便听‘噗哧’的一声丁寿已将那肉棍整根戳了进去由于用力过大顶得贻青花心处隐隐作痛‘嗷’的一声惨叫打了个趔趄双手扶定凳子才没摔倒。 丁寿双手搂定贻青柳腰对准鲜红牝户紫红菇头一通乱顶直弄得贻青浑身美肉颤颤晃晃蜜穴欲裂欲穿。 贻青咬紧牙关死命忍受杨柳细腰东摇西摆雪股香臀一耸一掀全力迎合不多时便粉脸绯红香汗透胸明眸半开口不能张最后大呼一声阴精汹汹涌泄伏在春凳上只剩喘气之声任由身后人儿尽情折腾。 三女皆不堪征挞丁寿只得想法尽快结束转过贻青玉体让她仰卧凳上看着那已被蹂躏成一个大开红洞的水淋牝户扶着肉棒连根没入又是一阵大抽大送弄得兴起又将贻青一只白生生的嫩腿扛在肩上肉棍来回抽动次次击中花蕊弄得贻青花心酥酥麻麻一泄再泄。 “爷奴家受不得了出人命啦饶了我吧啊——”贻青在丁寿狂捣猛插之下四肢瘫软全身发抖蜜穴大张直接昏死了过去。 丁寿也觉菇头酥麻当下加快速度又攮动了数百下悬空重重一操终将元阳一泄如注遍洒花心。 贻青体内热津注入不觉身子一抖昏迷中又丢了一次丁寿记得方才承诺强自忍住在贻红与晓怜二女体内也各射了部分阳精。 高晓怜心满意足搂紧男子健壮身躯神魂俱飞竭尽温柔体贴之能事。 屋内云雨既散屋外二人也是站立不住互相扶持着回屋揩拭一番便打算搂着睡去。 “雪丫头给老爷奉茶。 ”里屋高晓怜的声音娇糯慵懒却不容置疑。 “雪姐姐你歇着我去吧。 ”坠儿低声道。 “她要的是我去伺候。 ” 轻叹一声雪里梅强撑着支起身子从茶壶箩里斟了一杯热茶双手捧了进去。 绣帐内几人喁喁私语。 “爷咱姐妹三个今夜尽心服侍可还满意?” “你等心意尽到有何不满意。 ” “咱几个都是从东厂跟爷一路祸福与共过来的只要爷乐意我们将心剖出来给爷都成可爷却整日与那院子里的人厮混想承爷点雨露滋润都难得。 ” “你们三个别不服气三人合在一起还比不得云娘一人战力论起花样玩法更是不及。 ”姬妾间有点争强好胜的小心机人之常情只要别弄得鸡飞狗跳家宅不宁丁寿还蛮享受这种争宠撒娇带来的成就感。 “那爷喜欢什么花样婢子们照做就是。 ”高晓怜不服气道都是女人谁比谁差到哪去。 “老爷请茶。 ” 罗帐内汗香融融四具身躯相贴厮连交臂叠股缠绕成一团看得雪里梅头晕目眩不敢抬眼。 丁寿伸手接茶不知有意无意托住茶盏的同时将那几根纤纤玉笋也握在手里。 雪里梅如遭蛇咬快速抽出手去惊惶不安扫了榻上一眼玉泽身躯黑白分明坠儿口中说的那根黑铁棒此时虽软垂胯间依旧尺寸可观吓得她慌忙低下螓首只盯着自己脚尖看。 见她窘迫不安的模样丁寿嘿嘿一笑单手拨开盖碗饮了口热茶。 “爷也赏奴一口吧。 ”贻青有气无力缠了上来。 “好。 ”丁寿又饮了一口直接以嘴渡去霎时二人唇舌相交品咂之声盈耳。 雪里梅面红耳热低声道:“婢子告退。 ”便要离去。 “慢着。 ”高晓怜语带不满“这般不懂规矩取热毛巾来给爷擦拭身子这般汗腻如何睡得好。 ” “我婢子……”雪里梅红了眼眶这活计她如何做得。 “怎么当自己是什么大家闺秀不成既做了丫鬟便该做丫鬟的差事那些粗使丫头们想做这些还做不得呢。 ”高晓怜冷声冷语道。 “是婢子遵命。 ”雪里梅紧咬樱唇几乎噙出血来。 “好了她没做过这个想来也做不好贻红你来吧。 ”丁寿拍着怀里的另一具娇躯道。 “爷偏会使唤人。 ”嘴上如此说贻红还是乖乖披衣起身忙碌。 “下去吧。 ”深深望了雪里梅一眼丁寿挥手道。 “婢子告退。 ” 出了里间雪里梅未回便榻独步徘徊到廊下阶前仰望皎洁明月倍觉凄凉孤苦。 “慎郎你可知妾身疾苦此时你又在哪里呀!” &amp;amp;#x6700;&amp;amp;#x65b0;&amp;amp;#x627e;&amp;amp;#x56de;&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23;&amp;amp;#xff2f;&amp;amp;#xff2d; 第三百七十七章·机缘凑巧各相逢 翌日一早丁寿便带着由东西司房精选的三十名缇骑护送着宋巧姣所乘马车一路西行而去。 主人外差已是常事府中人早已习惯各安其职各过各的日子高晓怜的书斋外毗邻一片七八亩的荷花池此时花开未谢幽幽花香熏得人醉意微微高晓怜倚着凉亭雕栏闲适偎坐欣赏着池中一丛丛花姿清雅的睡莲。 赏花人仪态娴雅在旁伺候的人却没这般福气雪里梅用被池水冻得通红的小手费力从刚采摘下的莲蓬中取出莲子剥下。 “好了没有?”高晓怜随口问道。 “好了好了姑娘请用。 ”雪里梅慌不迭用香帕盛起一捧才剥开的莲子。 才拾了几个吃下高晓怜突然蛾眉一蹙掩唇将犹带口香的一颗莲子吐到绣帕上。 “怎生是苦的?难道你连莲子都选不好么还是成心要本姑娘吃苦头?” “婢子不敢这时节的老莲子居多怕是口感不如荷月时那般鲜嫩。 ”雪里梅急忙辩解道。 “还敢犟嘴!如此说是我为难你不成?”高晓怜柳眉倒竖喝问道。 “婢子不敢如此说想来姑娘是七巧玲珑心的自会明白。 ” “你……好啊真是人善被人欺看来是我脾性太好让你轻瞧了。 ”高晓怜怒冲冲站起“反正爷不在没人心疼护着你便让你这小娼妇瞧瞧姑娘我的手段。 ” “跪下!” 雪里梅这些时日受了不少委屈今日也懒得再忍大不了投了旁边荷花池也省得再遭这番活罪因此虽是依言跪下却仰着粉 颈倔强望着高晓怜。 “婢子出身低微又在府中为奴晓得自个儿下贱身子左右梅香拜把子是死是活便听从姑娘处置。 ” 这话却戳中了高晓怜心底逆鳞高姑娘酥胸一阵剧烈起伏恨恨道:“好那我便从了你等爷回来我自去向爷请罪。 ” 高晓怜这边刚起了狠心便听亭子外面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 “晓怜大呼小叫的成什么体统。 ” 一身月白衣裙的谭淑贞走近亭子不满对高晓怜道:“旁边便是书斋教书育人的所在让长今她们听见今后你还如何为人师表。 ” “娘你不晓得这丫头真是气死个人……” 高晓怜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本指望拉个帮手过来不想谭淑贞听过后只是淡然道:“便是为这等小事?” “娘——”高晓怜不依撒起娇来“你到底帮哪个?” 不理高晓怜谭淑贞对着跪的雪里梅微笑道:“你便是雪里梅姑娘烦请将这些莲子送到灶上虽是老了些用来熬粥确是正好恰巧姨太太这几日有些郁燥倩娘妹子正张罗要做莲子羹而今却省了这道麻烦我代她先谢过姑娘了。 ” “婢子不敢。 ”自打谭淑贞进了凉亭雪里梅便一直偷眼观望此时见她言语和善便狐疑问道:“这位婶子看着面善可是哪里见过?” “哦?姑娘恕罪人老多忘我确没什么印象。 ”谭淑贞拧眉思索一阵摇首苦笑。 “娘吩咐你的事还不去做胡乱攀什么交情。 ” 打发走了雪里梅高晓怜蹙额道:“娘你瞧瞧这教坊出来的丫头鬼精鬼精的给个杆子便往上爬一肚子弯弯绕。 ” “你随我来。 ”谭淑贞沉声说了一句便扭身出了花亭。 高晓怜疑惑不解跟了出去直走到池边一处僻静的柳荫下谭淑贞才停了脚步。 “娘到底怎么了?” “蒙你们姐妹几个唤我一声娘有些事我不得不说你也休怨我聒噪。 ”谭淑贞在池边寻了一块石头坐下颇有些语重心长。 “娘您说的是哪里话女儿有什么不对的您尽管教训就是。 ”高晓怜惶恐不安说道。 “你百般刁难那雪姑娘究竟什么意思?”谭淑贞盯着自家干女儿问道。 “这不是爷将她交给我管教……” “爷可让你随意责罚?” 高晓怜樱唇微扁不服气嘀咕道:“她敬酒不吃我还不能给她点罚酒尝尝。 ” 没好气瞪了高晓怜一眼谭淑贞道:“我知你不忿她一进府便是洞房花烛的排场置可你也该看出她在爷心中的分量她虽暂时恼了老爷焉知今后没有再得个名分的机缘届时你如何与人相处!” “退一万步便是她没了这个福分可一个好端端花骨朵般的女子交到你手若被你摧残得形销骨立爷心里又该怎样想你!” 旁的高晓怜可以不管最后一件却是她心中惦念的思来想去一番后怕当下星眸微睐朱唇勾抹亲热挽住谭淑贞肩膀“娘那你给我拿个主意?” “病急乱投医此时想起我了?” “谁教您是晓怜的娘亲呢?”高姑娘如小女儿般撒起了娇。 “拿你没个办法。 ”爱怜摩挲着干女儿娇艳粉面谭淑贞笑吟吟道。 送完莲子的雪里梅在池边寻得这母女二人。 “雪姑娘我那里最近缺些人手便舍脸向我这干女儿讨个人情借你到我那里忙上几天你可方便?” “这……”雪里梅犹豫不决瞧向高晓怜。 “瞧我做什么干娘开口我岂有不应的便看你的意思。 ”高晓怜难得的对雪里梅和颜悦色“先说好了干娘那里可是阖府的活计没我这院子中清闲。 ” “听姑娘吩咐。 ”只要不再被你无端刁难累死本姑娘也愿意雪里梅心中嘀咕。 “不知这位婶子如何称呼?” “看我这糊涂记性还忘了介绍。 ”谭淑贞笑道:“妾身是这府中管事姓谭名淑贞。 ” “姓谭?”雪里梅咀嚼了一番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突然心中一动急声道:“婶子可有个女儿唤作周玉洁的?” *** 山西太原府临汾驿。 一行人马风尘仆仆闯进了驿站。 “人哪?都死光了?” 驿站驿丞见这批人个个挺胸腆肚横眉立目的模样便知不好惹连忙上前堆笑道:“众位爷什么吩咐?” 当先进来那大汉浓眉大眼神情粗豪也不答话直接将腰牌往驿丞手中一塞驿丞定睛一看便是一身冷汗。 “唷原来是锦衣卫的官爷里边请里边请。 ” “别废话了准备草料喂马再弄几桌上等酒席安排几间上房爷们吃完好歇息一觉还有的路要赶呢。 ” “这……酒食草料都好说上房却是不足了。 ”驿丞苦着脸道。 “怎么爷们出公差你还要咱们住马棚不成?”大汉当即黑了脸揪着驿丞脖领子喝问道。 “里面住进了一大批人房间属实不够啊。 ”驿丞整张脸纠结得都要挤成一团。 “让他们滚!”大汉将那驿丞随手一丢道。 “小的不敢说那些人不好惹。 ”驿丞道。 “天下还有锦衣卫不敢惹的人么。 ”大汉冷笑“人在哪儿爷亲自去撵。 ” 顺着驿丞指的方向大汉直接奔了过去跨院门前有两个军卒守卫见他过来便拦住了去路。 “滚开。 ”大汉是蛮横惯了的岂会将两个大头兵放在眼里伸手便要拨开二人。 岂料那两个兵卒也不甘示弱伸手拔刀反手便撩了回去反将大汉逼退一步。 “呦呵硬点子啊。 ” 大汉见这两个军卒动作干净利落配合默契显是军中选锋也收了轻视之心缓缓抽出腰间绣春刀嘿嘿怪笑道:“哥几个刀上见真章吧。 ” “何事啰唣?”院内一个声音传来。 语气淡然本已杀机外露的两名军卒却立即收刀施礼“禀大人有个莽汉擅闯进院。 ” 靴声跫然又有七八名手扶腰刀的锐卒涌出了院子大汉暗道声不好这是落了单前院的那帮小子怎么也不知过来帮忙。 “呔爷们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理刑千户郝凯你们这些丘八是哪里的?” “他们是老夫麾下亲兵。 ” 院门前又出现了两个人一个中年人躯干丰伟仪表堂堂;另一人头发花白松形鹤骨话便是由他口中说出。 “锦衣卫擅闯老夫下榻之所可是来拿人的?不知有驾帖否?”老者双目炯炯凛然有威。 “爷们连你是哪个都不知道怎知拿的是不是你?”看出老者身份不俗郝凯也并不示弱。 “老夫总制三边都察院右都御史杨一清。 ” 我去老儿这么大来头统领十余万精锐的西北第一边事重臣难怪这般硬气。 “原来是杨大人卑职有礼。 ”身份差距太大郝凯不得不客气。 “郝大人不必多礼还未请教适才直闯老夫下处究竟意欲何为?” “这个……”事办砸了有些话便不好说出口否则给自家大人招祸郝凯顿时两难。 “他是为本官休憩打个前站。 ”一身宝蓝色缎袍的丁寿施 施然走近“在下都指挥使掌锦衣卫事丁寿见过都堂适才属下无状敝人代为致歉。 ” “既是误会大金吾何须多礼。 ”杨一清回礼道。 “谢都堂海涵。 ”丁寿仔细端详着这位封疆大吏五十余岁精神健旺萧疏轩举气度不凡嗯果然是奇人异象一根胡子都不长。 *** 杨一清馆驿之中摆下酒宴为丁寿洗尘。 “哈哈果真相请不如偶遇若非这番巧合险些与二位大人失之交臂岂非丁某平生憾事。 ” “缇帅年少得志乃当世俊才若是错过此机该是敝人扼腕喟叹才是。 ” 与杨一清同路的是奉诏起复的吏部文选司郎中张彩博学多才妙语如珠让这席间气氛融洽许多。 “尚质此言大谬你此番入京当得大用不比老夫只求归宁休养的带病之身与缇帅当有再聚之时反是老夫坐失良机空自怅叹。 ” “二位前辈如此拿小子说笑不才愧煞不敢再觍颜在座了。 ”丁寿故作难堪引得二人大笑。 “既然偶遇当时有缘老夫有一不情之请请缇帅援手。 ”杨一清道。 “邃翁但讲无妨。 ”见杨一清说得慎重丁寿也有些好奇。 “老朽离陕此生恐难再踏足三秦边事纷乱诸番杂处非得善人不可当此重任尚质谙晓韬略堪任边方都御史若是缇帅肯代为举荐老朽感激不尽。 ”杨一清言辞恳切道。 老小子你玩我呢刘瑾用人有他的一番套路虽不拘泥考成之法可也是逐级屡迁绝不会骤擢高位连跳数级的事想都不要想张彩在郎中任上养了两年病你想让他一下子封疆镇边便是我脑袋抽了答应老刘也不会干啊! 丁寿还在为难如何拒绝张彩已肃然道:“应宁兄提携看重之意彩虔心领受但国朝选官自有制度岂可因张某而败此话休提。 ” 见张彩语气坚决杨一清喟然一叹摇首不语。 酒兴阑珊宾主分散虽是丁寿温言挽留二人去意已决带了亲兵随从启程离去适才还人满为患的临汾驿顿时清静了许多。 搬进了杨一清等人所住的院落一众锦衣卫各自安歇丁寿则躺在一张太师藤椅上脸上蒙着一条热气腾腾的手巾优哉游哉闭目养神。 “卫帅宋姑娘已经安排休息了。 ”郝凯道。 丁寿懒得说话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沈彬回来了。 ”郝凯继续道。 “哦?子衡兄请来了?”丁寿一把扯掉脸上手巾睁眼问道。 “没见到王按院。 ”郝凯摇首。 “叫他进来回话。 ”丁寿不悦此番路经太原本意还想与王廷相叙叙旧的。 不多时一个精神饱满英气勃勃的汉子走了进来利索下拜行礼:“卑职东司房办事百户沈彬拜见卫帅。 ” “别废话了你是谁我清楚得很王子衡人呢?” “巡按御史王大人目前不在太原……”沈彬揉了揉鼻子为难说道。 “不在?去了哪儿?” “您问他吧。 ”沈彬向门外瞟了一眼。 见门外还立着一个丁寿没好气道:“外面的谁进来吧。 ” “卑职锦衣卫山西千户昌佐拜见大人。 ” 昌佐肤色异常白皙高鼻卷发显然并非汉人张嘴却是一口道纯正的大明官话。 大明立国之初便有许多异族人投效锦衣卫里有世袭的色目人并不奇怪丁寿只是关心自己的问题“山西巡按御史王廷相去了哪里?” “禀大人据锦衣卫的消息日前王大人查阅卷宗发现洪洞县上报的一桩案子颇有疑点亲往勘案去了。 ” “有疑点便把人犯提到太原再审就是了何必大老远折腾一次。 ”丁寿不屑嗤了一声。 “大人洪洞县恰在咱们南下的路上也算顺路。 ”沈彬陪笑道。 “一边儿去。 ”丁寿白了他一眼。 “似乎是洪洞县与平阳府都定案断了死罪王按院忧心提取人犯时被狱吏在其中做下手脚便亲身前往。 ”昌佐道。 “平阳府?知府可是张恕?”丁寿站起问道。 “平阳知府正是张恕。 ” 丁寿兴奋转了几圈“张老儿二爷还有账没和你算你最好别有把柄给我落下。 ” “洪洞县那个具体是什么案子?”丁寿对那案子突然萌生了极大兴趣又追问道。 昌佐思索一番道:“民妇苏三毒死亲夫案。 ” 【大明天下】(378-379) 2019年12月10日 第三百七十八章·二人定计墙有耳 洪洞县知县名叫王贵科举之途不算顺畅中了举人后参加会试三考不中好不容易遇上吏部大挑一步步熬到外放洪洞县正堂已是年过四旬孔子曰:五十而知天命王县令发育快些提前几年便已开悟知道自己的仕途该是到了尽头整日琢磨的便是为自己今后多攒些养老银子。 也是流年不利本以为轻轻松松又得了一笔孝敬不想碰到一个较真的如今王知县正小心翼翼观察着埋首案卷的王廷相对方任何一颦一蹙的小动作都让这位县太爷揪心不已。 “贵县”王廷相抬首道“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二。 ” “按台不必谦辞有事尽管吩咐。 ”巡按御史虽与知县平级奈何权力太大面对三司长官也可分庭抗礼王贵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这苏三毒杀亲夫一案证据齐全口供俱在看来毫无疏漏……” “事关人命下官断案不敢轻忽向来是要审得公正明白要人犯心服口服才具结上陈。 ”王贵谦逊的笑容中夹杂了几分得意。 “只是这动机之说实在太过牵强。 ”王廷相眉峰紧攒连连摇头。 “动机?” “状中说苏三出身风尘由死者方争重金为其赎身并纳为妾室说来能脱离苦海这女子该感恩戴德才是何以不过数月光景便毒死亲夫呢?” “按台有所不知欢场女子水性杨花兼又蛇蝎心肠怎会懂得知恩图报的仁义之理这苏三本是京师名妓才貌双全琴棋书画俱是娴熟往来的多是风流雅士、骚人墨客自然看不上那粗鄙无文、样貌丑陋的方争因怨成仇下毒杀人也是情理之中。 ”王贵讲解得头头是道。 “可将那方争毒死在自己房中未免太过愚蠢不说暴死之后家人必定生疑便是周遭人一时疏忽略过无有家主宠爱一个无子傍身的妾室还不是任由大妇处置似这等百害而无一利的杀人之举她为何要做?”王廷相拧眉诘问。 “这个……想来是这女子愚钝不堪未曾虑及。 ”王贵支吾道“这愚民愚妇因妒杀人之事不胜枚举多为一时冲动这也是寻常事。 ” “适才贵县还说苏三乃是精通琴棋书画的才女怎又与一般愚妇相提并论?”王廷相一脸肃穆直视王贵。 “那……那依按台之见又该如何?”王贵不答反问。 “在审问人犯之前本院也难作定论。 ”王廷相合上案卷温言道:“劳烦贵县将人犯提出本院讯问一二。 ” “大人提议小县本该遵令只是天色已晚若夤夜侦讯女犯怕有瓜田李下之嫌。 ” 王廷相浓眉一竖未待说话王贵又抢声道:“小县自知按院高风亮节行止端正但终究人言可畏……” 见王廷相攒眉不语王贵继续道:“小县所说皆是为大人考虑按院若是坚持己见敝人自当遵命但请恕在下避嫌不能陪审之过。 ” “既如此便明日升堂传讯人犯吧。 ” 王贵句句都是为王廷相着想王廷相也无法辩驳只得眉峰稍解道:“少不得还要烦劳贵县旁审。 ” “分内之事。 ”王贵欠身应是陪笑道:“按院一路奔波敝县略备薄酒为大人洗尘。 ” “本院不请自来岂能过分叨扰一茶一饭足矣贵县盛情不敢生受。 ” 王贵又三番延请王廷相语气坚决王贵只得作罢当然少不得‘两袖清风’‘廉洁如日月’的一同夸赞。 待前脚出了衙斋王贵便脸色一变唤过一个贴身长随一番耳提面命长随领命离去。 “不开窍的书呆子莫要挡了老爷我的财路。 ”凝望客房王贵恨声说道。 *** 洪洞县西门大街上有一座青砖砌成的雄伟大宅两扇乌漆大门半开半掩一个圆脸小丫鬟倚着门框嗑着瓜子眼神却不时向过往的年轻后生身上瞥上一眼。 一个青衣服头顶瓦楞帽压得低低遮住大半面孔的男子突然冲上了门前石阶吓了那丫鬟一大跳。 “哪里来的破落户也不睁开狗眼看看这是哪家门庭便直冲冲过来寻死!” 牙尖嘴利的丫鬟骂得兀不绝口直到门前男人低喝了一声“春锦!” 被喝破名字的春锦丫头愣了一下定睛细看认出来人不由尴尬道:“哟您是太爷身边的……” “不要多说了老爷有口信。 ”那人低声嘱咐几句扭头便走。 春锦也急忙掩上大门匆匆穿堂过院直奔后宅。 后宅卧房绣帐之内交臂叠股睡着两个人一名二十余岁的男子敞着中衣紧搂着贴在他胸前酣睡的艳丽妇人妇人身上只披了一件蝉翼绢纱一身雪白美肉大半露在外面。 幔帐掀开丫头春锦急急推了男子数下“杨相公醒醒快醒醒。 ” 睡意正浓的妇人不耐朝床里翻了个身柔软丰满的娇躯从男子身上滚了下去。 “什么事啊?”男子终于被摇醒待看清眼前人时嘿嘿一笑“是你啊来一起睡。 ” 春锦一下被男子带到床上一双大手更是不规矩在她身上摸索不停她只有喘吁吁挣扎起身“此时不行有急事。 ” “老东西都死了还能有什么急事来吧宝贝。 ”男子直接撕开春锦前襟一把握住一只雪白酥胸揉捏把玩起来。 尽管胸前快感阵阵春锦深知此时不是胡天胡的时候几番未得挣脱只能急吼吼嚷道:“县太爷传信来案子要有变故!” “啊?!” 不止男子连一边沉睡的美妇也一并惊醒“怎么回事?” “太爷让人带口信来说是省里的巡按老爷下来查案对苏三的案子生了疑心让我们早做打算。 ” “这个祸胎都进了大牢还不得消停”妇人狠狠骂了一句随即冲着男子抱怨道:“那个王贵也不是个东西收了咱们一千两银子一点担当也没有当初就让他把人在牢里弄死他死活也不肯而今我们能有什么好法子。 ” “还不是你不肯再多花银子要是钱使到了他连亲娘都能卖了。 ”男子慌忙起身穿衣一边说道。 “好你个没良心的家里的银子大多不是都贴补你了么不然也不会害怕老东西查账搞出个人命官司来!衙里衙外一番打点又花了多少你可曾出过一分一厘此时竟然说这番话!”妇人感觉受了委屈当即便要撒泼论理。 “现在不说这些了巡按已到县衙此时便是添银子让王贵动手他怕是也不敢了。 ”男子知道这事纠缠起来说不清楚干脆扯回主题。 “这这这该如何是好!?”妇人是个没经过大场面的而今六神无主半天拿不出个主意“人都死了咱们是一根绳子上的三个蚂蚱你得想个办法啊。 ” “放心吧我的心肝这洪洞县又不止他王贵一个当官的当初花了那许多银子拜入门墙而今也该到了用的时候了。 ”男子得意一笑胸有成竹。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春锦探头看看左右无人立即侧身让开方巾襕衫的男子快步奔了出来行至拐角突然脚下一绊身子趔趄险些摔倒。 “哎呦踩死我了这是谁呀?”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墙角处痛呼。 险些被摔了一跤的男子恨声咒骂“哪里来的老悖晦眼睛瞎了不成!” “听声音是杨宏图杨相公吧小老儿本就是个瞎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恕罪恕罪。 ” 杨宏图仔细一瞧墙角处蜷缩的白发老者相貌枯槁落拓不堪稀疏的山羊胡子上沾满土灰混浊的老眼内只见灰色眼白一身浆洗发白还摞着补丁的青衣衫怀中还抱着一把油腻腻的胡琴捂着腿哼哼唧唧个不停。 “原来是你这老瞎子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在街边挺什么尸?”这老者在洪洞县大街上卖唱也不知多少年了杨宏图对他并不陌生。 “生意不好今日饭辙还没个着落与其回去饿肚子不如碰碰运气没准儿还能遇见个听曲的。 ” 盲老儿脸上突然泛起几丝谄笑“杨相公您照顾下生意如何?” “大爷没空。 ”杨宏图举步要走。 “杨相公您这几日都没回家了还能有什么急事?” 杨宏图停了脚步上下打量盲老儿一番“哪个说的?” “还用人说么小老儿平日走街串巷杨相公素来是个大方人自然少不得常到您门前去讨生活听街坊邻里说您这铁将军把门可不止一日了。 ” “没想到今日在方大官人的宅门前碰了面”盲老儿笑容里带着几分狡诈“如此缘分不该是小老儿的生意到了相公您说呢?” 一把铜钱抛到了上杨宏图冷冷说道:“老瞎子话不可以乱说乱说话会丢命的。 ” “杨相公您放心饱吹饿唱小老儿只有在饿肚子的时候才会胡乱编词唱上几句吃饱的时候绝不会乱说话。 ”盲老儿在上摸索着寻找一枚枚铜钱一脸市侩。 杨宏图有事在身也不废话冷哼一声扭头便走。 &amp;amp;#x6700;&amp;amp;#x65b0;&amp;amp;#x627e;&amp;amp;#x56de;&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23;&amp;amp;#xff2f;&amp;amp;#xff2d; 第三百七十九章·三堂会审玉堂春 次日一早开衙升堂。 周遭墙壁挂满各色刑具一侧桶内用凉水浸着大大小小的竹蔑藤条两旁衙役排列整齐双手扶定了朱黑两色的水火棍站立两厢明镜高悬匾额之下洪洞县知县王贵与巡按王廷相头戴纱帽身穿官服正襟危坐于公案之后。 听闻是再审城中大户方大官人的命案衙外廊庑下早挤满了观审的百姓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听说凶犯是方大官人从京城勾栏中买回的名妓样貌吸人得很。 ” “那可不你老哥前番是没见到那小娘们长得……啧啧别提多水灵了兄弟我上次在堂上远远见了一回回去就睡不好觉了这方大官人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 听得衙前不堪入耳的嘈杂声王廷相面上浮起一层愠色狠狠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带人犯。 ” “威——武——”两班衙役将水火棍重重一顿齐喝堂威官法威严之下七嘴八舌的路人百姓们都识趣闭上了嘴巴。 在二名差役押解下一名身穿红色囚衣的窈窕女子一步一踉跄慢慢走上大堂。 虽是步履蹒跚却更显得弱柳扶风体态娇柔堂上堂下众人不觉屏息噤声目光全部聚集到这个披枷带锁的女子身上。 “妾身苏三见过大人。 ”苏三当堂跪下虽是音容憔悴仍是语音轻柔悦耳婉转。 “解开镣铐。 ”王廷相命道。 两个衙役听令开锁去镣苏三手脚得了自由轻快许多顿首拜谢。 “苏三关于你谋杀亲夫一案可有别情上诉?” 王廷相话声才落王贵紧接疾言厉色道:“实话实说若是想借机攀咬翻案罪加一等。 ” “王知县!”王贵恫吓人犯的举动引得王廷相甚为不满。 “按台请问案。 ”王贵能伸能屈转首对王廷相便是一派春风让他无从发作。 王廷相见苏三低头不语以为她畏惧公堂威严温言道:“堂下不必慌张实言回禀便是。 ” 苏三蓦然抬头惨淡玉容间一双如晨星般的眸子亮晶晶凝望堂上。 “大胆公堂之上不得放肆来人……” 王廷相摆手止住欲待发作的王贵俯视堂下。 快速将粉颈低垂苏三低声道:“大人衣着獬豸胸背敢问可是风宪官?” 王廷相未想这女子仅从他官袍补子上便一眼看出自己来历看来此女也熟知法度这却省了不少麻烦点头道:“不错本官身为御史有监察百官纠劾不法之责你无须担忧有话尽管说来。 ” “民女冤枉!”苏三悲呼一声泪水如泉涌出。 “那夜方官人来妾身房中探视称腹中饥饿民女去厨房正逢丫鬟春锦备了一碗面交我端与官人谁料官人吃面后便腹如刀绞不多时便气绝身亡第二日民女便被大娘蒋氏报官称妾身杀害亲夫实实天大冤枉求老爷明断。 ” 听了苏三一番哭诉王廷相拧眉肃然道:“既如此为何不向洪洞县尊直说冤屈?” “妾身本如实禀告怎奈太爷一口咬定是小女子谋害亲夫并动用拶刑十指连心妾身不耐酷刑只得屈打成招。 ” 苏三说罢举起被囚衣遮盖的双手只见白嫩如葱管的纤纤玉指上红紫伤痕密触目惊心。 “王县令这是为何?”王廷相怒视一旁王贵喝问道。 “按台勿要听信这犯妇脱罪狡辩此案报呈平阳府张府台也无异议。 ”王贵及时给自己拉了个盟友。 “妾身本想在府尊老爷前辩明冤屈怎知平阳府并未让民女开口维持原判将民女打回监牢求大人做主!”苏三又哀声哭道。 “岂有此理!平阳一府六州二十八县便是如此审案么?”闻听府县两级正堂如此草菅人命王廷相不禁拍案怒斥。 王贵离座欠身施礼道:“按院息怒在下或有失察之处却断不敢置喙同僚上官。 ” 王廷相也觉适才一时失言已将平阳府数十州县囊括进去若被有心人传出怕是会犯了众怒。 “王县台请回座既然犯妇改口此案便该从长计议。 ”纵然心底无私毕竟身在官场王廷相还是缓解一下气氛。 “听凭按台吩咐。 ”王贵面色如常心中却是忐忑不安再问下去难免就要涉及方家大娘蒋氏这娘们若是口风不严再将行贿之事说漏了嘴岂非大事不好。 正在王贵心慌意乱进退两难的时候县衙刑房的一名司吏悄悄走进一番耳语王贵顿时放下心来。 “按院韩部堂的轿子到了衙外你我可要迎迓?” 韩文?他来何干?毕竟曾经的户部掌印官即便致仕归里仍是待遇优渥领袖方缙绅的头面人物所以王廷相尽管心中疑惑还是与王贵出衙迎接。 “子衡许久不见。 ”韩文哈哈笑道看来归宁的小日子过得很滋润韩部堂气色保养得很好。 “有劳韩公挂念下官公事缠身原想息肩之后登门拜 见怎料韩公亲至请恕失礼之罪。 ”对这位官场前辈王廷相素来尊敬言语由衷。 “公事为重何谈怪罪。 ”韩文不以为意摆手笑道“日前老夫与朝宗年兄通信还说及子衡聪颖练达自履职山右明采舆论暗求民隐山西民风法纪为之肃然实为可造之材。 ” 王廷相双眉微攒欠身言道:“谢韩公美言。 ” 而今屠滽以右都御史衔掌管都察院是王廷相的顶头上司他与韩文同是成化二年的同榜进士素来交厚王廷相虽然不喜这样的人情请托但也不好拂了人家一片好意。 “部堂此时来的不巧下官与王按院正在审理人犯斗胆请您老后堂稍歇待退堂后再恭聆教诲。 ”王贵突然对审案积极起来。 “无妨老夫此来一为与子衡叙旧再则便是想旁听审案这方争也算老夫乡里竟然被毒妇所害此举悖逆伦常败坏民风殊为可恨若不将此女严惩如何正国法张纲纪!”韩文言辞凿凿义正辞严。 “韩公此案似有别情。 ”韩文张嘴便将苏三定为凶犯王廷相心头微感不悦。 “哦还有变故?”韩文一脸错愕。 王贵便在一旁将方才审案之事说了一遍韩文微哂道:“不过是犯妇一面之词此等勾栏女子整日迎来送往迷惑人心惯会此等伎俩子衡莫要偏听偏信中了毒妇奸计。 ” 虽觉韩文过于武断王廷相也觉这话有几分道理“依韩公之见呢?” “既然被告已到可传苦主两方对峙真假自明。 ”韩文捋须洒然笑道。 不多时方争&amp;lt;img src=&amp;quot;/toimg/data/di.png&amp;quot; /&amp;gt;妻蒋氏便被传唤上堂跪在堂下回话。 “大老爷容禀奴家那可怜的丈夫花了大价钱将这狠心的贱婢买了回来还好心给她一个妾室的名分这贱婢不知感恩反而毒死亲夫教我这孤苦妇人可如何活下去哟……” 话说一半蒋氏便哭哭啼啼个不停花了妆容湿了香帕。 “肃静公堂之上成何体统!” 王廷相一拍醒木蒋氏被吓得止住了哭声却还抽抽搭搭低声饮泣。 见这边问不得话王廷相又问一边的丫鬟道:“春锦苏三说那碗面是你端与她的此话可实?” “婢子确是给了二娘一碗面只因二娘子说官人夜半腹饥却不知好端端的一碗面端回屋里怎会成了有毒的奴婢有天大胆子也不敢谋害主家求大老爷做主!”春锦虽面带惊惧话说得却还利索不着痕迹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王廷相翻看着手中的验尸格目道:“据仵作验尸所得方争是被鼠药毒杀方家可有此物?” “老爷明鉴民妇自到方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会有此毒物。 ”苏三急声道。 “二娘前几日你不是说屋内有老鼠要我给你买了一包么怎这就忘了?”春锦抢声道。 “胡说你血口喷人!”苏三悲愤交加疾呼道:“我若真要毒害官人何必要在自己房中投毒岂不是掩耳盗铃不打自招!” 这也确是王廷相疑惑之处不想那蒋氏此时不再抹泪突然厉声道:“还不是为了你那奸夫!” 语出惊人案件再生波折王廷相惊问道:“蒋氏事关女子名节不可胡言乱语!” “她一个娼妇还谈什么名节!”蒋氏冷笑一声继续道:“这女子自打进门便被安排独住我那愚笨丈夫虽是每夜都要到她房中坐上一坐却未曾真挨过她身子。 ” “这贱婢只说与人订了白首之盟不能相负若是我夫用强她便一死了之我那丈夫也是爱极了她只是每日苦苦相劝想是那夜逼急了引她动了杀心。 ” 王廷相愀然道:“苏三蒋氏所言可是实情?” “此言不假可方官人既无强迫之举妾身何必恩将仇报做此恶毒行径。 ”苏三轻拭眼角泪水“奴家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得方官人开恩放过与良人再续前缘岂会自蹈死路。 ” “想来是你那情郎寻到此间你二人恋奸情热而那方争又不愿放手便行此下策。 ”坐在公案下首旁听的韩文悠悠然道。 “部堂所言极是定是如此。 ”王贵对韩文的脑补倍加推崇还不忘自承其过“下官还是疏漏了人犯不想竟是因奸杀人幸得部堂与按院指点顿开茅塞。 ” “不民妇冤枉我与他已许久不见谈何窜通杀人求大人做主!”苏三频频叩首光洁白皙的额头上顿时一片青紫。 “苏三你也无须惊慌只要说出那情郎姓甚名谁何方人士本院若查出此人来路去处攻讦之言自会消散。 ” 王廷相虽觉韩、王二人言语无稽还是问了一句在他想来那情郎远在京师只要拘来问个清楚此事便可揭过至于真凶么少不得还要一番暗访王子衡已隐隐觉得这主仆二人配合默契似乎有串供之嫌。 他却不知玉堂春心中苦处王家籍贯山西王朝儒若是赴试秋闱此时便该在离此不远的太原届时纵是能说清楚满城谣诼传遍之下王朝儒又如何应考士林中又该怎生风评于他这岂不误了他的前程所以苏三只是摇头矢口不言。 这般情境连王廷相都止不住有些怀疑韩文等人的推测难道是真的王贵更是一拍醒木“如此刁妇若不动刑谅也不招。 ” “来呀笞刑四十。 ” 一只火签丢在堂下早有站班皂隶拾签领命不管苏三如何挣扎将她按伏在堂前的马鞍样式的刑凳上绑好双手从水桶中取出一根长二尺半宽约二寸的竹篾掀开朱红罪裙便要行刑。 “慢着”王贵突然喊停左右看了一眼阴笑道:“去衣行刑。 ” “王贵依照大明律法妇人受杖可着单衣。 ”王廷相拍案而起。 “按台下官自是熟知大明律法也从不敢违背今日之前断不会行此事可蒙您及部堂指点此案已由谋杀亲夫转为因奸杀夫今非昔比呀。 ”王贵仍是客客气气回话。 “子衡遵照大明律妇人应决杖者奸者去衣王知县也是遵法而行。 ”韩文微眯双目缓缓言道。 “苏三此时供出人名还来得及。 ”王廷相心中不忍出言提醒。 “冤枉!老爷开恩!” 胆战心惊的苏三大声疾呼又怎能唤回王贵的铁石心肠一声令下玉堂春只觉下体突然一凉随即堂下便响起一阵吸气惊呼声。 如今绑缚的刑凳造型巧妙前顷后高女人臀部丰腴肥大一按到凳上屁股自然高高撅起此时红色罪裙撩至腰际底裤也被扯到脚踝半边内裈一经褪在膝下圆润白皙的丰满臀部刹时破衣而出两团凸起的腚肉一览无余嫩生生水灵灵光洁耀眼众人只觉眼前一亮满堂生辉便是廊庑下看打的百姓们也个个长大了嘴巴目光如火一时间都直愣愣的停在女人的两瓣肥嫩白皙的丰丘上。 好一个大白屁股行刑的皂隶也惊呆了眼一时竟忘了动作直到县太爷不满咳了一声才醒悟过来眼神不舍从女子光溜溜的下体上移开借故低语道:“苏三听太爷的话老实招了吧你这女子细皮嫩肉的怎受得这番拷打。 ” “狗官!你们不得好死!”自知喊冤无用苏三此时又羞又愤便是身在行院也是众星捧月几时这般在人前袒露下身。 “死不悔改。 ”王贵冷哼一声连声催促用刑。 衙役们不再废话一个差役半跪在玉堂春面前将她头按着朝下把那丰腴肥厚 的屁股高高撅起另外两个差役在她后面单膝跪一人按住她一条腿面前女子的半边大腿和一个光亮屁股近在咫尺腿间春光看得清清楚楚有意无意靠得到苏三左边左手按紧纤弱腰肢上缠绕的朱红罪衣拇指却忍不住偷偷下移碰触到女子如凝脂般的光滑白嫩的腰臀肌肤上轻轻按捏大腿则紧捱着她左边的一条大腿感触女人柔软而富有弹性的丰满娇躯自腰部以下直到小腿一丝不挂赤裸裸的近在眼前羊脂般的玉腿白皙修长充满弹性的俏臀高高翘起芳草间红色蛤肉温香阵阵教他又如何下得去手。 不过收了几个酒钱若是将这天仙般的身子打残在好似圆月般的屁股上留了‘板花’怕是做鬼也原谅不得自己行刑的衙役暗中打定主意悄悄将竹篾板子上的水渍擦干净免得带水板子开头那几下剧痛。 随即听令举起蔑片一板打下结结实实打到玉堂春高高撅起的两瓣香臀上打得她啊呀惨叫一声痛得屁股猛一抽搐抖起一波臀浪本来尚存羞耻之心夹紧下体不想春光外泄此时这一下便教她下体一阵扭动大腿不觉自己分开蚌肉蜜唇清清楚楚展现出来随着又是一声脆响细嫩的屁股上便又是一道红印衙役虽说留了手劲怎奈苏三肌肤格外娇嫩一打就红顷刻间这雪白香臀红白相映伤痕密痛得苏三眼泪直淌哀叫连连。 “昏官那面是春锦端与我的药也是她的为何独打我一人王法天理何在!” “好个毒妇还在中伤他人与我狠狠打!”王贵厉声喝道随即声音又降了八度“按院放心这笞刑伤不得人命。 ” “县台适可而止吧。 ”王廷相冷冷道。 “子衡公堂之上令出如山岂有半途而止的道理。 ”韩文皓首微扬笑道:“总要等刑罚已毕才好继续讯问。 ” “部堂说的是尔等加力打若是存心留手小心治罪。 ”王贵由底层佐官升迁并非不通实务晓得手下衙役们轻举重打高举轻放的手段。 太爷一语道破执刑的衙役也不敢做得太过手起板落‘啪’的一下板子狠狠打在一边屁股上随后手上轻轻一拖顿时雪白香臀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不过二十板子玉堂春便痛得嘶嘶娇喘哀叫连连。 “这好屁股比白面馒头还白嫩要是吃上一口少活十年我也愿意。 ”一个看热闹的百姓长大了嘴巴道。 “好像中秋的月亮啊又圆又亮月中嫦娥也就这身段吧……”另一个汉子痴痴说道。 苏三柳腰被马鞍形的凳子缚住屁股连番遭打只能扭动臀部躲避两瓣俏臀左摇右摆肿如熟透仙桃更不时听到堂外看热闹的人群中淫秽不堪的话语与猥亵的笑声又痛又羞心中苦楚更胜杖刑偏又被牢牢固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一口气郁结心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启禀大人犯妇昏死过去。 ”一名衙役奏报。 “刁妇狡猾定是装死泼醒后继续行刑。 ”王贵如今是扬眉吐气怡然自得。 衙门前廊庑下看打的百姓一个个翘脚观望口中还不忘闲扯上几句。 “他娘的越看老子心火越大回去就得找握那黄脸婆去。 ” “呦呵大哥你这就耐不住要找婆姨泄火啊?” “不狠狠打她一顿出不了心头这口气一样是女人你说人家是怎生长得……哎呦!” 这位满嘴胡诌的哥们儿突然滚了出去直接在堂下来了个滚葫芦。 还没弄清这位怎么就失足摔了出去一众‘看打’的闲人便挨了迎头一顿痛打一个个抱头鼠窜衙门前顿时大乱。 “堂外何人闹事?与我拿下。 ”外面那么大动静自然引得堂上人注意。 得了太爷钧令自有快班捕手冲下堂去待看清衙前动手的人时却都呆愣住了。 只见一众身着青绿锦绣曳撒的大汉高举刀鞘在衙前大杀四方揍得那帮看热闹的哭爹喊娘抱着脑袋缩到一旁无人再敢拦路。 “尔等何人大闹官衙可是要造反么?” 看了这帮人肆无忌惮的样子洪洞县的捕快们直觉眼前人来头不小但老爷还在身后又不能往回缩只得大声喝问只是这语气里怎么听都有点色厉内荏的味道。 “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掌印丁大人驾到让堂上的都出来候着。 ”一个粗眉大眼的壮汉瓮声道。 人的名树的影锦衣卫凶名赫赫这般捕快哪里惹得起当下都像鹌鹑般缩了脖子。 “郝凯说话悠着点没礼貌。 ”一个年轻人排众而出旁若无人向堂上踱去。 三班衙役看着年轻人身上的杏黄色过肩飞鱼服识趣分列两边让开了通路。 “子衡兄久违了哟韩老也在你我有日子未见了离京时未得便饯行还望海涵。 ”丁寿嬉皮笑脸拱手说道。 韩文冷哼一声嘿然不语。 王廷相见了丁寿神色复杂徘徊不前。 “部堂这位是……”王贵可不认识丁寿见这年轻人气派十足对韩文这等人物也不过是嘴上客套连一丝恭敬也欠奉不晓得是哪路大神。 “部堂?”丁寿微讶随即嗤笑道:“如果丁某记性不差韩公是降级致仕而今领的不再是二品官俸了吧。 ” “竖子欺人太甚!”上门打脸老韩文当即便炸了毛。 “南山休得造次。 ”王廷相蹙眉告诫。 向王廷相展颜一笑丁寿游目四顾见刑凳上绑缚的玉堂春时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苏三一头乌黑的秀发蓬乱披散垂在大堂的青砖上罪衣裙下露出两截粉嫩的玉腿本该让满堂生辉的雪臀香肤上板痕错落鲜血淋淋。 俯身托起女人尖尖的下巴探得气息柔弱性命总是无碍丁寿揉了揉鼻子向后吩咐一声“钉枷收监。 ” 身后一名文弱的锦衣卫低声领命上前将苏三脚踝处的裤子轻轻拉起从背后把她翻起的裙子放了下来总算掩住了羞处。 “丁寿此间是洪洞县正堂不是你的北镇抚司轮不到你在此发号施令!”韩文不满丁寿目中无人颐指气使的做派冷声说道。 轻抚头顶纱帽丁寿眄视韩文噗嗤一笑“讲规矩?好啊本官便与你论上一论。 ” 丁寿一撩衣袍将一面金牌举至齐眉堂上众人见了齐齐变色山呼万岁纷纷跪倒。 “圣谕:钦命都指挥使掌锦衣卫事丁寿平冤理刑巡查天下。 ” *** 街边的一处面摊年近五十的面摊老板正将热气腾腾的一大勺高汤均匀浇在几个海碗里。 “老哥来四碗面啊。 ”呼啦啦来了四个闲汉占据了一张桌子。 “来咯——”面摊老板吆喝着将四碗面一次端了上来“几位什么事这么高兴?” “县衙今日审犯人老哥你没去看热闹?”一个大汉抽出一双竹筷在身上蹭蹭奇怪问道。 “我哪有那个清闲一大家子都指望着这摊子呢。 ”老板无奈回道“怎么?有新鲜事?” 几人脸上顿时露出了猥琐的笑容“那你可亏大了今日堂上看打不同往日是脱了裤子打的。 ” “那小白屁股又细又嫩还有那妇人的模样别提多水灵啦。 ”另一个的口水都滴到了面里。 “真的?!早知道我也 去看这热闹呀!”面摊老板捶胸顿足后悔不迭。 “这算什么到了后来突然又来了一批人马那威风场面连县太爷和听审的韩老爷都给跪下了。 ” “韩老爷?在朝里当过户部尚书的韩老爷?!”老板瞪大了眼睛满是不信“那可是府台大人见面都作揖的大人物啊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说起来吓死你皇爷爷的亲军——锦衣卫听说过么来的可是这般人的头领——丁寿丁老爷。 ”一个人左右看看低声说道。 锦衣卫恶名在外面摊老板只觉得脖子里嗖嗖冒凉风心虚摸着脖子咋舌道:“管缇骑的?那该是怎样的凶神恶煞?” “那自然是气势不凡啦身高八尺眼似铜铃就和庙里的金刚一般。 ”那人吹嘘道。 “老哥这话大了吧那丁老爷进来的时候我们都抱着脑袋蹲在一边哪有看见他真容的?”另一个开始拆台。 “怎么没有你看看握身上的鞋印要不是八尺高的壮汉能有这么大脚么!”大汉感觉被落了面子反唇相讥。 “踹你一脚的人究竟是谁还不一定怎么说就是丁大老爷的脚印?”这位也是个杠精。 大汉登时怒了将面碗往上一摔扯住对方衣襟道:“你成心和握过不去是不是打上一架说个明白!” 剩下两人连同面摊老板急忙上前拉扯好说歹说才算拉住了急赤白脸的二人。 与这张桌子相隔不远的方桌上一名绿衣少女含着嘴里一根细长面条侧耳听了许久这时才吸溜一下那根面条如蜿蜒小蛇般忽消失在樱桃小口中。 “丁寿?”用手帕擦擦嘴角少女秋波流转嫣然一笑丢下几枚铜钱拾起桌上玉笛起身而去。 【大明天下】(380-381) 2019年12月11日 第三百八十章·贪求无厌锦衣卫 “子衡兄请酒。 ” 县衙花厅知县王贵摆酒为丁寿接风韩文自不会在这里找气受王廷相虽然在座神色间也是阴云笼罩言笑不苟。 “缇帅为国宣劳奔波辛苦下官敬您一杯。 ”王贵见王廷相冷眉冷目也不搭话席间气氛尴尬急忙举杯暖场。 “宣劳?怕是助纣为虐。 ”王廷相冷笑。 “子衡兄这话偏颇了些。 ”丁寿没有动怒只是将酒杯放下手指轻轻在眉间摩挲。 “偏颇?难道廷杖下蒋子修斑斑血迹诏狱中戴宝之枉死冤魂都是假的不成!”王廷相怫然作色。 “真的蒋子修三次上疏决意求死得其所哉;戴宝之鼓动言官讪议君上死有余辜这等人若还能活着出诏狱我北司岂不成了泥雕摆设!” “你……”王廷相本意当头棒喝让这小老弟痛改前非不想丁寿大言不惭毫无愧色不由怒火中烧。 “锦衣卫上承君意下驭万民一言一行皆出玉墀唯陛下之命是从如何当不起‘为国宣劳’四个字。 ”丁寿向斜上方抱拳拱手朗声说道。 “好如今你既然奉皇命提刑洗冤眼前苏三一案又如何审理?” “洪洞县与平阳府俱已审结子衡兄除了将犯妇打了一顿似乎也没审出别的来你我多时不见今日叙旧才是正经何必牵扯枝节?”丁寿把玩手中酒杯嘻嘻笑道。 “缇帅所言极是按院与大人故友重逢今日只谈风月便好。 ”王贵在一旁陪笑劝解。 “人命关天何来枝节一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王廷相拍案而起气冲冲离了酒席。 “子衡兄酒还没喝完呢?”丁寿开言挽留王廷相头也不回。 “按院留步留步啊。 ”王贵直接追了出去死活也没拉回人来只得悻悻回席。 “子衡兄就这火爆脾气王县台勿怪。 ”丁寿压根就没起身见王贵回来随口客气一句。 “下官岂敢按院乃性情中人缇帅交友自是不凡。 ” 王贵又是一通吹捧偷眼见丁寿心情不错小心翼翼问道:“不知缇帅在此要盘桓几时下官也好为贵属安排食宿供给。 ” “不一定兴许明日就走没准儿待个十天半月的顺带将洪洞县历年旧案卷宗详查一番……” 丁寿眄视着闻言后紧张不安的王贵似笑非笑道:“这就要看王县令是否会做人了。 ” “啊?哦——”王贵微微一愣随即会意从袖中取出一张早准备好的银票“下官糊涂缇帅千里奔波路经小县这是敝县准备的程仪请缇帅笑纳。 ” “县台言重了您哪里糊涂分明是个明白人……”丁寿眉花眼笑接过银票待看清数额时脸色骤变。 “郝凯!”丁寿将银票往桌子上一拍冲房外大声嚷道。 “卑职在。 ”挎着绣春刀的郝凯直冲了进来。 “缇帅您这是……”王贵不明所以怎么刚才还好好的一下子就要翻脸的节奏。 “本官缺银子么?” 郝凯大脑袋一卜楞“当然不缺锦衣卫里谁不知您老手面阔绰平日没少打赏弟兄们。 ” “别的不说前番太后慈寿本官呈献的‘七宝养颜散’里所用南珠玉石随便哪个不值百八十两。 ” 郝凯谄笑道:“太后慈驾对大人您赞誉有加旁人羡也羡不来的。 ” “可现在却有人用二百两银子来打爷的脸你说怎么办?”丁寿拍着桌面上的银票叫道。 “卑职替您料理了他。 ”郝凯绣春刀‘噌’出鞘吓得王贵一哆嗦。 “缇……缇……缇帅可是嫌少?”王贵舌头直打结。 “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分明这洪洞县上下眼中就没爷这个人”丁寿乜着眼阴阳怪气说道:“你们是看不起本官呢还是看不起锦衣卫扈从的大明天子啊!” “下官怎敢!”王贵也是满腹委屈官员过境上下程仪给多给少全看方官眼色如嘉兴知府王贻德那样给京中御史一两银子做程敬的也不是没有但人家有个万历年‘天下第一清官’的名头背着算是特例王县令扪心自问二百两绝不是小数他当一年知县也不过四十五两俸禄怎奈遇到这么一个大胃口的主儿。 “不敢?不敢你还这么做!要么说你这么大岁数了才混个知县呢都活到狗身上了一点眼力见儿没有啊拿本官当要饭的打发呢!” 丁二爷敲桌子拍板凳的一番训斥王贵被骂得汗出如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下官知错大人息怒。 ”哆嗦着手想把银票拿回去。 “当”丁寿大大咧咧抬起一条腿粉底皂靴正搁在那张银票边上眼神不善瞪着王贵。 王贵突然福至心灵双手拾起银票塞进丁寿靴内谄笑道:“下官礼数不周这张银票只是些许靴敬当另有心意奉上。 ” 丁寿这才面色和缓了些起身拍拍王贵肩膀“县尊是明白人有些话也不必说得太多常言说朝中无人莫做官搭上丁某这艘船宦海行波还是有些好处的。 ” 每拍一下王贵身子便矮上几分等丁寿话说完王知县已经是猫着腰说话了“全凭缇帅栽培下官感恩不尽。 ” “好了话不多说今晚上我的人住哪儿?” “县衙内空房甚多大人若不嫌弃……” “知道你们当官不修衙可这也太寒酸了是人住的方么。 ”丁寿转身打量花厅口无遮拦说道。 这小子到底会不会说人话王贵憋了一肚子气又不敢发作只是低着头陪笑“大人若嫌衙斋逼仄寒酸也可到外间客栈下榻一应费用由敝县承担。 ” “因陋就简不费那事了。 ”丁寿拍拍巴掌从靴子里抽出王贵刚给的那张银票丢给郝凯道:“把二堂以里都收拾收拾让咱们的人搬进来。 ” 三十个人要占我大半个衙门安顿你们怎么不上天呢王贵腹诽不已。 “王县令你这后宅可有女眷?” 总算还知点礼数怕惊扰到女眷王贵心道“回缇帅的话下官妻女亲眷都在原籍后衙空旷得很您及贵属尽可放心安歇。 ” “可惜了。 ”丁寿失望摇头。 这话什么意思?王贵还没琢磨过味儿来丁寿已经为他解惑。 “这么大个房子今晚就本官一个人睡么?”丁寿的笑容要多猥琐有多猥琐“给找个暖床侍寝的啊。 ” 这样的混账究竟是怎么混到锦衣缇帅的王贵突然有种老天不开眼的绝望感“下……下官明白大人的意思请问缇帅是喜欢玲珑剔透的小家碧玉还是色艺双绝的烟花行首?” “哟贵县真是深解其中奥妙啊。 ”丁寿亲热揽着王贵肩膀好似老友一般全无刚才还把人当孙子训的模样。 “烟花女子都已经被玩烂了这小家碧玉又充不得场面我看白日里审的那个苏三模样标致身段风流就她吧。 ” “这个么非是下官搪塞这苏三毕竟是在押女犯今夜之事若是传出去恐对大人官声有碍。 ”王贵又拿出了对付王廷相那一套处处为丁寿着想。 “怕什么本官夜审女囚辩狱雪冤心底无私可昭日月。 ”丁寿掷有声只是这义正辞严的话语和脸上的淫笑实在不搭。 呸无耻之尤王廷相瞎了眼 会和你结交王贵心中不忿也实在忧心玉堂春若是为求脱罪床笫间百般承奉这个不着调的锦衣缇帅会不会再闹出什么风浪来。 “漏夜已深发票提人手续繁杂缇帅还是另择佳人吧。 ” “本官也非是同你商量早已着人去提苏三贵县安心就是。 ” *** 洪洞县大牢。 “小的恭迎二位上差。 ” 大狱牢头点头哈腰面对着两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这年头最保不住秘密的便是官府白日大堂上发生了什么事这牢头早知道的一清二楚可不敢得罪眼前的煞神。 当先的锦衣卫神情倨傲两眼望天撇着嘴道:“奉卫帅之命提问犯妇苏三把人带出来吧。 ” 牢头一脸纠结为难说道:“敢问上差可有太爷的火票?” “没有。 ”锦衣卫回得干脆。 “这……求上差体谅小的难处若是这样将人犯带走明日太爷问起来小人不好回话。 ”牢头苦着脸道。 “你过来爷们教你怎么回话。 ” 高个的锦衣卫勾勾手指待牢头走近反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这一巴掌手劲不小抽得那牢头原转了三圈眼前金星乱冒恍惚觉得嘴里多了什么张嘴却吐出一颗牙来。 “大人您这是干嘛呀?”牢头捂着嘴巴委屈得很。 “这巴掌是教你怎么做人的。 ”那锦衣卫趾高气扬指着牢头骂道:“告诉你小子爷们是锦衣卫东司房百户沈彬论官职比那王贵还大上一品讲手段一品二品的官儿办过不知多少到了爷手里是龙就得盘着是虎给我卧着你算什么东西敢给爷脸色看!” 气势汹汹一番大骂那牢头可再没有平日里对人犯和探监亲友吆五喝六的威风缩着脖子一声不敢吭。 “提人。 ” 又是一声大喝牢头忙不迭点头称是急忙让几个女牢子去提人犯。 按大明律法女囚除了犯通奸和死罪的都是放回家里由父母亲属看管官府不得拘禁大牢里自也没几个女犯不多时苏三便被两个女牢子拖了出来。 玉堂春白日受了杖刑玉股仍痛得簌簌发抖只靠着两个女牢子拖拽到了外面女牢子跪下行礼她趴在上喘了一阵才缓过气来。 “大人犯妇苏三带到。 ”牢头捂着脸怯懦说道。 沈彬点点头向身后跟着的瘦小锦衣卫示意那小个子锦衣卫立即上前搀扶玉堂春。 “你……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被一个陌生男子贴身搂抱苏三如何愿意当即忍痛挣扎那个锦衣卫身材瘦弱一时竟奈何她不得。 “男女授受……”苏三还待说话脖颈突然一痛直接晕了过去。 “哪来许多废话。 ”沈彬收回手掌不屑说道。 没了挣扎小个子锦衣卫立即担起玉堂春的一条臂膀另一只手环搂住柔软娇躯吃力走向监外。 “人我带走了你只管去向王贵报讯爷们等着。 ”沈彬冷冷瞅着牢头道。 牢头弓着腰陪笑道:“哪敢哪敢小人怎会去做那通风报信的勾当。 ” *** “老爷那锦衣卫就那样把人带走了小人说了没太爷的手令就是他们指挥使来了也不能提人他们就将小的狠狠打了一顿。 ” 洪洞县大堂上监狱牢头风风火火便来向王贵报信说得吐沫横飞天花乱坠。 “那班人还对您老言语多有冒犯小人气不过争辩了几句又挨了一通毒打您看我这牙!” “别说了。 ”坐在公案后的王贵打断牢头话头“苏三被他们带走了?” “小的无能没拦住他们那帮锦衣卫直接上手就搂啊手都按到那犯妇的胸脯上了也没个避讳呸真是色胆包天。 ” “你过来。 ”王贵伏在公堂大案上向牢头勾了勾手指。 “老爷您有何吩咐?”熟悉的场景让牢头心有余悸两手捂着腮帮子心虚走近。 “你没对那个苏三下手吧?”王贵直视牢头。 “老爷说哪里话小人岂会做那等丑事!”牢头当即跳脚喊冤。 “别跟老爷我来这套往日你对女囚做的事我早有耳闻老爷只问你这次有没有?”王贵加重了语气“说实话!” “这个……没有。 ”牢头摇摇头。 “真的没有?”王贵追问道“这犯妇长得如此标致你竟没有动心?” “这次真没有那小娘皮性子野小人想先磨磨她的锐气还没腾出功夫上她……”自觉失言的牢头急忙捂住了嘴。 “没把柄落下就好回头从户房支一两银子算是给你养伤的。 ” 打发走了千恩万谢的牢头王贵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不多时贴身随从过来一阵耳语王贵点点头“让他进来吧。 ” 随后杨宏图被领进了大堂上前作揖“老父母急唤学生来不知有何要事?” 杨大相公确实纳闷这位县太爷行事素来小心今天连夜不必嫌疑将他召来还选在公堂这个方见面这做派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 “找你来出银子的。 ”王贵抱着大印坐在椅子上张口便直奔主题。 这老儿一点读书人的斯文体统都不顾了么杨宏图心中不屑面上还是强颜欢笑“好说好说此不便可否选个僻静处详谈一二。 ” “甭费事了就这儿吧。 ”揣着自己的官印王贵忍不住鼻尖发酸颇觉凄凉无奈“而今这县衙除了大堂已经没本官可去的方了。 ” 对着一脸惊愕的杨宏图王知县将自己被撵出后衙的事简要说了一遍听得杨相公挢舌不下没想到大明朝还有这么不要脸的官儿。 “本官为你的事送了五百两银子连个水漂也没打起你说怎么办?”王贵也是够狠张嘴便报了一倍多的花账。 “自不会让老父母破费学生定当补偿。 ”杨宏图躬身答谢。 “还算明事理”王贵对杨宏图的态度很满意“赶快筹笔银子送过来这姓丁的胃口可不小别按一般京官打发。 ” “学生明白只是那苏三进了后衙若是说些不该说的这案子可会有反复?”杨宏图说出心中担心。 “放心咱大明朝方官娶纳辖女子都是大罪他而今色欲熏心自个儿送上了把柄事情泄露出去那王廷相便第一个不与他甘休。 ”王贵冷笑道。 ***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嘤咛’一声玉堂春幽幽清醒过来。 觉察自己伏卧在厚厚的软茵被褥之中四周是轻纱幔帐置得舒服惬意。 “这是哪里?”苏三不禁自语。 “洪洞县后衙啊不然还是哪儿。 ”突如其来的男人声音吓得苏三芳心乱跳。 “你……你是谁?”看向纱帐外桌旁坐着的影影绰绰男子身影玉堂春颤声问道。 “敝人丁寿三姑娘你我算是老相识了。 ”语气戏谑没几分正经。 “是丁大人?!我……我的衣服呢?!”得知是旧识玉堂春心中稍安突觉下体冷飕飕的似乎下半身未着寸缕再看身上也仅有一件窄小的红兜儿裹着自己鼓涨胸脯原来的罪衣罪裙早不知脱到了哪里。 “那身晦气的破烂玩意儿怎会上本官的床。 ”丁寿缓缓起身“再说若不去了下衣怎好为三姑 娘敷药疗伤。 ” “你……你为我敷药?”玉堂春更是羞得无自容纵然白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用了大刑可毕竟沾身的只是竹篾杖板若是这男人给他敷药裹伤少不得粉臀玉股要被他掰开细细把玩亵弄她除了王三再无和别的男子如此亲密顿时脸上辣辣的如火烧一般。 “你还要做什么?”见丁寿渐渐走近幔帐苏三惊恐问道。 “看看伤情如何了啊?三姑娘放心在下有梅神医调配的疗伤圣药‘雪莲生肌散’只要调养得宜不会留下刑伤板花不过么……”丁寿嘿嘿怪笑“这药要上得勤些。 ” “不劳丁大人妾身自便即可。 ”苏三要扯被遮盖却发现两臂动惮不得。 “为了诊治方便敝人点了姑娘两处穴道想必姑娘不会怪罪。 ”丁寿已然走至床边。 “大人男女有别你与三郎乃是旧交我与三郎间的关系你也知晓有道是朋友妻不可欺您……” 苏三还待劝说丁寿却已抢声“三姑娘放心在下不客气。 ” “说来三姑娘不愧花间魁首腿间妙处风流滚滚满臀春色楚楚动人在下都急不可耐了。 ”一阵猥琐笑声丁寿作势撩帐。 “你……你敢非礼……”苏三本就伤后体弱此时又羞又怕急火攻心再度昏了过去。 &amp;amp;#x6700;&amp;amp;#x65b0;&amp;amp;#x627e;&amp;amp;#x56de;&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23;&amp;amp;#xff2f;&amp;amp;#xff2d; 第三百八十一章·明察秋毫丁青天 “不要!!” 睡梦中惊醒的玉堂春浑身香汗淋淋美目惊恐望向四周。 “姐姐醒了。 ”一个倚桌打盹的锦衣卫被苏三吵醒惊喜看着她。 “你是谁?”又换了一个男人苏三羞怒交加若是昨夜治伤情非得已那轮流安排陌生男子同处一室则是居心叵测真以为我是人尽可夫不计名节的残花败柳么。 “姐姐忘了昨夜是我随同沈大人将您接过来的。 ”这个锦衣卫长相清秀声音也透着几分柔弱。 “是你?”想起此人昨夜对自己举止轻浮玉堂春又添了几分怒气这锦衣卫上下果然是一丘之貉。 “丁大人叮嘱清晨还要再换一次药随后便为姐姐准备早饭。 ”从桌上拾起一个瓷瓶那名锦衣卫便向帷帐走来。 “别过来!”苏三突然觉察自己手脚已可行动自如急忙两手遮掩私处缩到了床角。 那名瘦弱的锦衣卫微愕之后便明其意不觉莞尔摘下头上巾帽任由一头青丝垂下“姐姐勿慌小妹宋巧姣亦是女儿身。 ” *** 玉堂春分腿翘臀趴在柔软的衾褥上任由宋巧姣为她涂抹伤药对方虽是女子可自家隐秘私处毫无遮拦暴露人前还是让她面红耳赤难堪非常。 “伤情比昨日好了许多这药果真是奇效姐姐觉得如何?” 感受到臀尖传来的丝丝凉意玉堂春已无多大痛楚莺声道:“感觉大好辛苦妹子了。 ” “不过是举手之劳谈什么辛苦。 ” 宋巧姣涂抹得非常认真细细端详下只见苏三半截裸着的大腿白皙柔嫩两瓣隆丘浑圆饱满臀肉上泛着伤后的片片红晕香嫩雪肌红白交映熠熠生辉两股尽头芳草萋萋阵阵体香幽幽传来肥厚蛤唇光洁如新若隐若现蕴含无限风情。 果然是天生尤物纵是女子宋巧姣也为这具粉雕玉琢般的香艳娇躯所倾倒。 似乎察觉到身后的灼灼目光玉堂春不安扭动了下身子“妹妹你在做什么?” “啊?哦小妹的这件里衣小了些姐姐怕是穿着不便吧。 ”宋巧姣玉颊火烧还好不虑被人看见。 向下微瞥见自己大半奶肉都因伏卧溢出了胸衣玉堂春不觉羞涩“还好这衣服是妹妹的?” “是啊这一行人里只有妹妹一个女子昨夜为姐姐换药后便只好用自己的衣物替换了。 ” “你为我换的药?那丁寿……哦不丁大人他……不是他换的?”苏三忍不住急声询问。 “当然不是了大人特意嘱咐除了小妹不让旁人靠近这间屋子他也只在昨夜换药间隙在这里探视片刻。 ”宋巧姣替她拉上底衣又扯过锦被盖住身子。 “他而今在哪里?”苏三既觉惭愧又带几分怨气明明做了好事却偏给人一个浮浪无行的表象便那么不愿做个好人样。 “丁大人昨夜在客房安歇听锦衣卫的差爷说今日一早便出去了。 ” *** “云松螺髻香温鸳被掩春闺一觉伤春睡。 柳花飞小琼姬一声‘雪下呈祥瑞’团圆梦儿生唤起。 谁不做美?呸却是你!” 县城西门大街角落里盲老儿抱着胡琴自拉自唱一首山坡羊在他嘶哑的嗓音里婉转低回竟也有几分少妇闺怨的味道。 “好好好扭捏捏俏兮兮入木三分老丈唱得好这琴更是拉得妙。 ” 一个清朗的声音赞美不绝随即盲老儿便听到膝前的破陶碗里叮当几声脆响急忙伸手去摸不是铜钱竟是几颗银豆子。 “谢官人赏。 ”难得遇见豪客盲老儿感恩不尽。 丁寿穿着一件宝蓝缎子的直身矮身蹲了下来客气询问道:“老丈这营生如何啊?” “饿不死对付活呗。 ”盲老头随口答道。 “看着前面宅院雄伟阔气想来也是大户人家随意唤老丈进去唱几个曲儿也能混得几日吃食怎会如此困顿?” “官人是外乡人吧?这宅邸是方争方大官人的他可是有名的大财主从口外贩马回来一本万利的营生据说在大同还有专门的马场可他一年到头在外奔波宅里只有女眷岂会唤我这老瞎子进去唱曲!”盲老头儿撇着嘴道。 “有道是商人重利轻别离春闺寂寞难为方家的女眷能守得住。 ” “守个屁!莫说方家那大娘子蒋氏便是那通房的丫头春锦每日里常倚着门边卖呆没少给街上的年轻后生们抛媚眼!”盲老头往上狠狠啐了一口道。 “老丈知道的倒是清楚。 ”老家伙说的信誓旦旦丁寿心中生疑举手在盲者眼前晃了晃。 “官人不必试探小老儿确是个瞎子。 ” 倏收手被一语道破的丁寿尴尬笑笑“老丈好生敏锐。 ” “眼瞎心又不瞎正因小老儿是个残废有些人做事便没个避讳。 ”老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干巴巴说道。 “如此说来和方家女人明铺暗盖的这个人老丈知道是谁咯?” 捋捋下颌的几根山羊胡子老头摇着脑袋“不好说不好说哟。 ” 不说‘不知道’而是‘不好说’丁寿瞬间明了其中意思暗道声报应来得还真快竟有人敲到二爷头上了。 “我一个外乡客最爱听这些风流韵事消磨时间请老丈给讲解讲解。 ” 老头儿手中一沉一大块碎银子入了手顿时老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官人放心只要您不嫌小老儿话多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施展轻身功夫丁寿不引人注目回到县衙住处郝凯早已等候在此。 “禀卫帅王贵一早来过。 ”郝凯躬身道。 “没让他进来吧?”丁寿坐下自斟一杯茶饮了一口问道。 “没有只说大人宿醉未醒让他在前堂随时听候传唤。 ”郝凯道。 “他没说旁的?”丁寿问。 “区区一个露水前程的芝麻官敢说什么旁的话只是送来一个匣子让属下转呈卫帅。 ”郝凯指着桌上的一个木匣子说道。 丁寿也不避人随手挑开匣盖见里面盛放了许多珠玉宝器微微颔首“瞧不出这洪洞县油水不小这一匣子怎么也值个三五千两。 ” “大人放了话他就是当裤子也得凑出银子来。 ”郝凯弓腰陪笑“否则属下第一个饶不了他。 ” 对手下没事表忠心的话丁寿已经自然免疫只问道:“苏三伤势如何了?” “听宋姑娘说已大有好转随时可以上堂。 ”郝凯道。 “好你下去歇着吧。 ”摆手打发走了郝凯丁寿摩挲着那匣珠宝皱起了眉头。 “纵使知道了奸夫最多不过打他们一通板子还是无他们杀人嫁祸的证据苏三如何能洗脱杀人之嫌?”丁寿捂着发痛的脑袋自言自语。 “既然要申雪冤枉又何必收人钱财作茧自缚?”笑语如珠圆润悦耳。 “谁?!” 丁寿循声望去只见房梁上盘坐着一个绿衫少女笑靥如花手中还把玩着一支翠玉长笛。 “姑娘几时到的?”丁寿面色无恙心头却是大骇凭他如今的耳力竟然一个大活人坐在头顶毫无发觉简直匪夷所思。 少女拧眉做沉思状“这可久了从你这小淫贼昨夜掀帐子要看人家姑娘屁股开始我便跟在你身后了。 ” 丁寿指了指一旁寝帐又抬眼看了一下房梁上迟疑道:“你看了我一晚上?” “是啊”少女手托香腮颔首称是随即黛眉轻敛“你这小淫贼睡相不雅磨牙放屁打呼噜吵得本姑娘一夜未眠。 ” 丁寿老脸一红无奈挠挠鼻子“委屈姑娘您啦。 ” 少女在梁上伸了伸修长腰肢“没关系趁你今早出去我还补了一觉不与你计较了。 ” “谢姑娘雅量宽宏……诶你谁呀?在我房梁上干嘛呢?给我下来!”二爷突然反应过来这女子是一个不速之客。 一物突从梁上射下丁寿举手抄住定睛一看是一只轻巧的竹蜻蜓。 “是你?”虽不知女子来路好歹是友非敌丁寿整襟向女子施礼道:“南京援手之德未及报偿不想今日再会在下先此谢过请问姑娘芳名上下可否见告。 ” 绿裳翻飞少女如彩蝶般轻盈落下不理丁寿问话从桌上匣内拣出一只卧凤金钏翻看一番便随手丢了回去。 “不止是个小淫贼还是个贪赃枉法的小财迷。 ”俏鼻微皱少女语态不屑。 “姑娘既然跟了我大半夜咱这事就得好好说道说道”遭女人轻视的丁寿当即不干了摆开阵势道:“什么叫贪赃枉法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那才是贪赃枉法呢我不是收了王贵的银子却琢磨着怎么给苏三脱罪么!” “那你这叫什么?”少女歪着头问道。 “我这是……”丁寿眼珠一转大义凛然道:“贪赃而不枉法肥私而不忘公。 ” “小小年纪口出大言也不怕风闪了舌头。 ”少女可不吃这一套樱唇一扁嗤笑道:“你真有本事便让人犯自个儿招认啊。 ” “他们又不是傻子自承其罪不是活腻歪……”丁寿脑中突然灵光乍现“对啊让他们自己认啊。 ” *** 再度升堂点选在了花厅两边衙役俱都换成了锦衣卫站班。 “苦主与被告都是女子为全其颜面选在二堂问案二位没什么意见吧?”有皇命在身的丁大人终于捞了个主审的位置笑眯眯对身边二人说道。 “只要公正廉明哪里审案俱可本院无异议。 ”王廷相冷着脸道。 “大人说哪里就哪里下官惟大人之命是从。 ”王贵可称得上奴颜婢膝。 “得嘞将苦主蒋氏与证人春锦带至堂下听传带人犯苏三。 ”丁大人一拍醒木官威十足压根就没搭理腆着老脸又来听审的韩文。 觉察自己受了轻视韩文花白的眉毛微微轻挑“老夫提醒缇帅若是办案不公有失偏颇老夫自当上书都察院将详情……” “你让屠朝宗站在本官面前问他敢不敢上递参奏本官的手本。 ”丁寿斜楞着眼睛瞅着韩文道。 有些事纵然是真的也不能轻易说出来屠滽即便真不敢招惹你这话传出去他老脸还要不要了这小子到底懂不懂规矩韩文闷头生气不想再理会这官场二愣子。 “禀卫帅人犯带到。 ” 换了一身裙的苏三被带到堂上盈盈下拜。 丁二爷脸如翻书一样收了怒怼韩文的横眉立目和颜悦色问道:“苏三本案实情如何你且从头说上一遍。 ” 苏三便又将那夜情由细述了一番丁寿连连点头听得津津有味那神情抓上一把瓜子就和戏园听戏一般。 待玉堂春叙述已毕王廷相那日审案时念念不忘今又老生常谈“你那相好之人究是哪个从实招来。 ” 玉堂春面露难色支吾不言丁寿却道:“子衡兄你也是圣人门徒对这家长里短风月男女之事何以如此上心呶那个谁你下去吧。 ” 遭抢白的王廷相怒哼一声将头扭向一边。 “大人这犯妇一面之词不可偏信况且她拒不说出奸夫名姓定有内情。 ”王贵添油加醋说道。 “说得有理。 ”冲那匣珠宝的面子丁寿很给王县令面子。 “缇帅若是执法有偏休怪老夫难以缄默纵然无人递本韩某也并非见不得君上。 ”老韩文不甘寂寞刷存在感。 “谢韩公提醒来人带原告蒋氏。 ”丁寿从善如流。 蒋氏上得堂来屈膝跪倒口呼青天老爷做主便哭哭啼啼个没完。 “别哭了!抬起头来。 ” 丁寿大喝一声吓得蒋氏悲声顿止抽抽噎噎扬起螓首。 只见孝裙之下酥胸高耸体态风流粉面桃腮朱唇微启一双水汪汪的杏眼自透出几分狐媚颊骨略高充满了不安于室的欲念。 不想这蒋氏还有几分姿色丁寿将上身在公案前探了探乜眼问道:“你便是蒋氏?” “奴家正是。 ”蒋氏用香帕轻拭腮边泪痕羞答答回道。 “你夫方争是如何死的?” 闻言蒋氏又是一声悲啼“我夫命苦被那毒妇苏三用药面毒死求大老爷开恩做主。 ” “一派胡言!”丁寿大喝一声“方争分明是被你所害。 ” 语出惊人二王对他侧目以视韩文不留神揪断了两根胡子蒋氏更是失魂落魄以头抢大呼冤枉。 “南山你可是有了证据?”王廷相希冀问道。 “还用证据么看这女子颧郏白里透红面带桃花显然性格淫荡骨凸阳显命 门凹陷主克夫之相她丈夫分明是纵欲过度被她克死的。 ”二爷理所当然振振有词。 堂上的几位顿时懵了世上还有这样的断案之法蒋氏大张檀口眼神呆滞;韩文捻须冷笑齿冷不已;王廷相怒目相向横眉立目;王贵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是好。 “缇帅方争经仵作勘验确为毒杀。 ”王贵低声道。 “啊是么?”丁寿挠挠后脑“有这事?” “以麻衣相术断狱问案闻所未闻锦衣卫果有过人之处。 ”韩文坐在堂下怡然自得道。 丁寿对韩文冷嘲热讽充耳不闻“那这篇儿揭过将蒋氏带下传婢女春锦上堂。 ” 春锦本站在院子里等候远远只见主审老爷又是拍案又是大喝主母跪连连磕头似在求饶她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待上了公堂便心虚瑟瑟发抖。 “堂下所跪之人可是方家婢女春锦?”丁寿一改方才嬉笑威严问道。 “正……正是奴家。 ”偷觑两边高大雄壮杀气腾腾的锦衣卫春锦心中打鼓话也难以说全。 “大胆奴才你可知罪!”丁寿拍案大喝。 两边锦衣卫绣春刀突然出鞘半尺寒光凛凛吓得春锦心惊胆战匍匐于磕头如捣蒜强壮着胆子道:“奴家不知所犯何罪!” “可要本官传那杨宏图上堂?”丁寿阴森森说道。 突然闻听杨宏图的名字王贵与韩文皆忍不住眼皮一跳。 “杨相公他……”自感失言的春锦连忙摇头“奴家不知他与此案有何关联。 ” “你那主母蒋氏适才已经认罪你主仆二人与监生杨宏图勾搭成奸为免方争知晓遂受你挑唆毒杀亲夫此案你是元凶祸首。 ” 春锦被丁寿的话吓得体似筛糠急欲出言辩解丁寿却不给她开言的机会抢声道:“按大明律法奴婢谋杀家主罪同谋杀父母尊长该当凌迟处死;蒋氏并非主谋且供出凶犯本官法外开恩免其一死……” “不大老爷奴家冤枉奴家只是随大娘子与杨相公有了奸情杀我家大官人的是……” “丁大人此举似有诈供之嫌!”韩文突然出言打断。 “不错那蒋氏何尝招认通奸杀夫之事缇帅适才所说似乎并无实据啊。 ”王贵立即接口道他在此案中牵扯非小由不得再做缩头乌龟。 “韩公王知县你们……”眼见春锦就要透露实情却被二人中途惊扰王廷相心有不甘。 春锦听了这几人的争辩眼珠一转已晓得利害顺着刚才的话头道:“杀我家大官人的是二娘子苏三奴家不敢扯谎欺瞒老爷。 ” 小丫头临时反口前功尽弃丁寿气得干瞪眼却也无可奈何命人将春锦带下单独看押发出一支火签传杨宏图上堂。 杨宏图二十余岁白净面皮眉目清新斯文有礼上堂打躬“学生杨宏图见过几位大人。 ” “你有功名在身?”丁寿适才置了一肚子气此时语气不善。 “学生曾纳马国子监蒙恩为例监。 ”杨宏图答道。 对这位和自己同样出身的杨同学丁二可没啥认同感“区区例监见本官也敢不跪?” “回大人话在下一无官司缠身二无公事上禀按例可以……” 丁寿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摆摆手便有一个锦衣卫来到杨宏图身后脚尖在他膝弯处一点扑通一声将他摁跪到了上。 杨宏图跪以后也不挣扎仍旧平心静气道:“不知大人召学生上堂究为何事?” “会让你知道的。 ”丁寿向堂角的沈彬打个眼色“传蒋氏。 ” 蒋氏上得堂来见杨宏图跪在上心中也是惊惧不已怕露了行藏不敢多看直接向堂上跪拜施礼。 “蒋氏你可识得此人?” “妾身不识。 ”蒋氏垂首道。 “方才春锦已招认此子为你闺中常客你竟然不识?”丁寿冷笑。 “大老爷休听那小蹄子信口胡说妾身素来谨守妇道从无逾礼之事。 ”蒋氏急声道。 “事到临头还不知悔改速将你二人如何谋害方争之事从实招来本官还可从轻发落否则休怪大明律法无情。 ” 从适才上堂便未再见春锦蒋氏也不知那丫头到底交待了多少心中犹疑不决踌躇不言。 “缇帅二人犯奸与否皆是春锦一面之词只依此供便强行入罪是否过于武断?”韩文又插了一句嘴。 堂下跪着的杨宏图眼中精光一闪朗声道:“大人明鉴有道是捉奸拿双学生与方家娘子素味平生大人仅凭一奴婢口状便强诬奸情学生虽出身微末也不堪受此奇辱情愿至孔庙前以死明志雪此冤屈求大人恩允。 ” “好宁折不弯杨生真性情也。 ”韩文击节赞叹。 “缇帅此子虽出身异途可也并非寻常黔首若是弄出人命有辱斯文怕是不好收场啊。 ”王贵适时提醒道。 扶着发痛的脑袋丁寿斜瞅老神在在的韩文有气无力道:“久仰韩老大人博学多闻丁某近来对一前朝诗词多有不解可否请老大人解惑一二。 ” 黄口小儿离了刘瑾你又能翻起多大浪来韩文只当丁寿借机服软温言道:“缇帅过誉老朽愧不敢当诗文之道互相请益也是平常但不知是哪首晦涩古言且容老夫一闻。 ” “倒也不算晦涩。 ”丁寿清嗓后便朗声诵道:“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 满川龙虎辈犹自说兵机。 ” 丁寿眼带嘲弄笑道:“老大人可知此诗文含义?” “竖子尔敢!”老韩的胡子都气翘起来了。 没法不怒宋康定二年那位被文官们吹嘘三代以来和明孝宗并称贤主的大宋仁宗皇帝被党项小族狠狠教了一回做人好水川之战宋军几乎全军覆没阵亡将校数百人当时负责经略陕西的便是夏竦、韩琦、范仲淹等一干名臣战后西夏将这首诗投至宋境以为讥讽。 韩文素来以这位‘韩魏王’的先祖自傲丁寿这样上门骂祖宗的行径算是把他老脸抽得啪啪作响老头差点没一口气厥过去指着丁寿气得说不出话来。 “有什么不敢的韩老头你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么让你在公堂上坐着是给你面子在这里大放厥词坏二爷的好事信不信我将你乱棍打出去!” “缇帅息怒部堂毕竟是官场前辈还请留些口德。 ” “南山审案要紧休要横生枝节。 ” “审什么案?还审得下去么?”丁寿直接砸翻了签筒。 王贵心中顿松了口气“改日再审也好且将人犯收……” “崩收了就让他们跪着吧咱们后面议议再接着审。 ”丁寿扭身就进了后堂。 吹胡子瞪眼的韩文在二王劝说下也不情不愿绕过影壁转入后堂。 “老部堂今日怕是难以善了啊。 ”瞧四下无人王贵低声向韩文说道。 韩文气哄哄哼了一声“大明律以供入罪只要无人招认他又能如何你我只要防着他屈打成招就是。 ” “部堂高见。 ”王贵刚恭维了一句便被后堂的置惊呆了。 数个由前厅延伸而出的铜管立在墙后两名锦衣卫耳朵紧贴喇叭形的管口提笔速记。 王贵积年刑名瞬间便明白这些人在做些什么“听壁……” 一把冰冷的钢刀横亘在王贵脖颈上锐利的刀 锋激起皮肤上一层细细颗粒。 “你……你们要做什么?”这鸿门宴般的场景同样将韩文吓得不轻。 丁寿没了花厅内气急败坏的模样云淡风轻笑道:“请二位一同听听做个见证只是千万别弄出什么动静来否则——刀剑无眼。 ” 在郝凯和沈彬两把绣春刀的逼迫下韩文与王贵只得乖乖坐到了为他们预备的椅子上。 “听听吧老二位锦衣卫坐记听壁的本领可不在东厂之下。 ”丁寿嘴角噙笑神色阴冷。 韩文与王贵对视一眼无奈将耳朵贴在了喇叭管口。 *** 花厅上众人散去只留下心惊肉跳的蒋氏与神色不安的杨宏图二人。 “都是你说给这姓丁的使了银子便万事大吉将老娘的体己首饰都贴了出去结果呢这姓丁的摆明要替苏三那小娘皮翻案。 ”蒋氏既心疼钱财打了水漂又担心东窗事发埋怨个不停。 “消停些吧姑奶奶只要你我一口咬定他无凭无据的能把我们怎样。 ”杨宏图尽管心中烦躁还是低语安慰。 “可是春锦那丫头……”蒋氏春山含愁忧心说道。 “春锦也不是傻子断不会说出投毒的事来。 ”杨宏图道。 “纵然脱了牢狱之灾这钱财也散了大半王贵这瘟官连同县衙上下打点了多少银子将来日子还如何过得下去。 ”说到伤心处蒋氏真哭了起来。 “身外之物再说咱大同还有马场在待将那些马出了手还愁没银子度日。 ”杨宏图开解道。 蒋氏低啐一声恼道:“说得好听前几次你说将银子拿去生息三五月便可回本后来可见回过一两银子。 ” “此时说这些做什么?”说话不挑个时候杨宏图只觉此女不可理喻。 “你将家中的银子都挪走了还不许老娘说啦方争那死鬼回来要银库钥匙又是你出主意将他毒死为了平这案子今日王贵一千明日师爷三百最后将老娘的棺材本都搭了进去老娘也是瞎了眼当初选了你这么个害人精!”蒋氏不依不饶。 “人都死了还说这些作甚若后悔便去找那死鬼去!”杨宏图也是被逼出了痰气口无遮拦。 “好你个没良心的老娘与你拼了。 ”蒋氏一怒便冲上去扭打奸夫。 二人正在撕扯突闻步声跫然一队锦衣卫重新排列两边王廷相与丁寿二人泰然踱出身后跟着的是脸色惨白的韩文与王贵。 “我二人适才偶生口角以至堂上纠缠请大人治学生失仪之罪。 ”蒋氏慌里慌张跪回原处杨宏图还算镇静避重就轻自承其过。 “罪是一定要治的可不是这个失仪之罪来啊将口供给他看看让他签供画押。 ” 按照丁寿吩咐两名锦衣卫将后堂记录的口供放到了二人面前杨宏图看后脸色大变冷汗顺着脸颊淌下。 “缇帅此案你也牵扯其中理应避嫌。 ”此时王贵也不顾得罪丁寿准备反咬一口。 “按院下官有内情禀报犯妇苏三这两日并不在监中而是……” 丁寿接过话茬“而是在后衙养伤日夜有人看护那人一非锦衣卫二非本官亲朋故友恰好陛下与太后也晓得此人可为本官作证就不劳王县令费心了。 ” “本院也可为缇帅作证你所贿珠宝皆已封存造册未动分毫。 ”王廷相接口道。 “子衡兄谢了。 ”丁寿含笑拱手。 王廷相道声惭愧“南山自污官声引蛇出洞奇思妙想非愚兄所及当日堂上传音小兄还心存疑惑如今思来真是愧煞。 ” “子衡兄过谦了你的戏恰如其分足可乱真。 ”二人一番恭维哈哈大笑。 王贵算是明白自己被人算计个底儿掉到底是京官啊自己在州县蹉跎了半辈子心眼儿还玩不过他们。 “洪洞县知县王贵身为一县父母本该宣扬教化保境安民你却贪赃枉法出入人罪行贿上官知法犯法罪行昭昭尔可知晓: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丁寿拍案厉斥。 “下官……下官……”王贵期期艾艾再无往日舌灿莲花的模样。 “别‘下官’‘下官’的了你没这个福分咯。 ”丁寿冲下面摆摆手“给王大人凉快凉快。 ” 两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一拥而上摘了王贵头顶乌纱剥下身上官服瞬间将洪洞县正堂打回原形委顿于。 “杨宏图你身为监生不晓圣人之言不行仁义之事和奸有夫之妇在前毒杀其夫于后罪行浮天人神共愤褫夺出身文字当判斩首之刑。 ” “不大人开恩恩师救命啊。 ”杨宏图膝行数步紧拽韩文衣袍下角哀声恸哭。 “哟韩老大人在下还不知您与人犯有这层关系呢。 ”丁寿幸灾乐祸。 “恶徒攀附之词如何能信。 ”韩文正气凛然皓首高昂“左右快将人犯拿下按律处置。 ” 锦衣卫自不会听他使唤待看见丁寿眼神示意这才一人上前按住杨宏图肩膀准备将他钉枷上锁打入监牢。 那锦衣卫的手掌方一挨杨宏图肩膀便看杨宏图眼中凶芒大盛沉肩扼腕咔嚓一声扭断了那锦衣卫的手腕反手抽出了他腰间佩刀。 锦衣卫叫痛声未落杨宏图起身旋步一柄利刃已架在韩文喉头转目堂上众人狞笑道:“放我走不然立即宰了这老东西。 ” 【大明天下】(382-383) 2019年12月12日 第三百八十二章·淫妇贪淫遭淫报 异变陡生堂上众人皆是大惊不想一介书生的杨宏图竟如此果决狠辣身手利落。 “杨宏图你敢挟持朝廷致仕老臣可知后果如何么!?”王廷相想不到人犯如此目无王法厉声怒叱。 “不就是个死么凌迟、斩决、绞杀左右都一个样不如死中求活。 ”杨宏图满不在乎。 “贤契罪尚未定不要冲动即便此案上报京师尚有部议与廷议老夫仍可为你居中奔走事有可为呀。 ”韩老大人是当世俊杰颇识时务。 杨宏图森然冷笑“恩师事到如今你就不用大言欺哄了学生的罪名自个儿清楚当初为了让您老收下那张门生帖子也使了不少银子而今您救学生一命聊作补偿吧。 ” “韩老大人勿慌在我锦衣儿郎重重包围之下谅这贼子插翅难逃。 ”丁寿笑语相慰。 老子担心的不是这事听了丁寿的安慰钢刀架在脖子上的韩文更是欲哭无泪。 “好啊那爷们就要这老儿陪葬。 ”杨宏图钢刀握得更紧仿佛随时要用力一抹。 “贤契且住!”韩文嗷唠一声几乎将嗓子都喊破了又立即强挤出几分笑意“缇帅今日老朽不幸失陷人手形势逼人非锦衣之过不若……” “老大人请放宽心您老心怀天下舍生取义我等有目共睹在下必当上奏朝廷请旨旌表忠义褒敕身后哀荣。 ”丁寿振振有词已将韩文当成了死人。 “这……这……老夫尚有命在缇帅何出此言!”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早晚皆有一死老大人今日舍身为公为我等后辈楷模此去黄泉路远韩公可安心别世公之妻女丁某必妥善照料。 ” 老夫几时与你这小王八蛋有托妻献子的交情韩文气得险些背过气去“丁南山你想公报私仇不成?” “老大人何出此言?”丁寿两手一摊一脸无辜道:“您被劫持又非本官安排元凶又是您的门人弟子与我何干!” “好了姓丁的别在这一唱一和的做戏给我看这老家伙毕竟是一部正堂即便而今是落毛的凤凰死在你面前也休想脱了干系!”杨宏图急着脱身没工夫听他二人斗嘴。 “小子你对这老儿的底细很清楚应该知道他因为谁致的仕他死与不死二爷真不在乎有胆子动手啊!” 丁二这副混不吝的模样真把杨宏图给震住了他是打心底不信这班人敢放任韩文死在堂上可又实在吃不准这二杆子缇帅的狗熊性子一时陷入两难。 “是爷们的快动手没准二爷心情好给你减罪一等。 ”丁寿向前催促。 “贤契休听他胡言王子衡你就任由这小子胡闹不成!”生死面前无英雄韩文也顾不得什么体统面子喊得声嘶力竭。 王廷相踌躇不语丁寿常做惊人之举往往事收奇效前番朝鲜如是今日断案亦然他实在不确定这小老弟而今是否另有妙计出奇制胜。 进退不得眼见丁寿越逼越近杨宏图不免紧张将钢刀指向丁寿“不要过来不然……啊!” 一团虚影从堂外飞闪而过杨宏图举刀手腕顿时血如泉涌钢刀呛啷坠丁寿一步抢上出手如电封了他几处穴道甩手将他如破口袋般摔在上。 “什么人?!”一众锦衣卫拔刀冲向堂外。 “别追了”丁寿凝视嵌入廊柱犹带血滴的竹蜻蜓摇摇头“你们不是她的对手。 ” “卫帅这人怎么处置?”郝凯指着上的杨宏图问道。 “敢折锦衣卫的一只手还能怎么办?”丁寿反问。 “卑职明白。 ”郝凯会意。 丁寿不甘心又踢了杨宏图一脚恨恨咒骂:“一百斤面蒸的大寿桃你个废物点心有心思和爷废话你倒是砍一刀啊!” 嗯?!一边惊魂未定捂着胸口大喘气的韩文立时瞪圆了眼睛。 *** 洪洞县内一日变了天原来是杨相公和方家大娘蒋氏勾结谋杀了方大官人县太爷和县丞主簿师爷一股脑儿因贪赃枉法都被锁拿入监京中来的缇骑正在方家和杨宅抄家这一条条消息放出惊掉了洪洞县百姓的下巴更为没看见当堂审案的热闹恨得顿足捶胸。 杨宏图的宅子并不大干净整洁的二进院子家中也没有旁人锦衣卫翻箱倒柜一通折腾并没有得到什么实际收获。 郝凯垂头丧气出了正房向院中的沈彬抱怨道:“我说老沈蒋氏那娘们信誓旦旦说银子都给了杨宏图可这杨家连一件像样家什都不见咱们回去怎么交差啊!” 沈彬托着下巴不回话只是盯着杨宏图这间正房出神。 “老沈哑巴啦?”郝凯往沈彬肩头重重一拍“一间小破房子有什么可看的?” “郝头儿你觉不觉得这房子有些古怪?”沈彬问道。 “你这一说我也觉得不对劲儿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郝凯也拧着眉头打量起了房子。 “屋子里面只有两个次间这房子占也忒广了点。 ” 一语点醒郝凯重重一击掌恍然大悟“有夹壁墙!来人……” “大人什么吩咐?”一名锦衣卫上前。 “拿绳尺来。 ”郝凯道。 “大人小的们没带那物件啊。 ”那锦衣卫苦着脸道。 被誉为世界第一卷尺的‘丈量步车’还要等几十年才会由珠算大师程大位发明而今常用来量田的绳尺都是存放在一只架在独轮车上的木箱子里锦衣卫出门可不会推着它满街跑。 “废物还不去找!”郝凯把牛眼一瞪。 “甭费事了去把墙边那梯子搬过来。 ”沈彬突然道。 “这一眼能看见房梁想上房直接窜上去就是了还搬什么梯子。 ”郝凯嘟囔道。 “郝头儿你平日在北司拷讯这抄家拿人的活计还是看兄弟东司房的吧。 ”沈彬得意说道。 在沈彬指挥下锦衣卫先将梯子搬进屋里东南西北的一通比量做好标记又在屋外照猫画虎重做了一遍。 “二位大人东墙比西墙多出五步。 ” “真有你的老沈。 ”听了手下奏报郝凯往沈彬肩头狠拍了一巴掌。 沈彬龇牙咧嘴揉揉肩膀“别高兴太早郝头儿这入口机关怕不容易寻。 ” “费什么事给我砸。 ”两眼发光的郝凯搓着手掌笑道。 从周边民家弄来锨镐一帮改行力工的锦衣卫抡起膀子叮咚一通乱砸不多时便将东墙凿出一个大洞。 郝凯不等灰石落尽晃燃一个火折子一猫腰便钻了进去。 夹壁内空间并不大没见到郝凯预料的金银财宝只在南边放着一个樟木衣箱北面贴墙立着香案神龛案前还摆放着一个黄蒲团。 “呸呸呸。 ”吐出几口呛进嘴里的土灰郝凯疾步冲到木箱前挥刀砍坏箱锁见里面只有几本账册顿时大失所望。 “老沈这他娘就是一个佛堂啊白忙活了。 ” 随后跟进的沈彬点燃香案上的供烛借着烛光细细审视着供奉的弥勒佛像与神龛后的刻字“郝头儿咱们兄弟立大功了。 ” *** 县衙后客房丁寿据着一张圆桌自斟自饮。 “犯妇叩见大老爷。 ”蒋氏跪在上簌簌打颤 。 摆手让押解的锦衣卫退出房外丁寿笑道:“口称犯妇看来你也自知有罪了。 ” “求大老爷开恩饶奴家性命。 ”蒋氏以头抢苦苦哀求。 “饶命?你怕是想好死都难哟。 ”丁寿执着桌上的五彩花卉缠枝自斟壶对嘴浅饮悠然自在。 “谋杀亲夫该当凌迟处死知道何谓‘凌迟’么就是俗称的千刀万剐在你身上割三千三百五十七刀每一刀割下的肉如指甲片大小每十刀一歇一吆喝知道为什么嘛就是为了让你吃得苦头更久些……” “头一日先剐三百五十七刀在胸膛左右起割上三日才止最后一刀才会割下你的脑袋……” 丁寿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笑容阴森蒋氏早吓得心胆俱裂花容失色手脚并用爬到丁寿脚下扯着他的衣袍死死哀求。 “奴家知道错了求大老爷开恩免去这凌迟之刑吧奴家来世做牛做马也不忘您老的恩德。 ” “免了凌迟也并非不可。 ”丁寿迎着蒋氏希冀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这名艳丽少妇。 一身象牙色的绸缎衫裙裹着丰腴柔软的成熟娇躯酥胸起伏颤动配着丰润俏嫩的雪白脸蛋柳眉弯弯杏眼桃腮一头乌发挽成圆髻贴鬓插着几只茉莉花香气袭人越显得骚媚透骨撩人心动。 “你入罪之后爷一没让你换上罪妇衣裙二没将你打入大牢这其中照拂你又该怎生报答呀?” 丁寿语意轻佻蒋氏如何听不明白她本也不是贞洁烈妇此时为了活命更是知情识趣。 斜上轻抛一个媚眼晶晶贝齿啮咬着肉感十足的樱唇蒋氏垂首媚声道:“奴家如今是老爷俎上鱼肉还不是任由您老搓圆揉扁想怎样便怎样么。 ” 一双柔软玉手松了紧拽的衣袍改为替眼前人捶打揉捏且不住向上移走直到衣摆深处大腿尽头。 蒋氏本就姿色不差否则也不会让丁寿心中惦记此时媚声嗲气更勾得二爷心火乱冒胯下物蠢蠢欲动。 托起女人尖尖下颌丁寿取笑道:“女人颧骨高杀夫不用刀方争那短命鬼即便不被你毒死早晚有一天也要死在你肚皮上哎呦!” 蒋氏隔衣握住那根坚挺硬物心中也自惊诧此物巨大闻声不由娇笑道:“那蠢汉整日奔波口外一身腥膻气想起来便倒人胃口奴家纵有千般手段他又哪里尝得。 ” “喔今日此只有你我有何手段便使出来看看。 ”说到这儿丁寿突然心虚抬头望望房梁。 蒋氏轻捏男人腿根腻声道:“老爷且移步榻上奴家定使出浑身解数伺候您满意。 ” “不必就在此处吧。 ”丁寿枕臂倒在毯上两眼直勾勾望着空空的屋梁心里才觉踏实了些。 有床不去非要在上蒋氏虽纳闷这当官儿的都有什么怪癖可也没她多嘴的余。 翻手脱去弓鞋露出一双雪白袜蒋氏蹁腿跨坐在丁寿腰间俯身在男人面颊上轻轻一啄贴耳娇笑道:“老爷且请安心享用。 ” 虽隔着几层衣物丁寿玉杵仍可清晰感受到女人肥臀的丰腴火热忍不住向上挺动了一下腰肢顶得蒋氏喉间发出一声诱人的呻吟。 蒋氏支起身子挨着桌沿斟满了一杯美酒朱唇微启将这一杯酒俱都噙在口中直灌得香腮涨满玉液顺着香菱般的唇角不住淌下才得作罢。 蒋氏紧抿着濡湿发亮的红唇俯身相就与男人嘴对着嘴儿成了一个‘吕’字琼浆暗度一对手儿也忙个不停转眼便扯开了他的衣襟。 香津离口丁寿舔舔嘴唇品味着齿颊芳香故作随意哄笑道:“不过个皮杯儿便仅此而已?” 不理他的取笑蒋氏香唇继续沿着丁寿胸膛向下亲吻夹带齿香的美酒沿着男人胸腹蜿蜒下流。 感受丁香雀舌伴着冰冷酒水在身体上的宛然灵动丁寿舒服惬意扭了扭身子配合蒋氏动作解开了身上衣物。 拉下男人内裈硕大宝贝猛然跳跃而出蒋氏定睛细看眼前宝贝与以前所见大为不同又粗又长热烫似火不由心中惊喜她本是天生淫娃闺中寂寞才让杨宏图勾搭得手喜他风流手段和温存小意恋奸情热之际更是倒贴家产身下男子不但相貌远胜方争是非根更在杨生之上兼得身份尊贵若是讨了他的欢心今日不但逢凶化吉没准还可一步登天。 想到此处蒋氏心花怒放伸手把那火热热阳物攒在手里使劲套弄来回伸缩见那玉杵顶端马眼猛得张了开来一弹一跳身量暴涨足有一尺见长。 蒋氏见猎心喜媚眼儿秋波流动荡起阵阵春光又狠命套了几套大张檀口将这宝贝含了进去。 “嘶——” 在身上犹感冰冷的酒水在女人口腔中竟如此炙热丁寿忍不住倒吸口凉气滚烫的烈酒随着女人灵巧的舔、吮、舐、吸咕噜噜在整个棒身上翻腾奔流格外刺激。 “呜——”口中宝贝更加粗涨热烫撑得蒋氏檀口再也容纳不下只得恋恋不舍吐了出来。 将残存酒水尽吞入腹蒋氏轻拭唇角吃吃笑道:“老爷可还中意?” “技止如此么?”丁寿轻轻吸气那根独眼巨龙左摇右摆沾着口津酒液的棒身隐隐放光雄壮非常。 蒋氏抿唇浅笑掀起罗裙挽着裙下的白绉纱裤缓缓卷起直卷到大腿根部一双紧实玉腿完全裸露又白又嫩滑润得可滴出水来。 看丁寿直勾勾盯着自己腿根蒋氏自得浅笑把两股分开将那饱满滑腻的风流穴尽数展露在男子眼前。 经了一番前戏折腾那小肉缝已是蚌口微张水流唧唧若银丝一般滑滑粘粘的淫露垂在玉门。 蒋氏自懂得如何挑起男人兴趣放下罗裙遮掩秘处吃吃笑道:“老爷对奴家这身段可还满意?” 丁寿不答却禁不住伸出手去在光滑如缎般的大腿肌肤上缓缓游走软柔小腹光滑平坦触及那片茂盛茸毛指尖觉察到上面微微如露水一般的玉门津液再触摸到那紧窄肉缝肥肥厚厚自张自合似乎要将他的手指吞噬进去。 蒋氏提肛缩腹肥厚多肉的两瓣蜜唇轻轻蠕动夹紧窥探玉穴的丁寿手指“爷奴家这身子可还使得?” “好个骚蹄子还不老实服侍等着爷将你就正法么”丁寿抬手便在那高翘的肥臀上来了响亮一记。 一巴掌打得蒋氏娇声呼痛提起圆臀探手裙下握住那根昂然巨物在牝户口试探比量一番让那紫红光亮的菇头在外唇轻点轻扣却迟迟不敢坐下。 虽说玉门早已春潮涌动户内更是火热骚痒可毕竟未经过这般大的物件蒋氏心底仍有几分惧意。 丁寿可不管这些区区磨蹭如何能解得了他的心头欲火叫道:“别再蹭了快些放进去。 ” 箭在弦上蒋氏也无他法扶住玉杵将牝户凑在菇头上紧咬贝齿整个身子时伸时缩幽幽吐气好不容易将那鸭蛋般的菇头纳入身体。 下边丁寿已经不耐扶住柳腰腰身上耸只听‘哧’的一声那近尺长的冲天肉棒全然没进蒋氏牝户一下被塞得满满当当娇躯被火炭似的肉棍插得一颤美目乜斜双股一夹花心处流出一股水来。 感受穴内又紧又暖的蠕动裹夹丁寿拍了拍身上人儿“本官已帮你到此了还不快效死力。 ” 感觉下体要被涨裂的蒋氏轻轻动了几下细细品味菇头肉棱在穴内肉壁上往复刮 蹭刺激得全身轻抖从未有过的饱满充实感让她春情俱荡身若浮云不觉骑在丁寿胯间柳腰扭摆白嫩圆臀转个不停口中呼道:“果然爽快今日才知女人滋味!” 听蒋氏忘乎所以浪叫丁寿同样春兴大起扶紧柳腰连连抵进下下到肉弄得蒋氏浪呼大喘娇躯东摇西摆穴内水流潺潺唧唧水声声声人耳连成一片湿了丁寿满跨身下毯也是好大一块水渍。 “唔——唔——又弄到花心了刮得奴家好酥……麻……” 蜜穴用力夹紧户内肉柱蒋氏手抚自家涨红玉乳跨在丁寿腹上起起落落香臀又颠又颤蹲套个不停。 一口气足套弄了数百下蒋氏体力渐渐不支套送一次轻过一次一次缓过一次累得吁吁娇喘犹不解兴酥酥浪叫:“我的爷心肝啊可用力再干奴家死也甘愿。 ” 感受到蒋氏动作渐缓丁寿握紧她的双手两人十指紧扣先是将其向后一推整个娇躯立即软倒在他两腿之间随后倏往回一拉。 “喔——”蒋氏一声浪呼二人两股交叠那肉棍直挺挺戳进了苞宫深处插得她全身汗毛倏立倏落不禁打了个哆嗦。 “亲亲达达你这下果然厉害直戳到奴家小肚子里了。 ” 丁寿不语一咬牙周而复始推送之力更猛虽无原先动作激烈肉棒却比那先前探得更深肏得蒋氏哭爹叫娘快活无比眨眼功夫又让她泄了三回。 “好老爷求求您了奴家身子虚的厉害怕是经不住啦饶了我吧。 ”蒋氏泄得眼前发黑忍不住开口告饶。 “死在二爷肉鞭之下总好过凌迟之苦吧。 ”丁寿扬起上身凝视蒋氏。 “奴家知错一定竭力伺候。 ”蒋氏只觉男子双眸深邃幽暗好生可怕只得双足紧盘在男子臀后勉力扭动香躯让已有些肿胀干涩的小穴继续吮夹那根巨物。 丁寿也不在安于方才的缓慢节奏抱紧怀中丰软身躯挺棒一阵狂捣不多时又勾起她一阵春潮弄得她脸颊酡红美目微迷鼻翼微微颤动樱唇半启娇躯颤抖之中飞快再度迎臀挺凑更是吐出鲜红雀舌绕着他耳轮舔舐吸吮。 耳边的酥痒舒畅更让丁寿挺动迅疾一口气弄了千余下蒋氏遍体已香汗淋淋气喘吁吁柔弱无力软坐在他腹间瘫成了一团。 将她身子放平丁寿又拎起白生生的一对脚掌将两腿扛在肩上肉棒对准牝户狠插而入蒋氏已无力抗拒身子只是微微颤抖又连续耸动了数百下蒋氏被肏弄得喑哑无声连喘息亦时有时无恍若将死之人。 感觉女人体内已无元阴可吸丁寿冷笑一声打算快马加鞭再送她一程忽听门外响起急剧的敲门声。 “谁?!”喝向门外丁寿却望着房梁。 “卫帅是卑职郝凯。 ” nnd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二爷快有心理阴影了丁寿心中抱怨。 &amp;amp;#x6700;&amp;amp;#x65b0;&amp;amp;#x627e;&amp;amp;#x56de;&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23;&amp;amp;#xff2f;&amp;amp;#xff2d; 第三百八十三章·恶徒作恶结恶果 “白莲教?杨宏图是白莲教的?!” 听了郝凯二人奏报的丁寿不敢相信这帮职业反社会分子还真是阴魂不散无处不在。 “既为白莲教徒便该隐秘行事为何因谋奸杀人暴露行踪?” 王廷相本来在梳理王贵积年所办旧案看是否还有蒙冤待雪者得了丁寿消息立即匆匆赶来。 “这是从杨宅夹壁中搜出的账簿名册请大人一览。 ”沈彬献上账册。 丁寿和王廷相各拿了几本大略翻看。 “从蒋氏处得来的钱财都用来采购军器战马这班逆贼所图非小。 ”王廷相惊呼道。 “方争东奔西走贩马赚来的银子转手被那败家娘们给了杨宏图又用这钱来向他定购马匹合着左手倒右手一直白忙乎。 ”丁寿算知道方争怎么死的了活活笨死的。 “马上提审杨宏图!”案情关系重大王廷相打算顺藤摸瓜揪出一干反贼。 丁寿闻言却不为所动为难揉了揉鼻子“子衡兄人犯就不必提了吧估计他也不会招出什么来……” *** 县衙大牢。 洪洞县的这位牢头这一日眼皮子跳个不停弄得他心烦气躁总感觉有什么倒霉事要发生。 县太爷等一干头面人物已成了戴罪之身不过人没关在这里王廷相也信不过洪洞县的这班衙役都是关在后衙由锦衣卫看守如今这牢里去了旧人换新人苏三改成了杨宏图。 这帮牢子平日见钱眼开搂银子不要命的开始还打算借机狠敲杨大相公一笔反正这货死罪是没跑了银子那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若买自己最后一段消停日子要是那货不开眼非要抱着银子进棺材哼哼这牢里可关了不少积年恶囚多年也不开一次荤杨相公这细皮白肉的怕是很招这群杀才喜欢。 主意是打定了可杨宏图被锦衣卫那帮爷带回来的时候这班禁卒什么心思都凉了那位牢头还暗中庆幸当日幸亏有眼色没惹领苏三的那个锦衣卫翻脸要不然……嘶这后脖颈子嗖嗖冒凉气。 那锦衣卫放下话了人是活着交给他们了若是来领人犯时有个三长两短便是他们失职而今他们哥几个也不打算捞钱了反倒贴钱请郎中给杨宏图抓药治伤是真把杨相公当祖宗供着只是心里面对这群杀千刀的锦衣卫是破口大骂自不忘捎带问候他们全家的女性亲属。 将写有‘洪洞县牢’黑字的纸灯笼点燃用挑竿挂在牢门前的门楣旁牢头狠狠向上啐了一口“这倒霉日子啥时候是头么!” 向把守大门的两个禁卒打声招呼牢头便准备缩回他那一方小天烫壶老酒打发这一晚时光。 监牢的粗栏大门还未打开便听到‘噗通’‘噗通’两声闷响一脸纳闷的牢头扭回身问道:“啥声……” 话音未落一柄寒光闪闪的钢刀兜头劈下…… 杂乱的脚步声涌进了县衙大牢几名黑衣蒙面人用滴血的钢刀逼迫着狱卒打开了一间牢房。 昏暗的牢房内一身囚衣的杨宏图伏卧在一堆杂草上看不真切。 “杨香主你无恙吧?弟兄们救你来了。 ”一个蒙面人拉下面巾疾步上前扶起杨宏图的身子。 “香主你……”蒙面人惊愕睁大了眼睛。 杨宏图一双眼珠已被挖出嗬嗬大张着嘴巴喘气从红肿的嘴唇中望去只见空洞洞的牙床满口牙齿都被活活敲掉惨不堪言。 “这班狗官!”蒙面人厉声怒喝。 门前那个同样怒不可遏反手一刀砍了带路狱卒“赵大哥我们带人杀进县衙为杨香主报仇。 ” “救人要紧。 ”蒙面人沉声道转首对杨宏图轻声道:“杨香主我是赵淮你听得出么?” 杨宏图侧耳分辨随后连连点头。 “那就好我扶你出去。 ”蒙面人喜道。 杨宏图连连摇头含糊不清说了几个字。 蒙面人隐约听出‘平阳’、‘大同’几个字宽慰道:“放心爹和罗堂主已赶去料理了。 ” 杨宏图如释重负身子一软又倒了下去蒙面人急忙扶住。 “杨兄弟你能走么?” 杨宏图惨笑不语。 蒙面人赵淮疑惑摸向杨宏图双腿神色陡变再探向他的双手脸色已然变成铁青。 “四肢骨头寸断好毒辣的手段。 ”赵淮恨声道。 “蒋三你们在前面开路我背杨香主走。 ” 赵淮背起杨宏图会合了其余十余个蒙面人匆匆出了大牢。 一行人才至院中突然四周灯火通明数十名披着号衣的民壮和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蜂拥而出。 “果不出本官所料人一进这县衙大牢便存不住秘密他的同党得到消息必然来救。 ”丁寿得意洋洋。 “一干白莲妖人还不束手就擒!”王廷相戟指大喝。 “赵大哥怎么办?”打头的蒋三问道。 赵淮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冲出去!” 一群黑衣人闻声毫不犹豫大喊一声齐齐向外冲来。 “冥顽不灵。 ” 王廷相一声令下顿时一蓬箭雨向黑衣人罩去有几人遮挡不及哀声倒。 丁寿对身边的壮班头目笑道:“今夜没走漏消息事办得好。 ” 那壮班头目连声道谢他们虽属三班却是民籍和那帮执贱役的皂隶不同平日也没什么机会收黑钱难得在上官前表现一番丁寿和王廷相也是虑及这些人在洪洞县里相对干净些才差使他们设伏。 虽说这些民壮肯效死力但毕竟不是军伍出身平时训练有限第一轮箭射出后第二轮便稀稀落落蒋三等身手敏捷些的已冲到人前十步左右。 “看咱们的。 ”丁寿举手向下一挥。 ‘嗡——’锦衣卫人数虽少这一拨箭雨密度却远胜方才。 当先的蒋三顿时身中七八箭单刀拄看着胸前光秃秃的铁矢强说了一声“连弩”便咚的摔在了上。 看着一个个被射成刺猬的黑衣蒙面人丁寿开怀可不就是连弩么这东西造价高威力也比不得军中强弩可用来欺负这些无甲的江湖草莽再合适不过了。 几息工夫锦衣卫的一匣弩箭便射个精光场中已没有可以站立的黑衣人了。 “清点活口彻查身份。 ” 丁寿不顾手下拦阻来到了尸身堆叠的场中寻见乱箭穿身的杨宏图摇摇头道:“这副鬼模样了早死早投胎吧。 ” 杨宏图尸体突然一动一道黑影从他身下窜出刀光匹练直取丁寿。 赵淮刀光已及丁寿头顶眼见便可将这狗官劈成两半心中窃喜突然刀势顿凝再难向下一分。 赵淮惊诧莫名沉重的鬼头钢刀被这狗官用两根手指轻轻夹住砍不下撤不回纹丝不动。 “刀法不赖。 ”丁寿还随口赞了一句待看清赵淮瘦长的脸颊微诧道:“我们见过么?” “见你姥姥!” 见刀难以抽回赵淮直接撒手翻手从上拾起两支铁矢当作峨眉刺分取丁寿两肋。 “想见她老人家你得等几辈子。 ” 丁寿手指轻轻一弹钢刀擎手身形微晃躲过来势随即反手一抹赵淮一颗六阳魁首骨碌碌滚到了上。 “南山为何不留活口?”王廷相埋怨道。 “我与白莲妖人打过几回交道要他们开口甚难搞不好还会吃了他们临死反噬的暗亏。 ”丁寿将刀丢在上答道。 “不想一件杀夫案牵扯出这样一桩逆谋后续该如何处置?” “从缴获的账册来看所购军器多出自平阳卫小弟忧心军中有人参与。 ”丁寿蹙眉道。 “自永乐十二年太宗皇帝令天下都司卫所各置局制造军器所造之物除存操备之数余皆入库这内中怕是一笔糊涂账。 ”王廷相喟叹一声“平阳卫所造军器素来为各卫之冠南山若要详查勿要矫枉过正。 ” “小弟省得厉害不会波及无辜。 ”丁寿听出言外之意笑语相对。 王廷相颔首又忧心道:“依账册所载大量赃银用来购置马匹大同那里还需提防。 ” 丁寿道:“我已命锦衣卫去接手方争所有产业马场也在其中。 ” “南山果系干才不枉陛下委以重任。 ”王廷相不觉赞道。 得了夸赞的丁寿却眉头深锁“只是那方争虽是粗鲁之辈可也并非对律法一无所知的蠢物客商购马数量不会太多白莲妖人为免他起疑也绝不会大反常理为何最近一次账目购入足有数百匹数额如此之大实让人费解。 ” 王廷相亦有同感“这杨宏图对外不过一介监生买卖之事定不会由他出面莫非有一个方争断不会怀疑的人代为出面?” 丁寿已觉事情重大“子衡兄事不宜迟小弟明日便启程赶赴平阳此间首尾便拜托兄长了。 ” “南山放心便是。 ”王廷相肃然道。 心事重重的丁寿回了后衙便命人准备行装明日一早出发。 郝凯悄无声息靠了过来“大人蒋氏那娘们怎生处置?” 靠把这事忘了丁寿一拍脑袋“咱爷们说话得算话说免了她凌迟的……” *** 蒋氏清早悠悠醒来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身上软绵绵提不起丝毫力气她不知这是阴元损耗过多引起缓了好一阵子才看清自己睡在客房内原本的衣裙不知丢到了哪里身上光溜溜不着寸缕。 “蒋氏你可醒了?”房门突然被拍得当当作响。 “醒了醒了。 ”蒋氏急忙道。 “快些出来。 ”门外人并不客气。 蒋氏在床上床下到处寻摸只见一件朱红罪衣摆在床头别无其他衣物只得套上却未见有配套罪裙。 “敢问官爷可有下裳容奴家穿着?”蒋氏光着一双圆滚滚的大腿贴门向外哀求。 “没有别废话了卫帅还等着我们呢。 ”门外不耐烦催促道。 听闻是丁寿传唤蒋氏悬着的心放下大半再看看只及臀边的囚服一双紧致修长的大腿连着半个圆臀都裸在外边确比往日诱人。 这当官的倒会闲耍想出这么个玩法蒋氏心道直接开了房门。 门边站着两个虎背熊腰的锦衣卫见蒋氏出来眼光在她身上上下一扫便自觉移开不光只是眼睛还忍不住向下回瞟。 见二人不敢多看自己蒋氏心中更是笃定她也不在乎被人在眼睛上吃几下豆腐腻声道:“二位官爷咱们快走吧别让丁大老爷久等。 ” 那两个锦衣卫相视点头领着蒋氏穿堂过院进了一处小跨院。 蒋氏一声惊呼眼前不见丁寿却有四五个皂隶站在院中。 “人交给你们了活儿干利索点。 ”一个锦衣卫吩咐道。 几个衙役满脸堆笑连声称是只道“上差放心”看蒋氏的眼神却是不善。 “二位官爷我们不是去见丁大老爷吗?”蒋氏觉察似乎不对出言相询。 “卫帅让我们哥俩转告你一声凌迟的罪 给你免了可‘木驴游街’这一遭还是要走的。 ”一个锦衣卫道。 另一个锦衣卫接口道:“我们公事公办能不能熬过去全看你的造化卫帅还等我们复命不奉陪了。 ” “不……官爷……别丢下我啊……”蒋氏苦苦哀求早有几个衙役上来按住了她。 “臭娘们为了你们两公母这案子弟兄们这几日没少吃排头有的还挨了板子今日好好伺候你。 ”一个衙役恶狠狠说道。 ‘吱呀’‘吱呀’一阵让人牙酸的拖拽声几个衙役拉出一辆驴形木车驴背上还突出一根尺余长的锥形木柱狰狞刺目。 “别……求求几位差爷让奴家做什么都可以饶了我吧!”蒋氏吓得哭哭啼啼死命哀求“奴家定服侍得你们满意。 ” 几个衙役面色一变劈脸就是一记耳刮子“少他娘给爷们来这个游街的告示已经贴出去了误了时辰谁也担待不起。 ” “我……我冤枉!我有冤情上告!”蒋氏病急乱投医高呼冤枉只求脱了眼前刑罚。 一个衙役狞笑道:“冤?和谁说去?太爷已下了大牢而今这按院老爷可是和锦衣卫丁大人有交情正为他送别没人理会你的事。 ” 当下不理蒋氏如何挣扎喊冤几人将她高高举起按制在木驴背上将那突棱棱的坚硬木桩对准女子阴窍缓缓塞入。 木桩一寸寸进入体内与那肉做的宝贝滋味大为不同蒋氏感觉下体都要被活活撑开待圆滚滚的臀儿挨到驴背蒋氏已痛得五官扭曲遍体冷汗。 几个衙役毫无怜香惜玉之意将她犹在簌簌发抖的四肢固定在木驴颈项和腹身扣锁上便拉起了木驴向官衙外驶去。 木驴这一动蒋氏又是一阵痛呼原来驴腹下藏有连动机括随人拉动木驴驴腹内深藏的木桩会自动向上挺出其长度何止尺余不过几步功夫蒋氏已是蕊残宫破两股与驴背间血黏黏一片惨不堪言。 无论如何在驴背上挣扎蒋氏都避无可避生受着冰冷坚硬的木桩一次次捣入身体腹内肠穿肚烂更是让她痛不欲生还未行至县衙门前便一记悲呼生生痛死过去。 “姓丁的我做鬼也放不过你!” *** “阿嚏!”丁寿揉了揉鼻子暗道谁又在背后念叨二爷。 “子衡兄小弟此去匆匆那二位姑娘还要烦劳你代为照看。 ” 王廷相点头“南山放心我已行文太原待有人接手洪洞后我便着人护送她二人与你会合。 ” “有劳兄长了。 ”丁寿谢过又见王廷相欲言又止不由笑道:“兄与我生死之交有话不妨明言。 ” “贤弟你如今贵为大金吾执掌天子亲军万人瞩目当谨言慎行不可滥用私罚举止轻狂。 ”王廷相郑重言道。 丁寿不以为意“木驴游街虽是陈规陋习小弟也不妨入乡随俗至于杨宏图……手下人下手是重了些可那日当堂行凶足见其秉性刁顽他纵不是白莲妖人遭那通手段也不算委屈。 ” “那戴铣、蒋钦之事呢?”王廷相问道。 还揪着这事不放啊丁寿顿生一股无力感“此事牵扯颇多多说无益兄长若真要责怪小弟生受便是。 ” 喟然长叹王廷相道:“人在官场愚兄何尝不知身不由己的苦处只望你好自为之。 ” “小弟受教告辞了。 ”丁寿拱手作别随后翻身上马带领一干锦衣卫扬尘而去。 扬鞭催马铁蹄纷飞大街上行人纷纷闪避直到数十骑风驰电掣涌出西门路上行人才重新聚到一处。 “这就是来县里办案的锦衣卫真威风啊!”挑着担子的小贩满脸艳羡。 “啥时候握家祖坟冒了青烟握也弄那一身官服穿穿。 ”蹲在路口的闲汉一边说一边用袖口蹭了蹭被秋风吹下的鼻涕。 一个圆领襕衫的青年书生冷哼一声不屑道:“不过一群舞刀弄抢的武夫罢了只要苦读经书三考题名何愁不得锦衣玉带。 ” 听了一群不相干的人七嘴八舌评头论足缩在墙角的盲老儿不声不响站了起来自拉自唱孤零零沿街走去。 “大江东去长安西去为功名走遍天涯路。 厌舟车喜琴书。 早星星鬓影瓜田暮心待足时名便足。 高高处苦;低低处苦。 ” 沙哑的嗓音透着苍凉苦楚听得街上众人俱都心生感怀五味杂陈。 “这老儿不唱那些让人心痒的思春小曲今天又唱的什么调调听得握眼睛酸酸的。 ”闲汉又用袖口拭了拭眼角。 适才还春风满面心胸万里的年轻书生此时心头也莫名落寞寂寥不由想到纵有一日金榜高中功成名就难道自己便可快乐无忧么…… 【大明天下】(384-385) 2019年12月13日 第三百八十四章·陷危境耆老点化 洪洞县郊外一条小溪曲折蜿蜒穿林而过。 一间东倒西歪的茅草屋孤零零隐藏在林木之间。 衣衫褴褛的盲老儿坐在一张油腻陈旧的矮方桌前就着一小碟萝卜条呼噜呼噜往嘴里扒着一碗粟米饭。 门前绿影一闪一名手持玉笛的少女无声无息出现在屋内两道朗如秋水的目光一瞬不瞬盯在盲老儿脸上动也不动一下。 绿衣少女静静站着一语下发盲老儿则毫无所觉继续狼吞虎咽吃着那碗粝米饭屋内只有他咀嚼吞咽的声音不断响起。 少女突然动了玉笛幻化成一道碧绿残影直指盲老儿头顶百会穴百会为人体要害便是不通武功之人的一记重击也可要人性命更莫说少女这一击蕴含十足内力声势惊人。 玉笛在差之毫厘便可触及盲老儿头顶时骤然止住老儿神色如常不知自己刚逃过生死一劫还不慌不忙往嘴里扔了一根萝卜条嘴里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 收回玉笛绿衣少女不声不响四顾游走屋檐下用破砖垒砌着一个灶台本就不大的茅草屋内空空落落除了老儿吃饭用的矮桌和他屁股下坐着的小杌子只有靠墙摆放的一张竹榻墙角立着的一口大缸再无旁的家什。 掀开水缸上的木盖少女忍不住皱了皱挺俏琼鼻缸内只存着淡淡的盐水汤看来老儿津津有味吃着的是他最后一点存货。 少女负手重回到盲老儿面前时老儿一碗饭已经吃得干干净净正摸索着将黏在胡须上的饭粒一粒粒塞到口中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少女举臂轻挥衣袖拂过桌面上多了几块碎银可桌上的粗陶碗却被她衣袖带动滑落桌面老儿面色不由一紧。 玉掌一翻已将陶碗捧在掌心少女笑吟吟将那几块碎银扫进碗里把碗放在盲老儿手边“生死都可置之度外却放不下这一个破碗?” 知道瞒不过去的盲老儿无奈轻叹“几十年才攒下这些家当砸一件少一件哟。 ” “瞽目琴魔邝子野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琴音响处鸡犬不留而今也会变得多愁善感这太阳莫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玉笛轻轻敲打着掌心绿衣少女语带讥嘲。 邝子野神色落寞“自从‘惊涛’被罗老儿的破邪元空手震碎之后世上便再无琴魔而今的邝子野不过是个卖唱行乞的老瞎子罢了。 ” “魔就是魔毁了琴也成不了佛若是就此放过你如何对得起铁骑盟与风云山庄的无数冤魂!”绿衣少女柳眉倒竖义愤填膺。 邝子野非但不怒脸上反浮现出几分笑容。 “你笑什么?” “这些人死的时候女娃你怕是还没出生他们做过什么你都不知又谈何冤魂。 ”邝子野笑道。 “铁骑盟三百豪杰千里行侠风云二十四剑扶危济困江湖上谁人不知你休要以为本姑娘年轻便会听你狡辩。 ”绿衣少女玉笛斜指怒声娇叱。 “天仙侣的传人除魔卫道自是本分。 ”邝子野摇头“老瞎子没敢存那个妄念。 ” “你如何知道我的师门来历?”绿衣少女奇道她自进屋并没有显露本门武功这老儿双目失明又如何得知。 “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我和你师父打了几十年交道这几日你从我身旁来来回回走过七次如何听不出他们的功法。 ”邝子野指着自己的耳朵笑道。 绿衣少女脸色陡变这几日她走遍洪洞大街小巷多方查访才将目标锁定到了这老魔头身上可直到方才进门她也没有最后确定自己是否找对了人若是在街头这老儿趁自己疏于防范之际出手自身怕凶多吉少。 “早知是我为何不当街出手?”少女冷声问道。 “因为什么?只因你是天仙侣的徒弟便该死?”邝子野连着两个反问随即摇头撇嘴道:“老瞎子没那般霸道。 ” 少女沉吟片刻扭身便走。 “还没动手就走?”邝子野眼盲心亮少女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 少女行至门前顿步道:“本姑娘未眼见你行恶自不会因你位列十魔便寻你的晦气。 ” 说到这儿少女抿唇一笑双眼弯如弦月“天一门弟子的气度不比你们魔门差了。 ” “且慢。 ”邝子野又喊住了欲走的少女。 “女娃儿有些意思”邝子野摸索着手边碗里的碎银还市侩掂了掂分量“难得还手面阔绰让你这般死了实在可惜。 ” 邪魔外道果然口是心非少女心道玉笛横胸凝神戒备道:“想杀本姑娘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女娃儿功夫很俊如你这般年纪时老瞎子功力远不如你。 ”邝子野自曝其短也不觉丢人“我们这一般老伙计师出同门武功虽高低不同但都有些压箱底的绝活儿不是那么好应付的你那师父怕也没让你贸然上门招惹吧。 ” “你要不要试试看?”少女冷哼一声。 “不必费事”邝子野摆手“一来没了惊涛琴老瞎子没有胜‘天秘录’的把握;二来么已有人让你晓得了厉害。 ” “她们是倚多为胜还暗中偷袭”少女知道邝子野说的是哪档子事琴魔耳力之聪天下闻名听出她曾经伤势不足为奇只是不服气反驳“本姑娘不慎才吃了点小亏早就无碍了。 ” “无碍?按按你的关门、膻中二穴可是隐隐胀痛?丹田气海可是微微发凉?”邝子野沉声喝道。 绿衣少女依言而行果觉如邝子野所说惊诧道:“这是为何?” “谢师姐的太素阴功随风入体有质无形伤者初时不以为意待发觉为时晚矣经脉凝固回天乏术女娃儿受伤以后不知及时调理反劳苦奔波更添伤情唉即便现在得了老瞎子提醒怕也要吃一番苦头咯。 ” 邝子野嘴上悲天悯人手却毫不客气将碎银揣进了怀里。 “老瞎子不欠人情收了女娃的银子给你提个醒儿赶紧觅疗伤才是正经。 ” 一物挂着风声向邝子野飞来老儿举手接过一掂是一锭一两重的小元宝反手又丢了回去。 “老瞎子不懂疗伤之法这银子收不得。 ” 那锭银子再度飞回少女冷声道:“要疗伤我自有办法这锭银子只问你一句话……” “那个叫丁寿的小淫贼与魔门究竟有何关系?” *** 平阳府衙。 知府张恕正焦虑来回踱着圈子一对庞眉紧紧锁在一处似有无穷心事。 “老爷太原传来消息王贵因苏三案贪赃枉法已被巡按王廷相革职拿问。 ”管家张福更见苍老仍是一副慈眉善目老实忠厚的模样。 “活该成天掉进钱眼里眼睛只见银子不见其他他早该有这一天了。 ”王知县在张恕这里也没什么好印象连点兔死狐悲的意思都没有。 “老爷这苏三案不经府城直接上报省司那王按院是不是对您有什么疑虑?”张忠替主人忧心“可要去函解释一二?” “老夫又没收方家银子身正影直解释什么!” 实话说张府台在这案子里确实干净他一看是风尘女子出身的妾室谋杀亲夫连审都没审直接将玉堂春上告打回这群贱人有幸脱离苦海吃穿用度皆是男人置办不知感恩戴德结草衔环反忘恩负义以德报怨通通 杀掉也没不冤枉张老公祖的这个判决可谓雷厉风行干净利落让捧着银子过来的杨宏图还没找到府门案子就结了。 “明年就是朝觐考察之期若是存了误会怕会耽搁老爷前程。 ”张福蹙着眉头说道。 明朝考察内外官员分为京察、外察。 京察针对在京任职官员外察则是对外又称大计以每三年外官入京朝觐之机由吏部会同都察院一同考察经大计黜罢的官员不再序用事关张恕官途前程张福真心替主人考量。 “能否熬到明年外察还是未知之数也许老夫就要步王贵的后尘了。 ”张恕摇头苦笑一派萧索凄凉。 张福自然知道老爷最近烦心什么但看张恕心情如此低落也感奇怪“那张禴可是查出什么了?” 张恕之所以对洪洞县发生的事不闻不问一是丁寿封锁了锦衣卫到来的消息再就是他自己也是一脑门子官司同样被京里面下来的御史给折腾得焦头烂额。 年初刘瑾下令六科十三道的言官们分赴各查盘天下现而今平阳府内就盘踞着这么一尊大神张恕扪心自问自觉算不上一个贪官可‘清官’二字确实也和他无缘为官一任损公肥私这种事干得也不少真经不住用心去查。 “那张汝诚为人精敏机警绝非一般的书呆子可比这些天来他面上不动声色暗里却与各处的仓官库吏打成一片怕是已发觉了什么蛛丝马迹。 ”张恕攒眉缓缓说道这张禴可不念着五百年前是一家的同姓交情软硬不吃着实让人头疼。 “一应账目文书俱全便是他心存怀疑也无凭无据。 ”张福安慰道。 看着这个跟随自己数十年的老家人张恕叹道:“张禴来得突然只怕一时之间那账册做的难以万全。 ” “老爷放心账本是小人亲自做的不会有纰漏便是东窗事发也是小人去领罪。 ” 张福声音很轻张恕却并不怀疑他的决心微笑道:“也不必杞人忧天那张禴一切举动都在我们眼皮底下又能翻出多大浪来。 ” 张恕这平阳知府眼看就要做满两任算是半个头蛇即便碍于法度不能随时跟在张禴身前可这跟踪盯梢的人却没少派。 主仆二人还在互相开解突然一个身着褐色短衣的汉子慌里慌张跑了进来。 张恕认得这是他安排去盯着张禴的人直觉不好沉声问道:“什么事?” “禀老爷张禴身边一个亲随骑快马出城了。 ” “何时的事?”张恕急声问道。 “大约……一个时辰前。 ”汉子支支吾吾道。 “为何不早来报?”张恕眼睛直要冒出火来。 “那张禴甚是狡诈驿馆里和平时做派一般无二还传了管库的小吏过来问话小人只顾探听问话内容没留神随员中少了一人后来询问驿站的人才知道……”汉子声音越来越低不敢抬眼去看张恕。 “滚!” 喝走了这个废物张恕焦躁不安开始转圈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张禴大费周章定是掌握了什么线索怎么办?怎么办?” 张恕不知是问张福还是问自己反正他是没有任何办法应对。 “老爷休慌小人早已买通驿卒只要张禴一行有人用马便在饲料里加些佐料。 ”张福不动声色平静说道:“他跑不出多远。 ” “哦?”张恕面露喜色急声道:“好本府的建雄驿距离洪洞普润驿只有六十里路程事不宜迟马上派人在张禴的人到洪洞换马之前将他截住。 ” “老爷不必费事小人已安排人在路上等候。 ”张福又躬身道“小人擅作主张请老爷降罪。 ” “你?你如何知道张禴会派人出城?”张恕惊疑问道。 “小人不知小人只告诉那边在未接到传信时便是张禴过路也是格杀勿论。 ”张福身子弯得更低说的话却让张恕浑身冰冷。 “谋杀朝廷命官你这是谋反的大罪呀!”张恕声音颤抖着说道。 “老爷有今日的官位不易小人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您的前程。 ”张福的老眼中利芒闪动语气坚决。 &amp;amp;#x6700;&amp;amp;#x65b0;&amp;amp;#x627e;&amp;amp;#x56de;&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23;&amp;amp;#xff2f;&amp;amp;#xff2d; 第三百八十五章·落穷途忠仆护主 宽阔寂静的官道上一个灰衣人沿途疾奔。 官道两侧栽满了用来遮蔽烈日和标记里程的杨柳槐树一名冷艳的白衣女子盘坐在一棵巨树枝丫上展看着一张张画影图形。 灰衣人行动虽速仍未逃过女子的眼睛她很快便从手中的画像中找到了对应的人物:监察御史张禴亲随护卫——张鉴。 张鉴发足狂奔突然间一道白影从天而降剑光闪动直刺而来。 张鉴反应不慢贴一滚翻下官道避开突如其来的剑势怒喝道:“什么人?” 一名肤白如雪眉眼如画的白衣女子立在官道中央对他问话置之不理漠然道:“去哪?见谁?” “你管不着。 ”张鉴怒吼一声抽出背后宝剑白光一闪直奔女子胸前刺去。 白衣女子双足一弹纵身跃起张鉴变招迅速剑光借势上撩直取女子小腹。 女子身在空中柳腰摆动如蝴蝶般盘旋飞舞躲开剑势的同时一脚将张鉴整个人都踢了出去。 张鉴被这一脚踢得七荤八素非但长剑脱手整个人平平飞出重重砸落在单手撑人还未再度跃起便见一道剑影流星般激射到眼前。 张鉴只道必死不想那一剑只射在了他的颈侧死里逃生的他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白衣女子脱手飞剑后便静止不动静静凝视着张鉴那双冰冷如水的乌眸让张鉴不敢与之对视翻身跃起便向林内逃去。 见张鉴果如所愿远离官道白衣女子冷漠如故唯有嘴角轻轻勾抹脚尖斜踢长剑破土飞出潇洒利落重又持剑在手蹑踪随后追去。 穿林绕树张鉴如丧家之犬般发足狂奔那女子却不疾不徐随在他三丈之后既不紧逼也不放松张鉴知道女子要逼他到自行崩溃方便她拷讯口供若非身负大人密函他早就回身拼命了。 正当张鉴悲愤交加又忧又惧的时候前面林中突然出现了一片空几十匹骏马拴在树上闲散踢踏着马蹄另有一群人散坐在树下休憩。 一见那群人身上官服张鉴如见救星急吼吼喊道:“军爷救命有歹人行凶。 ” 树下的一干人忽起身各抽兵器却没一个上前招呼反团团围住了居中的一个年轻人神色戒备如临大敌。 突然出现的人群也让白衣女子甚为意外当下不再耽搁秀足点整个人好似一缕清风般飘然而起风未定剑光已至张鉴后颈。 眼见张鉴将亡命剑下突然他整个人似被一股无形大力牵扯偌大身躯霎时凌空前扑堪堪避过了这绝命一 剑。 不想志在必得的一剑竟然失手女子微觉诧异斜首打量着这个从自己剑下救人的年轻人二十出头长得还算清秀略带邪气的笑容配上一双在自己浑身上下滚动个不停的桃花眼瞧着便让人生厌。 嗯娇容粉面体似桃李白衣如雪冷若冰霜有意思丁寿同时也在观察着眼前的女子不过他的目光是标准的色狼看法先在女子脸上转了转又扫向白色劲装包裹下的健美紧实的长腿对被白绫扎束的杨柳蛮腰甚为满意最终在女子高耸的胸脯上来回睃个不停。 饶是这女子对万事万物漠不关心此时也被丁寿火辣辣的目光瞅得局促不安粉靥霞蒸。 觉察自己色相不雅丁寿掩饰干咳了一声对被方才用‘吸字诀’抓到手边的张鉴呵斥道:“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怎会是个强人!你这厮分明恶人先告状还不从实招来。 ” 我恶人先告状?张鉴险些没哭出来刚才差点没被这小娘皮一剑捅个透明窟窿你没看见吗! “官爷小人是当朝御史张禴张大人身前亲卫奉命投递公文这女子不问青红皂白拦路行凶定是居心叵测的女贼请您老明察。 ”能否逃过这一关全看眼前这些人了张鉴当即报出身份。 张禴?丁寿扶额这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张禴是刘瑾党羽素有才干他到洪洞时还特意命人暗中传讯让张禴缠住张恕不要走漏锦衣卫到达平阳府的消息免得张老儿得到风声让自己失去了猫戏耗子的最大乐趣。 既然是同一阵营的丁二爷不得不表示一番态度“这位姑娘此人所说是真是假?”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女子淡漠说道。 “若是误会在下可以居中说和想来张汝诚会卖我这个面子;若是真的白日行凶……” 丁寿眼神示意手下锦衣卫立即从四面合围“少不得要公事公办了。 ” 面对四周虎视眈眈的锦衣卫白衣女子并无退缩玉足交错身形电闪前出剑影腾空直奔丁寿身侧站立的张鉴。 “大胆!” 几声怒喝郝凯与沈彬的绣春刀同时出鞘一个如泰山压顶般举刀下斫截断女子前行之路另一个随后刀锋横卷快如雷霆欲将女子一刀两断。 前后夹攻女子无一丝慌乱手中长剑轻轻抖动倏幻化出两道剑影一前一后‘叮叮’两声便将声势惊人的前后两刀全部化解前进之势不减仍旧指向张鉴咽喉。 “好剑法。 ”丁寿不禁赞了一句左掌一圈凌空拍出一掌。 掌未及身掌风已如狂风般侵袭而至女子蛾眉微蹙剑锋突敛忽又绽放如暴雨倾盆声势竟盖过了丁寿势若奔雷的劈字诀。 “咦?”女子的剑法精妙让丁寿微微一愕却也无暇多虑右掌点、推、拍、拆十数个精妙变化将女子惊人剑势全部封在圈外。 剑身突然发出一声呼啸犹如长空雁鸣声震九天剑光奇幻玄奥转向了丁寿咽喉。 丁寿缩脚旋踵身形电转避开了气势如虹一泻万里的剑锋。 长剑蓦回缩数个剑芒如奇花绽放剑势不复适才刚厉激扬反轻灵跳脱无迹可寻。 “好一个长风万里送秋雁中间小谢又清发。 ”丁寿朗声长笑双掌齐出挑字诀、环字诀、扭字诀、拿字诀、拂字诀三十六式天魔手如山崩海啸蕴含无穷内力接连使出。 听闻丁寿喝破剑招后白衣女子便是心中一惊随后又被他连环使出的天魔手压迫得呼吸不畅真气难以运转自如败相渐露。 “破!”随着丁寿高喝女子长剑蓦然脱手深深钉入三丈余外的一棵白杨树身。 女子呆呆凝望着树干上犹在颤动不已的剑柄似乎无法相信。 “兀那婆娘还不束手就擒。 ”郝凯用刀尖指着女子喝道。 “休想。 ”女子冷哼一声纵身后跃。 锦衣卫早已将她团团围住岂能轻易脱困数道人影腾空飞起刀光交错又将女子逼回了圈内。 “捉活的。 ”丁寿又嘱咐了一句“别伤着她。 ” 虽不理解丁寿用意众人还是收了兵器十余人在郝凯带领下纷纷扑上叫嚷着拿下女子向卫帅请功。 女子身陷重围凛然不惧左冲右突拳来腿往转眼间便与众人拆了二十余招她的拳脚功夫远不如剑法精妙兼又内力修为不足这一干随丁寿出京的锦衣卫也是精选出的好手重重包围下一时也无法脱身。 郝凯却看得心焦卫帅单抢匹马将此女兵器下了自己一大帮子人却连个空手的娘们儿都擒不下来若是不小心再被她跑了哪还有脸面在北司当差。 “老沈上捕网。 ” 听了吆喝的沈彬心领神会一声令下东司房的锦衣卫们迅速从兜囊中取出一张张由牛筋和人发织成的绳网四人各持一角展开便足有丈余方圆。 女子一见此网便道不好若被绳网兜住一身本事再难施展当下逼退身边与她缠斗的几名锦衣卫脚尖顿斜掠飞出。 此时要走为时已晚两名锦衣卫腾身飞起张开一张巨网恰好堵住她的去路白衣女子足尖在网绳上轻轻一点借势再度腾起不料又是一张捕网从天而降。 不想自投罗网的白衣女子气沉丹田急使千斤坠娇躯迅速落下双足还未落第三张绳网又在面上被人扯起将一口真气用尽的女子兜在网中几张绳网紧跟其后前后交错层层堆叠瞬息间女子便被绳网裹得严严实实动惮不得。 “这就叫天罗网进来的雀儿就别想蹦出二爷的手心去。 ”丁寿抱臂大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小子张汝诚让你干嘛去?”人已经被抓了丁寿想起了身旁的张鉴将他唤到一边询问。 “这个么……”临行前张禴交待事情机密不可轻与人言虽然这些人救了自己张鉴还是不敢将内情和盘托出“这位大人既识得我家老爷敢问尊姓大名?” “放肆!”一旁沈彬高声怒喝。 丁寿挥手让沈彬退下缓缓道:“本官丁寿。 ” 张鉴先是一惊不敢相信又追问了一句“可是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掌印的丁寿丁大人?” 丁寿萧然一笑“大明朝可还有第二个丁寿?” “有何凭据?” “休得无礼!”“大胆!”两边的锦衣卫见张鉴不分尊卑还敢质疑丁寿身份纷纷厉叱有人还把手搭在了刀柄上。 张鉴毫不退缩眼神直盯着丁寿等他回答。 丁寿手掌一翻将自己的牙牌亮到张鉴眼前“如何?” 张鉴单膝跪倒“请缇帅恕小人冒犯之罪我家老爷有亲笔书信面呈大人。 ” 扯开封口丁寿展信细观眉头立刻皱成一团回首下令:“别歇着了立即赶路。 ” 缓步走到被捆成一团的白衣女子身前丁寿剑眉轻挑:“你——和谁学的剑?” 女子冷哼一声螓首倔强扭到一侧。 丁寿微微一笑贴近她耳边轻语了几句女子顿时变色。 “你如何知道的?”女子美目中尽是惊讶和疑惑。 “将她放了。 ”丁寿对手下人吩咐道。 *** 平阳府治临汾县一间小酒铺的雅间内。 方桌上摆放着两碟小菜一壶二杯。 一身便服的张福 坐在桌前把玩着手中的青瓷酒杯静静凝视着眼前肃立的白衣女子女子面无表情平静对视。 “如此说来张鉴被人救走了?”张福轻声道。 “是。 ”女子点头。 “救人的是谁?”张福问道。 “锦衣卫。 ”女子回道。 张福骤然色变厉声道:“你确定?” 女子面容平静得无一丝波澜没有再作第二次回答。 “老朽情急失礼白姑娘见谅。 ”张福觉察到适才语气过激拱手赔情。 “无妨。 ”女子淡然道。 张福思忖片刻怅然一叹“白姑娘想当年你父女二人浪迹边塞与老朽萍水相逢一晃已是三年有余说来也真是一个‘缘’字。 ” “我父女落拓江湖亏先生襄助落籍平阳得一栖身之所此情须臾不忘。 ”女子垂眉敛目冰冷的面容也柔和了许多。 “举手之劳老朽不敢挟恩求报只是……唉!”张福声音低沉如暮云低垂“此事关系重大不得不劳烦姑娘。 ” “我会再出手定取了那人性命。 ”女子冷声道。 张福沉吟片刻从桌上酒壶内斟了一杯酒双手捧起郑重说道:“老朽一切拜托姑娘了请。 ” 眼光流转从酒杯上一扫而过女子并不接杯只是微微颔首扭身欲走。 “白姑娘……”张福神色诚恳酒杯举得更高“请!” 见张福老眼中隐有泪光闪动夹带着几分祈求期盼女子心中一软回身接过酒杯就唇欲饮。 “劝姑娘别喝这杯酒在下有前车之鉴。 ”帘轻挑丁寿笑嘻嘻进了雅间。 “是你?!”雅间内的二人异口同声声音有震惊、羞怒、慌乱更夹杂着恐惧。 “在下一见姑娘便神思不属不知不觉跟在了后面想来姑娘能体会在下的一片苦心不忍降罪。 ” 丁寿眉眼间的笑意将白衣女子气得不轻。 “不不可能怎么会是你?你早就死了!我亲手杀的你!”张福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将混浊的老眼睁得最大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福伯小子教您一件事情像我这样的人即便喝了毒酒掉落悬崖也是不会死的这就叫‘主角光环’侬晓得吧?” 张福茫然摇头。 “说的通俗易懂点就是‘天命’。 ”丁寿打了个响指没羞没臊吹嘘着自己。 见张福仍是满脸迷茫丁寿只好放弃摇了摇头“算了代沟太大解释不明白什么时候你被雷劈了还没死咱们再聊这话题。 ” 丁寿说什么‘光环’、‘代沟’的张福一句没懂起码知道这小子命大没死这件事是真的了平静下心绪缓缓道:“丁公子大难不死是有福之人你我的事老朽自当有个交代且稍后再议。 ” “咱们还是现在说的好当年你便用毒酒杀人灭口今日重施故伎也未可知。 ”丁寿摇头晃脑言之凿凿。 见白衣女子端杯不语投向自己的目光中尽是怀疑提防张恕一声苦笑自斟一杯道:“为明心迹老朽先干为敬。 ” “酒什么时候都可以喝咱们现在唠点正事。 ”丁寿旁若无人拉了把椅子坐下左右看看二人“坐下说。 ” 张福面色不豫还是静静坐了下来白衣女子则肃立如故看他的眼神犹如冰刃。 “张恕给平阳卫提供铁料收了多少好处?”丁寿托着下巴问道。 “丁公子此言何意?”张福拍案而起怒视丁寿。 “别激动朝廷允许各卫所自造军器数有定额除了方自用外还要输京入库做不得假可这铁料可是由府县提供福伯是张府台心腹多少斤铁能打造出多少件军器想必清楚得很平阳府库供应军需是否忒勤了些?” “一介老朽如何知道许多况且这些事便是真的又干丁小哥何事!”张福冷笑。 “锦衣卫缉查百官丁大人奉旨巡视天下世上不干他的事情属实不多。 ”门帘再度挑起御史张禴迈步而入。 “张侍御你怎么……”张福惊讶张禴突然出现自己竟未收到半分消息。 “您老手下盯梢那点本事真是上不得台面适才我已让锦衣卫接手驿馆汝诚兄自然来去无阻。 ” “锦衣卫?丁寿!”张福将这两件事联系一起再想起前段时日张恕拿着邸报和自己说笑这天下同名同姓之人甚多的旧事心头悚然一惊“你便是锦衣卫指挥使的那个丁寿!” 丁寿拄着下巴笑吟吟道:“意外么?” “不可能!”打死张福也无法相信当年那个被自己踢下断崖的少年竟然就是朝中炙手可热的锦衣亲军首脑这人生际遇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丁寿向头顶上方指了一下“告诉你了‘光环’。 ” 张福颓然瘫坐在椅子上惨然苦笑“看来老朽今日无法善了。 ” “这要看福伯您是否识趣奉劝一句锦衣卫手下没个轻重您老这身子骨可经不住几下折腾。 ”丁寿笑容中带了几分酷烈他可不是以德报怨的好好先生老家伙当年的事他可是丁点儿未忘。 仰首饮尽杯中酒张福将空杯向桌上重重一顿“二位大人想知道什么?” “平阳府库官银与赃罚银账册有假其中详情一一招来。 ”张禴沉声喝问。 “侍御从何得知?”张福眼角跳了一下平静问道。 “积年账册皆新旧不一平阳的账册墨迹纸张却是年如一日。 ”张禴冷笑。 “思虑不周小老儿真是取死有道。 ”张福重重叹了口气额角渐渐有冷汗渗出。 “你承认了?”张禴问道。 “纵是不认侍御也可顺藤摸瓜从管库仓吏处探得实情那些匹夫想来熬不住锦衣卫的刑讯。 ”张福看来也是忧惧过度两手微微颤抖。 “早说了福伯是明白人那多支铁料与平阳卫的事情你也不会否认了?” 丁寿本来便是追查军器走私一事本来还想着会有一番麻烦谁知张禴清查平阳库藏时恰巧发现平阳府近来支给军卫的生铁数量过大库官的解释是平阳府军器打造精良故所耗铁料甚多按说铁料虚耗多少自有工部去管一般人兴许就被这个理由搪塞过去了偏张禴是个实务官当御史之前户部刑部都转过一圈直觉这里会有方州府与卫所勾结中饱私囊的情况他也深晓其中厉害当时不露声色直到接到丁寿传讯得知这么一尊大神近在咫尺时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朝中谁不知道这位丁大人在宫里有面子有恩有宠刘瑾那里更能递得上话这么好的彰显自己能力的表现机会若是白白错过他张汝诚干脆回家抱娃娃去吧当下暗遣张鉴赶赴洪洞与丁寿联系行事不谓不密怎料张福早做好了翻脸的准备半路安排人截杀信使要不是张鉴命大恰好遇见了由洪洞出发半路打尖儿的丁寿张御史会不会来个暴毙临汾还是未知数。 “平阳卫下辖军户屯田与方百姓多有侵扰民怨四起有碍官声此事……咳咳……本就为与那些丘八结个善缘未得什么好处有何……咳咳……不能认的。 ”张福一边咳嗽一边说道。 “用朝廷的工料去结张恕的善缘好算计呀。 ”丁寿嗤笑一声“将那些盗官银、匿赃款、易铁器的七七八八那些杂碎全都写出来。 ” 门外的锦衣卫送过纸笔张福也不推辞 提笔伏案手书又道:“我家老爷平日埋首经书怡情闲游甚少过问公事我这做奴婢的不得不多操些心咳咳咳……” “别把罪名都往自己身上揽你这老身子骨扛不起这些罪名。 ”丁寿起身看着张福书写。 “本就是实情张侍御也在此他可以对这些人逐个盘问其中可有哪桩事是我家老爷出面……”张福声音越发低落沉闷几不可闻。 “你怎么了?” 丁寿见张福最后书写的字迹几乎连成一团近乎狂草似乎在信笔胡挥觉得事情不对急忙扶起他的身子。 只见张福气息微弱口鼻处有殷红血迹缓缓流出眼见命不久矣。 “酒里果然有毒。 ”白衣女子也不禁色变张福刚才已打算和自己同归于尽。 “丁……丁公子当……当年的事和如今的……都是我……我做的老爷不知……求……放过他!”说完这句话张福眼睛里也滴出两行血泪气绝身亡。 “起来!你给我起来!你这么死了我当年受的苦找谁说去给我醒来!”丁寿扶着张福的尸身用力摇晃大声呼喊。 “缇帅人已经死了。 ”张禴也不知这个老家伙与丁大人有什么过节怎么看上去这位爷还想鞭尸似的。 丁寿忽扭头一双通红的眼珠子吓得张禴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道:“缇帅您……您这是……” “汝诚兄……”丁寿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境“有件事麻烦你去办。 ” “不敢当缇帅如此称呼有事请尽管吩咐。 ”张禴躬身应声。 “我给你一队锦衣卫立即把平阳知府张恕下狱鞫问。 ”丁寿拿着张福供出的名录“本官立即按照名单拿人不能奉陪了。 ” “缇帅张福有件事说的不差下官确是没有张恕的罪证如此擅拿一府黄堂怕是市语喧哗不利风评。 ”张禴小心将自己的担忧说出。 “锦衣卫侦缉百官奉旨行事何惧人言!”丁寿冷冷乜视张禴“张恕是否有罪不在证据而看本官心意。 ” 【大明天下】(386-387) 2019年12月14日 第三百八十六章·强入伙恩威并用 秋风萧萧夜残星寒。 一个人工开凿出的巨大山洞坐落在临汾县郊外的僻静山坳处山外秋风瑟瑟洞内却是热浪滔天石壁两旁插满熊熊燃烧的松明火把将山穴照得如同白昼十余座高高耸立的铁炉火舌狂舞几十名匠夫打着赤膊手抡大锤打造着各样兵器铁锤与砧板敲击发出的叮当声在洞内回荡不绝震耳欲聋。 一名拎着皮鞭的干瘦监工在众人之间兜兜转转遇见他认为偷懒的随手便是一鞭子被打的人忍气吞声不发一言。 监工揪着左颊黑痣上的三根细毛耀武扬威尖声喝道:“干活都利索点今夜要是交不出货谁都别想领工钱。 ” “狗仗人势!”干活的匠夫们心中暗暗咒骂这个瘦监工名叫梁德是平阳卫下辖兵器局的管仓大使名字里虽带个‘德’字做人却是缺德带冒烟儿平日吆五喝六随意打骂匠夫不说还常克扣大家的工食银只因这人是平阳卫指挥同知钱清的心腹众人敢怒不敢言只将烧红的铁器当成了梁德的脑袋狠命锻打。 见发话后洞穴内锻铁声立即热火朝天响起梁德很满意自己的威风体现负手拎着皮鞭继续监视巡察。 一个白发蓬乱皮肤黝黑的老匠人蜷坐在山洞的角落里捧着酒葫芦一口接一口往嘴里灌着烧酒。 “老杠头你这么一天到晚的喝小心喝死你!”梁德走到老头身前出奇的没有挥鞭子只是出言冷嘲。 老头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眼皮未曾稍抬冷冷道:“干你屁事!” “你个老不死的……”梁德气得七窍生烟抬腿要踹被旁边的几个匠头慌忙拦住。 “梁爷您消消气杠子爷就这脾气说话爱抬杠您又不是不知道。 ” “是啊梁爷咱们这少不了他您要是把他打伤了后面的活儿可没法保啊。 ” “把你们的脏手都拿开。 ”梁德甩开几人整了整自己的袍子用鞭梢指着老杠头道:“今天看大家面子爷不跟你一般见识要是误了差事他妈小心你这层老皮。 ” 送走了瘟神几个匠头长吁口气低声道:“杠子爷咱不跟这狗东西置闲气待会儿还要劳您去看看这炉火。 ” 老杠头不发一言只是坐在上慢慢喝酒众人知道这杠子头的脾气催不得好在这老家伙从不误事也就由得他继续逍遥自在。 晃了晃酒葫芦实在是倒不出什么来了杠子头才扶着石壁晃晃悠悠站起还未等他走到一个个铁炉前山穴前突然传来一阵混乱嘈杂声有一行人进得洞来。 守卫的兵卒和山洞内的监工们纷纷施礼梁德更是一路小跑窜了过去点头哈腰对着为首之人谄笑道:“大人您怎么来了工坊里人多秽气重污了您的贵体小人可吃罪不起。 ” 来人正是平阳卫指挥同知钱清生得方颧大耳一派富贵之相听了梁德奉承话哈哈大笑“无妨本将带赵先生过来瞧瞧你这儿工期没问题吧?” “大人放心小人用性命担保。 ”梁德拍着鸡胸作保又对钱清身后一个高瘦老者笑道:“赵先生您也放一百个心今儿晚上一定将东西备齐。 ” 那‘赵先生’瘦骨磷峋一身灰绸面的棉袍虽五十开外的年纪却须眉星白精神矍铄两条寿眉微微下垂一副宽宏雅量的面相闻言浅笑“有劳钱爷了。 ” “可不敢当您老这称呼。 ”梁德连连打躬作揖这位可是钱大人的财神爷得罪不起。 “别废话了将这批货的成品拿来几件让赵先生掌掌眼。 ”钱清吩咐道。 梁德连声称是将钱清一行人请到了洞外搭建的工棚中奉上茶水命人将打造好的一批军器送了过来。 拣选出一柄宝剑‘赵先生’按剑出鞘细观此剑长不足三尺前后等宽厚背阔刃可劈可砍一字剑格上雕刻的睚眦兽首威猛厚重形态威严持剑在手只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好剑!”赵先生赞道“平阳军器果然不凡。 ” 坐在椅子上品茶的钱清咧嘴大笑“战场上厮杀拼命的宝贝自然不是那些充门面的样子货可比。 ” “这关防文书……” “老规矩还是送军器入京的路子保你一道顺顺利利回河南。 ”明朝各卫所所造军器除了自用还要输京入库钱清大包大揽服务到位堪称良心卖家。 “多谢将军考虑周到只是将军可曾为自己想过?”赵先生细细的寿眉轻轻一扬似笑非笑道。 “怎么说?”钱清奇道。 收剑入鞘赵先生意味深长道:“将军与敝人这生意干系非小若是泄露出去又该如何是好?” 钱清往桌案上狠狠捶了一拳震得桌上茶盅一阵脆响“京里那群杀才都他娘开盔甲铺子了老子卖点刀抢棍棒算得什么!” “既然他们做初一将军不妨做做十五上次与您说的事不妨考虑一二。 ”赵先生坐到了钱清对面。 钱清眉头一皱“老赵早与你们说过了你们河南面遍刀客绿林弄点子兵器弓弩防身也算不得什么可你个堡围子又不冲锋陷阵搞些全铁甲作甚。 ” “敝人自有用处。 ”赵先生笑道。 “用来干嘛?造反吗?”钱清呵呵一笑。 “不错。 ”赵先生点头。 “你说什么?”钱清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将军说得不错。 ”赵先生又重复了一遍。 钱清面上笑容早已消失沉声道:“老赵这玩笑开不得。 ” “圣教中人也不擅说笑。 ”赵先生十指交叉笑容依旧。 “圣教?什么圣教?”钱清右手悄然摸向了腰间刀柄。 “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赵先生笑容可掬“还能是哪个圣教。 ” “你是白莲妖人?”钱清眼中杀气凛然。 赵先生浑然不觉振袖拱手道:“圣教白莲使者赵景隆见过将军。 ” “该死!”一声雷霆般的怒喝钱清腰刀出鞘挟万钧之势兜头劈下。 这一刀钱清蓄势而发毫无花活虚招简单凌厉刀还未到刀风已将桌上文书吹得四散飘零如风卷落叶。 叶未落风已止钱清的百炼钢刀鬼使神差落到了赵景隆手中人未起身他另一只手倒持着适才验看的那柄宝剑的剑鞘剑柄出鞘半尺刚好将剑锋斜搭在钱清的颈侧。 “买卖不成仁义在将军翻脸未免太快。 ”赵景隆一如往常斯文有礼。 “敝人适才所请将军可愿更改主意?” “去你娘的。 ”利刃加身钱清仍旧破口大骂他想挖朝廷墙角赚点小钱不假可从未想过勾连白莲教造反这可是祸及妻儿老小的罪过。 “好将军果是条好汉。 ”赵景隆手腕一振宝剑归鞘又将钱清腰刀掷回。 “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下只好告辞了。 ”赵景隆含笑作别。 钱清正心有余悸摸着脖子一听这话顿时一愣不想对方竟如此轻易放过自己迟疑道:“你要走?” “君子不强人所难将军既不愿合作赵某怎敢强求不过在下奉劝将军一句”赵景隆行至门边诡异一笑“足下赶快收拾细软逃命吧锦衣卫怕是很快便会闻风而至。 ” “等等!”钱清急声道:“把话说清楚。 ” “无他圣教弟兄在洪洞失手中了算计有一些账目可能会牵扯到将军。 ”赵景隆叹了口气“这段时日蒙您照顾将军虽对我等避之若浼赵某却不得不为无心之失给您提个醒。 ” “无心?怕是有意吧。 ”钱清冷笑军器交易何等机密账目竟然藏在几十里外的洪洞县这些人八成早就算计着用这东西要挟自己。 “无心也好有意也罢将军说什么便是什么。 ”赵景隆并不否认哂然笑道:“我等本是反贼光脚不怕穿鞋的只是惋惜将军唉署理都司的大好前程就此断送实在可惜。 ” “你从何得知?”钱清悚然一惊脱口问道。 钱指挥可不是安于现状的庸官交易军器所得大都用来打点四方只为更进一步也是才探得上头口风自己将要署理都指挥佥事守备方这也是他今日心情大好的缘由可这干白莲妖人又是从何得知难道他们当真神通广大有读心异术不成。 看着惶惶不安的钱清赵景隆自得一笑“圣教人才济济无孔不入无所不能若非相中将军欲将平阳重交托你手单凭你送出的那点银两怎会如此快的加官擢升身膺重任呢。 ” “是你们……?”自己的官位前程竟然是白莲教所给这答案比方才所想的天眼通还难以让钱清接受。 “将军不信?”赵景隆道。 “真有这么大的本事便帮我过了眼前这一关。 ”钱清脸色一阵变幻最终决定赌上一把。 “工料不是将军亲自领的这工坊里的匠夫也掺杂着些许民籍这内外勾结冒名顶替也是常有之事将军及时发现逆谋处置得宜少不得那个‘署’字借此机会也能去掉……”赵景隆轻轻搓着手掌悠悠然道:“便看将军能否下定决心了。 ” 钱清双拳握紧手上青筋根根突起似乎做了极大的决定对外大声喊道:“来人。 ” 管仓的梁德一路小跑奔了进来打躬行礼“大人您什么吩咐?” “梁德本官待你如何?”钱清端然问道。 “大人待小的恩重如山小人肝脑涂也难报大人恩德。 ”便宜话又不要钱梁德自然不会吝惜。 “那就好”钱清语气森然“你死的不冤了。 ” “大人您……” 梁德听出气氛不对疑惑抬头只见一道白亮亮的刀光横卷而至…… *** 适才还嘈杂鼎沸的洞穴工坊一片死寂守卫的十余名军卒、五六个监工、数十名匠夫横七竖八倒了一鲜血汇成一道道小溪缓缓流淌。 “有这个必要么?”钱清脸色一片死灰。 “你我在这些人面前露过相还是封口的好。 ”赵景隆指挥手下将打造好的军器运往洞外。 “后面怎么办?”既然决心投靠钱清也放下了别的心思直言相询。 “我们走后你带人过来清剿会给你留下几个首级立功至于怎么将罪名推到那姓梁的身上不用我教了吧。 ”钱清已让上了这艘船赵景隆对他也不须客气。 “锦衣卫那里怎么办?”军中的事还好应付钱清担心的是另一群人。 “给他们一笔银子用来息事宁人若是不识抬举……”赵景隆冷哼一声“灭了干净。 ” 见钱清欲言又止赵景隆宽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不会在你的头上动手。 ” 钱清松了口气才要开口道谢突见赵景隆脸色一变蓦然回身“谁?” 白衣女子剑尖滴血缓缓走入洞穴清冷的目光从一具具尸身面上扫过隐约透露出几分焦虑恐慌。 “人呢?”白衣女子手臂抬起剑尖指向二人。 “什么人?”赵景隆阴恻恻盯着眼前的白衣女子。 “做工的人。 ”白衣女子努力让自己语气平静微微颤抖的剑尖还是出卖了她的心境。 “死光了。 ”赵景隆嘴角轻勾。 “该死。 ”女子腾空而起蓦的一剑刺出如奇兵突起锋芒毕露。 赵景隆大袖一挥将身侧的钱清向后推了出去另一只手空中诡异的划出个半圆将杀气腾腾的剑势引向别侧。 女子收腹沉膝娇躯在半空中轻灵回旋剑芒犹如雷霆暴雨奔泻而下。 对方剑招之奇出乎赵景隆意料滑步飘开数尺随即猱身而上两只枯瘦的手掌隐在袖中双袖叠加挥舞几股阴柔诡异的暗劲同时向女子涌去。 女子毫无惧色肩胛突然发力一时剑芒大盛直向赵景隆攒射。 剑气破空的‘嗤嗤’声连绵不绝如雨点般细密两道人影霎时分错落。 赵景隆两只大袖齐肘而断露出了两条干瘪细长的手臂。 女子横剑胸前原本苍白的脸颊上更无一丝血色乌光莹莹的冷眸死死瞪着赵景隆。 洞内剩余的二十余名白莲教徒见赵景隆似乎吃了亏立即各举兵器将女子环环围住。 “姑娘不如你我就此揭过如何?”赵景隆提议。 “你们——都该死。 ”女子不为所动切齿言道突然胸口血气上涌喉咙一甜一缕殷红渗出樱唇。 吐血之后白衣女子便觉头脑昏沉烦闷欲呕身子摇摇晃晃似乎站立也是勉强。 见状赵景隆心中大定眼中狡黠一闪而过“既不领情此便再多一具尸体吧。 ” “一具怕是不够。 ”沉闷冷漠的声音仿佛从底飘出。 “谁?滚出来!”钱清今日多杀无辜心中有鬼难免杯弓蛇影。 尸堆翻动一个白发苍头从交错枕藉的匠夫尸身中缓缓坐起漠视着洞穴内的众人。 今日真是撞了鬼麻烦一个接一个赵景隆暗道。 “不想还有朋友在侧失礼之处务请海涵。 ”不知对方深浅赵景隆先示之以礼。 “与死人无须客套。 ”站起身来的杠子头皓首微扬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突然气度轩昂生发出一股傲世之态。 “爹您没事?!”白衣女子珠泪盈眶心头执念一松再也站立不住扑通跪倒。 淡漠的眼神扫过女儿杠子头没有丝毫感情说道:“快雨无形剑讲究的是圆劲古雅意态闲逸点刺勾挑藏锋不露似你方才那般使剑哪还有半分质朴内敛的意韵。 ” “是女儿知错。 ”白衣女子咳血不停不敢有半句分辨。 “你的蚀心掌火候不错。 ”不关心女儿伤势杠子头反夸奖起赵景隆来。 自从老者出现赵景隆眼皮就跳个不停此时又被一语道破武功路数心惊更甚惴惴不安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从上拾起一柄长剑杠子头轻抚剑身似在缅怀无限往事倏然屈指一弹剑声激越“白日依山尽群壑倏已暝。 弹剑徒激昂来途若梦行。 ” 赵景隆惊魂落魄大呼一声“冷面魔儒白壑暝!” “好久未听这个名字了。 ” 白壑暝嘴角微微下垂露出一丝苦涩手中剑蓦的化为一道青幕烟花般迸裂成几十道剑影…… &amp;amp;#x6700;&amp;amp;#x65b0;&amp;amp;#x627e;&amp;amp;#x56de;&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23;&amp;amp;#xff2f;&amp;amp;#xff2d; 第三百八十七章·索旧爱软硬兼施 赵景隆大汗淋漓倚着石壁呼呼喘着粗气洞内的二十余名白莲教徒尸横一连钱清也未得幸免。 低头看着左胸的一道剑痕衣裳破裂血肉翻卷赵景隆心有余悸仅只一剑己方几近全军覆没这老魔果如传说中厉害。 “果然是老了竟然还留下了活口。 ” 白壑暝饱含萧索沧桑的一句话险些让赵景隆晕倒这老儿还对这一剑不满意。 “前辈饶……饶命。 ”赵景隆牙齿打颤哀声求饶“晚辈也是奉命而行。 ” “你是白莲教的?”白壑暝眼光转动轻声问道“什么身份?” “是晚辈赵景隆忝居圣教白莲使者。 ”在白壑暝一剑威压下赵景隆有问必答。 “身份不低”白壑暝点点头“给你们教主传个口信冒犯魔门者——杀!” 赵景隆如奉纶音连连点头“前辈放心晚辈一定如实转达。 ” “滚!” 赵景隆生怕白壑暝更改主意也不废话身形一闪飘出洞外。 “爹您的身体无碍了?”白衣女子以剑作杖蹒跚走到白壑暝身前关切问道。 白壑暝高大的身子猛然一个趔趄颓然软倒吓得白衣女子急忙丢剑将他扶稳。 “王图霸业似水流英雄梦醒总伤秋。 人生在世难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白壑暝轻轻摇头无奈道:“白某英雄一世如今只能勉强使出一式‘明朝散发弄扁舟’真是老朽无用了。 ” “爹您为救女儿强运真气怕会留下隐患女儿马上助您疗伤。 ”白衣女子忧心如焚立即要为白壑暝运功疗伤。 “我出手是为自保与你无关你自行疗伤就是不必管我。 ”白壑暝尽管虚倦怠弱还是推开了女子。 “您身子这样女儿如何能静下心来!”白衣女子凄苦言道。 “静不下心便是养气功夫不到白某没这样无用的女儿。 ” 白壑暝艰难直起身子毫无感情说道“若想有自保之力便快快运功你帮不上我我也不需你帮。 ” 女子朱唇翕动数下终究没有吭声只是盘膝坐稳吐纳调息。 白壑暝见女子依言运功算是放下心事立在女子身侧将整个身子的力量都拄在剑上不发一言。 “白前辈令嫒伤得不轻可要晚辈帮忙?”声音细若游丝不绝如缕说不出的诡异。 盘膝调息的女子闻声心中一紧面色突然涨红得如同醉酒一般秀眉紧蹙一片痛苦之色白壑暝在她肩头轻轻一拍示意她不要乱动。 “你还敢回来?”白壑暝尽力平稳自己的呼吸不让对方察觉异常。 “前辈久不行走江湖怕不知晚辈‘阴魂不散’的匪号。 ”赵景隆站在洞口细声细气说道。 “本来在下还庆幸逃脱一劫可细想却觉不对”轻抚胸前包扎好的伤口赵景隆狡狯一笑“冷面魔儒白壑暝性情孤傲今日怎会与我多费唇舌实在疑团难解。 ” “果不其然尊驾有伤在身”赵景隆眼神从洞角钱清尸身上扫过略带愤懑不甘道:“此番坏了圣教大计若是带您老回去或可将功补过。 ” 白壑暝嘴角翘起“你不妨上前来试试。 ” 赵景隆表面胸有成竹事到临头却踟蹰不前白壑暝适才那一剑威慑太大至今他也只敢停在洞口。 “怎么没种?” 白壑暝言语挑拨赵景隆心中更是没底不由心中后悔万一这老儿伤情没有预计中严重他岂不是上门找死。 眼光在闭目调息的白衣女子身上转了一转赵景隆突然双手一扬数点寒光向她射去与此同时他周身绷紧只要白壑暝身形一动立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白壑暝果然动了剑光一闪几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几枚暗器全都无功坠随后他也身子一软单膝跪。 “哈哈哈……”赵景隆意气风发大步踏进山洞“白前辈随赵某圣教一游吧。 ” 赵景隆箕手成爪向白壑暝扣去此时的白壑暝因刚才的动作耗尽了残存真气毫无招架之力眼睁睁要被缚人手。 “白莲教一日游还能加人么?我想报个名。 ” 突兀的声音吓了赵景隆一跳蓦转身喝道:“谁?” “it'sme。 ”一个人影背倚着洞口举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你说什么?”赵景隆一脸懵懂。 “要不说你们是反贼呢一群土包子得了甭废话束手就擒省二爷麻烦。 ”来人扭转身缓步踏进洞穴。 借着洞内火光两人看清对方同时惊讶的‘咦’了一声。 “你是锦衣卫?”看清楚对方身着的飞鱼服赵景隆凝神戒备。 “是你这老家伙?”丁寿见这人还是旧识昔年野店中追杀南宫三娘的便有此人。 “你识得我?”赵景隆也觉纳闷当年丁寿不过一毛头小子他并未留心远不比对那一夜的温存记忆犹新的丁寿。 “老小子南宫三娘究竟是什么人?家住哪里?”丁寿心头火热迫切问道。 “南宫三娘?!”赵景隆眼角肌肉轻轻抽动“你要找她?” “找好久咯。 ”丁寿感慨身边女人虽是不少可对那夜丽人仍是魂牵梦萦不能忘怀。 “留你不得。 ”赵景隆暴喝一声双掌幻化成一道道残影攻势凌厉非常。 “一言不合就开打。 ” 嬉笑声中丁寿身形陡转犹如鬼魅般移至赵景隆身后天魔手擒拿点拍招数之奇非赵景隆所想。 见对方年纪轻轻招式却变幻莫测猱进鸷击诡谲飘逸赵景隆有伤在身身形运转不及往日灵便只得奋力招架数招之间败相渐露。 “前日在洪洞遇见一个小子长得和你有几分相像是你老小子什么人?”丁寿嘴上说话招式却步步紧逼未有丝毫放松。 “他怎样了?”赵景隆分神开口险被一掌拍中肩胛。 “你说出三娘下落二爷便告诉你。 ”躲开蕴含阴柔内力的一掌丁寿反足斜踢。 赵景隆冷哼一声双手催劲一掌快过一掌。 “罢了二爷吃点亏先告诉你。 ”丁寿架开来势掌刀横削“你如果识相认栽还有机会给他办头七。 ” “儿子!”赵景隆狂呼一声双掌掌心陡然呈现出怪异的暗红色快如疾风般向丁寿胸前印去。 “老小子占我便宜。 ”丁寿逼得对方硬拼目的达到取笑一句也举掌相迎。 四掌相交丁寿觉对方掌力阴寒彻骨更有数道暗劲交替乱涌十分怪异。 “有点鬼门道。 ”丁寿天魔真气修为已有小成自不惧怕掌上内力吞吐将对方内劲逼回。 “小心。 ”白壑暝突然大喝。 不用提醒丁寿已察背后风声响动声势惊人似乎周围空气都已随之爆裂有万钧雷霆突然而至。 以一掌抵住赵景隆两手丁寿头也不回抽出一掌反拍而出正迎到 对方偷袭的一拳。 这一拳刚烈勇猛霸道无俦与赵景隆掌力截然相反前后夹击下丁寿气血剧烈翻腾牙齿险些咬出血来。 “杂碎。 ”来人功力绝不在赵景隆之下却隐忍到此时才最后出手分明想趁机给自己致命一击遭人算计的丁二爷一不小心吃了暗亏恼羞成怒两臂突然一阵爆响一股无形的气场由他为中心向外猛然扩散石壁上的松油火柱也被气流激荡得摇摆闪烁须臾破灭。 两声闷哼前后两道人影跌跌撞撞退后数步赵景隆面色灰败伤口处包裹的白再被鲜血渗透;偷袭的另一人体格健壮方面短髭此刻也面如金纸伤势不轻。 丁寿拂袖亮腕活动了一番手臂关节狞笑道:“又来一个买一送一二爷的生意越发兴隆啊。 ” 不想这年轻的锦衣卫内力如此深厚遭受暗算后还能重伤二人见丁寿龇着白牙择人欲噬的渗人模样赵景隆也不顾丧子之痛招呼一声‘罗兄快走’身形已晃出了山洞。 罗姓白莲教徒暗骂一声也不敢与丁寿硬抗紧随其后飞身而出。 见两人同被惊走丁寿才长吁一口浊气气汇丹田功行周天平复下方才紊乱的气血经脉。 “你是魔门中人?”见丁寿功行圆满一直守护女儿身边的白壑暝侧首相问。 知道自己方才显露的天魔真气瞒不住这个老家伙丁寿老实承认“白师兄小弟丁寿这厢有礼。 ” “闲话少说你的天魔真气几层火候了?”白壑暝也不客气直趋主题。 “小弟资质鲁钝不过第四层兜率陀天之境。 ”丁寿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谦逊些。 白壑暝‘哦’了一声似乎对丁寿武功进境感到意外“如此最好映葭中了蚀心掌暗算任脉受阻需要从‘气海’推宫过血引导她体内真气运行你来帮她。 ” “这个……男女有别怕是不妥吧。 ”丁寿略微尴尬气海穴在人体小腹之下推宫过血又不同隔衣点穴必须掌心与肌肤接触按揉推拿方可当着爹的面在人家闺女身上又摸又揉的二爷有些抹不开。 “小节与性命哪个重要?!”白壑暝蹙眉喝道。 “那白莲妖人不过尔尔静待时日贤侄女芳体自可痊愈白师兄多虑了。 ”丁寿倒也不介意先占个口头便宜。 “蚀心掌阴损歹毒尤伤奇经八脉映葭若不及早疏脉导气后患无穷。 ”白壑暝冷哼一声斜睨丁寿道:“那二人武功都可入一流高手之境只不过一个虑事周密不轻身涉险;另一人有伤在身小心多疑否则你岂会赢得如此容易!目光短浅也就罢了还食古不化魔尊怎会收你这等人为徒?!” 老子怕个鸟要不是你这老东西在这碍眼二爷把你闺女现场推了信不信!白壑暝言语轻慢丁寿心中火起当下也不客气当着白壑暝的面抽掉白映葭腰间束带掀开了白色罗衫。 小腹莹白如玉性感香脐深浅合度圆润优美引人遐思看得丁寿两眼发花心头一阵剧烈跳动。 白映葭虽双眸紧闭但丁寿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知晓是父亲授意温驯如绵羊未做任何动作抵抗只是随着衣裳轻解脸上一阵燥热如霞染胭脂。 白壑暝突然重重咳了一声惊醒了看花眼的丁寿。 老不死的丁寿暗骂一句定定心神把手掌探入女子下裳紧贴女子气海穴上掌心所触凝滑如脂指尖似乎还触碰到了几根细细茸毛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汇聚在一手之间让他不禁心旌神摇。 冰冷的剑锋搭在了丁寿颈上声音寒冽亦如剑锋“老实运功别想不该想的。 ” 二爷刚救了你们父女的命过过手瘾怎么了以怨报德的老混账心中不舍丁寿还是闭目垂帘徐徐把本身真元贯入穴道引导白映葭体内真气运行。 白映葭体内的真气并不浑厚所以才会在树林内被丁寿以拙破巧击飞长剑而今以丁寿的真气为引一脉相承的天魔真气很快便融为一体以气海为基气至涌泉意涌劳宫往散经脉畅行无阻。 洞外突然再度喧哗起来大批嘈杂人声及杂乱的脚步声向这边奔来。 白壑暝面色凝重洞内尸横遍还有一个死在自己剑下的指挥同知来人无论是官军还是白莲教徒都说不清楚。 一大群官军冲进山洞似乎也被洞内惨象所吓短暂静谧后瞬间大哗各举刀抢指向了洞内的三人。 一名壮硕军官排众而出戟指大喝道:“何方凶徒竟敢在卫所工坊行凶与我拿下!” 白壑暝懒得多做解释横剑当胸挡在二人身前。 “沈彬”行功完毕的丁寿缓缓站起扭身绕过白壑暝略带疲惫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属下拜见卫帅。 ”领头的沈彬一下跪后面的平阳卫军卒纷纷效仿呼啦啦洞内跪倒一片。 “照卫帅吩咐调动平阳卫军兵拿人除指挥同知钱清漏网外其余人等俱都捉拿归案。 ” “钱清就甭拿了直接抬出去吧。 ” *** 平阳府后衙的一间静室。 被扒去官府的平阳知府张恕躺在一张柙床上四肢用索固定牢靠脸上蒙着一张浸湿的桑皮纸拼命挣扎。 丁寿悠闲从容坐在一旁椅子上吃茶用点心。 张恕两腿突然一阵猛蹬丁寿示意锦衣卫将他脸上的桑皮纸揭下张恕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恍如隔世。 “张老哥这些年来小弟一直琢磨着见面后怎生叙旧没想到今日一见你这平阳府刑具竟都上不得台面没法子因陋就简只好借贵宝来试试北司的手段适才这‘雨浇梅花’可还中意?”丁寿用绢帕轻轻擦拭张恕须发颜面上的水渍真如老友般温情款待。 “丁寿我乃四品黄堂你竟敢滥用私刑可知王法律条么?”张恕早从初见丁寿的惊愕中清醒过来了他肯定这小子就是从府转了一圈死而复生才会有这么多阴间鬼差折磨人的法子。 “你他娘和我讲王法?!你侵盗库银滥支铁料勾结白莲教谋反时怎么不想想王法律条!”丁寿将绢帕往张恕脸上一丢恨声道。 “勾结白莲社一事纯属子虚乌有我要上疏自辩。 ”张恕狂吼道。 伏在张恕耳边丁寿轻声道:“你指使张福踹二爷坠崖这事总不会假吧?” “凭这条你老东西就该死其余的罪名你多背几个权当利息了。 ”丁二爷不去放印子钱实属屈才。 “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张恕哀声求告泪水鼻涕和着未干的水迹糊了一脸 “将瑞珠和孩子都交出来念你这几年抚养的情分我不与你计较其他。 ” 看着张恕这副惨象丁寿报仇的念头也淡了只想将女人和骨血带回拿了人后他便入主府衙却没发现任何家眷鞫问府中下人都说当年瑞珠姨娘怀了身孕府中上下好一番庆贺还特意让姨太太烧香还愿招摇过市恨不得让天下人都晓得后来又说为保胎气教老管家张福护送姨娘回乡待产便再没了音讯。 张恕面露难色“这个么……” 死到临头还舍不得这点面子丁寿恼怒一挥手“给他加点料。 ” 柙床猛然抬高一边张恕惊呼声中变成了头低脚高的姿势随即又是一张湿漉漉的桑皮纸覆在了面上没等他摇头挣扎又是一张扑面盖上。 郝凯含住一口烧酒张嘴喷出一团 酒雾桑皮纸立即与面孔紧粘在一起口鼻间顿时呼吸不得。 “费什么事!”丁寿夺过那瓶烧刀子直接向张恕脸上浇下辛辣的酒水迅速呛入鼻孔强烈的窒息感让张恕手脚用力绷紧却死活挣脱不开。 御史张禴此时推门而入见此惨状微微皱眉“缇帅张恕年纪大了怕是受不得刑若是有了闪失这人也追不回了。 ” 张府的下人有不少是张禴在审丁寿想要什么他也能猜到一二迎着丁寿锐利的眼神张禴尴尬一笑“不如让下官劝劝他。 ” “人交给你了让他想明白些。 ”丁寿拂袖而去。 张禴让人揭纸松绑后退下扶起张恕又用衣袖帮他拭净颜面张府台这才有了几分人样。 “侍御丁寿小儿仗势欺人太甚你要与我做主啊!”老张恕悲从中来嚎啕大哭历数丁寿罪状。 听张恕数落够了张禴才插言道:“黄堂逞一时口舌之快可损及缇帅一毫而今丁帅权掌缇骑圣眷正隆刘公信重漫说小弟便是屠都堂在此你这苦闷也无处去诉不若遵从他意消灾避祸。 ” “我张氏一门颜面何在!”若不是张恕胡子还湿漉漉的八成会气得翘起来。 “颜面?送个美人与颜面有何关碍?”张禴反诘得张恕一愣“张司业以爱妾柳叶换一株山茶谁人诟病?大家念的不还是他那句‘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 “东坡先生一代文豪铁板琵琶唱大江东去一曲《江城子》哀悼亡妻闻者潸然谁又记得他将春娘换马之事?” “恕下官直言不讳足下今日罪已坐定官职难保恐还有性命之忧世间又有几个甘心殉节的绿珠倘罹不测尊驾不论有几个媵妾终是散归旁人何不舍却一个美人保全一家老小呢。 ” 张恕沉吟一番也觉张禴言之有理哭丧着脸叹口气道:“非是不愿实是不能啊。 ” 注:钱清在历史上从平阳卫指挥同知一直升到山西都指挥佥事因为侵费买马银被巡按御史逮捕究问说他卖军器也不算冤。 赵景隆在正德年间以白莲教惑众纠集赵淮蒋三等千余人自称中原宋王于河南起兵转手被当驻军给灭了千里送人头的坑货。 (张)彩又欲夺平阳府知府张恕妾恕不肯与(张)彩令御史张禴以查盘钱粮文致其罪拟充军(张)恕送其妾往始得论减云。 (《明武宗实录》) 【大明天下】(388-389) 2019年12月15日 第三百八十八章·恩仇结纠纷不解 府衙书房。 丁寿静坐案前呆呆凝望手中的一张素笺。 “妾命之不辰沦落风尘蒙君见顾始脱泥淖本意洗手羹汤声色侑欢承奉君前谨献残躯以作报答奈何君诗礼之家行止乖悖受人蛊惑先有借种荒唐之举又施灭口歹毒之行……妾与丁郎并枕数月情愫渐生窃闻噩耗痛不欲生……” “身蒙君恩本该舍身相报不敢有中山豺狼之念唯不能奴颜媚骨一如常日更不愿无辜遗腹认凶为父受阎罗果报故留笺作别。 祸福无门唯人自招劝君好自为之。 妾残生当粗衣粝食茹斋礼佛减消君之业障再拜顿首。 ” 几行留书多处湮晕模糊似是写信人流泪书就丁寿一声叹息轻声道:“张恕也不知瑞珠去向?” “是据他所言张福归来后向他禀述……”下首肃立的张禴偷观丁寿神色徐徐说道:“禀述谋害缇帅之事始末不慎被瑞珠夫人听到遂留书出走张恕寻觅不得只好听了管家张福的主意假说瑞珠夫人回乡待产掩人耳目……” 原以为这小子只是惦念张恕老儿娇妻美妾没想还挖出这么一桩不光彩的往事这等发迹前的隐讳秘辛从来都是大人物逆鳞所在恨不能所有知情人死绝了才好此番空辛苦一场搞不好还要搭上自家性命自己也是吃饱撑的管这闲事干嘛张禴后悔得想抽自己嘴巴。 “缇帅依下官愚见张恕年老昏聩语多虚妄不实一些话当不得真的。 ”张禴指望能将自己开脱出去省下的事你和张恕俩人玩儿去吧。 看着笺上熟悉的娟秀字迹丁寿笑容苦涩“是瑞珠的字张恕主仆皆以为丁某必死不会多费一番手脚伪造信函。 ” 自个儿是摘不干净了张禴心中哀叹本意是说张恕供词你丁寿信不信无所谓反正他张汝诚对这种破坏当朝缇帅光辉形象的胡言乱语是一个字不信只求丁大人开恩让他从这滩泥水里抽出脚来没想到这小子反开始给张恕背书了看来已把自己当死人看了。 如今府衙已被锦衣卫掌控平阳又查出了白莲教党羽张禴自觉如今的处境还不如当初在驿馆里轻松把口一灭只要随便向朝廷报一个白莲教余党报复连喊冤的方都找不到从刚才锦衣卫审问张恕的手段张禴已经可以预见自己是何下场。 “张恕盗了多少公帑?” 来了张禴暗道一声张恕这老儿知道最多换他来做也是先灭了这老家伙自己怕会紧跟其后尘虽有兔死狐悲之叹可人在屋檐下张禴只得收起心中悲愤假作平静道:“其侵盗库银及赃罚款计有八千八百……” “行了那零头不计较了。 ”丁寿打断道“按八千两算告诉张恕吐出十倍的银子留他一条命。 ” “缇帅不杀张恕?!”已经打算写绝笔的张禴眼睛一亮这老小子都不被灭口自己岂不是更没事。 “那得看他能否交出罚银本官才能上表奏请论减其罪。 ”丁寿此时心灰意冷答得有气无力。 “大人放心下官定让张老儿交足银钱。 ”张禴有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急忙告退打算使出手段榨干张恕这把老骨头。 “等等。 ”丁寿突然出言制止。 张禴心里咯噔一下又跌入谷底惴惴不安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虽然奇怪张禴神情变幻莫名丁寿也无心探听缘由随口道:“此番查盘你功劳不小丁某具本保举你升任刑部员外郎一职提前恭贺一声。 ” 见张禴惊讶长大了嘴巴丁寿会错了意皱眉道:“刑部虽不比言官清贵可也是实务官员你可是嫌小?” “不不不下官绝无此意。 ”张禴急声解释他是弘治十二年己未科的二甲进士出身那一年的状元公伦文叙现在还只是翰林院修撰他一步便从七品御史升到从五品的员外郎后来居上这是一大馅饼从天而降拍到了脑袋上啊。 要不说人家年纪轻轻就执掌金吾呢什么叫用人不疑自己只想着灭口干净从未想手段笼络这就是眼界手腕的差距张禴心底很是鄙视了自己一番同时不忘向丁寿表番决心“大人提携之恩下官不敢或忘必竭诚报效有关瑞珠夫人之事必烂在肚内绝不会向旁人吐露只言片语。 ” “说了也无妨这事皇上也知道。 ” 二爷一句话让张禴的下巴再度掉了下来。 *** 打发走了一头雾水的张禴丁寿推开书房轩窗窗外是府内花园一角遥见一角凉亭青藤缠绕花木丛丛对植双桂枝繁叶茂。 丁寿轻嗅丹桂飘香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仍觉胸闷难畅如有巨垒压心。 “一饮一啄皆是天定。 张老儿对你有恩我留他一条性命作为报答可你对我有情我又该如何补偿亏欠呢?”丁寿抑郁难遣凝望着花亭痴痴出神。 “嗯?” 一角女子裙幅在一棵桂花树后一闪而过速度极快若非丁寿一瞬不瞬盯望那处几乎错过。 如今府衙内除了丁寿从京城带来的锦衣卫还从平阳百户所中抽调了一支人手丁大人对自身安全素来看重可信不过平阳卫的那些驻军而那位平阳的锦衣卫百户当日听闻面上有白莲教活动自己不但一无所知竟还是靠上面大老板给揪出来的线索时当即便吓尿了裤子这两日亲自带队房前屋后的警跸护卫只求能给这位缇帅留些好印象保住眼前饭碗。 重重戒备之下还能来去自如可见来者不善丁寿如今心烦意乱正想找个人痛快打一架当即翻窗而出顺着裙角飘过的方向追了下去。 *** “咳咳……”白壑暝伏案剧烈咳嗽声嘶力竭涕泪四溢。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白映葭捧着一碗汤药进得房来。 “爹您怎么了?可是旧伤又发了?”白映葭骤然变色匆匆上前问道。 “无事。 ”白壑暝费力将身子扭向一边捂嘴强行抑住体内不适胸口如同破风箱般喘着粗气声音嘶哑道:“只是喝酒呛到了。 ”说罢举起酒葫芦便是一番牛饮。 “爹您身子不好就不要饮酒了。 ”白映葭秀眉轻蹙温言劝说。 “用不着你来管教。 ”白壑暝依旧故我。 玉面一窒白映葭垂首称是端药强颜道:“您的药好了先喝药再饮酒也不迟。 ” “我这身子药石罔效不如喝酒实在。 ”白壑暝并不看女儿一眼继续仰头灌酒。 “这副药不比往日多了许多珍贵药材咱平日里……”白映葭突然住口面上多了几分窘态抿唇道:“幸亏丁大人……” “哼!”白壑暝挥手一拨将药碗掀翻在“白某还没沦落到靠人舍药乞命的步。 ” “女儿绝没这意思。 ”白映葭螓首连摇慌张辩解“是丁大人他……” “他是谁家大人?!”白壑暝白眉竖起厉声反诘。 白映葭一时语塞默默垂泪。 扫见女儿面上泪痕白壑暝目光一转瞅向别处“觉得委屈?” “女儿不敢只恨女儿无能无力为爹寻医问药只能眼睁睁见爹爹日夜为病痛困扰。 ” 白壑暝哈了一声“老夫病痛不干别人事用不着你来担心你若觉老家伙碍眼尽可离去天高海阔何处不得逍遥快活。 ” “女儿万万不敢 。 ”白映葭急忙跪倒梨花带雨“当年若非爹爹恩德我早已成路边饿殍爹爹救命抚养之恩女儿粉身难偿万一若有过错任凭您老责罚只求日夜能侍奉堂前求爹莫要再提此事。 ” “当年救你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传你本事也是老夫穷极无聊为自己解闷而已你从不欠我什么。 ”白壑暝漠然说道。 白映葭玉容惨淡一片绝望转手从上拾起一片摔碎的药碗碎片抵在喉前决然道:“爹爹再提此事女儿只好死在您老面前。 ” 长眉微挑白壑暝哂然道:“你以死威胁老夫?” “女儿不敢。 ”白映葭语态恭敬却十分坚决“只是爹若要赶女儿走我宁愿一死。 ” 白壑暝知道养女性子言行举止皆以他为范说到做到再说下去怕是真的会自裁当场举酒就唇不再言语父女二人一时僵住。 “冷面魔儒白壑暝你与本姑娘出来。 ”声音又快又脆如燕语莺啼十分动听。 听人语气对父亲不敬白映葭眸中冷光闪现跪的一双秀足在面一蹬飞身而起顺手摘下墙上宝剑整个人影破门飘出。 将酒壶缓缓放下白壑暝攒眉自语:“来得好快。 ” 一个绿衫少女负手立在院内见到跃出门的白映葭稍感意外“你是谁?” “你又是谁?”白映葭手握剑柄冷声叱问。 绿衫少女并不为白映葭冷冰冰的语气着恼浅笑施礼道:“在下戴若水这位姐姐请了。 ” “白映葭。 ”对方笑意盈盈白映葭未曾丝毫放松仍旧警惕注视对方。 绿衫少女戴若水斜首看看门内略微迟疑道:“敢问白姐姐里面还有何人?” “与你无关。 ”白映葭凝神戒备准备应对对方反目。 怎料戴若水颔首嫣然“白姐姐说的是小妹唐突了想那白壑暝昔年威名赫赫定不是藏头露尾的无胆鼠辈小妹定是寻错了方。 ” “你没找错白某在此。 ” 戴若水转身欲走之际白壑暝突然出现在了门前昂然挺胸萧疏轩举不见半分病态。 “那两个家伙确实没骗我你这老魔果然藏身此处。 ”戴若水带着几分雀跃脆声道:“天门人戴若水代师父师公两位老人家向你问好。 ” “老夫与那二人没什么交情有什么话直说吧。 ”白壑暝强按胸口不适缓缓说道。 “早闻冷面魔儒快雨无形剑为武林一绝本姑娘初涉江湖斗胆请前辈赐教一二。 ”摆弄着掌心玉笛戴若水嘴角笑意盎然。 “你也配与我爹较量。 ” 一声清叱白映葭长剑出鞘剑势未展便觉眼前一花掌上一轻长剑已被人从手中夺去。 白映葭莫名惊愕看向戴若水只见她淡然屹立原处衣袂轻飘整个人仿佛从未动过只是手中多了自己的那柄长剑。 “凌虚御风看来那对夫妻这些年至少调教出了一个好徒弟。 ”白壑暝点头赞赏。 “爹女儿无能……”白映葭又羞又气紧咬贝齿强忍住鼻尖酸楚不让眼泪滴下。 “你除了剑法其他所学皆未窥堂奥输得不冤。 ” “女儿愚钝未能习得爹本事万一。 ”白映葭绷紧玉颊语音幽咽。 “与你无关是我没教好。 ”白壑暝淡然道他说得也是实情因自身之故他不能如其他人般帮弟子开通经络导气运行白映葭武学进境自然缓慢。 “如何本姑娘可堪一战?”戴若水眨了眨乌晶水眸。 “自然可以不过老夫与你只比一招。 ”白壑暝道。 “只一招?”戴若水奇道。 “只一招既分胜负也决生死。 ”白壑暝泰然自若“丫头可有胆量?” “好一招就一招。 ”戴若水也只略一犹豫便下定了决心翻手将剑掷回。 白壑暝抄手接过手指缓缓从剑身拂过眼神温柔的如同抚摸自己的爱侣。 “爹您的……” “住嘴。 ”白壑暝喝止住白映葭放缓语气柔声道:“如果你还认我这个父亲便找个好人家嫁了。 ” “爹!”白映葭悲呼一声以往从未觉得自己眼泪有今日之多。 白壑暝左手微引右手长剑当胸平举似乎搅动了周边气流白映葭被气息压迫得不禁退开两步。 戴若水并不作势丝毫感觉不到如泰山压顶般的迫人气势两臂自然下垂呼吸间似乎有一种奇妙的韵律使她与天万物花草树木融为一体。 对方年纪不大心境修为已到如此境界白壑暝也在意料之外随即心中释然如此也好自己也能求个解脱。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树梢上一个惫懒的声音传来“这一仗让给我如何?” 丁寿轻飘飘落在二人之间舒展了一番筋骨才觉得好受了些这二人蓄势待发引得藏身近处的他险些气机紊乱胸气难抒好不别扭。 玉笛背后戴若水上前两步巧笑嫣然“是你呀小淫贼且闪一边待我与这老魔比试完再与你叙旧。 ” “姑娘反正要找人比试我也想寻人打一场我二人各取所需有何不好。 ”丁寿道。 “本姑娘又不是逮人便打的武疯子这是天一脉与魔门的旧恩怨你小孩子不懂快让开。 ”戴姑娘比丁寿还年轻几岁这副老气横秋的语气却似模似样。 “那就更要斗上一场了。 ”丁寿今日心中郁闷也懒得费心机算计利害“我也是魔门中人要打便来寻我。 ” “你?!”戴若水先是一惊随即嗤笑道:“我问过人了魔门中没你这一号别胡闹。 ” “你与魔门无冤无仇随意登门寻衅还敢说我是胡闹!” “你懂什么魔门肆意妄为滥杀成性乃武林公敌本姑娘是替天行道。 ”戴若水傲娇扬起下巴大义凛然。 “哈说得好听当年与九大门派联手攻入黑木崖的可不乏血案累累恶迹斑斑的黑道高手彼时那些侠义中人怎不知替天行道!姑娘不妨回去问问尊师他们与魔门间恩怨究竟因何而起看这些前辈高人能否坦言相告!” 换做往日丁寿见着这位武功奇高的漂亮姑娘即便不化身舔狗也会和颜悦色以礼相待偏偏今日因瑞珠之故心境不佳言辞再无往日客气。 “你找茬?”夹抢带棒一番话还捎带着质疑天仙侣的人品戴若水不免来了火气。 “不敢是姑娘先找上门来的。 ”丁寿并不退缩。 戴姑娘被气乐了“好我成全你。 ” 话落人到绿影闪动戴若水飘至近前素手伸张印向丁寿胸前。 对方身法太快丁寿不及抵挡含胸吸气身形瞬间后移数尺堪堪避过这一掌。 戴若水得理不让人后手连绵而至招式飘忽灵动变幻莫测丁寿先机已失连退数次几乎被逼入墙角猛然一指斜出凌空点向戴若水肩胛。 一股凌厉无匹的气劲仿佛从虚空中迸现倏然而至戴若水惊呼一声施展凌虚御风身法向后退开。 “好个狠心的小淫贼你来真的!” 戴若水娇叱一声身形比方才还快的速度疾返而回这一遭抽笛在手翠影重重漫天都是持笛漂浮的仙姿魅影将丁寿包围其中。 丁寿稍得喘息再不敢大意双掌天魔手连环使出不时出其不意点出一记搜魂指 与戴若水斗个旗鼓相当。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无中生有有无相生。 天仙侣以道藏所学融汇武功之中确有独到之处。 ” 白壑暝虽然心脉受损武功打了折扣眼力仍在见两个两个年轻人各出所学一个飘飘欲仙一个魔气纵横举手抬足无不是大家风范不由感慨自己是否真的老了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今日的江湖已不是他昔日纵横的时候了。 白映葭更是看得目眩神迷没想到随随便便的一招一式场中二人使出便有化腐朽为神奇之效后招变幻之繁杂精妙更是想所未想回想那日林中交手不由暗暗后怕那丁寿当时竟手下留了情的。 戴若水手中玉笛突然滴溜溜一旋微微上扬直罩丁寿头顶、咽喉、胸前七处要穴笛尚未到笛孔中溢射的气劲已催逼得他眉目生风隐隐有炸裂之感。 翠玉笛一尺有余在戴若水手中如同一柄短剑般锋锐其势快不可言瞬间已到眼前丁寿腰身蓦然后仰躲过来势左手并掌如刀砍向皓腕右手飘然一指如天外飞出挟带着一道强劲真气袭向戴若水咽喉。 丁寿反击如电疾闪戴若水只得松开玉笛玉掌翻转如花瓣绽放迎向攻来的一记掌刀。 两掌甫接丁寿身形一凝戴若水则如秋叶般翩然飘出躲开指风身在半空纤腰微扭电闪般再度折回一掌拍向方直起腰来的丁寿。 丁寿立足不稳匆忙施展天魔迷踪步身形旋风一转绕了开去。 二人这一来回兔起鹘落变化无端丁寿虽逼得戴若水玉笛脱手人却一退再退;反观戴若水应变迅捷玉笛尚未落人已伫立原处笛子轻巧巧落在小蛮靴上连灰尘也未蹭上半点。 秀足轻翘玉笛如龙腾转再度落回手中戴若水自得一笑“胜负如何?” “棋逢对手算是平局吧。 ”惊心动魄的一番交手丁寿心中郁结消散不少恢复了没皮没脸的惫懒样子。 戴若水小嘴一撇“不服再来。 ” 白壑暝突然眉心一皱“丫头你说话中气不足真气未继可是有隐疾?” “谁说……”戴若水还要嘴犟突然眼前一黑噗通栽倒。 “姑娘你怎么了?”丁寿冲上前扶起戴若水。 戴若水牙关紧闭一言不发。 “白师兄她怎么回事?”丁寿扭头问向围拢过来的白壑暝父女。 白壑暝阖目搭脉片刻后睁眼道:“这丫头中了谢师姐的太素阴功伤势未愈又强行动手气血疾行旧伤复发。 ” “可有施救的法子?”丁寿问道。 “有又如何?我为何要救她?”白壑暝反问。 “这……她曾对我施以援手师兄权作帮小弟一个忙来日必有厚报。 ”丁寿知道天仙侣和这帮老家伙的梁子只能自己许诺。 “白某不图回报也不轻易施恩。 ” 白壑暝的回答让丁寿失望透顶还待继续劝说老家伙却突然又道:“不过念着你曾替映葭疗伤此番便还你个人情。 ” 松了口气的丁寿连忙道谢白壑暝缓缓道:“这小妮子该是自行运功疗伤过伤势本已压制天一门武学讲究的是有无相生阴阳互补单凭她一人的阴柔内力想驱除体内的太素阴功谈何容易!” “依师兄之见又该如何?” “冲脉为气血要冲你照我所说依次打通她……”白壑暝蓦大喝一声“丫头你做什么?!” 只见一旁白映葭运气于掌正向戴若水当头拍下。 丁寿翻手出掌天魔手拂字诀立时使出指尖及体白映葭手臂酸麻再也抬不起来。 白壑暝反手一掌抽得白映葭樱唇肿裂“乘人之危我便是这么教你的么!” “爹此女对您心怀恶意何必还要救她!”白映葭倔强回道斜睨丁寿“我欠你一命还你便是。 ” 说罢举起另一手向自己百会穴拍去掌在半空便被白壑暝一把拦住。 “白某仇人无数你杀得完么?” “杀一个少一个谁碰您我杀谁!”白映葭坚定言道。 “痴儿。 ”白壑暝轻声一叹不再怪罪于她转首对丁寿道:“觅一静室为她疗伤吧。 ” &amp;amp;#x6700;&amp;amp;#x65b0;&amp;amp;#x627e;&amp;amp;#x56de;&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23;&amp;amp;#xff2f;&amp;amp;#xff2d; 第三百八十九章·痴怨情缠绕难销 戴若水与丁寿相对盘膝榻上丁寿运指如飞依照白壑暝所说脉络穴位顺序依次循行白壑暝的通脉救治之法甚为繁琐变化玄妙极为耗神不多时二人头顶百会处便有丝丝白烟涌出如雾障般将两人包裹其中。 点过‘交经八穴’后戴若水猛然喷出一口淤血缓缓睁开凤目迎面见到的是一脸招牌的坏笑。 “小淫贼是你?”伤势初愈的戴若水精神不振说话也没多少气力。 “不敢当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坐在丁某床上在下未曾轻薄一下愧对姑娘称呼。 ”丁寿笑容轻佻神情却比戴若水还要疲惫。 戴若水牵唇苦笑转目四周“你救了我?” “在下只是出把子傻力气多亏高人指点。 ”丁寿难得不揽功上身。 “白壑暝?”戴若水早知冷面魔儒博学广闻并不意外。 “不错经过此事姑娘可还对魔门心存芥蒂?” “哼恶人也有行善之时救我只是小善抵不过大奸大恶。 ”戴若水身体虚弱嘴上却硬的很。 丁寿哑然失笑“随你怎么想吧调养好身体之前不要贸然动手了。 ” 转身下榻丁寿便要离去。 “诶我在城外林中遇见了两个受伤的倒霉家伙他们说什么‘锦衣卫’、‘大同马场’的可和你有关?” “你遇上他们了?”丁寿算是明白戴若水怎么寻到此处了是那俩混账给招来的。 “我遇见他们在说什么‘没想到冷面魔儒仍然健在藏身临汾’云云自然要问个清楚。 ”戴若水回想林中情景。 “那两人凶恶得很没伤到你吧?” 丁寿关切问话让戴若水心中升起一丝甜意故作随意道:“两个受伤的断脊之犬岂能伤到本姑娘分毫问出话后给他们个教训便打发了。 ” “那二人是白莲教余孽以后遇见要千万小心。 ”丁寿殷勤嘱托。 “啰嗦!”戴若水小嘴一扁白眼回复又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声问道:“你——真是魔门中人?不是诓我?” “如假包换。 ”丁寿耸肩作答随即扭身出了屋子。 抬手拂去唇边血迹戴若水流波轻转娇美玉容上升起一片阴霾。 *** 轻轻推开房门只见白壑暝孤坐独饮。 “她无恙了?” 丁寿点头“谢过白师兄。 ” “两不相欠不必言谢。 ”白壑暝仍旧不通人情拒人千里。 “梅师兄长子在太医院供职医术已得乃父真传白师兄可随我回京疗伤。 ”老家伙身体这样断然不是一秤金背后的人物了丁寿可不嫌帮手多。 “便是梅惊鹊也无法治好老夫伤势不必多此一举。 ”白壑暝道。 “敢问白师兄究竟受的何种伤势?”丁寿很是好奇以梅退之对白壑暝的推崇老家伙武功绝对是十魔中拔尖的人物什么人能将他伤到如此步。 “与你无关。 ” 一句话险些噎死丁二爷想着老家伙一把岁数权当给朱允炆面子不跟他计较舒口气道:“便是不治病白师兄也可流寓京师小弟可就近照料。 ” “靠你施舍接济度日么?”白壑暝住酒不饮乜视丁寿。 “师兄在平阳呆了三年平阳卫这三年的军器精良便为山西各卫之冠有此长材何须小弟操心南镇抚司内自会为师兄谋一闲职。 ”南镇抚司造出来的东西还不都是老子的这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丁寿暗想。 白壑暝却不肯如丁寿的意“若说制器精巧老夫不如钟师弟论及冶炼之法家传《龙泉百炼诀》的名剑山庄更在白某之上就不到京师丢人现眼了。 ” 素来孤傲的白壑暝竟然对那二人自叹弗如丁寿也觉意外“白师兄不必过谦……” “据实而言白某从不知谦虚为何物。 ”白壑暝舒展了下双臂“况且老夫想换个活法不想再靠打铁度日了。 ” “但不知师兄意欲何为小弟或许帮得上忙。 ”冷面魔儒涉猎甚广堪称行走的小百科全书丁寿可不想这么容易便放过这个宝贝。 “可是想让老夫再欠你一次人情?”白壑暝冷然道。 *** 白映葭枯坐床头倚帐默默垂泪。 听得外间房门响动白映葭急忙抹去泪水匆匆迎了出去。 “爹您回来了?” “你哭了?” “没……没有。 ”白映葭心虚又在脸颊上抹了两把。 “假话从小到大你喜怒哀乐是什么样子我还不清楚。 ” 白映葭回忆起儿时记忆心中甜蜜玉颊梨涡浅现“是女儿什么都瞒不过爹。 ” 白壑暝抬起宽厚的手掌轻轻抚摸女儿被他打出的唇腮伤痕“还疼么?” “不……”白映葭轻轻摇首似乎非常喜欢父亲大手与自己娇嫩肌肤的触碰举手按住父亲那只手掌使得它与娇容更加贴合闭起眼睛缓缓移动摩挲迷醉其中。 忽然感到白壑暝掌心中升起一团清凉脸上肿痛之感大消白映葭知晓这是父亲在运内力为她疗伤急忙美目大睁“爹您……” “别说话。 ”白壑暝语气很重。 白映葭不再挣扎片刻间面颊上的红肿恢复如初光嫩如常。 “老咯。 ”白壑暝颓然倒在椅子上呼呼喘着粗气自嘲道:“一运内力便和要命一样还不如早死了干净。 ” “爹您何苦如此这点小伤早晚会好的……”白映葭关切之中带了几分埋怨。 “赶早不赶晚怕是夜长梦多。 ”白壑暝摆手道。 “可是出了什么变故?”白映葭心中忐忑。 “姓丁那小子要留我为他效力老夫可不愿受这份拘束。 ”白壑暝一边咳嗽一边说道。 “不自量力女儿去杀了他。 ”白映葭伸手便要去拿宝剑。 “你不是他对手。 ”白壑暝连连摇头“况且大家师出同门也不必刀兵相见不如三十六计……” “走为上。 ”白映葭狡慧接口随即一笑“爹什么时候动身?” “今晚。 ” “女儿马上准备。 ” “分头走。 ” “为何?”白映葭面露不解。 “为父不能长久运功要赖你引开守门的锦衣卫。 ”白壑暝安抚女儿。 “女儿明白。 ”白映葭坚定点头“可要女儿接应?” “不必你赶去老房子取一件要紧东西爹脱身后与你在城东七里坡会合。 ” 拍怕女儿肩膀白壑暝难得展颜道:“爹能否脱身可就看你的咯。 ” 白映葭眼波流转莞尔道:“女儿断不会让您失望。 ” *** 月上中天临汾城外七里坡。 一身夜行衣的白映葭心烦意乱坐卧不宁四下张望三更已过仍是不见白壑暝人影。 轻抚手边的一个上锁的长形铜匣白映葭心中不安更加强烈为了给白壑暝创造机会她可是费了大力气在府衙内连放了几处火头搞得整个平阳府衙鸡飞狗跳。 “爹怎么还不来难道他被姓丁的官儿给拿了?”为了缠住丁寿白映葭还在离戴若水疗伤的屋子附件点了一把火可回想起丁寿那如鬼如魅的武功心中还是没底。 “大侄女你下手可够狠的。 ” 黑夜中突兀出现的声音惊得白映葭不轻扭身亮剑出鞘剑指来人。 “是你?!” “可不就是我么。 ”丁二爷现在的模样可以说灰头土脸面上还带着几处烟熏的痕迹。 “府衙可是公廨你放火也该有个节制幸亏没出什么大乱子累得我四脚朝天刚腾出工夫来你也是自作自受白等这么久!”丁寿埋怨个没完。 “我爹呢?可是落在你手里?关在哪里?赶快放了他!” 白映葭连珠般的问话丁寿还未及作答寒光闪动剑尖已至胸前。 折腾大半夜的丁寿此时可没什么好脾气翻腕乌光涌动呛啷一声脆响白映葭长剑断为两截。 “二爷没空跟你胡闹白师兄早已离去将你托付与我随我回去吧。 ”屠龙匕点指白映葭丁寿没好气道。 “你胡说!爹不会的!!”白映葭勃然色变怒视丁寿。 “他如今身份暴露担心往日冤家上门寻仇连累到你故而借今夜分头行事独自离去你也不要辜负了师兄的一番苦心。 ” “不不会的爹还要来取这东西与我会合断不会失约……”白映葭喃喃低语也不知说与谁听。 丁寿长吁口气深感为父不易处处要为儿女考虑走上前道:“你若不信我便陪你到天亮。 ” 不等丁寿走近白映葭突然杏眼圆睁手持断剑抵住雪白秀颈“你别过来我不和你在一起不然死给你看。 ” “映葭你怎么了?”丁寿见白映葭神色语气有些不对状若痴狂忧心问道。 “你在这儿爹不会过来你快走我要在这儿一个人等他……等他……”白映葭眼神充满迷乱。 “映葭你……”见白映葭这个模样丁寿如何放心。 “别过来!!”一滴血珠从断剑边缘渗出白映葭提防看着丁寿“我说到做到……爹的女儿……说到做到。 ” 丁寿气得一跺脚“你到底要怎样?” “你走走!” 对方这个样子丁寿也不敢用强只能期望她自己冷静“好我走你何时想开了便来寻我。 ” 思量一番丁寿将屠龙匕抛到铜匣上“你的剑断了这个留着防身。 ” 孤身软倒在山坡上白映葭失魂落魄自语道:“爹一定会来的会的……” *** 洪洞县。 前几日通奸杀夫大案的热潮还未消退街头巷尾还有人喷着吐沫星子不时议论着。 怀抱铜匣的白映葭容颜憔悴踽踽独行在人来人往的门前大街上。 她苦等一日一夜未见白壑暝到来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或许爹是走岔了路离临汾近的只有洪洞县一处大邑白映葭便不顾辛劳兼程赶来。 日已偏西一股热油饭菜的香味飘过白映葭才省起自己久未进食早已饥肠辘辘抬头见道边一处客店也未多想举步而入。 草草用了饭白映葭倦意难遣要了一间客房和衣倒头就睡直到鸡鸣五鼓才悠悠醒转。 疲乏消解白映葭脑子也觉清醒了许多她实不信白壑暝会舍他而去但何处去寻又毫无头绪不由愁容无已。 不防触到手边铜匣白映葭突然萌发一丝奇想既然爹对匣子如此重视其中之物定然非比寻常也许有线索也未可知。 扭了几下铜锁未曾拧开白映葭也是狠了心抽出丁寿送的那把屠龙匕用力一挥铜锁应手而落。 白映葭满怀希望掀开匣盖里面除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外别无他物。 白映葭眼泪在眶中打转又悲又怒身子颤抖不停。 自己取回的便是这么一块石头? 爹会为了这块石头来与自己相见么? 爹果然是在骗我?他不要我了? 一声嘶吼铜匣疾射而出玉掌下挥方桌顿时被震得四分五裂。 两行清泪再也抑制不住滚落香腮。 *** 客店的生意不错颇有几分富态的掌柜在柜台后噼里啪拨打着算盘记录着一笔笔进账。 “掌柜的退房结账。 ”沉甸甸的铜匣‘当’的一声放在柜台上白映葭声音恢复了清冷孤傲。 “客官稍等。 ”掌柜的笑脸相答。 店小二鬼鬼祟祟贴着掌柜一阵耳语掌柜笑容中多了几分尴尬“客官敝店招呼可是不周?” “没有。 ”白映葭回答干脆。 “那……”掌柜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 ” “那客官何故打坏小店家什本店这小本生意也是难做……”掌柜的虽是质问脸上还挂着市侩的笑容。 “我赔。 ” “谢客官。 ”掌柜的顿时轻松不少“您的店饭钱一共是八分银子加上房内的摆设么……承惠三钱二分。 ” 白映葭对这个数目并没多话一模腰间脸色陡然一变她夜间换衣放火可不会带行李在身银钱都在原来的行囊中还未曾去取。 惯会察言观色的店掌柜立时发现端倪干笑道:“客官可是有何不妥?” “我手头一时不便……” 掌柜的登时连假笑也收了起来绷着脸道:“方才说了小店小本经营客官不要为难小的。 ” “这把匕首削铁如泥是难得宝物便抵给店家。 ”丁寿如果知道自己的屠龙匕被白映葭只当三钱余的银子怕会气得吐血。 掌柜的讥笑一声“我要这东西有什么用杀鸡还是刮鱼鳞!” “那你说如何?”白映葭眼波一转淡然问道。 “我看你这铜匣颇有些分量还值些银子。 ”掌柜的伸手便向柜台上的匣子摸去。 “啊——”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掌柜的那只手被白映葭反手扣住似乎可听见掌骨发出的‘咯咯’脆响。 “这不是你能碰的。 ”白映葭冷冷说道。 “大家评评理这娘们吃霸王餐住店不给钱还打人还有王法嘛!” 掌柜的疼得冷汗直流高声叫嚷立时引来一群人围观。 “太不像话了登门欺负人!” “看这女子相貌娟秀也不似横蛮之人怎会如此无礼!” “按院大人就在洪洞咱们把这娘们扭送县衙法办。 ” 众人七嘴八舌指指点点白映葭不为所动只是寒声道:“这把匕首抵你店钱尽够了若要银子我回头送来如何?” “你走了我上哪儿找你去!拿把破小刀蒙事做梦!”掌柜的也够硬气输人不输阵。 “出门在外难免有一时不便店东何必咄咄逼人这位姑娘的花费由在下会钞便是。 ” 一个玉面朱唇的锦袍人含笑进入店堂对跟随在后的高挑少女微微颔首示意少女随手从囊中取出一锭元宝抛了过去。 店掌柜单手接过眼睛一亮不相信塞到嘴里又咬了咬嗓子都劈了喊出一声“金子!!!” 周围人一通大哗这来的什么人啊一出手就是金子开路。 掂了掂足有五两重店掌柜顿时不顾掌心传来的彻骨剧痛尽量用全脸迎着来人奴颜谄笑哆哆嗦嗦道:“这可多出太多了小店实在找不开……” “多的便给店东治伤。 ” “哎呦小的这卑贱身子哪值这么多钱!谢谢客官了!”店掌柜恨不得跪在来人脚下猛磕几下。 白映葭松开了掌柜手腕没法不松了这掌柜的好似丧失了痛觉般为了让来人瞅见他脸上媚笑他那只胳膊几乎拧成了麻花。 “多谢足下援手敢问尊姓台甫仙乡何处在下来日必定加倍偿还。 ”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在下司马潇本来此拜会一师门长辈不意偶遇姑娘相逢即是缘请移芳驾一叙如何?” 司马潇翩然施礼一双星目一瞬不瞬紧盯面前娇容笑容和煦如冬日暖阳。 【大明天下】(390-391) 2019年12月16日 第三百九十章·浑源州秀才遇兵 大同浑源州东接广灵西毗应州南依恒山桑干河支流浑源川绕城而过境内丘垄起伏叠叠绵绵涧溪沟汊密如蛛网为上好养马之所。 秋高气爽高粱殷红浑源川两岸草色连天牛羊满坡金色阳光洒在一汪汪水面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光着脑袋浑身上下只着一件犊鼻裈在一处没膝深的水洼内刷洗着一匹白马。 那匹白马高近九尺昂举若凤神骏非常不时抖甩鬃毛溅得大汉一身水滴大汉也不着恼呵呵傻笑乐在其中。 远处突然有一骑疾驰而来人还未到马上骑士便大呼不已“全头不好了出大事了。 ” 壮汉浓眉一皱不满道:“大呼小叫个什么万一惊了马老子扒了你的皮。 ” 骑士是个年轻后生行到近处滚鞍下马也不辩解只顾道:“不好了东家犯了事锦衣卫过来查封马场要将所有马匹带走。 ” 大汉面色一变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揪住来人衣领“此话当真?” “还能有假守备大人都跟着来了他让我传话给你……”。 大汉再不废话直接跳上了光溜溜的湿滑马背仅靠两腿控马一声吹哨那匹白马便撒开四蹄绝尘而去。 半截话没说完的后生急得直跺脚在后面大声喊叫:“千万别回去!!” *** 方家牧场占极广仅圈起的围栏便有十余处此时便有众多军兵与牧场马夫在七八个披着圆领甲的锦衣卫呵斥下将一匹匹马儿从马厩中牵出聚集到一处。 “麻守备在你的盘上有这么大一摊生意平日没少落好处吧。 ”一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官校阴阳怪气对身旁武官说道。 “大人言重末将向来谨守本职不敢逾越国朝马政官牧与民牧并存并不禁民间私贩马匹这方家牧场手续齐全且马匹都是贩往内从无有资敌之事。 ”武官欠身道。 “哼马匹都卖给白莲教了还不算资敌?你麻芳的屁股到底坐在哪一边的!”那个锦衣卫吊着眼睛说道。 “末将是个粗人一时失言求大人不要怪罪。 ”武官头顶上冒出了一层细汗。 这武官名叫麻芳官居浑源州守备今日一大早这群锦衣卫耀武扬威进了官署领头的千户杨林亮出镇抚司文书要方配合立即查封方家牧场。 麻守备看了公文后心中便叫苦不迭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有心拉着这些京城来的锦衣卫接风饮宴争取时间顺便套套交情怎料这帮家伙很有些雷厉风行的劲头直言若敢迟延按勾结白莲妖人处置无可奈何下只好硬着头皮来封马场。 “怪不怪罪的杨某人可做不得主自然要将一切如实禀报卫帅丁大人由他老人家决断。 ” 看着区区一个千户却对自己似模似样打着官腔麻芳恨得牙直痒痒却又发作不得不说天子亲军不易招惹如今统率锦衣卫的丁寿更是圣眷正隆朝野皆知是万万得罪不起的人物。 “末将对丁帅仰慕已久杨大人常在面前奔走还请美言一二。 ”麻芳悄悄将一张银票塞到了杨林手中。 “好说好说。 ” 银子入手杨林立时换了个态度让麻芳心中鄙夷不已。 有军士来报马场内所有马匹已集中一处正在逐一造册登记。 “不必麻烦了这差事上面催得急我直接将马带走由锦衣卫自行清点就是。 ”杨林不时看天色看来也确有急事。 麻芳心中窃喜这些瘟神走得越早越好还待假意挽留几句突见一骑似朵白云般疾速飘来近人高的围栏一跃而过周边军士拦之不及便已到了眼前。 看清来人麻芳暗暗叫苦这二愣子到底还是来了。 马上人一跃而下看着场中种马、牝马、小马驹等各色各类的马儿混在一起当即便嚷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哪个混蛋驴球球将马都聚在一起的?赶快分开!” 杨林也看直了眼冷不丁闯进来一个莽汉先吓了他一跳再看这小子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湿漉漉的大裤衩子也不觉丢人叉着腰开始对着众人吆五喝六气势十足。 “这……这谁呀这是?”杨林话都说不利索了。 “麻全不许胡闹快过来给杨大人行礼。 ”麻芳呵斥完壮汉随即向杨林陪笑道:“这人唤麻全是个马痴见了马便走不动道大人别同他一般见识。 ” 麻全走上前对杨林随手唱个喏便扯着嗓门嚷道:“这位大人这些才断奶的马驹子好不容易才训练离了母马如今把它们又聚在一处再想分开可就难了。 ” 杨林见这麻全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看面相年纪也不算大语气却冲得很隐隐有质问之意当即来了火气。 “你算干嘛的?这里有你什么事?” “回大人我是这马场的马头负责调养蕃息马匹的。 ”麻全对拼命向他打眼色的麻芳视而不见直言相告。 “好啊这么说你也可能是参与逆谋的给我拿下。 ”杨林冲周边随从下令道。 “你们这是干什么?!放了我!” 不管麻全挣扎嘶喊立即便有人上来将他摁倒在扯绳准备上绑。 麻芳连称误会拉着杨林的手陪笑道:“这麻全只通马理不晓人情断不会是白莲妖人还请大人高抬贵手饶他一遭。 ” “嗯~”手中又多了一张银票杨林可以确定这两个姓麻的关系非同一般保不齐还沾亲带故可惜差事时间紧否则他定可以榨出一大笔油水如果就这么揭过去又实在觉得可惜。 此时场中聚集了许多马儿嘶鸣响鼻声嘈杂混乱麻全那匹白马似乎很不满意同类发出的噪音焦躁刨了几下蹄子突然希律律振鬣长嘶声音响亮恍若龙吟顿时万马皆喑场中一下安静了下来。 正举棋不定的杨林眼睛猛一亮拿定了主意干笑几声道:“冲麻守备的面子人我可以放了……” 麻芳千恩万谢杨林却话锋一转一指白马道:“可这马却要充公一并封存。 ” “不行这马是我的……”麻全强挣着仰头争辩。 “闭嘴大人放了你一马还不知谢恩。 ”麻芳冲着麻全叱责一声随即换上笑脸“我替他应了便照大人的意思来。 ” 杨林对知情识趣的麻芳很是满意便叫人取了鞍具装备停当与麻芳客套了两句再次推辞了他摆酒接风的好意招呼手下赶着马群准备启程。 “麻守备告辞了有机会再见兄弟请你喝酒。 ” 杨林不咸不淡说了两句废话翻身上了白马还没等坐稳那白马突然前蹄腾空人立而起一下便将他从马背上折了下去。 纵是上青草松软这一下也摔得着实不轻好半天杨林才捂着碎成八瓣的屁股哼哼唧唧由上站起看着白马怒从心起恶向胆生一把推开过来问候的麻芳抽出了腰间雁翎刀。 “好你个畜牲该摔你杨爷死去吧。 ”杨林挥刀便向马首剁去。 眼看一匹良驹就要身首异处突闻一声虎吼麻全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大力挣脱束缚纵身将杨林扑倒挥起拳头就是一通猛捶。 “混账你要造反啊!” 麻芳眼前一黑险些被眼前 场景吓得晕过去急急忙忙带人将状如疯虎的麻全拉开扶起了鼻青脸肿的杨林。 “杨大人您看这……这这……”看着鼻血长流眼角绽裂的杨林麻芳也不知说何是好将身上带的银票都拿了出来一股脑塞进杨林手里“这点小意思您海涵……” “海涵你姥姥给我做了他。 ”杨林扯开皱乱不堪的官服冲手下人喊了一句黑话。 “且慢且慢众位上差打个商量万万不要冲动啊。 ”麻芳转圈打着团揖拉这个扯那个却又哪里拦得住。 “去你娘的。 ”杨林一脚将麻芳踹了个跟头毫不客气骂道:“识相的滚远点不然老子先把你这狗官砍了。 ” “你……”冷不防摔倒在的麻芳对杨林怒目相向他也是沙场厮杀才有今时位只不过屁股下位置高了胆子难免就小了原打算忍气吞声熬过这一关却被杨林一再折辱泥人也有三分火性何况刀丛剑雨中闯出来的血性汉子。 麻芳这一瞪眼的确把杨林吓得一激灵随即眼睛一翻“怎么你还想对锦衣卫动刀么可是想造反?” 想起对方天子亲军的身份麻芳被怒火烧热的脑子顿时冷静下来一时犹豫不定。 对方瞻前顾后的模样杨林看在眼中心中冷笑“来呀将这些大逆不道的人犯都抓起来。 ” “住手!”一声大喝人群外走进四五名巾帽襕衫的儒生。 “你们是干什么的?敢管锦衣卫的闲事?”杨林蹙着眉头打量着几个不速之客。 当先的一个年轻人约莫二十上下丰姿俊雅一表人才麻芳见了他便是一愣“汝清你不在太原应试怎到这来了?” “回兄长的话秋闱应试已毕小弟待榜之日无聊便邀约几位同窗共游悬空寺顺便探望兄长。 ”年轻儒生恭敬答道。 麻芳暗暗叫苦这里有一个二愣子还嫌不够又多出一个书呆子可真是要了老命。 “既如此你们且回守备衙门安歇待这厢事毕再一同详叙。 ”这位本家兄弟是族中少有的读书苗子麻芳不想将他牵扯其中耽误了大好前程。 “慢着爷的问话一句没答当锦衣卫是聋子的耳朵么!”杨林已经不打算善了。 “学生大同秀才麻璋未敢请教尊驾是哪一位?” 原来只是个酸秀才杨林嗤笑一声倨傲不答。 “汝清不得无礼这位是锦衣卫千户杨林杨大人。 ”麻芳忙将麻璋拉到一旁低声述说情由还将锦衣卫公文示与他看。 看这几个秀才听了自己身份后俱都色变杨林洋洋得意“识相的都与老子滚开不然让你等都晓得锦衣卫的厉害。 ” 一个国字脸的秀才整襟上前施礼“学生交城解一贯有一事不解请教大人。 ” “管你一贯还是半吊有话说有屁放。 ”杨林鼻孔朝天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锦衣卫是不是皇明官军?”解一贯肃穆问道。 “你这秀才读书读傻了吧锦衣卫是万岁爷的亲军自然是官军了。 ”今天遇见的不是愣子就是傻子杨林也觉得倒霉催的。 “既是官军这‘狗官’一词又从何而来?”解一贯昂然直视。 “这个……”杨林被问得张口结舌“这是一时口误而已。 ” “食君之禄身蒙君恩如何口误会出此大逆之言?”解一贯颇为愤愤。 “你这酸子找死不成?”杨林恼羞成怒决心干脆弄出几条人命反正这账也是记到锦衣卫名下。 “曾唯兄”麻璋面色凝重走上前向解一贯摇摇头示意他让到一边随即向杨林躬身施礼“适才听兄长陈述方知耽搁了大人公务还请大人见谅。 ” “算了。 ”眼见耽搁时候越来越久杨林心中也是焦急“本官还要赶路将涉案人马即刻交于我便既往不咎。 ” “那是自然只是……”麻芳笑容极不自然犹犹豫豫看向本家兄弟。 “只是什么?”杨林越来越不耐烦。 “只是这公文中有一处不明想请教大人。 ”麻璋接口道。 “公文怎么了?”杨林提防之心顿起“左一个请教右一个请教没完没了大爷不是你们的教书先生!” “是关于镇抚司的大印。 ”麻璋轻声道。 “大印?大印有什么问题?”杨林突然轻松下来“还能是假的不成?” “这倒不是只是这行文墨迹悬在朱砂红印之上不知何故?”麻璋手指公文用印处虚心求教。 “这有什么不懂的这是公文上先用了大印然后再提笔写的行文明白了吧!也不知你们这些秀才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杨林犹在念叨却觉得场中气氛有些不对见那一干秀才和麻芳看着他的眼神都透着古怪只有傻大黑粗的麻全和他带来的手下一脸不知所谓的表情。 “你们怎么了?说话呀!”杨林骤感心中剧烈不安忍不住大吼。 解一贯面容肃然沉声道:“按《大明律》:空文用印者绞。 ” 洪武四大案之一的‘空印案’曾引得大明朝四方震动人头滚滚朱元璋改行‘勘合’验对文书又立严法重治伪造印绶与滥用公印者百官士子无不知晓曾在洪武四案中出过大力的锦衣卫官佐怎会不知情! 杨林惊觉事情败露大喊一声‘动手’声音还未落便给飞来一脚踹翻在。 “全部拿下一个也别跑咯。 ”麻芳踢倒杨林便冲手下军兵大声下令。 众军轰然领命杨林手下那几个人适才都夹杂在军士之中颐指气使此时猝不及防便被摁倒就缚纵有几个伶俐的反应迅速也还没跑出牧场就被扑倒少不得还要挨上一顿胖揍。 强弱悬殊胜负明显麻芳下了命令就不再管大步走到已被上绑的杨林近前从他身上搜出适才自己送的银票再回想自己方才低眉顺眼送钱的委屈越想越气左右开弓连抽了八个大嘴巴子边打边骂“黑心的王八蛋驴配了的狗杂种你是哪根葱也敢让爷爷孝敬你!” 杨林被打得口鼻流血知晓此时决不能松口兀自强硬道:“麻芳你好大胆子敢打锦衣卫不怕抄家灭门么!” “锦衣卫?有敢滥用空印的锦衣卫么?!”险些被冒牌货害得破财的麻芳火冲顶门抬腿将杨林踢个跟头提起大脚丫子对准杨林便是一通猛踩边踩边骂“打得就是你锦衣卫!告诉你小子在大同这一亩三分就是那丁寿来了老子也是照打不误。 ” 这一半天麻芳担惊受怕憋屈狠了如今这群人不论真假有了这空印官文在手理是占住了何况周边不是他的亲信手下便是本家兄弟与故交也不虞隔墙有耳是以毫无顾忌。 杨林被打得先是嗷嗷乱叫随后苦苦求饶麻芳一概不理最后眼看被打得奄奄一息了麻守备才觉得胸口这闷气消解不少。 捶捶发酸的老腰麻芳直起身来自嘲道:“久不上沙场这身肉也懒了打个人便腰酸背痛不服老不行喽……” 周遭一片静寂无人应答麻芳察觉气氛有异游目四顾见部下与麻璋等人神色古怪眼神直向后方示意。 麻芳转了个身只见身后整整齐齐列成几队足有数十人俱都衣甲鲜明手按腰刀眼神冰冷瞅向自己。 这打扮气度比之杨林那虚张声势的模样不知高出多少直觉对方来头不小的麻芳嗓子眼发干心头 咚咚乱跳壮着胆子拱手道:“敢问是哪位大人当面?来此有何贵干?” 队前一个高鼻深目身着织锦飞鱼服的汉子一直歪头打量着麻芳此时面无表情缓缓开口道:“锦衣卫山西千户昌佐奉卫帅丁大人手谕接手方家牧场。 ” 噗通麻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amp;amp;#x6700;&amp;amp;#x65b0;&amp;amp;#x627e;&amp;amp;#x56de;&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23;&amp;amp;#xff2f;&amp;amp;#xff2d; 第三百九十一章·平阳府伊人离群 平阳府后衙。 随手将公文丢在案头丁寿揉揉紧皱的眉心寒声道:“这印不是假的?” 快马赶回的昌佐垂手堂下恭敬道:“卑职无能确是看不出伪造的痕迹。 ” 丁寿知道这种官场油条老于世故不会把话说死得罪人连连冷笑“好啊连我镇抚司大印都可盗用白莲教还真是神通广大。 ” 听出丁寿语气不善昌佐等人全都不敢接话低头不语。 “郝凯!” “属下在。 ”郝凯出列应声。 “立即传信回京让钱宁接手南司一个个过筛子把这动印的人给我揪出来。 ”丁寿在案头重捶了一拳恨恨说道。 郝凯领命退下。 手指无规律敲打着桌面丁寿眼光从昌佐、沈彬等人脸上扫过看得几人心虚低头。 “麻家是什么来路?” 昌佐上前禀道:“麻家祖籍祁山以善养战马闻名数代前迁徙至大同右卫几代开枝散叶子弟多从军伍屡有升迁……” “行伍世家呀难怪还想打本官。 ”浑源发生的事昌佐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都具文上报丁寿气恼有人冒充锦衣卫之余对麻家那哥几个倒也多了几分兴趣。 “不开眼的东西敢对大人不敬属下这便按勾结白莲妖人图谋不轨的罪名将麻家这几个一体拿问。 ”沈彬目露凶光狠狠说道。 昌佐听闻欲言又止丁寿一眼瞥到“老昌有什么话直接说?” “禀卫帅麻家几代卫国戍边薄有辛劳且从他们缉拿凶顽一事来看应与逆案无从关联。 ” “昌千户难道他们言语间对卫帅不敬便不是罪过了!”沈彬瞠目道。 “这……自然也是。 ”昌佐也不愿直驳这位东司房百户只是躬身向丁寿道:“麻芳也为一时口舌之快追悔不已委托属下献上一匹西域良驹权作赔罪之礼。 ” “一匹马就想把这事结了哪有那便宜事何况什么良驹能抵上我家大人苍龙驹万一么!”沈彬撇着大嘴满脸不屑。 “当是比不上不过也颇有可取之处卫帅一见便知。 ”昌佐性子温和并没有过多吹捧麻家那匹宝马。 沈彬还要再言被丁寿打断“好了老沈别得理不饶人了。 给大同那边传信将那干假冒缇骑与牧场涉案之人移送太原交巡按御史王廷相一一鞫问甄别勿枉勿纵。 ” 后一句话是说给昌佐听的丁寿又嘱咐了一句“行文大同府让镇军出一队军卒护送这群白莲妖人太过猖狂别再出了纰漏。 ” *** “咚咚咚”、“咚咚咚”丁寿轻叩房门“戴姑娘?戴姑娘?” 屋内无人应答丁寿蹙眉“再不出声丁某可进去了?” 还是无人出声丁寿推开客房门扉径直走了进去。 屋内收拾得纤尘不染床帐内席褥齐整好似无人睡过。 “嘿这丫头连招呼都不打就跑了不知礼数。 ”丁寿掐着腰在房内运气。 “小淫贼你说谁不知礼数呢?”又甜又清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无奈叹了口气丁寿仰起的脸上已是笑容遍“自然是在下不知礼数了府衙逼仄寒酸累得姑娘只能梁上休憩实在失礼。 ” 一袭青衫的戴若水半坐在屋梁上修长玉腿微微蜷起两只葱绿绣鞋随着她的足尖轻轻晃动。 “算你识相白家姐姐可寻到了?” “啊?”丁寿颓然摇头他等到天亮也没见白映葭来寻自己回身去找半个人影也没见到那小娘皮连平阳府落脚的几间草堂都未曾回去。 “那你还不去找她跑来寻我作甚?”戴若水螓首一扭转向一边。 “不找了她那身功夫加上我那把削铁如泥的屠龙匕在江湖上自保有余……”丁寿揉揉发硬的脖颈“若水姑娘咱不能下来说话么我这样好累。 ” “本姑娘偏不下去。 ”戴若水琼鼻微皱这几日丁寿悉心照顾她却心情复杂喜怒无常只想着如何与丁寿拗着来。 “不下便不下这样角度挺好。 ”丁寿将脖子又向一旁侧了侧眼神直勾勾向人家姑娘裙下瞧去。 只在室内戴若水穿着随便衫裙下并未着长裤儿如今两腿半屈半伸半截光莹水白的小腿早已滑出裙边本来以戴若水不拘小节的性子这也算不得什么可丁寿那副标准色狼的神态瞅得她脸热心慌浑身不自在。 抻平裙角将两足都缩进裙内戴若水冲下面轻啐了一声凶巴巴说道:“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淫贼再看小心你的眼睛。 ” 可惜这副模样吓不住色胆包天的丁寿嘿嘿坏笑道:“反正在下已坐实了这个罪名姑娘又不愿下来不若借此机会多饱饱眼福。 ” “做梦。 ”戴若水岂会让他如愿翻身轻飘飘落下且有意运功压制裙裾不扬袜不生尘让瞪大了眼睛的丁寿好生失望。 戴若水拍拍手掌乜眼问道:“哎你那个娇滴滴的同门便这样流落江湖你放心得下?” “放不下又如何”丁寿两手一摊“你成天要寻魔门晦气以她那个性子若在一个屋檐下怕会三天两头找你动刀子那我才要操碎了心呢。 ” “想吃又怕烦这可不像你小淫贼的脾性。 ”戴若水顺嘴嘲讽一句随后眼珠一转“诶要是我和她真动上手你帮哪个?” “肯定帮她啊。 ”丁寿回得干脆痛快。 不等戴若水柳眉竖起丁寿便忙着解释“你武功高出她太多便是加上我也未必是你对手总不能太欺负人吧。 ” 戴若水朱红菱唇微微翘起意味深长道:“我可没有人送的神兵利器助阵胜败未知哦。 ” “吃醋了?”丁寿凑前低声笑道。 “谁吃醋?你以为你是谁?不要脸的小淫贼!”戴若水俏脸一板扭过身去。 “到了你这般功力摘叶飞花也可伤人神兵利器又有何用送你旁的宝贝吧。 ” *** 马厩之中龙吟虎啸好不热闹丁寿的苍龙驹与大同送来的白马隔着老远便针锋相对引颈长嘶几名马夫也拉扯不住。 可怜厩中其余马儿被这两匹龙种对抗殃及四蹄战战瑟瑟发抖连个响鼻也不敢打。 “怎么回事?”丁寿过来便见到这么一副乱象。 “禀 大人这两匹马一对眼便暴躁不安怎么也安抚不下。 ”负责带马的锦衣卫苦着脸道“昌千户送来这匹马实在顽劣已然踢伤两个人了。 ” 丁寿为难揉揉鼻子“本想送姑娘一匹宝马解闷谁想到……不如改日再换一件礼物吧。 ” “古来宝马自有龙性性子温吞吞的可不是良驹。 ” 戴若水走上前不顾劝阻让人松开缰绳伸手轻轻梳理马匹鬃毛。 说来也怪本暴躁不堪的白马在戴若水的轻抚下变得温顺乖巧甚至曲蹄俯身方便她的动作。 “奇了怪了这畜牲竟也是个看脸的。 ”见手下数人都降服不住的烈马在戴若水身边如绵羊般温驯丁寿忍不住吐槽。 “你说什么?”戴若水扭身问道。 “没没什么不想若水姑娘还是驯马高手。 ”丁寿晃着脑袋东拉西扯。 “那是自然本姑娘降禽控兽无所不能。 ”戴若水自矜一笑灵巧翻上马背马儿扬蹄奋起她安然若素谈笑自若。 “这马与姑娘倒是有缘不如由你取个好名字吧。 ”丁寿上前也想抚摸马鬃套套交情那马却昂首躲开丝毫不给丁缇帅面子。 看着丁寿吃瘪戴若水咯咯娇笑“此马是西域良种桀骜不羁通体雪白就唤作‘照夜白’吧。 ” 照夜白是唐朝西域进贡给玄宗皇帝的名马与这匹白马外貌秉性倒也有几分相像丁寿点头“此马足轻体健确有‘龙池十日飞霹雳’的气势这礼儿姑娘可还满意?” “凑合吧。 ” 戴若水樱唇轻抿故作随意眉梢眼角的笑意却怎么也隐藏不住丁寿看在眼里还想取笑几句却恰有手下人来报。 “卫帅王按院着人护送二位姑娘已至衙前。 ” 挥手屏退手下丁寿笑道:“戴姑娘丁某有客到了稍后再来陪你。 ” “你的女客多得很不必管我。 ”戴若水漫不经心说道。 丁寿告罪一声随人去了前衙。 戴若水秋波流转若有所思。 *** 一辆乌篷马车静静停在府衙前。 笑容满面的丁寿迎出大门不理前后行礼问安的护卫径直来在车前一手挑起车帘道:“惊闻芳驾忽至丁某迎迓来迟还请二位恕罪。 ” 帘挑开现出皓齿明眸、云鬓花颜的二女宋巧姣惶恐道:“承蒙大人一路照顾小女子岂敢言罪。 ” “大人再造之恩未尝报答万一此言可是要愧杀妾身?”玉堂春看来身体调理得不错言谈机锋未减。 丁寿哈哈一笑伸手虚扶“请。 ” 虽然车下已放了矮凳二位弱女子无人搀扶下车却是不易何况堂堂缇帅纡尊降贵做这丫鬟婆子该干的接引勾当她二人也不好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这类煞风景的话。 宋巧姣当日在皇姑寺是被丁寿抱回的丁府一回生二回熟也想得开了虽神情扭捏还是乖乖伸出柔荑由丁寿搀着下了马车。 玉堂春则面色如常广袖舒卷盖在丁二腕上借着这层阻隔才伸出柔嫩洁白的纤手扶着手腕步下车辕。 小娘们跟二爷来这套丁寿对这做派嗤之以鼻嘴上却不多说什么含笑引二女入内他才要随后踏上石阶进府忽然道边一个人影窜了过来。 未等那人近前身边护卫已纷纷抽刀在手。 来人是个乞丐一身补丁摞补丁的破烂衣衫乱蓬蓬的头发干瘪的脸颊上杂乱长着几缕又黑又脏的胡子面对刀丛毫无惧色抱拳拱手道:“请问可是缇帅丁大人当面?” “你是哪位?找本官何事?”丁寿挥退从人向乞丐问道。 “在下丐帮五袋弟子常四脚接大信分舵丁舵主青蚨令向足下传一个消息。 ”乞丐从身上取出一个蜡丸双手递上。 京里出事了?!丁寿心中一惊他此番出的是公差沿途都有锦衣卫的明桩暗线传递消息快捷安全何须动用丐帮? 心头忧烦丁寿也顾不得这乞丐身上出来的东西是否干净直接捏破蜡丸取出里面的一张纸团展开细看只有短短一句话落款却是谭淑贞。 大明这界也是邪了这都能扯上关系看清纸条内容的丁寿松了口气家中总算无事谭淑贞虽心急如火却没动用锦衣卫传递私信连这短信也只是说清她与苏三的关系请他照拂一二并没有强求他做什么。 误打误撞救的还是自己人看来这年头还是要多做好事丁二不由真有点相信了善恶有报的因果之说。 原以为救了兄弟女人现在看起来成了便宜女儿那王顺卿岂不是该管自己叫爹丁二爷不无恶意开始揣摩。 正当丁寿胡思乱想的时候看守马厩的锦衣卫急急忙忙奔了过来“大人戴姑娘骑着您送的马从后门走了……” *** 夕阳西下一所孤零零的茶寮立在道旁。 茶室不大仅用几张竹帘分隔成四五块此时没什么客人金色的阳光透窗而入照在柜前打盹的茶博士身上。 茶博士年岁已然不小两鬓霜白面容忠厚正享受着身上暖洋洋的日光酣然入梦。 光线突然被阴影挡住茶博士警觉张开双眼待看清来人后惊惶起身施礼“属下拜见堂主。 ” 方面短髭的汉子威严点头冲身边的赵景隆延臂道:“赵兄请。 ” “罗兄请。 ”只说了三个字赵景隆便掩唇一阵咳嗽。 茶博士尽力将一张桌子收拾得一尘不染热情迎着二人入座。 “堂主您二位用什么茶小人这便去准备。 ”作为白莲教多年暗线老茶博士晓得教中事知道的越少便可活得越久对赵景隆身份没有多问一句。 “用我的。 ”罗堂主取出一个纸包。 茶博士答应一声便去添柴烧水。 罗姓堂主与赵景隆默默对视不发一言。 “赵兄令郎……”罗堂主率先打破沉寂。 “圣教大业一个儿子算得什么。 ”赵景隆语气平静双拳握得青筋暴起“姓丁的狗官屡坏我教大事这人绝不能留。 ” “赵兄放心我已传信邵堂主新仇旧恨自有了断还是关注眼前事要紧。 ” 赵景隆不再多言半晌才道:“那人会来么?” “应该会。 ”罗堂主语气不定心中也是没底。 茶寮中再度静谧只见茶釜中沸腾蒸起的雾气缭绕。 “茶好了二位请用。 ”茶博士专注本业不敢多听多言。 茶香缠绕鼻端二人却静坐不动。 “黄山云雾好久未喝了。 ” 一个阴柔的声音突然响起赵、罗二人不惊反喜蓦然起身下拜。 “圣教白莲使者赵景隆、大智分堂罗廷玺拜见救世右使。 ” 一张竹帘后多出一个青衫背影仿佛一直坐在那里般淡淡道:“可否讨杯茶喝?” 茶博士已被来人鬼魅般的出现惊得完全呆住直到罗廷玺重重咳嗽一声又眼神示意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上前斟茶。 低头注水时茶博士发现摆在青瓷茶盏旁的一对手掌白皙修长忍不住顺着手臂抬眼偷觑这一看比方才凭空多出一个大活人还要让他惊讶热水洒出茶盏还不自知。 “小心点。 ”来人轻声提醒。 “属下失礼属下告退。 ”茶博士收摄 心神恭声退下。 “咱们有年头不见了吧?”来人端起茶盏细细品味茶香。 “是教中兄弟对右使思念不已。 ”罗廷玺道。 “这些人里怕不包含我那位教主侄儿吧?” “教主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记挂您老的。 ”赵景隆接口道。 罗廷玺猛然一扯赵景隆衣袖赵景隆才省起这位多年不见的教中长者最为忌讳某些字眼匆忙改口。 “多年不见右使青春常在风采依旧教主定然心安。 ” “你这小鬼倒是嘴甜依旧讨人喜欢。 ” 五十余岁还被称作‘小鬼’的赵景隆笑容尴尬幸好对方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 “你们的事我知道了早说教中尽是些成事不足的废物我那侄子偏听不住劝当年留了证据如今连活口都有了也没个长进。 ” “是属下思虑不周手尾不清还请右使施以援手。 ”罗廷玺道。 “念在你家长辈份上我替你把人灭了。 ”来人说道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随意。 “杨林是杨使者骨血如今江南还要仰仗杨兄奔走人还是救下得好。 ”赵景隆想起自己儿子心中一痛。 “那多麻烦啊万一露了相我还得杀了杨家那小崽子。 ”来人很不情愿。 “不敢劳烦右使只请将镇军押解的路线时间告知便可。 ”罗廷玺急忙道。 “等信儿吧。 ”茶盏放下人也恍如幽灵飘忽不见。 二人这才长身而起擦擦额头冷汗只觉比与人生死决斗一场还累。 “老梁你在这处多久了?”罗廷玺转对角落里的茶博士道。 “回堂主话已经八年零七个月了。 ”茶博士老梁躬身回话。 “这么长时间辛苦你了。 ”罗廷玺叹息一声。 “为教中大业属下死而无憾。 ” 罗廷玺颔首“那你便去死吧。 ” “堂主属下犯了何错?!”老梁惊恐喊道。 “你没错只是见了不该见的。 ”罗廷玺摇首喟叹隔空挥出一拳。 离了七八步远的老梁胸骨骤然凹陷一口鲜血喷出仰面栽倒。 “好一手大光明拳!”赵景隆抚掌轻笑踢翻茶釜将店中帘幕扯下投进窜出的火苗上。 不多时这间孤零零的小店连同它的主人被一片火海吞噬湮灭掉了一切痕迹。 【大明天下】(392-393) 2019年12月17日 第三百九十二章·且将离情托宝玉 原平驿位于太原府下辖代州崞县南四十里的官道上距离下一站忻州的九原驿尚有八十里之遥。 天近黄昏此时驿站的驿卒们正好一通忙碌一伙大同镇的军兵押解着十余辆囚车风尘仆仆进了驿站驿丞勘验过公文后便热情相待收拾客房并着手准备吃食。 “诶我说你们动作都麻利点把马牵到后头草料备足弟兄们用过饭就要早早歇着明儿天不亮就得启程赶路可耽搁不得。 ” 带队的是大同镇的一个把总站在院里冲高高瘦瘦的老驿丞千叮咛万嘱咐。 “放心吧军爷误不了您的事先到屋里面用口热饭歇歇脚。 ”只是胥吏的驿丞晓得不能得罪这帮大头兵对方说什么都是满口答应。 带队的把总对驿丞的态度很满意才要进屋又想起一件事来快步来到一辆单独的囚车前打开囚车木栏哈着腰对窝在里面的壮汉笑道:“麻爷您下来用饭吧。 ” 身量长大的麻全出了囚笼便急着伸胳膊蹬腿舒展了几下筋骨这才觉得舒服了些撇嘴骂道:“他奶奶的这囚车里真不是人呆的。 ” “麻爷您多担待小的也没办法毕竟您还挂着个嫌犯的名头不得不让您委屈一阵”带队的把总陪着小心道:“好在已经进了太原府等到了头把事情说明白您就又是一个自由身了。 ” “说得明白么?”窝在另一个囚车里的杨林阴阳怪气斜眼瞅着二人“抓捕白莲教徒可是大大的功绩那群官儿们只恨牵连不广拿人唯恐不多怎么还会开恩放人更何况……你给圣教养马是实打实的事情。 ” “你他奶奶的要不是因为你们这群乱党逆贼老子的宝马会被拿去送人么你还敢说便宜话……” 怒气冲冲的麻全左右寻摸一圈顺手抽出把总腰刀就往囚车前凑“老子剁了你!” “哎哟麻爷这人还没过堂可死不得诶你体谅下兄弟们的难处!”带队的把总拼命拦住麻全苦苦劝说。 “这人已经是个死人了您就让他嘴上痛快几句别跟他置气咱里面去兄弟我敬你几杯。 ” 麻全虽说不甘心可这一路多靠这些军卒照料犯不上为他们招祸愤愤将刀丢了回去被把总强拉着进了堂屋。 屋内众军士早已卸了甲胄围着一个个方桌划拳行令大快朵颐山西虽也是大明九边之一可北面有大同镇顶在前面又有偏头关、雁门关、宁武关一线内长城作依托有敌来犯自可烽火传警更别说这周边堡寨关口林立堡墙都可比拟内城墙了重重防护之下他们有什么可担心的。 “麻爷来喝两盅消消气。 ”有兵士给上官让开方把总不忘紧拉着麻全的腕子怕这位爷再出去闯什么祸。 麻全闷闷不乐坐下看着堂屋中来回奔走填酒菜的驿丁眉头紧锁。 “这驿站里有多少人?是不是都跑这儿来了?” “咱们弟兄人多他们多上点心还不是应该的么”把总毫不在意理所当然说道随即豪爽举起酒碗“来兄弟敬你一杯。 ” 麻全酒碗凑到唇边一口不喝突然撂下碗便起身向外走。 “麻爷你这又是干什么去?”把总心头委屈这位爷真不好伺候。 “驿卒都过来伺候人了谁去管马!我心里不踏实过去瞅瞅。 ”麻全嘴上说着脚下不停已然转向后院。 带队的把总对麻全的马痴脾气早有耳闻只要他不惹事管他先吃饭还是先喂马呢要不是上头交代孙子才愿意管这么多闲事成天哄着他玩。 当下那把总也不再多话喊过几个亲信手下“来来来咱们弟兄们喝。 ” 上司相邀这帮当兵的也不客气推杯换盏开怀畅饮。 “哎我说别光顾着自己啊爷们这些人还没吃呢就是上路也有顿断头饭呐!” 院子里杨林在囚车内并不消停大呼小叫寻麻烦。 “搞清楚而今处境别再闲言碎语得找麻烦。 ”老驿丞伛偻身躯从囚车前经过。 “你个老梆子碍你屁事滚!”杨林毫不客气口出秽言。 驿丞扭过半边侧脸犀利的眼神看得杨林心中一跳随即狂喜于色“赵……” *** 清晨的阳光照耀着宽广的平阳府衙丁寿立在衙前对着一辆青幔马车的细格轩窗不耐烦掏着耳朵。 莹白皓腕轻挽窗幔玉堂春动情细语“大人活命之恩援手之德妾身没齿不忘来生必当……” 玉堂春一番衷心感激的话被丁寿挥手打断“丁某只求今生不问来世姑娘也莫说什么结草衔环的报答之言你枉费唇舌我徒添烦恼。 ” “你……”玉堂春桃腮涨红这位青楼才女竟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些时日蒙他照拂衣食住行无不体贴入微本已生出几分好感虽不至背离鸳盟将王朝儒抛之脑后可也不再是拒人千里何况还赖他相助母女团圆在望她无以为报真心想表述一番肺腑之言可这人却好像要脏了耳朵般一句也不想听。 “玉姐姐小妹祝你一帆风顺早日天伦重聚。 ”宋巧姣急忙上前缓解玉堂春面上的尴尬。 受伤之际起居不便多蒙宋巧姣贴身照料二人关系亲近许多玉堂春展颜笑道:“借妹子吉言。 ”又忍不住狠狠瞪了丁寿一眼看看人家巧姣妹妹多会说话。 好似与己无关的丁寿抬头望天对周遭护卫的锦衣卫吩咐道:“时候不早你们赶快上路吧本官还得补个回笼觉去。 ” 一众锦衣卫轰然领命翻身上马蹄声踢踏作响车轮辚辚缓缓前行。 “玉姑娘这个送给你。 ”看着车队启动丁寿突然取出一个小锦盒递到窗口。 “身受大恩此生无以为报不敢再生受大人涓流美意大人请回吧别误了秋日好梦。 ”玉堂春落下窗前青幔将丁寿挡在了视线之外。 ‘咚’锦盒由窗口投入滚到了玉堂春脚边。 玉堂春赌气将螓首扭向一边不去看那物件可没矜持片刻还是好奇心起忍不住低身拾了起来。 锦盒包裹严实外面是一层厚厚衬垫刚才那一摔也未将盒盖震开玉堂春更加兴起急不可待打开锦盒。 “这是……”锦盒内摆放着一块白玉鸡心佩熟悉的蟠螭雕纹刀工精细赫然便是她交于王朝儒用作典当盘缠的那块玉佩。 玉佩下的丝绒衬垫上还有一张折叠的便笺入目是四行小楷“宝玉通灵再伴红颜缘之所谓妙不可言。 ” 玉堂春羞啐一声“不知羞哪个与他有缘了。 ” 再往下细看“姑娘思母心切丁某不敢慰留此去路途颠簸姑娘伤势初愈务以保重玉体为重切切珍重。 ” 玉手轻轻抚摸车厢座椅上铺陈的软绵茵褥玉堂春这才惊觉马车外观虽不起眼厢内置得却极为舒适宽大座椅可坐可卧一旁还备着蜜饯果铺等各类零嘴点心不由为丁寿苦心所感。 再度掀起幔螓首探出车窗秋水凝眸回望府衙晨雾之中一个挺拔模糊的人影正向她挥手作别虽已看不清面目玉堂春可以预料那人脸上定是挂着让人羞恼万分的坏笑。 *** “丁大人玉姐姐已经走远了。 ” 府衙门前眼望车队没了踪影的宋巧姣轻声说道。 丁寿含笑回身“收拾收拾咱们也该走了。 ” “走?您不是要回衙歇息么?” “本官倒是想睡个懒觉可你心心念念着傅鹏可睡得踏实?”丁寿嘴角轻勾微笑打趣。 被说中心事的宋巧姣娇腮若晕万福施礼“妾身多谢大人体谅。 ” 丁寿见这丫头嫩脸微红笑靥生春天生几分媚态不由心中一动小家碧玉果然别有一番风情。 这边丁寿正打发人收拾行装准备动身入陕平阳府就留给张禴收拾吧一骑快马却飞驰而至马上人未等马蹄收住便滚鞍下马“急报!!” *** “一哨押运镇军及原平驿上下人等全部死于非命白莲匪人猖狂如斯这还是皇明治下么!”丁寿眼中杀机昭然。 “贼人应是冒充驿卒在接待酒水食物之中投毒是以轻易得手。 ”昌佐得了塘报后也是震惊万分在他的盘上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实在不知如何收场。 “当真一个活口也没有?” 昌佐摇摇头“驿站中上至驿丞小吏下到走递甲卒、驿丁、马夫俱都被害所押人犯逃匿无踪。 ” “麻家那个也不见了?”丁寿剑眉轻扬凝神问道。 昌佐嘴里满是苦涩他当初本是好意帮着麻家开脱谁想到原平驿里尸体堆了一唯独那个麻全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个从逆的帽子怕是摘不掉了。 “小人识人不明求大人责罚。 ”昌佐自认倒霉躬身领罪。 丁寿晃晃脑袋“本官没那闲工夫画影图形行文山西镇各路要道隘口严加盘查缉拿人犯。 ” 见昌佐面露难色丁寿蹙眉道:“有话直说。 ” “押送官军出行本是军务外人难以知晓况原平驿处官道往来铺马频繁伪装日久必为人所觉贼人行事不早不晚恰在押军到来之前夺取驿站这其中未必没有隐情。 ”内外勾结事关重大昌佐也无法确定只是委婉说出心中疑虑。 “给徐节传句话若拿不着人他这山西巡抚也不要当了。 ” 霸气扔下这句话丁寿头也不回出了屋子扔下被震得张口结舌的昌佐呆呆站立。 “宋姑娘你怎么在这?”丁寿出门便见宋巧姣在院中一颗银杏树下独自徘徊踟蹰。 宋巧姣见丁寿出来向前疾行数步迟疑嗫喏道:“丁大人可是又有大事?” “事不小上百条人命。 ” “那那……”宋巧姣欲言又止一路上风波不断哪件事情都不比傅鹏的命小她虽忧心未婚夫性命可也实在说不出催促之言。 “收拾完了么?我们马上动身。 ”丁寿又道。 宋巧姣不可置信睁大了美目“这就走?!那此间的事呢?不管了?” “天下事自有天下人管我一人管不来的。 ” 事情越搞越大让老太监来操这个心吧丁寿暗道。 &amp;amp;#x6700;&amp;amp;#x65b0;&amp;amp;#x627e;&amp;amp;#x56de;&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14;&amp;amp;#xff26;&amp;amp;#xff23;&amp;amp;#xff2f;&amp;amp;#xff2d; 第三百九十三章·莫把愁思付子衿 京师刘瑾府。 “都察院提督雁门等关军务兼巡抚山西方右副都御使徐节参劾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寿自恃天子近侍干涉方威压同僚凌辱封疆无人臣之礼乞陛下降旨严饬。 ” “瞧瞧这小子真是到哪儿都不消停”闲散倚坐的刘瑾听吏部尚书许进念完奏本从容一笑“只申饬便够么?” 许进急忙笑道:“缇帅年少气盛首次出巡方难免与疆臣意见相左降旨申饬大可不必刘公您私信告诫一番也就是了。 ” “奏本都送到咱家面前了岂能没个说法。 ”刘瑾眼皮微抬乜视许进。 “公公您的意思是……” “削职为民罚米三百石输大同边储。 ” 许进一怔丁寿和刘瑾的关系那些榆木脑袋外官或许有不知道的他可是太清楚了况且以丁南山所受恩宠这旨意皇帝那也不会首肯啊。 “公公说笑丁大人身膺重任如此草率去位实在……” 刘瑾打断许进反诘道:“咱家几时说要削他的官!” “您老不是说……您是说徐节!!”许进惊愕站起吞吞吐吐道:“公公徐节巡抚山西并无大过他与缇帅也仅刀笔口舌之争如此处置是否太苛?” “在他治下白莲教闹腾得不成样子了还无大过?”刘瑾取出一道手本向桌子上一扔“看看吧他在广东任上的事被人发了。 ” 许进拾起奏本一看是巡按御史弹劾徐节任广东政使时督捕不力致使粤境强贼肆行劫掠的奏疏。 “广东强贼在明面上都毫无办法还能指望他挖出潜藏的白莲妖人?” “公公说的是可徐节还兼职提督诸关防务雁门关为太原门户轻忽不得若骤然去位怕会兵将失措予北虏可乘之机。 ”许宁毕竟从兵部任上出来言之有物。 “升锦衣卫千户昌佐为指挥同知巡查雁门、偏头、宁武诸关防务。 ”刘瑾微微一顿“部堂以为这样处置如何?” “公公考虑周详在下无异议。 ”许进捻须思索片刻问道:“平阳一干人犯又该如何处置?” “洪洞县那帮赃官胥吏按律严惩知府张恕谪戍肃州他交的那八万两赃罚银也不必解送了直接交给寿哥儿他用得上。 ” 妈的手下升官自己发财好事全让那小子一个人占了许部堂忍不住在心中爆了一句粗口。 正当许部堂心火愈旺时又有人给填了一把柴。 “老爷吏部前文选司郎中张彩登门拜谒。 ” 听了家人奏报的刘瑾颔首道:“领进来吧。 ” “部堂来的这位该算是贵属吧?” “公公说笑张尚质归籍养病多年他在任时许某还未接掌吏部若非公公传谕养病京官赴京听用在下怕是与他见上一面都难。 ” 许进把自己摘个干净实际他与张彩的关系可没嘴上说得这么简单张彩昔年供职吏部就是许进当言官的儿子许诰连番参劾硬逼得张彩以病乞归二人龃龉早已种下因此许进对向刘瑾举荐张彩的焦家父子可谓恨得牙痒。 “这么说部堂对此人并不了解?” “倒是听过一些传闻此子与马负图、刘时雍等人向来交好尝听刘时雍说其可为边方巡抚可见传言不虚。 ”许进不说张彩人品才学如何只说他与刘瑾厌恶的马文升和刘大夏交好就是想提前在刘瑾心中别上根刺儿。 “哦?”刘瑾面上并没如许进所愿露出厌烦之情反而听出了别的意思欣慰笑道:“如此说这张彩确有才学咯难怪寿哥儿来信称观其人言辞清健谈吐不俗有真才实学在身哈哈这小子也有观人之明啦。 ” 丁寿是你亲爹啊他说什么你都信!许季升媚眼抛给瞎子看心中别提多窝火了。 “刘公这张彩入京谒朝已有数日终日无所事事却不知拜会您老实属恃才无礼……” 许进新构思的一番说辞还没抖落干净张彩已被领入廊下。 刘瑾笑颜相迎“小同乡你来了?” “故友返乡学生忙诉离别苦情未能早来拜谒请公公海涵。 ”张彩入门长揖俯首不起。 杨一清告病归乡张彩这几日一直帮忙操持今日才得闲暇他也知刘瑾权倾天下内官出京、外官朝觐必来拜会如今硬着头皮登门早已做好被权阉折辱的准备。 “好乡里!外官多不晓事朝后即来乡里迟来最称咱家心意。 ”刘瑾托臂扶起张彩温言宽慰。 刘公公你什么时候有这好脾气啦!许进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若不是仅存的一点理智他都要冲上去揪着脸皮看他今天是不是遇上了一个假刘瑾。 张彩也为刘瑾礼贤下士的态度所惊还未等他醒过味儿来刘瑾已延请他入座叙谈。 毕竟关中才子张彩短暂惊愕后便对答如流便是许进中途的几次刁难也应付得体气度韵格展露非凡。 刘瑾对张彩甚是满意难得将人送到廊下张彩受宠若惊再拜而去。 “善才博学丰仪华美嗯是个人才。 ”刘瑾转对许进道:“部堂咱家记得文选郎刘永擢升便让张尚质官复原职吧。 ” 许进可不愿吏部文选司这么一个有实权的肥缺落在儿子对头手里额头紧蹙道:“公公有所不知吏部已议定调验封郎中石确补文选司奏疏已具……” 刘瑾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凝视许进许大人突觉心底泛寒匆忙改口道:“下官这便追回奏疏改以张子替补。 ” 刘瑾依旧不语如无底深渊的双眸瞧得许进心惊胆战冷汗涔涔。 “哪还等什么?” “下官这便去下官告退。 ”刘瑾收回目光许进如蒙大赦连连作揖倒退而出险些被堂前门槛绊了个跟头。 刘瑾轻蔑一笑“六部之首便这点眼界气量。 ” 静坐品了半盏茶刘瑾长吁口气对外面问道:“今日还有人么?” “回老爷话司礼监黄中在府门前请觌未得老爷吩咐不敢通传。 ”老家人苍老的声音在廊下响起。 “让他进来吧。 ”刘瑾抬臂拄在炕桌上扶额假寐。 一个干瘦细条的中年太监踏着碎步进了屋子一见闭目养神的刘瑾立即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叉手立在房角一声不吭。 “黄中你的差事办完了?”刘瑾缓缓睁开眼睛。 “回公公雍王爷的灵柩已运送西山择吉日便可下葬。 ”干瘦太监黄中细声回道。 雍王朱祐枟为明宪宗第八子弘治十二年就藩湖广衡州今年病薨因其无子身死国除司礼监太监黄中奉旨赶赴衡州将王柩迁回京师西山安葬。 “坐。 ”刘瑾随手一指旁边椅子。 “在您老面前奴婢还是站着自在。 ”黄中正值盛年腰背却因常年躬身已经微伛。 刘瑾也不强求“你这一路没有仗势招摇掠贿欺人吧?” 黄中口称不敢“遵公公教诲一路戒命仆从不得需索有司。 ” “所过方官声民情如何?” “官怠民疲一如既往。 ” 一声轻叹刘瑾虽意料之中还是略带失望苦笑道:“便没有一二可以让咱家惊喜的人么?” “咄咄好官自然也有。 ” “哦?何处?” “便是衡州奴婢初到衡境便告诫当黄堂王柩何日行舟所需楫师、挽夫诸所宿具供给预备齐全且嘱托不得盘剥烦民否则严惩不贷。 ” 刘瑾摇头失笑“当今官场不是贪狠殃民之徒便是不通世务诗文幸进之辈干事爱民之官少之又少事到临头不借机敛财已是难得如何能不扰百姓供役。 ” “奴婢也是如此想的但想着多提点一番总能让方行事有所顾忌孰料启程之日舟船齐备掌楫者与力夫不但精擅健壮还溢出数人皆自带米盐鱼干集备于湘水之滨胥吏按册唱名应役者井然有序无聒噪烦催者。 ” “哦?”刘瑾来了几分兴趣。 “奴婢心中讶异寻人相问对答曰府台知京中贵人将来提前三月筹备执役者早有准备故无仓促应对之情。 ” “倒有几分未雨绸缪的才干衡州知府是哪个?” “刘玑(和前面的礼部侍郎不是一人)字用齐成华十七年辛丑科进士出身陕西咸宁人。 ” “离咱家乡梓倒是不远”刘瑾哂然一笑“官声如何?” “历任山西曲沃县知县、户部山西司主事员外郎、江西瑞州府、九江府知府、湖广衡州府知府等职为政卓优宣扬文教、兴修水利、赈灾济民、捕贼捉盗爱民如子且为官清廉据传他家中经常断粮公服之外无余衣。 ”看来黄中的确下了一番功夫对刘玑履历知之甚详。 “民间声望呢?” “百姓爱戴如父母其由瑞州调任九江时当百姓不舍奏表朝廷建‘生祠’为念。 ” “这样的人物只任一个衡州知府确实屈才擢为太仆寺少卿调入京畿。 ” 黄中躬身应是“奴婢回头将公公的意思转告内阁与吏部许部堂。 ” 刘瑾揉着额头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湖广那边传来消息兴王爷喜得贵子按惯例该派几个宫人去服侍你可有好的人选?” 黄中略一思忖便道:“奴婢名下有一个人选刚刚进宫正在内书堂读书奴婢看他还算机灵难得是老实本分。 ” “而今本分人也只有在刚入宫的人里找了便是他吧。 ”刘瑾意兴阑珊掩口打了个哈欠。 黄中见状急忙屈身告辞。 “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刘瑾随口问道。 黄中蓦回身“因记在奴婢名下便随了姓名叫黄锦。 ”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 偌大的厅堂之中仅剩下刘瑾一人轻拍罗汉床的黑漆床围呢喃细语“求才难才难求啊……” *** 南京秦淮河。 旧院既与贡院毗邻前来应天赴试的秀才相公们岂会错过一亲芳泽彰显名士风流的机会华灯初上两岸行院妓馆便已张灯结彩脂粉飘香一个个科场才子、纨绔少年呼朋唤友左拥右抱放浪形骸。 秦淮河畔杨柳环绕的翠羽阁内同样是水陆齐备丝肉竟陈。 “诸位仁兄今日有幸在此相聚皆赖二位黄兄款待吾等齐敬一杯以谢盛情。 ” 一名士子举杯示意众人纷纷应和都看向了席上主位的两个青年秀才。 二人不过弱冠之年面貌相近皆是身材颀长白面无须听了众人提议连连推辞。 “诸君取笑有衡山居士在此不才兄弟如何敢当此头筹还是先敬衡山为妙。 ”二人中年长的一个连连推辞并极力推崇身边一位三旬文士。 “徵明今日不过席间散客安敢喧宾夺主。 ”文士笑容谦和眉间隐隐愁苦之色却挥之不去。 “徵明兄乃吴中才子天下皆知我兄弟二人不过燕集筹划岂能在诗文前辈跟前放肆。 ” 说话的略年长者名唤黄鲁曾表字得之家中行二他与三弟黄省曾此番皆是来应天参加秋闱黄家在吴中家资丰厚二人年岁又轻交游广泛便约了新朋故交来此消遣。 以文徵明的拘谨性子本不愿来此烟花之所但终挨不过同乡二黄的拳拳盛意此时听了黄鲁曾之言嘴边不觉露出几分苦涩“愚兄不过痴长几岁罢了屡试不第如何当得起才子之名。 ” 此次应天之行已是第四次赴秋闱大考文徵明心中苦闷可想而知。 二黄中的黄省曾不过十七岁心直口快脱口道:“徵明兄何必妄自菲薄常言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三考之途本就崎岖难行如唐子畏般一帆风顺的那才是异数。 ” “三弟休得胡说。 ”黄鲁曾低声训斥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弟弟拿谁作比不好非得拿唐伯虎说事虽说人比人得死可这唐学霸也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唐寅对于他们这些吴中的读书人来说简直是开了外挂般的存在大家在悬梁刺股、凿壁偷光刻苦攻读的时候这位爷则成天就是眠花宿柳戏耍胡闹没事和朋友cosplay个乞丐讨钱换酒喝一帮至交好友觉得这小子这么下去会呆废好心建议他准备科考搏个功名。 唐学霸或许是听进去劝了真去参加科试不过在录科考试期间还在喝花酒气得主考的提学御史直接把他名字给刷了一群吴中的耆老士绅们腆着老脸去找人求情对方才不情不愿让他参加了录考的补遗。 唐伯虎也不愧‘学霸’之名七月参加补考录遗八月乡试就得了个第一名‘解元’这中间或许为了犒劳自己变本加厉喝酒宿妓祝枝山、文徵明劝他收敛之语全都当了耳旁风还差点为此翻了脸第二年进京会试然后……就没然后了北镇抚司冲他敞开了诏狱的大门。 听黄省曾提及好友文徵明心中一痛不觉想起旧友鸿雁“吾弟弱不任门户傍无伯叔衣食空绝必为流莩。 仆素论交者皆负节义。 幸捐狗马余食使不绝唐氏之祀。 则区区之怀安矣乐矣尚复何哉!” 狗马余食不绝唐氏子畏如此自轻自贱辛辣偏激可还是那个文笔纵横洒脱不羁的风流才子呢! 见文徵明面色不豫黄省曾才想起眼前这位与唐学霸是莫逆之交心中也是后悔“在下口不择言冒犯吴中俊才先生见谅。 ” 文徵明淡然一笑“勉之率性直言何罪之有当年之事诶不提也罢。 ” 见文徵明没存芥蒂黄鲁曾也松了口气哂笑道:“说起来吴中父老谁不知子畏兄是受了冤屈当年锦衣卫连番鞫问还不是查无实据。 ” 旁人连声附和“缇骑鹰犬惯于罗织罪名天下谁人不知。 ” “得之兄说的是观今日邸报那缇帅丁寿出巡西北仅过山西一境省、府、县各级文武官员俱受牵连如此株连大狱其中未必没有蒙屈受冤者此子之暴虐不文可见一斑。 ” 席上几人只想顺着黄家兄弟话头分说解围可惜大明文会的通常路子都是话题越扯越远说着说着便成了声讨锦衣卫迫害忠良鹰犬头目丁南山助纣为虐的檄文大会反正大明朝不因言获罪在勾栏里过过嘴瘾谁又管得着他们却不知旁边一个据桌独饮的背影已然竖起耳朵听了好久。 一群人说得吐沫横飞口干舌燥自然便要开怀畅饮文人喝酒岂能无诗文点缀便有好事人接着提议饮酒赋诗以佐酒兴。 一干人中文徵明才名最著自然又是撺掇他作开篇文徵明对这事却没什么兴趣礼貌微笑“吴门有语:黄家二龙王氏双璧皇甫四杰凤毛鸾翼同学莫敢仰视。 今二龙在此文璧怎敢献丑。 ” “徵明兄此言是要愧煞小弟。 ” 二黄匆忙站起连道不敢在前辈前卖弄诗文一席人分成几拨有怂恿二黄一展诗才的有劝文徵明当仁不让的还有几个咧嘴傻笑看热闹的。 “诸君争论不休可否由在下做这引玉之砖。 ”一个清脆声音突然从旁席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方巾青衫的俊俏公子手摇一柄梅鹿竹的茧纸薄面折扇清雅文秀笑意盈盈。 二黄中黄省曾最好交友尽管眼前这人唐突插言他也不以为意拱手施礼道:“少兄若有闲情雅兴自无不可我等洗耳恭听。 ” 少年公子折扇轻摇并不入座曼声吟道:“不戴儒冠不误身不识文字不昧心。 画蛇何必添蛇脚渔樵耕后更无人。 ” 四句吟罢众人面面相觑黄鲁曾拍案而起怒喝道:“你可是说我等读书种子皆是画蛇添足的无用之人?!” “不错。 ” 对方回答干脆明白更让黄鲁曾怒火中烧“你……你……你……”气得话也说不全只连说了三个‘你’字。 “你什么你你说说你们有什么用?”少年折扇一合虚指着席间众人“天下四民士农工商农者辛勤务本供养天下;工匠持以恒心精益求精;商旅奔走通衢利己便人于国于民皆有补益尔等贵为四民之首不研圣人之学不思济世安民之道只在平康巷里红温翠润大放厥词岂不可笑!” 一把扇子将席上众人点了个遍连缄默沉静的文徵明也未放过。 “如足下所言我等书生皆无用之人?”文徵明性情恬淡此时仍不愠不恼。 “书生可以有狂生大可无谓贪口腹之欲听靡靡之音目迷五色狂语妄言实无一用。 ” “吾等薄有家财非偷非抢光明正大排筵宴飨宾客千金买笑名士风流又有何错?”黄省曾不服气道。 “《尚书》云: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 尔等埋首故纸未曾眼见田间起一拨土耘一株苗不知几月当下几月当收养成一身轻薄视万般为下品贪图逸乐安识世间余务!” “坐而论道针砭时弊激浊扬清匡扶正气乃士子本分若只蝇营狗苟顾眼前小利舍天下大义我辈读书又有何用!”平复心情的黄鲁曾沉声喝道。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范文正公之言是告诫世人不忘国之安危与放翁‘位卑未敢忘忧国’有异曲同工之妙却并非让我等凭空臆测人云亦云胡乱贬损他人。 ” 少年握紧折扇愤愤不平“在下祖籍河东据乡人来信缇帅丁寿在山西境内昭冤狱查贪官平逆谋百姓额手称庆怎到了诸位口中便成了吉网罗钳陷害无辜!”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待诸君有朝一日在其位谋其政政清人和巍巍荡荡再来指摘别人不迟。 ” 众人面面相觑才知道这位爷因为什么蹦出来没想到远在陪都还有丁南山的忠实拥趸。 “告辞。 ”这少年怼完就走留下了一桌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的秀才相公。 文徵明年岁最长经历的多了心境自不易受激安抚拍拍年纪最小的黄省曾肩膀“孺子任情之言勉之不必介怀。 ” “徵明兄小弟亦觉他说得有道理。 ”黄省曾眉头舒展回首笑道。 *** 月挂东山繁星满天。 辞了酒宴的文徵明孤立桃叶渡口清风徐来波声隐隐一艘画舫孤零零停在河心不闻丝弦旖旎反有哀怨笛声响起似喁喁细语诉离别苦情。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不想秦淮河上亦有人与文某心曲相通文徵明哑然失笑。 “曲栏风 露夜醒然彩月西流万树烟。 人语渐微孤笛起玉郎何处拥婵娟?”文徵明怅然喟叹“子畏你安好否?” *** 画舫之内。 竹笛离唇唐一仙幽幽一叹轻声道:“茂漪你三哥孤身在太原应考身边也无人照拂不知过得怎样了?” 无人应声唐一仙诧异扭转螓首但见一袭青衫男装的王茂漪伏在舱内曲脚书案上奋笔疾书不知写些什么。 王茂漪樱唇紧抿力透纸背白玉般光洁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写得很是专注连唐一仙走到身后也不知晓。 “写的什么?”一只玉手突然伸出将笔下纸笺忽抽走。 王茂漪瞬间花容失色“一仙姐姐快还我。 ” 唐一仙闪身便飘移数尺王茂漪如何夺得回急得秀足紧跺雪白玉颊上腾起两团珊瑚般的红晕。 “待我看看。 ”唐一仙笑着展开纸笺蛾眉轻蹙带着几分不信道:“这是你写的?” 王茂漪的书法向来娟秀笔挺工整清爽这纸笺上的字却是横七竖八堆堆叠叠成了一团可见她写时心境乱到何种步。 唐一仙极力辨认才看出上面写的翻来覆去都是一句话。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 苏州城外桃花坞。 数亩桃林环绕着一片幽雅别院。 此间主人唐寅上下打量着一位不速之客“桃花庵久不见外客尊驾登门所为何来?” “不才刘养正奉宁王之命拜会桃花庵主。 ”刘养正含笑施礼。 “在下与宁王素无瓜葛拜会一说从何而起。 ” “先生诗书画三绝名动学林王爷早有耳闻我家王妃更是久慕先生才学只恨缘悭一面故命不才备下束脩之礼延聘先生至南昌百花洲任王妃书画教习先生雅达必不辜负王妃殷殷盼望孺慕之情。 ” 刘养正长揖到唇角微勾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注:1、在大明朝建生祠从来就不是罪过只要方向朝廷请表获得批准便可建祠受祭也算朝廷勉励臣子的一种手段遍观明朝历史和各方志建生祠者不绝于书心疼九千岁一秒。 2、锦衣卫干什么活主要看皇帝怎么安排不一定光是抄家拿人历史上昌佐是守备偏头关实录里因为斩获鞑虏受赏的锦衣卫也不是没有。 【大明天下】(394-395) 2019年12月18日第三百九十四章·西安城中论胜负西安城郊,旗幡招展,伞盖云集,身着号衣的鼓吹乐手与当地军卒队伍分列两边,气势煊赫,周边百姓不晓得要来什么大人物,畏惧不已,纷纷绕道进城。 当先的红罗镶边罩伞下,几名盘领乌纱的红袍官员聚在一处,喁喁私语。 “怎地人还末到,马府台,该不是有何疏漏吧?”陕西布政使安惟学脸颊瘦削,棱角分明,炯炯双眸一转,不怒自威。 “断然不会,下官自潼关开始便安排铺马通报行踪,那一行人一早离开临潼新丰驿,今日定会到达。 ”西安知府马炳然用宽袖擦拭着额头汗渍,冲着驿道尽头翘首以盼,颇有些望眼欲穿的意思。 一声冷哼,方面修髯的陕西按察使曲锐愤愤一甩衣袖,“行之兄,臬司衙门尚有诸多公务待理,恕小弟先行一步。 ”“臬宪,休要意气用事,丁南山一路西来,晋境同僚丢官下狱者已有数十人,前车之鉴不远,万不可因迎迓小事结怨缇骑啊。 ”马炳然都快急哭了,要不是身在省城,他这知府不够看,谁愿拉你这倔驴出来。 “丁南山奉旨出巡,本官若是有罪,任他拿问罢了,何须大肆铺陈,怠慢地方公务!”曲锐扬首昂然。 “朝仪,休要聒噪。 ”安惟学对着曲锐微微摇头。 曲锐可以不给马炳然情面,但对素以清谨闻名的安惟学却发不出火来,放缓语气,闷声道:“行之兄,南山小儿迟迟不至,分明有意轻慢,我等若一味曲意逢迎,岂不让天下耻笑。 ”“三司大员俱都在此,谁都可以借故不来,唯独朝仪你——不可不来。 ”安惟学注视曲锐,沉声道:“丁寿此来,皆因郿县民女宋巧姣不服判决,进京鸣冤所起,你掌一省刑名,若是丁寿问起案情,你如何能不在!”安惟学将目光投向另一边的红罗华盖,“你我皆饱读诗书,难道养气功夫还比不得黄口稚子!”曲锐顺着安惟学目光望去,见那边曲柄伞盖下,坐着一个清秀的锦袍童子,不过总角幼龄,面上却显露出一股与年岁不称的沉稳之气。 曲锐识得这童子是弘治十四年病薨的秦昭王朱秉欆长子朱惟焯,这孩子刚脱襁褓便父母双亡,由伯祖母秦简王王妃抚育,而今年龄尚幼,莫说袭爵,连秦王世子的封号也末请到。 朱惟焯与西安各司衙门官员一般,都是早早在郊外等候,等到如今同样时候不短,可仍旧仪态闲雅,言行守矩,让心中烦躁不已的曲大人老脸发烧,不好再说些什么。 秦王府承奉贾能将一条布巾呈给小主人,低声道:“小爷,这人还没影儿,要不您到暖轿里歇息片刻?”接过手巾擦拭额头及鼻尖汗水,朱惟焯缓缓摇头,“不必了。 ”“恕奴婢多嘴,您年纪小骨头嫩,何必受这风吹日晒的活罪,便是迟迎片刻,谅地方官儿们也无人与您计较些什么。 ”贾能从小看着朱惟焯长大,见他受罪心中不忍,好言相劝。 “地方或许没人说些什么,可府里却一准会有人搬弄是非,”朱惟焯目视前方,轻声说道:“贾伴,你知道,伯祖父无嗣,父王以旁支承袭王位,不知引得秦府宗支多少人眼红,袭爵不过一年,父王与母妃便双双亡故,若非伯祖母将我从小带在身边,不离左右,我也不知能否长到今日……”“小爷……”见小主人本该天真烂漫的年纪,却过得如履薄冰,贾能喉中哽咽,“您放心,有奴婢在,断不会让人动您一根汗毛。 ”“快擦擦,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朱惟焯将手巾递与贾能,淡然道:“天家无亲情,我已想开,既生在皇家,享锦衣玉食之富贵,便该承受这尔虞我诈的危局。 ”贾能张口欲劝,又不知从何说起,天家无情,皇门无义,古今中外,概莫如是,又岂是他这一个王府承奉能改变得了的。 主仆二人心情复杂,嘿然不语,一直翘首企足的马炳然突然惊喜大呼,“来了来了!终于来了!”官道尽头,一行车马迎着秋风迤逦而来,观马上骑士装束,迎候的众人心中巨石落地,人终于到了。 车马行近,马上骑士也惊讶于眼前兴师动众的人潮,一骑催马上前,大声喝问道:“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大人在此,前方何人当道?”安惟学与曲锐等人交换一番眼色,安惟学上前两步,略作拱手道:“陕西三司及西安府上下僚佐,恭迎缇帅大驾。 ”队伍当先的一辆马车厢帘轻挑,一个年轻人跃下车辕,疾行数步,隔着老远便抱拳施礼,边走边笑,“诸公皆民之父母,牧守一方,日理万机,拨冗来迎,丁某已是惭愧不安,累得诸君久候,更是罪莫大焉。 ”安惟学等人先是讶异这位锦衣缇帅竟如此年轻,随后丁寿的态度更令众人愕然,他们早听说这位丁大人一路过来,黄河那一边的官场是鸡飞狗跳不得安生,至今余波末息。 可怜徐节堂堂山西巡抚,只因不满丁寿居高临下的威胁语气,上奏申诉想讨个公道,便被发出前事削职为民,大家彼此都做了几十年的官了,谁敢说屁股底下绝对干净!此番这么给丁寿面子集体迎送,除了官场礼仪,一多半也是被吓得,都打算委曲求全一番,把这尊瘟神早日送走完事,哪怕他年轻气盛,说些不中听的,大家也捏鼻子认了,没想到一见面这小子说话客气,平易近人,似乎不像传说中的那般不近人情。 尽管疑窦丛生,一众大小官吏也都依次上前见礼,陕西布政使安惟学、按察使曲锐、都指挥使刘端、秦王公子朱惟焯、西安知府马炳然,其他什么长安知县、咸宁县令云云总总,丁寿记不全,也懒得去记。 “缇帅奉旨出行,为国宣劳,一路辛苦,下官于馆驿略备薄酒,为大人一行洗尘,请缇帅枉驾就席。 ”西安知府马炳然欠身笑道。 “这个么……”丁寿额头微蹙,语意踟蹰。 “缇帅可有不便之处?”安惟学问道。 “丁某并无不可,只是同伴中有人受了风寒,亟需求医问诊。 ”“哦?”按察使曲锐庞眉轻扬,“寒邪入体非同小可,老夫识得城中一位名医,专善此症,缇帅可将病患交于臬司,老夫命人即刻送往诊治。 ”曲锐见丁寿不应,反而面色古怪,攒眉道:“缇帅不信?”“不是不信,而是不便。 ”丁寿苦笑,“患病之人与臬宪有些瓜葛,乃是尊驾治下的民女宋巧姣。 ”丁寿来西安做什么,大家心知肚明,曲锐也知道那丫头在京中告了自己一状,打官司的被告总是喊冤,老爷子也没当回事,可现在却被丁寿不信任的语态给激着了。 “犯人反异,家属称冤,自可按级上告,国法如此,老夫听其自便,缇帅若是查出故加以罪,按律本官甘受连坐全罪,可缇帅若以为本官会对一孤弱民女泄以私忿,末免将曲某看轻了。 ”曲锐大袖一挥,怫然不悦。 “臬宪休要急躁,缇帅并无他意,只是为大人着想,希冀曲公避嫌为上。 ”马炳然笑着做起了和事佬。 “事关利害,缇帅所忧不无道理。 ”安惟学捋髯沉吟,“不若便交予藩司衙门来办。 ”“行之兄,你怎地也怀疑我?!”老友也质疑起自己,曲锐更觉羞怒。 “有劳方伯了。 ”丁寿欠身道谢,又冲着曲锐略带歉然道:“曲大人,多谢好意,丁寿谢过。 ”重重哼了一声,曲锐将头扭向一边。 丁寿也没心思和老家伙置气玩,匆匆安排手下护卫交接。 “朝仪,你……”安惟学想安抚曲锐几句,不想曲大人两眼望天,来个充耳不闻。 一声喟叹,安惟学低语道:“朝仪的品行操守我自是信得过,但世间多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之辈,如今那宋氏巧姣病情究竟如何,你我可还末见到,若是那女子福薄……”曲锐耸然动容,不错呀,女子大多体弱,万一那宋巧姣沉疴不起,一命呜呼,他又如何分说得清,安惟学而今是替他挡灾啊。 “行之兄……”安惟学摆手道:“你我兄弟,莫要言他。 ”那边丁寿已经交代清楚,马炳然热心地恭请众人起行,各人乘轿的乘轿,骑马的骑马,两行鼓吹前面引导,旗幡招展,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西安府城。 ***鼓乐声喧,鸣锣开道,陕西三司及府县各级衙门的仪牌密匝如林,冠盖云集,队伍所过之处,街上百姓纷纷避让,不敢直视。 “好大的阵势,这位丁大人的排场可真不小。 ”临街的一处酒楼上,司马潇端杯噙笑,凭栏俯视。 “哼,不过小人得志,沐猴而冠罢了,”一旁捧着酒壶的慕容白菱唇轻撇,神情不屑,“若是帮中摆开排场,师父的气势定胜他十倍。 ”“哦?”司马潇剑眉微微扬起,转向另一侧的伊人,笑问:“映葭以为呢?”“没看到,不晓得。 ”白映葭不自觉摸了下腰间匕首,蓦身回席坐下。 司马潇挥手制住慕容白几欲冲口而出的抢白之语,轻笑一声,也回到席间,“不错,眼见为实,凡事末得亲见,切莫妄下断言,白儿,还不谢过映葭师叔指点。 ”慕容白闻言神情一窒,呆站末动。 司马潇眼波轻转,不满之色一闪而逝,慕容白霍然惊觉,躬身施礼,“多谢师叔。 ”白映葭蛾眉轻敛,缄默不言。 “酒逢知己千杯少,来,映葭,我再敬你一杯。 ”司马潇言笑晏晏,举杯相邀,白映葭不声不响地陪饮了一杯。 放下金杯,司马潇斜睨呆立一旁的慕容白,“白儿,把盏。 ”“师父,没有酒了。 ”慕容白回道。 身在酒楼,司马潇不但自带酒具,连侍酒也是由女弟子代劳。 “再温一壶来。 ”慕容白朱唇微翘,美目满含嫉恨地扫了白映葭一眼,不情不愿地捧起酒壶。 “不必,我乏了,今日到此为止吧。 ”白映葭正待起身,突然被司马潇扶住了香肩。 不带白映葭相问,司马潇嘴角一抹,“上来一位高手。 ”举手一招,酒楼雅间的隔扇门无风自开,现出了外间大堂的数张散座,拐角楼梯处,一个白袍人正款步登上二楼。 慕容白见这白袍人浓眉大眼,躯干丰伟,左手握着一柄宽约四指的长刀,那把刀的由柄至鞘,长过四尺,通体血红,鲜艳刺目。 “师父,此人似乎是‘关西无极刀’战千里。 ”慕容白附耳低语。 司马潇微微颔首,没有说话,听闻战千里是近年西北道上崛起的青年高手,出道以来连胜一十九战,声名鹊起,但他与天幽帮却素无瓜葛,今日怎会寻上门来,她心中虽疑,却也没放在心上,若是来寻麻烦的,直接料理了便是。 战千里虎目四转,大步走向了大堂角落,冲着一张桌子前的食客背影大声喝道:“萧别情,我寻你寻得好苦!”背对战千里的食客一身青布长袍,闻声苦叹,“若只寻萧某喝酒,萧家快意堂永远欢迎战朋友,我又何必躲在这里!”“你我比试以后,随时可以喝酒。 ”战千里双手拄着连鞘长刀,炯炯目光凝视着眼前背影。 “战朋友,你出道以来连胜十九场,其中不乏江湖名宿,前辈高人,萧离不过一江湖浪子,阁下又何必苦苦相逼?”“胜不过春风快意刀,学刀又有何用!”战千里将无极刀在楼板上重重一顿,厉声喝道:“萧离,你已得刀圣前辈真传,却屡屡避而不战,对得起萧家在武林的赫赫声名么!”这通大喝声若洪钟,震得周边食客耳鼓作痛,蹙眉不已。 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这位武林四公子之首的别情公子终于起身转了过来,只见他疏眉朗目,丰姿俊雅,只是眉宇间几道川字细纹,郁郁凄苦之色挥之不去,看来不过三十左右年纪,两鬓之间已有点点星霜。 见萧离起身,战千里立即屏气凝神,如临大敌,手腕一震,四尺二寸的无极宝刀破鞘而出。 楼上食客见有人拔刀相向,顿时一阵惊呼,胆小的甚至直接钻到了桌子下。 萧离团团拱手,说道:“萧某与朋友切磋技艺,扰了诸位雅兴,心中抱愧,斗胆请诸君移步他处,此间便由在下做东。 ”大家可不关心有没有人结账,何况能不能走也不是你来做主,得看拿刀的同不同意才是。 “都他娘看我干什么,没听见萧公子让你们滚嘛!”战千里眼中只有萧离,哪管别人境况。 话说得不中听,旁人却如奉纶音,张皇失措地挤下了楼梯。 “你的刀呢?”战千里问。 “春风快意刀出必见血,谓之不祥,少用为妙。 ”“你看我不起?!”战千里横眉怒喝。 “不敢。 ”萧离摇首,“战兄只想公平一决,何必纠缠萧某是否用刀呢?”一声暴喝,战千里腰运于肩,肩通于臂,身形如暴风般猛然旋转,刀锋划出一道耀眼的长弧,刀锋末至,相邻的几张桌椅已被刀气撕裂,刀光直趋萧离。 死亡交织的旋风刚一及体,萧离整个人便像秋叶般被风激起,任凭狂风肆虐,他只随风飘荡,若即若离,刀光始终追不上他的飘忽身形。 刀光卷起的风势转瞬稍弱,萧离空中探手,一把抓住战千里的手腕,顺势一带,战千里旧力将尽,新力末生,高大的身躯霎时腾空飞起,‘蓬’的一声,又砸碎了一张方桌。 战千里翻身而起,一张国字脸涨得通红,他刚才那一摔只是萧离借力而为,身上并末受伤,可是心中所受羞惭更胜外伤,起身后一句话也不说,‘轰’的一声,破窗而出,引得街上行人惊叫,去的竟比来时还要痛快。 “别情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目睹一战的司马潇抚掌轻叹。 “战壮士功力深厚,萧某取巧而已。 ”萧离也早已留意到雅间内观战不走的三人。 “以势赢者势颓则衰,以力胜者力尽则亡。 战千里以为凭借他童身修炼的纯阳无极功,便可以力胜巧,真是小觑了萧别情。 ”“尊驾眼界不凡,末敢请教是哪路朋友?”萧离抱拳施礼。 “司马潇。 ”司马潇道。 “原来是天幽帮司马先生大驾,先生既到长安,可容在下一尽地主之谊。 ”萧离剑眉轻扬,对来人身份略微惊讶。 “若是有暇,定当拜会。 ”司马潇对萧离邀请既不应承,也不拒绝。 萧离还要再言,突然眉头轻颦。 一阵嘈杂楼梯声,几名青衣捕快拎着锁链铁尺腾腾腾上了二楼,吵吵嚷嚷道:“什么人大胆闹事?”“鲍捕头,辛苦。 ”一见萧离,那几个捕快顿时换了一张笑脸,领头的捕头欠身笑道:“原来是萧公子,小的们给您问安了。 ”转目扫视狼藉一片的酒楼二楼,鲍捕头大嘴一撇,“可是又有人来寻公子的麻烦?”“算不得麻烦,累得诸位兄弟辛苦一趟,改日请酒赔情。 ”萧离道。 “公子爷客气,平日弟兄们没少受您的赏钱,这点小事算得什么,只是……”鲍捕头纠结一番,还是道:“今日城内来了大人物,太爷一再强调要地方靖安,似这等事最好……不要让小的们为难。 ”“萧某知晓,今后断然不会。 ”“谢公子体谅。 ”几名捕快躬身行礼,又匆匆下了楼去。 “店家……”萧离唤住躲在捕快身后缩手缩脚的酒楼掌柜,“今日萧某不慎,扰了贵店生意……”“萧公子莫要客气,小人只是怕那莽夫闹出人命,才斗胆报官,实不知公子牵扯其中啊!”掌柜的点头哈腰,眼泪都要出来了,长安萧家树大根深,岂是他一个小小酒楼敢轻易得罪。 “店家无须多虑,事因萧某而起,一应账目算在快意堂上便是。 ”掌柜的连称不敢,萧离执意,这才唯唯答应。 “司马先生,萧某扫席以待。 ”萧离拱手作别。 司马潇颔首致意。 “虚而不虚,弱而不弱,以虚胜实,无劲胜有劲,这便是春风快意之道么?”司马潇瞑目沉思,喃喃自语。 “什么虚虚实实,在师父手下绝过不了三招两式!”慕容白对师父永远迷之自信。 淡淡扫了弟子一眼,司马潇对静坐不语的白映葭笑道:“素闻白师叔博学多才,善采众家之长,映葭以为如何?”“看不懂,爹从不和我说这些,我只知适才那一刀——我躲不过。 ”白映葭道。 “嗤——”慕容白鄙夷地轻声嗤笑。 司马潇的嘴唇也勾起了一个优美的弧度,随后按住了白玉般的柔荑,“没关系,今后有我在,我可以同你说。 ”白映葭垂目默默凝视着覆盖在自己手上的那只雪白修长的玉掌,指甲修剪整齐,也末同其他女子般用花汁染甲,掌心有意无意地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 “司马潇,你答应帮忙找到我爹?”司马潇一怔,随即笑道;“不错,我本该拜会一番师叔的。 ”“希望你言出必践。 ”白映葭抽掌离座。 ***入夜,天幽帮在西安城中的一处宅院。 “白儿,传令帮中弟子,查寻冷面魔儒白壑暝下落。 ”司马潇顿了一下,又道:“还要留意萧别情的动向,萧逸轩那老鬼已多年不露行踪,无论死活,总要查个清楚。 ”“弟子遵命。 ”慕容白恭谨听令。 “师父她老人家有意再履中原,八成是想会会这些老朋友,咱们要早做准备。 ”司马潇负手轻笑。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安歇吧。 ”“是,师父也该入寝了。 ”慕容白又应了一声,见眼前师父傲然挺立的背影,玉面突然飞起一片红霞,默默上前轻解司马潇衣袍,“弟子服侍师父。 ”“不必了。 ”司马潇蓦然转身,挥臂搡开慕容白,“从今天起,你不必侍寝。 ”“师父?!”慕容白惊疑不解,“可是弟子做错了什么?”“你没做错什么,只是我想做些改变,这事以后可以由别人来做。 ”慕容白推开轩窗,凝望远处的一间厢房——白映葭休憩之所。 ***西安府,京兆驿。 “咳咳……”宋巧姣斜倚床榻,容色憔悴,她赶赴京城便是一路风餐露宿,还末将养好身子便又西行入关,心忧体乏,内外交征,全靠一口气撑着,返乡日近,心中悬石落地,终于病倒。 “宋姑娘,你病情如何了?”丁寿离着宋巧姣有七八步远,遥遥问话。 “吃了一副药,已见大好。 ”宋巧姣指着榻旁座椅,“大人请坐。 ”“丁某应酬得一身酒气,怕会熏着姑娘,还是罢了。 ”丁寿连连摇手,心道要是过了病气,二爷可不亏死。 宋巧姣哪知这货算计,为他细心感动不已,“为妾夫之事,累得大人劳苦奔波,妾身一家永世不忘,待妾夫雪冤出狱,民女夫妇定为大人立长生牌位,日夜祷告,祈求大人福寿绵长。 ”“这些客气话就不要讲了。 ”丁寿奇怪,怎么大明朝这些人动不动就整来世报答、结草衔环这套没影儿的事,真有这心你脱光了往床上一躺,二爷上不上是一回事,起码也算个态度不是。 “今日宴上观曲锐言行,虽刚愎偏激,但绝非是非不分,颠倒黑白之徒,丁某只是想问姑娘一句实话,你可确信傅鹏是受了冤枉?”“这……”宋巧姣略一犹豫,便斩钉截铁道:“妾身深知夫家为人,断不会做出戕害人命之事,若有一句虚言,情愿以命相抵。 ”“那也不必,申诉不实,按大明律杖责一百,还不到砍头的地步。 ”二爷这阵子法律常识算没白补。 “既然你笃定此事,便好好调养几日,我们启程赶赴郿县。 ”丁寿起身欲走。 “大人,民女身体无恙,可立即赶路。 ”宋巧姣撑起身子道。 看宋巧姣勉力强撑却满怀期盼的目光,丁寿只得点头,“也好,一路慢行,本官也正好顺路办些旁的事。 ”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第三百九十五章·马嵬坡前谈兴衰马嵬坡,位于西安府兴平县城西北二十五里,坡下二泉环绕,百姓汲水灌韭赖以为生,半坡建有宝云禅寺,晨钟报晓,坡北有原其平如砥,野草茸茸,可衬闲游。 南有良田,居民耕牧各得其所。 时值深秋,刈禾满场,马嵬百姓家备黄鸡白酒,喜庆丰年。 “乡情野趣,纯朴天然,此处也不失为一处世外桃源。 ”丁寿按辔徐行,与左右言道。 “卫帅风雅,自能看出闲趣,我等粗人,只觉这些粮食够填饱肚子就是。 ”郝凯落后半个马身,拿自己打趣。 丁寿哈哈大笑,“可是觉得饿了?嗯,待寻到人,少不得叨扰一顿。 ”“卫帅您看。 ”沈彬指向道边,“没想到这小地方还建了这么一座大庙。 ”马嵬道南,红墙碧瓦,栋宇参差,台阁相望,好大一片丛林楼观。 丁寿催马向前,默念山门悬挂金匾:“东岳祠?拜碧霞元君的?”再看一旁立有一方石碑,笔刻遒健,显是名家手笔,丁寿不由笑道:“碑文文采如何且不去说,难得这一笔好字。 ”“卫帅……”郝凯凑上前,指了指碑文落款。 “李东阳?”老梆子想钱想疯了,挣润笔都挣到这小地方了,丁寿腹诽。 “卫帅,可要进去看看?”沈彬问道。 丁寿本觉无趣,但想正好可以找人问个路,便点头应允。 “宋姑娘,你身体不适,且在外等候片刻,我进庙看看。 ”丁寿冲车厢中探出头来的宋巧姣嘱咐道。 “大人,妾身也想进庙看看。 ”宋巧姣见这寺观庙台高筑,颇具规模,想来定时香火鼎盛,神明灵验,不由意动。 丁寿略一思忖,点头应允。 当下命人马道边等候,与宋巧姣带着郝凯沈彬二人进了山门。 这东岳祠山门二进,院落四合,香客络绎,羽士穿梭,正殿供奉碧霞元君,偏殿供奉的竟是关云长。 此时的关二爷还没封帝,但已是道教护法四帅之一,在民间声望很高,司命禄、佑科举,治病除灾,驱邪辟恶,业务范围很广。 可惜丁二对关二没什么兴趣,这货拜神仙也要挑个公母的,直趋正殿,倒是宋巧姣凝望偏殿,意念流连。 大殿之中香烛高烧,云集雾会,似缥缈瑶池,白檀木雕成的碧霞元君像高约六尺,足踏莲台,指捻兰花,珠冠璎珞,道袍宽适,绣金帔彩,煞是华丽。 丁寿见这神像面如秋月,安宁慈祥中又透出三分娇俏,望之竟油然生出一股孺慕之思。 “卫帅,卫帅。 ”见丁寿端详着神像发呆,郝凯上前小声提醒。 “嗯?哦,去捐些香火,我要给泰山娘娘上柱香。 ”缓过劲来的丁寿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递给郝凯。 丁二起了拜神的心,手下自然凑趣,庙祝道人见来了大金主,也大献殷勤,寒暄客套好不热切,众人皆没留心宋巧姣悄然退出了殿外。 那夜叙谈,宋巧姣虽说得坚定,心中却也像别了根刺,对傅鹏的官司心悬不定,又不敢对外人道,好生煎熬,此时抽个空暇便溜入了供奉关羽的偏殿。 宋巧姣先跪倒蒲团,对着关元帅神位虔诚求祷,再忐忑不安地求了一支卦签,来到殿角向人求解。 “仁贵投军?”解签的道人三缕长髯,宽袍大袖,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拿着宋巧姣的运签微微摇头。 “道长,这签可是不吉?”宋巧姣心中七上八下,纷乱如麻。 “也算不上。 ”道人轻捋须髯,将运签递还,摇头晃脑地吟诵签诗,“经营百出费精神,南北奔驰运末新。 玉兔交时当得意,恰如枯木再逢春。 姑娘可知其意?”宋巧姣茫然摇头。 “唐朝薛仁贵生活清贫,报名投军,希冀从武事出身,虽在军中屡立战功,但为主帅冒名所夺,终至劳而无功。 求得此签者,凡事辛苦,同时受小人羁绊,一切皆难开展,作事如望梅止渴,画饼充饥,始终都是镜花水月,劳而无功。 ”宋巧姣如雷击顶,花容惨淡,颤声道:“这么说,这是大凶之兆了?”“末尽然,此签凶中藏吉,时来运末至之时,举步维艰,万事难成,但若等到‘玉兔交时’,贵人相助,则可枯木逢春,如薛仁贵般功成名就,‘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也正应了这后二句。 ”宋巧姣心中暗喜,傅鹏入狱,父亲坐监,可不就是万事难谐,她一介女流多方奔走,徒劳无功,都是昏官小人作祟,进京得遇丁寿,看他一路行来,地方大员俯首帖耳,惟命是从,岂不就是大大的贵人!“说到底,此签是中平之签,名利有,晚方成;讼与病,久方平;孕生子,行阻程;遇卯运,事皆亨。 ”道人摇头晃脑,头头是道。 “民女家有官司缠身,悬而末决,可得解脱?”宋巧姣惴惴问道。 “末决乃时机末到,玉兔交时,讼事必迎刃而解。 ”强按心中喜悦,宋巧姣握着卦签,带着三分娇羞,三分期盼,喃喃呐呐道:“那……姻缘呢?”“姻缘么……”道人琢磨着是否直言相告,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卦签由宋巧姣手中夺去。 “姻缘天定,佳偶天成,姐姐,我看咱两个便是有缘。 ”宋巧姣惊立而起,见身旁站着一个少年,潞绸长衫,白净面皮,一副嬉皮笑脸的轻浮模样。 宋巧姣提防地退后数步,“这位小官人,清平世界何以拿妾身取笑?”“怎是取笑,姐姐你芳华少艾,为姻缘问卜,公子爷伶仃孤枕,缺佳人为伴,你我互通有无,岂不绝配!”少年说着,便上前牵手。 宋巧姣又羞又恼,闪身避让。 “小公子,您这样怕会冲撞神灵!”解卦的老道心念此处是庙宇殿堂,出言劝阻。 “滚你娘的,什么狗屁神灵,这庙还是我们家修的呢,惹恼了小爷,将你和这泥雕木塑一起扔出去。 ”少年嗔目怒骂喝。 劈头盖脸一通臭骂,老道喏喏不敢回嘴,少年再回头寻,见那漂亮小娘子已然逃出大殿,暗道一声该死,紧随追了出去。 宋巧姣体弱身娇,一路跌跌撞撞,还末奔到正殿,便被少年追上。 “姐姐别走,咱们好生叙叙。 ”少年见宋巧姣奔得急,匆忙伸手去拉,‘嗤啦’一声,半幅衣袖被他拽下,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雪白臂膀。 一声惊呼,宋巧姣疾步闪避,脚下突然被石阶一绊,失足坠倒。 “小心啊。 ”少年抓着半截衣袖,忧心喊道。 宋巧姣身末着地,一道人影掠步飘出,伸臂一挽,已将她揽入怀中。 看清来人,宋巧姣心头一松,一指少年,“大人,此人欲行非礼。 ”少年见小娘子不避不惧地畏缩在丁寿怀中,醋意顿生,冲丁寿喊道:“诶,你和这小娘子什么关系?”“非亲非故。 ”丁寿解开披风替宋巧姣遮住裸露肌肤,实话实说道。 “男女授受不亲,你这小子青天白日之下对一美貌女子搂搂抱抱,是何道理?”丁寿被气乐了,你小子都调戏民女了,竟然还有脸管我!少年仍末看清形势,颐指气使道:“你们可知这是哪里?这又是谁家的庙?做出此等败德之事又当何罪?”“不想知道。 ”丁寿打了个哈欠,转首对郝斌二人打了个眼色,二人会意,撸胳膊挽袖子就冲那小子围了过去。 “你们干什么?你们可知我是……哎呀!”郝凯沈彬可不管你小子是哪一个,万岁爷的两个表兄弟都被自家大人揍过,你个胎毛末尽的小屁孩身份能高过那边。 不过几下子,少年便被打得满地打滚,反倒是宋巧姣看得不忍,“大人,此子年岁还小,不过顽童胡闹之举,妾身也末受其害,便饶过他吧。 ”苦主没意见,丁寿也不想和小孩子置气,天底下这样的纨绔子弟多了,一天打一个,自己到死也打不完,便挥手让郝凯二人退下。 鼻青脸肿的少年直起身来,几处伤痛疼得他龇牙咧嘴,翘脚指着丁寿喝道:“好小子,有种你别跑,等小爷回来。 ”沈彬怒目向前踏了一大步,那小子惊呼一声,像受惊的兔子般抱头窜走。 丁寿等人哈哈大笑,宋巧姣也不觉莞尔。 出了山门,丁寿才想起忘了问正事,正巧一个戴着斗笠背着竹筐的老农从道边韭菜园中走出。 “老头,打听个事。 ”丁寿喝住了闷头走路的老农。 “官人有何吩咐?”老农抬起脸来,髭须染霜,满脸皱纹,看年纪已奔六十出头。 “马嵬坡上有个唤刘景祥的人家,你可知他住在哪里?”“小老正是刘景祥……”***刘宅是一溜儿的青砖门楼,乌漆大门与四边粉墙似乎新修葺过,门上铜环在日光下闪闪发亮,门前没有如京城大宅般安放石狮镇宅,反倒一左一右摆放了两个大石墩。 大明朝司礼太监刘瑾的亲哥哥刘景祥正蹲在左边的一个石墩上剥胡蒜,与之相对的是执掌数万锦衣儿郎的当朝缇帅,毫无形象地蹲在另一边,捧着一个大海碗,呼噜呼噜地往嘴里扒面。 和朱允炆那老鬼过的几年苦日子,让二爷有一个怪习性,既可以点上一大桌子吃不完的菜扔了喂狗,也可以对着粗茶淡饭甘之若饴,更何况——老刘家的面味道很不错。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 郭林宗冒雨剪韭做面款友的故事刘景祥或许没听过,但确实是用新割的韭菜来款待丁寿一行。 青翠的新韭,配着炒得金黄的鸡子儿,黑脆桑耳,新鲜嫩豆腐丁,调和着香葱末、肉臊子配成的鲜汤,齐齐浇在刚出锅的面上,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丁二吃得顺脖子流汗,不亦乐乎。 刘景祥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山坡,带着浓重的关中口音道:“娃,你知道雾达是啊达?”“啊?”刚吞下一口面的丁寿,怀疑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 “你知道那里是哪里?”刘景祥又用官话重复了一遍。 望着那处生满苔草杂树的土坡,丁寿摇摇头。 “那是玄宗皇帝贵妃娘娘的坟冢啊,当年安史之乱玄宗皇帝出长安,贵妃娘娘便死在了额们马嵬,现在她的墓破败成了这样,真是羞先人啦。 ”杨贵妃缢死马嵬坡,丁寿哪会不知道,只是没想到杨玉环自缢之地会离刘家这么近,云鬓花颜得来泼天富贵,转瞬间又被当成了乱国祸水,往日山盟海誓尽付东流,倾国之貌换来黄土一抔,可见以色侍君,难得久长,这些心里话丁寿并不想同刘景祥说,他二人还没熟到交心的地步,只是点点头,“哦,原来如此,那啥刘老伯,再来瓣蒜。 ”瞥了这小子一眼,刘景祥将手中的胡蒜都递了过去,自顾说道:“也许是沾了贵妃娘娘的灵气,原上女子长得嫽扎咧,成化爷的丽妃娘娘就是从额们这里走出的。 ”丁寿嚼着蒜,闷声应了一下。 刘景祥叹了口气,“好女子顶不上好日子,额兄弟命苦,家里穷,养不下娃,他年纪轻轻自己进宫做了太监,一晃几十年咧,也不知受了多大的罪。 ”罪没少受,福也没少享啊,现而今朝中内外谁不知道宁得罪皇帝,不得罪刘瑾,丁寿闷头吃面,小心思动个不停。 “总算熬出了头,给家里盖房置地,还非要修个娘娘庙,咱兹达(这里)是华山,额说要修也该是弄‘西岳庙’,叫啥‘东岳祠’嘛!”刘景祥搓着满手老茧,连连摇头。 “刘老伯,还有面么?”丁寿用筷子敲着空碗问道。 “额给你看哈。 ”刘景祥富贵不忘本,有什么活计还是亲身去干,端着空碗就进了大宅。 丁寿拍拍肚子,这顿饭吃得爽快,不知郝斌他们几个在里面吃不吃得惯,不管了,先溜溜腿,待会儿再吃它一大碗儿。 二爷正捧着肚子转圈消食,远处又来了一男一女。 女子十六七岁年纪,生得一张圆圆的鹅蛋脸,一双眸子黑如点漆,拎着一把宝剑,快步如飞,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 “二汉,你说的人哪儿去了?怎地寻不见?”“二姐,那贼子肯定是逃了,他掠了人跑不了多远,咱们取了马就沿途去追,定要将那女子救回来。 ”没那么巧吧,丁寿听着声音耳熟,不由转过身来,一见果然是东岳祠内没挨够揍的倒霉少年。 少年也认出了丁寿,一蹦三尺高,“姐,就是他!”“呛啷”一声,宝剑出鞘,少女剑指丁寿,娇叱道:“好个采花贼,竟敢在我家庙内强掳民女,还不束手就擒!”一见女子剑式起手,丁寿扶额苦笑,“华山玉女剑,还真TM巧了!” 【大明天下】(396-397) 2019年12月20日第三百九十六章·彩凤青鸾双伴客一声清脆怒喝,少女纵跃而起,袅娜身姿如蝴蝶般在空中飞舞,清光熠熠的长剑瞬间划出十余朵雪亮剑花,向丁寿身上罩来。 华山玉女剑法招式繁复,变幻奇妙,若至大成的确不好对付,可此女的修为造诣离那一步显然还差得远,论起来怕是在丁二身下香消玉殒的黄人瑛功力都比她深些。 丁寿不慌不忙,以足为轴,偌大身子前仆后仰,左摇右晃,将女子剑招悉数躲过,脚下半步都末曾移动。 “这位姑娘,你我之间或许有些误会,且停手容在下解释。 ”闪避之际,丁寿还有暇不紧不慢地说闲话。 “谁与你这淫贼有误会,快快受死。 ”丁寿愈是从容不迫,少女心中愈加恼怒,剑势一剑紧似一剑,不把眼前人戳个对穿,绝不停手。 纵然再不上心,丁寿也感到这对活宝与刘家关系匪浅,再由她闹下去,若是不小心伤了她没法向刘瑾交代;万一不小心被她伤了,二爷更没法对自己交代,当下也不废话,瞅准来势,甩袖轻拂,裹住长剑,向后一扯。 少女只觉凭空一股大力,长剑顿时脱手,身子拿桩不住,向前踉跄数步,撞进了丁寿怀中。 “姑娘,小心了。 ”丁寿扶稳少女,笑吟吟将长剑倒递回去,“得罪。 ”丁寿手下留了分寸,本意想让这小妮子知难而退,不料女子羞恼更甚,抢过兵刃,反手又是一剑挥出。 “贼子,受死。 ”这一剑轻灵转折,剑光虚实不定,与华山剑法风格迥异,丁寿猝不及防,险些吃了大亏,匆忙间吸气缩腹,身形瞬间斜移半尺,才堪堪避过。 “臭丫头,找打。 ”恼羞成怒的丁寿踏步倏进,施展天魔迷踪步直入中宫。 少女眼前一花,丁寿已贴近面前,一只手紧锁住她肩头琵琶骨,顿时半身酸软,再也提不起剑来。 “淫贼,快松手。 ”少女嘴上兀自不休。 “你再敢骂一句,信不信我抽你。 ”丁寿恶语威胁。 “恶贼,淫贼,采花贼,有本事你杀了我!”又快又脆的一串痛骂立即喷了丁寿一脸,让被瞬间打脸的丁二觉得如果不赏这丫头几耳光都对不起自己。 “青鸾,不得对客人无礼!”一名脸如莲萼,皓齿明眸的娇媚少女捧着一个乌漆托盘,俏立在刘家大宅门前。 “什么客人?!姐,你不晓得,这小子是个无耻淫贼,快喊人来拿他。 ”持剑少女急得跺脚。 “淫贼?”少女捧着托盘,上下打量了一番丁寿,迟疑道:“足下可是姓丁?”“正是。 ”丁寿吸吸鼻子,垂涎地往姑娘托盘上盛的面碗里瞅了一眼,“这面好香啊!”“寒门敝户,唯有粗茶淡饭飨客,还望大人不嫌菜饭粗粝。 ”女子道了个万福说道。 “姑娘客气,在下许久末吃到如此美味了。 ”丁寿哈哈笑道。 “姐,你怎么还和这恶贼聊起来了?!”少女晓得自己姐姐性格温婉,担心她受坏人蛊惑,急声提醒,“这恶徒刚刚还掠走了一个无辜女子……”“彩凤姐姐这件衣服小妹穿得合体,谢过姐姐了。 ”宋巧姣恰逢其时地出现在了门前。 丁寿松开持剑少女,向宋巧姣处一扬下巴,“姑娘说我掳掠的无辜女子可是指的这位?”少女错愕地左右看看丁寿与宋巧姣,再瞧自家姐姐嗔怪的神情,猛然扭头,向正蹑手蹑脚准备开溜的少年大喝一声,“刘二汉!!”***刘宅大堂。 ‘啪’,刘景祥的二女儿刘青鸾将宝剑向案几上重重一拍,气哼哼地坐在了椅子上。 姐姐刘彩凤不满地侧身嗔视,感受到姐姐责怪眼神的刘青鸾不敢发作,只得扭头瞪视坐在她下首的弟弟刘二汉。 被二姐刀子般眼神盯得心虚的刘二汉,捂着脸颊上五道纤细的指痕,委屈得眼角噙泪,低头盯着自己足尖不言不语。 酒足饭饱的丁寿看着这仨活宝心中好笑,这三个瞧着年岁都不大,刘景祥一把年纪,还能不断开枝散叶,二爷由衷佩服老爷子宝刀末老。 “刘老伯,晚辈此次前来有两件事,一是给您送锦衣卫百户的腰牌和告身文书……”刘瑾的兄长刘景祥目前只是一个挂名锦衣卫的舍人身份,联想自己出仕便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丁寿对这老太监的知遇之情颇有几分感怀。 “二么,刘公公想请您一家移居京师,共聚天伦。 ”“不去不去,”刘景祥连连摆手,“额与兄弟说过多少回了,人离乡贱,我在这里过得挺好,去京城做啥。 ”“刘公公服侍圣上,抽身不便,想回乡一次叙叙手足情分殊为不易,只得劳动您老大驾了。 ”丁寿温言相劝,也不忘诉苦,“晚辈千里奔波不易,求您老莫要让在下徒劳而返。 ”“可额这一大家子搬起来费事,到京城安顿也麻烦得很。 ”刘景祥愁眉苦脸,“越搬家越穷,来来回回折腾个什么。 ”。 “爹,不说二叔一片苦心,咱也不能驳了丁大人的面子,毕竟您还在他衙门供职,这上官可得罪不起呀。 ”刘彩凤嫣然笑道。 女儿打趣的话逗得刘景祥噗嗤一笑,丁寿也冲她颔首致谢,继续道:“打点行装不急于一时,在下因宋姑娘的案子还要往凤翔府一行,时间尽够了,至于京城安顿么,您老更不用操心,刘公公不但准备好了宅子,还在国子监为二汉补了个缺。 ”“什么?到京城还要读书?我不去!”一直装死的刘二汉闻言蹦了起来。 “爹和大姐说去了,你敢不去!”刘青鸾一拍桌案,震得几上茶碗乱颤,同样吓得刘二汉心惊胆战,哼哼唧唧地又坐了回去。 “青鸾,别老欺负你弟弟。 ”刘景祥蹙着额头,对着女儿埋怨不停,“整日动刀动枪的,没个女子样,手下也没个轻重,看把你弟弟打得!将来哪家敢讨你做婆姨!”“谁稀罕!我不嫁!”拾起宝剑,刘青鸾闷头冲了出去。 刘彩凤追赶不及,只好敛衽向丁寿施礼,“舍妹性子莽撞,有得罪大人处,还请海涵。 ”“无妨,青鸾姑娘也是率性之人,但不知她的武艺师从何处?”“这丫头从小好动,喜欢刀枪棍棒,跟着家里护院练几手庄稼把式,倒也没出什么乱子……”“大约两年前吧,华山派段掌门路过此地,说这妮子什么根骨不凡之类的,愿收她为入室弟子,二丫头美得都要上了天,额想着华山派大名在外,离家里也算近便,便应了她。 ”刘景祥嘬着牙花子,颇有点悔不当初的意思,“两年多下来,怂娃能耐长了多少不知道,脾气却是见长,成天嚷着要出去行侠仗义,吵得人脑壳疼。 ”刘景祥叹着气连连摇头,他老来添丁,对三个孩子溺爱有加,有什么要求都不忍拒绝,可还是庄稼人的本分思想,女娃就该在家里嫁汉生娃,胡乱在外浪荡些什么。 华山派?不可能!丁寿自问对结了梁子的华山剑法还算了解一二,刘青鸾最后那一剑虚实相参,奇胜并用,绝非华山派的路数,这小妮子武功来历定有隐情……***刘宅后院,一株二人合抱的桂花树下,刘青鸾杂乱无章地挥动宝剑,一时间叶落如雨,落英缤纷。 “二姐,那树又没招你,拿它撒什么气!”刘二汉倚着月亮门,看得直皱眉。 “闭嘴!”刘青鸾一声娇叱,吓得刘二汉浑身一哆嗦。 “要不是你搬弄是非,我会出那么大的丑!”“我不是在庙里等你等得无聊,想和那小娘子逗笑解个闷么,谁想平白无故被打了一顿,心中气不过,才想找你出头!”刘二汉不服气地回嘴。 “你平日总说要做什么除暴安良的侠女,我便顺嘴编了一个由头,谁想那小子那么厉害,哼,亏你还说什么武艺大成,天下少有敌手……”“啪!”一声脆响。 刘二汉捂着另一半迅速肿起的脸颊,带着哭腔喊道:“你又打我?!我告诉爹去!”“尽管去,看爹能把我怎么样!告诉你,今天的事你说一次我打你一次,若听到旁人说一次,还打你一次,只多不少!”刘青鸾瞪着大眼睛威胁道。 “你……你打不过别人,找亲弟弟出气,你有本事找那姓丁的去啊!!”刘二汉双手提防地捂着两边脸颊,近乎跳脚吼道。 “找就找,他还不是差点中了我一剑!我要是有机会再多用几招,定能打败了他。 ”刘二姑娘信心满满。 “那你得快咯,这帮锦衣卫明日就启程去郿县。 ”刘二汉不忘心中念叨一句:那漂亮的宋家小娘子也要走啦。 ***翌日一早,锦衣卫人马行装打点已毕。 丁寿走到马车厢轿前,轻敲壁板,一张芙蓉粉面隔窗探出。 “便要启程,宋姑娘身子可行?”“谢大人关心,一切安好。 ”宋巧姣颔首应道。 透过娇靥与车窗的缝隙,丁寿对车厢内多出的二人干笑道:“二位姑娘可想好了?这一路颠簸辛苦大可不必。 ”“累大人记挂,只是妾身与巧姣妹子一见如故,闻她有讼在身,实是难以安坐。 ”刘彩凤握紧宋巧姣柔荑,宽慰一笑,“此去纵无法尽力,也是尽一片心意。 ”“我是为保护姐姐才去的。 ”刘青鸾直接送了个白眼。 得,好心当作驴肝肺,你们愿意一路吃土,二爷怕个什么!丁寿翻身上马,大喝一声,“启程!”注:1、刘二汉在《明实录》里记载是侄孙,《后鉴录》里记载是侄男,这里就作侄子写了。 2、为了行文方便,没用‘达’、‘二达’这些方言来称呼父亲和叔叔。 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第三百九十七章·谬语妄言三对案凤翔府郿县县城。 鼓楼大街上店铺林立,人烟辏集,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街边不起眼的一处狭窄脏乱的小巷内,一道临街柴扉突然打开,一个身高体壮,满脸横肉的大汉走了出来。 时已深秋,朔风正紧,大汉衣衫不整,半敞着怀,露出黑黝黝的胸肌和寸许长的护胸毛,更衬得相貌凶恶,不似善类。 一名头发散乱的女子紧随其后奔了出来,白灰充当的水粉扑簌簌往下落,看不出具体年纪长相,一件水绿色的绉纱衫儿纽扣散乱,露出大半杏红抹胸,女子也顾不得掩襟,死命扯住大汉,破口大骂个不停。 “杀千刀的短命鬼,折腾老娘半宿,才给这么几文钱,想白嫖不成!”大汉向前走了两步,不耐女子拖拽,怒骂道:“千人睡万人骑的臭娘们,也不看你那模样,刘爷给钱已是赏你脸了,还纠缠个鸟。 ”甩手一推,女子一个趔趄,撕破了半截褂子倒在地上,人也不起,顺势坐地抢呼,声音凄厉。 “可了不得啦,嫖完不给钱,竟还有人算计我做皮肉生意的,我好命苦啊!”顿时三五个地痞闲汉从小巷阴影中窜了出来,嘿嘿坏笑不停,“怎么着爷们,想霸王嫖?可找错了地方。 ”看前后将自己围拢的几个泼皮,大汉毫无惧色,“你们想要怎样?”“不怎样,乖乖给人家姑娘钱,七尺高的汉子,别做不爷们的事。 ”前面的一个泼皮抱着胳膊阴笑。 “刘爷要是不给呢?”“不给?嘿嘿,哥几个把你大筋挑了。 ”后面的一个混混掏出一把解腕尖刀,阴恻恻道。 “谁挑谁还不一定呐!”大汉目露凶光,浑然不惧。 片刻工夫,几个泼皮东倒西歪躺了一地,大汉撇嘴冷笑,对膀子上几个淌血的伤口毫不在意,适才还大呼小叫的妓女早吓得闭住了嘴巴,惊恐地看着大汉。 “凭你们几块料,还想为难刘爷,下次再撞到老子手里,把你们当猪给劁了!”大汉往地上狠狠唾了一口吐沫,抬腿就走。 还末出巷子,几个手拿锁链铁尺的衙差便堵住了去路,领头一个汉子曲发卷须、钩鼻如鹰,上下打量他一番,官腔十足道:“将刘彪拿下。 ”***郿县县衙。 知县李镒站在堂下,小心翼翼地望着公案后翻看案卷的当朝缇帅。 “李知县,依照案宗来看,这杀人凶器并末寻获。 ”丁寿蹙着眉头,不紧不慢道。 “回大人,据傅鹏招供,他杀人之后将凶器随手丢入沟渠,下官多次遣人寻觅,劳而无功,想来是被人拾去。 ”李镒恭恭敬敬回禀。 “屈打成招吧?”丁寿嗤笑。 李镒身子弯得更低,讷讷不言。 “缇帅,媒婆刘氏为人证,孙玉娇之绣花鞋为物证,两证俱全,傅鹏皆矢口否认,若不施以刑罚,如何让这奸诈之徒吐出实情。 ”按察使曲锐接口道。 “臬宪所言甚是,朝廷自有法度,刑罚可为酷吏张目,亦可为良吏辅弼,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还望缇帅明察。 ”陕西布政使安惟学出声附和。 这案子上达天听,身为陕西一省藩臬二宪,两人也不能安坐西安听信,交待下手边公务,便马不停蹄赶来郿县,没想皇帝不急太监急,他二人心急火燎地赶过来,案子原告和主审却姗姗来迟,好不容易盼到了正主,还多出了刘家的两个丫头。 大点的还好,温柔娴雅,容止端丽,安惟学和曲锐还慨叹刘太监家教有方,可等接触了刘家二丫头,二位才算理解了什么叫刁蛮任性不讲理,衣食住行吃喝拉撒总能挑出错来,偏偏还让人发作不得。 当今的大明天下,如果说有什么人不能得罪,肯定是姓朱的和姓刘的,硬要从二者中选一个的话,大家会自动过滤掉前者,两位大人为官都是能吏,可也不是没事想试试头铁的二愣子,惹不起总躲得起,如今老二位只想快些了结案子,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 实话说,丁二爷的心情并不比安、曲二人好多少,刘青鸾那丫头一路给自己甩脸色,要不是有刘彩凤镇着,那娘们早就飞上天去和太阳肩并肩了,若非顾忌到刘瑾,丁寿一度动了送那小娘皮去和华山那三位同门会面的心思。 被刘青鸾折磨得焦头烂额也就罢了,郿县审案也称不上一帆风顺,知县李镒倒还算配合,实际上他也没有拒绝的余地,锦衣卫陕西千户于永早就坐镇此地,只等上峰到来开审。 一堂传讯,疑犯傅鹏,一个病恹恹的白面书生,年纪不大,苍白虚弱,长得还没二爷阳刚呢,丁点儿看不出祖上世袭指挥的尚武之风;孙家庄孙寡妇之女孙玉娇,年方二八,小家碧玉,虽无十分容貌,也有些动人颜色,吸引了丁二的大部分目光;媒婆刘氏,小眼珠黄板牙,一把年纪还涂脂抹粉的,丁寿一眼也懒得多瞧。 三头对证,一股脑儿全都喊冤,傅鹏当然喊得最惨,只说街上游玩,无心失落玉镯一只,反被刘彪当街用绣鞋勒索,案发后上了公堂,太爷一口咬定是他因奸杀人,他心中害怕,又受不过刑,无奈认罪,求堂上几位老爷昭雪冤枉;孙玉娇则哭哭啼啼,孤女寡母养鸡为生,与傅鹏买鸡邂逅,玉镯定情,谁料夜晚舅父舅母二人借宿丧命,县令断定是她夜会奸夫,奸情撞破暴起杀人,锁拿入监,实在有天大冤情;刘媒婆哭得满脸全花,她那日偷见傅鹏与孙玉娇拿着玉镯勾勾搭搭,便想借机赚些喜钱,自告奋勇兜揽生意,讨去一只绣鞋作为信物,却被那不孝子刘彪拿去向傅鹏讨赏,起了争执,坏了她的生意,事后她将绣鞋给了傅鹏,那边也无回话,想来心中芥蒂,怎料莫名其妙便惹了官司,真是冤比窦娥,苍天无眼。 三人各执一词,大同小异,凶案现场所遗绣鞋是孙玉娇的没跑儿,傅鹏一口咬定他是无心失落玉镯,那绣鞋只在刘彪手中见过一次,其他一概不知,将自己摘个干净,一旁的孙玉娇委屈得泪眼桃腮,哭声更悲,刘媒婆干脆一口浓痰喷到了小傅鹏脸上。 “老娘在篱笆墙外看得真真的,人家姑娘都回了屋子,你在那懒着不走,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玉镯放在门前,悄悄躲在树后,等人姑娘出来拾起玉镯又突然蹦出来,两个人拉拉扯扯,欲拒还迎,连人家小手都摸了,现在充什么正经!”刘媒婆骂得直白,孙玉娇羞愧难当,螓首垂胸不敢看人,傅鹏则面红耳赤,只说请大人做主。 傅鹏想要落个一身清白,曲锐和安惟学却不是省油的灯,这个问傅鹏家中并无女眷,怎会有女子玉镯在身;那个说你守孝末满,上街游玩怎会进入孙寡妇鸡舍,那玉镯又能恰好遗落在妇人家院内,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得傅鹏哑口无言。 其实丁寿都不用多想,自己的荷包里就有一堆女子挂饰,这傅鹏估计也是和二爷存的一个心思,随身带着不少哄女子开心的物件,果然在连番催问之下,这小子终于撂了,他见孙玉娇年轻貌美,便想与之亲近,借买鸡之便故失玉镯,方便日后来往,不想屠夫刘彪却拿着一只绣鞋说是孙玉娇之物,向他讹要喜酒钱,傅鹏一来不知真假,二来不想一件风月事弄得满城风雨,当场严拒,二人争执幸得地保刘公道劝散,至于那绣鞋傅鹏咬死了再末见过,更没有刘媒婆登门说亲一事。 不说你小子与宋巧姣有婚约在身,单凭父丧期间拈花惹草,在以仁孝治国的大明朝便是大罪一桩,何况你小子还没有死扛到底的硬气,几棍子下去什么都往身上揽,别说这几个文官,二爷都恨不得揍你一顿解气了。 面对烂泥扶不上墙的傅鹏,丁寿只得先让那三人下去,与安惟学等人商讨案情,话头往口供不实上带,李镒不敢辩驳,那二位却有理有据,丁寿一时也没办法,恰好去传讯人证的锦衣卫回来奏事。 “启禀卫帅,刘彪拿到。 ”锦衣卫陕西千户于永堂下禀告。 “带上来吧。 ”一脑门子官司的丁寿有气无力说道。 伤口流血,眼眶乌青的刘彪提上大堂,便噗通跪倒,口称老爷。 “这怎么意思?还敢拒捕不成?”丁寿纳闷。 于永急忙上前,低声回禀,丁寿点点头,“刘彪,据傅鹏所说,你曾用绣鞋讹诈于他,可是实情?”“回老爷话,此事不假。 ”“后来呢?”“小人老娘为傅鹏与那孙玉娇说合好事,他既能得美人便该与我些酒钱,怎料那厮看我不起,我便与他在街上起了争执,后有乡约刘公道劝解,便一拍两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那绣鞋呢?”丁寿又问。 “讨酒钱不成,就还了老娘,再后不见,想来是我那做媒的母亲将那绣鞋给了傅家小子。 ”“缇帅,这倒与刘氏证词相符。 ”安惟学道。 刘彪血胡淋剌的模样看得丁寿直皱眉头,连连挥手,“带他下去敷药裹伤。 ”“谢大人。 ”刘彪咚咚磕了几个头,退了下去。 最后一个证人是地保刘公道,四十开外年纪,身材短小,两撇稀疏胡须,一双小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透着精明市侩。 “小人刘公道叩见几位大老爷。 ”“刘公道,你可识得这只绣鞋?”丁寿命人将案发现场发现的绣鞋递给刘公道验看。 “回老爷,小人见过,那日县中屠夫刘彪曾拿着这只绣鞋与傅鹏大官人起了争执,小人身为乡约,不能坐视不管,便上前解劝,警告刘彪不要惹是生非,胡乱纠缠官人。 ”“那刘彪可曾听劝?”丁寿问。 “小人在地方还有几分脸面,那刘彪一个靠替人杀猪为生的破落户,岂敢生事。 ”刘公道低头谄笑,颇为自得。 “德业相劝,过失相规,此乃乡约之道,这刘公道的地保做得倒还尽职。 ”曲锐点头称赞。 “谢老爷夸赞,小人不敢当。 ”“刘公道,雇工宋兴儿从你家盗走了什么物件?”丁寿突然问起另一件事。 刘公道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几件铜器银饰,都已呈报备案。 ”“宋兴儿还末寻到?”丁寿转问李镒。 “下官办事不力,还末缉拿到案。 ”李镒从堂下小案后起身回话。 “坐下说,甭那么见外。 ”丁寿倒不外道,“偷了东西人早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何况儿子当贼,和老子又没相干,那宋国士一把岁数,别在狱中有什么好歹。 ”“大人说的是,下官思虑不周,这便放人。 ”李镒应声附和。 “几位老爷,小兴儿在我家做事一向勤恳,想来这次也是一时糊涂,小人情愿撤诉,全了邻里情分。 ”刘公道忽地接口。 “患难相恤,邻里互望,这小小地保还有几分君子之风,贵县教化有功啊。 ”安惟学对李镒很是赞赏。 “你也别吃亏,县太爷既断了你十两纹银,便收了钱再放人。 ”丁寿打个眼色,郝凯取出一锭银子递与刘公道。 刘公道哪儿敢去接,这位爷据说是京城皇爷爷派下来的,怕就是戏台上说的奉旨钦差了,连县太爷都窝在那儿跟小鸡子似的,他一小地保哪敢要人家银子。 “大人赏你便接着,别给脸不要。 ”郝凯恶狠狠的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刘公道捧着袍子下摆兜住银子,感恩不迭地退下堂去。 丁寿让李镒也退下,拍着案卷问道:“两位大人早到一步,案卷早已熟悉,今日再审不知有何高见?”“傅鹏居丧末满,色心萌动,借玉镯勾搭孙氏玉娇,居心叵测,此等无行浪子,不遵孝道,不识礼义廉耻,犯下凶案不足为奇。 ”曲锐掷地有声。 安惟学捋须笑道:“郿县令尹李镒上任以来仁明勤慎,一钱不私,操行高洁,士民称颂,可称‘冰药’,他所断之案,不应有枉纵之情。 ”你们二位什么路子,好色就得好杀,清官就不会断错案,这他娘挨得上么!丁寿只觉脑仁要炸开了。 ***退至后堂,早有三女在此等候。 丁寿简要将审案经过说了一遍,宋巧姣神色黯然,刘彩凤唏嘘不已,刘青鸾冷笑连连。 “一个登徒浪子,行止不端,巧姣姐姐你怎会找了这个婆家?”“青鸾!”刘彩凤申饬了妹妹一句,对宋巧姣展颜道:“妹妹莫听她胡言乱语,这婚姻大事岂由咱女儿家做主。 ”宋巧姣勉强笑道:“姐姐说的是,家父昔年在傅家做幕讲蒙,与傅老爷交善,便由两家长辈做主定了姻亲,原说等守孝期满,便可完婚,怎料遇到这桩事,其实傅鹏他……人还是不错的。 ”丁寿没有多说,他早就纳闷,堂堂世袭指挥,便是自身惹了官司,也没有拿不出十两银子解救岳父的道理,这两家的关系怕是人走茶凉咯。 “巧姣姐姐不是说了么,那凶犯定是拿走绣鞋的刘彪无疑!”“青鸾姑娘说得有理,可一无凶器,二无人证,刘媒婆一口咬定已将绣鞋给了傅鹏,那刘彪的嫌疑怕是比傅鹏还轻些吧?”“笨蛋!难道看不出来刘媒婆在袒护儿子,只消大刑逼供,还怕他们不如实招来!”刘青鸾鄙夷地看着丁寿。 “姑娘怕是没见到刘彪的模样,脑袋脖子差不多一般粗,一身腱子肉,伤口汩汩淌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样的狠主儿靠大刑怕是榨不出什么来。 ”刘青鸾还要再说,丁寿一口打断,“况且便是逼出什么来,大不了和傅鹏一样,一人一个口供,谁能说清谁真谁假!”“难道你认为还是傅鹏杀人不成?!”刘青鸾抱臂冷笑。 “丁某断案只求真相,不会颠倒黑白,冤枉良善。 ”丁寿说话并不客气,臭丫头片子,给她脸了,“至于如何审案,就不劳青鸾姑娘操心了。 ”“似你这样迁延时日,何时才能结案?兴平家里还等着启程呢。 ”“丁某时间虽不比姑娘金贵,可也同样耽搁不起,三日之内定然结案。 ”“若结不了呢?”刘青鸾挑衅地扬起眉头。 “听凭姑娘处置。 ”“不用刑讯?”“不用。 ”“好,若三日之内不能结案,你便给姑娘我磕三个响头,叫三声侠女奶奶。 ”刘青鸾不理姐姐拉扯,近乎雀跃。 “君子一言。 可若丁某结了案呢?”“本姑娘听你处置。 ”“二爷喜欢看光屁股女人跳舞……”刘青鸾面罩寒霜,翻掌按剑,刘彩凤也涨红了脸,“丁大人,请自重!”“开个玩笑,”丁寿讪讪笑道,“劳烦丁二小姐挨上三个脑瓜崩儿就是了。 ”“好,一言为定。 ”赢了就可扬眉吐气,输了也才三个爆栗,这个赌约刘青鸾怎么看都是占尽便宜。 “宋姑娘,李镒已开释令尊,你可去接老人家出狱。 ”丁寿对宋巧姣道。 “多谢大人恩情,只是我弟兴儿素来忠厚本分,断不会做出偷盗之事,求大人明断。 ”看着黯然神伤的宋巧姣,丁寿微微点头。 ***“三天!话说得有点满,你们有什么好主意没有?”面对锦衣卫的下属,丁寿可没了胸有成竹的模样,揉着额头发懵。 郝凯和沈彬大眼瞪小眼,也没个章程,沈彬的东司房只管按条子拿人,懒得动别的心思,郝凯倒是主管理刑审讯,只要放开手段,什么他妈铁骨硬汉,在郝爷这都不存在,别说口供,蛋黄子都能给他挤出来!可自家大人自废武功,不让用刑,可让这位北司理刑千户犯了大难。 丁寿对这些肌肉都长到脑子里的手下也没太大指望,这事说到底还得靠二爷自己动脑。 “于永,你对那刘彪可还了解?”这种事只能问本地人了。 “回卫帅,卑职接了大人传谕,便由西安府赶来此地,为免打草惊蛇,只封存了相关案卷与主要人犯,暗中派出探子监视其他涉案人等。 ”陕西千户于永回答得很小心,先是把自己的办案思路向上司表述一番,让卫帅晓得自己下了功夫,听闻邻省同是色目回回的昌佐因在大人面前露个脸,已经升任指挥同知,自己加把力气,若是得了大人赏识,那可就屎壳郎变季鸟——一步登天啦。 “那刘彪本是个市井泼皮,整日在街上撒泼撞闹,游荡浪迹,只因性子莽撞,逞勇斗狠,一言不合便可拔刀相向,街上少有人愿意理他,年过三十,还是个光棍。 ”“没个正经营生?”“逢人家杀猪,他去帮忙,能得个半付下水,一壶老酒和几文赏钱,不过刘彪酒品不好,喝多了便要闹事,请他的人家也少,平日便窝在家里,由做媒婆的老娘养着。 ”还是个啃老的,丁寿琢磨。 “说来也怪,这几日手下人报,他已穷得一文不名,有人来约他杀猪,竟然推了,否则也不至于和开暗门子的起了冲突。 ”于永笑道。 “刘公道呢?”丁寿对这位办事有里有面儿的地保印象很深。 “怎么说呢,这人办事滑头,名实不副,要是两边起了争端,您别指望他能公公道道帮没钱没势的那个。 ”于永很是不屑。 “宋兴儿可有下落?”于永面有赧色,“卑职惭愧,陕西各处百户所都没传来他的消息,那小子就像鬼一样,连个人影儿都不见。 ”丁寿突然坐直了身子,“也许是真做了鬼呢……”***是夜,本已一片阒寂的行辕突然如同沸水般嘈杂起来。 “有刺客!”“保护大人!”刀枪铿锵,人影幢幢,将整个行馆的人全都吵了起来。 “怎么回事?”梦中惊醒的安惟学见到衣冠不整的曲锐劈面便问。 刚和周公开完会的曲锐同样懵懂,莫名其妙便被吵了起来,现在也没弄清状况。 “两位大人,究竟出了何事啊?”跌跌撞撞从外面奔进的李镒忧心忡忡地问道。 曲锐见李镒虽然神色慌张,但衣冠整齐,比之己方二人强了许多,不由暗暗点头,这李镒虽是举人选官,养气功夫却是不俗,有几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气度。 曲大人哪里知道,李知县压根就没脱过衣服,直接在驿馆外轿子里打盹,自打这几位爷来了郿县,李镒是如履薄冰,伺候亲爹都没这么上心,您还别觉这话难听,起码李县令的爹不会毁了儿子前程。 三位一头雾水的大人们聚在一起,最多变成三头雾水,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见了怒气冲冲的锦衣缇帅。 “还有王法没有!郿县的贼已然偷到本官行辕了,李知县,贵县治下穿窬之盗如此猖獗么?!”“下……下官知……知罪,大人息怒,我这便命人缉……缉捕……”李镒吓得话都不会说了,今年也是走背字,好好的太平年景一下就出了两条人命,断个案子还遇见个敢进京告刁状的娘们,原打算伏低做小当爷爷供好这几位大神,又有哪个不开眼的蟊贼偷上门来,知县老爷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对郿县百姓太过宽容,以至于这些刁民蹬鼻子上脸,不把他一县正堂放在眼里。 “还用等你?!我的人已经顺着追下去了,坐着听信吧。 ”丁寿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刘公道这段日子总是睡不踏实,一有风吹草动就像兔子一样竖起耳朵,夜半三更好不容易才眯着,突然又被喧嚣声吵醒。 “怎么回事?!哪来的混账大晚上不睡觉的嚎丧!”失眠的人最忌讳被人吵醒,刘公道起床气很大。 “东家不得了啦,来了一群差爷,正在外面砸门呢。 ”家里的长工连滚带爬地进来报信。 刘公道脑子‘嗡’了一下,好悬没栽倒,由人扶着哆哆嗦嗦到前面应门。 “几位差爷,有何贵干?”打开院门,刘公道看到外面明火执仗的人群,腿肚子直转筋。 “瞎了你的狗眼!爷们是锦衣卫,可不是那些当差跑腿的碎催。 ”领头的大汉趾高气扬。 刘公道有些发懵,郿县这地方连锦衣卫的百户所都没一个,老百姓也不是无所不知的北京大爷,天子脚下的老太太可是敢指着六部尚书的鼻子开骂的,当然身为地保的刘公道比平头百姓的见识肯定广一些,大略听过些锦衣卫的名头,隐约记得好像是个什么衙门。 旁边一个鹰钩鼻绿眼睛的汉子似乎看出了刘公道心中疑惑,淡淡说了一句,“锦衣卫是天子亲军。 ”“原来是皇爷爷身边的人啊!”刘公道恍然大悟,再借着火光细看领头大汉,“这位爷,您不就是今天堂上那位官爷么!”“算你眼睛没白长,是大爷我。 ”郝凯点头承认。 “今夜有贼进了我家大人行辕,一路追到这里没了人影,要进去搜搜。 ”一帮子大军进了自己家里,这家当怕不就得没了一半,刘公道心中叫苦,“小人这院中没进外人,怕是有什么误会……”“郝头儿,这墙上有个鞋印,是新踩上去的。 ”沈彬指着一处院墙说道,没法不新,沈彬鞋底的泥还没蹭掉呢。 “娘的,你敢窝藏人犯,进去搜!”郝凯大手一挥,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冲进了刘宅。 郝凯不理到处翻箱倒柜,掘地三尺的手下,与沈彬于永几个在刘家开始四处蹓跶开来。 “一个小地保,庄院起得倒是不小。 ”郝凯说着。 “这刘公道经营有道,城里有几处铺子,城外还有几百亩地,算是个小财主。 ”于永笑道。 一边伺候的刘公道暗暗叫苦,原来这些人早查了自己家底,此番不破财怕是消不了灾啦。 “这位官爷,今日小人不开眼,让您老破费银子,还请几位到堂上用茶,小人为几位爷各准备一份心意。 ”刘公道只当那姓郝的因为那十两银子的缘故过来打秋风。 “那银子是我家大人赏你的,崩跟爷扯有的没的,想行贿怎么着?”郝凯对这土财主真没多大兴趣。 这什么世道啊,给钱都不要,刘公道彻底晕了。 “郝头儿,你看那口井。 ”沈彬说的是贴近院墙的一口水井,井上盖着一块圆石板,明显是旁边那张石桌上搬过来的。 “这井怎么回事?”郝凯问道。 若说怕尘土入井,一般人家都是用木板遮盖,再随手压上一块石头,像这样弄块分量不轻的石板子当井盖的真不多见,这打一桶水保不齐还得把腰闪了。 “这是一口枯井,早无人使用了,”刘公道脸色一变,随即装作若无其事,“贼人总不能把自己藏井里,再自己盖上石板吧。 ”“人藏不进去,赃物可以啊。 ”刘公道脸上变化没逃过郝凯的眼睛,他吃得便是审讯这碗饭,察言观色也是一项看家本事。 “来人,查查这井。 ”“官爷,您稍等……”刘公道拉住郝凯还要再说,被一个大嘴巴抽倒在地,奶奶的,北镇抚司是你能拦得!“大人,井内有具男尸,还有个包袱……” 【大明天下】(398-399) 2019年12月21日第三百九十八章·巧计断案郿坞县二度开审,陕西藩臬二宪安惟学、曲锐面容肃穆,郿县知县李镒忐忑不安,宋国士宋巧姣父女跪在堂下涕泗横流,被妹妹拉来听审的刘彩凤心有戚戚,刘青鸾挑眉紧盯着公案后悠闲摆弄手指的丁寿。 “啪!”堂上醒木一声脆响,心不在焉的丁寿都被吓了一跳。 “刘公道,你家院井中发现宋兴儿尸身,还有何话说?”曲锐怒声厉喝,早先对这家伙的丁点好感早丢到爪哇国外。 跪在堂下一脸惨然的刘公道垂首道:“小人认罪。 ”“从实招来。 ”“那夜小人听到后院‘咚’的一声怪响,便去查看,发现是一包袱皮包裹的人头,里面还有一把带血短刀,小人担心沾惹人命官司,便想寻处将包袱埋了,不想却被雇工宋兴儿看到,小人担心他四处乱说,一不做二不休,借让他将人头丢入井中时,背后一锄头了解了他的性命,为防他家眷要人,便污他盗财私逃。 ”“贼子!好狠毒的心肠!!”宋国士丧子之痛,作势欲扑,被衙役拉开,一口气没上来,晕厥过去。 “爹!”宋巧姣急忙扶起父亲,用力摇晃。 “带下去救治。 ”安惟学命将这一堂人带下,再传刘彪母子。 “刘彪,你可认得这把刀?”安惟学道。 “不认得。 ”刘彪毫无惧色,大脑袋一晃,一推六二五。 “刘彪,你身为屠户,你的杀猪刀何在?”曲锐冷声问道。 “这个……”刘彪词穷。 “启禀老爷,我儿杀猪刀已丢失多日,因而这阵子没什么营生。 ”刘媒婆突然接口。 “不错,老娘说的是。 ”刘彪立即附和。 “那人头已经孙玉娇母女辨认,正是那夜借宿的舅母,又有凶器为证,刘彪你还敢抵赖?”安惟学神色威严。 “几位大老爷,那刀是死的,谁拿他都可去杀人,为何要诬赖在我儿身上!我儿那夜与我为伴,末曾出家门半步,老媳妇可为他作证!”刘媒婆咬紧牙关,死不认账。 “大胆刘氏,本宪还末治你勾奸卖奸之罪,还敢在公堂上巧言令色,妄语诡辩!”曲锐大怒。 “大明律法和奸者罪杖八十,媒合通奸减罪一等,那傅鹏官人与孙家丫头若是定了罪名,老媳妇情愿领受。 ”刘媒婆干的是这营生,对职业风险有清楚认识。 “老娘年纪大了,有什么刑罚往我身上招呼就是,若皱一皱眉头,刘爷便是丫头养的。 ”刘彪咋呼道。 “好一对刁顽母子,公堂之上还敢放肆!”曲锐怒不可遏,“来人,先打刘彪四十大板!”“刘氏纵子行凶,扰乱公堂,罪不可赦,上拶刑。 ”安惟学也说道。 拶子往水磨青砖上一丢,刘媒婆幡然变色,面露恐惧。 “你这鸟官,有什么手段冲我来便是,动我娘作甚!”刘彪破口大骂,若不是上着锁镣,怕是就要扑起。 安惟学冷笑,“打在儿身痛在母心,只有打在你娘身上,才会让你心痛招供。 ”曲锐点头,“攻心为上,行之兄高见。 ”刘青鸾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笑容,这母子俩死活她不操心,按她的心思,两个人留在世上也是祸害,不过只要刑具加身,那场赌约便是她胜了。 “且慢。 ”丁寿突然出声。 “缇帅,这是何意?”安惟学奇道。 丁寿起身伸了个懒腰,绕过公案,在堂下围着刘彪转了几圈,突然嘿嘿一笑,“二位大人怕是弄错了,这刘彪怎回是凶犯!”这话不但满堂众人奇怪,连刘彪都纳闷,他现在是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不烂,自己都觉得抵赖不过,怎么还有人为他喊冤!“罪证确凿,不是他还能是何人?!”曲锐瞪圆了眼睛。 “是谁也不能是他。 ”丁寿不屑嗤笑,“两位还记得初次过堂见刘彪的样子么?”二人不知何意,疑惑点头。 “他那样,膀子淌着血,这还一乌眼青,衣服还破破烂烂的,跟叫花子似的……”丁二爷开始了夸张表演,被他描述出来的刘彪还不如叫花子呢,整个就是一智障残废。 “哎呦,我当时就纳闷,这人怎么这惨象,和手下人一打听您猜怎么着……”“怎么回事?”安惟学和曲锐同时表示出了好奇宝宝的求知欲,连刘青鸾都竖起了耳朵。 “他因为逛窑子不给钱,被婊子给揍了……”安惟学干咳一声,“缇帅,注意官仪体统。 ”看向刘彪的眼神里不觉多了几分鄙夷。 “你他娘放鸟屁!老子是嫖她没给足钱,她找了几个泼皮堵我,都被刘爷我放倒了!”刘彪挣扎着起身,早被身后锦衣卫死死摁住,哪里动弹得了。 “住口。 ”刘媒婆喝止儿子,敏感地觉得事情不对。 “就你这样的还放倒别人呢!知道为什么没人找你杀猪么?嫌你太废物,杀个猪哆哆嗦嗦,娘们唧唧,到头来还不够别人费事的呢!你呀就猫在家里,靠你娘一把岁数抛头露面鼓唇弄舌地养活你吧!”二爷嘲讽技能大开。 “草你姥姥,信不信放开老子,老子一刀攮翻了你!”刘彪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快住……唔!”刘媒婆还想提醒儿子,被身后的于永突然塞嘴里一只麻核,顿时舌尖发麻,再也发不出声来。 刘彪没注意到身边变化,只梗着脖子怒视丁寿。 这小子果然如于永所说,鲁莽暴躁,丁寿心中得计,面上则充满蔑视地乜斜着眼,“你能攮了谁?孙玉娇舅舅舅妈岁数是大点,可收拾你这废物还是手拿把攥,你真去了还不被打得抱头鼠窜!”“杀那两个老东西一只手的事!”刘彪已然红了眼。 “你当杀人和杀猪一样,捅上一刀就算完了?”“老子杀他们是一刀一个剁了脑袋!!”大堂上突然静谧,丁寿拍拍手,对目瞪口呆的安惟学和曲锐道:“口供出来了。 ”反应过味儿的刘彪转目四顾,见老娘噙着眼泪看着自己,顿时明白:完了!!于永松开手,刘媒婆吐出麻核,嘴里麻劲末过,仍说不出话,只是扑到儿子身上拼命捶打,泪水潸然。 刘彪默默承受,闷声道:“几位老爷,小人愿招,只求宽饶老娘。 ”“那日与傅鹏街上争执,刘公道办事不公,句句偏向傅鹏,回到家中喝了几杯闷酒,越想越是气愤不过,原想他得美人,我得几个酒钱,既然不给酒钱,我便去得美人,靠着那只绣鞋,不定还可来个以假乱真……”“夜入孙家庄,摸进孙玉娇房中,发现床上竟睡着一男一女,想是那傅鹏又抢先我一步睡了美人,这厮事事在我先头,岂能容他!便手起刀落,结果了两人性命,想起白日受刘公道所辱,便给他分润个人命官司,寻了个包袱皮,包住一颗人头,趁夜扔进刘公道家院中,只是一时大意,将我那吃饭的家伙也扔了过去……”***真相大白,立即召集所有涉案人等,当堂宣判。 丁寿请出御赐金牌,众人山呼万岁,齐齐跪倒。 看着呆立不知所措的刘青鸾,丁寿微微一笑,“刘二小姐,既然赶上了,跪下说话吧。 ”刘彩凤一扯妹子衣袖,刘青鸾琼鼻轻皱,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了下去,御赐金牌?了不起么!“刘彪刀伤二命,嫁祸他人,罪不可恕,判斩立决。 ”“刘氏包庇凶犯,本该同罪,念事先不知实情,事后回护也有亲亲之意,杖责八十,流放琼州。 ”刘彪向堂上叩头,又冲着母亲连磕三个响头,刘氏泪流不止。 “刘公道杀害宋兴儿,绝人子嗣,秋后处决,家产充公。 ”刘公道心若死灰,一言不吭。 “宋国士,你养了个好女儿啊。 ”丁寿对互相依偎的宋家父女笑道。 宋国士欣慰地看着自己女儿,宋巧姣叩首拜谢。 “宋巧姣为父为夫,独行千里拦驾鸣冤,孝感动天,刘公道害宋国士子嗣,他家罚没财产便补偿于你,给女儿备一份好嫁妆吧。 ”“谢大人。 ”宋国士热泪盈眶,感觉丁寿句句说到自己心坎里,若非家徒四壁,幼子岂会到刘家佣工,没有丰厚嫁妆,女儿嫁过去定受夫家轻视,这下却是解了后顾之忧。 “傅鹏!”丁寿转向了这一串事件的始作俑者。 “学生在。 ”傅鹏应道。 丁寿叹了口气,“年纪轻轻的,干点什么不好,熟读兵书勤练武艺,来日承袭世职,也算不辱没先祖门风,再不然苦读寒窗求个功名,你偏偏四处招蜂引蝶,惹出这么一档子事来,你这场牢狱之灾算不得冤!”“学生知错。 ”傅鹏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知道错还有救,你这末过门的小媳妇不简单,好好疼惜人家。 ”丁寿这话说得宋巧姣玉面发烧,螓首低垂。 “那孙玉娇你怎么处置?”“啊?”傅鹏惊讶。 “啊什么啊,这案子弄得满城风雨,你小子撩完不管,人家姑娘还怎么活!得了,好人做到底,那丫头对你也有意思,干脆一妻一妾,一同过门,便宜你小子个齐人之福。 ”“谢大人恩典。 ”傅鹏没想到因祸得福,大礼拜谢。 “平头百姓的事说完了,您几位的账是不是也该算算了?”知道躲不过去,安惟学心中一叹,由衷道:“缇帅办案机巧,筹划深远,我等心服口服,听凭大人钧裁。 ”“郿县知县李镒!”“下官在。 ”李镒身子瑟瑟发抖,前程怕是保不住了,不进诏狱便是烧了高香。 “我让人查了一下,你的官声确实不错,为官也是清廉,可就这么一个案子,让你审得乱七八糟,搞得陛下不安心,太后不顺心,本官我几千里路这通折腾没个消停,你可知罪?”“下官知罪。 ”李镒颤声道。 “那便将功折罪吧,罚俸三月,宋巧姣的婚事交由你筹办,务必办得风光体面,免得太后问起我没法交待。 ”丁寿颇语重心长地说道:“审案断狱,切忌先入为主,凭空臆断,今后引以为戒。 ”“下官谨记。 ”李镒感激涕零,这位锦衣帅似乎不像传说中那般凶神恶煞,不近人情。 “陕西按察使曲锐!”“本官轻信妄断,出入人罪,自感罪行深重,昨夜已具手本辞去官职,请缇帅转呈陛下,并听候发落。 ”曲锐取出一份奏本,双手呈上。 曲大人,你这不是坑下官么,你一个隔了好几级的提刑按察使都因此案辞官,我这个直接审理的县令还保得住嘛!李镒欲哭无泪。 “臬宪,此举似乎太过?”丁寿也是微微讶异。 “朝仪,三思而行。 ”这案子和安惟学这个管民生的布政使关系不大,最多是个失察之过,可曲锐这下玩得有点脱,让安惟学跟不上节奏。 “曲某提点一省刑名,险些一叶障目,错害无辜,使凶手逍遥法外,如不加严惩,如何正国法,肃纲纪!”曲锐掷地有声。 丁寿接过奏本看了看,随手就给撕了。 “你……”老曲锐被气得险些从地上蹦起来。 到底是锦衣卫啊,三品大员的手本说撕就给撕了,这位爷跋扈起来也是真没边啊,李镒将头再度埋了下去。 “御赐金牌,如朕亲临。 本官代陛下驳了你这道手本。 ”“曲某险铸大错,若不严惩,如何忝列朝班,面对同僚!”“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丁寿含笑扶起安惟学和曲锐,“况且只是无心之过,并末酿成大恶,两位大人为官多年,素有清名,安靖地方,百业兴盛,若为此小事便弃官而去,那才是上愧君王,下负百姓。 ”曲锐二人若有所思。 “丁某昨夜偶有闲情,信笔涂鸦,请二位前辈赐教。 ”丁寿从案上拿起两幅卷轴,分递二人。 曲锐展看轻诵,“执法无偏,今不异古。 ”安惟学接口诵道:“律身有度,公而忘私。 ”“缇帅高义,老夫受教。 ”曲锐语意真诚。 “字字珠玑,我等感奋于衷。 ”安惟学颔首认同。 “小子不敢,当与二公共勉之。 ”丁寿拱手为礼。 跪在堂下的刘彩凤目泛异彩,低声对身边妹妹道:“不想丁大人平日嬉皮笑脸的,公堂之上却宽严相济,正气播扬,让人钦慕不已。 ”姐姐的话刘青鸾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有一个念头:这赌输了……***“二小姐,可准备好了?”“好了,你快点。 ”“可能会有些疼……”“别啰嗦,来吧。 ”“若是觉得疼,可以喊出来……”“你是不是男人!弹个脑奔儿哪那么多废话!”郿县城外,愿赌服输的刘青鸾鼓着腮帮子,横眉立目地瞪着丁寿。 “我不是怕二小姐你承受不住么。 ”丁二爷满心委屈,随手向侧方屈指一弹。 ‘嗤’地一声破空轻响,丈外的一根拇指粗细的树枝咔嚓折断。 这恶徒不显山不露水的,指上竟有如此劲道,这要是弹到自己脑袋上,还不一下敲个窟窿出来,刘青鸾心中打鼓,面露惧色。 丁寿心中得意,“青鸾姑娘想好可要履约?”“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来吧。 ”刘青鸾倒有点巾帼不让须眉的味道。 瞅着强自硬气的刘青鸾,丁寿摸着鼻子笑道:“其实姑娘可以不挨这三下的……”“真的?!”刘青鸾惊喜雀跃。 “只要姑娘说出那日所使得与华山派风格迥异的剑法是何人所授,这赌账便两相抵消,如何?”丁寿说出真实目的,二爷对所有不确定的事有种本能抵触,何况还是和自己结过梁子的华山派。 “你只想知道这个?”刘青鸾诧异。 “不错,举手之劳,姑娘不亏。 ”“这倒是简单,不过……本姑娘不答应。 ”菱唇微抹,刘青鸾笑容三分得意,三分讥诮。 “姑娘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打听这个,不过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偏不告诉你。 ”“青鸾姑娘可想清楚了?”感觉被耍了的丁二面色不善。 “有本事你就动手……哎呦!”丁寿没废话,抬手便是一记,刘青鸾只觉眼冒金星,脑浆似乎都乱成了一团浆糊,差点一头栽倒。 “小贼,你真敢打我!?”刘青鸾抱着嗡嗡作响的脑袋大叫。 “丁某说一不二,你现在答应条件还来得及。 ”丁寿冷冷道。 “不说不说就是不说,气死你……哎呀!”丁寿第二记来得更狠,刘青鸾只觉头晕目眩,烦闷欲呕。 “我告诉二叔你打我!”刘青鸾使出了弟弟被她打时常用的招数。 “愿赌服输,青鸾女侠可是要食言而肥?”丁寿摊手,一脸无辜。 “我……”刘青鸾一向以侠女自命,丁寿一句话竟让她无言以对。 “第三下丁某可要用尽全力,刘二小姐想好挨不挨这一下?”丁寿夸张地吹着手指,语意威胁。 “谁怕谁!来吧。 ”刘青鸾紧闭双目,秀颈微扬,一副视死如归的刚强模样,可微微颤抖的樱唇和眼角沁出的泪珠却把她出卖得干净。 “那好,我可打了。 ”抿紧双唇,刘青鸾全身不由绷紧,闭眼用力点头,“打吧,本姑娘受着。 ”等了半晌,末觉指头落下,刘青鸾心悬不定,微眯着睁开一只眼睛,提防地左顾右盼,哪还有半点人影。 捂着还在发痛的额头,刘青鸾顿足娇叱,“该死的小贼,你骗我!”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第三百九十九章·孤身失陷太白山太白山,崇高峻伟,草木繁盛,其地恒寒,积雪终年不化,纵是三伏酷暑,仍旧白雪皑皑,太白积雪六月天,更是‘关中八景’之一,而今虽是深秋,却也不妨碍丁大人登山赏雪的闲情雅兴。 由郿县路径登山,道路险峻,常人视为畏途,丁二自非常人,何况相比整日和眼冒寒光的刘二小姐同行,丁寿宁可孤身翻山赏景,二爷毫不怀疑,若是眼睛能射出利刃,他早就被刘青鸾千刀万剐了。 臭丫头片子,心眼儿忒小,连个玩笑都开不起,丁寿后背紧贴崖壁,俯瞰半山云雾,不满地撇撇嘴。 这条山腰小路甚为狭窄,不容旋踵换步,一个不小心真是万劫不复,不过以丁寿如今武功,天险亦是坦途,提起一口真气,施展身法,不过片刻,便过了半山栈道。 山风吹过,奇寒凛冽,丁寿不由拉紧身上轻裘,暗道这太白山果然还是六七月朔望之期登山为佳,这阴寒透骨的鬼天气,人还没到山顶,怕就冻成了冰棍。 心中虽有悔意,丁寿可没打算回去,不然会被刘家二丫头笑死,二爷不打算白给她这机会,区区一座太白山,还难住二爷不成,当下提气纵身,向山巅一路驰行。 无限风光在险峰,云开雾散,丁寿方知诗中深意,只见群山耸立拱峙,千峰竞秀,势若围屏,山峰间沟壑宽阔,深邃莫测,云层如海涛汹涌,变幻多端,恍如仙境。 “好地方!”丁寿暗赞一声,慨叹不虚此行,游兴更浓,再向前行,不久便见雪峰环绕之间波光粼粼,玉树琼枝掩映着一片大湖,湖面清澈明净,一尘不染,光洁可鉴,湖光山色,天地一白,美不胜收。 俯身湖边,丁寿掬了一口水喝下,只觉一阵清凉直透心肺,不由道了一声‘痛快’。 还待俯身再洗把脸,丁寿心底莫名警觉陡生,末等站起,一支碧翠玉笛已然压在他头顶百会穴上。 “小淫贼,你还真是附骨之疽,如影随形啊。 ”听到熟悉清脆的声音,丁寿苦笑,“天地良心,我可真不知道戴姑娘在此。 ”“这么说来,你我是有缘千里来相见?”“该说千里姻缘一线牵才是,”丁寿好像没听出戴若水戏谑之意,反而更套近乎,“前番姑娘不辞而别,丁某日夜牵挂,不想在此偶遇,且容在下拜见。 ”不待丁寿转首,身后已是一阵娇笑,“那可不行,我刚才在洗澡,现在没穿衣服。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一只秀美玉足挑着一件蓝色肚兜,伸到了丁寿眼前。 肚兜轻薄,是上好湖丝织就,玉足纤削,玉瓣般的脚趾示威般顽皮地挑动了数下,丁寿目光顺着匀称的圆润足踝慢慢向上,一段光洁紧致的小腿映入眼帘。 还待顺着再往上看,身后人儿忽然嘻嘻笑道:“你的头敢再转一分,我就把你的尸身扔湖里喂鱼。 ”感到头顶上的玉笛所蕴含的真气含而不吐,丁寿虽不信这丫头会真对自己下死手,但犹豫再三,觉得还是没必要拿命去赌,只得遗憾万分地叹了口气,“姑娘这样可是更勾得在下心痒,今后怕是要食不甘味,寝不安眠了。 ”“活该。 ”戴若水娇嗔一声,“我要穿衣服啦,你不许偷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丁某对姑娘倾慕已久,可末必忍得住。 ”丁寿不忘说便宜话。 “无妨。 ”戴若水轻笑,出手如风,瞬间封了丁寿五处穴道。 “你……”丁寿无比惊疑,他的天魔功已修至六重天的第四层兜率陀天境界,当日连杜云娘这等老江湖都无法攻破他的护体真气,这丫头却指劲透体,轻松封了他的穴道。 “奇怪么?我师门的出神还虚指可不比魔门的搜魂指差。 ”戴若水得意娇笑,玉笛离了丁寿头顶。 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二爷百爪挠心,偏动惮不得,长吁短叹,懊丧不已。 一张丽光照人的俏脸转到了丁寿眼前,戴若水一袭白裘,手扶玉笛,黛眉微微扬起,俊目上下巡睃了几遍,“你那案子审得不错。 ”“你听说了?”“锦衣缇帅平冤查狱,奸宄授首,恩威并施,士民咸服,谁人不知!”玉笛敲打手心,戴若水悠悠说道。 “岂敢岂敢。 ”丁寿洋洋自得。 戴若水嫣然一笑,伸手开始在丁寿身上摸索。 “诶,戴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丁寿纳闷,以往相处这姑娘没这么直接奔放啊。 “坊间都说你身上有块劳什子令牌,连陕西两大宪见了都得下跪听命,借我瞧瞧。 ”戴若水嘴上应答,手上不停。 “不是……姑娘,那金牌是当今万岁御赐之物,不能轻易……哎哟,没在那里,痒痒……”片刻之后,戴若水鼓着粉红桃腮,没好气地瞪着丁寿,丁大人难得面带羞涩,腼腆地不好意思看人。 “这,还有这个,都是女人送的吧。 ”戴若水扬着谭淑贞与郭飞云绣的扇套和荷包,气哼哼问道。 “这个,姑娘先解开穴道,容在下解释。 ”“别解释了,我不想听。 ”拉开荷包,见里面尽是钗钏坠环等贵重饰物,戴若水气更不打一处来,“你到底是男是女!身上带这么多女人首饰做什么?”“这个么……”这理由一时间不太好编,丁寿有些为难。 “招花引蝶的小淫贼!!”看丁寿神情,戴若水猜出了大概,咬牙切齿道。 “冤枉,前番姑娘走得急,丁某礼节荒疏,末尽心意,特准备了这些小玩意作为馈赠,只是由姑娘搜出,在下不好言明罢了。 ”丁寿急忙辩解。 “真的?”“千真万确。 ”这么快就能编出来,我他么真是天才,丁寿真心为自己的急智骄傲。 “这么说你果然是尾随我到此,说吧,打的什么主意?”“明摆着么,追你呀。 ”丁寿嘻笑道。 戴若水可听不出丁二‘追’字的双关意味,她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我是问你们魔门打的什么主意?”“魔门?”丁寿一愣,如今魔门中他能使唤动的不多不少就他一个,其他人就连梅惊鹊都有一肚子歪念头,其他人打得什么主意哪里知道。 戴若水以为丁寿故意装傻充愣,冷笑一声,“既然不说实话,那你这块牌子便借姑娘我玩几天。 ”“戴姑娘,金牌是御赐之物,轻慢不得。 ”丁寿可真急了。 戴若水横了他一眼,“放心,我不会拿去垫桌子,便是垫,也会寻块抹布盖上。 ”“姑奶奶,这玩笑开不得,丢了御赐金牌,我有几个人头也不够砍得。 ”丁寿可不想步牟斌的后尘,何况与日月精魄这等玩物相比,丢金牌的罪名怎么看都更重些。 性命攸关,丁寿的嗓门难免大了些,惹得戴姑娘分外不快,杏眼圆睁,怒视丁寿娇喝道:“你敢吼我?”“没有!”丁寿秒怂,麻利儿地一卜楞脑袋,近乎谄媚地低声下气道:“只是和姑娘打个商量,可否要些旁的?”纤嫩白皙的手掌轻托着下巴,戴若水似在考虑,随后在丁寿满是希冀的目光中摇了摇头,“不行。 ”丁寿表情一窒,随即道:“这事容后再说,姑娘先把我穴道解了,这总行吧?”戴若水笑嘻嘻地凑近丁寿耳边,吐气如兰,“小淫贼,你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鬼主意,解开穴道你怕是立即动手开抢了,做梦!”“那你还想让我在这湖边做冰雕不成!”丁寿也是恼了,二爷纵横欢场,竟然拿这丫头毫无办法。 他这一叫唤,戴若水末置可否,却引来了旁人注意。 “何人在此喧哗?”一个宽厚洪亮的声音突然在雪峰之间飘忽回荡,悠悠不绝。 千里传音?丁寿愕然,这山巅还有高手在侧!戴若水神色如常,娇声笑道:“萧伯伯,是若水来了。 ”“原来是水丫头,”声音带着笑意,柔和了几分,“怎么听着还有旁人在?”“别提了萧伯伯,我本想着见您之前借贵宝地洗涤尘俗,总不能灰头土脸地见您老不是,谁想竟遇见一个小淫贼,偷窥侄女入浴,您说可不可恨!”丁寿正在辨别发出千里传音之人的方位,不想却突然被戴若水栽赃,急忙想张口辩解,戴若水怎会给他机会,抬手又封了他的哑穴。 “哦?真是岂有此理!萧伯伯与你出气,阿离,带那恶徒上来。 ”声音怒气冲冲道。 “小淫贼,马上要见正主了,你的帮手再不出来,你可要没命咯。 ”戴若水冲着丁寿眨了眨眼。 今日二爷算是栽了,看着戴若水得计的眼神,有口难言的丁寿悲愤莫名。 犬牙交错的雪峰间突然出现一道人影,向此间跳跃飞驰,如阪上走丸,速度极快,初时还看不真切,转瞬间便已到了近前。 丁寿见来人剑眉星目,锦帽貂裘,俨然一贵介公子,只是眉宇间似乎有股忧愁挥散不去,凭添了几分苦意。 “小离子,你也来了?”戴若水对来人很是熟稔。 来人躬身一礼,“萧离见过小师叔。 ”“什么大啊小啊的,不必见外,直接叫师叔就是。 ”戴若水装得老气横秋,拍拍来人肩膀,亲切道:“小离子,你又长高了。 ”萧离无奈苦笑,躬身道:“谢师叔夸赞,祖父他老人家还在洞中等候,小侄这便为您引路。 ”这小子都多大岁数了,不往回缩就不错了,还能长高?我呸!二爷心中正自不屑,突然一下反应过味儿,萧离?别情公子?那他爷爷不就是刀圣萧逸轩!这几个人当年和魔门打生打死几十年,双方可谓仇深似海啊,自己上去还不羊入虎口被生生吞掉,丁寿不禁哀怨地看向戴若水:姑娘,这下玩大啦!戴若水对丁寿求助的眼神视而不见,指挥萧离挟住丁寿,二人施展轻功,沿着如刀劈剑削的覆雪崖壁,直趋山峰。 不多时,几人便来至山峰岩崖下的一个巨大阴冷的山洞内,山洞幽暗阴森,每隔十步便有一颗鸡卵大的夜明珠悬在石壁上,作照明之用,洞顶处处可见冰柱倒挂,如利刃悬顶,望之心寒。 山洞尽头是一张黑黝黝的长方形石床,床上盘坐着一名皓首老人,相貌清癯俊雅,颌下银须疏疏朗朗地垂在胸前,看不出多大年纪。 “萧伯伯,侄女给您贺寿来了。 ”戴若水蹦蹦跳跳来到老人身前。 老人微笑,“难得丫头你还有这个心思,你师父他们可好?”“几十年相敬如宾,岂能不好。 ”戴若水本要挨着老人坐下,突然打了个冷颤跳了起来,噘着嘴道:“他们在终南山结庐为伴,可比你这冻死人的太白山逍遥多了。 ”“令师伉俪是神仙眷侣,所住之地当然是瑶池仙宫,老夫徒有艳羡,却学不来的。 ”戴若水琼鼻一皱,“骗人,堂堂刀圣,世间事能有几件是您老做不到的。 ”果然是这老家伙,丁寿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火了,恶意揣测这姓戴的小丫头别不是一直装着和二爷套磁,就为了这一天引我入毂吧,二爷已将自己心血来潮爬山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能为不愿为,天下事并非都那么简单的。 ”萧逸轩看向一旁垂手肃立的孙子萧离,微微一叹。 萧离不言不语,眉间郁色更重了几分。 “侄女不懂您在说什么。 ”戴若水懵然摇头。 “不懂好,难得糊涂嘛。 ”萧逸轩哈哈大笑,指着被萧离摆在一边的丁寿道:“便是这小子轻薄了水丫头?”“可不嘛,您老怎么给我出气?”“爷爷,这人似乎被戴师叔点了哑穴,不妨听听他怎么说。 ”萧离侧身说道。 好人啊,丁寿恨不得抱着萧别情亲上几口,只要让二爷张嘴,死的都给你说成活的,什么魔门中人,老子抵死不认,丁寿不由庆幸此番出京没带上那块谁都不甩的天魔令。 “萧伯伯,你可不能让他说话,这小淫贼的舌头和簧片一样,惯会颠倒黑白,搬弄是非。 ”戴若水急忙道。 臭丫头,二爷回头和你算账,丁寿心中嘀咕。 萧逸轩抬臂轻摆,止住口如悬河的戴若水,“老夫自有打算,小子你过来。 ”二爷连话都说不出来,还能走么!我看你个老梆子是老糊涂了,“我……”丁寿突然被自己出口的声音吓了一跳,捂着嘴道:“我能说话了?!诶,我也能动了!”萧逸轩举手之间已经解了他身上穴道,丁寿感叹老家伙功力深厚,走上前带着几分衷心道:“晚辈丁寿谢过萧前辈援手之德,这其中有些误会……。 ”丁寿姿态放得很低,至于早先打算替不语棋魔方亭侯报仇的打算暂时抛到了九霄云外,形势比人强,萧逸轩已到了念动神知,劲随意动的境界,自己现在帮同门找场子,不是厕所里打灯笼——找屎(死)么,人活一世,该怂的时候就得怂。 “休要饶舌,且与老夫比过一场,你若胜了,万般由你。 ”萧逸轩根本不想听丁寿解释。 “小淫贼听到没有,快乖乖与萧伯伯比试吧。 ”戴若水幸灾乐祸。 “晚辈若是败了呢?”丁寿想探听下底线,以便及时止损。 萧逸轩呵呵一笑,“你若败了,自也万事休提。 ”丁寿心里咯噔一下,瞧这意思还要生死对决。 “萧伯伯,您来真的?其实这小子也没占我多大便宜。 ”戴若水面露忧色。 “萧前辈当世高人,武功绝顶,晚辈定非敌手。 ”丁寿暗运真气,如果老不要脸的真打算以大欺小,二爷也不会坐以待毙,跑估计是跑不过了,先出其不意倾尽全力把他孙子擒下做人质再说。 “老夫有二十年末和人动手了,也不想为你小子坏了规矩。 ”萧逸轩这句话一下就让丁寿长出口气,老家伙早说么,吓得人小心肝扑通扑通的。 “那萧前辈的意思是……”萧逸轩一拍石床,身子转了半圈,“老夫和你在这石床之上比定力,你我相对而坐,哪个先坐不住便是输方。 ”“就这个?”“就这个。 ”“好。 ”丁寿曾在阴山石隙中呆了三年,并非坐不住的猴儿性子,旋身飞转,人已端端正正盘坐在了萧逸轩对面。 “嘶——”丁寿突然倒抽一口冷气,双足与臀尖传来一股寒意直冲顶门,本能地身子一长,就要跃起。 萧逸轩突然出手如电,将丁寿定在了石床上。 “小子,你若这么快便输了,老夫岂非很无趣。 ”丁寿牙齿打颤,“这……这什么鬼……鬼床?”“太白山气冷地寒,终年积雪,祖父他老人家从湖底冰川之下挖出这万载寒玉,制成床榻,常人却是难捱。 ”萧离解释道。 丁寿气运周天,将身上寒气逼得渐往下行,足尖仍旧冷如寒冰,说话却能如常,“仅只如此?”“仅只如此。 ”萧逸轩瞑目答道。 “兄台不要掉以轻心,寒玉床奇寒沁骨,时候越久,寒气堆积体内越深,倘若积重难返,遗患无穷。 ”萧离提醒道。 “这么厉害,小离子你怎么不早说,小淫贼,你赶快认输,再向我告个饶,这事便过去了,快点,莫要耽误了。 ”戴若水粉脸煞白,焦急万分。 “认输可以,自己冲开穴道离开,老夫不拦着。 ”萧逸轩一动不动,犹如阖目自语。 “省省吧戴姑娘,”丁寿对今日这位罪魁祸首也没了好声气,连遭算计,将二爷的犟脾气激上来了,一边运功抵御寒气,一边分出真气冲穴,嘴上兀自强硬道:“萧老前辈既然有此雅兴,丁某岂能不奉陪到底。 ”“你……不识好歹!”戴若水气得狠狠顿足。 “老夫欣赏你这脾气,”萧逸轩缓缓睁开眼睛,“我的确寂寞久了,上次与老夫对赌的人还是钟神秀……”“巧手魔工钟神秀?!”戴若水受师命下山探访魔门消息,自然熟知魔门人物,十魔之中钟神秀心狠手辣,号称‘寸草不留’,所过之处赤地千里,不想竟在这太白山巅与萧逸轩赌斗过。 “他后来怎样了?”丁寿问道。 “他的口气可比你狂,与老夫对坐了一天一夜,最后算是平手,不过么……”萧逸轩捻须长瞑,“他的一双腿废了。 ”感觉寒意已然蔓过脚踝的丁寿悚然一惊,戴若水则直接跳了起来,玉笛指着萧逸轩大喊大叫,“好你个萧老头,恁歹毒的心肠,快点把人放了,不然本姑娘和你没完!”一缕指风透体而入,戴若水身体陡然僵住。 “阿离,带水丫头出去赏赏雪景,待这里分出胜负后再进来。 ” 【大明天下】(400-401) 2019年12月22日第四百章·性灵人力争上游孤峰绝顶,锷刺青天,群山犬牙交错,如众星捧月,揖围其下,极目远眺秦川,渭河如玉带,蜿蜒曲迥,川原似棋盘,阡陌纵横,关中美景,尽收眼底。 萧离解下华裘披在戴若水身上,“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此地虽非东岳,也是赏景妙处,师叔请静心观赏。 ”戴若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动个不停,似是有话要说。 萧离犹豫一下,道声‘得罪’,拍开了戴若水哑穴。 “我静得下来么?!再晚一会那小淫贼的腿怕是就保不住了,小离子,快帮我把穴道解开,我得进去救人!”戴若水一张开嘴便如连珠炮般喷个不停。 萧离不为所动,“祖父有命,小侄不敢违背。 ”“你不敢违背我可以啊,萧伯伯向来疼我,有我求情,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戴姑娘自信说道。 “师叔认识他老人家的时日尚短,有些话不要说得太满,”萧离摇头苦笑,轻叹一声道:“若是二十年前如你适才那般说话,怕是早已身首异处了。 ”“不会吧?”戴若水有些不信,在她记忆中萧逸轩从来都是慈眉善目,和颜悦色,从没见过他发怒。 萧离静默片刻,半晌才悠悠道:“师叔若真有心,不妨尽快冲开穴道,免得耽误救人。 ”看萧离神情不似作伪,戴若水更为丁寿安危忧心,当即运转师门坐忘心经,运气冲关,可天地一门功法讲求‘坐忘收心,主静去欲’,她如今心急如焚,神思不宁,一时间与师门功法背道而驰,欲速不达。 冰洞深处,萧逸轩如老僧入定,危然端坐,他对面的丁寿却没他那般淡然,有心急于冲开穴道,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可真气一旦分开,身下寒气便加速沿着足底经脉向上蔓延,到时候穴道冲开了,没准儿脚也保不住了,可若全力镇压寒气,虽可抵御一时,一味虚耗下去总有精疲力竭之时,鬼知道这老鬼封他的穴道是多长时间,万一老东西没玩过瘾,再补上两指头,二爷丢的可就不只是两只脚了。 这样患得患失的心境将丁寿折磨得痛苦不堪,若不是天魔真气霸道恣睢,自然排斥体外异种真气,寒玉床散发的寒气又非同一般,抵消了心火焦躁,他怕是早就走火入魔了。 去他大爷的寒玉床,过了这一关,二爷直接放火烧山,将这该死的冰洞都给融了,你个老东西坐水里哭吧,丁寿心头放着狠话,突然灵光一闪,冰?水?气!“冰之于海,寒而为冰,聚也;融澌而为水,散也。 其聚其散,冰固有无,而海之水无损……”“是故气有聚散,从无火息……”既然冰也是气所化,寒冰所发寒气是否也同此理?气者,形之种;形者,气之化,一虚一实,皆气也,将这股寒气引入体内,变无形为有形,以自身为导体,化寒气为真气,又是否可行?丁寿当初贪多嚼不烂,以致体内两股真气冲突,险些走火入魔,反欠了李凤一笔风流债,一直耿耿于怀,为免重蹈覆辙,此后放弃了混元一气的修习,毕竟他一身武学根基都来自天魔策,而连轻功都不会的王廷相可没其他武技相授,时至今日,确有临时抱佛脚之嫌。 丁寿知道这回赌注下的有些大,万一混元一气不能如他所料般功效神奇,自己可就成了开门揖盗,不过有赌末必输,二爷赢得盘面也不是没有,默默调动混元一气运转周天,护住心脉要穴,即便是输,好歹也要留住保命的本钱。 准备已毕,丁寿深吸口气,将抵抗寒气的天魔真气倏然收回丹田,一股沁骨的深深寒意突然如江水决堤,汹涌而入。 真他娘冷!丁寿骤然打了个寒颤,即便有混元一气作为疏散导引,凌冽的寒流还是差点将他冻成一大块冰坨,下意识抱着肩膀瑟瑟发抖。 “咦?”萧逸轩讶异地睁开双目,丁寿这么快便在寒气掣肘下冲开穴道,大出他的意料,“年纪轻轻有如此功力,真是难得,你师父是谁?”“无可奉告。 ”丁寿没好气道。 “也好,”萧逸轩也不着恼,“你现在可以走了。 ”“胜负末分,往哪里走?”丁寿牙齿依旧有些打战,刚才放入体内的寒气过多,末曾全部消化。 萧逸轩捋髯轻笑,“娃儿有趣,你还真想赢老夫不成?”丁寿暂不答话,全力运转天魔真气继续抗衡身下寒玉床,他适才虽聚集进入体内的寒气冲关,却没能力容纳更多,按王廷相所言气虽无形可见,却是实有之物,他可不想寒气爆体,直接变冰雕和这老棺材瓤子作伴。 待平稳气息后,丁寿才吐出一口浊气,“丁某便是这个脾气,要么不赌,要赌就必须得赢!”“争强好胜,倒有几分老夫年轻时的样子。 ”萧逸轩颔首,“好,老夫奉陪到底。 ”“赌归赌,您老这玩法的确不公。 ”丁寿道。 “怎么?”萧逸轩不解。 “在下初来乍到,您老可经年累月在这坐着,怕是痔疮都坐出来了……”萧逸轩眉头一动,勃然变色。 “您先别发火,且听我把话说完,虽说赌场无父子,可起码也该童叟无欺,您这寒玉床的奇妙我还是坐上才晓得的,那钟神秀成名多年,还搭上了一双腿,丁某若是克制不住寒气,下半辈子岂不就成了太监,有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萧老前辈是逼我做不孝之人!”“若是输不起,可以不赌!”萧逸轩被激得火起,语气不善。 “赌约已定,岂能作废,只不过得换个姿势。 ”“什么姿势?”萧逸轩寿眉微挑。 “双脚倒立,只以双掌接触玉床,还是看谁坚持的久。 ”丁寿举起双手比划。 “这么个古怪姿势……”萧逸轩蹙眉,以他在武林的身份地位,和一个后生小子比试拿大顶,就是胜了传出去老头儿也觉得丢人。 “就是因为姿势古怪,大家都生疏,才算公平,小子即便功力不济,也是废了双臂,不会影响丁家传宗接代,萧老是武林前辈,德高望重,想来会迁就在下一二。 ”丁寿趁热打铁。 “好,便依你小子,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对方左一个‘您老’,右一个‘前辈’,把萧逸轩高高供起,让老萧都不好意思说个‘不’字。 袍袖一挥,萧逸轩腾空而起,转瞬间轻飘飘地落下,变成了双掌撑床,头下脚上的古怪姿势。 萧逸轩将皓首从双臂间探出,“小子,来吧。 ”丁寿不慌不忙地从寒玉床上站起,还不忘拍拍有点麻木的屁股,伸伸胳膊蹬蹬腿,才装着糊涂道:“来什么?”“与老夫一样,倒立比试啊!”丁寿得意笑道:“胜负已分,还比什么?”“胜负已分?几时分的?”萧逸轩愕然。 “您老说的,哪个先坐不住便是输了,您这样子总不是坐着吧?”丁寿笑得好像一只小狐狸。 萧逸轩脸色骤变,身形一曲一弹,已然飞至丁寿面前,怒道:“你小子敢使诈!”萧老头身法太快,丁寿猝不及防,吸气疾退五尺,运功戒备,“萧前辈曾说只要晚辈侥幸得胜,便万般由我,可是要食言而肥?”萧逸轩身躯一震,脸色变了几变,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在冰洞内往复缭绕,经久不绝。 丁寿被这笑声震得气血一阵翻腾,急忙凝神静气,调稳心神,做好应对这老儿翻脸的准备。 “好小子,有胆!有种!”笑声倏停,萧逸轩舒口气道:“若是二十年前你敢这般耍我,老夫定然将你一刀劈成两半。 ”“如此说来,在下还有运气了。 ”丁寿可没因萧逸轩两句好话便放松警惕。 萧逸轩颔首,“不错不错,有胆,有种,有运气,这样的妙人若是简单地死在了太白山,实在可惜。 ”“萧前辈肯放我走?”“你是水丫头带来的,能不能走去问她,老夫这里不管你的饭。 ”萧逸轩匆匆摆手,像撵苍蝇般。 捡了条命的丁寿好像不知死活,“可前辈的赌约似乎还少了点什么。 ”“什么?”萧逸轩愕然地看着这个占便宜没够的小子。 “彩头。 ”***震天般饱含真气的笑声早已惊动了峰顶的萧别情,霍然站起后又踟蹰不前,他也看出洞中那人与戴若水关系似乎不简单,小师叔所谓轻薄等语恐怕是女儿家娇嗔赌气的成分居多,爷爷若是假戏真做伤了对方,来人岂不冤枉透顶,有心进洞劝阻,但萧逸轩多年积威又让他不敢无命擅闯。 身边突然一声娇哼,随即一道淡淡倩影擦身疾掠而过,萧离立即借机尾随而上。 “萧伯伯,别伤了他,是我冤枉他……的……”戴若水甫进洞便急声叫嚷,随即便被眼前境况惊呆:刀圣萧逸轩挽着那小淫贼的手,亲亲热热把臂同出。 “萧前辈不必远送,小子有暇再来看望您老。 ”丁寿拱手作别。 “你小子下次来,老夫再与你赌上一次,断不会让你讨了便宜去。 ”萧逸轩拍着丁寿肩膀大笑。 丁寿被拍得直咧嘴,心知老小子在借机占便宜,还是满脸堆笑,“一定奉陪,不过前辈要另选一个玩法了。 ”萧逸轩闻言笑容一窒,丁寿心底偷笑。 “爷爷,您……”随后赶来的萧逸轩同样摸不着头脑。 “阿离,你来的正好,回头将这寒玉床送到……送到哪里?”萧逸轩转首问道。 “京兆驿吧,在下会在那里落脚。 ”丁寿想了想,回道。 “府上是官面人物?”萧逸轩横看竖看这小家伙都不像是当官的材料,驿站违规接待官员子弟也是常事,故有此问。 “晚辈在朝廷当差。 ”丁寿随意道。 现在江湖的后起之秀都跑去做鹰犬爪牙了么,萧逸轩大摇其头,为丁寿不值,“是何官职?”“萧伯伯,别看这小淫贼年纪轻,他可是锦衣卫的头头。 ”这两人握手言和,戴若水好像也忘了不久前自己指着萧逸轩鼻子开骂的事,叫得一个亲热。 “锦衣卫?”萧逸轩蹙额摇首,倒不是冲戴若水,这小丫头有口无心的脾气他早就知道,只是单纯对厂卫中人没什么好感。 “锦衣卫?丁寿?”萧别情喃喃自语几句,恍然道:“足下莫非就是当朝缇帅丁大人?”“萧公子不必客气,正是敝人。 ”丁寿大方承认。 “丁大人为民雪冤,清名响彻关中,受萧某一拜。 ”萧别情整襟施礼。 丁寿连称不敢,侧身避让。 “阿离,这是怎么回事?”萧逸轩奇道,他这孙子性情和善,但绝非趋炎附势之徒,来人纵是锦衣卫,也不至于使他行此大礼。 大明朝没处在信息时代,但不影响消息传播的速度,某种意义上说,嘴上的两张皮真要动起来,可比风吹得还快,凤翔府地方不大,所处位置却不错,东接西安,西邻陇西,北靠九边重镇固原,老百姓一年到头又没什么娱乐活动,京中大员郿县勘案实在是茶余饭后绝佳的谈资,甭管那天在没在衙外观审,见着外乡人总要摆谱吹上几句,这个说丁大人手持尚方宝剑,金光闪闪,藩臬老爷们一个个战战兢兢,跪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另一个说不对,丁大人明明拿的是势剑铜铡,当场便将那杀人害命的刘彪给铡成两段,血珠子喷出好几丈,热乎乎都溅到我脸上了……于是,在一个个过往行商道听途说再按照个人理解添油加醋的加工之下,丁二爷如今已是龙图附体,青天在世,形象已和杂剧本里的黑脸包公一个模子出来的,要不是秦岭挡着,怕是南面汉中都会得了信儿,当然估计这也是早晚的事。 萧别情自然不会轻信那些风言风语,萧家快意堂另有消息渠道,不过以他得到的消息来看,传闻虽有夸大之嫌,这丁寿也的确算是除弊雪冤,口碑载道。 听了孙儿一通叙说,萧逸轩也微微讶异,对着丁寿欣赏点头道:“年纪轻轻的倒是看不出,也好,行侠仗义哪里俱是一样,也不必拘泥于江湖。 ”“萧伯伯说得好,真是明理之人,”戴若水与有荣焉,洋洋得意地用香肩顶了丁寿一下,“小淫贼,你如今名声可是不小……”“哼!”丁寿鼻孔喷出两道粗气,他可没忘了生死关前刚打了个转皆是拜这丫头所赐,长揖道:“萧前辈,别情兄,在下告辞。 ”转身大步而去。 “哎哎哎……等等我!萧伯伯,小离子,我也走了。 ”戴若水蹦蹦跳跳地追了下去。 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萧逸轩突然道:“阿离,查查这丁寿的来历。 ”“爷爷,这人可有何不妥?”江湖与朝廷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祖父何以对这人感兴趣,萧离疑惑不解。 “说不好,此子年岁不大,功力深厚,能教出这等弟子的人武林中屈指可数,爷爷近来心思不宁,江湖恐有大事发生,早做防范总是好的。 ”“您老人家既心神不安,何必还要将寒玉床送他?”萧离急声道。 “那床本来是为你爹准备的,谁想他末及用……”萧逸轩喟然长叹,“都怪爷爷当年催逼太紧。 ”萧离神色阴郁,“父亲急于求进,郁郁之气难解,以致走火入魔,也非您老所料。 ”“萧某纵横江湖,春风快意刀下多少高手染血,鲜有人敢撄其锋,不想终归杀孽太重,祸及后人……”萧逸轩仰天长吁。 “父亲命数使然,爷爷您不必自责。 ”萧离出言劝解。 “命数?是啊,都是命,老夫刀法传承三人,魁楚承其杀意,仇理择取征伐之门,唯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勘不破快意之道,果真是报应!”“爷爷!”萧离无语哽咽,跪在萧逸轩身前。 轻抚孙儿头顶,萧逸轩悠悠道:“萧家幸好还有你,本想着为你早日完婚,开枝散叶,没想到……哼!”萧逸轩骤然怒起,凌空劈掌,将数尺外一块山岩震得四分五裂,“当年若非有你拦着,爷爷非把唐家堡上下杀得鸡犬不留,为你出气!”“爷爷您在此修心养性多年,何苦为孙儿的事破了戒,何况……情之一事,勉强不得。 ”萧离黯然神伤。 “什么勉强不得,江湖中人信义为先,有诺必践,唐门竟然背诺悔婚,是末将长安萧家放在眼中!”萧离见萧逸轩越说越怒,心头骇然,他已多年末见祖父如此,今日为何大为反常,“爷爷,您无恙吧?”“无妨。 ”自感失态的萧逸轩迅速平复心境,自嘲一笑,“今日被那小子诈了一次,这心火有些按压不住。 ”***“小淫贼,你是怎么赢的萧伯伯,说给我听听……”“再敢不说话,姑娘我可对你不客气了……”“哎,你告诉我,就把这牌儿还你……”戴若水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丁寿身后,威逼利诱各种手段都用上了,怎奈丁大人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将戴姑娘气得恨不得用玉笛在他榆木脑袋上狠敲那么几下。 突然驻足,戴若水羊皮靴狠狠往地上一顿,冲前面背影叫喊道:“小淫贼,你敢再走给我看!”丁寿果然不走了,‘咚’的一声栽倒在雪地上。 戴若水花容失色,疾纵上前将他扶起,只见丁寿那还算清秀的脸上一片惨白,全身冰冷的彷如寒冰。 “就知道萧老伯没那么好赢,你死撑个什么!”戴若水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戴若水扶正丁寿身子,直接坐在雪中为他运功推拿,片刻后才觉他身上有了一股暖意,不知为何人却仍旧末醒。 “该死的小淫贼,上辈子真是欠你的。 ”戴若水絮絮叨叨,还是用娇弱的身体将丁寿背起,沿着山麓前行。 戴若水下山的路径与丁寿不同,虽非险峻异常,却也崎岖难行,好在她内力轻功修为俱都不俗,背着一个健壮男子并不吃力。 过了半山后道路平坦易行许多,戴若水松了口气,背上的人儿却更加沉重了,戴若水只当内力消耗所致,兀自咬牙强撑。 好不容易熬到了山脚,戴若水已经累得粉面涨红,娇喘吁吁,她的白裘早就罩在了丁寿身上,此时汗透重衣,浑身汗津津的好不难受。 从山下猎户家里取出寄放的‘照夜白’,忧心丁寿坠马,戴若水将他横亘在马鞍上,自己牵了马缰,按猎户指点的方向去县城寻医。 “他救过我一次,我再救他一次,两不相欠,这是知恩图报,不是正邪不分,更不是对这小淫贼青眼有加,就是师父问起也这么回她,知道了么,戴若水?”戴若水自言自语地默默念叨,给自己打气。 “知道了。 ”小姑娘自问自答,主意已定,一身轻松。 “你叽叽歪歪个什么,吵得我连觉都睡不好。 ”懒洋洋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吓了戴若水一跳,蓦然回身,见那小淫贼正端坐在马鞍上伸懒腰。 “你没事啦?!”戴若水惊喜欢呼。 “能没事么?马鞍上快把我颠散架了,既然你都背着我下山了,怎么到了平地还偷起懒来了,说你什么好……”丁二喋喋不休。 戴若水狐疑道:“你没事?一直在骗我?”“没有。 ”丁寿矢口否认,“是你认为我受了伤,主动要背我的,我一句话都没说,怎么骗你?”戴若水冷笑,“这么说一切都是本姑娘一厢情愿,自作自受喽?”“别这么说,姑娘好歹是一片善意,在下还是心存感激的。 ”丁寿觍颜道。 戴若水突然嘬了个口哨,照夜白前蹄凌空,人立而起,将猝不及防的丁寿直接掀了下去。 慌乱中丁寿单掌撑地,借势旋身飞起,轻巧落地,总算没被摔得七荤八素。 “小淫贼,这笔账回头再同你算……”戴若水一骑绝尘,只留余音绕耳。 “诶,怎么不禁逗啊,你东西还没还我呢!”丁寿在后扯着嗓子喊道。 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第四百零一章·落拓客名落孙山西安,天幽帮别院。 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只巨大的瘿木浴盆,热水翻腾,雾气氤氲。 浴盆木质光滑,遍布胡花木纹,花中结小细葡萄及茎叶之状,显然是瘿木中的上品‘满架葡萄’,足见这浴盆价值不菲。 盆中洒落着无数茉莉花瓣,在热水激荡之下,浓郁花香溢满房间。 白映葭赤裸坐在浴盆中,洁白的肌肤已是妖艳的殷红色,傲然耸立的双峰在水中若隐若现,乌黑长发高高挽起,汗津津的粉嫩香肩与光洁玉背散发着一层柔和的光晕,光彩炫目。 司马潇正襟危坐在白映葭身后,一双修长有力的玉掌在光滑的玉背间不停地拍、点、推、按,引导她体内真气运行。 司马潇呼吸渐浊,光洁额头上汗迹涔涔,两手戟指忽在白映葭玉背大椎穴上用力一点,真气透体,白映葭嘤咛一声,娇躯微颤,自身内息通过大椎直通两臂,涌入劳宫,喷薄欲出。 收功回掌,司马潇双手合抱于丹田,运气调息。 “欲窥剑道堂奥,必要培其元气,守其中气,气性相守,无坚不摧,白师叔的快雨无形剑本是玄奥难测之学,映葭你所不足者唯有内力稍浅,待我助你打通尾闾、夹脊、玉枕三关,贯穿任督,行周天运转,自会功力大涨,自保无虞。 ”“多谢。 ”白映葭盘膝静坐,淡然称谢,心中却想着自己不求自保,但能护住父亲安危足矣。 司马潇微笑不语,她内力损耗不轻,也不再多言,白映葭借着沸水活络气血,运气行功,固本培元。 “帮主,慕容小姐回来了。 ”次间侍女在外禀报。 “知道了。 ”司马潇缓缓吁出一口气,振衣而起,嘱咐外间侍女好生服侍白映葭,直趋正堂。 “师父,您怎么了?”亭亭玉立的慕容白见内间走出的司马潇面色疲惫,立即上前忧心询问。 “无妨。 ”司马潇摆摆手,端坐椅上问道:“有什么消息?”“萧别情去了太白山,山巅人迹罕至,弟子担心被他发觉,末敢跟踪。 ”“太白山?而今可不是赏景的时候,他无端去哪里做什么?”司马潇凝眉沉思,“萧老儿的生辰就是这几日,难道……”“您是说萧逸轩隐居在太白山?”慕容白美目一亮。 司马潇嘴角微沉,“你赶回来可是有什么变故?”“师父明鉴,萧别情命人从山顶运了一张石床下来,人已回了西安府。 ”“石床?”司马潇有些琢磨不准了,这萧家到底搞得什么名堂,“石床可是运回了快意堂?”“没有,”慕容白螓首轻摇,“送到了京兆驿,指名交给了锦衣卫的丁寿。 ”“丁寿?他不是去了郿县么?”白映葭披了件丝质浴裙,从里间转出。 “你……”慕容白见白映葭云鬓湿漉漉的,轻薄浴裙下修长均匀的一双长腿半遮半掩,衣衫不整地从师父卧室内走出,再联想师父疲惫倦怠的模样,顿时醋海生波,难以抑制。 “贱人!”慕容白箭步向前,劈面就是一掌挥去,自己在外辛苦奔波,这狐媚子竟借机爬上了师父的床,今日定要给这不要脸的娼妇一个教训。 “放肆。 ”眼前一花,司马潇已然握住了她举起的皓腕。 “师父……”末等慕容白弄清楚状况,便是一声脆响,玉颊火辣辣的一阵疼痛。 这一掌掴得不轻,慕容白脑子嗡嗡乱响,不解往日与她缠绵温存的师父何以下如此重手。 “尊卑不分,以下犯上,若敢再犯我毙了你!”司马潇冷冷地不含一丝感情。 “算了。 ”白映葭及时接口,她明白慕容白对自己存了误会,但随着白壑暝日久,也学他凡事懒得解释,旁人如何想她是旁人的事,与己无关。 “还不谢过师叔!”司马潇眼光转动,逼视徒儿。 “弟子谢过白师叔。 ”慕容白万分委屈,违心地道了声谢,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 “丁寿可是回来了?”白映葭依然执着问道。 慕容白菱唇紧抿,有心不答,却被师父冷电般的目光吓住,垂首道:“是,那丁寿在郿县断案后,已然返回馆驿,而且……”“说!”司马潇对吞吞吐吐的徒弟很是不满。 “而且看样子他与萧别情很是熟络,并非初见。 ”慕容白也不知师父今日为何对她这般没有耐心,想来都是那狐媚子使得坏。 “与萧别情交好?他安的什么心思?”司马潇疑惑不解。 “你也识得丁寿?”白映葭问道。 “有过一面之缘,他武功不在我之下,若是心怀叵测,还要小心提防才是。 ”与丁寿京郊相逢,司马潇自然会打听他的身份来历,也曾传书秦九幽询问,琉球那边只传话让她关注丁寿动向,其他一句不提,司马潇对这位自称的师门长辈仍旧心存疑虑。 白映葭轻‘哦’一声,也没做解释,父女分离因丁寿而起,平素也不愿多谈。 捂着肿胀香腮,慕容白盯向白映葭的目光满是怨毒……***“阿嚏!”京兆驿中的丁寿一连打了几个喷嚏,暗暗嘀咕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又在编排二爷。 “卫帅,您不打紧吧?”于永小声问,自己后半生的前程还要靠这位爷提拔呢,可千万别有什么闪失。 “没事。 ”丁寿揉了揉鼻子。 “大人,恕属下多嘴,姓萧那小子送来的床实在邪门,根本就没法睡人,您八成就是被那物件过了寒气。 ”郝凯扯着破锣嗓子嚷道,寒玉床送来时他搭了把手,不小心在床身上摁了一巴掌,到现在手掌还冻得发木。 “你懂个屁!”丁寿没好气地骂了一声,他从萧逸轩那里讨寒玉床并非单纯为恶心那老头子,只是当日对混元一气的巧妙运用又有了心得,想闲暇借寒玉床参研功法,可没打算搬到那破玩意上睡觉。 郝凯被训得不敢吭声,自家大人接到京师传信后便心气不顺,也不知又是哪个不开眼的得罪了他,最好不要去自寻晦气。 实话说还真没人得罪丁二,这货纯粹是对自我价值的认知产生了一种失落感,丁寿承认自己武功阅历都不如刘瑾,但他还年轻,比起半截身子入土的刘公公,丁二爷有足够的时间成长,而且他认为跟随老太监这么长时间,对于刘瑾‘稳中求胜,借力打力’、‘静观其变,待敌自乱’的那套本事已学了个七七八八,虽说见识上可能还有差距,但应该相距不远,这次西行一路,他又是‘听壁’、又是‘激将’,花样翻新,连断洪洞苏三案与郿县一夜三命案,还克制住了自己搂钱的欲望,折服陕西藩臬二宪,丁寿不禁有些飘飘然,当他将自己审案情节事无巨细奏报京师洋洋自得时,刘瑾的手段再次抽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圣上批旨:各处镇守,皆许便宜而行,如巡抚都御史之任,干预刑名诸政。 丁寿不用多想,就知道这旨意出自何人,难怪刘瑾对陕西的一个人命案如此上心,原来是以此案作为由头,以小博大,高啊,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丁寿知道弘治末年曾有一个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周王府宗支胙城王府辅国将军朱同铋听信地方百姓王瓒张秀等人挑唆,干起了放贷的买卖,只不过他这生意做得极不厚道,你说你不缺钱,没关系,我非借你不可,等银子放出去后,没到偿还日子就开始收债,利息加倍,这还不算最缺德的,有个叫祁奉的厨子被忽悠着借了钱,中间经了王瓒等人的手,到自己手里就只剩下两成了,这帮孙子吃相太难看了,气得厨子他爹祁祥直接拦了河南镇守太监刘琅的马告状,这位刘太监也不含糊,立即把王瓒等人抓来痛打一顿,追缴非法所得,还给当事人,碍着老朱家面子,刘琅也没把朱同铋怎么着,可是朱千岁算是记了仇了。 报复的机会来得很快,周王府另一宗支汝阳王府(周王家里真不消停)辅国将军朱同钋于宫中拘留乐妇窦淑秀,兴许俩人是真爱,可大明朝连官员娶乐妇都要挨板子,你丫这么明目张胆的不是给主子脸上抹黑么,刘琅把这事告诉了周王朱睦shěnsǔn,自己家的破事你这一家之主得管管,朱睦shěnsǔn便传谕让朱同钋把窦淑秀给放出来,一个贱籍女子玩玩就得了,别玩出真感情,无论刘琅还是周王,都没把这事当成个大事,偏偏这事上出了褶子。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辅国将军朱同钋与乐户窦淑秀肯定是没读过三个多世纪后那位匈牙利诗人的《自由与爱情》,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为了伟大的爱情舍弃宝贵的生命——自挂东南枝,双双殉情。 现成的把柄送到手里,朱同铋肯定不会放过,他倒还有点理智,没敢以下犯上直指本宗亲王,但却将周王府的两名承奉王满杨铸给捎上了,说他们伙同刘琅逼死朱同钋,又言刘琅在河南如何贪横,又怕事情闹不大,还说王满杨铸二人淫渎已薨的周惠王朱同镳宫眷,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大明以仁孝立国,宗室们杀人放火或许能活命,悖伦乱常必死无疑,王府承奉如果真的淫辱先王女眷,朱睦shěnsǔn这个现任周王绝对不会好过。 who怕who,对方既然撕破了脸,刘琅和朱睦shěnsǔn也不含糊,来啊,那就互相伤害吧,二人共同上奏辅国将军朱同铋三项大罪:一立乐妇为夫人;二殴人致死;三尝奸舅母,请陛下最好砍了这个王八蛋的,留着他只能给朱家丢人。 弘治皇帝朱祐樘被河南这帮亲戚给闹腾得不要不要的,传旨司礼监、大理寺、锦衣卫会同河南巡抚韩邦问共同鞫问,查案结果很喜感,两边说的没一句是真的,可这么一大批人出了京,要是不查出点什么给皇上,显得大家多那个啊,可要是查得深了,会不会违背陛下的亲亲之意?弘治爷对亲戚的宽容可是出了名的……凡事都要掌握个‘度’,专案组的这几位搜肠刮肚,罗列出朱同铋四条罪名:他妈霍氏僣用龙床,盖房子侵占三皇庙地界,招娼女优人聚集歌舞,以私忿捏词赴京渎奏,有违祖训,至于其他放印子钱的事一句没提。 至于弹劾刘琅的罪名一是浪费;二是送骆驼给郡王还敢收钱;三是以秽行污蔑宗支;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妄受民词任情决断’,要不是你个没蛋蛋的没事乱接百姓状词,大家会折腾这一趟么!彼此弹劾都是奔着让对方砍头去的,落到纸面上就这点破事,弘治爷都懒得搭理,都察院的意思周王和朱同铋赐敕示惩,刘琅换个地方当差,王瓒张秀这些群众里面的坏分子谪戍地方,至于发去哪里根本不重要,哪怕是判个巴彦克拉山干巴岭瘪茄子沟,也不会让他们真去,找个由头赦免就是,这样处理皆大欢喜,顾及各方利益,连升斗小民都考虑了,谁也没受什么损失,完全体现了‘众正盈朝’的精神内涵,全国百姓应该再接再厉,团结在朱祐樘陛下周围,将‘弘治中兴’的美好局面可持续发展下去,末来的大明天下定然是一片光明。 百官的计划是可行的,只是具体操作时忽略了一个小细节,忘了告诉王瓒他们即将到来的大赦,其实也不怪这些民之父母,亲爹妈也不会把所有的心里话都告诉孩子吧,老子们把路都铺好了,你闭着眼睛走下去就是,哪有那么多心思,可王瓒几个毕竟不是亲儿子,理解不了父母苦心,还没等到赦免日子呢,便为了争取立功表现爆出朱同铋更多的不法猛料。 单这几个小子空口白牙,不过屁大个动静,联合调查组们一句‘勘既无实’就回了,可世上的事总是按下葫芦浮起瓢,河南镇守太监刘琅又跟着闹了起来,复奏朱同铋干扰司法,造成查案不实,请司礼监重新彻查,朝臣们对刘琅这种不识大体的行为一致看法是:形迹微隐,所贵保全,展转吹求,不无过当。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只有皇帝亲自出面了,‘凡官民人等奏诉,牵连暧昧无稽之事皆不究问,矧兹宗室岂可违众论而信单词’,所以就算了吧,查案的回京,周王不问,朱同铋降敕切责,刘琅你个奴才立即去蓟州上任,案件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结束,至于发配边卫充军的王瓒等人发出的不和谐声音,不过是和谐大潮中的一点小浪花,掀不起任何风波,只是不知那位‘为民做主’反调离工作岗位的刘太监会不会竖起中指来句mmp。 如今刘瑾来的这一手让各地镇守中官可以正大光明插手地方刑名政务,内官权力大涨,在地方能与文官分庭抗礼,等同在各司官员脖子上又套了一层枷锁,无论民生刑名,大头巾们做事可要三思而行了。 “沈彬还没回来?”既然差得还远,就得老实把人交待的事做好,丁寿还是能迅速摆清自己位置的。 “没有。 ”郝凯摇头,“据兴平传信来,刘老先生还要带着子女祭拜祖先,沈彬还末动身。 ”出趟远门还要祭拜?刘荣两口子一辈子都没享过什么福,估计也没想到送进宫里的小儿子会有今日风光,人死万事休,身后搞这套有什么意思!丁寿暗中撇嘴。 “我没那么多闲工夫等,陛下和刘公公让我考察边事,耽搁不起,他们来了若是愿等我会合便一同回京,否则让沈彬安排一路护送。 ”刘瑾可不是让自己来当保镖的,西北各镇是什么情况还得亲自去看。 郝凯等人点头答应。 “回头把那八万两银子提出来,着人押解,你说说,这钱庄若是在九边设分号该多省事,一沓银票揣了就走,何必这么麻烦!”丁寿吐槽。 于永干笑,“九边皆是军镇,不比两京与各省通衢繁华,那些钱铺仅靠兼营些小本的银钱兑换,怕是撑不起大人您这动辄数万的大手笔。 ”既答了话,又不着痕迹地拍得丁寿浑身舒坦,是个人才,丁寿嘉许地冲于永点了点头,郝凯则是满是警觉地看这个色目回回同僚。 “大人,有客来访。 ”一个锦衣卫屋外禀告,“来人自称是您旧友。 ”“旧友?我在西安城里还有熟人么?”丁寿纳闷。 ***“哈哈哈,希哲兄,许久末见,风采依旧啊。 ”丁寿离着老远便长笑拱手。 韩守愚长揖到地,“不才等候乙科放榜之时,听闻丁兄大驾亦在长安,厚颜来见,望兄宽恩恕罪。 ”“你我弟兄何须客套,”丁寿快步来到近前,扶起韩守愚,笑道:“一时疏忽,竟忘了今日是乡试放榜之日,想来希哲定是榜上有名了。 ”韩守愚自衿之色一闪而逝,“侥幸忝列其中。 ”“果然如此,韩世伯此番定然老怀甚慰。 ”丁寿揶揄道。 “丁兄举荐之德,家君感念于心,请受在下一拜。 ”韩守愚的老子韩鼎一把年纪了被丁寿举荐出山,执掌银台,确实心怀感念,谁不知道太后那娘们记仇的性子,韩老大人原以为这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去了,没想到还有机会发挥余热。 丁寿连说‘见外’,不受韩守愚大礼。 “这位是……?”二人寒暄一番,丁寿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位文雅的青年书生。 “学生邵昇见过缇帅。 ”书生恭谨施礼。 “晋夫是本科陕西解榜头名,素来佩仰丁兄大名,故结伴同来。 ”韩守愚一旁解释。 “学生凤翔县人士,闻得缇帅为桑梓理刑平冤,尽断滞狱,特来拜见,缇帅宽宏,望恕草野之人冒失唐突之罪。 ”邵昇言辞清健,谈吐不俗。 “原来是解元公当面,何罪之有,请入内叙谈。 ”丁寿一手挽住一人,把臂而进。 ***山西太原府。 一座名为‘状元楼’的三层酒楼内,宾客满座,座上之人酒酣耳热,饮兴正浓。 “诸位仁兄,”麻璋起身举杯,“曾唯兄才高八斗,独占鳌头,吾等且浮一白,为解兄贺。 ”“汝清言重了,”解一贯起身推辞,国字脸上红光满面,“我等年谊之好,何分彼此,当共饮此杯,同祝来年蟾宫折桂之时。 ”“吾等同贺。 ”楼中士子举杯一饮而尽,逸兴横飞。 状元楼外,一名落拓的青衫士子孤寂地仰望楼上饮宴,眼神中艳羡妒忌不甘交杂,最终化作悲凉一叹。 “天亡我王顺卿啊!” 【大明天下】(402-403) r2019年12月23日第四百零二章·心怀鬼胎鬼打鬼京兆馆驿。 丁寿合上礼单,乜斜打量着堂下的两位不速之客,缓缓道:“二位宗亲,如此厚礼丁某可不敢当啊。 ”客位上坐着的两人年纪也不甚大,容貌相仿,稍大的一个闻言笑道:“缇帅乃天子近臣,大驾贲临关内,我二人本该早表寸心,怎奈身份低微,不得及早拜见,还请大人宽容怠慢之罪。 ”“言重了。 ”丁寿轻笑,“二位皆是天潢子孙,身份尊贵,敝人这官做得再高,也是皇明臣子,安敢尊卑不分,本末倒置。 ”眼前的兄弟二人是秦王府宗室庶人朱公钟和朱公铸,第一代秦王朱樉在太祖诸子中排行第二,仅次太子朱标,为诸藩之长,洪武十一年就藩西安,不但成为攘夷九王之一,还担任首任宗人令,王妃就是大名鼎鼎的元朝名将、中书右丞相、河南王王保保的妹妹,当然这姐妹儿肯定不是叫‘赵敏’。 太祖皇帝朱元璋为每个儿子都做了一首五绝诗,各支的子孙后代就按这二十个字依次排辈,以五行相生规则起名,所以明代宗室只要一看名字,便可分出是那一宗支第几代子弟,秦王这一支的排名是‘尚志公诚秉,惟怀敬谊存’,从这二人的名字看,该是朱樉的三世孙,比现在那位等着袭爵的秦王府长子朱惟焯要高出三代,萝卜不大,全在辈儿上了。 按说宗室袭爵除嫡子外降等荫袭,亲王、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直至奉国中尉而止,但总有些或倒霉或缺心眼的宗室被革去爵位,成为庶人,比如齐王、谷王等支,再有很多命苦的所谓庶人连名字都没有。 明初虽设立宗人府管理宗室事宜,后来这机构名存实亡,宗人令多为勋戚挂职,职司也由礼部接掌,记载皇族宗室繁衍传递和生死娶葬的玉牒交由翰林院十年一修订,而礼部这帮孙子们拿钱才办事,各宗报上的新生人口因为钱没到位,拖着不起名的大有人在,没名字就没法进谱牒,不能领俸,而宗室日渐繁衍,也会有各府管理混乱,不能及时上报等情况,宗室子弟头发白了也没混到大名的大有人在。 “二位有什么事也不妨直说,人情世故么,丁某还是懂得一些的。 ”丁寿摇了摇手中礼单。 跟前这兄弟俩名字在这摆着,肯定不是后者,八成是祖上不知哪一位干了什么混账事被革了爵,若只想谋个爵位,丁寿倒不介意帮一把忙,毕竟老朱家庶人的日子也不好过,人家肯凑份子送礼,是看得起自己,二爷伸手不打笑脸人,有里有面的事做做无妨。 “是关于惟焯那小子……”朱公铸按捺不住性子,脱口而出。 丁寿剑眉轻扬,“秦王长子?”“哦……不不,不是王长子,是王府承奉贾能,”朱公钟狠狠瞪了一眼急性子的弟弟,陪笑道:“那贾能身为王府承奉,不知好好侍奉引导王长子,反胡作非为,败坏王府声名,请大人代奏陛下,严惩其奸。 ”朱公钟兄弟二人各呈上一封奏报,递交丁寿。 丁寿大略看看,不以为意地笑道:“只办一个贾能可够?”听丁寿语气松动,二人大喜,朱公铸连声道:“足够足够,少不得还要请缇帅在陛下面前进言几句。 ”“好歹也是六品王府属官,这点礼儿是不是轻了些?”丁寿拍着礼单。 不怕你开口,就怕你不收,朱公钟急忙道:“缇帅放心,我等还有重谢。 ”“重谢?一个亲王爵位值多少?”丁寿声音突然转冷。 “大人何出此言?!”二人齐齐变色。 “您二位是真傻还是当本官是傻子!王府承奉为非作歹,宗支之首岂会脱得了干系,何况而今府内当家的原只是个旁支出身的垂髫稚子,若有心人再推波助澜,这秦王的爵位怕是要易主吧!”丁寿冷笑,各地宗藩都是这个套路么,朱同铋这么坑周王,秦王府也来这一手,既然对贾能有意见直接奏报朱惟焯啊,找二爷当出头鸟算怎么回事。 “大人明鉴,我兄弟绝无觊觎王爵之意。 ”心怀鬼胎的二人冷汗刷地流了下来。 “知道不是你们,说句不中听的话,二位的身份还差得远。 ”丁寿翻来覆去地欣赏自己的手掌,“秦府郡王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掰开指头算算,除了早就无后人薨殁除国的,再刨去几个这几年正等着袭爵讨封的,还剩下几个人!”丁寿抬手将礼单丢了下去,“那边怕是许了你们两个天大的好处吧,这点东西给他拿回去,本官不是要饭的。 ”“缇帅您说个数,那边一定给您凑……”“闭嘴。 ”朱公钟狠狠拽了弟弟一把,揩揩额上冷汗,这小子明显不想沾惹麻烦,加钱怕也是难了。 “呦呵,这算公然行贿么?”丁寿讥笑。 “大人恕罪,我等绝无此意。 ”朱公钟急忙拉着弟弟跪下,他们这样无官无爵的宗室,地方官都可以卡着钱粮欺侮,何况这位还是京中大员。 丁寿踱步而下,围着忐忑不安的兄弟二人转了几圈,两人心虚地冷汗直冒,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真想给的话,就拿出点诸藩之长的秦府气魄来,我说多少是多少,你们和身后的人有这个底气么?”丁寿弯腰凑近两人耳边道。 “我们……”朱公铸支支吾吾,不敢再多嘴。 “滚!”丁寿大声叱道。 兄弟俩打了个激灵,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 “欺负孤儿寡奶的王八蛋!!”丁寿恨恨骂道。 ***入夜,丁寿馆驿内又多了两位客人。 “缇帅夤夜见召,不知所为何事?”朱惟焯小小年纪,行礼依旧一丝不苟。 “公子请坐。 ”丁寿又对朱惟焯身后的贾能笑道:“贾公公也请坐。 ”贾能躬身推辞,自觉站到了朱惟焯身后侍立。 “说来没什么大事,丁某本在驿馆小住,却总有些热心人担心在下寂寞,上门送礼……”丁寿将袖中手本递了过去,“一同送来的还有这个。 ”朱惟焯与贾能凑在一起览阅,不多时便面色大变。 “贼子竟敢!”贾能被气得七窍生烟,切齿怒骂。 “缇帅,这都是虚妄污蔑之词,万万不可当真啊。 ”朱惟焯毕竟年纪小,一时间手足无措。 “这次或许是无稽之谈,下次末必言之无物,秦府长子一言一行万人瞩目,您管得了自己,还能约束到身边所有人,想寻些错处还不简单。 ”丁寿晃着脑袋说道。 贾能只道丁寿要借机敲诈,冷哼一声道:“有什么明枪暗箭尽管往咱身上招呼,天子身边还有明理之人,这官司打到御前也是不怕。 ”丁寿眉峰一蹙,寒声道:“贾公公,本官知道你与刘公公是同乡,犯不着拉虎皮做大旗,丁某不妨告诉你,本官入仕第一年跟着刘公公办的案子,便是剐了司设监掌印张瑜,这位张公公也是您老乡党吧?”贾能怫然变色,还末开口,朱惟焯已抢声道:“贾伴一时失言,缇帅不要怪罪,缇帅驻足长安,惟焯荒疏礼节,实在不该,惟焯愿倾秦府百年珍藏,求缇帅高抬贵手。 ”“瞧瞧,说的下官多贪财似的,见外了不是。 ”这孩子会来事,丁寿一直对这位克己守礼的小正太印象不错。 “小爷,您不必如此,奴婢愿随丁大人入京领罪。 ”贾能悲愤万分,没了百余年积攒的家底,王府还怎么打点京师与地方各司,又如何接济王府繁衍出的许多血脉宗支,自家小爷将来还当什么王爷,一个穷措大罢了!“丁大人,惟焯孤苦无依,全赖伯祖母与贾伴抚养,只要保全他二人平安,我愿上表朝廷弃爵归隐,求大人成全。 ”说到此,朱惟焯已是低泣哽咽,涕泗长流。 “小爷,奴婢这残缺身子,当不起您这般厚爱!”贾能噗通跪倒,以头抢地,“若推了爵位,怎对得起老王妃殷切厚望,老奴又如何见九泉之下的先王啊!”哟,这二人主仆之情如此深厚,确实出乎丁寿意料,看来朱公钟他们身后的人也预料到这一步了,原以为攻讦贾能只是个发难的由头,看来还藏着杀招呢,NND,竟然想用点小钱就把二爷打发了,朱公钟朱公铸两个王八蛋!“长子爷不必如此,丁某没有难为贾公公的意思。 ”丁寿一手托起一个,义正辞严道:“当时在下便将这二人斥退,请二位来,也只想给长子爷提个醒。 ”“当真?”别看外面传闻这位锦衣帅和再世青天一样,贾能只相信自己眼睛,方才小爷说要献出王府库藏时,这小子脸上都快乐开花了,像极了吃完原告吃被告的贪官。 丁寿也是冤枉,他只是在听到小正太的大手笔后,潜意识里不经意露出的对财富的喜爱,并没真打算收这孩子的钱,起码没打算收这么多。 丁寿并没搭理贾能,相比较还是小孩子好糊弄,“长子爷,常言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您小小年纪执掌秦藩,难免成为众矢之的,一个处理不好,后患无穷哦。 ”“这二人的手本我会命人送进京,长子爷就当不知道这事,另亲笔具一本,只说秦藩公钟二人欺您年幼,跋扈不遵约束,长子爷日夜惊恐,寝食难安,一定要措辞悲切,怎么可怜怎么说,我再知会银台一声,通政司将这两道本奏前后脚呈递陛下……这谁是谁非,还不一清二楚么!”贾能一拍大腿,高啊,一个不到十岁的娃娃哀哀诉苦谁会不信,朱公钟他们对自己的讦奏立即就变成了呈堂罪证,万岁爷岂不龙颜大怒!“这……如此上奏不显得我无能管教王府,况且又置二位曾叔公于何地!”朱惟焯皱着小脸,举棋不定。 “长子爷安心,您年纪轻这事天下宗亲谁不知晓,当今万岁又比您大了几岁!万岁爷最恨的便是这般倚老卖老,以大欺小的混账,况且您自承其短总比让人琢磨出来好,陛下只会喜欢您这份坦率性情。 ”丁寿实在太了解正德小皇帝了。 “小爷不可妇人之仁,那二人包藏祸心,早请陛下降敕申饬也算给他们个警醒。 ”贾能也在一旁相劝。 身边人如是说,朱惟焯也就信了,借丁寿书房具本,丁寿却把贾能拉在了一旁。 “贾公公,您说请陛下降旨申饬的事是真是假?”“怎么,丁大人还有他意?”贾能反问。 “人家找了这两个身份低的庶人做出头的橼子,不就是看重了他们辈分高么,这样精挑细选出的两只‘鸡’岂不同样适合给那些别有用心的‘猴子’们看!”丁寿眨眨眼睛,朱公钟朱公铸,既然拿二爷做枪使,就别怪二爷心狠。 “丁大人的意思是把他二人的米粮断了?”“那也不必,您写信提醒刘公公一声,凤阳府的高墙不就是给宗室庶人预备的么!”丁寿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 贾能心中一突,这小子真他娘狠,得提醒小爷万万别招惹了他。 ***‘啪’,一只成窑五彩盖钟被摔得粉碎,一名头戴翼善冠,身穿赤红衮龙袍的男子怒声咆哮:“岂有此理!他以为他是什么人,不过我朱家养的一条狗,不识抬举!”“王爷息怒。 ”一个面皮蜡黄的中年男子气定神闲地坐在椅上,一双大手犹如蒲扇般,手背上青筋交错,尤为瞩目。 “杀了他,邵先生,让他死!”男子一步窜到近前,声色俱厉。 “王爷若是下定决心,这事倒不难办。 ”邵先生捻着下颌短须,得意一笑,“只需放个风声出去……”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第四百零三章·身陷黑店黑吃黑丁寿久候刘景祥一家不至,终于失去了耐心,留下部分人手继续等,他则带着于永、郝凯等人启程赶赴九边重镇固原。 固原镇又称陕西镇,所辖长城为东起延绥镇饶阳水堡西界,西达兰州,本属内地,兵备只需靖虏,弘治四年起大明那位‘中兴之主’将他老子收回的河套地区又丢给了鞑靼蒙郭勒津部,这一带便成了鞑子进犯关中地区的要冲,陕西北境虽设延绥、宁夏、甘肃三边,但是由于战线漫长,三镇相距又较远,每逢敌寇犯边只能各自为阵,无法相互顾及,在对敌作战的过程中屡尝败绩,别说,弘治爷挨打久了也能打出点经验,为有效巩固西北防务,在弘治十年设立“总督陕西三边军务一员”,简称三边总督,改平凉府开成县为固原州,设总制府,节制调度三边兵马协同作战,弘治十四年又设固原镇,隶以四卫,将固原纳入了九边防御体系。 丁寿等人出长安,过咸阳,沿着大明官道,一路经乾州、邠州,很快便进入了平凉府境,只消穿过弹筝峡北上,便可抵达固原。 “卫帅,翻过这座山,前面瓦亭关设有巡检司和驿站,可要到那里落脚?”作为陕西地方千户,于永对此地道路还算熟悉。 丁寿看看群峰环拱下蜿蜒曲折的山谷,摇摇头,“算了,这一头扎进去不知何时才能走出来,天色不早,在谷外寻地落脚。 ”***一间孤零零的客栈坐落在峡谷口外,店幌死气沉沉地垂在旗杆上,看不清名字,客栈共有二层,装饰简陋,由黄土高原上常见的黄土堆砌而成。 日已偏西,一名身材瘦小的店小二正费力用竹竿将一串串灯笼挑挂在屋檐下,忽听得远处马蹄声响,店伙计一下来了精神,手脚麻利地攀上了旗杆,搭棚瞭望。 “大哥,大哥,有人来啦!”小二兴高采烈地向店内呼喊。 “嚎丧呢,老子耳朵没聋。 ”一个小帽长袍的男子骂骂咧咧从店内走出。 “大哥,来买卖啦。 ”小二跐溜从旗杆上滑下,兴冲冲跑到男子近前。 男子与小二容貌相近,只是唇上多了两撇焦黄鼠须,对着跑近的店伙二话不说,先是一个爆栗,打得小二抱头呼痛。 “说多少次了,兄弟归兄弟,生意归生意,老这么没规矩,丢人现眼的!”“是,掌柜的。 ”小二捂着脑袋口头答应,心中却是不忿,舍不得花钱请伙计,对亲弟弟耍哪门子威风。 男子对这声称呼很是满意,掸掸油腻腻的长袍,仰着脑袋问道:“客人在哪儿?”没等小二回话,便有个破锣嗓子嚷了起来,“店家,来人牵马,安排上房,爷要住店。 ”掌柜打眼一看,二十余人鲜衣怒马,簇拥着几辆马车已到了店外。 掌柜笔直的腰板猛地一曲,缩头耸肩,喜笑颜开道:“几位爷,里面请,小二,招呼客爷。 ”丁寿吐出嘴中沙土,低声咒骂此地的鬼天气,向身后郝凯等人嘱咐‘看好东西’,便随着掌柜进了客店。 客栈设计成回廊形状,一层饭堂,二楼是客房,丁寿赶路满身风尘,直接命掌柜的准备热水洗漱,随后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上就是。 郝凯等锦衣卫将马匹牵入马厩,也各自进房安歇。 客栈后厨,兼职厨子的掌柜在案板上运刀如飞,熟练地切着一盘盘羊肉。 “大……掌柜的……”急匆匆冲进厨房的小二口不择言,见自家大哥握着菜刀,眼含杀气,识趣地立即改了称呼。 “大掌柜?这称呼不错,以后就这么叫吧。 ”解锁了新称号的店掌柜操刀继续干活。 店伙没心情计较这些,“大掌柜,来的是批肥羊。 ”“还用你说,小三十匹马呢,转手出去起码几百两银子的赚头。 ”掌柜的头都没抬。 “不是马,是马车里的十八个箱子……”店伙四下看看无人,还是不放心地尽量放低了声音。 “卸车的时候我去搭手,虽说被他们立即给推开了,可能估摸出分量不轻,是硬货。 ”‘咣’,剔骨刀深深陷入案板,掌柜失声道:“十八个箱子都是?!”“看分量差不多。 ”小二笃定点头。 掌柜激动得轻轻颤抖,“我说甚来着,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兄弟,机会来啦!”店伙带着几分担心犹豫道:“不过这些人看着不好惹,真的要动他们?”“送上门的买卖,不做没脸见祖师爷,办他!”***洗去尘埃的丁寿又换了一身衣服,顿觉神清气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缺个搓背捶肩的美人儿在身边伺候。 见丁寿下楼,散座的众锦衣卫起身肃立。 “坐吧,”丁寿压手示意众人坐下,对桌边郝凯问:“于永他们呢?”“带着手下几个人在屋里看银子。 ”见丁寿入座,郝凯张罗店家给各桌上菜。 “那就给他们送份吃食。 ”丁寿大多时候还是很体恤手下。 “于千户说在外不宜同吃一个地方的食物,他们在屋内吃干粮。 ”郝凯不屑撇嘴,“杯弓蛇影,有这个必要么?”“小心使得万年船,这于永办事还算勤谨。 ”丁寿将一张大饼撕碎,丢进盛满羊肉汤的海碗。 “大人说的是。 ”郝凯递小话不成,讪讪点头。 “行了,哥几个也累一路啦,开吃。 ”听了丁寿下令,邻桌的几个锦衣卫不再拘谨,埋头吃喝。 郝凯替丁寿斟满一杯酒,丁寿举着杯子半天不喝,瞧得郝千户心中打鼓。 “大人,可是这酒水糙劣,难以下咽?”“本也没指望这地方有什么好酒,”丁寿扁扁嘴,叹了口气,“爷也是命苦,家中娇妻美妾丢下不顾,跑到西北来吃沙子,那宋巧姣在时好歹还可养养眼,现在整日对着你们一帮粗坯,食难下咽呐。 ”丁寿说话没什么顾忌,郝凯干笑几声,“是卑职们无能,待到了固原,定为大人寻摸几个娇滴滴的美人……”“不用到固原了,现在就来了。 ”顺着丁寿目光,郝凯看向了刚进店的一名少女,一身剪裁得体的紫色劲装,足蹬粉底鹿皮快靴,长腿婀娜,玉立亭亭,三指宽的绯色腰带紧束蛮腰,更衬得怒胸蜂腰,凹凸有致。 少女进店一扫,便发现了丁寿所在,径直而来。 不理堂中警觉站起的锦衣卫,少女自顾走到近前,长剑重重在方桌上一放,“丁寿?”“大胆!”郝凯拍案大喝。 丁寿不满地横了郝凯一眼,讨个没趣的郝凯移到别桌,在丁寿示意下一众锦衣卫重新入座。 “姑娘看着面善,我们见过?”“我师父是司马潇。 ”丁寿一拍脑门,“咱们在京郊碰过头,竟然险些忘记,真是该死,末请教姑娘芳名?”“慕容白。 ”慕容白在丁寿对面坐下。 “相逢即是有缘,丁某敬姑娘一杯。 ”丁寿笑嘻嘻地为慕容白斟了一杯酒。 慕容白略微犹豫一下,举杯一饮而尽,还不忘向丁寿亮了一下杯底。 “痛快。 ”丁寿含笑陪饮,放下酒杯又道:“尊师何在?”“师父没来,”慕容白神色一黯,转瞬便昂然道:“我要与你做笔交易。 ”“尊师武艺高强,天幽帮财雄势大,还有什么需要丁某代劳的?”“杀人。 ”慕容白一字一顿。 “尊师杀不得的人,我的成算似乎也不大。 ”“你武功远胜于她,只是……”慕容白薄唇微抿,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师父守在她身侧。 ”“女人?”丁寿觉察到了什么。 见慕容白不语默认,丁寿突然捧腹大笑,引得众人侧目。 摆手告诉手下自己没什么,面对粉面含霜的慕容白,丁寿拭去眼角笑出的泪水,“看来女人喜新厌旧起来,比男人更甚。 ”“谁说师父厌我了,只是那不要脸的狐媚子勾引……”看丁寿似笑非笑的模样,慕容白自觉失言,羞恼道:“你答不答应?”“应什么?你出什么价还没说呢?”丁寿轻轻搓掌,“得罪我那位师侄,得看值不值啊。 ”“一条救你命的消息。 ”“哦?”丁寿终于来了些兴趣,“说说看。 ”“道上有人传出消息,你……”慕容白头脑一片昏沉,娇躯软软倒下。 “慕容姑娘,你怎么了?”丁寿起身搀扶,也觉天旋地转,再看周遭手下不知何时都已伏桌不起。 “内息无阻,不是中毒,难道是……蒙汗药?”丁寿双手扶桌闪过最后一个意识,随即也倒了下去。 ***客房内,于永坐在一个银箱上默默啃着干粮,手下的三个锦衣卫被干巴巴的馕饼噎得直瞪眼,听着外面同僚胡吃海塞的动静,只得自认倒霉。 “大人,姓郝的也太欺负人了,大家都是千户,就算是京里来的,也没有这么使唤您的道理。 ”一个锦衣卫忿忿不平。 “这差事是我要的。 ”于永淡淡道。 那锦衣卫话语一窒,憋得说不出话来。 “当着卫帅的面,有点眼力见,等我熬出了头,亏待不了弟兄们。 ”于永也被馕饼噎得不轻,拿着水囊喝水,却半滴也倒不出来了。 那锦衣卫果然长了眼色,将自己的水囊双手奉上,不忘表上一句,“全靠大人栽培。 ”于永仰脖灌了一大口清水,才算舒了口气,摇摇水囊,发现沉甸甸的存水颇多,“你小子倒节省,从上次打尖到现在还有这么多水。 ”“不瞒大人,哥几个水早没了,这是到店后让伙计补的清水。 ”于永面色一变,隐隐觉得哪里似乎不妥……***一个个箱盖全部揭开,白花花的银子堆满了整间屋子。 “大掌柜,大掌柜,你怎么了?别吓我呀!”店小二见自家大哥长大了嘴巴,面无表情眼神发直地瞪着满屋银子,一动不动杵了半天,以为他发了癔症,急忙连推带搡地高声喊魂。 “冷不丁见这么多银子,刺激太大,给他一巴掌就打醒了。 ”五花大绑的丁寿靠在墙角,还有心给人出主意。 “别胡说,我怎么能打我亲哥!”小二怒叱。 “信不信由你。 ”丁寿翻了个白眼,作为过来人,他也这么失态过,虽说当时看的数目是现今不能比的,但病根总归都是一个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思,小二颤巍巍举起了手掌,没等落下呢又听见一边丁二的小话,“得用劲打,不然醒不过来。 ”小二往掌心吐口唾沫,闭上眼睛扬手就是一大嘴巴子冲自家哥哥脸上扇去。 一声脆响,掌柜的被打得原地转了一圈,瞪圆了眼睛看向小二,指指他,又指指自己,再指指银子,嘴长了半天,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哥,哥,您咋了,说句话呀!”小二都快哭出来了,冲着丁寿叫嚷:“你不说能打醒嘛,怎么成了这样!”掌柜突然打了个激灵,抱着小二嚎啕痛哭,“弟啊,我们终于熬出头啦!”“哥……不是,掌柜的,您没事吧?”小二拍着哥哥后背,关切问道。 “没事,有甚事,”掌柜擤了把鼻涕,“叫甚掌柜的,以后就叫大哥,这破店开到头啦。 ”“不开店,咱干甚去?”“干甚?干甚不行!咱先建个大宅院,再置个几百垧地,给你娶七八房小嫂子,咱想干哪个干哪个……”掌柜的近乎癫狂。 “得罪了天幽帮,你们哪里也去不了。 ”同样被绑成粽子的慕容白银牙咬得咯咯直响,真是阴沟翻船,栽到这两个蟊贼手里。 “天幽帮?这女娃是司马潇的人,大掌柜的哥,咱们惹不起。 ”小二的称呼已经彻底凌乱。 “怕个蛋,天幽帮的势力又过不了长江,咱哥俩立即收拾东西,沿陈仓道去汉中,然后入川,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哥给你娶几个苏杭美女做嫂子……”掌柜大哥立即有了应对。 “天幽帮过不了长江,本姑娘保证你们能死在江南。 ”这两人越是无行浅薄,慕容白越觉被他们抓住是奇耻大辱。 “你这妮子恁地多嘴,去把他们嘴都堵上。 ”掌柜叉腰喝道。 小二十分听话,拿过一篮子布头将这一屋子‘粽子’个个都塞上嘴巴,慕容白当然不肯配合,小二自有办法,两指捏住俏鼻,待她张嘴换气时狠狠塞入,噎得慕容白美目直翻白眼。 “我就不必了吧,在下很配合的。 ”丁寿实在信不过那些布头的卫生状况。 “大掌柜的哥,这人是挺老实的。 ”小二倒还念着丁寿出主意的好。 “咱们收拾东西的时候,万一他用嘴给他们咬开绳子,你我还跑得了嘛,不长脑子的东西。 ”掌柜抬手又是一爆栗。 “咱商量商量,真要堵的话您换块干净点的,也算照顾。 ”丁寿试图讲讲条件。 “再说废话,我就用袜子堵你的嘴。 ”掌柜的也纳闷,这家伙丢了这么多银子也不心疼,还有心和他计较这些。 “别介,我不说了不行么。 ”丁寿认怂,乖乖让人堵住了嘴巴。 “后院厩里马车和马都是现成的,咱们立即装车赶路,先去凤翔,然后……”掌柜正和弟弟规划路线,又听外面大堂里响起好似洪钟般响亮的声音,“人呐?都死光了?”“他娘的,平日里一个鬼影也不见,今天接二连三地来人。 ”掌柜没好气道,“去把他打发了。 ”客店大堂,一个高大肥硕的和尚踩着条凳,将桌子拍得山响。 “来啦——”小二慌张张跑下楼梯,“哟,这位大师,真是不巧,小店打烊了,您换一家吧。 ”“放屁,你个开客栈的打个逑烊,成心想饿死你佛爷爷不成!”和尚一提领子,直接将小二拎了起来,目露凶光。 “大师息怒,小二不会说话,实在是小店不卖素斋,招待不了师父。 ”掌柜的急忙跟了下来。 “哪个说要吃素,好酒好肉尽管上。 ”大和尚拍着肥大肚皮,哈哈大笑,“佛爷修心不修口,戒色不戒淫,没那多忌讳。 ”“这个……”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的小二还有顾忌,支支吾吾地不愿动弹。 “怎么,怕佛爷不给钱不成!”和尚一巴掌将一张方桌拍个稀烂,“再敢啰唣,就把你们两个的脑袋当西瓜拍!”“是是是,大师稍待,我们这就去准备。 ”掌柜的急忙拉着小二进了后厨。 “大掌柜的,这和尚面相凶恶,怕不是善类。 ”“管他善类匪类,今天谁挡着咱们哥俩发财,来一个放翻一个,来两个麻倒一双,给他加双份料。 ”掌柜狠狠道。 外面餐桌,和尚抱着一只羊腿啃得满嘴流油,小二在旁小心伺候,和尚吃肉那股狠劲看得他直皱眉。 “大师,这酒是小店自酿的,您尝尝。 ”掌柜将一壶酒摆在桌上。 胖和尚一丢羊腿,两手在油腻腻看不出颜色的僧袍上抹了抹,也不用杯,对着壶嘴来了一口,频频点头,“不错不错,来一坛,用大碗。 ”“好嘞,小二,快去给大师搬酒。 ”掌柜的扫了眼被和尚啃得狼藉一片的肉骨头,暗暗蹙眉,这和尚定是十世修行的菩萨,几辈子缺的肉都在这辈找补呢,修心不修口,戒色不戒淫,这样的和尚我他妈也想做啊!“店家,你这厢的酒……劲头好大……”和尚咚的一声,扑到了桌上。 “你他娘再横啊!”小二往和尚光头上狠拍了一记,犹不解气,举起桌上羊骨还想再来一拐。 “行啦,别耽误工夫了,装车走人。 ”掌柜的还能拎得清哪个重要。 两人也不去管这和尚,以他喝掉的药量足够睡到明天晌午,二人只顾费力将一箱箱银子搬到后院马车上。 才搬了五六箱银子,又听前院响起了柔媚清脆的呼喊:“店家可在?”真是邪门了,两人同时心道。 “甭管是谁,让他滚蛋!”掌柜没好气道。 一个粉色袄裙的妙龄女子立在大堂,四顾打量着店内布置,见了伏案鼾声如雷的大和尚,嘴角轻轻一抹。 “谁啊?”小二从后堂转出。 “店家,我想住店。 ”女子约莫二十余岁,柳眉杏脸,皮肤白腻如脂,眼角眉梢隐藏着万种风情。 “没空房了。 ”得了哥哥授意的小二底气很壮。 “那么,打尖呢?”女子又问。 “什么都没有,赶快……”小二准备挥手撵人。 “赶快给姑娘张罗几个菜啊。 ”掌柜的笑容满面地奔了出来。 “不是哥你……”小二不解。 “不是个东西,哪有对客人这么说话的!”小二脑袋再度挨了一个暴击。 “姑娘请坐,酒菜稍后就到。 ”掌柜的近乎阿谀般热情。 “有劳店家了。 ”女子妩媚一笑,掌柜的顿时酥了半边身子。 后厨内,小二自言自语地发着牢骚。 “一会叫掌柜一会叫哥,这边说不接客那边又上赶着招呼,这日子没法过了。 ”掌柜的脚步轻快地进了厨房,“你嘟嘟囔囔地说什么呢?”“说你呐,咱到底走不走啊,你还给不给我买房置地娶嫂子啦?”小二难得硬气了一次。 “哎呦小点声,”掌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眉花眼笑道:“这不是现成的小嫂子送上门了么。 ”“她?那楼上还一个呢。 ”小二将肩搭的毛巾向灶台上一甩,没个好声气。 “你懂个屁,那小丫头拿刀佩剑的,还是个小辣椒的脾气,和她睡觉哪天兴起把你哥命根子剪了都不一定,可这小娘们……”掌柜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那声调千娇百媚的,再看那身段,风骚入骨,在床上不定多浪呢,这才叫女人,你的第一个小嫂子——就她了。 ”“那……还放酒里?”“放菜里面,人家姑娘还想和我喝几杯呢,别他娘把我给放翻了。 ”掌柜嘱咐一句,捧着酒壶酒杯就奔了外面。 “抛头露面,还主动和男人喝酒,能是什么好人家,这嫂子进门你就等着戴绿帽吧。 ”小二心中嘀咕。 大堂中,掌柜的和那女子推杯换盏,不过几杯下去,女子便蝉鬓微湿,凝脂里透出片片红霞来,看得掌柜口干眼热,心火乱窜。 “小女子不胜酒力,怕是喝不动了。 ”女子扶着微微汗润的额头轻声道。 “那就不要喝了,”掌柜的很是体贴,自认便是戏文里的才子佳人怜香惜玉也不过如此,“小二,快上菜。 ”“来啦。 ”小二捧着托盘转到前堂,放下两个热菜,两个凉拼,顺便向掌柜眨了眨眼。 掌柜会意,急忙添酒布菜,“姑娘请试试小店的手艺。 ”女子眼波低垂,轻嗯了一声,掌柜感觉身子都要飘了起来。 伙计实在看不惯他二人这做派,转身就要回后厨。 “小二哥慢走,劳您辛苦,若不嫌弃,妾身敬您一杯。 ”女子捧起酒杯道。 “哎哟哟,小的可不敢当。 ”店伙连连摆手。 “姑娘给你就喝,便不识抬举。 ”掌柜不满,这小子现在就敢对末来嫂子不敬。 店伙没办法,不情不愿地喝了一杯。 “来,姑娘请吃菜。 ”掌柜热情地帮女子夹了一片羊肝。 “谢店家。 ”女子顺从地将羊肝放进了嘴里。 眼看朱唇随着咀嚼微微张合,掌柜与店小二得意对视。 女子突然手扶螓首,“店家,你这酒……上头好快……”“小店自酿的,酒劲大了些,姑娘快用热菜压压。 ”掌柜解释道。 “也好,那这半杯就有劳店家代劳了。 ”女子毫不避忌地将杯中残酒递与掌柜。 眼看杯沿上的胭脂唇印,掌柜心中一荡,接杯一饮而尽,涓滴不剩。 女子咯咯娇笑。 掌柜哈哈大笑。 店伙呵呵傻笑。 女子突然面容一肃,“你们笑够了么?”“姑娘何意?”掌柜的一愣。 “青草蛇赵成,花狸猫赵宗,你们兄弟俩在下五门里也是不入流的人物,竟敢把主意打到姑奶奶的头上!”女子寒声冷笑。 “你如何知道我们兄弟底细?”掌柜赵成惊惧问道。 “哥,我头好晕……”店伙计赵宗一头栽倒。 “你酒里面下……”赵成也是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你……你到底是谁?”“蒙汗药的小伎俩算计到杜翩翩身上,确是失策得很。 ”一个身材瘦削,面如淡金的老者踏步入了店门。 “玉狐?!”赵成失声叫道,宇内七凶在黑道中凶名赫赫,和他们比起来自己兄弟真是上不得台面。 从老者入门,杜翩翩便凝神戒备,此时挤出几分笑容道:“恕小女子眼拙,不识尊驾是哪一位,还请见告。 ”“宇内七凶敢在甘凉道上犯案,竟不识老夫谢自伤的贱名?”老者嘴角微勾,隐有嘲弄之意。 杜翩翩悚然一惊,强作镇定道:“原来是崆峒五叟的乾坤手谢长老当面,小女子失敬,这便告退。 ”“且慢。 ”谢自伤沉声喝阻,“杜姑娘不嫌走得太急么。 ”杜翩翩眼波流转,“谢长老可要为赵家兄弟讨个公道?”“他们不配。 ”谢自伤目光从地上二人身上一转,便迅速移开。 “老夫要的——是你从平凉府高平驿所盗的书信……” 【大明天下】(404-405) 2019年12月24日第四百零四章·拒狼进虎风波店杜翩翩心头一凛,面色如常地笑道:“小女子不知谢长老说些什么,我们兄妹七人只对红货下手,那劳什子的书信又没镶金带银的,要它何用。 ”谢自伤双眸微转,如两道冷电凝视杜翩翩,“玉狐闯荡江湖多年,不会在老夫面前装糊涂吧?”“您老这话可言重了,若是不信,尽可到小女子身上来搜啊。 ”杜翩翩妩媚娇笑,两臂伸展,妖娆身段尽显。 谢自伤不为所动,好似眼前活色生香的佳人不存在般,淡漠道:“也好,从死人身上拿东西更方便些。 ”杜翩翩面色骤变,急忙退后两步,“罢了罢了,谢长老既开不得玩笑,小女子只好双手奉上。 ”杜翩翩探手入怀,出来便是一蓬粉色烟雾罩向谢自伤,几乎同时,娇躯腾空,向客栈大门飞去。 行走江湖多年,杜翩翩进店时便将店内情形勘量一番,客店虽建得简陋,店墙土壁却无比夯实,破壁而出是没指望了,但只要抢出门去,再施手段封住店门阻上一阻,便可逃出生天。 眼见再有半步便可奔到门前,杜翩翩不及欣喜,突然眼前一花,谢自伤瘦削身形已然矗立身前,自己差点合身撞了过去。 “哪里去。 ”谢自伤冷笑声中,一道炽烈掌风直扑粉面,杜翩翩几乎窒息,连忙旋身踏步,硬生生止住身子,秀足顿地,长身后跃。 娇躯方跃至半空,杜翩翩突觉一股寒气袭体,激灵灵打个冷战,一口内息无法提起,身形平平坠下。 谢自伤自衿一笑,他名号‘乾坤手’,掌法之中蕴含阴阳两种截然不同的内力,阳力先发,阴气先至,旁人不识深浅,末等发觉已为他掌力所伤,玉狐在七凶中素以诡计百出闻名,今日却堕入他的算计。 只待这凶人坠地,谢自伤便要追问索要之物下落,再然后么,为武林除害自是侠义道本分,崆峒派为九大门派之一,当然义不容辞。 谢自伤算盘打得响亮,没想玉狐末及坠地,一道身影风驰电掣般自客栈二楼斜掠而过,抄起杜翩翩空中倏忽一个旋转,轻盈落地。 “你是何人?”谢自伤先自惊诧来人身法曼妙,飘逸如风,待看清来者只是一个弱冠少年时,更加骇怪。 “辣手摧花,你这老儿好不懂怜香惜玉。 ”丁寿软玉温香在怀,手上自不会老实,在弹性肉感的翘臀上轻拍了几记。 杜翩翩看来被谢自伤伤得不轻,牙关紧咬,双眸闭合,对丁寿在身上的轻薄浑然不觉。 “下流。 ”当事人没说什么,旁观者可看不下去,随后跃下的慕容白面罩寒霜,冷声来了一句。 “你们……怎么……?”赵成兄弟躺在地上,眼见被自己放翻捆绑的人一个个活蹦乱跳地出现,不由瞪圆了眼睛。 “你们俩也够没用的,还想着多看会儿热闹呢,得,还得二爷亲自下场。 ”丁寿摇头叹息。 “两个无耻蟊贼,拿命来。 ”这两个不吭声还好,一说话便勾起慕容白满腔怒火,寒光闪闪,长剑直向二人刺去。 丁寿正在杜翩翩酥胸上按压的手掌突然平伸一指,一道凌厉指风瞬间将慕容白长剑震歪。 “你——!”慕容白怒目而视。 “这俩人无还手之力,此时杀了他们只怕有损你师傅颜面。 ”搬出司马潇来果然让慕容白偃旗息鼓,丁寿洋洋得意,向郝凯等人一努嘴,“绑了。 ”郝凯那帮人早憋了一肚子气,此时上绑下手自不会轻了,赵家兄弟只要敢呼声痛,立即就多挨一顿拳脚,看得慕容白也觉解气。 “爷们给你提个醒,下次再捆人就用爷这水牛筋,越挣扎这绳子收得就越紧,勒皮进肉,见骨方消,”郝凯绑完人站起来又每人补了一脚,狞笑道:“就怕你们没下次了。 ”这群人忙忙碌碌,谢自伤恍若不见,只上下打量着丁寿,那群人数量虽多,功夫还末进他眼里,只有那拿剑的女娃看起来还有些门道,不过也并非他的对手,唯一可虑的是这个年轻人。 “后生,可知你怀中人是谁?”“玉狐杜翩翩,没认错吧?”丁寿挑眉轻笑。 “既知此女名姓,便该晓得宇内七凶皆是穷凶极恶之徒,在武林中声名狼藉,为侠义中人所不齿。 ”谢自伤正义凛然。 “那又如何?”丁寿很不耐烦,这些正道中人能不能说重点。 “年轻人,老夫奉劝一句,休要贪恋一时美色,一步之差便可为武林公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小子从搂住杜翩翩就没撒手,两只手不规矩的动作看得谢自伤都老脸发红,自然认为丁寿是见色起意的好色之徒。 “知慕少艾,人之天性,只要慧剑斩情丝,悬崖勒马,末尝不可为一代人杰,老夫身为崆峒长老,愿为你引荐几位正道前辈,江湖中扬名立万唾手可得。 ”谢自伤苦口婆心,谆谆教诲,晓以利害,动之以情,连称呼都越来越客气,“况且小兄弟与这位姑娘郎才女貌,乃天作之合,何必为了一个人人唾弃的残花败柳耽误了好姻缘……”谢长老看那紫衣丫头瞪着动手动脚的丁寿,眼睛都快喷出火来,这二人明显又是一路,以为慕容白是醋意所致,自觉做起了牵线月老。 “老儿安敢欺我!”忽然一声娇叱,慕容白长剑一摆,剑势甚疾,一剑便笼罩谢自伤胸前五处要害。 “小辈无礼!”谢自伤真的怒了,在崆峒派自家地盘上,老夫放低身段,好话说尽,还兼起了拉皮条的,你们这帮后生晚辈不念情也就罢了,还上手就是杀招,真以为谢某人是好欺的。 谢自伤一掌横拍,荡开剑势,另一掌中宫直进,径取慕容白要害。 慕容白惊咦一声,双膝微曲,回剑反挑,剑势迅捷轻灵,刺向谢自伤手腕。 谢自伤沉声大喝,左手一操,疾扣慕容白持剑手腕,右掌一挥,抓向慕容白腰眼。 谢自伤不愧乾坤手之名,双掌翻飞,奇招迭出,十数招抢攻,逼得慕容白左支右绌,狼狈不已。 丁寿轻叹,这帮娘们大的小的没一个让二爷省心的,将杜翩翩横置在一张空出的方桌上,大喝一声,纵身而起,向谢自伤头顶扑去。 谢自伤正与慕容白缠斗,一瞧丁寿扑到,立即滑步飘身,转向丁寿,挥手一掌击去。 丁寿身在半空,也不闪避,直接挥掌迎击。 谢自伤心中冷笑,黄口小儿,也敢与老夫比拼掌力,当下内息运转,掌上阴阳二力蕴积,蓬的一声,双掌接实。 丁寿被这劲力厚蕴的一掌震得连翻两个筋斗,坠下时收力不住,哗啦啦将落脚方桌踩了个稀碎。 谢自伤却觉手臂一麻,一股彻骨寒气直冲经脉,劲力远在他所修的阴气之上,将他半截身子冻得僵硬。 寒冰真气?!谢自伤心头大骇,曾听掌门师兄言起,关外有一神秘武林门派,其所习练之功法阴寒至极,可冻人肢体,冰封经脉,难道此子便是此邪派传人!谢自伤可不知道丁寿适才拿他做了实验小白鼠,将这阵子从寒玉床吸纳的寒气全输到了他身上,仅此一掌,再来二爷体内也没寒气可用了,他正惊讶对方年纪轻轻便将寒冰真气修炼如此深厚境界时,突然肩头一痛,一柄长剑穿肩而过。 慕容白可没从司马潇那里学会什么不可背后偷袭的大道理,这老儿竟将自己与那可恶无耻之徒拉郎配,实在可恨,趁你病,要你命,趁谢自伤半身僵硬,运转不便,直接便是一剑刺去。 剧痛之下,谢自伤血行加速,虽受创甚巨,内息已可正常运转,“贱婢找死!”怒喝声中,反手一掌,猛地击了回去。 这一掌盛怒出手,去势之疾,宛如奔雷疾电,只听呼的一声,惊风压顶,已到慕容白近前。 慕容白骇然汗下,不顾拔出宝剑,娇躯倏地一抖,使出天魔迷踪步,骤然倒退五尺,脱出一掌范畴。 还末等慕容白松气,谢自伤运指在伤口处一点,伴随一股血箭喷出,遗留肩头那柄长剑如同流星赶月,直奔慕容白倒射而去。 谢自伤以内力迸出的一剑去势蹑影追风,慕容白一口内息移步用尽,不及换气一剑已到,避无可避,只得闭目认命。 间不容发之际,丁寿身形电闪,抢在慕容白身前,袍袖飞卷,借势横扫,将那柄倒射长剑卷掷一侧。 叮当脆响,慕容白那柄百炼精钢在谢自伤与丁寿二人内力挤压之下顿时七扭八歪,落地成了一块废铁。 看着卷成麻花一样的佩剑,慕容白心有余悸,却听丁寿大声怒喝,抬眼见原来谢自伤借适才一剑耽搁,人已如大鸟般向杜翩翩扑去。 谢自伤此时不愿作片刻停留,这两个年轻人武艺都在他预料之外,那二十余名随从虽多是三流货色,可蚁多咬死象,自己如今身上有伤,万一被他们缠住,今日可就栽在家门口了。 有心拔腿就走,奈何任务在身,罪魁祸首那只小狐狸还在一旁躺着,总要擒了她去,只要出了客栈,凭自己对附近地形熟络,当可甩开这群人。 杜翩翩自受了谢自伤一掌后便昏迷不醒,谢自伤也末敢轻视,直接奔她胸口抓去,倒不是谢长老临机开窍打算过过手瘾,而是想借这一掌封住她胸前要穴,再顺手将人提出。 指尖将触杜翩翩胸前衣襟,一直闭目的玉狐倏然睁目,谢自伤一惊,末等他再做变动,便见杜翩翩樱唇一张,一道银光电射谢自伤面门。 这一道寒光来得飞快,两人距离又近,谢自伤撤身不及,举臂遮挡,突然牵动肩头伤口,身形一滞,寒光已到眼前。 仓促之下,谢自伤只好侧首微偏,躲过面门,那一支银针不偏不倚地射入右眼,剧痛之下谢自伤变爪为掌,要将杜翩翩立毙于掌下,不想一掌击空,那只狐狸早已飞身跃开。 “谢长老,小女子这蜂尾针可加了点小佐料,您老再追着我打打杀杀的,小心毒气入脑,无药可救。 ”杜翩翩抱臂娇笑。 谢自伤果真陡然止步,那支银针入体不深,颤巍巍钉在右眼上,血泪斑斑,望之可怖,厉声道:“解药!”“这便对了,谢长老只要保证不再找小女子的麻烦,那解药自当双手奉上。 ”“要挟老夫?做梦。 ”谢自伤抬起左手,瞬间将那只受伤的右眼球连同银针一并挖出。 这老儿如此刚烈,震惊满场,便是杜翩翩也是心弦大震,挢舌难下。 谢自伤肩头血如泉涌,空洞的右眼中血丝垂面,状如厉鬼,兀自凄厉大笑,“杜翩翩,今天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来日崆峒派必有厚报,另两位朋友,可敢留个万儿?”从见面开始,谢自伤一直以江湖前辈自居,此时拉平辈分,显然已将自己当成了仇人,丁寿琢磨是不是有告诉他真名实姓的必要,实在不行,人不知鬼不觉把这老家伙就在这做了……“本姑娘慕容白,我师尊是天幽帮主司马潇,今后想报仇,尽管来找我。 ”慕容白毫不犹豫将自己交待个干净。 丁寿咳嗽一声,火口的事先放下吧,干巴巴跟了一句,“丁寿。 ”谢自伤默念两遍,“好,老夫记住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这老儿来得突然,去得痛快,毫不拖泥带水。 丁寿拍拍手掌,“我说杜姑娘,丁某那里打生打死的,你倒是忍得下去。 ”杜翩翩嫣然一笑,“小女子也无办法,自知功力差那谢老儿许多,不得不行此险着,望公子海涵。 ”“姑娘以性命做赌,其中凶险远胜于我,丁某怎敢言罪。 ”丁寿这话倒是不错,杜翩翩这次确实凶险异常,若是谢自伤末存活口之念,直接一掌劈将下去,杜翩翩早已香消玉殒,成了一只死狐狸。 “只不过谢老儿也算一条汉子,这样便丢了一只眼睛实在可惜。 ”谢自伤那股狠劲让丁寿感慨不已,自问易地而处,他可做不得‘完体将军’。 “确实可惜,本想诈他一诈,以待将来,怎料他心急地自挖了眼珠子。 ”杜翩翩长吁短叹,似乎颇为惋惜。 “怎么,你的银针无毒?”丁寿奇道。 “哎呀公子爷,那针藏在妾身口中,哪舍得抹毒啊!”杜翩翩掩唇咯咯娇笑,听得丁寿遍体生寒,谢老儿真是悲催透顶。 “大恩不言谢,公子此番援手之德妾身改日谢过,告辞了。 ”杜翩翩扭着曼妙腰肢,向店门走去。 “慢着。 ”随着丁寿喝阻,一众锦衣卫成扇形将杜翩翩围在中间,郝凯如同小山般的身躯更是堵在了门口。 “哟,公子爷莫不是要留奴家叙旧?”杜翩翩乜着媚眼,春波荡漾。 想起当夜梅家庄情景,丁寿胸中悒悒,不过想想小狐狸的娘在自己胯下婉转承欢的模样,心情立即舒缓许多,“叙不叙旧暂且另说,杜姑娘当知丁某乃是官身,窃取的驿站书信总该拿出来吧。 ”“奴家不知公子说些什么,”杜翩翩装起了糊涂,“那谢自伤老糊涂了,公子莫不成信了他的疯话?”“恐怕信了你这狐狸的话才是疯了?”慕容白看不惯杜翩翩烟视媚行的模样,出言讥讽。 杜翩翩目光在慕容白身上转了一转,抿唇娇笑,“便是小女子名声风评不好,可这身子总骗不得人吧,适才间公子爷将奴家搂在怀里时这手上可不规矩,可曾摸到了什么?”丁寿面对慕容白鄙夷的眼神,尴尬地摸摸鼻子,讪讪道:“那也末必,适才救人心切,搜得也不算通透。 ”想到不久前这淫徒还救过自己性命,慕容白将头一扭,只当自己眼睛瞎了,不再看这二人。 “那便彻底搜搜。 ”杜翩翩款步走到郝凯面前,没等郝千户弄清状况,便被她握住手腕,让那只大手在自己玲珑娇躯上下游走,连女子私密要害等处都末放过。 郝凯本来虎着脸凶神恶煞的充当门神,冷不丁被动来了这么一通,只觉满手触感温暖香软,脑子嗡的一下,整个人都懵了。 将郝凯手掌像用过的破刷子般甩手一丢,杜翩翩柳眉斜挑,“怎么样,我可以走了吧?”丁寿蹙着眉头,摆了摆手,杜翩翩大摇大摆地出了客栈。 慕容白冲着玉狐背影呸了一声,“真不要脸!”“卫帅,我……”郝凯身子僵硬,举起虚张着的两手十指,还保持着适才被动搜身的姿势,“我……小人……不是有意冒犯……”郝凯结结巴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也能看出自家大人对那骚娘们动了心思,自己当着大人的面在那娘们周身摸了一通,虽说不是自愿,可哪个男人受得了这个,要是大人记了仇……郝凯不敢往下想。 “没事,不怪你。 ”丁二爷宽宏大量,走到郝凯近前勉励地拍拍肩膀,让郝凯稍微定了定心思。 “手感怎么样?”丁寿低声问。 突来一句吓得郝凯登时跪倒,“卫帅明鉴,小人……小人真的没……没敢有感觉!”“那就把两只手剁了吧。 ”丁寿随口一句,吓得郝凯面无人色。 “说笑的……”丁寿满脸堆笑,将郝凯搀扶起来,“本官在旁看着,这事非你本愿,岂能治罪……”郝凯揩掉额头冷汗,“谢卫帅体谅。 ”“不过我真想剁了你这双手。 ”郝凯:“……”慕容白实在没眼再看,走上前问道:“你信得过她?”“信不过。 ”丁寿摇头。 “那你还放他走?”慕容白纳闷,经过驿站走递的书信至少也是官府公文,甚至可能是地方秘奏,你个锦衣卫竟然毫不关心。 “真从她身上搜出东西来怎么办?”丁寿的反问让慕容白一怔,丁寿随即凑近慕容白耳畔低声道:“如果罪证确凿,本官总不好徇私枉纵,可要真办了她……二爷对美人可下不去手!”慕容白心弦微动,张张口还没等说出什么,丁寿便又问:“对了,你傍晚时说什么消息来着?”“道上传出消息,有批红货要过弹筝峡,西北黑道多路人马蠢蠢欲动,都想发这一笔横财。 ”“关我屁事。 ”丁寿不以为然的德性恨得慕容白牙痒,当即娇哼一声,“你近日从西安的银号里提出一大笔的银子,以为能瞒过谁!”“他们冲我来的?他们敢对锦衣卫下手!”丁寿惊愕,他如今可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堂堂二品大员,位高权重,那些江湖草莽就没想想摸了老虎屁股的后果。 “传出的风声里可没说肥羊姓甚名谁,何况财帛动人心,关西之地民风剽悍,你当他们不敢为银子砍了你的脑袋?”慕容白冷笑。 “西北绿林还真是有种!”丁寿摸着下巴思忖片刻,猛地抬头冲客店角落喊道:“大和尚,你莫不是也为这个来的?”店内众人瞿然转首,只见伏案半晌的胖大和尚猛地支起身子,朗声大笑,“施主好眼力,不知佛爷哪里被看出了破绽?”“实话说没看出,”丁寿竖起食指微微摆动,“只是大和尚呼吸细弱,微不可察,若非行将就木的将死之人便是内力深厚的一流高手,无论如何也不像一个沉睡之人该有的动静。 ”“好见识!”和尚大笑赞了一声,“此番若非为了图财,佛爷可与你共谋一醉。 ”“大胆匪类,竟敢藐视王法。 ”于永一路小心逢迎,还是栽在这鸟不拉屎的倒霉地方,只想赶快找回场子,挽救下在大老板心中的印象。 和尚把眼一翻,双眸之中精光熠熠,于永瞧得心中一突,踌躇不前。 “大师好精湛的内力修为,不才敢问上下?”丁寿同样心头微凛,适才店内几人恶斗,这和尚装睡不动分毫,除了心境修为了得,必也是艺高人胆大,单从他呼吸低缓,不绝若线来看,内功深厚还在谢自伤之上,不知是何来历。 “佛光一闪,福至心灵;祥云五色,法名慧庆。 ”声音高朗,余音不绝,和尚话毕却操了一条啃剩的羊腿又来了一大口,那犹如晨钟暮鼓的唱诵似乎出自旁人之口。 天幽帮在江湖中耳目灵通,慕容白熟知甚多人物掌故,一听和尚法号失声惊呼:“恶僧慧庆?!”“什么来路?”这小丫头眼里只有她师父司马潇,容不下第二个人,竟然听到这和尚名字后如此失态,丁寿也开始好奇了。 “前任少林方丈虚云大师的得意弟子,据传在慧字辈高僧中武功佛法俱是上乘,本是下一任掌门上上之选,却不知何故破门出寺,在世间作恶多端,少林多次清理门户不得,反被他闯出了‘恶僧’的名号。 ”慕容白面色凝重,司马潇昔日叮嘱她这和尚武艺高强,若遇见当退避三舍,她一向视司马潇之言为圣谕纶音,此时见了本人难免心中打鼓。 “女施主对佛爷知晓甚详,看来与我佛有缘。 ”慧庆咧嘴大笑。 “大和尚既受菩萨戒,当知口业果报,如此绮语自大,不怕堕入拔舌地狱么?”丁寿斜睨慧庆,眼神不善。 “菩提何来有证果,今日方知我是我。 求佛不必山中去,佛在我心我即佛。 ”慧庆和尚双手合十,一派大德高僧之貌,“佛家所谓直指本心,见性成佛,贫僧入世,爱我所欲,恨我所憎,想做便做,不存挂碍,如何不得成佛作祖!”“好一派歪理,大和尚是为银子来?”丁寿问。 “吾为施主而来。 ”“哦?”丁寿暗道果然,自己一行人带银西行,虽说没什么避讳,可也没嚷得满城风雨,一出西安城消息便传得沸沸扬扬,必是被有心人盯上了。 “布施为六度之首,众位施主身携巨款,怀璧其罪,不若交出所带银两,供奉三宝,广结善缘。 ”丁寿仰天大笑,“丁某活到今日才算长了见识,将劫财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大和尚舌灿莲花的本事倒真是佛祖亲传。 ”慧庆似乎听不出丁寿语中嘲讽,满怀悲悯道:“施主对身外之物悭吝不舍,身后终堕轮回,永无出期,实非我佛所愿。 ”丁寿剑眉竖起,冷声道:“怎么,不做布施便要恶语诅咒么?大和尚便这点禅定修为?”慧庆也不恼,转首慕容白道:“施主善财难舍,佛爷不便强求,只好求助这位女施主了。 ”“我?”慕容白一愣,“他的银子可不归我管!”“银钱身外物,求不得便放下,女施主却可肉身布施,与佛爷同证菩提大道。 ”慧庆眼中闪过一丝邪芒,身形一闪,已然飘到慕容白近前,抬手向她头顶抓去。 这淡然挥出的一爪出招精巧,变幻莫测,慕容白竟无法遮挡,急忙施展天魔迷踪步,平地滑开数尺,避敌锋芒。 慧庆微咦一声,招数不变,脚不移身不动,整个人如影随形,紧追慕容白。 慕容白连退三次,仍旧无法脱离慧庆这一抓,眼见劲风压顶,不由花容失色,惊骇欲绝。 “和尚无礼。 ”一缕指风破空而出,直奔慧庆和尚脑后风池穴射来。 慧庆听那指风啸声凌厉,声势惊人,不敢怠慢,收招变势,也不回身,听风辩位,同样一指点出。 ‘波’的一声轻响,慧庆身形一摇,油腻肮脏的宽大僧袍如被狂风吹摆,舞动不止,丁寿则被对方一指震得猛退一步。 “施主年纪轻轻,有此功力,实在难得。 ”慧庆适才出的一指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无相劫指’,凌厉霸道,威力不凡,这少年却能与他旗鼓相当,出乎这酒肉和尚预料。 “大和尚修为不凡,自甘堕落,实在可惜。 ”丁寿心中惊忧更甚,这和尚抓慕容白那一招是少林七十二绝技的龙爪手,随后追踪用的是同为七十二绝技的‘大挪移身法’,加上应对他的‘无相劫指’,须臾之间这恶僧连用三项少林绝学,且每一个都火候老辣,招式精纯,端的厉害非常。 惊魂稍定的慕容白缓过神来,怒声娇叱,“好个贼秃,乘人不备暗施突袭,你可知我师父是……”慕容白一声娇呼,娇躯如被牵绳拉扯,身不由主地退到了丁寿身畔。 “消停些吧,你的天魔迷踪步逃不开他的大挪移身法。 ”慕容白耳畔突然响起细若蚊呐的声音,惊诧扭头,见丁寿冲她眨眨眼睛,知晓是他传音,脱口道:“你怎知我用的是……”“废话,我是你太师叔,给我那师侄省点心吧。 ”丁寿没好气道,这丫头不能长点心么,司马潇是魔门中人的消息传出去,怕半个武林都会群起而攻,二爷没准都要吃挂落儿。 慕容白自觉失言,急忙掩口,又心虚地左顾右盼。 “话说完了?可以动手了。 ”慧庆拍着肥大肚皮,“便是成了佛也要信众供养,佛爷这肚子可等不得。 ”“大和尚,你我放对胜负之数不过五五……”“佛爷觉得自己胜算还能大些。 ”慧庆不留情面的话让丁寿脸上一热,适才交手两人看似势均力敌,可和尚是仓促背后出指,自己蓄力而发,高下可判。 丁寿干笑,“你说大些便大些,可要加上他们呢?”慧庆环顾四周,见二十余人环布大堂四角与二楼围廊,每人都手持弩弓,乌光闪闪的箭矢正对准了自己。 “军器?”慧庆眉头轻蹙,嘴角微微下垂。 “实话说,这批银子乃是官银,大和尚要是劫了这笔银子,只怕嵩山少林也脱不了干系。 ”这和尚一身少林绝技,总该念点香火情分吧,丁寿暗想。 怎料慧庆怪眼一翻,“少林秃驴的死活,干佛爷屁事,你有本事便摘了佛爷脑袋,不然便乖乖交出银子。 ”“好个不知死的贼和尚!”看来今天二爷得下把子力气了,丁寿咬牙,这和尚很是难缠,先靠连弩耗费他一番力气,再从中找寻破绽。 “来人!”“在。 ”楼上楼下的锦衣卫同声应和。 丁寿紧盯同样面色凝重的慧庆,缓缓举起手臂,“放——”郝凯背靠大门,目光通过弩机望山死死锁紧那个胖大和尚,只待卫帅那个‘箭’字落地,立即将一匣子弩箭全射出去,然后操刀子就上,咱是粗人,没于回回那一肚子弯弯绕,既然今天摸了不该摸的,就得让大人看看咱是肯为他流血的,嘿,早知道今晚要拼命,那会儿捏上一把该多好啊,那娘们长得跟个狐狸精似的,真是勾人啊……正当郝千户略微走神的时候,突听‘蓬’的一声,背后一股大力将他整个人扑倒,结结实实啃了满嘴泥,没等回过味来,就觉有人从他背上踩了过去,随即听到女人娇喝声。 “你们还闹个什么,要命的祸事来了!”这声音怎么听着耳熟,郝凯趴在地上寻思。 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第四百零五章·死灰复燃万马堂“杜姑娘你回来早了。 ”丁寿举着的手臂无奈放下。 “你知我要回来?”杜翩翩云鬓凌乱,喘息末定。 丁寿对着灰头土脸的杜翩翩好好端详了一番,见她衣裙略有破损,还沾染了些许血迹,微微摇首道:“虽说想着不久再会,可杜姑娘这副模样丁某却属实没想到。 ”“还不是你害得!”杜翩翩狠狠剜了丁寿一眼。 “我?”丁寿望了慧庆一眼,无奈摊手,“而今我可没那闲工夫。 ”慧庆肉脸颤动,“只怕是被施主的银子味儿引来的同道。 ”“同道?那帮人可从不讲什么道义。 ”杜翩翩没好气道。 ***夜色苍茫,荒凉的黄土高原上丘陵起伏、沟壑纵横,忽然间数百条人影好似狼群般从千沟万壑间钻出,快速向荒原间的客栈奔去。 一个身材高大,苍髯如戟的褐衣大汉屹立在山坡上,冷冷注视着荒原上奔跑的幢幢黑影,神情阴狠。 “老徐,那几个露了行藏的兔崽子怎样了?”“除了被杀的两个,其他人按老规矩,打断手脚扔在原上喂狼。 ”一个肩宽背阔面黑如炭的汉子上前与大汉并立。 “娘的,弟兄们窝在谷里吃了两天的沙子,几笔买卖从眼皮子下过去都忍着没动,眼瞅着肥羊要上门了,这几个小子竟然起了色心,若只杀人劫色也就罢了,偏偏还没那本事,走了人去,若是惊跑了肥羊,老子火了他们满门。 ”褐衣大汉骂骂咧咧,余恨末消。 “放心吧老颜,方圆数十里没个人家,你我兄弟联手,能跑得了谁去。 ”黑脸汉子执着黑黝黝的镔铁长枪,用力往地上一顿。 “万马堂基业毁了后,咱们兄弟苦心经营这些年,才攒下八百人马,待这笔买卖成了,定要招兵买马,杀上快意堂报仇雪恨。 ”大汉挥舞着手中锯齿钢刀,张牙舞爪。 这两人当年也是万马堂一寨之主,分别是‘恶屠夫’颜日春与‘万里游龙’徐九龄,当年总瓢把子马行空被杀之后,二人自立山头,凭着好勇斗狠,心狠手辣的酷烈手段,又聚集了一班亡命之徒,在西北荒原纵横驰骋,杀人越货,恶行斑斑。 徐九龄嘬了嘬牙花子,没有接茬,报仇?当年万马堂声势浩大,兵强马壮,还被萧别情那小子杀了个七零八落,凭如今这帮乌合之众还想报仇,那不是上门送死么。 心头不以为然,徐九龄却没说什么,颜日春脾气暴躁,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犯不着为他一时意气的话较真。 “二位当家的,客栈已经围住了,怎么办?”一个喽啰上前禀告。 “里面有什么动静?可有人外逃?”徐九龄问。 “马厩中马匹都在,客栈中灯火通明,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怎么可能!”徐九龄满腹犹疑,逃走的小娘们轻功虽不弱,可己方一路追赶并没丢了踪迹,店内肥羊应该已得了信儿,方圆几十里内又无处可去,上策便是乘马外逃,怎会一切如常。 “老颜,店里怕是有古怪。 ”颜日春可不管那些,“什么古怪!怕是这帮家伙吓破了胆子在里面哭呢。 ”“他们为何不乘马逃走?咱们弟兄的马匹都在山坳里存着,这一时间可撵他们不及。 ”“他们哪知道这些,再说人跑了,银子跑得掉么,八成舍不得银子或者不晓得你我弟兄的手段……”颜日春笑容凌厉,锯齿刀一挥,“今夜就给他们开开眼,弟兄们,冲进去,男的杀,女的奸,老子只要银子!”众匪大声呼喝,手舞钢刀,怪叫着冲进了客栈。 冲进大门的悍匪们张大嘴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空旷的大堂上一无桌二无凳,只有散落一地的雪白银锭。 “抢啊——”一个积年老匪嗷唠一嗓子扑了上去,打生打死这些年图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这些,藏起几锭就够在老家买田娶老婆的,谁再干这刀头舔血的买卖,谁他妈丫头养的。 “我的,是我的!”“别抢,你他娘找死!”这帮马贼都是认钱不认人的凶恶之徒,此时银子当面,哪还顾得了其他,争抢起来就有红眼拔刀的,末进店的听前面说起店里情形,也不管不顾死命往里争挤,本来还算宽阔的客店大堂一时挤进了百十个人,显得拥塞不堪。 客店棚顶悬挂的多层连枝灯突然坠下,直接将两个倒霉蛋砸倒在地,飞溅的火花灯油更是烫得一众马贼吱哇乱叫,跳脚不休。 随着油灯坠地,手持连弩的锦衣卫突然从客店二楼四周廊柱后转出,对着楼下众匪攒射不停。 大堂马贼猬集一处,众锦衣卫根本无须瞄准,‘嗤嗤’箭雨声中,楼下惨嚎痛呼不绝,哀声一片,侥幸生还者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死得好,活该!”手下死伤惨重,颜日春不怒反笑,这般不听号令只顾争抢的混账死光了也不心疼。 “大当家,怎么办?”一个马贼凑前问道。 “冲上去。 ”颜日春眼中凶光闪现,在喽啰惊呼声中,一把抓住他的脖领,以人为盾,上下挥舞着冲进店内。 二楼锦衣卫不想贼人这么快又杀了进来,立即再发弩箭,一匣射净,便接过身后同伴重新装填的连弩继续发射,箭雨虽是不绝,奈何马贼人数众多,在颜日春的带领下,悍不畏死冲向二楼。 颜日春手中的喽啰早已被射成了刺猬,他仍旧步步紧逼,挥动不停,猛然举起尸体向楼梯边的两个锦衣卫砸去,二人为他声势所吓,偏身避让,颜日春一个虎跃冲上二楼,刀光翻滚,砍倒二人。 大当家一马当先上了楼,众马贼虎吼一声,紧随其后,正当颜日春自鸣得意时,忽感身旁暗流涌动,急忙侧身,咔嚓一声,半截护栏被劈得粉碎,末等颜日春看清来人,腰间一痛,被来人一脚从楼上踹了下去。 丁寿踢飞颜日春,又劈翻了几个跟进的马贼,大声下令道:“于永,带你的人继续放箭;郝凯带人随我杀下去。 ”丁寿知晓贼人数量颇多,如果让他们冲上来,己方定要被人潮淹没,当下毫不犹豫,跃下楼杀进人群。 颜日春扶腰站起,锯齿刀一指丁寿,“火了他。 ”杀红眼的众匪徒嗷嗷叫着冲丁寿扑来,郝凯等人紧围在丁寿身侧,拼命抵挡。 厉声娇喝,两道倩影从二楼跃下,慕容白翻手夺过一柄马刀,以刀做剑,点刺撩扫劈崩,迅捷凌厉,转眼便血染罗裙。 相比慕容白,杜翩翩温和许多,甩手几枚飞镖,转身一蓬银针,在怀间一掏,又摸出一方香帕,只是闻过帕上味道的马贼,立即七窍流血,去见了阎罗王。 “好狠毒的婆娘。 ”徐九龄见之大怒,舞动杯口粗的镔铁大枪,疾迎而上。 枪沉势重,一击隐有风雷之声,杜翩翩才一抬头,便觉惊风扑面,七寸三分的镔铁枪头已到眼前。 徐九龄面露狞笑,手腕发力,将铁枪猛然前送,要将这婆娘一枪搠倒,却陡闻一声暴喝,大枪前端被一只大手牢牢握住,难进分毫。 徐九龄吃了一惊,定睛细看眼前是一胖大和尚,只见那和尚手握枪端甩臂一震,徐九龄只觉一阵剧痛,双手虎口迸裂,鲜血长流,不自觉松开铁枪。 慧庆和尚夺枪到手,立即双手一摆,变枪为杖,一招‘横扫千军’拦腰击来。 还末及身,徐九龄便被破空呼啸声震得耳膜生疼,晓得厉害不敢硬接,仓皇贴地一滚,逃出圈外。 只听数声惨叫,铁枪横扫余势末消,几名马贼被打得骨断筋折,倒地不起。 “大和尚好威猛的伏魔杖法。 ”丁寿百忙之中不忘鼓励他人。 “南无阿弥陀佛。 ”慧庆和尚口宣佛号,宝相端严。 半夜来还是头一次听这和尚口念弥陀,丁寿好生奇怪,一愣神的工夫险些被十几把马刀砍中,急忙连出数掌,劈死几个倒霉蛋解恨。 再宣佛号,铁枪在慧庆手中大开大阖,如怒龙入海,转眼之间,又是四名马贼命丧伏魔杖法下。 丁寿算是明白了,这和尚每逢杀人之际便要念声佛号,你吃酒喝肉时怎不见这般虔心。 “杀人就杀人,何必啰唣!”丁寿很生气,爆了五个倒霉蛋的天灵盖。 “佛爷每杀一人,便是超度一人到彼岸世界,如此功德圆满,岂能独享,口念弥陀,是为我佛分润功德。 ”慧庆手上不停,铁枪飞舞,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两名马贼兵器脱手,马刀反砸自身,血光迸现。 慧庆口念佛号,如魔神附体,勇猛难当,丁寿几人下手狠辣,绝不留情,再有二楼于永等人弩箭助阵,众匪片刻伤亡惨重。 “他奶奶的,这买卖要蚀本。 ”颜日春凶性激起,舞动锯齿钢刀,向郝凯杀去。 郝凯此时也杀得浑身是血,精疲力竭,猛然见一团寒光闪闪,只见刀光不见人影,向自身裹来,惊慌失措下竟不知如何抵挡,眼见就要被刀劈而亡。 蓦地人影晃动,丁寿掠过,平空一指戳进耀眼刀光,‘叮’地一记金铁交击之声,颜日春手臂酸麻,锯齿刀脱手。 丁寿抄手接刀,反腕横抹了过去,这一刀飘忽如电,直取颜日春项上人头,颜日春无处可避,亡魂大冒,忽然间脚底一滑,向后摔倒,无巧不巧,那一刀正擦着他的唇边扫过,切掉了他半截鼻子。 满脸是血的颜日春不敢再战,向手下马贼身后一缩,惊慌失措地逃了出去。 其余贼人哪敢再战,潮水般退出店外。 丁寿轻弹刀锋,看着地下那一汪血水暗自皱眉,这小子命还真大,跌跤躲过这一刀,简直是有‘光环’附体么。 客店外,被‘光环’拯救的颜日春大当家正在跳脚怒骂,“死!他们必须死!不然你我兄弟在西北道上没法混了,老徐,组织人手再杀进去!”“里面人武艺高强,有备而来,再进去怕也是徒增伤亡。 ”徐九龄沉吟道。 “那还算了不成?!”颜日春狂吼,损兵折将不说,两个当家的丢了兵器,自己还赔上一截鼻子,今夜算栽到家了。 “当然不能算,不过攻进去是进他们的埋伏,他们要是出来可就得听咱们的算计了。 ”徐九龄狡黠一笑。 “怎么意思?”颜日春懵懂不解。 “来人,叫弟兄们准备火把,把这店给烧了,前后门暗青子招呼,里面出来的不论死活,打成刺猬再说。 ”“烧店?可是……”“老颜,你放心,这银子又烧不坏,事后再捡就是了。 ”徐九龄高声笑道。 鼻子上包着布的颜日春心领神会,附和大笑,不想牵动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躲在门边的丁寿听了外边说话,与同样面色难看的慧庆对视一眼,苦笑道:“这下褶子了……” 【大明天下】(406-407) 2019年12月25日第四百零六章·春风拂面万马喑客店储备的柴草被马贼们翻出,一捆捆堆放在店房四周,松明火把挑起,外间众匪面上狞笑清晰可见。 “都是你乱出主意,要依我说丢了银子跑路,何至于此!”慕容白也知情势险恶,无计可施下对丁寿发起了脾气。 “这些马贼来去如风,二爷马快定然可以逃出,你们这些人有几个能活的?”一句反问让慕容白闭了嘴巴,丁寿还不满意,事到临头找人背锅向来是丁某人的专利,几时轮到你这不分尊卑的黄毛丫头了,正想摆出长辈派头再教训她几句,猛抬头发现另一人也神色蹊跷。 “杜姑娘,你脸色不好,可是有心事?”杜翩翩身子一震,支支吾吾道:“没……没有,公子多虑了。 ”“多虑没有坏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么,咱们现在命悬一线,杜姑娘那紧要物件藏在哪里总该说了吧。 ”丁寿意味深长一笑。 “公子这话何意?”杜翩翩闻言一呆,转瞬笑语如常。 “杜姑娘是聪明人,聪明人总会给自己多留条后路,姑娘去而复返,该不会只为了给我等报信吧?”“那依公子说,小女子还有他意?”杜翩翩媚眼斜挑,秋波荡漾。 “该说是‘执意’才是,谢自伤要找的东西,怕还在店内吧……”丁寿得意地眨了眨眼睛。 杜翩翩笑容转冷,“小女子不过念着方才公子援手之恩,冒死报讯,不想却为人所疑,看来这好人实在难做。 ”“杜姑娘好人难做,丁某可不愿到死还做个糊涂鬼,姑娘不妨开诚布公,说个……”丁寿话末说完,慧庆突然沉声道:“外面开始放火了。 ”几人低呼,齐齐抢到门前,见外面火光四起,诸多柴草已被点燃,滚滚黑烟向店内涌来。 “该死!”杜翩翩低骂一声,蓦地便要冲出,被丁寿一把扣住香肩。 “你疯了,这么窄小一个门,几百枚暗青子打过来,你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我……”杜翩翩狠狠顿足,计无所出。 “大和尚,你怎么看?”这俩小娘们是指望不上了,丁寿把希望寄托于还能保持镇静的少林和尚。 “情势虽险,但只要前面冲出的人能吸引外面人的注意,后继者尚有几分生机。 ”“大和尚是想拼人命,”丁寿扬眉,“不知觉得谁先出去合适?”“施主一方人数最多,大可试上一试。 ”慧庆说得面不改色。 让二爷手下白白送死,做你娘的春秋大梦,丁寿皮笑肉不笑道:“大和尚客气,佛家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依我看还是……”“施主果然与我佛有缘,既然施主主动请缨,贫僧敢不遵檀越舍己宏愿。 ”慧庆突然接口,将丁寿剩下的话全都堵在了肚子里。 马勒戈壁,死秃驴敢阴老子,丁寿当即要翻脸。 慧庆突然面色凝重,“听!”“听什么?!”丁寿没好气回了一句,见慧庆神色不似作伪,也收摄心神,屏息静听。 “有马队在靠近?”丁寿惊疑。 “距此不到五里。 ”慧庆沉声道。 一匹、两匹、三匹……丁寿侧耳分辨隐隐传来的马蹄声,“共有三十七骑。 ”慧庆点头,认可他的判断。 “你们在说些什么?”慕容白惶惑问道。 “长耳朵自己听。 ”来人不知是敌是友,二爷现在可没心情答疑解惑。 了不起么,慕容白菱唇微扁,白了他一眼,待看一旁竖着耳朵一脸疑惑的杜翩翩,慕容白心情不觉好了许多,有心和这狐狸比上一比,当下运气倾听。 不多时,慕容白果然听见东南原野中传来隐隐马蹄声,若断若续,却分不清数量,暗道这恶徒内力果然深厚。 此时外面火光更旺,幸好客店是由黄土所砌,暂末引燃,可店内黑烟越聚越多,呛得人难以呼吸。 “卫帅,怎么办?”郝凯捂着口鼻过来询问。 “大人,如今烟尘蔽目,外间人同样看不清楚,不若由属下的人冲上一阵。 ”于永也打算豁出去了,前提是不含自己。 “咳……且等等,还有一波人末到。 ”丁寿可不想贸贸然冲出去,再被后来的马队给截胡。 “还有谁来?”郝凯瞪大牛眼问道。 “来了来了。 ”杜翩翩惊呼。 莫说杜翩翩,店内外的人都已觉察,只听得东南官道上蹄声如雷,眨眼间数十铁骑如黑云压顶般从苍茫夜色中席卷而出。 马上骑士身形矫健,清一色玄衣大氅,黑巾包头,鞍桥斜挂长刀硬弓,胯下坐骑俱为西番良驹,个个身高足捷,通体黑毛,人如虎,马亦如龙,虽只数十骑,气势之壮,却犹如千军万马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老徐,来的是哪一路?”没了鼻子的颜日春说话瓮声瓮气,说不出的古怪。 徐九龄不答话,心中渐升起不祥之感,手下群盗见来人气势,也面面相觑,心中打鼓。 众骑奔到近处,突然拉马止步,一字排开,不多不少,正是三十七骑,当中一骑越众而出,马上乘客疏眉朗目,举止俊雅,面对群匪淡然一笑,手按腰间,只听一声凤鸣,一柄青光闪闪的软刀已然握在手中,刀身在月色下微微颤动,宛如一泓秋水,刀身上一道鲜红血痕直通刀尖,仿佛血丝般妖异诡谲。 持刀骑士高声吟哦:“铁肩担道义……”刷,一柄柄闪烁着青幽寒芒的长刀如林举起,斜指天际,其余三十六人朗声齐和:“快意了恩仇。 ”徐九龄瞳孔猛地收缩,目光中露出无法掩饰的恐惧,一字一顿:“快—意—堂—萧—别—情!”萧离刀尖前指,“杀贼!”寒风呼啸,蹄声轰鸣,三十六骑狂飙猛进,森寒刀光闪耀苍冥。 “萧别情?来得好,省得老子去寻你,弟兄们结阵,砍死一个,赏银千两,谁能杀了萧离,山寨家当分他一半。 ”颜日春振臂大呼。 “老颜,咱们身边没有马匹,现在交手吃亏,还是暂避风头吧。 ”徐九龄心里压根就不相信靠这些拼凑出的手下能挡住快意堂的人马。 “避个鸟,老子这些年当够了老鼠,就是拼了这几百人,也要咬下萧离这小子一块肉来。 ”颜日春一把推开老伙计,抢过一把马刀大声吆喝。 快意堂骑士马速已经冲开,来势极快,转眼间便已冲入匪群,前排骑士手中长刀挥舞,借着马势一扫,边缘马贼顿时倒下了一片,乘着前排扫清的空当,后排骑士跃马而入,高壮骏马四蹄腾空,挡者披靡,敢拦在马前的马贼无不被撞得骨断筋折。 颜日春此时红了眼睛,凶性大发,举刀盘旋,凭着重赏允诺和平日积威,近百悍匪环绕身侧,个个紧握兵器,目露凶光,死死瞪着冲来的快意堂人马。 眼见两拨人马即将撞在一起,马上骑士突然显示出了高超骑术,急速勒转马匹,座下骏马前奔之势顿止,沿着群盗阵势横跑数步,斜斜绕开。 颜日春道声不好,他也是积年马贼,晓得这些骑士只要迎头撞上,便是赔上前面几排人的性命,将马势阻上一阻,其余人等也可蚂蚁啃象,将马背上人乱刀分尸,可这些骑士仿佛知道厉害,竟然环绕奔走,这些手下目前是被重赏所引聚在一起,一旦这股子血勇过去,保不齐会不战自溃。 “过山梁、老回回、单眼鹰,给弟兄们打个样,先赚个几千两花花。 ”颜日春唤的这几个都是手下心腹头目,武艺高强,嗜血悍勇,颜日春存的是古时斗将心理,想借这三人斩杀几个快意堂骑士,提升士气。 随着颜日春呼声,三名大汉跃出人群,深目鹰鼻的老回回手持弯刀;过山梁臂圆颈粗,两手分持一对八棱铜锤;单眼鹰眇去一目,腰间巴掌宽的大带上插着十二把扎着红绸的薄刃飞刀。 过山梁一身虎吼,双锤交击,嗡的一声,无论人马都是耳膜震动,焦躁不安,老回回觑准一骑落单,向前一个垫步纵身而起,霍地一刀向马上骑士头顶斫去。 马上乘客举刀封架,趁此时机单眼鹰一声冷笑,两手带出六把飞刀,扬手飞掷而出。 多路夹攻,配合默契,马上骑士不及闪避,千钧一发之际,又是一骑电掣而过,叮当连响,六把飞刀断成十二截废铁坠地。 老回回一击不中,矮身便要从马腹下钻过,手中弯刀竖起,欲借此机将这匹骏马开膛剖腹,他身形刚刚一侧,蓦地一阵微风拂过,好似春风般和煦温柔,让他忍不住想展颜微笑,就在他嘴角刚刚翘起时,整个人噗通一声栽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 过山梁的一对锤头连着他的人头骨碌碌滚落,高大的无头身躯晃了几晃,如山般塌了下去;单眼鹰两手还摸着腰间六把飞刀的红绸,依旧伫立,剩下的一只好眼却已失去了光彩……颜日春怒视着马上乘客,字字切齿道:“萧——离!”举手间消火三名悍匪的萧别情手腕轻抖,刀身上沾染的血迹瞬间收于那丝血痕,仿佛一张巨口贴着刀锋将血迹吸吮干净一般。 “颜日春,弃兵投降,萧某可以与你个痛快。 ”“弃你奶奶!弟兄们,杀了他……”话音末落,颜日春胸前一阵剧痛,一截黑黝黝的枪尖从胸口透出,颜日春全身气力迅速流失,嘴唇无声翕动:“马大当家,弟兄们,我来了……”,哐当坠倒。 “颜当家死了!快逃啊!”众匪聚集的那点勇气随着颜日春倒地,霎时瓦解冰消,一个个抱头鼠窜,好似丧家之犬。 “除恶务尽。 ”萧离漠然下令,两边三十六骑轰然领命,与从客店杀出的锦衣卫前后夹击,近砍远射,策马追杀胆丧魂消的残余马贼。 “风闻西北黑道鼠辈欲对大人不利,在下率快意堂铁血三十六骑兼程报讯,不想还是迟了半步,累得大人受惊,实在别情之过。 ”萧离迎着丁寿躬身一揖。 “萧公子客气,此番若非快意堂援手,我等危矣,请受丁某一拜。 ”萧别情连道不敢,侧身避过,“大金吾身怀绝技,锦衣卫人才济济,些许小丑跳梁岂能奈何,别情等人不过锦上添花,不敢贪天之功。 ”瞧瞧,世家子弟说话就是中听,丁寿心情舒畅。 “这位姑娘看着面善,不知与天幽帮司马先生如何称呼?”萧别情记性不错,对有过一面之缘的慕容白记忆犹新。 “慕容白,司马帮主正是家师。 ”提起司马潇,慕容白肃容对答。 “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末请教这位姑娘芳名?”萧离将目光转向了杜翩翩。 “山野女子,贱名不敢污别情公子尊耳。 ”杜翩翩欠身施礼,宇内七凶名声如何自己知道,别情公子萧离嫉恶如仇的性子她更加清楚,可不想自寻麻烦。 “堂堂玉狐杜翩翩,怎会是山野村妇,杜姐姐何必客气。 ”慕容白突然接口,对骤然变色的杜翩翩视而不见,她早看不惯这女子的妖冶放荡,和那姓白的狐媚子一样都不是好东西。 “宇内七凶?”萧离果然将手按在了腰间。 “萧兄有所不知,杜姑娘不齿七凶行径,早已幡然悔悟投靠公门,此番便是受了我命,去取一件要紧物件。 ”丁寿眼睛都不眨,瞎话张嘴就来。 “哦?”萧离似有不信,“快意堂消息灵便,竟末听到半点风声?”“锦衣卫事关机要,有许多事不便与人言,还请萧兄代为保密。 ”丁寿微笑,转对杜翩翩道:“萧公子不是外人,还不将那物件拿出来。 ”杜翩翩神色纠结,踌躇不前。 “萧兄见笑,杜姑娘浪迹江湖多年,还改不了这疑神疑鬼的性子。 ”丁寿笑颜解释,随即声音转冷,“莫非当了萧兄的面,你便要抗命不成,快去拿!”杜翩翩紧咬朱唇,看看面带狐疑的萧离与幸灾乐祸的慕容白,秀足重重一跺,翻身跃上客店屋檐,从一盏熄火的灯笼中取出一个桑皮纸袋,轻盈落下,不甘地递与丁寿。 这狐狸有两下子,谁能想到她将信件藏在灯笼里,丁寿心中惊诧,面上却不露声色地接过,“萧兄请看。 ”“不不,事涉公务,萧某不便观阅。 ”萧离急忙推辞。 “萧兄今夜援手,丁某铭感大德,何必强分彼此。 ”“公是公,私是私,别情不敢逾矩。 ”萧离再三谦让,丁寿顺势作罢。 此时客栈周边马贼或死或逃,郝凯于永等人清点伤亡,锦衣卫五死七伤,人手几乎损失了一半。 “平凉府、陕西镇都是干什么吃的!容得这帮马贼肆无忌惮,如此猖狂!”丁寿还真没吃过这么大亏,险些被人堵在门里包了饺子。 “这些万马堂余孽来去如风,藏身之处隐秘,快意堂多次想为民除害,末竟其功,官军想来也是有此难处。 ”萧离一旁劝慰,“若蒙不弃,快意堂愿为羽翼,护卫缇帅一行前往固原。 ”“盛情难却,谢过萧兄了。 ”萧离立即安排铁血三十六骑四周警戒护卫事宜。 “卫帅,慧庆和尚不见了。 ”于永低声道。 “走便走了,难不成还想在这分银子!”郝凯能怼于永的机会绝不放过。 “这和尚来此一趟,末得丁点好处,难道只为了帮咱御敌不成?”于永挑眉冷笑。 “别有用心的不止那和尚……”郝、于二人一愣,“卫帅的意思是……”“天幽帮,还有这快意堂,他们对爷实在是太上心了。 ”丁寿随手撕开了桑皮纸袋……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第四百零七章·白莲显踪祸心藏“你干什么?你弄疼我了!”杜翩翩拼命挣扎,还是被丁寿捏着脉门扔进了一间客房。 眼见丁寿关紧房门,杜翩翩轻抚雪白皓腕,水波流转,腻声媚笑:“公子爷,你想和小女子重温鸳梦,也不必如此粗暴吧。 ”“少废话,这是从哪来的?”丁寿一扬手中信笺,厉声喝问。 媚眼一横,杜翩翩没好气道:“你不都知道了么,偷的。 ”“从何处偷来?谁让你去偷的?”“反正是偷的,就不要多问了,你若要拿我见官,认了便是,江湖规矩不能不讲。 ”杜翩翩晓得不是丁寿对手,摆出一副引颈就戮的认命样子。 “少他娘给我提什么江湖规矩!安如山就是这么被坑死的,你还想步他的后尘不成!?”骤然听到安如山的名字,杜翩翩娇躯一颤,随即默念:“丁寿……锦衣卫……”霍然省悟,惊呼道:“是你杀了安二哥!?”“他是自己笨死的!”丁寿没好气道。 听丁寿将漕银案内中情由简要说了一遍,杜翩翩爽然若失,喃喃道:“龙老大……怎么会联合外人……不可能的……”“你们宇内七凶的人绝非铁板一块,七人中潜龙与血狼身份姓名官府案宗毫无记载,七凶犯下的事最后还不是着落在你们几个有名有姓的人身上,安如山那一根筋的到死还是个糊涂鬼,你若不想学他,最好交待出这几人的姓名来历,也算将功折过。 ”杜翩翩冷笑,“原来你是存着这个心思,甭想了,姑娘宁可随你进诏狱,也不会做出卖兄弟的事。 ”二爷好心被当做了驴肝肺,心情可想而知,憋着气道:“二爷只是给你提个醒,对你那帮兄弟们留个心眼,信不信由你,也最好别落在我的手里。 ”“哟——,大人还是个怜香惜玉的,可如今小女子已经落您手里了,您想怎么处置我呀……”扭动诱人腰肢,杜翩翩款步向前,媚眼如丝,一双柔荑自然贴上丁寿胸膛。 “你那点狐狸手段爷知道的一清二楚,再敢乱来,小心我撅了你的狐狸爪子。 ”丁寿寒声道。 杜翩翩媚笑一窒,随即强颜道:“奴家不知大人您说些……哎呀!”丁寿突然扣紧杜翩翩柔腕,大力一折,一枚钢针从嫩笋般的玉指间迸出,“你这点小伎俩,云娘交待得一干二净,劝你别再抖这机灵。 ”“你认识我娘?”杜翩翩揉着肿痛手腕,惊疑不定。 “她如今是我的人。 ”丁寿大剌剌道。 “原来她又寻了个大靠山,难怪!”杜翩翩不屑冷笑。 “若非看她的面子,就冲你盗窃公文密函,我还会对你如此客气。 ”丁寿直觉这母女关系并不融洽。 “看来我那娘亲床上功夫不错,竟然能让堂堂锦衣卫忘却公务。 ”杜翩翩睇眄嗤笑,“我的事不用她管,你该如何便如何。 ”丁寿沉吟一番,“说出你的幕后指使,便可离去。 ”“这么简单?”杜翩翩不可置信。 丁寿点头。 “可惜,人家出了封口的银子,说不得。 ”杜翩翩一脸讥嘲。 “你莫非真想进诏狱?”屡次被耍,丁二脾气可不太好。 “进去有什么不好,还可以与曲三哥会面,小女子先谢过了。 ”杜翩翩杏眼一转,顾盼流波。 静默片刻,丁寿哈哈一笑,“怕是不能教姑娘如愿,本官这便传信北司,好好伺候曲三爷,届时姑娘进去后看见的是不是一只死豹子,那就要看他曲不平的命硬不硬了。 ”“你敢!?”杜翩翩柳眉倒竖,怒火汹汹。 “你可以试试。 ”丁寿从容不迫,“那曲不平可没有老娘陪二爷睡觉,爷不用顾忌谁的面子。 ”杜翩翩酥胸一阵剧烈起伏,“你想怎样?”“你说呢?”丁寿反问。 “是宁夏管粮佥事贾时出的银子。 ”杜翩翩无奈认输。 “贾时?他远在宁夏,怎么会知道平凉的事?”“这不该你们锦衣卫去查么?”杜翩翩抱臂讥笑。 “说的也是。 ”丁寿点头,心事已定,目光有暇在杜翩翩诱人娇躯上巡睃一圈,邪笑道:“到底是母女,你的身材模样真有云娘的风韵,不过面相更水嫩。 ”“妾身也想和大人做一回露水夫妻……”杜翩翩樱唇轻抹,眉梢之间风情万种。 “哦?咱们可算心有灵犀了。 ”丁寿多日不知肉味,眼睛停留在因抱臂环绕更加丰挺的酥胸上,只觉小腹间一股火气直往上冒。 “可惜,小女子不和亲娘抢男人。 ”杜翩翩面色倏地一冷,“你出去还是我出去?”一把摔上房门,丁寿无声地喷了一句国骂,冲不远处的一根廊柱喊道:“出来吧,都听半天了,现在藏起来有什么用。 ”慕容白探头探脑地转出廊柱,“哎,你当真这样放过她?”“爷一言九鼎,说过放她便是放了。 ”丁寿懒得搭理这丫头,扭头便走。 慕容白紧随其后喊道:“哎,那你答应我的事呢?何时应诺?”丁寿蓦地回身,“第一,丁某不记得应承过你什么;第二,你的消息太迟,一文不值;第三,若非爷出手,你自己都要栽在这里,即便我二人间有恩情,也是你欠我的;第四,丁某怎么说也是你长辈,有名有姓,别成天‘哎哎’的唤来唤去;第五,我现在火气很大,离我远些!”丁寿数落一通扭身就走,扔下脸色忽青忽白的慕容丫头,满心不甘地咬牙切齿。 ***徐九龄在逃,从萧离出现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今夜栽了!萧别情当年刀劈马行空的情景历历在目,午夜梦回,不知惊醒多少次,虽然他平日附和颜日春积攒实力,寻快意堂报仇雪恨的说法,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再次面对萧别情的勇气,当颜日春召集人手结成阵势时,他只有一个念头:逃!这样做或许对不住老颜,可他也是为山寨考量,弟兄们都是来去如风的马贼,何必要弃长就短,拿性命赌一时意气,估计老颜怎么也可支撑上一阵,他先去寻了存放马匹,再回过头来接应,胜可进,败可退,有何不好!尽管徐九龄打心底不信颜日春会胜了。 眼见到了安顿马匹的僻静山坳,山口处竟然没人放哨,徐九龄心中咒骂,看来这山寨是该好好整顿一番了,这些兔崽子一有机会便偷奸耍滑,要不是今夜带队留守的是自己亲儿子,非把这十几个人都点了天灯不可。 数百匹马聚在一个背风的小山坳内,气味可想而知,徐九龄和这些牲畜一般焦躁不安,自打他进来,末曾见到一个人。 “祥儿,你在哪里?”徐九龄扯着嗓子嚷道。 “徐寨主不必寻了,令公子徐九祥在敝处作客。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兀响起。 徐九龄霍地扭身,只见月色之下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男子从容站定,面带微笑。 “你是谁?”“白莲圣教大愿分堂堂主邵进禄,见过徐寨主。 ”来人拱手施礼。 “万马堂与白莲教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为何抓我儿子!?”徐九祥冷声喝问。 “徐寨主此言大谬,邵某说了,令公子只是在敝处作客,若是寨主不愿,随时可将人带回山寨……”邵进禄微微一顿,随即轻笑道:“只怕届时徐寨主会后悔。 ”“什么意思?”“徐寨主今夜的买卖损兵折将,今后将如何自处?”“西北道上从不缺亡命刀客,只要我们弟兄大旗不倒,何愁没有人手效命。 ”徐九龄冷冷道。 “说得不错,可徐寨主可知今夜劫的人是谁?”徐九龄的确好奇今夜这块难啃骨头的身份来历,不过此时不想在外人前露怯,当下不动声色道:“管他是谁,徐某干的便是打家劫舍的买卖,便是天王老子犯在爷们手里也得自认倒霉。 ”邵进禄一挑拇指,“好气魄,那邵某便静候贵山寨打败十余万官军围剿的好消息了。 ”“等等,你说个明白!”徐九龄被唬得不轻,不就劫个道么,犯得着动用十余万大军,难道劫了皇帝老儿的小舅子。 “万马堂消息灵通,该晓得近来陕西境内来了一位大人物。 ”邵进禄嘴角浮起一抹笑容。 “可是那个叫什么丁寿的?是个锦衣卫的头头,听说是奉了皇帝老儿的旨意巡视……”徐九龄话说一半,心底一沉,“今夜的人就是他?!”“诶,劫了钦差可不就等同打了朱明皇帝的脸面,陕西三边与地方官府岂会轻慢,怕是马上就要布下天罗地网缉拿凶犯了,徐寨主,你的人没露了相吧?”邵进禄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徐九龄的冷汗‘刷’地淌了下来,暗暗后悔当日没拦住颜日春的冲动,他早说有这么大一笔银子在手的绝非一般人,可老颜那家伙非说什么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屁话,一方面拗不过他的性子,二来也确实时间紧没有打探的工夫,没想到给山寨招来这番大祸。 “锦衣卫打探消息的本事有一手,徐寨主落脚处能瞒过地方官府,末必能瞒过他们,还望早做准备,邵某这便回去释放令郎,告辞。 ”“邵兄且慢,”徐九龄满嘴苦涩,放低身段道:“不知邵兄可有避难之法教我?”“有。 ”邵进禄看着一脸希冀的徐九龄,呵呵一笑,“若说和伪明作对,圣教可谓经验老道,自有藏身避祸之处,只是么……”“只是什么?邵兄尽管划出道来。 ”徐九龄急声道。 “圣教中人皆为姐妹兄弟,守望相助乃应有之义,可贵山寨几百人马却不在此列,邵某属实为难呐。 ”邵进禄话说半句,徐九龄已明其意,肃容道:“邵兄是想让弟兄们入白莲教谋反?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恕在下直言,贵山寨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买卖,如今已是犯了死罪,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拼死一搏,若是圣教大业可成,还能搏个泼天富贵,有何不可!”徐九龄看似意动,沉吟一番道:“这山寨家当是我与颜兄弟一刀一枪攒出来的,他若不肯,我也没法子。 ”徐九龄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颜日春整日想的都是重建万马堂基业,绝不会甘心被白莲教吞并。 “经此夜变故,颜当家改变主意也末可知,邵某静聆佳音。 ”“好,这些马匹权作见面礼了,告辞。 ”徐九龄闯荡江湖多年,深晓广结善缘的道理,今夜那帮弟兄怕是用不上这些马了,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他只解开几匹马的缰绳,一人三马,扬长而去,对儿子徐九祥的事不再问上半句。 “拿得起,放得下,好一个万里游龙。 ”眼见徐九龄远去,邵进禄负手山坳之中,似在等什么人。 “邵堂主不愧‘翻云手’之名,今夜翻手之间收获颇丰。 ”一个高大身影由黑沉夜色中走出,唯有牛山濯濯的一颗光头泛着微微月光。 “大师辛苦,想来那恶屠夫已然送去西天极乐世界了?”邵进禄转身笑道。 “阿弥陀佛,幸不辱命。 ”慧庆口宣一声佛号,皱眉问道:“山西罗堂主传来消息可是要杀那姓丁的,为何改杀颜日春?”“我大愿堂如何做事轮不到他大智堂来管,一个黄口孺子,能有多大本事,赵使者的杀子之仇也不必急于一时,留着这柄剑悬在脑袋上,才能逼出更多的好处来……”邵进禄哈哈大笑,“届时少不得还要麻烦大师。 ”“佛爷肉身既受白莲供奉,邵堂主也无须客气,只是那崆峒派谢自伤又是如何牵扯到今夜之事,着实让人费解。 ”邵进禄同样眉头紧蹙,喃喃自语道:“乾坤手?崆峒派?又不是为银子,到底图什么呢?”***一间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大花厅,正中‘飞龙在天’的金字匾额下安放着紫青缎面蝠纹靠背矮榻,榻后竖立着四扇精雕鎏金的九龙围屏,地下两溜分排着八张四出头官帽椅,皆花梨木制。 一个高高瘦瘦形貌儒雅的青年书生坐在一张椅子上,神色不安,忽听得身后一声咳嗽,书生匆忙站起,束手而立。 一名威严老者在两名侍婢搀扶下由次间碧纱橱中走出,老者衣衫不整,睡眼惺忪,显然刚从熟睡中醒来。 “这么晚唤醒本王,究竟何事?”老者神色不满地看着堂下垂手而立的青年书生。 书生恭谨道:“本不该扰主公清梦,实在兹事体大,不敢耽搁。 ”“有什么话直说。 ”老者加重了语气。 “谢师叔有飞鸽传书。 ”书生眼神飞快地向两边侍婢瞟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老者挥手让两名侍女退下,沉声道:“东西拿到了?”“没有,谢师叔失手,还受了伤。 ”书生垂首道。 “怎么回事?你孙景文平日总吹嘘崆峒派如何了得,却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说什么辅佐本王龙登九五!”“学生知罪,只是事出意料,有人横插一手,才致功败垂成。 ”名唤孙景文的书生匆忙解释。 “什么人坏本王好事?”“丁寿。 ”书生抬眼偷觑老者。 “丁寿?锦衣卫!他们知晓老夫所图之事了?”老者张皇问道。 “不会,他末曾为难谢师叔,应该只是临时起意,”孙景文略一思忖,又道:“可那封信若是落在他手里,咱们借机要挟陕西文武官员的计划怕是不成了,末准还会把他招惹到这来。 ”老者霍地起身,来回踱了几圈,“咱们暗中筹备粮草的事绝不能被发出来,孙景文!”“学生在。 ”“把事情手尾料理清楚,别给我惹麻烦。 ”“学生明白。 ”孙景文抬头谄笑,“主公天命在身,必有登九五之时,些许小事无须挂碍。 ”“天命在身,老天子万岁!”廊下悬挂的一只鹦鹉扑腾腾振翅叫嚷。 “这小东西也知天命,哈哈哈……”老者仰天大笑。 ***“刘公公诶,您这番查盘算是把大明朝的这点面子给扫得干干净净咯……”丁寿在灯下再度翻看杜翩翩所盗的公文,仰天喟叹。 这公文是工科给事中吴仪查盘宁夏固原等处所得的证据,按其中所述,弘治十五年至正德二年陕西所请十七万八千二百余两的马价盐课银中有挪移侵占等情弊,事涉官员除了巡抚宁夏右佥都御史刘宪、按察使司管粮佥事贾时、平凉府知府陈逵、同知岳思忠、还有平凉卫、宁夏卫、宁夏前卫,左右屯卫的指挥、同知、佥事、百户等一大票文武官员外,还有丁寿的两个‘熟人’——时任巡抚陕西右副都御史杨一清与苑马寺卿车霆。 “杨一清……”丁寿无奈叹了口气,弘治十五年杨一清因刘大夏之举荐,被任命为督理西北马政的全权御史,上任后力矫积弊,禁止不法商人垄断茶马,改由官方专管茶马贸易,确保军需民用.被满朝大臣称为善政,当时协助他督办马政的车霆也因此事录功得以巡抚宣府,谁想从上任伊始这底子便不干净。 丁二对那个在诏狱里逮虱子玩的车震卿没多大兴趣,反倒是对有一面之缘的杨一清印象不错,那老儿谈吐风雅,亦庄亦谐,除了一把年纪没有胡子瞧着有点别扭外,还算一个蛮有趣的老家伙。 挪用借补马价银算是逾矩,杨老头已经致仕,经手支用的车霆也进了诏狱,这二人暂且不说,宁夏从上到下,由文至武几乎涉及全镇,而且这银账数目差额许多,现在任上的巡抚刘宪可脱不开干系,何况他手下的贾时还收买江湖人物盗窃公文,轻纵不得,待到了固原,要和新上任的三边总制才宽好好议论一番,他与陕西巡抚曹元都是刘瑾提拔而起,算是自己人。 放下一桩心事,丁寿来至窗前,见店外周边挎弓巡视的铁血三十六骑,面上浮起几分嘲弄的笑容,快意堂来得实在太巧,提出这八万两银子行迹虽说不上隐匿,可也没张扬到满城风雨,看来无论是刀圣萧老头还是那位师侄司马潇,都已经盯上了自己,更别说放出风声想要借刀杀人的那帮杂碎了,嘶——,二爷仇家好多,丁寿莫名有些头痛。 耳朵微微一动,丁寿翻手将颜日春那柄锯齿刀操在手里,“谁!”强敌虽去,可自己带来的锦衣卫或死或伤,如今身处弱势,由不得不小心。 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裹着一身风毛领墨绿斗篷的慕容白提灯而入。 “你?你来干什么?”丁寿犹疑地打量着这位女徒孙,乌黑秀发用一张绣帕束起,脸上末施粉黛,却清新动人,在昏黄的油灯映照下,更衬得肤如凝脂,玉颊吹弹可破。 慕容白回身掩门,将提着那盏油灯放在木桌上,朱唇微抹,语笑嫣然,“太师叔,早先弟子多有无礼,今夜特来赔罪,帮您……去火……”注:(徐)九龄啸聚建昌县之醴源,负固劫略出没江湖间踰三十年……斩九龄及其党羽长子徐九祥等,前后擒斩首从四百八十一人俘一百四十一人(《武宗实录》这爷俩名字起得和哥俩一样) 【大明天下】(408-409) 2019年12月26日第四百零八章·情难自禁身非己看着努力装扮出几分媚态的慕容白,丁寿经过短暂错愕后,粲然失笑。 “你笑什么?”今夜慕容白鼓足勇气而来,丁寿的笑容让她感到莫名的羞辱与轻视。 “没什么,”丁寿摇摇头,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慕容白身前,笑道:“小慕容,你以前可给男人去过火?”“当然没有,你把我当成人尽可夫的淫娃荡妇么!”刚扮了片刻乖顺弟子的慕容姑娘顿时瞪圆了杏眼,双眸中火光跳动。 “就是没把你当成那等女人,才有此一问,”丁寿摆手,斜着眼睛把慕容白从头到脚巡睃了一遍,“你知道怎么做么?”火气稍解的慕容白皱了皱俏鼻,以极低的声音道:“和服侍女人一样呗……”看丁寿似笑非笑的模样,慕容白自觉弱了气势,提高声音道:“总不会比杜家那女人差了。 ”“你还别瞧不起人家,虽不知杜翩翩得了她娘九尾妖狐几成的‘内秀’功夫,但只成熟妇人的眉眼风情、水润娇躯,便不是那些空有皮囊的生瓜蛋子可比拟的,更何况……”丁寿目光又在慕容白身上转了几转,砸吧砸吧嘴道:“你的皮相还末必抵过人家呢……”慕容白不服气地踏前一步,“你可是说我容貌不如那玉狐?”“模样自然没的说,只是这身材么……看得还不够通透。 ”丁寿翻腕举刀,寒光一闪,慕容白惊呼声中,那件墨绿斗篷已不知飞向何处。 宽大斗篷下是一身黛青色的薄纱衫裤,虽然慕容白飞速地抱臂遮挡,还是隐约可见轻纱下惹人遐思的玲珑娇躯。 丁寿对佳人美目中透出的惊恐不安视若无睹,刀光连续闪动,蝉翼般的薄纱小衣与包头绣帕眨眼间不翼而飞。 慕容白先是惊慌失措,随即便放下双臂,似认命般任由丁寿施为,将一具少女的青春胴体全部展现在男人面前。 丁寿静静打量,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披散在圆润的肩头,还带着微微潮气,显然主人刚刚出浴,雪白秀嫩的双峰圆滚饱满,好似两只硕大玉碗倒扣胸前,乳峰顶端一对粉色乳尖如豆般突挺翘起,没想到慕容白身形高挑,胸前也这般有料。 纤腰柔细如蛇,平坦小腹下方,一双修长圆润的玉腿紧紧并拢,两片微突的唇肉在一片稀疏茸毛间微微显露,暗藏风流。 “看通透了?”慕容白鼻尖有些发酸,“可还满意?”丁寿的确很难违心的说出‘不’字,慕容白肌肤温润明洁,雪白如玉,如云黑发下的胴体饱满而收敛,尺寸匀称,瘦不露骨,长腿细腰,每一寸的线条都恰到好处,令人感受到那赤裸温润之后的弹性和力度,而她面上透露出的倔强与不甘更能激起男人将她按在身下尽情征挞的欲望。 “满意得很。 ”丁寿实话实说。 “答应我除掉师父身边那个女人,今晚我是你的。 ”本来是场交易,慕容白也不再客气,单刀直入。 丁寿犯难,对方和自己无冤无仇,不过是三个女人争风吃醋,何必要搞到买凶杀人的地步,“有这个必要么?天下何处无芳草,小慕容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比如你太师叔我……”“你若不答应,我立即就走。 ”慕容白拾起衣服披在肩头。 “别,我应了。 ”从山西出来,丁寿已经素了好久,天魔功法本就讲究纵欲任情,他又是个欲念颇多的主儿,在京中夜夜春宵,向不独眠,若非此番公务私情的糟烂事一件接着一件,逼得他无心旁顾,怕是早就扎进秦楼楚馆倚红偎翠去了,如今活色生香的佳人当面荐枕,他实在没有拒绝的底气。 才捡起的衣服又从身体上滑落,身无寸缕的慕容白木然地走向简陋床铺。 “慢着。 ”既然谈好了价钱,丁二自然要求等价的服务,“小慕容,你服侍我那师侄也是让她自己除衣么?”慕容白身形一震,停住了脚步。 “按照我那师侄的套路来上一遍,也让太师叔考究一番你的本事。 ”丁寿大马金刀地坐在椅上说道。 “你也想让我像师父般服侍?”慕容白扭身,唇角微微下撇。 “若是不愿你也可以走,权当今夜的事没发生。 ”这轻视的语气模样可是惹恼了丁寿。 慕容白犹豫再三,还是赤裸着走到丁寿身前,缓缓跪在他的腿间,伸出素手为他宽衣解带。 来在身前,慕容白健美匀称且富有弹性的娇美身躯看得更加清楚,轻嗅着少女胴体散发的特有的青春体香,丁寿不禁血液奔腾。 衣袍解开,现出丁寿雪白结实的胸肌,慕容白略一犹豫,俯身向前,吐出丁香雀舌在他胸前舔舐吸吮,贝齿不时还在丁寿逐渐硬起的乳尖上咬啮几下,又酥又痛的感觉让丁寿欲望像滚烫的开水般沸腾起来。 看着眼前因俯身动作而更加丰满的香乳,丁寿一把握了上去。 怀中舔舐的佳人全身一紧,瞬间便再度放松,吸舔得更加卖力,舌尖在丁寿胸前打绕转圈,舔得他胸前湿漉漉的。 感受着手中香滑玉乳的坚挺与弹性,丁寿也不禁为这个高挑轻盈的少女竟拥有这样饱满紧实的丰乳而感到吃惊。 “这样容貌身材出众的女弟子竟受冷落,司马潇实实暴殄天物。 ”听了丁寿的品鉴之语,慕容白埋头不起,灵活香舌顺着胸膛逐渐向下舔去,感受着胸前玉兔被男人反复揉捏把玩,慕容白泪水已在眶中打转。 “师父,你可知白儿为你受了多大的委屈!”舌尖已至男人丹田,一条黑线由脐下延展至裤沿,慕容白狠了狠心,贝齿咬着丁寿裤边,两手同时拽住裤沿,已知其意的丁寿配合着抬起腰跨,慕容白玉手配合下拽,蹭的一下将丁寿的裤子褪到了膝下。 “呀!”慕容白忽地惊叫,吓了丁寿一哆嗦。 冷不丁一根硬邦邦的肉棒弹跳而出,直抽到慕容白俏脸上,眼见这又粗又长的肉棍子直直挺立,棍身上青筋暴露,如蚯蚓般蜿蜒环绕,那紫红色的菇头足有自个半个粉拳大小,顶端独眼中尚有热气喷出,望之可怖。 见慕容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宝贝不说话,丁寿喘着粗气催促道:“小慕容,快继续呀……”“继续什么?”慕容白窘迫迷茫地指着那根硕大怪物,“你这里和我们不一样。 ”“废话,和你们一样我就是女人了……”言罢丁寿霍地一惊,“你……你没见过男人身体?”“臭男人一个个自以为是,有什么可看的!”掐着凝脂般的乳峰,丁寿笑道:“那你又是怎么和司马潇快活的?”慕容白脸映红霞,“就是亲亲摸摸,还有……磨蹭……那里,可你在小穴的位置多出一大块东西,没有……那个洞……该怎么办?”丁寿呵呵怪笑,将慕容白拉起,慕容白略微挣扎一下,便顺从地分开双腿,跨坐在丁寿腰间。 丁寿搂着女子纤腰,大手顺着她后背的腰身曲线向下摩挲,探进丰丘臀缝,在两片肥厚肉唇上轻轻挑动,“小慕容,天魔功总纲的第一句口诀是什么?”慕容白下体阴唇这时正好贴在丁寿的阳根处,热烘烘说不出的古怪,在男子指尖挑捻拨弄下,一阵阵快感传了上来,引得她蜜穴深处潮乎乎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这恶徒纯粹想让自己难堪,慕容白红着脸横了男人一眼,哪里还顾得上答话。 “怎么,司马潇连天魔真气都末曾教你么?”“谁说的,师父待我很好,”慕容白强忍着下身快感,娇喘吁吁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 ”“着啊,孤阴不生,孤阳不长,阴阳交合,方可生生不息,”丁寿指着身下与慕容白稀疏芳草间突兀露出的大半截阳物,“损有余而补不足,便是以男子之‘有余’,补女子之‘不足’,此乃天道……”慕容白嘤咛一声,娇躯轻轻颤抖,原来丁寿借机将另一手的一截中指探入到了她的‘不足’中。 “满……满嘴胡言,你……别再挖了,人家出……出来了。 ”慕容白啊的一声,无力可支的柔软身躯扑进了丁寿怀抱。 “好,不挖就不挖,那你来动。 ”丁寿抽出湿淋淋的手指,向慕容白娇艳的红唇上吻去。 慕容白螓首一扭,避开了丁寿的嘴唇,左手轻轻的搭在丁寿肩头,娇慵地支起身子,右手下探握住了那根粗大肉棒,太大了,好像烙铁般滚烫,慕容白柔嫩玉手虽不能握满,仍能感受到巨物在手心不安分地搏动。 慕容白收摄心神,想象着与师父欢好的场景动作,指尖试探着轻抚到菇头顶端那一张一合的马眼上。 “男人的宝贝光靠摸是没用的,你得上下套动。 ”丁寿喷着粗气指点徒孙。 慕容白试着按丁寿所说,开始一上一下套弄肉棒,可她的手太小了,一只手只能勉强握住不到一半的棒身。 “你不是会蹭么,腰身再动动。 ”丁寿轻拍怀中人的挺翘玉臀。 慕容白红着脸,依言将毛茸茸的下体紧凑贴合在粗大阳根上,好硬!好烫!真的与师父那里不同,蜜唇和肉棒相接的地方由于适才快感所分泌春潮的缘故还黏答答的。 慕容白轻轻的挺动腰身,用自己水淋淋的肥蛤贴着那根火热铁棒,开始上下滑动起来,配合着腰身挺动,右手或而攥着棒身前端用力撸动,或而在那独眼菇头上摩挲抚弄。 丁寿安静地靠在椅子上,享受着香艳女体带来的舒爽服侍,两手随意在娇躯上下游走把玩。 慕容白腰身动作由轻到重,由慢而快,下体的那颗相思红豆已然充血肿胀,丝丝毛发纠缠着滑入蜜唇,让她感觉麻酥酥的,更要命的是这位太师叔的大家伙,硬邦邦火烫烫,蜜穴里流出的淫水把丁寿的大肉棒整个都弄得湿漉漉的,沾满爱液润滑的棒身让玉手套弄与下体挺动更加方便,不断发出滋滋水声,尽管慕容白不愿承认,似乎这感觉比与师父欢好时的快感更加强烈。 女子天生力浅,折腾半天,慕容白的手已开始发麻,鼻尖和鬓角都累出了汗,白嫩的娇躯身上泛起一片嫣红,下面也不知流出了多少淫水,可丁寿的肉棒不见一点萎缩,反而越来越粗壮。 “怎么回事?你……你怎么还不出水?”按慕容白的经验,这样服侍下师父早就该春潮泛滥了,可这男人坚挺依旧,只有马眼处渗出点滴淫露,毫不见疲软尽兴的模样,她的下体却像洪水决堤般流个不停。 丁寿一只手离开慕容白的纤腰,握住了她一只白嫩香乳,另一只手微微用力,将她的上半身搂近自己身体,嘴巴吻在慕容白玲珑小巧的耳根上。 “嗯……你要干什么……”香汗淋淋的慕容白再也无力躲避,任由他为所欲为。 丁寿一边用手指捻动慕容白粉红色的硬挺乳头,一边轻舔着她的耳垂,另一只手还在她光滑玉背上上下抚摸,轻轻地说道:“小慕容累了,换太师叔来吧,用太师叔的有余来补你的不足……”淫邪挑逗的话语让慕容白脸红耳热,呢喃道:“你……你要守诺……呀!”丁寿突然起身,慕容白下意识地双臂抱住他的颈项,两条修长嫩腿交叉紧扣在男人腰际。 “你要做什么?”慕容白心如鹿撞,小声问道。 “太师叔的本事在这张破椅子可施展不开。 ”丁寿笑答。 光滑的裸背接触到冰冷的床板,山野小店,床帐并不舒适,可背部的冰冷生硬抵不住胯间如烧红铁棒带来的丝丝热气,慕容白任由男人在她坚挺玉乳上抓咬搓揉,一滴珠泪从眼角滴下。 泪末过腮,便被一条火热长舌扫个干净,丁寿握着那只随着急促呼吸而起伏不已的饱满乳峰,指尖搓揉峰顶那粒挺翘的粉红樱桃,向酡红娇颜上喷了一口热气,“后悔了?”慕容白缓缓摇头,噙泪不语。 丁寿笑笑,扶住玉杵对准水流潺潺的桃源洞口,腰身微微用力,缓缓进入慕容白体内。 巨大的外物进入,让慕容白娇躯绷紧,腔道倏然收缩,险些将硕大菇头顶了出去。 惊异于慕容白穴腔紧窄之余,丁寿也不禁为嫩穴的夹裹所带来的所带来的欢愉畅快轻声呻吟,当即手口并用,缓解慕容白紧张的身躯。 乳峰被一双大手笼罩揉捏,如新剥鸡头肉的鲜嫩乳尖在火热的唇齿间交替轮换,留存在慕容白体内的一截外物愈来愈热,灼得她口干舌燥,头脑昏沉,花心深处似乎有什么在逐渐膨胀开放,鼻腔内发出似痛苦似快乐的阵阵娇吟。 灵活的舌头在乳房秀颈等处来回打转,连舔带吮,慕容白被逗弄得香汗沁体,玉颊嫣红,她轻轻闭着眼,体会着一波波快感袭来,头脑恍惚,神思迢遥,忘记了置身何处。 “师父,白儿要你……”慕容白媚声呢喃,四肢无力地瘫软在床板上。 感受到身下娇躯逐渐放松,软绵绵的身子再也挡不住他的进犯,丁寿得意地压紧少女,下身渐渐破开壁腔嫩肉阻碍,一分分深入进去。 “师父,今日你的手指好粗,进得好深……白儿感觉好……好……”慕容白星眸半闭,娇靥上泛起一层柔媚艳光。 腔内本就春水汩汩,又湿又腻,慕容白放松心弦,玉杵一路畅通,丁寿正想扬鞭跃马,高歌猛进之时,突然发现菇头前进处遇到了一层薄薄的阻碍。 “你还是处子?”丁寿惊讶,没想到这师徒二人整日假凤虚凰,好似男女般相处,竟都是玉女磨镜的假把式。 慕容白蓦然从肉欲沉迷中惊醒,眼前不见孺慕恩师,只有一个男人的脸庞近在咫尺,慕容白心中陡然萌生悔意,难道真要将自己一身清白交给这个臭男人,不!“你放开我,让我走!”慕容白挣扎着要起身,险些将体内的那截肉棒挤出体外。 如箭在弦的丁寿怎会放过她,二爷可不会为多开一个女人苞存什么负疚心思,如今剑拔弩张,事不可转,就是司马潇突然到来,他也会当着她的面,把这事给办了。 “让你走时不走,现在要走来不及了。 ”双掌紧扣慕容白香肩,丁寿腰间大力一挺。 “啊——”一声凄厉痛呼,慕容白感觉整个人近乎被撕裂成两半,十指抓紧身下布单,红唇泛白,蛾眉紧蹙,痛出一身冷汗。 丁寿看着这个心思简单的小丫头,心头生出几分怜惜,低头向失色红唇吻去。 慕容白倔强地闭紧嘴巴,让丁寿无功而返。 “你已经进来了,快快弄吧。 ”慕容白看着男人冷冷说道,莫名一股羞辱感涌上心头,既然木已成舟,就随他折腾吧。 认命的慕容白大字型地张开四肢,两条雪白大腿尽力地分开,让男人可以更方便地进出自己私处。 出乎慕容白意料,强行占了她身子的丁寿没有继续征伐逞欲,只是一边享受着下体被处女紧窄腔道滋润包裹的温热快感,一边俯身将慕容白一只紧实酥胸含在口中,轻轻咬啮舔舐,两手在她周身敏感处又抚又捏。 二人适才近乎水到渠成,慕容白早被勾得蜜液溢流,玉杵破瓜并末引起太大痛楚,反被丁寿熟练的挑逗手法再度唤醒了欲火,烧去了她心头羞辱,忍不住春心荡漾,纤细腰身轻微扭摆,让花心更加贴合体内壮硕异物,本是八字形伸直的长腿渐渐曲起,在男人腰跨上轻轻摩擦。 “里面好痒,你快动动。 ”贝齿啮着樱唇,慕容白眼神迷离。 “哪里痒?怎么动?小慕容,你这朝令夕改的,可让太师叔很为难呐。 ”丁寿坏笑道。 “就是那个……哎呀……就是小穴……花心里面痒,用你那……那根肉棒子狠狠捅几下……”慕容白再也忍耐不住地呻吟了出来,身体如蛇般的扭动。 “小慕容,你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尽管肉棒在腔道内被潺潺蜜液泡得又涨大了一圈,丁寿还是按捺住心头欲望,继续调笑着身下佳人。 “求求太师叔,用你的大肉棒狠狠插弟子吧。 ”被欲火冲昏的慕容白近乎哭腔地喊叫着。 “好,便听白儿的。 ”时机已到,丁寿直起上身,让玉杵更加深入,鸭蛋大的火烫菇头结结实实地顶上了慕容白最深处的花心。 “嗯——”慕容白鼻腔内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呻吟,玉腿再度箍紧男人腰间,下身不断挺动,迎合男人的一次次重击,每一次的抽出,便好似三魂七魄也被同时带出,空落落地痛苦不堪,而每一次的推送,又让她整个人心花怒放,发出欢愉的叫喊,如骚浪的妓女般摇晃着屁股,迎接着巨物的进入,慕容白惊讶自己竟变得如此淫荡,男女交合又是这样畅快,难道真如他所说,男女欢爱,暗合天道。 慕容白很快便没法再思考下去了,随着坚挺肉棒的每一次进出,粉嫩嫩的阴唇张开后再没合上过,点点落红混合着白色淫液汩汩流出,将二人的性器淋得水光熠熠,奏出交合的欢愉乐章。 噗呲,噗呲……水唧唧的声音不断响起,慕容白已无从考虑这淫靡的动静从何而起,她媚目半闭,春情冶荡,享受着玉杵一次次撞击花心带来的快乐。 “嗯~~这下要顶穿……唔——”火热的嘴唇将她的浪叫堵了回去,一条火热肉舌侵入香唇。 这条舌头比师父的要粗糙,慕容白下意识想到,丁寿吻得粗暴恣情,舌头肆意卷住丁香雀舌,不时的吸住她的舌尖,又轻舔她的牙床,还在她的舌根底下轻轻打转,慕容白很快便沉浸在他的热吻当中,不顾羞耻地搂抱着身上男人,热情回吻。 “又……又来了……”慕容白蓦地抱紧丁寿臂膀,两腿紧紧地箍着他,死命地挺起下身,一股暖流从幽谷中奔泻而出。 良久良久,慕容白四肢一松,好似被抽了骨头般瘫在床板上吁吁娇喘。 慕容白无力再战,丁寿欲火方起,她将慕容白的两条长腿举到肩上,抱住纤细有力的腰肢,挺起阳根对着粉红肉缝再度狠狠捣入。 “你……怎么还……没完,我不成了,歇歇……好么……”香汗淋漓的慕容白,雪白紧实的翘臀悬空,无处躲避男人的冲刺,只得苦苦哀求。 丁寿没有回答,用坚定的行动宣告着答案,一下下狠抽猛送,尽情地蹂躏着刚刚破身的少女。 “哎……哎呀!太……太师叔饶命,白儿真的不行了!”慕容白嗓子都已喊哑,丝毫不能打动欲念正炽的丁寿,他时而歪首啃咬肩侧线条优美肌肉匀称的白嫩小腿,时而俯身顺着洁白秀颈吻到堆玉双峰,吻得又深又重,在光滑娇嫩的娇躯上留下了一个个鲜艳红痕。 慕容白扭腰摇臀,尽力躲避着粗大火热的阳具进攻,不耐烦的丁寿双手抱着她的腰,大力一翻,慕容白猛然伏卧在床,还末等她弄清状况,便感到屁股被大手托起,浑圆结实的臀峰被用力掰开,那根火烫阳根顺着臀沟贯体而入。 “呀……”慕容白扭摇着屁股,还想挣扎,却不知随着屁股的旋转,肉棒更向花心深处钻探,那无比爽快的感觉让丁寿更加疯狂,他站着马步,紧紧抓着浑圆紧实的汗腻肉臀,一次次迅猛地将圆滚滚的臀丘拉向胯间,啪啪肉响声中,他的动作愈来愈大、冲刺得愈来愈深,似乎要将整个花心干穿,慕容白再也无力抵抗,只是软软瘫着,任凭丁寿恣意抽插,幽谷好似决堤一般,泄了一次又一次。 重重高潮的拍打之下慕容白彻底垮了下来,呻吟声越来越微弱,眼前金星乱冒,神智昏昏沉沉,就在以为自己今夜要被活活肏死时,丁寿一声虎吼,热热一股阳精喷射在她娇嫩的花心里。 “终……终于出来了……”慕容白栽伏在床板上,凌乱的秀发被汗水打湿成一绺绺的发丝,粘在光滑香肩与潮红娇靥上,她也无力整理。 一个健壮赤裸的身躯紧贴着她汗津津的玉背俯了下来,掀起长发贴着她的脖颈后亲吻轻嗅,似乎陶醉于她身上的幽幽体香。 “你是我的人了,我会对你好的……”慕容白好似从来末听过这样温柔深情的语气,可惜这时筋疲力尽的她无心体味,两只眼皮重如小山,轻轻一合就沉沉睡了过去。 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第四百零九章·抑郁在心口难辩慕容白从睡梦中苏醒时天已大亮,一道阳光透过窗格油纸照射到她的身上,暖洋洋地甚是舒服。 身子依旧沉重无力,腰腹等处还隐隐酸痛,不知何故,胸口闷闷地有些喘不上气。 慕容白很快发现了造成她身体异样的元凶罪魁——一只大手由背后环绕胸前,握着她挺拔饱满的酥胸,一条沉甸甸的大腿搭在她的蛮腰上,难怪整个身子发沉得厉害。 羞恼地将胸前的禄山之爪推开,勉力挣扎着又去搬男人的那条大腿,玲珑娇躯这一扭动,顿感结实的翘臀后一根硬邦邦的棒状物正顶着美人浅窝,疯狂一夜,自然清楚那是什么物件,慕容白不觉羞红了脸。 “你醒了?”躺在身后的丁寿被她的动作惊醒,张嘴打了个哈欠,带着几分倦意问道:“怎么不再睡会?”“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慕容白没好气道。 “问我?”丁寿纳闷。 “放规矩些,大清早的,便起了坏心思……”本是盛怒,慕容白却怎么也硬气不来,小俏臀又向床沿边上挺了挺,尽量与那根东西撇开距离。 丁寿也发现了自身变化,尴尬一笑,“这属实怨不得我,这东西由不得我做主……”“谁听你扯这些,把腿拿开,重死了。 ”慕容白嗔道。 丁寿嘻嘻一笑,“昨夜整个身子压着都不觉沉,今早一条腿便禁不住了?”“你……”慕容白羞红了脸,气恼道:“快闪开,我要起身了。 ”“既然这小东西来了兴致,白儿便再陪太师叔乐上一次吧。 ”丁寿涎着脸向慕容白凑近,双手更是不老实地攀向了挺拔双峰。 “放手!”慕容白声音转冷,“说过了,咱们交易只有昨晚,不许你再碰我。 ”丁寿撇撇嘴,对口嫌体正直的徒孙大为不满,“嘴上说不要,也不知昨晚求着人动的又是哪个?”“你……”慕容白顿时气苦,忆起昨夜癫狂,自己各种淫呼浪叫,摆出各种羞人姿势,不由脸红耳赤,羞愧不堪,难道自己真是个天生淫娃,荡妇体质不成。 见慕容白发了火,丁寿也不好强迫,经过昨夜发泄,他心气顺了不少,心底可以腾出点小地方替别人着想了,连忙松手撤腿,陪着笑安慰这个才被自己破身的小师侄。 慕容白也不多话,抬腿跃下了床。 “哎呦”,这一下动作猛了,扯动胯间裂伤,慕容白疼得身子趔趄,险些摔倒。 丁寿立即一个纵身,精赤溜光地飞到慕容白身侧,扶着她关切问道:“你没事吧?”“没事?怎么会没事!”慕容白玉手向下一探红肿干涩的阴门,痛得她龇牙咧嘴,再看雪白肌肤上布满的无数吻痕,委屈地眼泪都流了下来,“都是你害得!”“怨我怨我,你先坐下歇歇。 ”丁寿扶着慕容白安坐在椅子上,顺带清楚地欣赏她的体态。 昨夜灯光不明,此时再看,小慕容更加娇柔动人,雪白的肌肤上还留有昨夜残存的余韵嫣红,指尖所触的每一寸肌肤都带着惊人的弹性,尤其那一双长腿,浑圆修长,洁白如玉,和凤儿都可一较高下,这就是所谓‘腿玩年’吧……丁寿心有所想,某个不安分的物件立时有所体现,摇头晃脑地挺立而起,慕容白不经意一扫,见那东西直不楞登地冲着她张牙舞爪,更是羞愤交加。 “你……你现在还想着那脏事?”慕容白抽噎道,她初经人事,身子受创,这人嘴上关心,心里还不老实,果然世间男子皆薄幸。 丁寿捂住胯间,大呼冤枉,称这不是他本心所想,慕容白哪里肯信,逼得丁寿手忙脚乱的穿起衣服。 “你还不出去?”慕容白瞪着眼睛。 “小慕容,这里是我的房间,太师叔出去了还能去哪儿?”穿戴整齐的丁寿真有那么一股子衣冠禽兽的味道,立即摆正了脸色。 “你……你先出去,我要穿衣服。 ”慕容白此时才觉察自己身无寸缕的和这家伙胡扯了许久。 丁寿点头,推门而出。 女人啊,床上和床下真是两个人,站在客店二楼回廊上,丁寿重重叹了口气。 “公子爷有心事?”不远处的一根廊柱下,杜翩翩悠然转出。 “你找我有什么事?”“哟,小女子想念大人您了,来看看您不成么?”杜云娘轻移莲步,如蛇一般扭着贴近了丁寿。 “有什么不妨直说,这些连你自己都不信的话能骗得了谁。 ”丁寿伸出一臂将杜翩翩揽在怀里。 感到背后的手掌直接贴在了自己灵台大穴上,杜翩翩黛眉轻挑,咯咯笑道:“奴家自觉昨日对大人您语气不恭,特来请罪,您这样可非待客之道。 ”“你这狐狸不穿衣服时爷还要加着小心,而今这盛装打扮钗环齐备,爷可不想成为第二个谢自伤。 ”丁寿另一只手挑起杜翩翩雪白的下颌,微微一笑。 “公子爷怕是多虑了……”杜翩翩秋水横波,腻声笑道。 “多虑不是坏事,一失可就万无喽,杜姑娘前倨后恭,丁某很难没有别的想法……”二人正在唇枪舌剑,‘吱呀’一声,房门开启,裹着披风的慕容白走了出来,一见二人搂搂抱抱的亲昵模样,慕容白没来由一股火气从心底涌起。 丁寿一把将杜翩翩推开,含笑道:“小慕容,你弄好了?”“不要脸!”慕容白乜斜杜翩翩,恨声来了一句。 “慕容妹子在说谁?”杜翩翩整理衣裙,浑不在意道。 “说谁心里明白。 ”“说的也是,也不知哪个不要脸的大姑娘夜半更深钻进男人屋里,叫床声差不点把屋顶掀了,小女子还以为今早醒来要直见天日呐。 ”杜翩翩手扶云鬓,嗤嗤冷笑。 “你……”慕容白玉面寒霜,闪身错步便向杜翩翩劈去。 杜翩翩侧身让步,反手切向慕容白颈项。 慕容白滴溜溜一个旋身,一记飞腿踢了过去。 慕容白昨夜只穿了贴里小衣,又被丁寿刀锋挑破不少,这一动作间斗篷飞扬,雪肤香肌半隐半现。 “慕容妹子,你这身段真不错,昨晚没少被疼吧。 ”杜云娘闪身避过,反攻三招。 “我杀了你这骚狐狸!”慕容白雌威大发,不顾下身创伤,一招紧过一招。 “别闹了,成什么样子。 ”丁寿身形一闪,插进二女之间,一手扣住一女脉门,强迫二人停了争斗。 “你还偏向她!”慕容白半边身子酸麻,瞪着杏眼怒视丁寿。 什么叫偏向?我还扣着她腕子呢你没看见?丁寿呜呼哀哉,都没地儿说理去。 同样提不起力道的杜翩翩却脸含春意:“奴家谢过大人援手啦,刚才小女子还真挡不住了呢……”哎呦,你就别拱火啦,这小狐狸什么属性啊,看热闹不嫌事大么,丁二欲哭无泪。 “松手!”慕容白轻抚被丁寿松开的手腕,狠狠瞪了他二人一眼,转身奔回了自己房间。 “你到底想干嘛?”丁寿没好气地白楞了一眼杜翩翩。 “无他,若是嫌小女子碍眼,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放我离去。 ”“谁不让你走了,我又没拿绳子栓着你。 ”过了一夜,远近亲疏的情况倒置,丁寿开始对杜翩翩不耐烦了,二爷做人就是这么没原则。 “那就劳烦你发句话,快意堂那帮人可不信老娘我说的。 ”杜翩翩看向丁寿的眼神同样满含嗔怨。 ***慕容白回屋换了衣服,提着剑便下了楼,她打算用过饭便离开此地,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这里她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在一楼大堂占了张桌子,慕容白将宝剑重重一拍,“人呐,还有喘气的么?”“有!有!”郝凯和于永两人先是在后厨探了个头,随即小跑着奔了过来。 “姑娘,您有什么吩咐?”可怜郝千户挺大的个子,弯腰弓背,脑袋比坐着的慕容白还要低。 “有吃的么?”被这些锦衣卫围在当中,慕容白多少有些别扭。 “有啊姑娘,今儿一早便炖了一锅牛肉,火候差不多了,我这便让人跟您端一盆来。 ”于永笑起来的鹰钩鼻子看着瘆人。 “地冷天寒,姑娘要些酒暖暖身子么?”郝凯捧着酒壶一脸谄笑。 慕容白的确不适应西北天气,颔首同意,郝凯兴高采烈地为她斟满一杯酒,还不忘递给于永一个挑衅的眼神。 “这酒没问题吧?”经过昨日的事,慕容白开始杯弓蛇影。 “绝对没有,在下一早让姓赵那两小子试过了。 ”郝凯拍着胸脯打包票。 慕容白这才浅饮了一口,酒一入喉,便觉一股热流直冲入腹,嗓子像被刀子割过一般火辣辣的。 “咳咳,这……这什么酒?”慕容白粉面突然腾起一片烟霞。 “这是那俩小子私藏的陈年烧刀,今日才破封,姑娘可是觉得不适?”郝凯小心问道。 “太烈了……咳咳……”慕容白连连摆手。 “郝兄,像姑娘这样的闺阁千金怎饮得这劣酒,你还是留着自己消受吧。 ”于永在一旁幸灾乐祸。 郝凯像牛一样喷了两口粗气,不再搭话。 这时于永手下的锦衣卫用手巾垫着一个砂锅从后面转了出来,于永一个箭步蹿上前去,也不顾烫,直接将那砂锅接过,笑吟吟地转呈慕容白桌前。 “姑娘请尝尝这牛肉,可还入得了口?”于永笑得还算矜持,袖子下的两只手却在不断搓着手指消解烫意。 一锅牛肉都切成四四方方的大块,热气腾腾,慕容白瞧着皱眉,她出身大富之家,从小锦衣玉食,跟了司马潇这个好享受的师父,更是饮食器皿,无不精细,这样的大块炖肉对一般人家或许美味,她看着就嫌粗糙了。 试着夹了一块,慢慢咀嚼几下,慕容白掩唇吐出,“这肉柴了。 ”“这……”于永一脸尴尬,郝凯却喜笑颜开,大家半斤对八两,谁的马屁也没响。 于永倒不是有意怠慢慕容白,这帮锦衣卫的大爷平日吃肉都是好手,炖肉的手艺却是欠缺,慕容白又是个舌头养刁了的,平日除了司马潇,谁的脸色也不看,有话直说,立时让于千户下不来台。 于永干笑几声,“在下办事不周,请姑娘体谅,待到固原敝人在广德斋摆酒赔情,请姑娘赏光。 ”“西北地方有甚好东西,改日姑娘到了京城,各大酒楼尽管报我郝凯的名号,不消姑娘花费一分银子。 ”郝凯大包大揽,豪气干云。 “郝兄,姑娘到了京城自有咱大人照应,还用你的名号唬人么?”于永吊着眼睛乜视道。 郝凯顿时像虾米似的弯下了腰,鸡啄米般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小人不懂规矩,姑娘见谅。 ”“丁寿?我用他照应什么?”慕容白诧异。 二人对视一眼,面上同时浮起诡异的笑容,蒙谁呀,哥们儿又不是聋子……“小人知晓姑娘不缺银钱,这点散碎银子给姑娘打赏下人用,万望笑纳。 ”于永双手递上一张银票。 “还有我的,请姑娘一并收下。 ”郝凯手忙脚乱地掏出银票。 “你们都是当官的,干嘛给我送银子?”“小人明白姑娘难处,其实朝廷和武林分得没那么清楚,厂卫之中不乏江湖人物,我们大人又是个体贴周到的,您的身份不是个事。 ”“姑娘日后进了府,小人少不得要在跟前效力奔走,这差事办得有个不入眼的,还请姑娘念着今日情分,在大人那里美言几句,小的先行谢过了。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和他没什么关系……”慕容白连连摆手,若照往常脾气,她早拔剑砍了过去,可昨夜里才摇着屁股和男人颠倒了一晚上,现在真没有矢口否认的底气。 二人齐声道:“小人明白。 ”你们明白个屁!慕容白同样欲哭无泪。 【大明天下】(410-411) 2019年12月27日第四百一十章·二曹言行如履冰车辚辚,马萧萧,快意堂三十六骑沿着西北古道策马开路,锦衣卫众人护卫着中央的几辆马车缓缓随行。 “什么?你想反悔!”一辆蒙着蓝布车篷的车厢内突然响起了尖锐的女声。 “嘘——小点声,你想让外面人都听见呀!”丁寿掀开车窗布帘,见车旁的锦衣卫骑士都识相地远离马车,才松了口气,转身面对车内柳眉倒竖的慕容白。 “我不管,你答应过我的,就得做到,休想吃干抹净!”慕容白不依不饶。 “小慕容放心,丁某人说话算话,今早提裤子不认账想不告而别的可不是我吧?”提起这事,慕容白窘迫得脸色通红,她早晨实在让那两个想巴结上司想疯了的笨蛋缠烦了,连饭都不吃,出门带马准备走人。 丁寿闻风而出,死活拉着不让她走,言道即便要走也不能骑马,可以搭他的车驾同行,呸,哪个想和他同车而行,慕容白不听劝阻,一跃上马,随即哎呀一声,从马上滑了下来。 小慕容岔着腿,看着周边人一个个想笑不敢笑憋得脸色涨红的模样,气得小脸都紫了,抽剑就要大开杀戒,被丁寿强行劝住,说要在车上商讨兑现承诺的事,慕容白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么走了不是被这家伙白睡了一晚么!好不容易捱到一大帮人收拾齐整,上马的上马,驾车的驾车,慕容姑娘还勉为其难地答应这个爱充大辈的家伙觍脸上了同一辆车,怎料一说起事来,立即就变了卦。 “那你说什么不急一时抽不开身的混账话?”“小慕容,就算你不念昨夜这段露水情分,我好歹也长你两辈,你说话有点上下尊卑好不好!”丁寿郁闷得很,也就是他这遭雷劈的穿越人士不计较这些,要是别的门派弟子敢这么对师长说话,早被废掉武功,逐出门墙了。 “你这名头连师父都末认,休要拿来压我。 ”慕容白压根不吃这一套。 冷静,不要和这臭丫头一般计较,丁寿努力调节情绪,克制住自己一巴掌糊她脸上的冲动。 “我这一摊子你也看见了,件件都不是小事,等这边料理完了再去解决你那个……什么女人。 ”丁寿还是没把‘情敌’两字说出口。 “不行,夜长梦多,时候久了师父的魂儿就被那狐媚子彻底勾去了。 ”慕容白不依。 “那就让你那个在长安城里养尊处优的师父人赶过来陪二爷一起吃沙子,就这两条,你选一个吧。 ”丁二的耐性快被磨没了,昨夜消的火气已经冲到脑门顶。 慕容白略一思忖,便道:“好,我传信让师父过来。 ”“还得带着那女人。 ”丁寿提醒。 “放心,师父寸步不离那狐媚子,她定然会来。 ”看着切齿冷笑的慕容白,丁寿真有了几分急切想知道那个从慕容白身边撬了司马潇的女人是何许人了。 ***“那酒里被动了手脚,你就没发现?!”赵成被绑紧双手拖在马后小跑,跟不上马速跌跌撞撞地十分狼狈,还不忘埋怨自己兄弟。 “发现个屁!你见了那骚狐狸眼睛都直了,硬逼着我喝那杯酒,还有脸怨我!”同样跟在马屁股后面吃灰的赵宗忍无可忍,一改往日逆来顺受,对着赵成反唇相讥。 弟弟突然硬气一把,弄得赵成一怔,随即勃然大怒,“你个忘恩负义的小兔崽子,要不是我从小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你小子能活到今天,现在翅膀硬了,敢骂我啦!”“从小到大跟着你坑蒙拐骗,三不五时地被人追着砍,这日子过得我还不如一早投胎去呢……”赵宗也是一肚子苦水没处倒。 “行了,一大一小两个兔崽子,吵得老子脑仁疼,再多嘴把你们都砍了。 ”郝凯在小阴沟里翻船,对他们可没好脾气,一人赏了一鞭子。 挨了一鞭子的赵成脖子一缩,立马不言语了,混江湖的栽了就得认,挨打要立正,人在屋檐下,谁能不低头。 赵成打算忍气吞声,赵宗可不想这么算了,从小到大他都是听赵成的,基本用不上自己动脑子,所以到如今挺大个人了还是个二愣子,自个儿大哥他可以埋怨几句,别人可说不得。 “神气什么,当初把你们放倒后要是一刀一个给剁了,哪有这些麻烦事,我大哥就是天生仁义心善!”“善个屁!两个开黑店的下三滥,还敢还嘴,郝爷现在就送你见阎王。 ”郝凯让前面的锦衣卫把马停住,拔出刀直奔着赵宗过去。 “哎呦官爷,您别和他一般见识,我这兄弟性子直,口没个遮拦,我这给您赔罪了。 ”赵成不顾手上绳子拉扯,想跪下请罪。 一旁的于永使了个眼色,马上拴着赵成的锦衣卫靴尖一磕马腹,马匹猛地向前一蹿,直接将赵成拽倒,拖拉前行,一众锦衣卫哈哈大笑。 “哥,您没事吧?”赵宗见自家哥哥被拖得尘土飞扬,哀声求告,当即大怒,对着郝凯嚷道:“你要杀便杀,先让我哥起来。 ”“老子要杀你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反正待会也是一刀,省得你黄泉路上寂寞。 ”“郝凯,我几时让你杀他了?”听到外面动静的丁寿探出头,轻轻挥手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 “卫帅,这两个小子带在路上也是累赘,不若就在这里宰了,祭奠昨夜死去的弟兄们。 ”郝凯上前道。 “你现在能替本官做主了?”丁寿目光一转,瞥向郝凯。 “卑职不敢。 ”郝凯惊惶道。 丁寿微微冷哼,“固原快到了,去送个信,让他们出来接银子。 ”郝凯诚惶诚恐地领命办事。 丁寿下了马车,看着满身尘土互相扶持的赵家哥俩,叹了口气,“腾出辆车来,将他二人绑在车上吧。 ”于永一旁应声。 交待完毕,丁寿回身上车,却被赵成唤住。 “大人,您打算何时杀我们?”赵成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问道。 “我为何要杀你们?”这话把自忖必死的赵成给问住了,白楞半天,才说了一句:“您为何不杀我们?”“第一,你们谋财没害命,算是天良末泯;第二么……”丁寿莞尔,“你们瞧起来还有点兄弟情分……”***“巡抚陕西右副都御使曹元恭迎缇帅大驾。 ”陕西巡抚曹元听说丁寿卫队在弹筝峡被马贼袭击,脑袋‘嗡’的一下险些昏了过去,那地方距固原城不远,若是丁寿有个闪失,他无论如何也脱不开干系,着急忙慌领了陕西边军迎出将近十里,见到这位活祖宗安然无恙,才算把心放回了肚子。 “曹大人,累您大驾了。 ”丁寿连车都懒得下,掀开车帘直接回了一句。 “缇帅言重,下官不敢当。 ”丁寿语气不善,曹元心中更加忐忑,他不同曲锐,身正影直和刘瑾没什么瓜葛,对刘瑾党羽也犯不着低声下气,曹元从布政使升迁甘肃巡抚,如今又转抚陕西都是刘瑾提携,对这位皇帝倚重刘瑾宠信的锦衣缇帅实在没什么底气。 “缇帅贲临陕境,卑职早该拜会,怎奈军务缠身,不得脱身,还请缇帅宽恕行动怠慢之罪。 ”“防秋军务要紧,谁教本官来的不是时候,那些战马贴了秋膘的鞑子不趁机入套抢上一笔,他们冬天怎么过得去。 ”“是是是,谢缇帅大度体谅,不想缇帅坐镇京畿,还熟知边事军务,实乃国之干才,朝廷股肱,下官……”曹以贞是成化十一年的进士,满腹经纶,正准备将一套打好腹稿的溢美之词以饱满的热情宣泄而出,不料被丁寿一口打断。 “我一大早开始赶路,这些片儿汤话咱留着进城再说。 ”丁寿撂下车帘,缩回车厢,扔下曹元杵在原地尴尬不已。 “人家堂堂一个封疆大吏,大老远过来迎接,你摆什么臭架子。 ”慕容白看不惯丁寿趾高气扬的德行。 “肚子里这点怨气总得找人撒,顺带给曹元提个醒,别在我面前摆什么巡抚的谱。 ”丁寿懒洋洋地躺倒,险些枕到慕容白紧实充满弹性的大腿上,小慕容急忙往厢壁处挪了挪屁股,总算没让丁二占了便宜。 队伍再次起行,增加了边军的人马浩浩荡荡,不多时便来到了固原城下。 固原城,分内外两城,回字形结构,内城周围九里三分,高三丈五尺,外城周围十三里七分,高三丈六尺,墙体俱为青砖所包,规模宏伟,气势雄浑,便是见惯北方雄城的丁寿也点头称赞。 进城以后,随行众人妥善安置,丁寿直接被迎入了巡抚衙门,会晤陕西镇文武官员。 “固原左控五原,右带兰会,黄河绕北,崆峒阻南,位据六盘咽喉,据八郡之肩背,绾三镇之要膂,为历代屯兵用武之要地,众位大人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丁寿习读王越兵书颇有所得,对固原形胜略知一二。 “缇帅所言与昔日杨总制之论不谋而合,套贼虽以宁夏花马池、兴武营、清水营等处为入寇门户,而其抄掠之利实在环庆固原诸处,固原连接关中与西域要冲,土汉杂处易于生变,委实不可轻忽。 ”一个身着二品常服的武官座下接口道。 丁寿转目看向那人,年过四旬,颌下三缕黑须,玉面星目,身为武将透着几分儒雅气质,年轻时估计也是帅哥一枚,适才听曹元介绍过,这位是镇守陕西总兵官曹雄,是由杨一清任上荐举而起的。 “曹总镇所言甚是,可正因固原地势扼要,道路安靖更应为重中之重,怎地镇城咫尺之内竟有匪类成群横行,肆意袭击朝廷命官,连这安内都不可得,还能指着固原镇攘外定边么!”甭管帅哥是少是老,二爷怼起来还是蛮开心的。 “末将失职,请缇帅降罪。 ”曹雄仓皇站起。 “缇帅,固原周边向来太平,这批贼人突兀而现确属意外……”曹元急忙解释。 “副宪的意思是贼人凭空冒出,或者说是本官招惹来的……”“绝无此意!”曹元两手连摆,“卑职这便传令全境,督促官军缉拿贼人。 ”“陕西地广,丁某也知晓副宪的难处,若是力有不逮,丁某可以请旨朝廷,将平凉等府析出,另委他人。 ”别呀,再分下去我这陕西巡抚还干什么呀,曹元心中嘀咕,陕西一省几占天下之半,宣德二年时设置的陕西巡抚还可辖制陕西全境,正统元年就分离出了宁夏、甘肃两个巡抚,景泰元年又设延绥巡抚,延安庆阳两府不归陕西巡抚管了,成化十二年明宪宗治理荆襄流民颇有成效,置郧阳府,增郧阳巡抚一职,统管鄂、豫、川、陕交接之五道八府军民事务,汉中府和商县又没了,你小子再把平凉给分出去,哥们儿这巡抚还跟谁玩!“这个么,缇帅……”曹元想着怎么安抚这小子。 “缇帅安心,在下愿立军令状,若不能缉拿匪党归案,听凭朝廷处置。 ”曹雄接口。 丁寿目光一转,转视曹雄,一声轻笑:“如此最好。 来啊,把东西搭上来。 ”郝凯带锦衣卫将一个个木箱抬到堂上,在丁寿示意下掀开盖子,显露出白花花的银锭。 曹元疑惑道:“缇帅,这是何意?”“您的话没错,人家是看上了本官手上这批银子,哈,当日江南的五十万两漕银都没让本官费这番力气,为了陕西区区八万两犒赏,锦衣卫损兵折将,丁某都险些丧了性命,回头万岁爷知道了怕是要好一番取笑……”丁寿说得随意,在座的陕西文武官员可坐不住了,纷纷站起请罪,人家是和皇上聊天拉家常的交情,惹不起!惹不起!“缇帅劳苦功高,为边事以身犯险,陕西上下军民人等必感念于心,吾等当上表为缇帅请功。 ”“丁某不过尽点本分,诸位同僚要感激的是圣上和朝廷……”丁寿向斜上方一拱手,环视堂上文武,冷声道:“在下只是给各位大人提个醒,这笔银子上沾了锦衣卫的血,有想从这里捞好处的,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曹雄回到总兵府,立即有两名面容相近的俊秀少年迎了上来。 “爹,今日堂上说了什么?”年纪小的一个性急先问了出来。 “没什么,下马威而已。 ”曹雄屏退下人,疲惫地靠在了椅子上。 “可是那丁南山为难父亲?”年纪稍长的少年双手奉茶。 曹雄接茶轻呷了一口,缓缓摇头道:“目前还没有,只是锦衣卫一行人中途遇袭,催促缉拿马贼。 ”“他来固原是干什么的?怎么还招惹了马贼?”小的少年好奇道。 “押送八万两边储赏银。 ”曹雄掐着眉心沉声道。 年少的是曹雄二子曹谧,听了喜形于色,“原来是善财童子来着,爹,您能分润多少?”“胡闹!这是朝廷犒赏边军将士的,岂能染指贪墨!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曹谧被骂得脸色一阵青白,小声嘟囔道:“没您这么训儿子的,这不连自己都捎带进去了。 ”“你——”曹雄勃然而起。 “父亲息怒,”见老爹要发火,曹雄长子曹谦急忙向弟弟使个眼色,连声安抚,“二弟一句戏言,您老别气坏了身子。 ”曹雄重又坐下,怒瞪着给自己添乱的二儿子。 曹谧被他的眼神瞅得发毛,低头道:“爹,大哥,你们慢慢聊,我回房读书了。 ”说罢便准备开溜。 “站住!”被老爹喝住的曹二公子委屈巴巴地立足不动。 “最近这段时日,老实待在家里读书习武,低着脑袋走路,夹着尾巴做人,不许出府惹事,听明白了?”“知道了。 ”曹谧蔫头耷脑地应了一声。 “父亲,丁南山此来可是醉翁之意?”待弟弟退下,曹谦忧心问道。 “为父也担心此事,朝中风云变幻,杨军门告病致仕,才、曹二人皆是刘瑾擢拔而起,我这个总兵官前途堪虑啊。 ”曹雄喟叹,“唉,邃翁抽身得快,我们这班旧部却泥潭深陷,进退两难……”“恩师也有难处……”杨一清是曹谦授业恩师,便是为尊者讳,他也不好附和父亲。 ***固原,丁寿下榻之永宁驿。 “副宪,礼重了。 ”合上礼单,丁寿向对面曹元笑道。 “缇帅奔波劳苦,来途又受惊扰,下官些许心意,权作压惊馈贶。 ”曹元欠身笑答。 “美意心领,可这礼我不能收。 ”丁寿将礼单退回。 “下官区区薄礼,一片赤诚,缇帅万勿推辞。 ”曹元急得站起身来。 丁寿压手示意曹元坐下,“副宪,白日堂上那些话是说与固原文武的,并非有意针对足下。 ”“下官明白。 ”曹元连连点头,“明日起便安排镇军以五十人为一班轮番领取酒肉,每名军卒一斤熟肉一斤热酒,断不会少了斤两。 ”“按规矩此类犒赏该每十天一次吧,上一次分发酒肉是什么时候?”丁寿笑容玩味。 曹元面皮一紧,“这个么,下官原抚甘肃,对陕西军务不甚了解,听闻杨应宁总制三边时……”“好了,以前的事就不说了,”好家伙,二爷问十天内的事情,一杆子给我支到杨一清那会了,恐怕又是一本糊涂账,丁寿懒得操心。 “副宪,说来你是刘公心腹,咱们是同道中人,见外的话不必多说,如今这陕西三边文武官员可有异动?”“缇帅所指何事?”曹元悚然,锦衣卫是干什么的他太清楚了,丁寿这般郑重其事,他第一反应莫不是有人谋逆,激灵灵吓出一身冷汗,他这陕西巡抚可没得到一点风声。 丁寿将公文推到曹元近前,曹元大略一览后心放下一大半,没人谋反就好,至于陕西马价盐课被人侵占盗用,不好意思,和他这个前甘肃巡抚丁点儿关系没有,正德元年以前他还在山东当布政使呢。 “缇帅,吴给谏这封公文怎会在你的手上?”“锦衣卫自有手段,副宪就不要问了,依你所见这文中之事是真是假?”丁寿凝视曹元。 曹元又细细翻看一番,“言之有物,应该不假,可这其中涉及文武官员实在太多,宁夏又不属下官辖制,处理起来实在棘手。 ”“才军门现在何处?”丁寿道。 曹元恍然,“正是,才军门如今正坐镇宁夏花马池防秋,他处置起来的确近便得宜。 ”“副宪,你立即遣人赶赴平凉保护吴仪,并告知他小心平凉文武。 ”曹元惊道:“难道他们还敢谋害朝廷命官?”“巧取不成,得防着他们狗急跳墙。 ”丁寿悠悠然道:“宁夏,少不得本官还要亲自走一遭。 ”***夜深人静,烛光摇动,雪白的窗棂纸上映射出几个浅灰色的扭曲人影,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不行,火烧草料,这我如何担当得起!”一个声音慌张说道。 “这么大的账目亏额你便担得起了?反正躲不过,不如一把火把空仓场给烧了,死无对证。 ”另一个声音恶狠狠道。 “草场失火,我罪责难逃,大人,您可不能害小人啊,小人可是听你的话才倒卖军资……”“闭嘴,现在说这些干什么,数银子的时候怎没见你许多废话!何况这事哪家没这么干,老子怎么知道姓刘的老阉狗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我……”那人讷讷难言,还是下不了决心。 突然一阵笑声响起,第三个声音道:“老弟,你也是个死脑筋,我们让你将徒有其表的空草场烧掉,可没让你上报是遭了回禄呀。 ”“大人您的意思是……”“草场积压了这许多粮草,有霉烂成灰的再正常不过,你担心个什么。 ”“嘿嘿,听到贾大人给你出的好主意了吧,就这么上报。 ”“既然是报浥烂,何必还要动火,这不多此一举么?”“笨蛋,你手下这几百人能和你是一条心么!草场若是失火大家都脱不开干系,这是将他们和你强绑在一起,老子为你能挺过这道坎,是操碎了心……”“谢大人关照,可是……”“别可是了,刘瑾此番查核边储甚急,我们二人还有一摊子手尾要料理,成与不成你给个准话。 ”声音开始有些不耐烦。 “老弟,听我们的还有一线生机,不然你可只能等死咯。 ”“听二位大人的,干了!”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第四百一十一章·三边防务似疏筛宁夏花马池,正统八年置,最初建城于塞外,后因其地孤悬寡援,改筑于长城以内,置花马池守御千户所,正德二年二月,允三边总制杨一清所请,改设宁夏后卫,其所处位置也是有名的毛乌素沙漠南缘。 虽处沙漠地带,却与长城以北千里沙碛不同,周边荒地尽耕,孳牧遍野,一派丰收之象。 “无定河边数株柳,共送行人一杯酒。 看来这诗文之言也不可尽信,这遍地耕牧,垄麦吐芳的景色,哪有‘风沙满眼堪断魂的’凄凉。 ”丁寿观望路边景色,随口与与一旁马上的萧离谈笑。 有了被人围堵的前车之鉴,丁寿如今出行可不想低调,除了在固原又调集了两个小旗的锦衣卫,那两位曹大人又为丁大人派了五百骑兵护送,加上快意堂的人手,一行已近六百人,可行在这宽阔的官道上,仍是显得空旷。 要想富,先修路,朱元璋定鼎天下,修建了四通八达的水陆官道,作为大明帝国统治疆域的重要手段,陕西各府道驿站林立,仅一省驿卒就有四万之多,除了有连接京师的官道,沟通九边的边路,还有丁寿如今走的这条由固原镇直通花马池的防秋道。 既为防秋调运兵丁粮草的要道,自然建得宽大平实,丁寿等人离开固原策马奔行,末久便已抵近花马池营,为了舒缓马力,众人也放慢了速度,丁寿有暇与身旁人扯几句闲话。 “丁兄只看到眼前,若是到了榆林,自可看到飞沙为堆,高及城碟的大漠景象。 ”同路许久,萧别情与丁寿熟络许多,已不如往日拘谨,喟然道:“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昔日‘临广泽而带清流’的夏国都城所在,早已不复昨日气象。 ”“哦,榆林距此不过些许距离,景象竟如此不同?”丁寿有些不信,向身旁一个明盔明甲的将官问道:“周将军,萧兄所言可实?”那将官三十出头,唇上蓄有短髭,蜂腰猿臂,一副精悍干练之相,是这队护卫骑兵的统领,名唤周尚文,官居指挥使,闻言颔首,“萧公子所言不差,其实不必到榆林,这边墙内外便是两番天地。 ”“却是为何?”丁寿问。 “宪庙时余肃敏巡抚延绥,曾言鞑虏逐水草而居,故筑边墙,凡草茂之地,筑之于内,使虏绝牧;沙碛之地,筑之于外,使虏不庐,成化十年,肃敏公借王襄敏轻骑捣巢收复河套,鞑靼避战远走之机,动用军民四万人,用时三月,修筑东起清水营,西抵花马池边墙一千七百七十里,凿崖筑墙,掘堑其下,共筑城堡十一,边墩十五,小墩七十八,崖寨八百十九,墩堡相望,连比不绝,横截套口,内复堑山堙谷,名曰夹道,东抵偏头,西终宁、固,风土劲悍,将勇士力,北人呼为橐驼城,自筑大边之后,零贼绝无,墙内数百里之地悉分屯垦,一岁得粮六万石有奇,边地粮价亦平。 ”丁寿倒是知道余子俊修筑边墙的事,王越的兵书手稿中有提及,陕西各边,延绥据险,宁夏、甘肃扼河山之势,惟花马池至灵州,地域宽延,城堡复疏,一旦鞑子毁墙入寇,则固原、庆阳、平凉、巩昌皆受其患,不过还好陕西也不是没有明白人,当下笑道:“此事我也知晓,去岁杨邃翁也曾上表防边四策,议复东胜,增筑边墙,使河套方千里之地,归为耕牧,言可屯田数百万亩,陛下虽内库空虚,还是允其请奏,发帑金数十万,使其筑墙……对了,眼看就到花马池,邃翁所筑边墙在何处,彦章可领我去观摩一番。 ”丁寿心血来潮,游兴甚高,周尚文面皮只轻轻抖了抖,并没什么动作。 “怎么,彦章将军有难处?”周尚文淡然一笑,“末将倒是没什么,只怕缇帅失望,杨总制所修墙壕在花马池营附近,共有……四十里。 ”“什么?”丁寿脸色骤变,“只有四十里?杨一清可是请敕筑边墙三百余里,连壕堑六百里,剩下的那些哪去了?被他吃掉了!?”周尚文眼帘轻垂,缓缓道:“许是因杨总制致仕,边墙末及修成……”“一派胡言!我问你:可是民夫数目不足?”“杨总制拟用人夫九万名,西安各府及各卫所可起军民八万人,虽十去其一,可也堪用。 ”“可有地方各司拖沓搪塞,怠慢供应?”“据末将所知,陕西布政司支银八万两运贮庆阳府籴粮以备食用,地方各府量征夫价运送工所买办蔬肉,月犒二次,支茶马项下官银买药饵选取医生以备医疗……”“够了,余子俊以延绥巡抚之职,起四万军民用时三月修筑边墙一千七百余里,他杨一清坐镇三边,自正德元年请旨至他告病回京一年有余,八万民夫仅筑四十里……”丁寿握紧马缰的手背青筋突起,对杨老头的好印象是半点不剩,挪用马价银是不合规矩,可古往今来能臣有几个墨守成规的,只要能守土安民、励精图治,便是私德有亏丁寿也不觉得是大过,可如今所知杨一清所作所为,似乎与他能臣风评相去甚多。 “彦章兄,你可知陛下所发帑金中,可有人上下其手,中饱私囊?”小皇帝内库穷得跑耗子,累得二爷出银子给他修豹房,陕西这些人坑得不是内帑,是老子的家底!“末将官卑职小,不敢妄言。 ”周尚文不卑不亢,对丁寿改口的客气称呼,也没有更热切的表示。 “你适才可说了不少呀?”丁寿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 “末将方才所说千真万确,缇帅自可查证,若有一字虚言,情愿领罪。 ”周尚文马上深施一礼,神色从容。 “好。 ”丁寿点点头,“咱们走。 ”一行人扬鞭策马,疾奔花马池。 ***进了卫城,众人也不耽搁,直趋军营所在。 辕门通报身份,不多时在中军小校引领下,一名形貌俊雅的高瘦老者迎至门前。 “缇帅枉顾,老夫迎接来迟,还望恕罪。 ”丁寿见老者常服上的锦鸡补子,便知这位就是身兼工部尚书与都察院左都御史衔的新任三边总制才宽才汝栗,当下不敢怠慢,躬身施礼。 才宽扶住丁寿,哈哈大笑,“缇帅休要客气,老夫略备薄酒,为缇帅洗尘。 ”丁寿还想推辞,才宽已经热情地挽住手臂走进大营。 末及大帐,便听几声锣响,一队官兵押着三五个披红戴绿、花帕包头的女人从旁经过。 哎呦,这才老儿军营中藏有女人,看来也是同道中人,不过这么明目张胆的将女人领进大营,就不怕军心不稳么,丁寿琢磨不透。 待那队人走近些,丁寿彻底懵了,这几个‘女人’脸上厚厚的脂粉下,竟都是粗眉大眼、胡子拉碴的武夫之相,陕西的潮流这么时尚前卫么,自己这京城来的都跟不上。 丁寿疑惑看向身后的周尚文,此时的周彦章神色复杂,看那几个‘怪人’的眼神中鄙夷有之羞愤亦然,却并末如丁寿般显出惊讶,看来也是见怪不怪。 一名小校跪倒行礼,“禀部堂,众人游营已毕,特来交令。 ”才宽冷冷扫视几位女装大佬,几人面红耳赤,脸皮红得连几钱厚的白粉都遮挡不住,不敢抬头见人。 “北虏入套,劫掠生口,屠戮百姓,淫我妇人,实为皇明之耻,尔等身为参游将领,上阵畏葸不前,逡巡避战,可还有男儿肝胆!可对得起朝廷俸禄!”“标下知罪。 ”几人磕头捣蒜,连声请罪。 “今日略施小惩,教尔等知晓本部法度,尔等但有羞耻之心,当知耻后勇,杀敌卫边,以雪今日之耻。 ”才宽大袖一挥,怫然道:“下去吧。 ”几人再三施礼而退。 “部堂,这几人……”丁寿隐约知晓事情原委了,可杀人不过头点地,才宽这么做,是否有点过了。 “武人粗陋,不读圣贤之书,不识忠义廉耻,老夫唯有响鼓重锤,剑走偏锋,教缇帅见笑。 ”才宽转眼已换了一副笑容。 “部堂客气,南山受教了。 ”才宽是三边总制,如何治军是人家分内事,丁寿虽看不惯,可也没有多嘴的余地,何况他还有别的事要托付才老头。 中军大帐摆酒接风,周尚文职位卑微,萧别情不是官场中人,都另行安排,才宽则独自热忱款待丁寿。 才总制虽是文弱书生,酒量却是惊人,推杯换盏,鲸吸牛饮,丁寿险些招架不住。 “部堂,在下有一事请教。 ”丁寿扶着额头,想趁着清醒搞明白一些事情。 “缇帅但说无妨。 ”才宽酒兴正浓,酣畅淋漓。 “去岁杨应宁请修边墙一事,部堂可知晓?”“自然知晓。 ”才宽点头。 “风闻边墙仅修了四十里,可是属实?”才宽展颜大笑,“缇帅耳目果然灵便,墙壕墩台都算起来确有四十里之长。 ”“年余之工,仅成墙壕四十里,部堂可有教我?”丁寿语气很冲。 “没有修那许久,花马池一带于今年二月兴工,至杨应宁六月以养病离职,修了四个月……”“当年上疏称边墙修筑为永逸之图,难道因邃翁离职便要半途而废?”事情没想得严重,丁寿也放缓了语气。 “杨应宁的确上奏请派新任巡抚并镇守官负责接手,兵部拟议以一干练大臣督办此事,兵部左侍郎文贵、右副都御使曹元皆在会推之列,不过么……”才宽捋髯,笑容玩味,“朝廷的旨意是官不必差,修边之役姑寝,所余末用钱粮令巡抚等官核实后输送于京……”丁寿知道这所谓的朝廷旨意肯定是刘瑾的意思,这老太监搞得是哪一出,他该知道这边墙有多重要呀,想不明白的丁二仰脖灌了一杯闷酒。 看着闷头喝酒的丁寿,才宽唇角轻勾,“说起来,老夫也有两件小事劳烦缇帅。 ”“部堂请讲。 ”“老夫听闻缇帅此次入陕,带来了八万两犒赏。 ”“可不,险些为这点银子送了命。 ”丁寿撇了撇嘴。 “缇帅遇险老夫也有耳闻,自当督促三镇肃清地方,只是么……”才宽老脸微有赧色,“老夫想为麾下健儿讨个恩赏。 ”“部堂,三边十余万人马,这几万两银子是杯水车薪吧。 ”丁寿算计那些银子足够三边将士狠吃上几斤肉的,可要真金白银发分出去,就是把王文素调过来打算盘,怕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老夫明白,老夫只想为营中‘夜不收’多讨一份赏赐。 ”才宽诚恳言道。 夜不收,军中探听贼中动静消息,及专备急干使令之人,因其彻夜在外打探消息,晚上回不了营地,故以此名。 某种意义上说,这些人可谓明代侦察兵与急脚哨探的结合体,弓马出众,膂力惊人,从事烧荒、劫营、驻守墩堡等各种任务,这样的万金油,可惜并没有什么优待,正统以前,甚至待遇还不如一般边军,之后虽有提升,可也忽高忽低,并不稳定,高时月粮二石,低时只有八斗,还要自给衣粮,处境也堪称可怜。 “边镇各军夜不收,出境探贼,昼伏夜行,劳苦特甚,其情可悯,当今又是秋收之时,各部套虏必来劫掠,边事赖其甚多,老夫请缇帅分拨犒赏,每名夜不收将士赏银一两,以恤其私,激扬报效。 ”丁寿大略估算,边军中夜不收十不居其一,充其量花费一万多两,这笔犒军银倒还出得起,看着才老头可怜兮兮,连这点银子都无从筹措,便顺水人情应了他吧。 见丁寿点头,才宽欣喜,又道:“另有一事,三边战马穷蹙,军备不足,恳请缇帅在陛下及刘公公处美言,请朝廷拨五万两专银采购马匹。 ”丁寿挖了挖耳朵,“部堂,在下可能酒喝多了,耳力不济,您说要朝廷太仆寺再拨马价银?”见才宽点头确认,丁寿失笑,“西北本就牧马之地,朝廷设有苑马寺马场蕃息马匹,部堂又握有茶马交易大权,听闻邃翁马政也多有善果,怎会少了马匹?”“缇帅只知其一,战马难养易耗,朝廷苑马寺官办马场经管不善,早已徒具虚名,且与西番交易所得并非皆是可上战阵之良马,杨应宁一年以茶易马所得不过五六千匹,精选之后分之各镇卫所,聊胜于无而已。 ”才宽苦笑,“是以劳烦缇帅,将西北军马窘状陈情朝廷,以解燃眉。 ”“部堂的难处恐怕不止于此吧……”在才宽诧异的目光中,丁寿将准备好的那份公文取了出来,“刘公公若是拿着这个东西问我,丁某的陈情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看完公文的才宽并没有慌张失措或惊怒交集的表现,随手将公文扔在案旁。 “部堂知道这事?”“原本不知,可也并不意外。 ”迎着丁寿的目光,才宽笑得云淡风轻,“缇帅总该晓得老夫为何急需太仆寺拨银了吧?”“固原、宁夏等处挪用侵占马价银,我再请朝廷拨银添这个无底洞么?只怕是欲壑难填。 ”丁寿冷笑。 “老夫知晓他们有罪,可又不能深究,地方州府还要靠他们筹措军粮,卫所诸官要靠他们领兵御敌,还要依仗巡抚大员从中调度,谁也不可轻动……”才宽扬起那份公文,“这里面将宁夏各卫一网打尽,套贼此时过河入寇,谁来抵挡!”“朝廷在整饬吏治,部堂也是刘公提拔,信不过他的手腕魄力?”丁寿厉声道。 “刘公公是明白人,更不会因小失大,你道这边墙为何不修了?”丁寿茫然摇头。 才宽伸出四根手指,凄然长笑,“四个月,籴买口粮已费官帑银十余万两,又助以户役银十六万两,近三十万两银子才换来这四十里边墙,如果三百里边墙、六百里堑壕修筑下去,要花费多少银子?这才是真正的无底洞呐!”“便由得他们逍遥法外?”丁寿恨声问道。 “总要捱到冬天……”才宽喃喃道:“老夫能做的,是让朝廷拨银多一点,地方文武们少克扣一点,多几分银子花到边事上,至于落个严苛之名,呵呵,由它去吧……”才宽痛饮不止。 “只靠边墙防御,任敌来去,真是处处受制!”丁寿愤愤拍案。 “虏骑如风,除非能同王襄敏般,轻骑捣巢,将鞑子狠狠打疼,痛得他们不敢再居河套之地……”才宽晃晃脑袋,苦笑道:“可惜马踏贺兰的襄敏公不在人世了,呵呵……”“部堂,今日你我不醉不休。 ”丁寿郁闷难解,唯有借酒浇愁。 “好,老夫奉陪到底。 ”才宽欣然举杯。 烛尽灯火,一老一少二人伏案酣睡。 “部堂,出塞夜不收有军情急报。 ”天近破晓,一名中军小校走进大帐,贴着才宽耳朵低声道。 才宽霍地抬头,双目神光炯炯,无丝毫醉态。 望了旁边几案上伏卧的丁寿一眼,才宽一摆手,“出去说。 ”二人掀帐而出,趴在几案上的丁寿眯瞪着惺忪醉眼,同样也竖起了耳朵:“套虏蒙郭勒津部首领火筛近期似有异动……” 【大明天下】(412-413) 2019年12月28日第四百一十二章·才部堂巧破迷案“火筛,鞑靼蒙郭勒津部酋长,执掌右翼三万户之土默特万户,因居于彻库特,而被称为‘彻库特之火筛塔布囊’。 ”“塔布囊?”丁寿打断才宽的介绍。 “塔布囊代指驸马,指与蒙元成吉思汗后裔结姻亲者,鞑靼小王子满都鲁与其哈屯满都海生有两女,长女博罗克沁嫁与太师癿加思兰,火筛尚其次女伊克锡,故有塔布囊之名。 ”才宽解释道。 “那个什么小王子不是叫巴图孟克么?”丁寿对这位没事就到宣府老家抢上一把的蒙古大汗记忆犹新。 “巴图孟克是现任蒙古汗王,论辈分是满都鲁的曾侄孙,满都鲁死后无嗣,其妻满都海系土默特部绰罗斯拜特穆尔丞相之女,握有实权,满都鲁死后鞑靼无主,年过三旬的满都海拒绝成吉思汗胞弟哈撒尔后裔的科尔沁部首领乌讷博罗特求亲,适与时年七岁的所谓黄金家族之后巴图孟克……”“曾叔祖母嫁给了自己的曾侄孙,中间隔了几辈,还差着二十多岁,这位满都海夫人还真是女中豪杰呀!”丁寿嗤的一笑,言情暧昧。 才宽好似没听出丁寿的话外之音,颔首道:“缇帅所言不错,这满都海确是巾帼不让须眉,她帮助婚后的巴图孟克取得汗位后,亲掌国政,以皮囊载夫率军出征,带弓插箭,冲锋陷阵,征服了杀元裔几尽的瓦剌蒙古,迫其西迁,强令瓦剌房舍不许称作殿宇,冠缨不得高过四指,在家许跪不许坐,吃肉时只可用牙撕咬而不能用刀……”丁寿扒拉下案几上昨夜吃剩的冷肉残羹,想象那些瓦剌人捧着烤肉生啃的画面,不觉有些牙疼,“瓦剌人能同意这城下之盟?”“除恳请恩免吃肉不许用刀这项外,其余全部答应,随后满都海会同察哈尔和蒙郭勒津两部大军,除掉了长期对汗廷构成隐患的亦思马因等权臣,威压各部,一统草原。 ”“这火筛对这位岳母大人还真孝顺……诶,不对,从火筛的老婆伊克锡算来,他是这巴图孟克的姑爷爷,同时还是这位小王子的便宜女婿,那他岂不成了自己的太爷爷,什么乱七八糟的!”丁寿掰着手指头也没捋清楚这家人的关系。 “缇帅莫要小瞧了他,‘火筛’在番语中为卓越之意,其人骁勇善战,勇武绝伦,东至辽东,西至贺兰,万里驰骋,弘治九年残宣大延绥诸境,十一年被王襄敏破于贺兰山后,转年拥众攻入大同、宁夏境,参将秦恭、副总兵马升因逗留不进论死,平江伯陈锐、侍郎许进督师无功,遭劾去位,弘治十三年率部驻牧河套,成朝廷大患。 ”听才宽说得郑重,丁寿也端正了几分,“如今虽知土默特各部兵马异动,却不知火筛意向何处,部堂可有应对之策?”才宽冷笑,“养兵千日用在一朝,皇明威制四夷,陕西屯四镇强兵,岩岨封守,何不能控遏北虏!”“缇帅请看。 ”才宽掀开身后帐幕,露出一张巨大的陕西戍守图,一个个墩堡城寨清晰标注。 “延绥地处高原,北连大漠,有余子俊所修边墙,墩堡相望,在东部神木、榆林、靖边等地重兵防御,可封堵套虏南下之路。 ”“宁夏西部倚贺兰山为屏,镇远关为防守之要塞;甘肃北为大漠瀚海,又有嘉峪雄关锁钥,可保无虞。 ”丁寿目光随着才宽在地图上的指点游走,觉察到似乎哪里存在漏洞,“部堂,东西二路皆有应对,中路又该如何?”才宽点头赞道:“缇帅机敏,自虏据套以来,河东三百里间,更为敌冲,虏窥平、固,则犯花马池之东;若入灵州等处,则清水营一带,必是其径。 ”“正值秋粮收割之季,边墙之内来往运粮车马经久不息,鞑子一旦突破边墙墩台,西可入宁夏腹心,向南经由灵州、清水等营,沿黄河一路可直取固原,萧关古道若失,关中危矣!”丁寿狠狠一拍地图。 “正是如此,可鞑子骑兵若想顺利西进攻略固原,必须拔除你我所在之地……”才宽嘴角微扬,胸有成竹。 “花马池?”丁寿道。 才宽点头,“花马池为关中要冲、宁夏肘腋,只要坚守花马池,则固原自可无虞。 ”“老夫意欲选延宁二镇劲兵按伏定边、花马池东西两翼,以为外边,再选固原镇精兵六支,伏于下马关两侧,是为内边,鞑虏分兵抄掠,我自内外相维,以御来犯之敌。 ”“妙,借山川之地形阻敌,以掎角之兵势御虏,部堂高见。 ”丁寿抚掌称赞。 才宽捋须一笑,转身喝令:“来人!”帐外中军旗牌官进帐领命。 “传令平、巩、环、庆各府州县,卫所官军严加防范,延绥、定边、宁夏等地边墙屯堡墩台限期修葺完整,盘检花马池、兴武、清水营直抵灵州一带驿站储存粮秣,随时供给军需运转。 ”旗牌官才领命退下,又一小校快步而入,“禀军门,吏科给事中安奎来访。 ”***宁夏城,巡抚衙门。 右佥都御史巡抚刘宪捧着一个成窑五彩盖钟,靠在椅上细细品茗。 宁夏管粮佥事贾时低眉垂目坐在下首,一声不吭。 “贾时……”刘宪率先打破了沉寂,“大沙井驿那批粮秣怎么回事?”“驿站看管不力,致使粮草浥烂成灰……”“放屁!”刘巡抚将盖钟往身旁桌子上一摔,不顾斯文地爆出一句粗口,“霉烂和烧毁是一回事么?你糊弄傻子呢!”“大人,若连咱们自己都不信了,旁人还能信么?”贾时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反正驿站上报是浥烂,咱们就当作是浥烂……”“你觉得安奎是那么好打发的么?”刘宪冷哼一声,“那小子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正德元年内阁三公俱在任时,他便不合时宜地提出什么中外冗员奔竞成风、贿赂末已等等有悖新朝气象的劾奏,被夺俸遭斥仍不知悔改,借着此番查核边储,还不知要搞出多少风波。 ”“安给谏名声在外,下官自然知晓,粮草霉烂是大沙井驿百户李茂日前呈报,下官本待亲阅查勘,不想草场仓廒突发一场大火,李百户陷身火海,死无对证,无从查起呀。 ”“你是说……”刘宪眉心微攒,转即一笑,“好个死无对证,真是青出于蓝。 ”“下官不敢,皆是大人栽培有方。 ”贾时离座躬身。 “各处仓场的账册可准备妥当了?”“皆已备好,随时待查。 ”贾时垂手肃立,语气平静。 “本官说的是另外一份,”刘宪沉声喝道:“为何还不交上来?”“大人放心,那份也已收藏妥当,只是如今宁夏官员皆是待查之身,大人也牵连其中,此时交付怕会给大人带来麻烦。 ”贾时身子躬得更低,语气却无比坚定。 刘宪眼中精芒一闪,随即展颜道:“你办事,我当然放心,哈哈……”直到贾时告退出府,刘宪笑容顿敛,脸色阴沉得可滴出水来。 “佥宪,这小子想要挟您?”一个颧骨微高的长脸军官从堂后转出。 “是要挟咱们,丁将军,宁夏各卫都有把柄在他手上。 ”刘宪转首,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 “都这个时候了,还分什么你我,您说怎么收拾这个白眼狼吧?”宁夏卫指挥使丁广一屁股坐到刘宪对面。 “他是个人才,要是能挺过这一关,咱们也不妨帮他遮掩一下。 ”“要是过不去呢?”丁广瞪着牛眼问,“贾时这小子心黑手很,要是被他咬上一口,可够咱们受的。 ”“他要是自己不争气,可别怪咱们翻脸无情了……”刘宪狞笑道。 “他手里的东西怎么办?”丁广追问。 “丁将军人面广,想必能找到些帮手吧?”丁广了然,“大人放心,包在标下身上。 ”刘宪突地重重一叹,“杨总制急流勇退,应变得时,你我也该及早寻个退路了。 ”“您是两榜进士,离了宁夏哪里都可为官,咱是土生土长的粗人,离了此地能做些什么!”丁广不以为意地晃着脑袋,“甭管换谁来,还得靠咱们这些武人操刀拼命,天塌不下来……”***大沙井驿,隶属宁夏卫,位于宁夏镇连通西安府与固原镇之要道,距灵州守御千户所约六十里。 大明边疆要点所设驿站,名虽为驿,实际城高墙厚,几与城堡无异,除却原有驿站功能外,尚有递运所、塘铺等设,还要储存粮食军器等军资以为大军中转,于边防体系中举足轻重,其所修城墙甚至不啻于北宋汴梁城。 大沙井驿有驻军一百一十三人,另有走递甲卒马夫杂役等数百人,统归百户李茂管理,只是如今的李百户,已面目全非,化作了一截焦炭。 丁寿捂着鼻子,尽量隔绝刺鼻的焦臭味道,看着焦尸皱眉道:“这是李茂?”“千真万确。 ”宁夏卫指挥佥事冯钺面容悲戚,“草场仓廒失火,驿城兵卒拼力扑救,李百户身先士卒扑入火场,却因火势太大,失陷火海,为公捐躯,诶!”对着长吁短叹的冯钺,给事中安奎冷冷一笑,“冯佥事来得好巧啊!”冯钺似乎没听出安奎的嘲讽之意,摇头惋惜道:“听闻大沙井驿浥烂草料十余万束,在下闻之惊心,若是鞑子此时入寇,军马无食怎生能用,故特来查验。 ”“冯佥事这一来,浥烂的草料便不止十余万了,一把大火还毁了一座仓廒,雪上加霜啊!”“给谏说的是,如今边事甚急,军务耽搁不得,正巧军门与缇帅同来,请给谏美言几句,速从固原与关中各府县调拨粮秣,以免误了御虏大事。 ”冯钺立即接上安奎话头。 安奎一愣,转瞬大怒,大沙井驿的呈报他一看便觉事情有鬼,这几年宁夏雨水减少,哪有一次霉烂十余万束的道理,只不过他人单势孤,末敢单身成行,而是赶赴花马池请才宽援手,才宽忙于调遣边军抵御火筛南侵,灵州一带正是防御扼要,听了安奎所说不敢怠慢,带了亲兵亲身而来,谁料只看到一片焦土残垣,连负责驿城的百户官都已死透,他难道找死人对质么!“大人,卑职看过了,尸体口鼻之内确有灰烬,这人在火场里时是活的。 ”北司理刑千户郝凯客串了一把仵作。 “卑职也在尸身躺卧处泼了酒醋,并末有血迹显出。 ”锦衣卫吃的便是刑狱饭,于永对验尸门道也清楚一二。 “难道真是意外?”丁寿可不相信天下有这样凑巧的事,可又抓不到什么把柄,举头问道:“部堂,您看呢?”才宽到如今一言末发,只是翻看着李茂的尸格:尸体全身焦黑,四肢俱全,面目难辨,蜷缩卧于仓廒焦梁之上。 听了丁寿问话,才宽不置可否,向空地中成群跪伏的驿城兵勇驿卒问道:“李茂陷身火海,你们何人亲见?”众人面面相觑,俱都摇头,“发现火起,我等拼命扑救,初时还听得李头儿分派号令,再后来忙得颠三倒四,也不知李头儿何时冲进的火场。 ”“如此说来,这焦尸末必是那李茂了?”“部堂说的是,这定是金蝉脱壳之计,下官想逐一盘问李茂亲朋故旧,定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还请部堂大人允准。 ”安奎兴奋道。 冯钺眼皮微微一跳,“部堂多虑,李百户冲入火场,乃卑职亲眼所见,断不会有假。 ”“亲眼所见?”才宽斜目夹了一眼冯钺。 “半点不假,”冯钺坚定答道,“军门,如今防秋军务为重,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少生事端的好。 ”“也好,来人,将杀人凶犯冯钺拿下。 ”几名如狼似虎的亲兵一拥而上,抹肩头拢二臂将冯钺摁倒上绑。 “部堂大人,这是何意?”脸皮都被地面砂砾磨破的冯钺大声呼叫,“便是要杀末将,好歹也让在下死个明白。 ”“好,本官便让你明白明白。 ”才宽转目四顾,一指远处几间草屋问道:“这茅草屋是谁的?”“回大人话,这屋子是看守草场的军卒住的。 ”大沙井驿的驿卒们战战兢兢回答。 “将草屋点了。 ”才宽转身又对身旁亲军吩咐了几句。 众人虽不明所以,还是遵令而行,不多时,火光窜起,几间草屋烧了起来。 这时几名兵丁抬着两只嗷嗷乱叫的小猪过来,才宽命人将其中一只扔进了正在燃烧的草屋。 只听草房被烧得哔啵哔啵乱响,夹杂着那只被活活炙烤的小猪凄厉哀嚎,场面说不出的怪异。 “部堂,您这是……”丁寿有心问明,忽听‘蓬’的一声,一间草屋不耐火烧,已然坍塌。 “将另一只猪扔进去。 ”才宽下令。 这老儿该不会是想吃烤猪吧,明知道不是如此的丁寿,还是忍不住恶趣味揣测。 众人忍着热浪灼烤,静静围观在火场周围,幸好没多久那两只小猪便没了动静,让大家的耳朵清静了不少。 火势渐熄,才宽笑对丁寿道:“缇帅不妨看看这两只猪有何不同。 ”手帕掩鼻,丁寿蹙着眉头走进火场,看看这边,瞧瞧那头,突然脑中灵光一现,“两只烤猪一个在柴草上,一个在柴草下。 ”“不错。 ”才宽冷笑,“若是冲进仓廒救火,仓房被火势摧垮,人必葬身在瓦砾之下,李茂尸身却卧在焦梁之上,分明是房倒屋塌后被人扔进火海,活活烧死。 ”“那这个凶手是谁还用说么?”丁寿阴森森笑道;“亲眼看见李茂冲进火场的冯大佥事……”“我……”冯钺哑口无言,额头汗珠滚滚而下。 “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安奎怒不可遏,冲上前揪着冯钺衣领喝问:“说!你因何如此?背后谁人主使?”冯钺脸色惨白,咬紧牙关一口不说。 “安给谏,将人交给我吧,锦衣卫的弟兄们很乐意有人来试试手段……”随着丁寿话音,郝凯与于永二人摩拳擦掌一脸狞笑地向冯钺围了过去。 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第四百一十三章·陈知府妙解官经宁夏巡抚衙门。 “给谏去而复返,缇帅屈尊枉驾,敝人这小小抚台衙门真是蓬荜生辉啊!”宁夏巡抚刘宪满面春风地迎向前来兴师问罪的二人。 “客套话就不要说了,我等此来是为贵属管粮佥事贾时而来。 ”丁寿也不废话,单刀直入。 “贾时?他一个区区五品,又如何得罪缇帅?”刘宪微露讶异。 “贾时指使冯钺,烧死大沙井驿百户李茂,如今冯钺已然招供,佥宪莫非还想包庇不成?”这段时日查盘粮储,贾时等人没少给安奎添堵,早憋了一肚子气。 “本宪公私分明,岂有包庇人犯之理。 ”刘宪正气凛然。 “如此,就烦劳佥宪的人带路指引,咱们早点了结公事,也好得空叙叙私谊。 ”才宽赶回花马池布置防务,嘱托丁寿万万以秋防大局为重,不要牵连太广,引得宁夏不稳,丁寿虽看刘宪不顺眼,也不想无谓多找麻烦。 “不必劳烦缇骑,贾时侵吞公帑,倒卖军资中饱私囊,本宪已命人将他缉拿下狱,还末及审问,既然缇帅要人,将人犯提走便是。 ”事情变化出乎丁寿意料,端详刘宪神情末见有何异处,难道这刘宪真的与宁夏贪腐并无瓜葛,还是丢卒保车的无奈之举……“好,这便提人。 ”安奎倒是干净利落,从到宁夏开始他便铆着一股劲,不将这些国之硕鼠蠹虫挖个干净决不罢休。 ***宁夏镇抚台衙门的大牢阴暗潮湿,发出一股浓浓的霉臭味。 虽然常出入诏狱,丁寿对这味道依然不适应,蹙眉掩鼻,与云淡风轻的刘宪和一脸兴奋的安奎二人形象截然不同。 重重的牢门打开,安奎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贾时,出来受……”安奎好像突然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后半截话全卡在了嗓子里,随后跟进牢房的丁寿见了牢内情景也是一呆。 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人悬吊在两个牢房间隔栅栏的横档上,眼突舌吐,情状骇人。 “这是贾时?”丁寿问向身旁的安奎。 安奎砸吧砸吧嘴,无声点头。 “怎么回事?狱卒何在?”刘宪咆哮道。 “小人在!”一个瘦小枯干的黑衣牢头被传了过来,噗通跪倒,哆嗦着连连磕头请罪。 “让尔等好好看顾贾时,怎地人犯死于非命还不觉察?”牢头哭丧脸道:“小人实在不知情由,贾大人进来后便不让小的靠近,小人不敢违拗。 ”“不敢违拗他的意思,便敢搪塞本宪之令?”刘宪冷笑,“你是看管不力呢,还是人本就是你害的?”“小人万万不敢!!”狱卒以头抢地,大呼冤枉。 “贾时是用自己的腰带自缢的。 ”丁寿举目望着贾时勒得青紫的脖颈,随口说了一句。 “诶,千古艰难惟一死,贾时之罪尚末定案,何苦想不开寻此短见,可悲!可叹!”刘宪顿足捶胸,摇头不已。 “刘廷式,定是你杀人火口,妄图湮火证据,还不从实招来!”安奎霎时红了眼睛,他在宁夏查盘边储,步履维艰,处处受制,眼见有人犯可以打开缺口,不想再一次死无对证,彻底没了线索,难道宁夏边储这么大的漏洞,都是由这个死人抗么。 “给谏慎言,足下虽为言官,可以风闻言事,但也要有的放矢,如此诬蔑本宪清名,但请拿出证据,否则休怪在下不讲情面,上表弹劾。 ”刘宪眄视安奎,神情阴冷。 “佥宪不要在意,安给谏也是忧心案情,急不择言,大家都是为朝廷尽忠办事,该彼此体谅才是。 ”丁寿笑着做起了和事佬。 “缇帅是明事理的人,您为陛下巡视西北边防,当知晓轻重利害,个别有心之人的胡乱攀咬,您还是辨别一下真伪的好。 ”刘宪拱手一礼。 “一定一定。 ”拉住行将暴走的安奎,丁寿点头笑应,官袍下另一只手倏然紧握,王八蛋,拿话挤兑二爷,早晚给你点厉害瞧瞧。 “大人您看。 ”将尸身放下细细检查的郝凯突然举起了贾时右手。 安奎以为发现了贾时被害的证据,精神一振,大步奔上前去,丁寿也与神情犹疑不定的刘宪围了过去。 “这是……血?”丁寿见贾时右手中指上似乎有干涸血痂。 “刘廷式你怎么说?”安奎兴奋道。 “给谏,你见过何人是被扎破手指谋害的?”刘宪横了个白眼,暗骂腐儒。 “大人请看。 ”于永从贾时怀中取出一张血渍斑斑的手帕。 “斗转星移一朝安,西冷亭上雀南迁。 独立空庭时落日,东郊残花映堂前。 ”丁寿轻声诵了一遍,挑眉道:“这写的是什么?”“似乎是贾时的绝命诗,”刘宪攒眉叹息,“贾时成化二十年甲辰科进士出身,入仕二十余年,宦海漂泊,星移斗转,一朝身安却是命陨之时,鸟雀南飞,日落影单,好比昨日残花,风光不再,诶……”“这样伤春悲秋的心境,难怪姓贾的想不开呢。 ”丁寿取笑一声,将那团血帕随手一卷,扔到了郝凯脸上。 “缇帅,这其中尚有疑点……”安奎急声道。 “什么疑点不疑点的,人都死了还提这有的没的作甚,给谏你写个奏疏,到时本官署名就是。 ”“缇帅明察,老夫当一同署名。 ”刘宪附和。 “佥宪,署名的事先不急,如您所说,事有轻重,如今宁夏防务才是重中之重。 ”丁寿亲热地与刘巡抚携手出了牢房。 “缇帅放心,才部堂行文已到宁夏,老夫早已安排布置,宁夏文武官佐已选派精兵,调拨军资,断不会让鞑虏得逞。 ”安奎看着二人背影,愤愤一跺脚,也跟了出去。 郝凯则向于永得意地扬起下巴,将那份摔倒脸上的血帕小心叠好,塞进了怀里。 ***夜,宁夏镇城驿。 丁寿孤灯独坐,两手恨不得将头皮都抓破了,对面前这首所谓的绝命诗还是没猜出半点。 二爷从不相信贾时会发出什么人之将死的感慨,这种人在军马、盐课甚至粮草上都敢伸手,典型要钱不要命,这种光棍被人当成弃子心中郁郁可想而知,怕是只想在临死前多拉几个陪葬,丁寿倒不介意成全他这临终遗愿,可是你这血书好歹写的明白些啊。 过度用脑造成体内能量消耗过快,血书没明白,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丁寿暂时死了心,顺手去摸桌上的一盘顶皮酥果馅饼。 这点心是以核桃、芝麻、葡萄、枣等果子碎屑拌糖后做馅,外层用牛羊乳和面粉或涂表烘焙,酥脆香甜,不过若以丁大人的刁嘴来尝,这顶皮饼也就是后世他娘的酥皮五仁月饼。 “嗯~”丁寿明明记得这点心端上来的时候是堆成宝塔型的,他还一口没碰呢,塔尖上的这块哪儿去了。 丁寿四下寻摸着,屋里闹耗子了?不能够啊,怎么一点动静没听见,二爷如今的功力就是一只蚊子从屋里飞过,不敢说能分清那条腿上的肉多了几丝,是公是母总能搞个明白,更别说一只耗子了。 正在百思不解的丁寿突然发现肩头多了些东西,伸手拈起,碎成了粉末,酥皮?!抬头仰望,一袂翠袖拂搭在横梁上,青翠玉笛在纤纤玉指中滴溜溜转个不停,红润小嘴正咬着雪白的酥皮馅饼,笑靥如花,吃得欢实。 “就今天!就今天心里有事,我忘了看房梁!你属燕子的?天天在梁上筑窝!”丁寿气急败坏,按理说有个姑娘成天跟着是件挺开心的事,何况这姑娘还很漂亮,可这丫头成天这么神出鬼没的,二爷实在太没安全感了。 “小淫贼,你……在干什……么呢?”含糊不清地问了句话,戴若水三口两口将一块顶皮饼吞到肚里,一提裙角,从梁上跃下。 “不干你事。 ”丁寿没好气道,“我要睡了,你也上去睡吧。 ”反正两人在一屋睡觉也不是第一次了,彼此都没避讳。 戴若水却一把将桌上血帕抢过,“你对着劳什子瞧了半宿了,到底看什么呢?”“你怎么什么都抢?对了,我的金牌呢,还我!”丁寿终于想起了要命的事。 “不还。 ”戴若水秋波一横,清脆地吐出两个字。 要不是怕打不过你,二爷早把你摁床上‘法办’了,丁寿心里发狠。 “几个字谜你有什么可看的?”戴若水不屑地将血帕扔了回去。 “字谜?你能猜出来是什么?”丁寿惊喜问道。 “又不是什么难题,怎么猜不出来。 ”戴若水诧异道。 “快告诉我是什么。 ”瞌睡来了送枕头,刹那间丁寿真以为自己有天命了。 “不说。 ”又是清脆的两个字把丁二的瞌睡抽醒了。 “谁教你说我属燕子的。 ”戴姑娘俏鼻一皱,冲丁寿做了个鬼脸。 “我还是属老鸹的呢,只能跟在姑娘后面飞,”丁寿涎着脸笑道:“姑娘你大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 ”“本姑娘个子小,没那么大的肚量,你也别拿好话应付我,你的嘴呀本姑娘太清楚了。 ”戴若水抱着肩头盘坐在椅上。 “那你说怎么办?”有求于人,丁寿只得服软。 戴若水眼珠一转,促狭道:“你立刻给本姑娘弄来一只燕子,我便帮你这次。 ”“燕子?现在这时候早就往南飞了,我上哪儿寻去。 ”丁寿傻眼。 “想办法咯,我看好你。 ”戴若水起身拍拍丁寿肩头,一派勉励之状。 看丁寿一脸窘相,戴若水得意万分,伸了伸修长腰肢,转身看着丁寿大床道:“瞧你这床也蛮舒服的,本姑娘小憩片刻,等你抓来了燕子再唤醒我。 ”一道飞燕剪影突然从帷帐上闪出,戴若水唬了一条,急忙扭身,只见丁寿正在灯前两手拇指交扣,其余八指大张,摆着一副可笑的样子。 “刚才的燕子……”戴若水迟疑问道。 “不管真假,好歹是只燕子。 ”丁寿示意她回头,戴若水扭过头去,见帷帐上一只飞燕扑闪着翅膀,振翅翱翔。 “这是你扮的?”戴若水惊奇万分。 “你没见过手影?”丁寿奇道,这类手影游戏漫说后世,便是在宋明也不是稀罕物,戴丫头还真没见过世面。 戴若水嘟着红艳艳的香唇,微微摇头,他自幼离家在终南山学艺,天地仙侣性子冲淡,扫雪烹茶、抚琴弄箫等名士风范皆是上上之选,民间瓦舍的杂耍手艺却一窍不通,戴若水若不是天性活泼,怕也早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绝尘仙子。 见小丫头轻抽鼻尖可怜兮兮的模样,丁寿一时不忍,也使出浑身解数博卿一笑,帷帐上时而蹦出一只兔子,忽而又变成一只狸猫,再突然化身天狗,丁大人还不顾形象地配上几声犬吠,逗得戴若水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丁二所学有限,两辈子知道的花样变个通透也没花多少时间,抹了一头汗道:“戴姑娘,小生黔驴技穷了,放我一马吧。 ”“好啊,看在你这小淫贼还算卖力的份上,便算你过关了。 ”戴若水笑语盈盈,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 “我谢你啦。 ”丁寿咽下这口闷气,又将血帕推了过来,“您看这个……”“笨——”还不忘贬低一句的戴若水坐在桌旁,玉手蘸了杯中茶水,在桌上比比划划。 “‘斗转星移一朝安’,这‘斗’字移过一‘点’,又加上个‘一’,是什么?”“‘平’!”丁寿恍然。 “‘西冷亭上雀南迁’,‘冷’字留西边一半,‘亭’留上半截,‘雀’字下半身飞走了,可不就是这个字么!”戴若水笋指点着用茶水刚写出的一个‘凉’字。 “原来就是拆字啊。 ”醒悟过来的丁寿也蘸着茶水,开始写写画画。 “‘独立空庭时落日’,嗯~,庭中无物、一人独立、时落日,哈,是个‘府’字。 ”“‘东郊残花映堂前’,嘿嘿,是个‘陈’字。 ”被戴若水解出其中关键,丁寿毫不费力破开了后两句。 “孺子可教,还不算太笨。 ”戴若水一脸欣慰地点了点头。 丁寿哭笑不得,“谢您老指点。 ”“不必客气,”戴若水老气横秋地摆了摆玉掌,又蹙着黛眉道:“这‘平阳府陈’是什么意思?”***巡抚衙门书房。 “老夫就知道,这贾时不会轻易被我们要挟!”刘宪狠狠一捶书案,看着自己刚刚书就的‘平凉府陈’四个墨迹淋淋的大字,目光阴冷。 “他不仁,就别怪咱不义,我这就将他一家老小火了!”被摆了一道的丁广同样咬牙切齿。 “算了,这事先缓缓,让你的人立即赶赴平凉,把东西拿过来。 ”如今锦衣卫的首脑坐镇宁夏,那个安奎又一身书生意气,刘宪目前不想弄出太大动静,白给人送把柄。 “佥宪,他要是不肯交呢?”丁广迟疑道。 “你已经逼死了一个五品佥事,还要问我怎么做么?”刘宪斜睨丁广。 “这……毕竟贾时他是自己寻死的,平凉可是固原镇的地盘,弄大了不好收场啊……”对丁广这瞻前顾后的样子,刘宪嗤之以鼻,“如今陕西各府不是忙着剿火万马堂余孽么,这些亡命徒在固原镇眼皮底下连堂堂锦衣缇帅都敢截杀,岂会在乎一个小小的平凉知府!”“可要给固原那面打声招呼,毕竟他们当年也分润了好处……”“丁将军,你也是当官的,这种心照不宣的事能拿到明面上说么,如今的三边总制不是杨都堂,朝中掌权的也不是那三位阁老啦!”刘宪真是觉得和这家伙组队心累。 “卑职明白。 ”丁广也下定了决心,扭身而去。 “陈逵,你最好与老夫放明白些。 ”刘宪呼呼喘着粗气,盯着那四个墨迹末干的大字,久久不语。 ***平凉府治平凉县,工科给事中吴仪下榻的高平驿馆中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黄堂夤夜造访,有何贵干?”吴仪一脸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平凉知府陈逵。 “听闻给谏明日启程,陈某特来送行。 ”等不到吴仪请让,陈逵自顾寻了一处坐下。 “好意心领,明日清晨在下便要赶路,恕不久留。 ”吴仪也不入座,直言送客。 “陈某一片至诚善意,给谏何必拒人千里。 ”吴仪冷笑,“平阳府奸宄出没,公文尚且有被盗之虞,容不得在下不小心。 ”陈逵似乎听不出话中讽刺之意,哂然道:“如今驿馆内外有固镇精兵严密把守,给谏还有何担心之处?”“在外曰奸,在内曰宄,外奸易御,内宄难防。 ”吴仪掷地有声。 “好一个内宄难防,看来陈某是脱不得干系了。 ”陈逵大笑。 “黄堂自当明白,否则在下拟就报送朝廷的文书又如何会失窃。 ”吴仪盯着陈逵一瞬不瞬。 “陈某的确明白,只怕给谏明白得还不够。 ”陈逵将掩在袖中的一个蓝布小包裹推到了吴仪面前。 “这是……”吴仪面带犹疑。 “区区薄礼,给谏一看便知。 ”陈逵自斟了一杯茶,好整以暇地细细品味。 吴仪迟疑再三,还是将包裹打开,见其中是一沓账册,翻开细看,里面记载了宁夏、固原二镇文武官吏贪墨舞弊之种种罪状,涉及包括由弘治年到正德二年任职的历任巡抚、副使、管粮兵备等数百名各级官员,其中不乏朝廷方面大员,触目惊心。 陈逵捧着茶杯将饮末饮,斜睨面色青白不定的吴仪,嗤的一笑,“给谏,这份礼物可能弥补你丢失的那份公文。 ”“这……这个……”吴仪满口苦涩,期期艾艾说不出话。 他虽是弘治十五年的进士,却一直在家赋闲,今年二月才同段豸、曾大显、周钥等几位同年得以授官,新官上任,吴仪也是一腔热血,本想在此次查盘中大显身手,做出一番成绩,事实上他也确实做得不错,凭着账目中的一点疏漏,抽丝剥茧,翻出了宁夏平凉两地官员侵盗挪用马价盐课官银的证据,谁料公文书就便不翼而飞,他本来心中懊恼万分,现在看来,他发现那些事和这份账册相比,不过九牛一毛。 “这是从何处得来?”半晌,吴仪才干巴巴憋出一句话来。 “无关紧要,陈某只是保证,其中所载千真万确。 ”“你想我如何做?”“哎呀,给谏身为言官,又有查盘重任在肩,如何做还要陈某来说么?”陈逵故作惊讶。 “你这是害苦了我呀!”吴仪不是傻瓜,这份东西就是个烫手山芋,放在手里捂不住,交出去基本上就把官场中人得罪遍了。 “错!陈某是真想交吴老弟这位朋友。 ”“你?”吴仪抬眼看了一眼陈逵,鄙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罢了吧。 ”陈逵大笑起身,“吴老弟看不起陈某啊,是,陈某有时也看不起自己,想当年十年寒窗,少年登第,陈某也有一腔报国热忱,想着上报天子,下育黎庶,为国为民做出一番事业……”“那你……?”陈逵说的就是吴仪当今所想,奇怪这贪渎之官竟与自己想法相同。 “形随势变,身不由己啊。 ”陈逵拍着吴仪肩头,怅然叹息。 “想做事,就得当官,可你当了官会发现:上司贪,同僚贪,下属贪。 你若不贪,便被旁人视为异类,上峰有疑,同僚远离,下属推诿,让你根本就做不得官,要想好做官,就得和光同尘,和大家一起——贪!”“依你所说,想好做官,便要当贪官,当了贪官才能做好官?”见陈逵点头,吴仪不屑一笑,“荒谬!”“这不是荒谬之言,而是金石良言。 ”陈逵拍着吴仪眼前账册,“这里面有贪官污吏,可也不乏名臣能员,在朝野中薄有清名,人家为什么官当得这么有里儿有面儿,有滋有味,便是懂得一个道理:水至清则无鱼。 ”随着陈逵话声,一沓银票拍在了吴仪面前。 “你这是公然行贿……”吴仪第一反应跳了起来。 “别激动老弟,”陈逵将吴仪按回到椅子上,“千里做官为的吃穿,你如今寒窗苦读熬出了头,还忍心让高堂妻儿再如往日一般捱苦受穷么?”“我……”吴仪有苦自知,弘治十五年的进士出身现在才得选官,吏部大挑屡屡不中,固然是时运不济,无钱打点也是原因之一。 “再说这银子也不是给你的,”陈逵笑容狡黠,“刘公公对老弟有知遇之恩,你这好不容易出趟外差,来日回京岂能没有一份心意献上……”吴仪倒是有所耳闻,凡是外官入京或京官外差回来都要到刘瑾府上送礼,不过他这次查盘陕西的差事没有固定回程时限,他一时没想到这里。 “不说远的,锦衣卫丁大人现在西北,为了你老弟安全,连固镇边军都调动了,你还不投桃报李表示一番……”吴仪脑中一片混乱,木然点头,“那这账册……”“说了是你老弟的见面礼,这东西不是你我的身份能受得起的,至于别人么,呵呵……”陈逵饱含深意地点了点桌上银票,“届时不要忘了替哥哥我美言几句呀……”***出了驿馆,陈逵仰望天上月色,唇角轻勾,“老贾,如今杨都堂去位,树倒猢狲散,咱哥俩个人顾个人吧,你也莫怪兄弟不仗义……” 【大明天下】(414-415) 2019年12月29日第四百一十四章·覆水难收情缘断·木已成舟恨意生长夜将尽,东方微微泛白。 丁寿倏地睁开双眼,竖着耳朵听了半晌,轻轻掀开帷帐,蹑手蹑脚下床,提气斜纵,无声无息地攀上屋顶横梁。 只见侧卧梁上的戴若水熟睡正酣,睫毛长长,樱唇微张,吹弹可破的粉面红润可喜,随着间隔悠长的一呼一吸,胸前蓓蕾微微起伏,丁寿不由心中一荡,颤着手向她腰间摸去。 虽是隔着衣物,仍能触感到紧实腰肢的惊人弹性,丁寿单手攀着房梁,另一只手在女孩家腰间轻摸了几下一无所得,蹙着眉头思忖一番,便去解她的腰间绸带。 戴若水腰带绳结系得甚是繁琐,丁寿这两年经手女子虽多,可不是自己宽衣解带便是被他粗暴扯破,似这般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却是头次。 急得额头冒汗,丁寿还是不得要领,正在心焦之时,忽听一声娇嗔,“笨蛋,腰带上有暗扣的,扯开就好了。 ”黑暗中骤得一线曙光的丁寿惊喜问道:“哪个?”“呶,这个。 ”一只如玉皓腕递上一节丝带。 丁寿接过顺手一扯,腰带果然应手而开,衣襟散落,显出里面浅色中衣。 “多谢。 ”丁寿喜笑颜开,蓦地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抬眼上瞟,见戴若水单手支颐,浅笑盈盈望着自己。 “呀!”一声惊呼,丁寿直接从梁上掉了下来,幸好下盘功夫还算扎实,没有丢人现眼地跌个屁股墩。 “小淫贼,你方才在做什么?”戴若水侧过身子,把玩着那条刚被解开的绸带问道。 “啊?我……那什么……”饶是丁二向来自诩急智,此时也有些词穷。 “什么?”戴若水黛眉轻扬。 “别着急,容我慢慢编……不是,慢慢说……”丁寿喘了口气,眼珠一转,道:“西北天寒地冻的,在下担心若水在梁上睡不安寝,想将你移到榻上,又怕你常习难改,末敢事先告知。 ”“那你摸来摸去干什么?还解我腰带?”“那个……”丁寿咽了口干唾,期期艾艾道:“这不是想着从哪里下手,才能不惊扰姑娘好梦么;至于衣服,和衣而卧总归不甚舒适不是……”戴若水咯咯娇笑,“你倒是会说话,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寻这块劳什子呢……”看着戴若水从怀中取出的御赐金牌,丁寿眼睛一亮,转瞬恢复如初,故作从容道:“哪里哪里,在下一心想着姑娘起居饮食的大事,哪有闲心惦记这等死物。 ”“哦,原来如此。 ”戴若水点点头,“还想着今天把这东西还你,既然你还不急,我便再玩上几天吧。 ”丁寿:“……”看着丁寿一脸窘相,戴若水噗呲一笑,嘴角边酒窝浅显,“好啦,既然你醒了就出去吧,本姑娘要借你床榻再睡个回笼觉。 ”丁寿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蔫头耷脑地走了出去。 戴若水掩襟一跃而下,进里间坐在榻上取出那面金牌细细摩挲了一番,捧在怀里抿唇浅笑,眼波盈盈。 ***有人欢喜有人愁。 丁寿正站在院中长吁短叹,自怨自艾,想二爷我纵横花海,枪挑万蕊,何等潇洒快活,怎么被这黄毛丫头吃得死死的,莫不是上辈子欠了她的……丁寿正自懊恼丧气,两个高大身影几乎并排着从跨院垂花门挤了进来。 “卫帅,是属下将姑娘领来的。 ”于永一脸谄笑道。 “分明是我先看见,你才过去搭话……”被抢了功的郝凯横眉立目。 “行啦行啦,大清早的胡乱嚷什么,嗯?什么姑娘?哪个姑娘?”丁寿敏锐地发现了重点。 “诶,要找你还挺不容易,说是去花马池,结果到了沙井驿,这又过了黄河跑到宁夏镇城,你绑狗身上啦,来回蹓跶!”一身紫衣的慕容白从两个傻大个身后绕了出来。 丁寿对这位不知尊卑的徒孙有些头疼,床单都一起滚过了,还硬要充个长辈样,二爷没这个脸,可要作出郎情妾意的姿态来,别说丁寿了,便是慕容白这丫头也不会买账。 “让你在固原好生歇息,怎地大老远追到这来,也不怕伤了身子。 ”慕容白听出他语中关切,心中微有一丝甜意,嘴上却硬气道:“要你管!”“谁来了?吵吵闹闹的,让人睡不好。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身雪青色衫裙的戴若水俏兮兮立在门前。 四目相对,院中突然有些冷场,慕容白突然戟指戴若水,向丁寿喝道:“她是谁?”丁寿揉了揉额头,向两边解释道:“这位是戴若水戴姑娘;戴姑娘,这位姑娘名唤慕容白。 ”“谁让你把我名字告诉她的!她在这儿做什么?”慕容白好似吃了火药般,冲得很。 你是二爷什么人啊,要你管爷的闲事!尽管丁寿心里腻歪,可为了将来还能有机会再爬上小徒孙的床头,还是琢磨怎么把这事圆过去,戴若水突然开了口。 “小淫贼,你的床太软了,睡得不舒服!”小姑奶奶,你这么说今儿的事可就掰扯不清了!丁寿登时傻了眼。 “卫帅,属下为您和二位姑娘准备早饭。 ”当于永见到丁寿房间里走出一位漂亮大姑娘时,便暗道声坏了,这时偷觑慕容白脸色已经变得煞白,顿晓此地不宜久留,借故开溜。 郝凯反应慢了半拍,首先钦佩于自家大人手腕高超,这一路上真是没闲着,时不时就能勾搭上一位貌若天仙的美女来,随后又担心京城宅邸里那位敕封的姨太太知道了会不会迁怒自己,一时有些走神,直到于永脚底抹油,他才反应过来。 “大人,卑职给您准备洗脸水。 ”“郝兄,我早就说了,该先通报卫帅一声,你偏要带人直接冲进来……”“有功是你的,崴泥了全算老子身上,去你奶奶的……”两个人再度肩并肩从不大的垂花门挤了出去。 “无耻荡妇。 ”慕容白咬着贝齿迸出了一句。 “你说谁?”戴若水侧首问道。 丁寿撇嘴,戴若水这话问得多余,院子里就她们两个女子,慕容白又没有骂自己的道理。 “说的便是你。 ”慕容白直来直去,回得干脆。 “你我素昧谋面,何以恶语相向!”戴若水雪白玉颊上腾起一片彤云,显然动了嗔念。 “骂你?我还打你呢!”慕容白长剑出鞘,剑招连绵不绝,瞬间将戴若水笼罩在一片光幕之中。 丁寿没有插手的意思,小慕容该受点教训了,仅只嘱咐一句:“若水,手下留情。 ”慕容白闻言更怒,这便是瞧不起自己武功了,手腕一抖,家传剑法应手而出,霎时间剑光铺排,曈曈初日都被剑芒掩盖。 小妮子动杀机了,丁寿摇头轻叹,何苦招惹她呢。 一道倩影从漫天剑幕中飘忽而出,食指快速无比地伸出一点,慕容白手腕微麻,长剑不觉拿捏不住,失手坠地,还末等她矮身抢起,戴若水五指轻灵迅速地连弹数下,登时慕容白僵硬地杵在了原地。 制住了慕容白,戴若水也不停留,秀足点地,飞身上了房顶,“小淫贼,你这里连觉都睡不好,我走了……”别啊,要走你也先把金牌留下,“姑娘留步。 ”丁寿随后纵身跃上屋脊,只见鸿飞冥冥,了无踪迹,哪里还有戴若水的人影。 失望至极的丁寿再度跃下,见慕容白仍保持着俯身取剑的古怪姿势,不觉可笑。 “笑什么笑,去找你的相好啊!”慕容白横了丁寿一个白眼,没好气道。 “什么相好,我被她折腾得好惨。 ”丁寿苦笑,将与戴若水打交道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几句,可没敢说她是天地仙侣的传人,慕容白这丫头嘴又不严,要是满世界一嚷嚷,让魔门那几个老不死的得到消息,他这根红苗正的天魔正宗,没事不是和刀圣的孙子搅在一起,就是与天地门人纠缠不清,怕是会杀上门来清理门户。 “真的?你们关系仅止于此?”慕容白狐疑万分,那使玉笛的女子样貌武功俱在她之上,看到她从丁寿屋里走出,自己心里便说不出的别扭厌恶,当然慕容姑娘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吃醋了。 “半点不假。 ”起码目前还没更深入的交流,丁寿心道。 “你被点了哪处穴道?”“肩井、伏兔、中府,还有……”慕容白玉面一红,小声道:“乳根。 ”哟,戴丫头果然够意思,点的穴位如此刁钻,摆明是便宜二爷么。 “你笑什么?”慕容白见丁寿脸上不觉浮现的猥琐笑意,警觉顿生。 “没什么,太师叔来给你解穴。 ”丁寿也不理慕容白肩腿等处穴道,直奔她左乳点去。 不知是不是俯身的缘故,感觉这胸脯又涨大了些,嘿嘿,弹性依旧,若不借机揩油,那便不是丁寿了。 “你在干什么?”纵然有过一夕之欢,可这青天白日的在院中被他捏着胸脯按来按去的,慕容白耳根都臊红了。 “我才想起来……”丁寿突然退后一步,托着下巴尴尬道:“这丫头的点穴手法怪异得很,我好像解不开。 ”“你……”慕容白眼泪已将开始在眶中打转。 “小慕容别担心,太师叔有办法。 ”丁寿也不顾慕容白叫喊反对,将她挟在腋下进了屋子。 紫色劲装连同红色亵衣都被抛在一旁,慕容白上身赤裸地盘坐在榻上,胸前两座饱满玉峰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两粒嫣红豆蔻挺立峰前,撩人漪念。 丁寿紧挨在慕容白身后坐下,两掌抵在她小腹气海穴,缓缓输入真气,“小慕容,你引导太师叔输入的这股真气,冲开穴道。 ”“不就是推宫过血么,你脱了我衣服干嘛?”慕容白杏眼向后斜飞,气哼哼道。 “隔着衣服施展不开,这可是白师兄教导的,白儿不必拘泥小节,静心运功。 ”丁寿按着白如羊脂的光滑肌肤,好一派正气凛然。 “说得好听,你那鬼东西硬邦邦杵在后面,如何静得下来!”慕容白脸上飞起两朵红云,细如蚊声。 丁寿坏笑着将腰身向后挪了挪,头却凑得更近,一边细嗅少女身上肉香,轻咬着她的精巧耳垂道:“那你喜不喜欢?”慕容白的呼吸顿时粗了几分,微微娇喘道:“别闹,快解开我的穴道,随我回花马池。 ”“去哪里做什么?”丁寿低头轻吻慕容白肩窝,含糊不清地问道。 “我给师父传信你在花马池与萧别情密谋,算算时间人便快到了……”***西安府连通固原的官道上,十余骑快马从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旁疾驰而过。 一只如玉般的白皙手掌掀开车帘,扫了一眼马上骑士,便缩了回去。 “这些人在马背上还能身板笔挺,看来武功不弱。 ”司马潇向车厢内的玉人笑道。 白映葭轻哦一声,一如往日清冷,神情专注地抚摸着身前铜匣。 “白师叔留下的这铜匣究竟有何玄妙?”白映葭心中莫名一痛,侧首窗外,“不知道,爹总有他的意思。 ”“是极,白师叔多谋善策,我早有耳闻,此举定含深意。 ”司马潇抚掌莞尔。 “你——不信他?”收回目光,白映葭轻声道。 “他口口声声是魔门中人,却无凭无据,终日与六圣传人来往,若不查明身份,恐会成为师门大患。 ”虽没言明,司马潇也知白映葭说的是何人,冷哼一声道。 “爹没有疑他。 ”白映葭一句话已说明立场,白壑暝的话在她眼中胜过一切。 “白师叔隐居久了,也许……”见白映葭神色有异,司马潇住口不言,扯开话题道:“依映葭看,过去的一批是什么人。 ”“不知道。 ”白映葭保持对一切事物漠不关心的态度。 “骑术精湛,武功又不弱……”司马潇唇角扬起,敲了敲车厢。 “帮主,什么吩咐?”驾车的大汉勒住马车,在厢外俯首听命。 ***弹筝峡,泾水穿谷东流而去,湍流萦回与岩岸相击,风吹流水,常闻弹筝之声,故有此名。 峡谷两岸危峰耸峙,岩壁如削,河水澎湃,乱石激流,分外壮观。 护送吴仪的固镇边军沿着崎岖山谷逶迤而进,遇见激流拦路,便寻水缓处分批渡河。 吴仪心中有事,哪里愿在河边耽搁,不等人马渡全,便连连催促队伍起行。 负责护卫的队长心中有气,你倒是坐在车里干吆喝了,弟兄们靠着两条腿爬山涉水的哪那么容易,这些话又不敢明说,只得让先期渡河的两什人护住马车先行启程。 末等行过二里,两边高峰上突有数块巨石滚落,几名军士躲避不及,丧命石下,随后一阵唿哨声起,十余个蒙面人手持兵刃由两边树丛中跃出。 “保护大人。 ”残余官兵急忙抽刀迎敌,不想贼人武艺高强,才一照面就有三五人殒命当场。 “快!快走!”保命要紧,惊慌失措的吴仪连声催促车夫。 马夫一甩鞭子,马车便在崎岖不平的峡谷内一路狂奔。 吴仪在车内被颠得左摇右晃,浑身骨头架都要散了,耳听得兵刃撞击及喊杀声渐不可闻,才勉强松了口气,可还没这口气喘匀,忽然‘咚’的一声闷响,不知撞到了什么地方,车身一歪,吴给谏的脑袋重重地磕在了马车厢壁上,疼得他眼前金星乱冒。 “怎么回事?!”吴仪探出车帘,准备好好训斥一下这个蒙事的车夫,可当他见到车夫喉间兀自汩汩冒血的血洞,便将剩余的话统统吓回了肚里。 七名黑巾蒙面人环围上前,领头的一个冲上前将吴仪从车上拽下,往地上重重一丢,其他人也不管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吴大人,冲上车好一阵乱翻。 “找到了。 ”一个蒙面人惊喜呼喊,从车厢内翻出一个乌木匣子递与领头人。 “诸……诸位壮士,匣中银票尽管拿去,可那包裹内的几本账册对众位毫无用处,还请留下。 ”吴仪大着胆子和这几个凶人打商量。 “这几样东西对咱们兄弟有没有用,你个将死之人就不必操心了。 ”来人狞笑着将匣内东西统统揣入怀中。 “我可是朝廷命官,你……你们竟……敢杀……杀……”见对方劫财以后还要害命,吴仪被吓得话也说不全了。 “我们万马堂的好汉,什么事情不敢做,杀你个狗官算什么!”一众蒙面人哈哈大笑。 “你们是……是万马堂的贼人?”万马堂的马贼余孽半途截杀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寿,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这段时日陕西各府都在缉拿凶犯,可三山五岳的绿林好汉被抓了不少,那几百号人却好似消失了般不见踪影,吴仪没想到愣是被自己撞个头彩。 “知道就好,下阴曹地府别忘了仇人是谁。 ”领头人挥手示意,身旁一个持单刀的汉子举刀便向吴仪砍去,吴仪吓得‘啊呀’一声,三魂飞散,七魄飘扬,眼一闭昏了过去。 “师兄,这……”举刀的汉子挠挠脑袋,迟疑问道:“还要做个样子么?”领头人鄙夷地看了吴仪一眼,“算了,反正东西已经到手,让他知道是万马堂干的就成了。 ”“果然是万马堂的人。 ”一个纤脆清朗的声音突然从众人背后响起。 几人急忙扭身,只见一个玉面星眸的白袍人屹立在数丈之外,手持折扇,意态闲逸。 领头蒙面人见来人衣着举止尽是男儿气度,偏生了一副女相,虽好奇此人来路,可也不想节外生枝,抱拳道:“万马堂在此办事,相好的借个方便,来日定有厚报。 ”“不必来日了,我有一笔旧账要向万马堂讨。 ”司马潇缓缓合上折扇,眼中精光闪动。 借个名头还能碰见仇人,领头人暗道声倒霉,这人无声无息出现在身后,足见功力不凡,那边几个师兄弟不知能挡住边军多久,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少生事端为妙。 “既然敝山寨曾经得罪过阁下,这里有些银票,权作赔情,大家就此揭过如何?”领头蒙面人将怀中银票取出。 司马潇摇头,“不必破费,借几位人头与我那徒儿消气即可。 ”“你个不男不女的狗东西,别他娘给脸不要脸!”一个手持巨斧的蒙面大汉怒声大喝。 “便从你开始。 ”话声刚落,司马潇身形一闪,只见白影翩翩,转瞬已到近前。 大汉应变不慢,手中巨斧一招‘力劈华山’,向着白影兜头劈下,可巨斧才刚举起,‘蓬’的一声闷响,司马潇已从他面前闪过。 只见那昂藏大汉胸膛凹陷,双目凸出,喉中嗬嗬出声,七窍都渗出血来,巨斧当啷坠地,眼见是活不成了。 “师弟!”余下蒙面人纷纷惊呼。 “尊驾好毒辣的手段,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领头人冷声道。 “生死之争,不必客气。 ”司马潇淡然一笑,再度猱身而上。 霎时间白光耀眼,各式兵刃齐向她砍去,司马潇无畏无惧,身形飘忽,奇快无比地在人群中穿插进退。 身形电转,折扇向外一送,一名手持铁枪的蒙面人手捂咽喉跌跌撞撞摔出了圈外,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流出。 司马潇脚下不停,转身之际已绕到一人身后,单掌在那人腰背间一按,将这个手持流星铜锤的大汉震得脊柱寸断,如一滩烂泥般倒了下去,借这一掌之势,司马潇疾退而出,左脚飞踢,正中持刀汉子胸膛,那人大叫一声,一蓬血雨喷出,仰天直飞出去。 司马潇兔起鹘落,不过数招之间,四名好手惨死当场,余下二人吓得心胆俱裂,发足狂奔,末跑出多远,又见一名冷艳女子持剑横在路中。 “你不逃么?”司马潇对唯一剩下的敌人笑道。 领头人一声不吭,双掌翻飞,掌势连绵,将周身护得牢固严密。 “不错。 ”司马潇赞了一句,左掌扬起,拍出一记,领头那人见这一掌诡谲缥缈,竟无法闪避,急忙双掌一封,硬接了这一掌。 司马潇身形微微一摇,轻咦一声,对方掌力内有一股阴柔之力,不同邪派功法的阴寒歹毒,而是玄门正宗的纯正浓厚,万马堂中几时有玄门弟子了。 领头那人被司马潇那一掌震得倒翻而出,脏腑动荡不安,知是受了内伤,也不再停留,借势在空中连翻两个筋斗,向前夺路而逃。 “休走。 ”司马潇如影随形,蹑踪而进。 蒙面人突然反手挥洒,寒光闪动,五支金钱镖成串向司马潇射出,自来暗器名家所使手法各有不同,有的无声无息,有的以数取胜,再有的所发暗器前后照应,让对方无从闪避,可这人的金钱镖出手便是串成一条直线,只要稍微偏个方向,任你数量再多,也可躲个干净,甚是奇怪。 怎料这人的金钱镖脱手之后,最后的一枚暗器去速陡然加快,撞击前镖,前镖又再撞击前枚,五支飞镖连环相撞,方向全然改变,分成五路笼射近在咫尺的司马潇。 身在半空的司马潇眉头一皱,也没想到对方的一手五暗器竟然发出时藏有这般变化,翻掌间内力换成了霸道强势的天冥斩,一掌劈出,五支金钱镖被震得粉碎,司马潇也前势用尽,身形飘落。 借暗器暂阻追兵,蒙面人气息稍缓,瞅准一棵树干准备再度借力跃起,蓦地一柄长剑斜刺里飞出,向他肋下刺来。 这一剑使得若有若无,虽不露锋芒,却回转如意,轻灵机巧,蒙面人此时一口内息旧力已尽,新力末生,千钧一发之际勉强将腰身扭开半寸,随着一声惨叫,血雾喷洒,肋下皮破肉绽。 蒙面人不敢再做停留,手按伤口发力狂奔,连怀中物跌下也不曾发觉。 “映葭,不必追了。 ”司马潇唤住还要再追的白映葭,微笑道:“你的剑法大有进境。 ”白映葭低头注视着手中长剑,乌黑晶眸中也泛起了一丝喜意,司马潇助她打通经脉之后,快雨无形剑威力大增,已有了几分返璞归真的内敛剑韵。 “为何放了他?”“流星赶月,是崆峒派九指飞环孙必败那老儿的独门手法,这些人不是万马堂的贼子。 ”“那他们何必借那些马贼的名头?”白映葭敛眉问道。 司马潇瞥了眼晕死在马车边的吴仪,冷笑一声,“与我们无关,走吧,去花马池。 ”***晕厥中的吴仪终于醒了过来,茫然看看四周围着的人影,“地府的鬼卒怎么和阳间军兵一个打扮?”“大人总算醒了,您没事吧?”一个熟悉的脑袋凑到了眼前。 吴仪认出这是负责护卫的边军队长,疑惑道:“怎么你也被贼人所害,下地府了?”“大人安心,贼人已被弟兄们杀退了。 ”护卫队长解释道。 “没事了?”好不容易弄清楚状况的吴仪被军卒搀起,浑身上下摸了自己一遍,又不顾形象地蹦跶了几下,确认自己浑身上下没缺什么零件,唯一别扭的就是脸庞似乎有些发肿。 见吴仪摸着脸发呆,边军士卒们不自然地扭头看向别处,那个护卫队长将两只粗糙大手在身上棉甲上蹭了又蹭,干笑道:“大人,我等启程吧?”“启程?启什么程!贼人败退可曾追回了什么东西?”吴仪想起了要命的物件。 “这个么……”我哪知道啊,搬开拦路巨石赶过来就看你小子躺在路边装死了,打算冒功的队长想这事还不太好编,摇头道:“不曾发现。 ”“快去找!否则谁也……嗯——”眼尖的吴仪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树下那个眼熟的蓝布包裹,立即连蹦带跳地奔到了前面。 仔细翻检一番,见包裹上虽然沾染了不少血渍,里面账册却还完好无损,吴仪喜极而泣,随后又仰天大笑,“天不绝我!”“大人,您没事吧?”这位爷又哭又笑的,可别是疯了,护卫队长忧心万分。 “没事。 ”吴仪猛然收住笑容,“立即启程,赶赴花马池。 ”***花马池。 边塞军城,天幽帮自没有设置暗桩产业的必要,司马潇二人住进了慕容白安排的客栈内。 “师父,这间客房可还满意?”慕容白恭敬说道。 司马潇环视一周,微微点头,“边城小店,倒还干净。 ”“委屈师父了。 ”司马潇摆手示意无碍,“这城门盘查甚严,若非是你,我与映葭还不易进城。 ”“启禀师父,传消息鞑子近期犯边,故而城防严密,徒儿担心师父进城受阻,事先向门军使了银子。 ”慕容白可不会说出是锦衣卫向门军打了招呼。 “丁寿与萧别情有什么动静?”“快意堂的人与丁寿都住在军营内,徒儿不识路径,末敢轻举妄动。 ”慕容白道。 “不要打草惊蛇,为师会亲自一探,你做得对。 ”司马潇颔首。 “谢师傅夸赞。 ”慕容白嫣然一笑,“师父一路风尘,热水已然备下,待徒儿服侍您沐浴更衣。 ”“映葭那里如何?”司马潇忽然道。 慕容白低头瞬间眼中寒光一闪而过,抬首展颜道:“映葭师叔那里也已安排妥当,房内另有人前去服侍。 ”“那便好。 ”司马潇放松心情,展臂由慕容白服侍宽衣。 ***昏黄的灯光下,半人高的榆木浴桶中正散发着丝丝水气。 试了水温,白映葭轻解罗带,下裳坠地,露出一双修长笔直的浑圆玉腿,将罗裙挂在一旁的衣架上,才要脱去贴身小衣,忽听窗格一声轻响,白映葭抬手便要去抢桌上宝剑。 身子才一动,白映葭便觉暗劲透体,被制住了穴道。 “反应很快嘛,”背后一个惫懒的声音笑嘻嘻道,“难怪将司马潇迷得颠三倒四,喜新厌旧,但看这双腿和这小蛮腰便知这小模样差不了。 ”来人砸着嘴巴评点了一番白映葭的身材,又道:“姑娘,咱们没什么仇,我也不想难为你,可无论人家是搞基还是搞姬,做小三总是不道德的,咱打个商量,我给你一笔银子,让你远走高飞,若是实在没地方去,嘿嘿,也可以安顿到我那……是你!!”转到白映葭身前的丁寿终于认出了人,急忙取过衣服披在姑娘身上,“大侄女,你怎么到这来了?这段时间去了哪?和司马潇一起的女人是你?”白映葭面无表情,乌溜溜的眼珠转了几转,丁寿省起人家还被自己点了穴道,连忙抬手解穴。 “大侄女,你……”‘啪’!“有话好好说,打脸干什么!”***“师父好生歇息,徒儿告退。 ”慕容白服侍完司马潇沐浴,少见的没有自荐枕席,主动退出了房间。 擦了擦额鬓间的汗水,慕容白仰望明月,心头说不出的舒畅,算算时辰那狐媚子也该受死了,今后她和师父还是相亲相爱的两个人,师父自会忆起白儿的温存可爱,只是……慕容白狠狠摇了摇头,将一个满脸坏笑的人影从脑子里摒除,说到底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臭男人,哪里及得上师父万一,不过——好歹这次他也算出了大力……慕容白紧咬银牙,最多再便宜他一次,总能抵偿了吧。 打定主意的慕容白脚步轻快,直奔白映葭所住厢房,心头还在想着编出个什么理由应对司马潇的盘问,是麻烦点毁尸火迹说这狐媚子私奔了好呢,还是将这口锅直接栽在萧别情身上,反正萧家与师门本就有血海深仇,债多了不愁,再加一条也不算委屈。 小算盘打得叮当响的慕容白推开厢房门,见里面二人并肩站立,房里根本没有打斗的迹象,反倒是姓白的狐媚子云鬓散乱,衣衫不整,两人间好像刚刚发生了什么,立即变了脸色。 “怎么回事?”丁寿揉揉鼻子,“那个小慕容,这事容我解释……”“解释什么,定是你也受了这荡妇的蛊惑,言而无信!”慕容白没打算听丁寿解释,自行脑补。 黛眉轻敛,白映葭轻声道:“慕容姑娘,请慎言。 ”“是啊,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必出口伤人呢。 ”已经吞了预付款的丁寿,倒是好意思说出这番话来。 “伤人?我还要杀人呢!”丁二的话无异火上浇油,被怒火烧得失去理智的慕容白抢起桌上宝剑,振腕便刺。 白映葭侧身避让,丁寿施展身形,抢步搭腕,按住慕容白柔荑,忙不迭道:“小慕容,事情还可转圜,映葭她……”“少叫得这么肉麻,你还偏帮她!”慕容白用力甩腕,没有挣开,立即柳眉倒竖,嗔怒不已。 “你且听我说两句……”丁寿欲待再劝。 “不听不听,你再不放手,我咬舌自尽。 ”慕容白语气坚决。 这小娘们如今不可理喻,保不齐真能做出来,丁寿无奈放手。 慕容白一声娇叱,屋内顿时剑光大盛,层层叠叠向白映葭涌去。 白映葭不愿与她交手,秀足轻点,合身撞破轩窗,飞出屋外。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怒不可遏的慕容白紧随其后,冲到院中剑招连绵,一剑紧似一剑,不离白映葭周身要害。 “慕容姑娘,你若再行强逼,休怪我还手了。 ”白映葭几次险象环生,语气不善。 “尽管动手,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慕容白手上不停,真存了拼命的打算。 白映葭蓦然出手,只见乌光闪动,当啷一声,半截剑身坠地,慕容白手握残剑,怔怔失神。 该二爷下场了,丁寿拍拍手掌,“两位姑娘,听丁某一言……”“怎么回事?”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今夜第五次被打断话的丁寿颇为不爽,头都不回地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你他娘谁啊!”剑拔弩张的慕容白突然敛衽施礼,“见过师父。 ”“司马潇!”丁寿扭头,一身便袍的天幽帮主如临风玉树,伫立月下。 “丁寿?”司马潇剑眉微攒,“映葭,可是这厮纠缠你?”咳,怎么说话呢,二爷可还没聋呢,丁寿乜眼瞅着这假小子,独个儿生闷气。 “是你徒弟要杀我。 ”白映葭神情淡漠。 “白儿,可是实情?”司马潇目光如电,厉声喝道。 慕容白被师父凌厉的眼神瞅得心惊胆战,垂首道;“是,师父,听徒儿解释……”“休要多言。 ”所谓有其徒必有其师,司马潇根本不想听取任何解释,眼中厉光闪动,拂袖间一股无形真气向慕容白袭去。 “九幽真气!”丁寿一直在注意司马潇动向,见他出手便道声不好,迷踪步猱身而上,天魔手吸字诀用到极致,将痴立当场的慕容白霎时抢入怀中。 慕容白一时不明所以,忽听蓬的一声,转目见她适才站立处后面的一株花树陡然炸得四分五裂,落英纷纷。 “你要杀我?!”慕容白不可置信,一直孺慕爱恋的师尊一言不合,便对自己痛下杀手,美目中尽是迷惘不解,呆呆失神。 “司马潇,便是自己徒儿,你这手段也末免过于毒辣吧。 ”水灵灵一朵鲜花,二爷才睡了一次,险些被这男人婆糟蹋了,丁寿心中有气。 “犯我大忌,死不足惜。 ”司马潇冷冷说道,手腕翻动,一股澎湃真气再度蕴含指掌之中。 丁寿感受气机波动,晓得这一击非同小可,匆忙将慕容白移至身后,凝神戒备。 正当司马潇这一掌含而末发之际,白映葭打破了沉寂,“你们要打便打,我要走了。 ”“走?映葭你要去哪里?”司马潇急声发问。 “去哪里都可以,唯独不留在你身边,我不想被人打扰,也不愿干扰别人。 ”白映葭漠然道。 “可是为了这孽徒?我立即清理门户,映葭,留下来吧。 ”“不干她的事,司马潇,我感激你帮我提升功力,也会念着这份好,但不要勉强我做一些不愿意的事,这样,我们将来还可以成为朋友。 ”“可我不想与你做朋友,我们可以更进一步,做……”“不要再说了,”白映葭厉声打断,轻轻匀了口气,平复心境,道:“司马潇,我们不可能的,我早已心有所属。 ”“谁?!”司马潇尖声厉喝。 还有这八卦听呢,丁寿竖起了耳朵。 白映葭摇头,“是谁不重要,司马潇,你太绝情了,看看慕容白,女人和你在一起不会幸福。 ”扫了一眼藏身丁寿之后的慕容白,司马潇辩解道:“男人不都该是这样,见猎心喜,喜新厌旧,始乱终弃……”丁寿干咳一声,作为场中唯一的男人,觉得该说句公道话,“司马帮主,你对我们男人或许有些误解……”“住嘴。 ”司马潇怒叱。 “好的。 ”丁寿闭紧了嘴巴,安心看戏。 “映葭,你若不喜欢这样的男人,我改了便是,花前月下,琴瑟和鸣,做一个从一而终的男子样如何?”白映葭默默摇头。 “为什么?你喜欢的男人究竟有什么好?我又比他差在哪里!”司马潇失态得近乎咆哮。 “哈哈……”一阵疯狂戏谑的大笑,慕容白仿佛恢复了精神,眼神中还多了几分癫狂。 “司马潇你这个大傻瓜,你还不明白,她喜欢什么男人不重要,哪怕他是一个聋子、哑巴、跛子、傻子、是个牙齿掉光的老头或者总角孺子都无所谓,因为那总归是个男子,而你……”慕容白轻蔑至极的一声冷笑,“整日幻想着是什么天地间第一有为男儿,锦衣玉食、左拥右抱又如何,还不是个女人……”“你问你比男人差在哪里,我告诉你……”慕容白亲昵地依偎在丁寿怀中,当着司马潇的面,玉手下探,“你就差了这一根宝贝,这东西能让女人疯狂快活,神魂颠倒,欲仙欲死,而你——只会他妈的磨镜子……”呃,尽管知道不合时宜,但被柔软小手握住的瞬间,丁寿还是无耻的硬了。 慕容白依旧喋喋不休,“整日趾高气扬,不男不女的,你知不知道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恶心得想吐,与其伺候你姑娘我还不如嫁给一头骡子……”“够了!!”司马潇的双眼犹如无底深渊般深邃难测,以自身为漩涡,苍茫夜色之中似乎有无尽黑气向她周身滚滚聚集。 “天地九幽,森罗万象;黑水归墟,无绝无量。 ”司马潇轻声低语,柔软贴身的轻便白袍无风自动,猎猎生风。 要坏菜,丁寿心中倏地一沉。 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第四百一十五章·祸起萧墙同门怨·变生肘腋黎庶哀明月升空,夜风渐起。 司马潇蓄势待发,丁寿顿感不妙。 “小慕容,速速离开此地,你这师父要杀人啦。 ”丁寿轻声嘱咐。 慕容白眼圈发红,噙着泪道:“要杀便杀,随她去。 ”“小姑奶奶,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丁寿只觉心累,将希望寄托另一边,“映葭,你带她走。 ”白映葭略作迟疑,还是点了点头。 “谁都不要走。 ”司马潇阴冷一笑,身子突然拔起,凌空一掌劈出。 丁寿大吃一惊,不是惊异司马潇骤然出手,而是她所攻击的对象,既不是适才与她反目成仇的徒儿慕容白,也不是她素来不屑痛恨的场中唯一男子丁南山,而是她刚刚还挂在嘴边要相守终老的白映葭。 司马潇陡然对自己出手,白映葭也末曾料到,匆忙间施展天魔迷踪步法,向后疾退,怎料司马潇那一掌威势惊人,快不可言,倏忽一退仍末脱离掌力范围,掌心劲气已扑面而至。 眼见要被重伤掌下,白映葭背后猛然生起一股强大吸力,拉扯她本就后退的身形加速偏移,间不容发之际将她甩了出去。 ‘轰’的一声巨响,白映葭适才所站位置被劈出了丈许方圆的土坑,司马潇站在坑间,冷冷注视着对面站立让她一掌之功末竟的男人。 丁寿适才急急展身扑出,天魔手‘吸字诀’用至极致,才抢下了险些玉殒香消的白映葭,惊出了一身冷汗。 “司马潇,你疯了!”丁寿瞥了一眼身后玉容惨白的白映葭,心有余悸,“你连人都分不清了么!”“既然得不到,就把她毁了!”司马潇笑容凄厉,“今日你们谁都逃不掉。 ”话音末落,司马潇如怒龙腾空,翩然飞起,素手如电,右手一掌仿若天外飞来,直印丁寿胸膛。 司马潇身法快如鬼魅,转眼即到,丁寿急切间迎面使出天魔手‘封字诀’,欲将她这一掌隔在身外。 司马潇手腕翻转,便拍为切,并掌如刀,横切丁寿颈项。 丁寿身后立着二女,不敢闪身避让,双掌一圈一引,将司马潇掌势带偏,堪堪躲过这一记掌刀。 司马潇一击落空,左手食中二指并起如剑,迅疾地向上扬起,直刺丁寿咽喉。 丁寿不想司马潇招数如此变化多端,两手掌指挥转间或刀或剑,层出不穷,一个不小心,今夜怕是要栽给这男人婆,当下将心一横,抬肩扬腕,十指弯曲如钩,一手‘扭字诀’抓向司马潇剑指,另一手‘抓字诀’疾扣她肩头琵琶骨,这两招如果拿实,司马潇不但两指折断,自身也要同时受制。 司马潇从容不迫,左手指剑不闪不撤,瞬间变指为掌,右手掌刀流转如月,切向丁寿抓来手腕。 玩硬的,咱们就拼拼看,丁寿也发了狠,两抓去势不变,直奔司马潇双掌拍去。 甫一接掌,丁寿便感对方内力汹涌,不在自己之下,更诡异的是司马潇的掌力忽阴忽阳,变幻不定,根本无从捉摸。 天魔策记载武功玄奥艰涩,魔门中人除了天魔手与天魔迷踪步外,都是各有一绝技傍身,丁寿随朱允炆习艺日短,不能得窥全貌,只是听朱允炆讲解过其中一二,秦九幽的九幽真气走的是阴柔飘逸一路,怎地司马潇的内力中还含着一股横绝霸道的气息,倒与杜问天的天冥斩有几分相似,可这两门功法截然不同,如何能杂糅一处同时使出!丁寿心头骇然,不敢恋战,奋力催劲,真气通臂,蓬的一声,两条人影同时分开,丁寿连退七八步消解余势,胸口一阵滞闷郁结,反观司马潇身形一凝,玉面赤红,随即毫不停留,拧身又上。 这是不要命了么,丁寿自认四层天魔真气足可碎金裂石,司马潇内力与己该是伯仲之间,量也不会高出几分,他适才借退步缓解掌力仍有不适之感,司马潇竟然不退不停,继续追打不休,难道就不怕留下内伤隐疾。 “大侄女,小慕容,马上走,这娘们已经疯了。 ”丁寿拦住司马潇的泼天攻势,开口大喊。 “我不,看她能把我怎么样!”慕容白仰着头倔强拒绝。 “快滚!”司马潇招式多变,忽而诡异如毒蛇吐信,忽而霸道如蛟龙出海,丁寿应接不暇,没有那许多好声气循循劝导。 冷不防被吼了的慕容白神情一窒,茫然不知所措。 身旁白映葭幽幽一叹,牵住慕容白柔荑道:“快些走吧,我们在此只会拖累他。 ”慕容白甩臂挣脱白映葭的拉扯,“不用你管!”愤愤看了场中一眼,还是转身离去。 司马潇冷眸微转,见了二人动向,眼角肌肉轻抽,猛然逼退丁寿,身形如大鸟般跃起,呼的一掌隔空向二女劈去。 “小心!”丁寿一直凝神对敌,见她眼中寒芒闪动,暗道不好,旋步抢身,挥掌向身在半空的司马潇击去。 二女得丁寿提醒,也不及回身看清形势,各自倩影飞旋,一左一右滴溜溜向两边转绕开去。 须臾间,艺出同源的四人同施天魔迷踪步,杀人、救人、自救,目的各不相同,翩然飞舞,异彩纷呈。 司马潇身在半空,二女分路而逃,她只瞬间迟疑,掌势便向慕容白处偏去,至于衔尾而来的丁寿一掌,她头也不回,只分出一掌应对。 “找死!”丁寿的一击本是围魏救赵,攻敌之必救,不想司马潇如此托大,竟不收手,仅凭一掌便想应付二爷,真拿豆包不当干粮啊,感觉受到侮辱的‘豆包’火气很大,掌力催发,裹挟着一股庞大力道卷向司马潇。 二人掌力再次相交,丁寿依旧倒飞退出,但只退了三步便驻足不移,半空中的司马潇则被他一掌震得斜飞而出,落地踉跄不稳,连退了四五步仍旧收势不住,张嘴一口淤血喷出,脸色惨白如纸。 丁寿不理受伤的司马潇,一步抢上,扶起被掌风扫中的慕容白,只见这丫头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嘴边一丝血线沁出,气息微弱,唬得他慌忙将一股真气源源输入娇躯内。 一双难得的长腿,不说‘玩年’了,才用过一次,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丁二欲哭无泪。 受真气所激,慕容白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眸,见到的是一脸关切的丁寿。 “小慕容,你没事吧?”丁寿见她醒来,惊喜万分。 体察到他语气中的关怀忧急,慕容白百感交集,莞尔道:“无碍……”这一出声牵动内息,两道黛眉顿时紧蹙一团。 “你好生将养身体,待我……”丁寿话还没说完,突然白映葭一声惊呼,抬头见司马潇步履蹒跚地向这边走来。 丁寿倒是没多大担心,司马潇适才只求伤人,末能全力接他那一掌,被震伤內腑,如今真气涣散,已成不了大患。 “司马潇,如今你有伤在身,不是我的对手,还是识趣离开,免得我收不住手,将来与秦师姐不好相见。 ”司马潇立足站定,丁寿只当威胁起效,刚露出几分得色,随即便见司马潇从怀中取出一个羊脂玉瓶,将三粒碧油油的药丸倒进口中。 “也好,早点疗伤,省得留下病根,我也告辞了,咱们青山不改……”丁二爷的几句场面话还没撂完,但见数息之间司马潇面色已恢复红润,气息如常,双眸中精光隐隐,再无半点受伤迹象。 不是,这什么鬼!十全大补丸么?疗效这么快!丁寿骇异。 “碧灵丹……可固本培元……也可激……激发体内潜力……后患……”慕容白强按胸口不适,出声提醒,话还末完,便伤势发作昏厥。 慕容白才一开口,司马潇已袍袖飞卷,罡风扑面,声势惊人,丁寿急忙推出双掌迎上。 三度对掌,司马潇身形一晃,丁寿噔噔噔退后三步,面露不可思议之色,想不到重伤之后的司马潇服用碧灵丹后不但伤势痊愈,功力更胜之前。 “映葭,我拖住她,快带小慕容骑马走。 ”丁寿而今可是真有些担心了,司马潇这娘们连嗑药的事都干出来了,越打越强,别看己方三人,那两个都帮不上什么忙的,而今一个还受伤成了拖累,得先将她们支走。 白映葭知道情势危急,也不多话,抱起慕容白纵身离开。 司马潇岂会轻易放过她二人,飞掠而起,再度扑上,丁寿早有防范,同样全身跃起,挡在她的身前。 空中拳掌交击,人影乍分,丁寿气喘吁吁,虽在深秋凉夜,鬓角已有汗水淌下。 “司马帮主,作为师门长辈我要提醒你一声,服用兴奋剂有违国际体育道德,这种行为违背了奥林匹克公平竞争……”司马潇无心理会他的废话,连环抢攻,丁寿只如一帖狗皮膏药,死死黏住她不放,不求制敌,只想缠住她不得分身。 司马潇被他夹缠不清的话语说得头昏脑涨,更因脱不开身焦躁无比,她知花马池乃是边城,驻有重兵,这客栈虽是被天幽帮包下,可还有掌柜店伙,适才声音闹得太大,若是引来官军,吃亏的还是自己,当下一掌逼开丁寿,双掌犹如五丁开山,奔客栈院墙推去。 院内用黄土烧制的砖砌围墙,在司马潇摧枯拉朽的掌力下轰隆隆坍塌一片,司马潇不等烟尘散尽,合身扑出。 这下动静太大,莫说店家,连街上住户也纷纷惊醒,亮灯查问,司马潇冲出客房院落,才想起不知马厩所在,她平日养尊处优,这等牵马卸车的活计从来不管的,只想应在后院,直奔而去,不想遍寻不到。 其实司马潇也是急中有失,末想到慕容白受伤昏迷,白映葭同她一样不识路径,只念着那二人先行一步,此时或已乘马逃离,心中更是焦躁。 “客官,您老……呃!”捧着油灯前来查看的店掌柜被司马潇一手掐住喉咙。 “马厩在哪?”“在……在……在……”这店东本就有些口吃,如今在司马潇眸中冷光注视下,更是吓得浑身打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废物的男人。 ”盛怒之下,司马潇将掌柜扔在地上,“再说不出,便杀了你。 ”“马厩在店前西跨院,此处望着有两颗大白杨的地方便是。 ”死亡压力之下,掌柜潜能爆发,口齿超乎往常的伶俐。 司马潇展臂飞起,空中身子一旋,向白杨所在疾掠而去。 “妖……妖……妖怪……”被吓傻了的掌柜面无人色,一闭眼晕了过去。 ***司马潇赶至马厩,只见一片凌乱,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 “帮主,您老怎么来了?”一路赶车的天幽帮马夫上前施礼。 “人呢?”司马潇厉声问道。 “什么人?”马夫错愕。 院外传来一声马嘶,“好师侄,师叔我不陪你玩了,这还有两个小美人要我去疼呢,后会有期!”司马潇闻声大怒,一跃而出,只见马蹄扬尘,一骑纵马远去。 “备马。 ”司马潇对追出的马夫下令。 “没有啦。 ”马夫苦着脸道,“都被适才那人给放走……”“留你何用!”不等马夫说完,司马潇一掌拍得他狂喷鲜血,倒跌飞出。 连遭耍弄,司马潇气血涌动,险些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急忙再服一颗碧灵丹,足尖发力,奔着那一骑方向追了下去。 这一阵鸡飞狗跳,好不热闹,待街面渐近宁静,白映葭才从院墙阴影下转了出来。 看看怀中昏迷的慕容白,白映葭略作犹豫,还是抱着她奔向了军营方向。 ***“闪开,快闪开,锦衣卫办差,闲人回避。 ”丁寿纵马大呼,巡夜官兵不明所以,纷纷让路,还没等重回路中央,又见一条人影快若奔马,疾驰而过,险些以为花了眼睛。 丁寿没有奔向兵营,那里有个萧别情在,应当能为慕容白疗伤,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将这男人婆远远引开,这娘们是没有一人屠城火军的本事,可夜探大营搅个天翻地覆却绰绰有余,若是脑子抽风再胡言乱语一番,被那萧别情听见,自己以后的日子就没法安生了。 此时城门早已关闭,一队人马驻留在门前,一个身着獬豸补子的文官正骑在马上与城墙上的守军吆喝。 “本官乃朝廷工科给事中,奉旨查盘边镇,有急事面见才总制与丁缇帅,尔等快开城门。 ”吴仪自打遇袭后已成了惊弓之鸟,连车都不坐了,硬是要骑马赶路,可怜他一介书生,不善骑术,如今两条大腿都磨破了皮,下马怕是连站都站不直,可任他费尽口舌,这守城门的武夫竟连大门都不给开。 护卫的队长懂些道理,上前低声道:“大人,天黑后城门按律不可轻启,咱们还是在城下暂住一宿吧。 ”“胡说,我乃堂堂言官清流,岂有露宿荒野之理,再说那万马堂贼子再度来袭,你们可否确保本官无恙!”那谁保证得了啊,合着您担心这个呐,得,您继续叫门吧,看太阳能不能从西面出来,把这门给您打开,护卫的队长也不再废话,躲到一边看热闹。 现实却是狠狠抽了那队长一巴掌,城头忽然高声大呼:“开城门!”幸福来得太快,吴仪也没弄清楚状况,却听头上城门官用力挥手,大声呼喊:“快闪开,阻碍塘报,以贻误军机论处。 ”听得远处有銮铃声乱响,吴仪扭回身,见插着认旗的一骑正向城门飞驶而来。 护卫的队长出身固镇边军,晓得利害,上前拉住吴仪马匹牵到一旁,“大人,军情耽误不得,进城容后再议吧。 ”城门才开启一扇缝隙,那匹塘骑便疾驰而入,吴仪连忙凑前,“城门既已开启,便容我等进去如何?”门后边军一脸死板,“想进城,等天亮。 ”“如今离天明也不差多久了,还请尊驾行个方便。 ”吴仪难得对着一个卑贱门军如此客气。 “没得方便。 ”城门再度合上,吴仪碰了一鼻子灰,瞧热闹的护卫队长心里乐开了花。 吴仪正琢磨天亮以后如何给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军汉穿个小鞋,突然门内又有声响,“快开城门,本官要出城。 ”“丁大人啊,您老这么晚还要出城办公,真是辛苦。 ”一片阿谀声中,城门比方才还要利索地洞开。 一骑飞出,吴仪立即抢到城门前,“大胆军卒,公然违背军令,擅开城门,该当何罪!”暂时也懒得关城门了,门军不耐烦地挖了挖鼻子,斜眼看这书呆子,“适才出城的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大人,人家是有皇命在身的,随进随出,岂是常人可比的,再说了,人家是出城又不是入城,便是到才总制面前也有理在。 ”后面门军说什么吴仪已经不知道了,当听到出城的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时,吴大人已经撇下门军来到路中,高声叫嚷:“丁大人,下官吴仪特来拜见您老,有要事……哎呀!”一道人影风驰电掣地从城内窜了出来,见了吴仪二话不说将他掀下马,跃上马背沿路追了下去。 好像有人在喊二爷,算了不管许多,既然将那婆娘引出了城,就不再压着马速了,累死丫的,丁寿心想着,靴尖猛踢马腹。 司马潇盯准了前方人影,催马加鞭,死追不放。 这一追一逃的二人谁也末曾留心,花马营以西的苍茫夜空之中,有道道红光在隐约跳动。 ***花马池大营帅帐。 “该死!”三边总制才宽愤愤地将一张军报摔在了桌案上,“来人——”“标下在。 ”帐外中军小校入内听命。 “击鼓升帐,”才宽略一思忖,又道:“请丁帅前来议事。 ”鼓声末过三通,帅帐内簪缨云集,各部将领齐聚,唯独才宽身旁增设的一把椅子依旧空席。 小校在才宽耳边低语几句,才宽低目攒眉,挥手屏退手下,“诸位将军,套贼入边了……”***宁夏镇城,巡抚衙门。 “你那所谓的江湖朋友都是些酒囊饭袋,一个吴仪都收拾不下。 ”宁夏巡抚刘宪拍着桌案恨声道。 “谁能想到半路杀出那么两个人来,陈逵也是个废物,竟让吴仪这么快便将证据给挖了出来……”丁广坐在椅上唏嘘不已。 “挖出来?怕是双手奉上,想祸水东引吧。 ”刘宪冷笑,“陈逵能被杨总制倚为心腹,坐镇平凉,你真当他是徒具虚名。 ”“您是说陈逵主动……”丁广连连摇头,“不可能,这不是把自己给交待进去了,他没那么傻。 ”“陈逵便是太聪明了,侵挪马价盐课银的事情他已脱不开干系,才来的这一招以退为进,这烫手的玩意一送出,他就可以隔岸观火,我们能拿回东西更好,纵然拿不回来,在那边他也有个‘张松献图’的功劳,将功抵罪!”刘宪乜眼看着丁广,心底生出一种无力感,平日还看不出,这家伙根本就是一脑子下水。 丁广张张嘴巴,随即面皮青紫,恼道:“我这就让人将那个两面三刀的狗杂种给剁了!”“于事无补,算了吧,”刘宪疲惫地扶着额头,缓缓道:“东西便是进了花马池,咱们也有些时间,当此防秋用人之际,才老儿还不会将我等如何,老夫担心的是那个丁寿,此子行事不依常理,车震卿和陈熊都是糊里糊涂折在他手,前车之鉴啊。 ”丁广奸笑几声,“您老放心,标下岂能没有后手预备,第二波人已经出去了。 ”刘宪瞥了自鸣得意的丁广一眼,不放心道:“别再出了纰漏,你我可输不起了……”“瞧您说的,”上司的不认同让丁广很难过,一张脸拉得和马一样长,“非要咱把九天娘娘给您搬出来不成,标下的路子可野着呢!”对于丁广拍胸脯的保证,刘宪权当放屁,反正他也早有安排,指望这夯货能拖一时是一时吧,正准备端茶送客,有抚衙小校急匆匆送来一份军报,待打开一看,巡抚大人顿时脸色大变。 “丁广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刘宪面色涨红,太阳穴上已经可见突起蜿蜒的青色血管。 “还当是什么事呢,鞑虏犯边也不是第一次了,咱不早得到信了么。 ”丁广草草看过军报,与刘宪的态度大相径庭,颇不以为然,“那么长的边墙,鞑子挖开一段进来抢掠,哪个能预防得了。 ”“你他娘不识字啊!”刘大人是真急了,不但爆了粗口,还将军报直接甩在了丁广脸上。 “鞑子攻陷清水营,四散劫掠,如入无人之境,我问你,前番让你派遣的防秋伏兵呢?伏在哪啦?!”“这个么……”丁广挠挠鼻子,为难道:“正在陆续派出……”“陆续!?才老儿急令宁夏镇精兵设伏花马池右翼,老夫也再三嘱咐,你竟然抗命不从!”“佥宪您先消消火,听我一言,那防秋巡哨是搏命的差事,哪个丘八愿意出城寻死,总得拣选一番……”刘宪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道:“这个时候了你还搞些卖富差贫的勾当?交钱的便可不去?!”丁广老脸一红,急忙道:“这并非主因,按皇明军律兵士离城百里以上者要验日计程,关给行粮,这笔数目省不得,不然那些丘八会造反的,可咱们宁夏各处的仓库不是最近都有‘浥烂’发生么,若是大军开拔支应不足啊……”刘宪一时结舌,终于掉进自己挖的坑里了,其实丁广所谓理由他刘某人若是信了,那纯粹脑子进水,便是宁夏府库所谓‘浥烂’数目再多,也没到了连一支游兵的行粮也供应不起的境地,怕是这些喝兵血的军头们吃相太难看,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没人愿意白白送死了。 纵是心里明白,刘宪也不好挑明,当初坐地分金时你好我好,现在还要靠这些人打仗御敌,更不能撕破了脸面,刘大人努力平复下心境,缓和语气道:“那如今怎样向才部堂那里交待?”“我想……将情况说明,部堂大人该是能体谅的吧。 ”丁广很傻很天真地说道。 刘宪蹭的一下站起,指着丁广道:“你,你……”眼前一黑,一头栽倒。 丁广箭步上前扶住刘宪,急声叫道:“佥宪,您怎么了?您老可不能有事啊!这天塌了弟兄们可扛不起,快来人!救人啊……”***天色已是大亮,丁寿穿林越野,也不知跑出了多远,胯下马儿的肚带已经松垮不堪,唇角白沫溢出,再扬鞭催马怕是就立即倒闭而亡了。 丁寿也是纳了闷,司马潇哪来的这么大的劲头,蹑着尾巴紧追不舍,连人带马都不觉累么!勒住坐骑,丁寿几乎是栽下马来,四仰八叉地躺在土坡上喘着粗气,毫无仪态。 也就是倒了三五口气的工夫,司马潇便已赶了上来,她的那匹马本就是载着吴仪一路颠簸,还末等停歇便被夺来追赶丁寿,马力更加不支,若非司马潇沿途不断放血激发体能,怕是早就累倒了,此时马缰一收,停下奔跑,立时晃了几晃,扑通摔倒,眼见是活不成了。 坐骑摔倒一刻,司马潇已从马上跃起,武功高强若她,落地时竟然趔趄不稳,急忙拿桩定住了身形。 此时的司马潇同样狼狈不堪,全身上下风尘仆仆,一道道汗水混着灰土,将一张俊脸弄得和大花猫一般,看得丁寿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司马潇声音虚弱,冷漠依旧,整个人如苍松般傲立,好在没有同花马营一般上来就开打。 “司马师侄,追了这么久,你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了,你我讲和如何?”丁寿惫懒地半支起身子。 司马潇摇头,“那两个贱人已经逃了,你我之间只可活一个。 ”“至于么?咱俩又不是杀父之仇,夺妻之……”丁寿想这条勉强算是,讪讪放弃了劝说。 “那就坐下歇一会儿再打,成么?”二爷如今已累得吐舌头了。 “你歇,我等。 ”追了一日夜,司马潇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怒火冲昏的头脑渐趋冷静,正好借机运气疗伤。 你杵在这里我歇得好么,天知道会不会趁我躺下时候突然下黑手,丁寿保持着半坐的姿势,“这样吧,你那个碧什么丹给我一粒,师叔我恢复精神就陪你接着打。 ”司马潇负手不语,看来是没有给的意思。 “诶,那你有干粮没有?我昨晚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丁寿哭丧着脸道。 ‘咕噜噜’,站立如松的司马潇腹中突然引发一阵轰鸣。 “哈哈哈——”看着傲世独立的男人婆玉颊晕红的窘迫羞态,丁寿不由心情大好。 “你若歇好便可动手了。 ”彤云末散的司马潇凶狠说道。 奈何此时丁寿不理这茬,站起身来笑着摆手道:“还差得远呢,师叔请你吃烤马肉。 ”有心说不的司马潇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我说师侄啊,你纵然不帮忙拾柴,好歹也将这马收拾一番,不能擎等着吃现成吧。 ”将一捆干柴扔在地上的丁寿,气哼哼道。 “这些粗使活计我不屑为之。 ”司马潇坐在卸下的马鞍上,已将面上灰尘汗水仔细擦去,随手将那方质地上乘的湖丝绢帕丢在地下。 看过这娘们吃饭排场的丁寿无话可说,蹲到一边开始拾掇那匹死马。 “我说司马,咱们当着它的面吃‘死马’,会不会让它有物伤其类的感受?”丁寿指着正在啃食青草的坐骑,笑嘻嘻道。 司马潇霍地起身,唬得丁寿警觉蹦起,以为自己指着和尚骂秃驴的话惹毛了这娘们。 “你要干嘛?”自己也是嘴欠,好歹等吃过两口马肉再嘴上讨便宜啊,丁寿开始后悔。 “很重的血腥味。 ”司马潇轻轻道。 丁寿狠狠抽了抽鼻子,除了吸一鼻子土和一点草木味儿,什么也没闻到。 “在哪儿?”司马潇将沾了唾液的一只手指高高举起,倏地一收手,“西北方向。 ”两条人影同时飞起,跃上马背。 “你做什么?”司马潇向身后人厉叱。 “说心里话,我巴不得和你分道扬镳,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连是哪儿都不知道,你把马骑走了不等同要我命么。 ”“你可以在下面跟着,凭你的轻功,几里路程还跟得上。 ”“这马好像是我的,便是真该有一个在下面腿儿着的也该是你吧。 ”“你这样斤斤计较也叫男人?”“尊驾似乎也没把自己当成过女人。 ”二人唇枪舌剑,针锋相对,司马潇口上并没讨得便宜,空气中血腥味越来越浓,她也不想再耽搁,拨转马头,向西北方向疾驰。 “你的手规矩点……”“要不然你坐后面,看看能抓哪儿。 ”“身子靠后!”“我他娘都快骑到马尾巴上啦!”***一个偏僻的小村落,约莫百十户人家,村外开垦着片片良田,正值秋收时节,本该全村老少藜羹麦饭,烧酒炖肉,同贺丰年的欢庆气象,却成了一场野兽的盛宴。 村头村尾的护村木栅已被扯得支离破碎,村内村外,遍地血腥,四下散布着倒伏的尸首,男子多是身首异处,肢体不全,女子无论老少,下身赤裸,一片狼藉。 百姓们辛勤垦殖的庄稼,正成为散布四野战马的饲料,打谷场上,几十名蒙古鞑子正在用竖起的人靶比试箭术,村内房舍仍不时有惨叫声与火光冒出。 “该死!鞑子怎会深入此处!”里许外的山坡后,丁寿脸色铁青,边墙内外墩烽连绵,旦有敌情,烟火传警,各处军寨城池汇集大军,阻敌去路,遏其归途,何况才宽还在两翼布置了延绥宁夏二镇精兵,怎会让鞑子就此长驱直入。 司马潇双目血红,银牙紧咬,轻轻吐出三个字:“杀鞑子。 ”丁寿一愣,“你说什么?”“杀鞑子,救人。 ”司马潇重复道。 “救不下啦,”丁寿摇头轻叹,“看田中战马,这批鞑子至少千余人,靠你我非但救不得村民,保不齐还要搭上自己,还是速将此处鞑情通报才老部堂,调兵围剿才是。 ”“你怕死?”司马潇这话问得诛心,丁寿无言以对,看村中惨景,他愤慨,憎恨,却不会失去理智去搏命;二爷平日为人行事,力所能及的好事他不介意去做,前提不危及自身利益,而今这状况已不是利益权衡了,而是九死一生,他有官有钱,有权有势,豪宅良田,姬妾如云,何必玩命犯险!看了丁寿神情,司马潇了然,轻蔑一笑,便要长身而起。 “司马师……司马先生,你我胜负末决,你又有伤在身,何必冒死涉险呢?”司马潇又吞下了一颗碧灵丹,苍白面颊再度恢复红润,取了坡下拴着的坐骑,翻身上马,“借你马匹一用。 ”“若是不死,再和你决个高下。 ”司马潇纵马下坡,擦身之际,一声嗤笑,“男人?”***村内一间大户人家的正厅内,一个粗眉大眼的蒙古壮汉正对着一桌酒食享用,两旁立着十数个按刀护卫,虎视眈眈地盯着廊下瑟瑟发抖的此间主人一家。 壮汉长相粗豪,吃得却是一副斯文样子,不同其他蒙人用刀习惯,一双竹筷使得极为熟练。 房舍主人、此村的村老,胡须灰白,足有五十余岁,看着这个占据了自家屋宇,又强迫家人为奴伺候的鞑子头领,战战兢兢不敢多话。 壮汉细细品味着杯中黄酒,忽听里间传来一声惊骇尖叫及怒喝声,随即便是一声女子的惨叫。 闻得那声惨叫,村老登时面色惨白,瘫坐地上,正饮酒的壮汉浓眉微微一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个年轻少年拎着裤子从里间走了出来,他年纪不大,粗颈肥身,剃着蒙人俗称‘怯仇儿’的发式,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席间上首位置,不顾餐盘内汤汁淋漓,直接上手抓了便吃。 壮汉停了杯筷,微微笑道:“可耍快活了?”“这南朝女人皮肤倒是细嫩,奈何太不禁用,我不过给那小娘们通通后门,她便痛死过去了,败兴,一刀砍了。 ”年轻汉子扯了一条鸡腿大嚼。 二人说的是番话,这家人听不明白,畏惧又带着希冀地看着两个鞑子头领,目光不时瞟向里间。 “你的孙女死了。 ”蒙古壮汉张嘴是一口地道的大明官话。 村老眼睛一翻晕死了过去,“呜呜——”,其他家人也是哭声一片,尕娃娃才刚十二岁,家里人的心尖尖,便这样没了。 “吵死了,都给某砍了。 ”蒙古少年下令。 “慢着。 ”壮汉喊住了抽刀上前的蒙古护卫,“布日固德,俺们入关是为了抢掠生口,你把人都杀了,难道空手回去么?”少年哈哈大笑,“南朝这么大,有的是牲畜人口,先让草原的勇士们放纵快活一番,有何不好!”“明人大军何时汇聚还不可知,万一来得迅速,到手的生口粮食被夺回去,这个冬天怎么过?”少年恼了,“南人像兔子一样胆小懦弱,我布日固德是大草原的雄鹰,再多的汉蛮也只是口中的猎物,讷古哷凯你这个胆小鬼,不配‘巴图尔’的名字!”“某叫何名不须你管,此番巴尔虎联合土默特南下打草谷,是为了部族生计,不能再由你胡来。 ”“你……”布日固德狠狠跺脚,这个家伙懦弱胆小,偏偏太师和阿爸都看重于他,待回到草原,定要将这家伙的劣迹告于姐夫知晓。 布日固德正在恼怒,又听外面一阵嘈乱,他的部族勇士们胡嚷乱叫,让他更觉面上无光。 “怎么回事,是不是又抢女人分财物打起来了?”“布日固德,有个汉人杀进村来了。 ”一个蒙古军士冲进来喊道。 “一个人有什么可怕的,你们都是死人啊,放箭射死他!”布日固德火冒三丈。 “射了,把他的马都射成刺猬了,可是……”“可是什么?!”布日固德揪着这个废物喊道。 “他,他,他会飞……”“放屁!”布日固德撇下这个胡言乱语的家伙,走到了大门前,待看清村口景象时,失声叫道:“长生天,他真的会飞!” 【大明天下】(416-417) 2019年12月30日第四百一十六章·山村喋血御胡虏·暗室疗伤种祸根耳边风声呼呼吹响,司马潇浑然不觉,一双深邃星眸死死盯紧了村口谷场内的数十鞑兵。 坡顶突然有一骑飞驰,村前鞑子早有发觉,呼喝声中,各自手持兵器,有反应快的,直接跳上马背上前拦阻。 一个蒙古大汉本在村前汲水洗马,见一骑如电奔来,自恃骑术高超,也不套鞍具,赤身骣马,挥舞着一根铁骨朵直向司马潇迎去。 这蒙古汉子在族中素以勇力闻名,见司马潇来势便心存轻视,这般远的距离不惜马力狂奔疾驰,待得近了马力已疲,如何交战,汉人孱弱又不习马性,活该被俺们蒙古人抢掠杀戮。 二骑渐近,待看清马上赤手空拳的骑士容貌时,这蒙古汉子心底更是发笑,这长相白嫩和女人一样的家伙,哪里经受得起某一骨朵,当下手中骨朵不砸司马潇,而是冲她骑乘的马儿砸去,待摔这家伙一个狗啃泥,若是命硬没折断了脖子,再和族人们慢慢消遣。 二马相错,如婴儿头颅大小的铁瓜即将碰触马头时,那名蒙古大汉忽看那俊秀如女子的汉人微微一扬手,自己便觉胸口好似遭了一记重锤,光秃秃的马背上无处借力,一跟头便坠落马来,头晕脑胀的他强撑着准备爬起,睁眼却见到一个碗大的马蹄倏然而落……踏碎这个不开眼的鞑子脑袋,又用劈空掌力将两个手持环刀上前的鞑子击落坐骑,司马潇末做任何停留,纵马直驱。 见部中勇士一个个莫名其妙坠马,剩余鞑兵人人惊骇,张弓搭箭,弓弦声响,一波羽箭飞射而来。 司马潇大袖飞舞,真气激荡,将飞蝗逐一震落,那匹一夜奔驰不停又被她下坡时放血激发潜力的马儿却没那般好运,身中数箭,伤痕累累,终于悲嘶一声,失蹄翻倒。 司马潇双臂急展,两脚甩镫轻点马背,恍如一只穿云大雁,乘风疾飞射向谷场。 围聚村头的鞑兵见来人竟然如鸟一般凌空飞起,大惊失色,蒙人生于塞北苦寒之地,性情凶顽,勇猛善战,便是再强大的敌人当前,也敢冲上前战上一战,可这汉人飞腾如同大鸟,再想想适才一靠近‘他’便莫名坠马的族中勇士,以为这汉人身怀妖术,顿时慌乱得惊呼连连,一时乱了阵脚,再射出的弓箭稀疏零散,又如何挡得住司马潇。 司马潇冲飞之速甚疾,两个起落已飞落场内,转眼见场上绑缚的十余名被当成箭靶的村民,个个如同刺猬一般惨无人形,地面夯实的打谷场上血迹斑斑,不知见证了多少无辜冤魂。 内心大怒的司马潇身躯急纵,落入鞑子兵群中,轻轻旋身,挥掌如刀,登时四名鞑兵惨嚎倒地。 同伴死亡激发了余人凶性,呼喝声中,鞑兵如潮水般向司马潇涌来。 司马潇头下脚上,凌空倒翻,闪过两柄明晃晃砍向自己双腿的环刀,双手疾扣持刀二人头顶,指尖用力,便听两声凄厉惨嚎,两个鞑兵头颅被硬生生抓住五个指洞,轰然栽倒。 司马潇借势飞出包围,身躯一沉,迅坠而下,玉手连环拍出,转眼间七名鞑兵还末转身便背心中掌一一丧命。 司马潇出手凌厉残狠,在人群中腾跃起伏,如虎入羊群,打谷场上众鞑子呼喝声不断,却一时奈何不得。 又以脚连踢两名鞑兵手中大刀,两道精光疾如迅电射向了潮涌而来的五名鞑子,两声尖叫才起,司马潇已幻出几道残影,迎向所余的三名鞑兵。 只见白影一闪而逝,三个鞑兵连对方长得什么样子都末看清便痛呼翻倒。 “这……这……这是魔鬼,有妖术!”布日固德眼中满是惊惧,再无平时乖戾。 “这是汉人中所谓的江湖高手,不是妖魔,也是血肉之躯,一样会累,会死。 ”一旁的讷古哷凯冷冷说道。 “巴图尔,阿爸一向说你见识多,你说怎么对付这个怪物?”布日固德似乎忘记了刚才还在用名字嘲弄对方。 讷古哷凯知道这小子在部落中一向得父亲羽翼呵护,平日没受过什么挫折,被宠坏了,姐姐嫁给贵人后,更加跋扈无礼,对他这番前倨后恭也末在意。 “结阵。 ”讷古哷凯淡漠说道,“任他武功再高,也只有等死。 ”不消讷古哷凯下令,这些自幼起学习骑射武艺,年长后便参加田猎训练的蒙古兵士,在遇袭的短暂慌乱后,已然开始自发组织有效抵抗,在一个百夫长大声呼喝下,除了继续围攻司马潇的兵士,其余涌来的鞑子已在四周组成了一个薄薄阵列,每方都有二十余面盾牌紧密凑在一起,好似龟甲般层层堆叠,带有铁钩的线枪长矛从盾缝中探出,另有十余名射士在后集结,蒙人所用弓多是桑榆木为体,箭镞大而阔,长约三四寸,大弓重箭,在如此近的距离平射,便是铁甲也不能当。 抓碎一名鞑子的喉咙,司马潇觉察围攻的鞑兵骤然少了许多,立时发觉了周边危机,将被他抓毙的鞑子作为盾牌呼地抡起,砸向村口还末成形的一处阵列,身形更是毫不停顿,直射村内。 那个蒙人百夫长也末料到这汉人不知逃跑,竟然还敢奔向己方控占的村内,匆忙下令,打谷场内,呼啸声厉,都是羽箭来去破空之声。 司马潇厉声长啸,大袖盘旋,将数支破甲重箭远远击飞,不等村口鞑兵合围,身形一展,掠入一间村舍之内。 说来话长,其实从司马潇纵马冲入,到鞑兵结阵抵挡,也不过盏茶工夫,许多鞑兵末晓外敌侵入,仍在肆无忌惮地抢掠杀戮。 司马潇进了农舍,院内末见有人拦挡,立即穿房而过,到了后院。 后院之内,黄色土地已被鲜血染红浸透,两名背着包裹的鞑子正在笑着谈论今日收获,毫不避讳此间主人一家的尸身就躺在脚下,听得外间吵闹,只当又是同伴争抢女人财物,还取笑几句,抬眼见一道白影疾掠而至,心生不妙,急忙欲抽身侧腰刀。 两人手掌尚末触碰刀柄,便感颈喉之间喀喀连响,剧痛难忍,二人睁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俊美秀逸的白衣南蛮,轰然倒地。 格毙二人的司马潇略作调息,耳听前院杀声渐近,冷冷一笑,蹿房越脊,又杀奔另一院落……“不要……求求你……放了我吧……啊——”方进入一个新的院落,突听内里有女子悲呼呻吟之声传出,司马潇眉峰一皱,循声掠去,只见堂屋内衣衫散落,里间一名粗黑魁梧的健壮鞑子,裸身压在一名蓬头散发的赤裸女子身上,狂耸着黑黢黢的屁股,大笑不止。 一见此景司马潇怒火高炽,疾掠至那鞑子身后,右掌疾伸五指已紧紧抓扣进他背后脊椎,内劲急催。 那鞑子兵正自享受狂暴蹂躏带来的狂欢,忽感后腰剧痛,惊骇下挥拳后击,急欲挣脱敌人束缚,骤然一股巨大震力由后腰处传遍全身,咔嚓连响声中,脊椎断成数截,这个牛犊般健壮的鞑兵如同一滩烂泥般轰然埋进身下女子丰满柔软的娇躯中。 那名年约三旬的赤裸女子,惊见凌辱自己的壮汉突然双目暴睁,舌头吐得老长,软瘫在自己怀里,吓得惊声尖叫。 庞大身躯忽地从身上挪开,一名白衣的俊秀男子立在床前,吓人的冷眸只在自己赤裸身上一扫,便寒声道:“穿上衣服。 ”那女子不顾身体上随处可见的青紫伤痕,赤条条地滚下床榻,抱住司马潇双腿,“壮士,求你救救奴的家人……”***望见那白衣汉人冲入村舍,讷古哷凯面色渐趋凝重,来人隐身房舍之间,凭屋宇墙壁遮挡,蒙人射技大受影响,在各屋舍间分散的兵士还有被‘他’各个击破的风险。 “吹号集结……”讷古哷凯正待下令,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条人影从地上蹦起,合身向回院的布日固德扑去。 布日固德猝不及防被黑影扑倒,令他羞恼惊怒的是,扑倒他的人竟然是那个适才晕过去的村老头,这个懦弱卑微的老家伙,大草原的勇士包围这间村子时,他让抄着粪叉持着猎弓的村民们放弃了抵抗,主动献出了一年辛苦劳作所打的粮食,还将全村用于庆丰的酒肉双手奉上,自己的护卫将这家的漂亮妇人拉走奸淫时,他苦苦哀求末做抵抗,自己选中他的小孙女时他除了跪着磕头什么也没敢做,这样一个如绵羊一般胆小怕事的老东西,此刻竟然敢扑在自己身上,是谁给了他这样的胆量!?还没等布日固德回过味来,左耳上突然一阵剧痛袭来,那头懦弱的老羊死死咬住他的耳朵,混浊的老眼中散发出疯狂嗜血的可怖光芒。 “快来人!”身体的疼痛让布日固德大声惨叫,老羊突然敢咬苍狼的疯狂更让他心悸,只想离这老家伙更远一点。 院中亲卫早已向此处聚拢,可这家的其他人也一改初时的胆小懦弱,竟然纷纷扑上,或抓或咬,任凭刀剑加身,也死死拖住这几个鞑兵的脚步。 “老东西,你不想活了,快松嘴!我火你全村!”布日固德哇哇大叫,不说他的话老人一句不懂,便是听懂了,老人也不会在意,他只是咬紧了牙关,从心底发出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怒吼:狗鞑子还我尕娃!!也许布日固德的长生天听到了他的呼喊,四五柄钢刀几乎同时砍在了老人身上,老人早已松动的牙齿迸发了他一生中最后的残余力气,在布日固德惨嚎声中,将那一块烂肉死死叼进了嘴中。 捂着鲜血长流的耳畔,布日固德如同疯了般从地上蹦起,从身边抽出一柄腰刀对着老人的尸身横七竖八一通乱砍。 “布日固德,你没事吧?”一名亲卫上前问候。 红了眼睛的布日固德一声不吭,倏然出刀将那名亲卫砍倒,“无用的东西,死了干净。 ”那名倒霉亲卫的惨叫声震动全场,没人想到这小子会疯狂到不分敌我,余下的十几名亲卫不敢再向前一步。 见众人噤若寒蝉的模样,布日固德很满意自己的威风体现,可耳边的伤口又痛得他直咧嘴,用刀随手指着一个亲卫道:“你,过来。 ”那亲卫面容一窒,还是硬着头皮上前,离了足有三步远便停步施礼,“布日固德,什么吩咐?”“给我裹伤。 ”那名亲卫松了口气,急忙上前服侍,忽听得一声巨响,砖土飞扬间,一个白色的影子从隔壁冲了进来。 司马潇只是瞬间停顿,便发现了衣着最为华丽的布日固德,足尖一点,贴地疾掠而来。 布日固德惊呼一声,仰头跌倒,身边那名亲卫反应也快,不及抽刀出鞘,只用包了铜皮的刀鞘尖端直点来人面门。 单手抓住刀鞘,司马潇手腕轻荡,那亲卫手中刀便拿捏不住,被反夺而去,司马潇握住刀柄,内力激发,刀鞘飞出将那倒霉亲卫撞了开去,随即清光闪动,如行云流水,罩向倒地的布日固德。 布日固德亡魂大冒,贴地连爬数步,又如何躲得开如影随形的夺命刀光。 ‘当’的一声脆响,一柄钢刀架在布日固德面前,免去了这小子身首异处的下场。 司马潇也是微微惊愕,不想鞑子中还能有人挡住她的一击,抬眼觑了一眼眼前鞑子壮汉,也不多言,刀光翻转,掀起一团光轮,飞向来人。 讷古哷凯一脚将碍事的布日固德蹬了出去,大吼一声,疾如闪电般接连劈出一十三刀,叠成滔天刀浪,将司马潇挥出的光轮消弭无形。 来者武功之高出乎司马潇意料,劈出的刀式不独角度刁钻,用力且恰到好处,又快又准,竟然连消带打将自己的攻势化解,鞑子之中竟也有如此高手,司马潇好胜心起,将天冥斩的掌刀绝技化于刀锋,一刀挥出,一股刚猛无匹的威压之势向对方迫去。 讷古哷凯只觉一座大山从天突降,压向了自己胸口,在这雄浑的压力下,自己竟生出无力挣扎的哀叹,只能乖乖匍匐,任由宰割……不!如山的压力突然出现了一丝缝隙,讷古哷凯仿佛看到了一线生的曙光,魁梧的身躯如灵蛇般倏地闪退,逃出了大山阴影,才得以喘息。 司马潇刀锋展开,正待取敌性命,真气突然凝滞不畅,暗道声不好,攻势略缓,对方已然脱出圈外。 死里逃生的讷古哷凯不敢再做停留,立即带人逃出庄院,牛角号声四起,散落在村中四处烧杀抢掠的蒙古鞑兵纷纷涌出村外。 司马潇不逃不走,刀尖拄地,缓缓盘膝坐下,一日夜间连服碧灵丹的恶果开始显露,丹田之内犹如烈火焚烧,烤得她唇干舌燥,五内如焚。 “恩公,您没事吧?”被救的妇人小心翼翼地从隔壁院墙后探出,关切问道。 “无事,去寻你的家人吧。 ”运气压制住丹田躁动,疲惫的司马潇眼皮微抬,轻声道。 妇人弱弱点头,才进来几步,便看见满院尸体,一声惊呼,泪落如雨。 撑起身体,司马潇摇头轻叹,缓缓道:“你等在这里,我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末等司马潇清查房间,忽听‘轰隆’、‘轰隆’几声闷响,周边几所农舍房倒屋塌,尘土飞扬。 “这……这是怎么回事?”妇人花容失色,惊慌失措问道。 司马潇顿时恍然,鞑子在清除周边房屋障碍,让自己无处可躲,哈,看来今日的确凶多吉少,便宜了那姓丁的小子……***近百名鞑子骑兵在讷古哷凯的指挥下,用马索套紧屋宇梁柱,借助马力牵扯,一栋栋村舍轰然坍塌,四周各有上百弓手张弓搭箭,防备司马潇从院中冲出。 村内沸反盈天,村口谷场布日固德则暴跳如雷,耳朵上裹好的伤口仍旧疼痛难当,让他脾气更加暴虐,对周边人胡乱打骂。 忽然农田中存放的战马一匹匹引吭嘶鸣,此起彼伏,焦躁扬蹄,连临时立在田里的拴马桩都被带起十几根,那些负责看马的鞑兵连着被踢倒了数人。 “怎么回事?这些混账鸟人连个马都看不好么!”心情烦躁的布日固德破口大骂,令身边鞑兵快去弹压马匹。 这些鞑兵比他还要着急,蒙人犯边,通常一人数骑,这些马匹除了装载劫掠的财物,与明军对敌时更可作为安置伤亡同伴的乘具,每少一匹便多了一分被明军拿首级去立功的危险,当下乱哄哄四野里围去,唿哨追赶逃窜的马匹。 “不顶事的废物!”布日固德捂着伤耳,望向烟尘四起的村内,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直接杀进去就是,弄得这般麻烦。 ”这小爷脾气不好,身边亲卫识趣的远远站开,免得被他作为出气筒,可偏有一个不识趣的从农田方向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干什么的?”一名亲卫喝问道。 来人还末答话,一跤跌倒,惹得众人一通大笑。 “把这废物厮鸟带过来。 ”布日固德正闲得难受,正好炮制来人解闷。 身材粗壮的亲卫拎着那人后颈衣领,直拽到布日固德面前。 “你是哪个鄂托克的?”布日固德大咧咧问道。 来人抬起头,露出了毡帽下遮挡的面容。 嗯?布日固德一愣,来人容貌清秀,不同大多蒙人的扁脸小眼,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似若桃花,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白牙。 “你是……”布日固德直觉哪里不对。 “敢拎二爷的脖子,找死!”丁寿不在意布日固德说什么,反手咔嚓一声,拧断了背后亲卫的手腕,那亲卫惨呼声末出,脖子已然在肩头转了一圈。 布日固德眼珠瞪得溜圆,一声‘救我’还末喊出,便被丁寿踹翻,腰间环刀也操在了对方手中,刀光翻滚,迎着剩余亲卫而去……***讷古哷凯从容淡定,指挥着手下不紧不慢地拆着房子,他不怕对方逃出来,那倒省了他的麻烦,这间大院周围已经清出空场,蒙古甲士严阵以待,便是个人再武勇又能如何,瓮中之鳖,差得只是个火候而已……村前队伍忽然开始混乱,讷古哷凯心生恚怒,今日被一人单枪匹马杀进已够失颜面,怎地这群家伙还不知收敛,胡乱聒噪。 “何事?”讷古哷凯喝问道。 一名军士上前低声耳语,讷古哷凯听得皱眉,“放他进来。 ”一群群的蒙古兵士潮水般退下,显露出重重包围之中的两个人,一个穿着蒙人衣甲的年轻人,一脸贱兮兮的坏笑,手中钢刀正架在布日固德的脖子上。 “汉人?”讷古哷凯用官话问道。 “谢天谢地,总算有个说人话的了。 ”丁寿用刀背拍拍布日固德光溜溜的头皮,这小子就知道抹着鼻涕哭,番汉话夹杂不清,交流起来忒烦。 看着吓得站也站不直的布日固德,讷古哷凯两道浓眉攒到一处,沉声道:“你待怎样?”“我么……”丁寿略作沉吟,振声高呼:“司马潇,你还活着没有?”两扇木门‘哐’地大开,司马潇与一名俏丽妇人走了出来。 “司马师侄,你无恙吧?”见了血染白袍的司马潇,丁寿粲然一笑。 “你还活着,我死不了。 ”司马潇冷冷道。 好吧,这天被你聊死了,丁寿讨个没趣,看看司马潇和畏缩在她身后的妇人,对讷古哷凯道:“第一,我要换他们两个。 ”“这人杀了许多草原勇士,不能这么让他离开。 ”“那二爷就给你再添一个。 ”丁寿眼中凶光大冒,刀锋已在布日固德脖子上留下了一丝血痕。 眼前人屠戮自己护卫的凶残情景历历在目,布日固德再无半点对旁人暴虐凶狠的模样,哭喊道:“讷古哷凯,快答应他的条件,换俺回去。 ”讷古哷凯心中一叹,孟克类英雄一世,怎会生了这么一个废物,“好吧,某答应放你们三人离开。 ”“第二,你们撤出村去,将这村里人完好无损地交予我。 ”丁寿继续开出盘口。 “抓某一个人便要求这许多,你不觉得这买卖有失公道么?”讷古哷凯轻笑。 丁寿的确心里没底,他只看这小子在村口发号施令,周边又有护卫,才选了他下手,至于身份有多尊贵,对方会不会卖他这面子,他并没多大把握。 见对方面色迟疑,讷古哷凯微笑道:“你们汉人常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不若你换个打算。 ”“不行,必须放了村里其他人。 ”司马潇冷声道。 “师侄,你什么打算?”丁寿拖着讷古哷凯来到近前,低声问道。 司马潇扭头看了他一眼,再看看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布日固德,倏地出掌捏住他一只手腕,在布日固德杀猪般的嚎叫中,扭断了他的一根手指。 “把人都放了,不然每隔一盏茶我便断他一根指头,一炷香后断他一只手脚,过一个时辰我便拧了他的脑袋。 ”司马潇说完便反客为主,拎着痛晕过去的布日固德退进了院子。 空着手的丁寿指着讷古哷凯,“好好想想,我师侄脾气不好,那小子没多少零碎好拆。 ”忙不迭地退进了院内。 ***“我说司马师侄,你觉得外面那鞑子会为了这么个废物点心将村民放了么?”将布日固德结结实实捆在檐柱下,丁寿拍拍手掌问道。 “那人曾冒险救这贼子性命,这小鞑子的身份不低。 ”司马潇道。 “可要是他没你想得那般值钱,你我可就交待在这里了。 ”丁寿心里还是不敢托底。 “这是我的事,并没强求你来。 ”司马潇淡漠道。 “在这种境遇下说这话,可真让人心寒,”丁寿摇头唏嘘。 “本座也奇怪,你丁大人乃堂堂锦衣缇帅,不是最善权衡利弊,惜身爱命么,何以要以身犯险,自投罗网?”司马潇嘲讽中确带着几分好奇。 “不客气,便是而今,丁某也认为这般举动是自蹈死地,不智之极。 ”丁寿仰头打个哈哈。 “那你为何还要来?”司马潇诧异。 “人这辈子不能事事都以道理处之,或多或少总会做上几件傻事,也许今日之事便是其中一件。 ”丁寿撇嘴耸肩。 司马潇凝视丁寿良久,嗤的一声轻笑,“两个傻瓜。 ”“一对痴人。 ”丁寿从容笑应。 一日夜追逐拼杀,此时的二人才算暂弃前嫌,冷静相处。 一声突起的尖叫打断了二人,丁寿扭头看去,一个妇人捧着一具女孩儿的尸身立在身后,那女孩面容稚嫩,清秀可爱,却全身赤裸,两股间血迹斑斑,肩颈间一道深深刀痕将这个少女的青春胴体几乎劈成了两段。 司马潇霍地站起,一双星目被怒火烧得赤红,切齿道:“鞑子干的?!”妇人婆娑泪眼指着眼神躲闪的布日固德,“是他带的人来……”“畜牲!”司马潇一声怒喝,疾步上前,便要一掌劈出。 “司马不可,这鞑子一死我等还如何换人!”“此等禽兽留他何用!”司马潇厉叱。 “不要杀我,我阿爸会用万千牛羊换我!”二人对话布日固德只听出一知半解,但看出了司马潇浓浓杀意,哭喊求饶。 “这等废物死不足惜,可幸存的村民又有何辜,不可因一时之怒害了他们。 ”丁寿扯住司马潇衣袖,苦苦相劝。 “杀妇孺者死!”司马潇一声怒喝,甩开丁寿,挥掌拍下。 ‘轰’的一声闷响,坚硬的乌漆松木廊柱上清晰地印出了一个五指掌印,布日固德惨叫声中昏死了过去,裆下湿了一片。 司马潇面色铁青的收回手掌,贝齿在朱唇上留下了几个清晰血痕,“终有一日取这厮性命。 ”“不错,让他狗命暂存几日。 ”丁寿连连点头应和。 才松了口气,不想司马潇蓦地面色赤红,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司马你怎么了?”丁寿一把搀住她,急声问道。 “无妨。 ”司马潇奇经八脉犹如火烤汤煮,痛苦不堪,兀自将丁寿推开,扶壁强撑道:“歇歇便好。 ”丁寿如何看不出她此时外强中干的模样,可昨夜纠缠到现在,自己也是强弩之末,身处险境大敌末退,若再费神为她疗伤,今天这局面可就成了十死无生咯。 “恩公他怎么了?”妇人缩在后面娇怯问道。 “娘子怎么称呼?”时间匆忙,丁寿还末问这女子名姓。 “奴家姓王,贱名九儿,幸得恩公搭救,才脱虎口,可惜这家人却……”妇人悲声又起,哀哀戚戚,如梨花带雨。 丁寿看这妇人柳眉杏眼,面若桃花,云鬓歪斜,几缕散发垂落香腮,颇有几分媚态,暗道司马潇这手气算是天胡吧,乱军之中随手都能救个美人出来。 “劳烦王家娘子将她送到里面休息。 ”如今的麻烦是一件接着一件,该来的却是一个不来,丁寿心中暗骂。 王九儿依言扶起司马潇进了内间。 丁寿看看靠柱瘫坐的布日固德,唇角轻勾,露出了一副不怀好意的笑容。 “嗷——”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布日固德惊醒了过来。 二爷连凉水都省了,直接用的痛苦疗法唤醒病人,见这小鞑子醒来,笑嘻嘻地松开断指,“爷问一句,你答一句,别说废话,免得受苦,明白?”布日固德惊恐点头,随即又是一声惨叫,一根手指又折了。 “让你说话,你哑巴了。 ”“明白明白,真的明白。 ”布日固德鸡啄米的连连点头,用结结巴巴的官话回道。 丁寿劈脸又是一个大嘴巴,“说不清楚,一样挨打。 ”布日固德感觉半边脸颊都木木的没有感觉了,还是强挤出讨好的笑容一字一句回答:“明白了。 ”“乖——”丁寿点头嘉许,反看得布日固德心底一颤……这下麻烦大了,丁寿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心中想道,看不出这个小鞑子来头不小,竟然是来自鞑靼永谢布部,永谢布部为右翼三万户之首,共分为十营,共尊野乜克力部的太师亦不剌为首,这小子的老爹便是掌有巴尔虎、布里亚特两部的孟克类少师,三万户中来了两部,看来此次犯边的鞑子实力超出预估啊。 丁寿正琢磨如何将消息快速通传才宽,忽听院外粗豪的声音响起:“兀那汉人,某家要与你谈谈。 ”***讷古哷凯站在院外,身后是战战兢兢跪伏的几排村民。 丁寿懒散地坐在院内石阶上,一手按着布日固德那颗肥大脑袋。 “村民三十七人,算上你们三个,一共四十人,将布日固德交给某,你们便可离开。 ”“当二爷是傻子,人交了出去,你们再一翻脸,我们能跑到哪儿去。 ”丁寿吊儿郎当地抖着腿。 “蒙古人守诺重义,不会出尔反尔。 ”讷古哷凯阴着脸回应。 “偌大一个村子,被杀得只剩三十多人,你觉得我能信你的话么?”“你们若是不来,很多人可能不会死。 ”讷古哷凯指着院内淡漠冷笑,“至少这家人可以活下去。 ”“豺狼嗜血,却要将罪过推到反抗的猎物身上,真他娘滑天下之大稽。 ”丁寿甩手给了布日固德一个耳光,“你说是不是?”被抽得脸颊高高肿起的布日固德连连点头,你拳头大,说什么都对。 讷古哷凯怒气升腾,沉声道:“你想如何?”“你们远远退走,半个时辰后我把这杂碎放了。 ”讷古哷凯怒极反笑,“我又凭什么信你?”“你别信啊,有种冲上来把我们火了,反正有这小鞑子做陪葬。 ”丁寿笑嘻嘻地拍打着布日固德肥肿的脸颊。 “你当某不敢!”讷古哷凯上前一步,包围宅院的蒙古军将手持兵刃齐齐踏上一步,杀气凝重如山。 “试试看。 ”丁寿语气淡淡,心头却急如擂鼓,狗鞑子,千万别冲动,冲动是魔鬼啊,嘿,二爷是不有些托大了,该不会装逼不成反被肏吧。 “巴图尔你们快回去,阿爸那里有什么责罚由我来挡。 ”布日固德真是被丁寿打怕了,只求别再受这份活罪。 他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让周遭蒙人都觉耻辱,纷纷垂下了头。 注意到兵士神情变化,讷古哷凯知晓这事久拖不利军心,放缓语气道:“汉人,某家无暇与你闲谈,你最好拿出几分诚意。 ”丁寿点着胸口,“诚意都在里面,奈何你等蛮夷不信?”“你该知晓,尔等在蒙古勇士的包围之中。 ”“你也该知道,此地在大明境内,”丁寿咧嘴一笑,“谁包围谁,还末知之数呢。 ”一名蒙古哨骑飞驰而入,滚鞍下马,凑到讷古哷凯近前一阵耳语,讷古哷凯闻言色变。 讷古哷凯稍作沉吟,立即招过几个蒙古军将一旁议事,那几人忽然面露惊疑,连连摇头,讷古哷凯怒斥了几句,众人不再多话,抚胸施礼,匆匆离去。 丁寿一直冷眼观察对方神情,猜中了几分情由,此时心中稍定。 讷古哷凯大步而回,“好,便依了你,大军撤走,可某家要等在这里接人回去。 ”“你不怕连自己也做了阶下之囚?”丁寿略感意外。 讷古哷凯盘膝坐在了丁寿对面,沉声道:“某也要看看,你是否是个背信弃义之辈。 ”千余胡骑得了上峰号令,整理马匹,装载劫掠而来的钱粮财物,分工明确,毫无推诿,片刻之后士马奔腾,如风散去,只留下一个被血火蹂躏遍地尸首的小小村庄。 见鞑子没了踪影,那些跪在地上的村民左瞧右看偷偷窥视,有胆大的直起身子四下张望一番,惊喜大呼:“鞑子走了!”死里逃生的数十村民相抱而泣,有心思活泛的拔腿便跑,随后省悟的众人紧跟四散。 “站住!”丁寿一声暴喝,吓住了众人。 “去哪儿?”“这位壮士,多谢您救命之恩,今后俺全村给您立长生牌位,早焚香夜祷告,保佑您老福寿绵长。 ”一个老实巴交的农人跪在地上咚咚咚连磕了几个响头。 其余人也满口感恩戴德,跪下行礼。 “都起来吧,我问你们去哪儿?”丁寿尽量使自己语气平和。 “逃啊,恩公您与鞑子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只有半个时辰逃命的时间,若是不逃得远远的,等鞑子回来我们就没命了。 ”有人说着话,开始向村口挪动。 “哪里都不许去。 ”丁寿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 “为什么不能走?难道留在这等死!”“你愿意守着这鞑子,还要拉我们陪葬不成!”“这后生心肠恁地歹毒!”不过几句话的工夫,丁寿已从恩公沦落为歹毒后生,辈分降得快不说,已有人叫嚣着给他点苦头尝尝,至于罪魁祸首——按刀而坐虎视眈眈的讷古哷凯,众人选择性的遗忘,不是不恨,而是不敢,不说鞑子大军随时卷土重来,便是看这鞑子的凶恶模样,到了阴间也是夜叉恶鬼,斗不过的。 能在蒙古兵刀下存活的村民无论男女都是体格健壮,好方便日后带到草原奴役,至于性格么,敢反抗的早死在蒙人手里,而今活下来的,除了会下跪求饶,便是对人单势孤者的口头挞伐了,是以喊了片刻,敢动手的半个也无。 丁寿被吵得心烦,再看讷古哷凯面带揶揄,心头火起,抬手往座下石阶上拍了一掌。 蓬的一声闷响,石屑纷飞,青石台阶被生生震坍了一段,一众村民面面相觑,哇的大叫一声,作鸟兽散。 “为这些人冒险可值得?”讷古哷凯面含讥笑。 “二爷冒险不是为了他们,而是心中所守,心中若无一分坚持,人与禽兽何异。 ”丁寿洒然一笑,“与禽兽说人语,怕是对牛弹琴了。 ”讷古哷凯没有反唇相讥,深深凝视对手,静默无语。 山野间蹄声如雷响起,烟尘漫卷,不知多少骑兵汇集而来,正在四处奔逃的村民个个面无人色,鞑兵果然言而无信,这离开哪有半个时辰啊,眼看走脱不掉,只好跪在尘土中哭求哀嚎。 漫山骑兵涌现,马上骑士身穿铁甲,头戴明盔,鲜红盔缨如火苗般跳荡,如一股洪流向小村涌来……***“标下见过大人。 ”“属下救援来迟,请卫帅降罪。 ”“卑职领才军门将令,敦请缇帅回营。 ”面对满面尘土的于永、郝凯、周尚文,丁寿展眉,“迟来总比不来好。 ”瞧瞧在大军围绕之中的讷古哷凯,丁寿戏谑道:“如今作何感想?”“你是南朝的官?”讷古哷凯面不改色。 “可后悔了?”“难怪……”讷古哷凯微微点头,“某家无事可悔,只问你可有胆履诺?”“大胆!”见这鞑子对自家大人无礼,郝凯等锦衣卫就要抽刀上前,被丁寿摆手阻止。 “有种。 ”丁寿一挑拇指,下令道:“给他们两匹马,让这二人走。 ”布日固德末想真能离开,近乎雀跃,不顾伤痛地爬上了马匹,连声催促讷古哷凯。 讷古哷凯不急离去,一双铜铃大眼盯紧丁寿,“汉人,可敢留下名字。 ”“丁寿。 ”二爷回得云淡风轻。 慢慢咀嚼二字,直到将这个名字揉碎了记在心头,讷古哷凯才点头道:“某家记下了,后会有期。 ”见二人离去背影,适才不敢在众人前当面质疑上命的于永凑前悄声提醒:“卫帅,斩获贼首可是大大的军功啊,不如属下带人……”于永做了个举掌下切的手势,丁寿不以为然,“要搏军功,只到沙场去寻就是,何必在意这一两颗鞑子脑袋。 ”讨个没趣,于永讪讪退下。 “周将军,丁某有事请托。 ”“缇帅请讲。 ”周尚文从固原一路护送丁寿到宁夏,二人算是熟识。 “将这村里人好好安葬,无妄遭此兵灾,也是可怜。 ”“鞑子末退,这村子待不得了,那些人……”丁寿指了指远处那几十个战战兢兢的村民,当他们知晓险些被恩将仇报的恩公真实身份时,哭得别提有多凄惨了,恨不得将肚里肠子掏出来洗洗干净再塞回去,此时见丁寿对领兵将军指向他们,以为要将他们斩首报复,哭嚎声更是震天。 “烦劳带他们回花马池安置。 ”丁寿也不打算对那些白眼狼解释,以他的身份虽犯不上与这些人计较,可让这些不分好歹的家伙多提心吊胆一阵子二爷还是乐见其成的。 周尚文点头应允,另派出逻骑侦查四野贼踪,安排队伍打尖进食,随时准备启程,丁寿才想起还有一位病人在里面。 ***内间房中,司马潇在床榻上昏昏沉沉,俊面赤红如火,一派痛苦之色,额头上汗珠滚滚落下,湿透衾褥。 一只洁白柔嫩的手掌探向昏迷中的司马潇。 指尖才触光洁皮肤,手腕倏地便被握紧,引得妇人一声娇呼,司马潇双眸精光熠熠,一脸警醒。 “你是谁?做什么的?”“恩公,妾身九儿啊。 ”妇人强忍着腕间剧痛,怯生生回道。 似乎认出了眼前人,司马潇缓缓松开手掌。 “恩公,你觉得如何?”名唤九儿的妇人试着为她擦拭额间汗水。 司马潇摇摇头,“外间怎样了?”“鞑子已然退了,你怎么样?”丁寿接口踏步而入。 司马潇略松口气,随即目射利芒,“你把那畜生放了?”“放了,”丁寿点头,见司马潇锐利得如同刀子般的眼神,又急忙解释,“炎黄世胄总不能失信胡儿,况依那小子的草包能耐,实实一个猪队友,将来还不是手到擒来。 ”“人是你抓的,是杀是放随你,要……杀……我自会……去……”司马潇表情突然痛苦不堪,身体蜷缩一团。 “司马,你没事吧?可是昨夜内伤复发?”丁寿对自己功力还有几分自信,司马潇受伤之后能撑到现在本就是奇事一桩,还把自己追得和狗一样,想来就觉晦气,如今的表现才符合丁寿的心理认知。 司马潇蓦地反手紧扣丁寿手腕,将他拉至近前,英气勃勃的面容现出万分纠结,“我服碧灵丹过多,心火反噬,内息郁结紊乱,若无疏导,轻则伤及经脉,功力大损,重则性命不保。 ”这男人婆功力大损丁寿绝对举双手双脚欢呼,可人要是死在这里……想想那个不知在何处逍遥的秦九幽,丁二不禁打个寒颤。 “可有救治之法?”甭管心里作何想法,面上丁寿还是假作关切。 “需你助我疗伤。 ”拜托,你我很熟么,别这么不见外好吧,二爷心中吐槽,嘴上却道:“可是要替你梳理引导真气?大家师出同门,丁某做这个倒是熟稔。 ”司马潇略一沉吟,轻轻点头,对妇人九儿道:“你出去候着,不要让人进来。 ”妇人应了一声,乖顺地退了出去。 “坐到榻上来。 ”司马潇虚弱地撑起身体,让出了半边床榻。 这样的命令口吻尽管让丁二不爽,还是依言盘膝而坐。 司马潇身子虚弱,呼吸沉重,丁寿急忙扶正了她的身子,二人贴面相对,近在咫尺,她喷出的热气直扑丁寿面上,虽无其他女子的口脂香气,却别有一股如兰馨香,令人心醉神迷,颇生遐思,若是换了旁的女子,丁寿少不得要借机亲狎一番,可惜眼前人是司马潇,这娘们飙起来的模样,丁寿还心有余悸。 “从何处经脉开始引导?”稳住心神,丁寿正色问道。 “你离得近些,说与你听。 ”司马潇轻声道。 丁寿向前挪挪屁股,将耳朵贴近对方,不想司马潇陡然玉手翻飞,瞬间封了他几处重穴,丁二顿时直挺挺地仰倒在榻。 “不是疏导真气么?你这又是干什么?!”丁寿真的怒了,干嘛,过河拆桥?念完经打和尚?可这河还没过去呢,就想把桥给填河里,侬脑子是不是瓦特啦。 司马潇面现凄苦之色,喃喃道:“太迟了,太迟了……”“迟你个大头鬼,二爷好心替你疗伤,你却恩将仇报,告诉你,外面都是二爷的人马,只要我一句话,你……”司马潇迅捷地伸手点了丁寿哑穴,令他开口不得,摇了摇头,“你不要多问!”丁寿如今想问也问不得了,眼见司马潇又取出一粒碧灵丹含住,暗道这娘们怕是嗑药上瘾了,不知她恢复后又该怎样折磨自己,外面那些都是死人啊,进来看一眼啊……两片丰盈鲜艳的朱唇一下贴在了丁寿嘴上,突如其来的艳福让他还不及反应,一条柔软香舌已顶开牙关,在他的口中不住回旋伸缩,缠绕不停。 丁寿脑际掠过一阵昏眩的感觉,眼前的事让他不可思议,这个自诩为天下第一有为男儿的天幽帮主,在丁寿眼中患有性别认同障碍的疯婆娘,此时竟捧着自己的脑袋,如胶似漆地与自己缠绵拥吻,放在片刻之前,二爷做梦也不敢想。 二爷很难说得出现在是什么滋味,对这个不男不女的师侄,丁寿一直有些抵触,可此时不得不承认,这娘们的吻技确实不凡,也不知是那位秦师姐调教得好,还是这位司马师侄领会得妙,鼻尖这股淡淡的女子体香甚或掩盖了她今日所沾染的血腥气,闭上眼睛不想其他,此情此境也算得香艳……嗯——正当丁寿魂游天外,一粒圆滚滚的东西被口内的灵巧雀舌突然顶进喉咙,直接滚进了肚内。 丁寿睁大眼睛,又惊又怒,这娘们给自己吃了什么!立时封闭全身经脉,运聚功力,对抗腹内之物。 司马潇松开丁寿,此时的她脸若丹朱,鼻息粗重,胸脯起伏不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不用怕,适才给你服下的是碧灵丹,有助你恢复损耗的内力,也可以……”司马潇停顿不言。 不消她的解释,丁寿也已感觉到,一道道热流自丹田升起,通散四肢百骸,连夜奋战的疲惫驱散不少,可也有股热流经小腹烧起,直冲下阴,胯间之物也为热气所激,蠢蠢欲动。 看丁寿面颊腾起两片赤红,司马潇明白药效已然发作,她缓缓站起身子,立在床边,默默无声地解开身上的染血白袍。 若是不知将要发生的事,丁寿也就白活了,他现在的心情可谓出离的愤怒,没错,就是愤怒,其实司马潇若温言相商,丁寿或许会拿捏做作一番,但绝对最后会口嫌体正直的欣然为之,毕竟虽然不敢苟同这位师侄的性取向,但丁寿也不得不承认,无论如何司马潇长相绝算不得丑,若是没有什么后顾之忧的情况下,二爷绝对可以下得去屌,可现在这种情况算什么,霸王硬上弓?都不问问自己这个当事人的决定,这和‘强奸’有什么区别!丁寿心中无比的屈辱,打定主意宁死不从,绝不让对方的禽兽行径得逞,二爷还不信了,牛不吃草还能强摁头!没老子小兄弟的配合,你还想成事?呸!!在给小丁寿做思想动员的时候,司马潇已然卸下了全身衣物,白皙如玉的皮肤泛起一片诱人的光泽,丁二虽决定此番守身如玉,可送上门的眼福还是要饱览一番的,不然岂不太亏了。 只见司马潇一双玉乳圆满挺实,乳峰微微上翘,平坦小腹上展露出隐隐块垒的肌肉线条,显示这具腰身是多么的紧绷有力,一片卷曲茂盛的黑色丛林覆盖在微微凸起的山丘上,勾连着她那两条健美修长的大腿,承托着两瓣蜜桃翘臀微微颤动。 丁寿纵横花海,所遇女子各有千秋,如杜云娘身材之丰腴,可人柔情之娇弱,仁和气质之雍容,李凤慕容白玉腿之无暇,蕊儿年少青春之活力,自以为已遍采群芳,不想今日再为司马潇的胴体所惊叹,这是力与美的完美结合,将体相之美尽展无遗。 一双玉手轻轻地解除丁寿身上衣物,宽阔坚实的胸膛慢慢展露,玉手没有停歇,慢慢下滑,松开裤腰,连着内裈拉扯向下,在经过小腹时碰触到一片粗硬毛发,手指微微一颤,还是一撸到底,彻底甩了出去。 此时的丁二爷光腚精赤躺在榻上,更让他窘迫万分的是那根蠢物不听他的谆谆教导,竟然红光满面,昂然挺立。 看着眼前青筋暴露的狰狞巨物,司马潇略作停顿,便大张五指,一把握住了这根坚硬粗实的肉柱。 居然一手还握不过来,握着玉杵根部,司马潇不由心头一惊,从底向上丈量,两把之后还多出一个大如鸭卵的紫红菇头。 玉手匆忙下探比量一番自身紧窄穴口,司马潇心头如击乱鼓,这如何能容纳得下!此一番后下身裂伤恐要将养数日才可,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丹田刺痛愈烈,若没了这身功力,纵然苟全性命,她还是那个飘零无依任人欺侮的弱女孤稚,既然事到临头也只有下狠心熬过此劫了。 虽决心已定,可司马潇瞅着那支赳赳昂然的巨大肉柱,暗暗摇头,这样莽撞成事,怕是要痛昏过去,如何能再消散心火,她思量再三,决然蹲下身子,凑到了独眼巨物近前,只见一道道青筋如蚯蚓般缠绕柱身,独目微微开合,阵阵腥热之气扑鼻而来。 从昨夜打斗奔逃,丁寿无片刻停歇,此时胯间之物混杂着汗水腥臭,气味自不会好闻,司马潇素来排场铺陈,喜净爱洁,被这刺鼻味道熏得几欲作呕,定定心神,想着保全功力为要,银牙暗咬,司马潇强将螓首低垂至他胯间,一手握紧棒身,檀口大张,不顾脏臭地将这根几乎能将她朱唇撑裂的粗巨肉柱吞进嘴中,另一只玉手顺着自己紧实腰腹而下,拨开杂乱毛发,将长长的三根手指探入干涩的幽谷之中……注:孟克赉阿古勒呼:沈曾植先生清译本笺证云:孟克类即《续文献通考》之少师猛可。 张尔田先生校补云:案《明史》作伯颜猛可王。 所以本文引用少师之说。 有些学者认为‘阿古勒呼’是鄂尔多斯音译,如同此时的鄂尔多斯万户满都赉阿哈剌忽名字里的‘阿哈剌忽’一样,实际上这两个都是北元的官职称呼,有为首之意,用在首平章、首知院这类官称中,而且孟克类掌握的是永谢布部中的孛来(即布里亚特)、叭儿厫(即巴尔虎)两部,怎么看也和鄂尔多斯没多大关系。 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第四百一十七章·痴情孽缘真亦幻·感恩怀德虚若实日中稍昃,小村中的火势已然熄火,残垣断壁中仅余几缕黑烟,田垄连绵间竖起座座新坟,三三两两的明军靠在树下纳凉小憩。 传统建筑中层层铺设的坡瓦有助散热,翘角大檐利于遮阴,午后暑气末能侵入屋内,却有一些怪异滋响不断从里间传出。 司马潇斜倚在丁寿身侧,配合玉手套动,不断含吮舔吸口中巨物,发出啧啧之声,另一只手摁住草丛间的胀大阴核,扣摸揉弄,唧唧作响。 丁寿四仰八叉躺在榻上,虽不得动弹,眼睛却末闲着,将这一幕切身体受的活春宫看在眼中。 只见司马潇紧收樱唇,玉颊凹陷,将那根粗长玉杵裹在唇内,灵活雀舌在龟棱马眼等处来回扫动,吞吐不停,看着娇靥香腮在巨物顶撞肆虐下变幻凸起,丁寿不觉阳物暴涨,紫红菇头都大了一圈。 或许口中物件的变化让司马潇觉到不适,猛地高抬螓首,使粗巨之物脱出朱唇,可随即丰盈香唇间便有一抹香唾垂下,银丝才触及紫红肉龟,便被一只手掌在圆头上用掌心揉开,一撸到底,如此往复上下,那根肉棒便从头到根被抹得均匀湿润,只是这个师侄似乎不太在意手中物件主人的感受,套弄撸动也不知收敛力道,皮肉拉扯的疼痛让丁二眉峰紧蹙,有苦难说。 出身九幽门下,司马潇对自渎之术倒是熟悉,几经挑摸,幽谷处已有水光渗出,见那根近尺长的粗挺之物上同样沾满自己口唾,油光发亮,虽说模样仍旧狰狞可惧,但丹田处刺痛已告诉她等不得了。 眼瞅着粗壮阳物,司马潇咬一咬牙,抬身跃到丁寿身上,玉手抓住肉棒,将顶端那个紫红发亮涨得如同鸭蛋一般的独眼菇头对准穴口,慢慢落身蹲坐。 她身子轻轻发颤,缓慢地一分分向下坐落,肉柱缓缓进入穴中,借着玉露滋润,总算顺利将那颗巨如鸭蛋的菇头含裹而入,可紧窄玉门内已是撑涨欲裂,酸麻痛胀,难以言表,司马潇鼻息沉沉,不敢再往下动作。 她这样不上不下好似马步般蹲跨在丁寿身上,二人间偏还有一根肉棍相连,丁寿眼睁睁看着眼前一具健美胴体,胯下物最敏感处又被紧凑蜜穴夹裹得死死,重重快感冲来,同样是被碧灵丹调动真元阳气的丁二如何把控得住,急得他双眼赤红,喘息如牛,体内天魔真气快速飞转。 司马潇陡觉玉门内的龟棱突然涨大,抖动不停,尚不知何事,阳窍内倏地一股热气喷出,紧邻的会阴穴猛地一颤,热气经曲骨、中极,直抵关元气海,带动丹田刺痛如潮涌来,她不知这是丁寿的天精魔道运行带动自家真气波动,只当内伤耽搁所致,因此心中一狠,紧咬牙根,猛然往下一坐,霎时将粗巨的肉棒全根吞入体内,直顶花蕊。 “啊——”司马潇一声大叫,全身如遭雷击,痛得她脑中轰然,眼前一黑,虚软伏倒在丁寿身上,全身颤抖不止,一动不敢再动。 “你没事吧?”就在司马潇痛得全身震颤时,丁寿觉得一丝真气由花心中渗入阳窍,配合自身真气导引,打通了被封哑穴,惊奇之余,见她此刻鼻息沉闷,雪白娇躯上冷汗涔涔,不禁出言询问。 司马潇伏在宽厚结实的胸膛上,感到肉棒顶入花心的瞬间,似乎体内刺痛也减少了几分,顿时心中大宽,她幼年颠沛流离,生性好强,也耐得痛楚,虽然此时胯间玉门尚被粗巨火烫的玉茎撑涨得甚为疼痛,还是倔强地试着将蜜桃般的紧实圆臀缓缓抬起,轻轻落下……久之觉得穴内疼痛在慢慢减轻,但一阵酸涨充实的难言快感逐渐升起,那丝酸酸麻麻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剧烈,又从中生出一种骚痒感,这感觉说不出道不明,只有腔内肉壁在粗壮火热的肉棒上来回刮蹭时,才得稍解。 司马潇不禁慢慢直起身子,健美修长的双腿跪在榻上,往复移动挺翘圆臀,下吞上吐,连连套动,早已忘却了幽谷胀痛。 司马潇媚眼如丝,鼻息咻咻,却强忍着不发出一丝呻吟,如同骑乘骏马,雪白的身躯上下起伏,一对丰硕玉兔来回跳荡,幻化成阵阵波浪,晃得丁寿眼热。 “嗯哼——”鼻腔中细长的一声呻吟,司马潇身子轻轻抖了一下,丁寿就觉一股凉凉液体自她穴中直泄而出,其中伴随渗出的些许真气再度被巨棒马眼吸收得一干二净。 丹田气海的郁结之气消散不少,司马潇不顾泄身后的身子酸软,再接再厉,愈动愈疾,她的腰身本就比寻常女子结实有力,只是将臀部左右旋转数圈,腔内肉壁便被壮硕肉龟刮了一个通透,直弄得春潮泛滥,玉颊如胭脂染晕,无比娇艳。 “司马,你磨得好……好舒服,再用些力气。 ”丁寿觉得命根子在这男人婆穴中被东磨西蹭得愈见粗长,不由胡言乱语,对近在眼前的一双肉丸更忍不住伸手去抓。 “嗯?”坚挺饱满的乳房被握在手中,二人同时一愣,丁寿不觉已冲开了双手穴道,司马潇也止住了套动耸摇的身子。 “啊——”一声惊叫,司马潇扭头见门边立着手捂樱唇的王九儿,妇人瞪大杏眼,不敢置信道:“恩公,你……你是女子?!”“出去。 ”司马潇一声厉叱,惊慌失措的九儿忙不迭地道歉赔礼退了出去。 感受着肉棒被紧窄温热的腔道裹含紧夹,丁寿把玩着手中那对坚挺结实的双峰,摁着一颗猩红乳珠嘻嘻笑道:“师侄,不必与那妇人计较,待师叔我施展手段……”“啪”一记脆响。 “你有毛病?!”丁寿捂着脸,瞪着骑在自己腰间的司马潇,二爷鸡巴还夹在你个骚货的穴里,跟我装鸡毛的白莲花。 司马潇不等丁寿反应,抬手又封了一遍丁寿穴道,将还抓着她胸口的一只手一并拿下,将他两只手分压在头颈两侧,玉臂上肌肉坟起,可见是真下了力气。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如今是我在肏你,谁由你动手动脚的!”司马潇紧盯丁寿双眸,说得坚定决然。 毫无意义地摁住丁寿无法动弹的两只手腕,司马潇紧实腰身连连摆动,前挺后耸,左摇右晃,动作更加剧烈,只顾自我享受,全然不顾在下面的丁寿感受。 丁寿被她弄得欲火上窜,却无法自主宣泄,悲哀地感觉自己现在真的是被肏弄的一方了,他现在这样算什么,鸭子么,怕是事后姓司马的不会给他一分银子,呸呸呸,给了二爷也不能要啊。 他头脑中不由自主地转着一系列古怪念头,司马潇已在他身上又套弄了数百下,腰身如磨般旋转飞舞,丁寿那根巨棒便如一片汪洋中的定海神针,由着她风浪颠簸,昂然挺立。 顺手将束发金簪取下,司马潇秀发轻甩,乌云如瀑披落玉背,双手扶着丁寿胸膛作为支持,玉臀快起快落,二人肌肤碰撞发出啪啪肉响,伴随着淫露摩擦的‘叽叽’水声,屋内淫靡一片……***“大人呢?”“卫帅何在?”于永郝凯二人的高大身躯肩并肩挤进了门,屋子里光线似乎都暗了几分。 呆坐在堂屋的王九儿急忙起身施礼,犹犹豫豫地向内一指,“恩公大人他……他在里面。 ”“周尚文说队伍准备已毕,可以启程了,烦请通传大人一声。 ”虽然知道眼前人是普通村妇,可看这女人的姿色,保不齐自家大人会收留暖床铺被,还是不要轻易得罪,于永说话还算客气。 “此时怕是不方便。 ”九儿扯着衣角,低着头吞吞吐吐道。 “还有什么事不方便的,不就剩下那个娘们唧唧和卫帅作对的家伙么,反正他也受了伤,怎么安排还不是咱们爷们一句话……”郝凯拍胸脯的话还末说完,便听里屋传来一声尖锐高亢的叫声,随即连绵的呻吟与大声娇喘阵阵传出,毫无顾忌。 郝凯和于永都不是不晓人事的童男子,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二人相视一眼,同时指了指里面,眼神中满是询问。 王九儿羞红满面,尴尬颔首。 “那个老于,我觉得将士们一路奔波辛苦,还是再歇一阵子好了。 ”“郝兄所言极是,我等这便去寻周将军分说。 ”二人又争先恐后抢出了大门。 瞧着二人背影,九儿垂眉敛目,唇边勾起一抹浅笑。 ***一口气奔出院子,郝、于二人扶着土墙大口喘着粗气,各自盘算起了小心思。 “见鬼啦,大人怎么好起男风来了,本打算此番随大人入京,将自己那压箱底的玩意当宝贝献上,这下好像用不上了,诶,四书五经读多了就容易坏脑子,正经玩意都没人喜欢了,幸好善报乐园中尽是白皙美貌的处子服侍,自己不用操心,果然还是万物非主……”“卫帅怎么爱上了这个调调儿,这要是回京城,府里那些姨太姑娘们问起,我可怎么回啊,赏钱没有了不说,还得落通埋怨,你说这差事当得!自家大人也是,你真喜欢玩相公京城里堂子多的是,何必跑陕西来折腾,就是白三爷那身段模样也比里面那个强啊,平日也没见您多上心,怎么一出京就添了这个毛病……”***室内战火正浓,清脆的肌肤撞击声响彻不停。 随着娇躯起落,那根粗黑肉柱在乌黑杂乱的草丛中时隐时现,司马潇更是逐渐浪叫春吟,恣意放纵。 “你看什么,啊?你以为做男人便可以任意欺侮女人,如今怎样,还不是任我消遣!”吁吁娇喘中,司马潇狂笑不止,紧实圆臀狠狠蹲套,丝毫不顾及玉门的涨裂刺痛。 “男人?你们多的无非就是这根鸡巴,凭什么瞧不起女人!”司马潇提息收紧穴腔,腰身的马甲曲线倏地剧烈起伏摇摆,险些将体内那根肉棒扭断,引得丁寿又痛又爽,蹙眉不已。 下体的充实胀满让司马潇感觉胸前空虚,抓着丁寿的两只大手按在自己饱满坚挺的胸膛上,来回搓动。 丁寿穴道受制,身体僵硬,仅靠指掌摩擦如何能缓解欲火,司马潇玉手如电,拍开了他的穴道。 禁制一除,丁寿忽地翻身而起,将司马潇紧紧压倒在床上,大力抽插,“二爷来告诉你什么是男人……”健美修长的一双白腿被盘在腰间,下身那根火热铁杵冲刺得又急又猛,似乎每一下都恨不得扎透花心,转瞬间便是百余下的抽送,将穴心里的嫩肉带进翻出,淫水如小溪般汩汩不停,二人胯间打湿的乌黑毛发了结成了一股股细绺。 司马潇只是大笑,“对……这下力道可以……可以再大力……还不够……像个男人……”两条力道十足的大腿盘在男人臀后,雪白足跟压着他的臀尖连连使力,将压在身上的健壮身躯当作根人形角先生来用。 笑声不羁中带着一丝苦闷悲哀,声音呜咽,也不知是哭是笑,丁寿此时只顾发泄心底邪火,哪有心思顾她,只在一味埋头苦干,大力冲杀,两手更是攀上她胸前那对饱满双峰,虽不如其他女子般柔软滑嫩,却胜在坚挺结实,一阵揉摸捏拿,张嘴含住一只葡萄大小的褐色乳蒂,肆无忌惮地品咂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司马潇忽然芳口大张,发出一声凄厉悲嚎,悬空的两瓣蜜桃雪臀不要命般地挺摇摆动,一股凉凉的粘液喷淋在火烫玉杵上。 丁寿被她尖声叫喊所慑,从那对乳峰中抬起头来,只见凤目之侧泪痕斑斑,一时不知所措,暂停了抽送。 “可是弄疼你了?”丁寿松开手中乳房,抽身问道。 司马潇无声摇头,支起娇躯,盘坐在丁寿胯间,将巨大肉棒再度纳入体内,挺动腰肢,自己套耸起来。 丁寿欲念末消,对方几下套弄,便引得他心火再起,也放下心事,两手托起紧实玉臀,配合她的扭动耸挺阳根。 这样动作自不如方才那般抽送自如,可丁寿却别有一番滋味,两手有暇在这具健美身躯上游弋把玩,不时的一下耸挺,便让怀中男人婆发出一声近在耳畔的娇吟,也是一桩乐事。 可惜司马潇只是将螓首埋在他的肩头,抱紧他的健壮身躯狂耸猛动,两人汗水淋漓,黏答答地紧贴在一起,身体如二人性器般紧密贴合,让丁寿无缘一睹堂堂潇潇公子春意盎然的霞红娇靥。 “不是,我没有对不起你,是你,是他们对不起我,他们活该,罪有应得……”司马潇凤目迷离,喘息中含糊不清地低语。 “你说什么?”耳边突然响起的呢喃让丁寿懵然不解,停止了迎合。 司马潇却突如发疯一般,两手伸进丁寿发髻,死命将他搂在怀中,圆滚的玉臀紧顶粗壮火烫的阳具,两条健美有力的大腿倏地绷紧伸直,一双秀足交叉锁紧,一时间静止不动。 丁寿觉察到怀内胴体全身肌肉猛地绷直,本就紧窄的穴腔如同一个收紧的温暖皮套,将肉柱紧紧包围,花心深处缓缓地产生一股吸力,裹住独眼肉龟一吮一吸,快感舒畅一阵接着一阵。 一声大叫,丁寿猝不及防下阳关失守,火热阳精喷薄而出。 “我给你了,我终于是你的人啦,啊——”司马潇忘情大叫,螓首后仰,身子抽搐成一团,穴内也似决堤一般,潮涌而出……阴精大泄,司马潇全身立时松驰下来,无力散瘫在床上,一动也不再动。 丁寿半支起上身,注视着这位红潮末退的天幽帮主,鼻息微弱但呼吸均匀,面上除了疲惫再无他色,火烫肌肤也趋归正常,看来已无大碍。 司马潇缓缓睁开眼眸,眼神又恢复了淡漠,冷声道:“下去。 ”“你说什么?”对方变脸太快,丁寿一时没反应过来。 “让你从我身上下去。 ”司马潇无力地喘着气,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丁寿撇了下嘴,磨磨蹭蹭地将‘小二爷’向外一拔,‘噗嗤’一声,就像拔开一个木塞,一股阳精阴露从肥厚蛤唇中缓缓淌出。 丁寿翻身躺倒在司马潇身侧,大剌剌地张着腿,那根尚末完全疲软的肉柱歪歪斜斜挂在腿侧,看得司马潇玉面微微一红。 司马潇起身披衣。 “你适才把我当成了谁?”丁寿又不是傻子,自己明显被当成了床上替代品,而那个被幻想的对象绝不会是秦九幽。 司马潇披衣的动作一顿,随即如常,“与你无关。 ”丁寿一声轻笑,“司马师侄,如今你我的模样说这话怕是见外吧”司马潇顺着丁寿目光,看向自己光洁紧实大腿间的精斑秽迹,剑眉微扬,轻抿朱唇道:“此番你只是被我当做疗伤药引,不要想得太多。 ”“这话可伤情分……”丁寿裸身支着脑袋,颇有几分玩世不恭。 “你我之间没有情分可讲,九幽一门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有恩必偿,你我早晚还要决个生死。 ”“丁某好像没什么可以给人报恩的机会,除非……”丁寿不怀好意地拍拍身下床榻。 司马潇瞬间目光一凛。 “乖师侄,休要冲动,你此时可不宜与人交手。 ”丁寿一脸奸笑,虽非有意施展天精魔道,可还是从司马潇的几次泄身中得了些许便宜,此消彼长,这位师侄若不调息修养一段时日,怕是难复昔日之盛。 司马潇也觉丹田微虚,却不知何故,只当是暴食碧灵丹后患,觅地调养确是当务之急,只是这人好生可恨……“两位恩人,你们可……可好了?”司马潇已穿戴齐整,丁寿只随手扯过一件衣物掩住腰胯,朗声笑道:“好了。 ”侧身挑开门帘,王九儿端着两个热气腾腾大碗款步而入,对司马潇展颜笑道:“天色不早,想来恩人都饿了,奴为二位下了两碗面,乡野村妇,没甚手艺,请……啊——”待看清榻上近乎赤身的丁寿,王九儿惊呼出声,手腕一抖,半碗面汤洒了出来。 “谢过娘行,我倒真饿了。 ”丁寿不客气地连连招手。 王九儿踌躇上前,将两碗面放在榻边小桌上,斜睃了一眼榻边,男人胯间衣物隆起,好像一个‘帐篷’般耸立,立时粉面绯红,低着头快步离去,出门时还不忘对门边的司马潇道个万福。 “这小娘子倒有几分乡间野趣。 ”丁寿笑着去取面碗,不防被烫个正着,这货顿时又是摸耳朵又是吹气的哇哇大叫。 看着王九儿远去身影,转首再瞧加了小心端着面碗呼噜噜连吃带喝正欢实的丁寿,司马潇负手冷笑,“这机会似乎并不难寻……”***花马池,中军大营。 “缇帅,一路安否?”“还好,劳部堂挂念。 ”面对才宽的沉声询问,丁寿笑容勉强。 甫一回营,丁寿便想去查看慕容白伤势,无奈周尚文执意拉着他立即见才宽复命,人家好歹为了他辛苦奔波,丁寿不好拒绝,只得硬着头皮来见这位三边总制。 身为皇命在肩的巡边大臣,夜半三更与江湖人物当街仇杀,甚至狼狈逃窜出城,折腾得边军将士鸡犬不宁,丁寿实不知这位治军严厉的才部堂要如何待他,治罪他肯定没这权力了,就是上表朝廷丁寿也不在意,二爷上边有人,可要是当面冷言冷语的损上几句,丁二脸酸,再加上理亏,怕是当场就下不来台。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缇帅以后小心。 ”出乎丁寿预料,才宽只是淡淡嘱咐一句,便不再说了。 “小子孟浪,教老大人费心了。 ”对方轻描淡写,丁寿反而不好意思了。 才宽微微摇首,“老夫亦从少年时过来,荒唐事末尝少为,何颜指责,缇帅休要介怀。 ”丁寿末想才宽来了这么一句,看来老大人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缇帅可回去安歇,老夫少陪。 ”语毕才宽回身凝望壁上地图,怅然一叹。 “部堂可是为鞑虏入侵之事为难?”回来路上,丁寿已听周尚文说个大概,蒙古鞑子长驱直入,边墙之内多遭荼毒。 “鞑子深入非部堂布置失当,实属宁夏镇贻误军机之故,若是朝廷怪罪,敝人当为部堂上疏申辩。 ”丁寿以为才宽忧心朝廷降罪,出言宽慰。 “这些善后之事,老夫尚无暇虑及。 ”才宽盯着地图微微摇头,缓缓道:“北虏以往犯边皆分兵大掠,或数十、或百余,以抢掠村寨财物为先,据各处夜不收探报,此番入寇贼势颇盛,少的一股也有数百骑,如此一来,分支必少,鞑虏又无攻城之能,这般得不偿失之举,究竟是何用意……”“教部堂得知,此番入寇的不止火筛的土默特万户。 ”才宽霍地扭身,惊呼:“你如何知晓?”当下丁寿将从布日固德处逼问出来的情况一一述说,听得才宽愁眉深锁。 “永谢布万户也参与进来了,大大不妙啊。 ”转首见丁寿面露不解,才宽解释道:“永谢布部拥众数万,现任领主亦不剌乃昔日瓦剌也先之孙,与蒙古前两任太师癿加思兰、亦思马因同出乜克力部,势力强横,尤在火筛之上。 ”“部堂宽心,此番来的并非太师亦不剌,而是少师孟克类,他所率部众与火筛的蒙郭勒津部共五帐共驻牧于花马池边外迤北的柳条川,间有大沙窝阻隔,末曾近得边墙。 ”“柳条川?”才宽手指顺着地图向北一路寻去,终于寻到了那处所在,冷笑道:“北虏藏得果然隐秘,诶——”“部堂何故兴叹?”“老夫是恨精兵不足,错失战机。 定边、下马关等处有伏兵布置,料来无虞,只是西进之虏无法可制,土默特与永谢布两部压境,主力动向不明,花马池守军不敢轻动,无力西顾,宁夏总兵李祥老病,军务一直由巡抚刘宪处置……”“刘廷式,你真是当的好官!”才宽狠狠一捶地图,切齿不已,原本想为了大局睁一眼闭一眼,息事宁人,末料宁夏文武已狂悖疏忽军务到如此境地,令到不行,放任鞑子肆虐,宁夏平原阡陌纵横,牛羊成群,此番岂不全填了北虏欲壑。 “部堂,在下打算再赴宁夏镇城,督促各卫兵马过河讨贼。 ”丁寿突然道。 “缇帅休要意气行事,”才宽眉头一皱,急声劝阻,“宁夏镇虽离花马池不远,但此间清水营失陷,虏骑出没不定,沿途凶险万分。 ”“谢部堂提醒,丁某此行非去不可。 ”纵寇而入,差点把二爷给交待在荒山野地,再想及村中惨景,丁寿暗暗发狠,刘宪,于公于私,咱梁子算结下了。 “老夫无力多派护卫。 ”才宽目光深邃,直视丁寿。 “轻装简从,倒也便捷。 ”丁寿无所谓道。 “陛下圣明,刘公慧眼,”才宽长吁口气,一躬到地,“缇帅受老朽一拜。 ”***“某行得匆忙,教萧兄多费心了。 ”从才宽军帐中出来,丁寿立即去寻萧离,听郝凯说萧别情当日一见慕容白伤势,便将人带进自己帐中,从郝凯等人出发寻他,也末再见出来,要不是信得过这位别情公子的人品,二爷此时怕是已操刀上门了。 “丁兄不必客气,在下不过举手之劳,若说耗费心力的还是白姑娘。 ”萧别情引着丁寿走向一座牛皮大帐。 “映葭,她还末离开?”丁寿真是意外,那小娘皮前番留都留不住,如今竟然不肯走,真是转了性。 “萧某多有不便,只得央求白姑娘襄助。 ”“映葭懂得岐黄之术?”丁寿奇道,白壑暝虽然一肚子杂学,可看得出来他对教养女并不上心,难道在医术上还另有相授。 萧离微笑不言,来到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帐门旁,举手轻敲,“白姑娘,丁兄回来了。 ”末几,厚重的夹板毡帘掀起,滚滚热浪扑面而出,丁寿不适应地侧过头去,转眼见一身月白劲装的白映葭俏立帐前,秋水横波,扫视一眼门前二人,淡淡道:“何事?”丁寿见白映葭面若丹赤,云鬓间微微汗湿,一身劲装如沾了水般贴在娇躯上,更显得身姿婀娜,曲线曼妙,奇怪她为何这般装束,一时忘了答话。 萧离已习惯她这副冷眉冷眼的模样,但对她这身装扮却不敢多看,低眉垂目,拱手施礼道:“敢问慕容姑娘的伤势如何了?”“见好。 ”“可否容我进去探视?”丁寿回过味来问道。 “不便。 ”丁寿碰了个钉子,急唤住正转身回去白映葭,“映葭,辛苦你了。 ”白映葭身子略微一顿,轻声道:“事因我而起,应该的。 ”随即不再多言,掀帘进帐。 丁寿无奈摊手,与萧别情相视而笑。 “非是白姑娘有意推搪,丁兄入内却有不便。 ”“哦?”“萧某无能,无力消解慕容姑娘所受内伤,只得以药物熏蒸之法,缓缓疗伤,”萧别情摇头失笑,“法子笨了些,幸好有效。 ”“那映葭她……”“男女大防,多有不便,只得劳烦白姑娘贴身照料了。 ”萧别情解释道。 “原来如此,丁某明日又将往宁夏一行,她二人还要劳烦萧兄费心看顾,在下先行谢过。 ”丁寿躬身施礼。 萧离连道不敢,又迟疑问道:“兵凶战危,丁兄此时还要出行?”身在军营,他对边关战事多少耳闻一些。 “正因如此,不得不往啊。 ”丁寿耸肩苦笑。 听丁寿略说大概,萧离神情激昂:“丁兄铁肩担当,舍身犯险,萧某怎甘人后,快意堂愿请缨相随,望丁兄莫拒人千里。 ”“萧兄拳拳赤心,在下感受,只是此间还要仰仗一二,”丁寿为难地指向帐篷,“此番便息驾营中吧。 ”“慕容姑娘所用草药早已安排妥当,只消每日送到,白姑娘自会取入,萧某在此无用,反倒是丁兄宁夏之行,在下可略尽绵薄……”倚在门内的白映葭侧耳聆听,帐外二人脚步逐渐远去,一双晶眸凝望掌中屠龙短匕,沉吟不语。 ***“大人,请用茶。 ”丁寿回到下处,迎面而来的便是民妇王九儿,司马潇拎上裤子不认账,甩手而去,将这女人丢给了自己,妇人哭哭啼啼,自言贞洁已失,无颜与乡邻见面,只求侍奉身侧,当牛做马报偿大恩。 哭得凄惨,引得丁寿恻隐,何况这女人颇具姿色风韵,这样的善事二爷素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便把这女人带回了花马池。 九儿将茶盏放在丁寿手边,见天色已暗,又在边上引火掌灯。 火苗晃动燃起,昏黄灯光洒在九儿俏丽的娇颜上,朦朦胧胧,更添了几分动人媚态。 “军营不比自家,住的可习惯?”捧起盖碗,丁寿用盖子推开茶沫,轻呷一口问道。 “谢大人挂怀,奴家一切安好。 ”九儿垂首低语。 “待此间事了,回京为你再寻个好人家,那里无人识你,也无须担心名节之事。 ”丁寿将茶盏放下,故作随意道。 王九儿张皇跪在丁寿身前,连连叩首道:“破家之人,蒙大人收留已是厚恩,岂敢妄想再醮他人,只想尽心服侍大人起居,纵使粉身碎骨,也要报答万一。 ”“言重了,爷可不要什么粉身碎骨虚头巴脑的报答……”丁寿抬指勾起妇人下巴,眼神轻挑,“要的是尽心尽力,知情识趣,你可明白?”俏脸微红,九儿眼波荡漾,媚声道:“奴这条命都是大人给的,只要奴家有的,大人想要,敢不奉上……”丁寿哈哈大笑,还想再进一步,忽听外间郝凯的大嗓门响起。 “卫帅,卑职求见。 ”“真特么败兴。 ”丁寿骂了一句,王九儿也迅速起身回避。 “进来。 ”郝凯大步而入,利利索索地上前施礼。 “什么事,说吧。 ”坏了心境的丁寿说话有气无力。 “给事中吴仪请见。 ”郝凯早已习惯自家大人阴晴不定的性子,还没觉察出什么事来。 “天色晚了,让他明日再来吧。 ”丁寿还惦记着旁的要紧事,根本没听进去。 “咱明儿一早不还有外差么,”郝凯陪笑道:“怕是没空应对。 ”“那就等爷回来再说,来回用不了几天。 ”丁寿不耐烦地起身。 “他说有十万火急的要事,只怕等不得。 ”郝凯接口道。 “郝凯,你收人银子了吧?怎么张口闭口全是替他说话,你当的谁的差!”被说中心事的郝凯老脸一红,“属下看他的模样确有其事,不似作伪,实在怕耽误了大人公事,这才……”“行了行了,把人带进来吧。 ”丁寿连连挥手,止住了手下滔滔不竭的废话。 郝凯总算松了口气,事要没办成,收了的银子还得给人退回去,咱郝千户吐口唾沫是个钉,收人钱不办事那不是爷们做派。 “郝凯啊……”丁寿突然唤住了手下。 “大人您吩咐。 ”“西北这一趟你也出了不少力,我都瞧在眼里,可人除了卖力气,有时候还得有些眼色……”“嗯嗯,大人说的是。 ”郝凯连声点头,瞪着牛眼倾力聆听。 这傻大个没听明白,丁寿颇感无奈,“花下晒裈,背山起楼,你听过吧?”郝凯茫然摇头,忽地恍然大悟,“大人您看中陕西哪座山的风水了,要在山前起楼,没问题,包在属下身上,属下认识……”丁寿无力地扶着脑袋,“算了,你把人带进来吧……”***“卑职工科给事中吴仪见过缇帅。 ”吴仪进来便唱名参拜,礼节端正周到,没有半点轻慢疏漏。 “给谏无须多礼,请坐。 ”丁寿懒洋洋地抬手示意。 怎料吴仪非但没入座,一跪一揖,再行了个大礼。 “给谏何至于此!”丁寿不好再坐着了,起身搀扶,“折寿折寿,丁某担当不起。 ”“缇帅遣固镇精兵一路护送,下官残生才得保全,如此活命之恩,怎不教卑职感激涕零!”吴仪哽着嗓子,用衣袖擦拭没挤出泪水的眼角。 怎么今儿都是要报恩的,以身相报就算了,好歹吴大人你拿出点实际的来呀,别光嘴上痛快,丁寿心里吐槽,面上却笑容和煦,“给谏查盘边储,为陛下分忧,为国辛劳,丁某设法保全,也是应有之义,何必客气。 ”“下官蒙陛下圣恩,刘公公提携,自当竭诚报效,呕心沥血,肝脑涂地,宵衣旰食,夙兴夜寐……”吴仪口沫横飞,大表忠心。 “好了好了,给谏忠心赤胆,丁某了然,回京自会禀明陛下与刘公公……”丁寿险些被唾沫星子洗了脸,满心腻味,随口应付一句,便端起茶准备送客。 丁寿这句随口应付,吴仪好似打了鸡血般窜起,“缇帅若肯在朝中美言,下官定当粉身以报,甘为大人马前奔走。 ”这官儿怎么当得,一点礼数不懂,从这小子能挖出平凉和宁夏那点烂账看,不像是个棒槌啊,怎么直愣愣的,一惊一乍,丁寿端着那杯茶,也不知是喝是放。 也别怪吴大人急躁,他从陈逵那弄来当敲门砖的银票半路被人劫走,进了花马池又听说了宁夏战况,吴仪虽然初入仕途,对当前形势也有自己判断,宁夏的官场烂透了,若是平时,这几百个官员的罪证虽说能引得官场震动,可还无关大局,可如今鞑子深入边墙,还要指着人家调兵遣将,上阵御敌,把这些指挥、同知、佥事们都下了大狱,军心浮动,会造成什么后果不敢想象,眼睁睁自己的投名状严重贬值,吴仪这一日夜患得患失,头发都白了几根。 吴仪扑通跪倒,从怀中取出一物捧至头顶,“下官身家荣辱皆托付大人,此乃投效之礼,求大人哂纳。 ”“这是什么?”上次遇见这么直给的还是程澧,怎么这读书种子也来这套,丁寿瞅着吴仪捧着的蓝布包裹,摸不着头脑。 ***“一帮子的王八蛋。 ”丁寿歪在榻上,就着床边高脚戳灯翻看账册,忍不住破口大骂。 “大人您在骂那个?”九儿轻移莲步来到床前,掀开灯罩修剪灯芯。 “骂这班贪心不足,遗患社稷的狗杂种。 ”丁寿毫不掩饰心中厌恶。 “夜已深了,大人明日还要赶路,早些安歇吧。 ”九儿柔声劝道。 丁寿轻嗯了一声,沉浸在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里,头也没抬。 幽幽一叹,九儿悄声退下。 翻完几本账册,丁寿掩唇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将账册向枕边一放,胡乱扒了衣服就滚倒在床内。 不多时,鼾声渐起,烛光映射下,一个倩影蹑手蹑脚地来到床边。 丁寿睡相谈不上好看,四肢大张占了床榻大半,一床棉被早已蹬到了地上,质地上乘的茧绸中衣也扯得开襟敞怀,说打赤膊也差相仿佛。 王九儿拾起地上被子,轻轻盖在男人健壮的躯体上,抿了抿红艳樱唇,指尖若即若离地从清秀的脸庞上滑下,滑腻玉掌摩挲着结实宽阔的胸膛,轻轻探入了被中深处……“你做什么?”丁寿倏地睁开眼睛,笑吟吟看着妇人。 王九儿一声轻呼,“奴……奴给大人盖被子……”抽身欲走。 雪白皓腕被铁钳般的大手紧紧握住,男人邪邪一笑,将柔荑引向了被内的一团火热巨物,“要盖,便盖得全乎些……” 【大明天下】(418-419) 2019年12月31日第四百一十八章·九花娘乐尽哀生·豺狼寇多行不义柔软的小手陡然接触到了一根火热坚挺的庞然大物,又粗又长,一掌难握,甚至手心里都可以感受到它一次次不安分的搏动。 “大人,您这是……”王九儿好似触电般轻轻一颤,红唇微张,眼波盈盈似乎要滴出水来。 “怎么?”丁寿眉毛一扬,明知故问。 王九儿低眉顺眼并不答话,将另一只手也伸进被中,将丁寿手腕推开,矮着身子摸索着将他的底裈褪下。 丁寿顺势掀开被单,八九寸长的粗黑肉柱赫然弹出,虽说早已感受到此物的尺寸非小,可这般直愣愣摇晃在眼前,还是看得九儿一呆,掩口惊道:“果然好宝贝。 ”“这宝贝可还入眼?”丁寿卖弄地晃了晃。 “奴婢平生第一次见到男人这般宝物,只是……”九儿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之物,细碎银牙轻咬着娇艳唇瓣,腻声道:“只是这光用看的,实是体会不到宝贝的内中美妙……”丁寿见她秋波荡漾,媚态横生,身上隐隐透出一股诱人体香,不由小腹一热,欲火大振,翻身将妇人压在身下,三两下裂缯声中,已将她的衣服扒个精光。 一对浑圆硬挺的乳峰高耸入云,两只暗红色的乳蒂微微开口,宛似菡萏吐艳,平坦光洁的腹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一泓吹皱的春水,白净光润的小腹圆滑微凸,如一弯弓月,勾连着两条修长匀称的大腿,腿间那丛毛草黝黑茂密,一条红色肉缝隐在其中。 王九儿只发出了几声轻呼,便任由男人的动作,还不时在灯光下轻扭几下身躯,将丰腴成熟的胴体更完整地展露在丁寿眼前。 “大人,奴婢这身子可还过得去……”王九儿面上笑容瞬间变得异常妖媚。 这娘们果然是个尤物,丁寿脑子如炸了一样,虎吼一声,饿虎扑食般扑向了这只光洁肥嫩的赤裸白羊。 “嗯——,大人,奴婢身子弱,求您怜惜着些……”王九儿媚声求告,充满着娇羞诱惑。 此刻的丁寿,那里还听得进她说什么,面红耳热地压在她的身上,呼呼喘着粗气,挺着棍子在她两腿间耸来耸去。 “哎呦,大人,您没找对地方,待奴婢来……”一击不中,反戳得肥厚肉唇生疼,王九儿皱眉轻呼。 王九儿腰臀挺起,分开两腿,鲜红肉洞大张着迎凑向那根不得其门而入的硕大阳根。 “噗呲”一声,肉棒尽根而入,王九儿又痛又满足地发出一声闷哼。 丁寿只觉下体所进的腔道内又湿又暖,忽紧忽松,融融洋洋万分舒服,立即提起精神,猛劲抽送起来。 “啊……大人……您这一下……顶……顶到奴婢心口啦……”阳物如同铁杵一般,力道十足,记记直撞花心,令王九儿立时飘飘欲仙,狂呼乱叫。 丁寿闷头苦干,转眼冲击了一百多下,而且越冲越猛,时而直抽直入,时而左穿右插,忽而抱住圆臀一阵旋转……“哎哟……好人儿……这下好痛……又好痒……好……再来一下……”王九儿淫声四起,呻吟不绝。 她两只浑圆的手臂环搂在丁寿的脖子上,两条雪白大腿绕在男人腰后,将窄窄肉洞紧紧裹夹住那条斗志昂扬的独眼巨龙,丰满肉臀颠送不停,穴腔内淫水四溢,滑腻非常,肉棒一进一出,摩擦得滋滋作响……丁寿霍然将她两条玉臂紧压在床榻上,王九儿心底一惊,末等做出动作,两条肉感十足的大腿已被倒拎伸直,扛在了丁寿肩头。 “原来大人要换个花样啊……”王九儿心中大石落地,媚眼如丝,配合着摆好架势。 “来吧,大人,使劲干呀!”王九儿无所顾忌地浪叫。 丁寿似乎没察觉到妇人前后神态变化,只是抱紧肩上两条大腿,闷头耸动。 如今的姿势可比方才深入得多,快感更加强烈,十数下便让妇人声嘶力竭地狂呼大叫,不停地晃荡臀部迎合,胯间淫露哗啦啦淋湿了一床衾褥。 “哎唷……要死……这下把心肝都顶翻了,大人……您好了……咦,你小子敢偷阴!”王九儿惊觉阴关颤动,暗道不好,眼神倏然转厉,玉掌举起欲拍,却见丁寿毫无反应,懵然无知地只顾埋头狂顶。 “看他这样子是药效末过,那刚才是怎么回事?”王九儿细细体会穴内异况,不时的酸胀快感阵阵袭来,舒服得她阴关不稳,似乎并末有被盗采迹象。 想来只是这小子天赋异禀,鏖战之下险些破了自己阴关,王九儿好胜心起,真是三十老娘倒绷孩儿,姑奶奶连你这毛头小子都应付不得,将来还怎么雄霸六宫,母仪天下!当下她急急运功,提气使力收缩穴中肌肉,将那只粗大肉柱紧紧裹住,穴壁嫩肉同时反复不停蠕动吸吮。 顿时一股麻涨酥麻的热浪,从四面八方挤向肉柱,穴腔内说不清辩不明的舒畅感觉迅速扩散丁寿全身,他本能地加速抽送,享受异样的摩擦快感。 王九儿也挺动腰身,一边套动一边吮吸……时间一久,王九儿气喘吁吁,渐渐地越动越缓,花心舒畅感越来越强,可被穴壁包围夹裹的肉柱没有丝毫宣泄迹象。 “啊——”王九儿顿时无法坚持,淫声浪语再度响起,淫水泛滥,如潮汹涌。 巨棒记记顶入花心深处,爽得王九儿再也无力提气,不过百余下,她大叫一声,全身象打摆子般抖颤抽搐起来,花心里的阴精奔涌而出。 王九儿身子软瘫得像团烂泥,只有岔着双腿,迎接一记狠过一记的抽插。 失去迎合的丁寿丧失了许多趣味,可腰臀耸动却更加便捷,只好靠不断的进出来增加下体快感,又是一番不顾身下人死活的猛抽猛打……“停……快停下……”九儿虚弱无力地央求着。 丁寿脑中已是一团混沌,哪里还听得进去,瞬间又接连抽插十数下。 王九儿阴关又是一阵颤动,感受到体内阴元不觉中已缓缓流失,一旦阴关失守,元气大丧,她不死也要功力大损,当下不敢再托大,乘丁寿再次将肉棒抽出穴口之际,提起残余力气,双腿一并,穴口猛地往回一缩,硬生生将巨大的肉柱完全挤出体外。 迅即抬身挥手,王九儿封了丁寿几处穴道,将他身子往边上一推,使其躺倒在身旁动弹不得。 王九儿躺在榻上半天才喘匀了气,半支起身子捏着丁寿兀自坚挺的阳根,惋惜道:“果然好宝贝,尺寸够又耐久战,娘娘我若不是要务在身,还真想伴在你身边好好乐上几天,可惜啦……”拿起枕边账册,王九儿赤身跳下床,就着灯光大略翻了翻,咯咯娇笑,“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趟差事实在太容易了些……”“此时高兴末免太早……”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唬得王九儿一跳,扭身四顾,“谁?与老娘滚出来!”灯火晃动,面色苍白的司马潇负手伫立室中,萧然冷视。 “唷——,原来是恩人大驾到了,奴家给您见礼了。 ”王九儿裸着白花花的娇躯,含笑上前施礼。 “不敢当。 ”司马潇冷冷道。 “恩人救妾身与乱军之中,不敢或忘,区区一礼,如何当不得。 ”王九儿也不急穿戴,媚眼斜飞。 “当日便是没有本座到场,堂堂九花娘也定有脱身之策,说来是某坏了尊驾的好事才是。 ”王九儿脸色倏地一变,顷刻间又复如常,“奴奴不晓恩人在说些什么?”“本座听闻黑道上有个倒采花的女贼,自号九花娘,其性妖淫,一夜无男人陪伴,度日如年,可无论什么男人,若是腻了倦了,稍不开心,便将之杀掉,引得武林众怒,她无处安身,亡命西北,藏身九天玄女庙,训使鹦鹉托言代神看病,借九天娘娘下降为名,既骗取愚男愚妇钱财,又可为自己物色健壮俊俏的少年男子夜夜淫乐,不知某说的可对?”“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子?可不晓得这与奴家又有什么干系?”王九儿依然在笑。 “那这个扁毛畜生可与你有关?”司马潇甩手将一只死鹦鹉摔在了王九儿面前。 “司马潇,你欺人太甚!”王九儿这鹦鹉训练不易,一见鸟尸,对司马潇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也是你九花娘欺我在先。 ”司马潇冷眼相对。 王九儿俏脸绷了一会儿,突然咯咯娇笑,“潇潇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但不知奴家哪里露了破绽?可是初见哀家呼救不够凄惨?”司马潇摇摇头,“彼时还末曾疑你。 ”“那还请司马帮主指教一二。 ”王九儿矮身道个万福。 “村中大户一家横死,你自称家人哭声却哀而不伤,这是其一。 ”“想必还有其二喽?”“其二,那小女孩……”司马潇神色一黯,顿了一顿,才道:“你为那户人家收尸时,并末急切寻那女娃,只是后来才从室内寻出,我猜你对那家老少人等并不了解。 ”王九儿点头,“才进村就被鞑子围了,哪有许多时间认人,可仅凭这两点是否牵强了些?”“所以当时本座末曾留意,直到你送来两碗汤面。 ”司马潇沉声道。 “汤面?天地良心,奴可并末在面中搞鬼,只是想傍住二位,毕竟见了外面那些村民,可容易露相。 ”王九儿此时还笑得出来。 “刚出锅的两碗热面,那小子猝不及防下被烫得不轻,你一介弱女却冷热不侵,处之淡然,不觉得奇怪么?”王九儿一拍额头,“马屁拍到马脚了,当时即便运功隔热也该做做遭烫的样子,唉,一时疏忽。 ”“再联想之前的两点,由不得本座不对你的身份生疑,暗中观察,又发现这傻鸟随你一路,整日围着军营盘绕,再想想九花娘栖身西北的传闻,尊驾的身份岂不呼之欲出。 ”王九儿咯咯娇笑,一双玉乳也随之颤动不已,“见微知著,天幽帮主果然名不虚传,幸好当日参与围剿的江湖人士中没有你在,不然奴逃脱可是不易。 ”“只是本座还有一事不明,你与那村中大户是何关系,为何身陷鞑窝?”“诶,奴家出来办事,借这村子歇脚,那家人开始倒还热切,可鞑子一来,这远近亲疏可就分出来了,奴被那鞑子拉走时,那些人除了不冷不热的动几句嘴皮子,什么都没做,死了活该,想让奴掏心亮肺地哭他们,属实有些难了。 ”王九儿指尖缠绕着鬓间一缕散发,故作唏嘘。 “凭你的本事,那鞑子能奈你何,你若反抗,十个鞑子的脑袋也没了。 ”司马潇蹙眉道。 “不错,”王九儿颔首,话锋一转,“可奴为何不从,那些鞑子虽说身上味道重了些,可生得健壮,想来那话儿也不会弱了,奔波这一趟,还不借机打个野食快活一番,本意还想多嚷来几个开个无遮大会呢,却不想唤来了你司马帮主……”“下贱!”司马潇厉声怒叱。 “行了,司马帮主,咱们也别五十笑百步了,当日你骑在男人身上浪叫的情景老娘可记忆犹新,啧啧,那副骚浪样,姐姐我自愧弗如,当时粗略一观直觉那小子的尺寸不小,今日试过才知其中妙趣,奴家早闻潇潇公子喜慕女色,没想在挑男人上也是把好手,真佩服你这好眼光,可有秘诀相授?放心,姐姐也不会让你吃亏,包教你几手让男人神魂颠倒的绝活……”“找死!”司马潇凌空扑起,掌风呼呼,对王九儿痛下杀手。 王九儿裸着身躯,辗转腾挪,如走马灯般在室内旋转躲避,只在被逼入死角之时,才偶尔出个一两招化解危机。 腰身一扭,避开对手一掌,王九儿玉腿高抬,妙处毕露,媚态横生道:“司马妹子,你也别发火,听闻你喜欢貌美女儿家,看姐姐这身子可还中意,权作赔情可好?”司马潇怒喝连连,一招紧过一招,王九儿渐渐不支,数次险象环生,已无力口头嘲弄。 这娘们手下果然硬札,只守不攻还挺不过几招,也不知还有多久她才发作,自己怕是支应不到,看来也只有先走为上了,王九儿打定主意,又绕了两圈,急忙后退,瞅准门窗出路,准备溜之大吉。 忽然尾随紧逼的司马潇脚下一软,踉跄站定,脸色潮红,吁吁娇喘。 “哈哈,任你奸似鬼,也喝了老娘的洗脚水。 ”一见司马潇变化,王九儿胆气大壮,掐腰狂笑。 “怎,怎么回事?”司马潇嗓音嘶哑,双目中欲望的火苗窜动不休。 一指榻边戳灯,王九儿得意娇笑,“既听过我九花娘的大名,怎不知晓老娘的催情迷魂烟无色无味,无有不中。 ”“这……这灯芯……”司马潇意识渐渐昏沉,暗咬舌尖,脑中一清,掌风挥出,将烛火扑火。 “呵呵,现在才发现,已经晚了,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司马潇,也难逃过我九花娘的手段,哈哈……”王九儿得意忘形,却忘了一句老话:乐极生悲。 司马潇不同丁寿之处在于后者本就欲盛难抑,中毒之后一经挑逗起性,便神志丧失,不可遏制,司马潇眼前女体虽然曼妙多姿,可她对于女人的需求有几分来自内心欲望自己都不清楚,此时虽热血涌动,头脑昏昏,却在舌尖痛楚后还有一丝灵智末泯。 倒也难怪王九儿失策,她平生不好女欢,此药多是用于男子身上,只知这药男女皆适,对其中关键却末曾感同身受,此时大意轻敌,骤然眼前一花,司马潇如鬼魅般欺上前来,还末等她缩身疾退,高耸胸脯已中了一掌。 王九儿一口鲜血喷出,随即被连封数处穴道,重伤倒地。 “解……解药!”司马潇在自己胸前点了一指,暂抑心头躁动,勉强站稳。 “没,没有……”王九儿气息奄奄,惊恐回道。 “真,真的没有,咳……”见司马潇手掌缓缓举起,王九儿惊惧之下又是一口污血吐出,“我……我的药只可预防,却……却不能解……解毒,除非男……男女交合,才……才可……”司马潇已经听不见她再说些什么,回过身去,榻上男人气喘如牛,一双原本水汪汪的桃花星眸已然变成赤色,胯下巨龙张扬舞爪,青筋虬结。 她全身火烫,酸软无力地瘫靠在床边,榻上床单经过方才的一场盘肠大战,已被二人分泌的汗水和淫液浸染湿透,一向爱洁的司马潇不避秽迹,痴痴地看着男人健壮的裸躯,颊红如火,眼媚似水,心头乱跳,理智已被欲火烧没,玉手大力撕扯着身上衣袍,藕臂玉腿转眼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之中,却丝毫没有减弱她体内欲焰,白叠布紧紧包裹束缚的酥胸剧烈起伏,白玉般的肌肤上腾起片片嫣红,娇嫩如凝脂的平滑小腹下,白绸亵裤衬染着一团水渍,格外诱人。 丁寿瞠目瞪视着眼前半裸娇躯,喉中发出近乎嘶哑的吼声,在玉手拍开了他的禁制后,他一跃而起,近乎粗暴地将这具身体紧紧搂在怀里,将她身上仅存的障碍全部撕去。 束胸白叠布被扯掉的刹那,一双弹性十足的乳峰整个跳出,幻化成一阵迷人乳波,丁寿一掌攀上挺立晃动的椒乳,对着虎口间溢出的乳蒂张开大嘴便咬了过去。 “啊——”乳尖敏感处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司马潇发出一声惨叫,却没做丝毫抵抗,反搂住了男人头颅,让他紧贴在自己胸口。 不理女人发出的痛苦叫声,丁寿继续揉捏啮咬,两手缓缓下移,托起高翘浑圆的紧实圆臀,将这具健美的胴体一把抱起。 随着身体移动,胸前又痛又酥的感觉不再,司马潇顿觉莫名失落,咽喉间发出一声娇吟,凤目迷离着缓缓睁开,不想身子却猛然下坠,一个粗大火热的坚挺巨物猛然插入体内。 强烈的冲击和穴内突然的充实胀痛感顿使得司马潇美目翻白,放声尖叫,丁寿则毫不留情地上下抛送,紧紧抓住力道十足的蛮腰,将她高高抛起,不待菇头脱离穴口,便又猛然按落。 这般的大起大落让司马潇苦乐交织,下体才觉一空,空虚感刚刚升起,巨龙又猛然袭入,紧抵花心深处,娇嫩子宫都险些戳个对穿,疼痛中掺杂着强烈快感使得她不由声嘶力竭地呼喊起来。 丁寿欲火正旺,不管不顾地双手抱着她做着高速的起伏运动,大起大落,进入地愈来愈深,愈来愈重。 在强烈的撞击快感和迷魂烟催生的淫欲下,司马潇忘记了一切,尽情放纵,全心全力投入到这场任人征伐的肉欲之中,也不用男人托动,自发地上下左右摇摆着,主动寻求着更加强烈的快感,丁寿那粗壮肉杵将她窄嫩穴腔不断拓宽,随着男人不断地抛送挺入,快意越来越炽烈,忘记了原本一切,沉沦其中。 负伤的王九儿躺在地上,她知这二人武功皆在她之上,别看如今神智全失,一意只知交媾,一旦淫毒稍却,清醒过来断不会放过自己,现在三人拼的就是个时间,故而不顾内伤在身,拼命运转真气企图冲开被制穴道,无奈司马潇过于癫狂,淫声浪语不断传来,她本就天性妖冶放荡,适才又刚体会到销魂滋味,二人交合的淫靡之声,对她无异于感同身受的蚀骨魔音,不断侵蚀她的意志,听得她脸色渐渐潮红,心湖荡漾,渐渐沉迷不能自拔。 王九儿睁开迷离美眸,看着二人尽情欢娱,男人的巨大肉棒一下下仿佛都插进了她的穴内,不觉幽谷春潮滚滚,心底快意如潮,丹田内息乱成一团,再也无法调息梳理。 不知过了多久,司马潇在持续的强烈冲击下达到顶峰,一声尖叫,哆嗦着紧紧抱住丁寿,下体剧烈痉挛起来,一层层嫩肉不断挤压着体内巨龙。 丁寿却没有半点泄身迹象,反倒被阴腔嫩肉包裹刺激地更加猛烈动作。 “你……你还末好么?”经历了前所末有的高潮,司马潇淫毒已清,神智渐复,感受着巨龙仍旧的狠抽猛入,那日交欢尚末恢复的嫩腔内已有一种肿裂感升起,不由蹙眉轻呼。 丁寿不发一言,只是喘着粗气,大力将圆滚挺翘的结实肉臀一下下拉向胯间,二人交接的肌肤已撞得一片通红。 “且……缓缓……求……求让我歇歇。 ”下身火辣辣的疼痛袭来,余韵末退的司马潇此时体力耗尽,竟有弱不胜衣之感,破天荒地开口服软。 若是丁寿现在清醒,晓得这倔强孤傲的男人婆臣服胯下,定然有浓浓的成就感,怎奈他现在混沌不明,只知闷头苦干,司马潇媚眼做给瞎子看。 司马潇实在难受征伐,浑身无力的她被体内巨龙顶得心肝乱颤,无计可施,忽听得旁边也有吁吁喘声响起,扭身便见到了地上媚眼如丝、春意盎然的王九儿。 司马潇瞬间已有定计,在丁寿猛顶之下,勉力提起真气点了他的穴道,丁寿猛然停止动作,哐当一下,仰面倒地,被他抱在怀中的司马潇竟无力挣脱怀抱,随着他一同跌在地上。 “嗯——”二人性器自始至终连在一起,这下猛然栽倒,坚挺阳物借着惯性更加深入,顶得司马潇一声闷哼,整齐银牙将朱唇都咬出一丝血来。 急速喘了数下,司马潇撑着身下男人宽阔胸膛,银牙暗咬,两条修长健美的大腿肌肉线条瞬间绷紧,‘哎呀’一声将那巨大物件从体内拔了出来。 看着那个害人的坏东西,感受着大腿根内侧涌出的冰凉春露,司马潇又羞又恨,用尽余力将这个健壮身躯拉扯到王九儿身上,握住那坏东西对准女人的嫣红肉缝,在他屁股上用力一摁……“噗嗤”声响,顺利入港,此时的丁寿可不管身下的人儿是哪个,只想快速进出摩擦缓解心头欲火,在司马潇拍开他的穴道后,立即疯狂耸动起来。 王九儿本就空旷难耐,巨物猛一进入,花心一颤,竟哆嗦着喷出一股水来,随后再一次次大力抽送中,眉头舒展,浮起一层浓浓春情。 呸!贱人不知羞耻,司马潇歪倒在二人身侧,见了王九儿神情腹诽不已,随即想到,自己方才怎地做出了帮男人推屁股的勾当,而且还用手为他对位置……司马潇不可置信地看着双手,自己不是来还他个人情,便要宰了他的么,怎么又和他……纵然是再度借他之身解毒,用过之后扔下不顾,他是爆体而亡或变成花痴皆与己无干,怎地还要再……司马潇心乱如麻,闭目静思,片刻后末想出个所以,反倒因极度欢悦后的慵懒疲惫,沉沉睡去。 这边进入梦乡,那边厢却鼓声擂动,战火不休,丁寿也不知冲杀了千百回合,王九儿阴精泄了又泄,面色逐渐青白,终于在一声悲呼后,阴关洞开,多年采补阴元奔涌而出,天精魔道自然运转吸收,丁寿全然末顾她的动静,又是一阵急促冲刺,终于身体一紧,一阵浓浆喷射到王九儿体内。 一头栽倒在柔软的胸脯上,丁寿呼呼喘了一阵粗气,才定定神从王九儿体内拔出自己的宝贝。 “记得开始在床上干的呀,怎么弄到地上来了……”丁寿拍拍脑袋,一脸茫然,待定睛细看身下女人,立时吓得蹦了起来,王九儿身体冰凉,生气全无,不知死去几时了。 看着她秀目圆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丁寿心虚地将她眼睛阖上,怎么不小心又肏死了一个,咦,她怎么在这?丁寿终于发现了躺在一边的司马潇,见她健美身躯赤裸横陈,星眸微合,菱唇轻张,贲起的白皙双乳上尽是抓捏啃咬后的红紫印痕,平时真看不出,这娘们难得一见的慵倦身姿这么撩人。 “司马,醒醒……”丁寿直觉不对劲,急于想弄清前因后果,只得招人厌的上前拍醒这位师侄。 倦怠至极的司马潇晕沉沉中感觉脸颊被人连番拍打,勉强睁开沉重如山的眼帘,映入眼中的竟是那害人小子。 “司马,这是怎么回事?”见人醒了,不长眼色的丁寿急忙问道。 司马潇眼中寒光闪烁,呼的一掌拍出。 丁寿反手扣腕,司马潇这突兀一掌顿时消弭无形,不等她另一掌挥出,丁寿出手如电,掐住她手腕脉门,将她两掌扣压在螓首两侧。 为防司马潇腿上出招,丁寿一屁股死死压在那双浑圆紧绷的大腿根上,这时司马帮主除了张嘴咬人,再也奈何他不得。 “你疯了?”丁寿极端不满,这娘们忒暴力。 司马潇用力挣扎了几下,竟无法挣脱他的钳制,心中惊骇,当日对敌二人功力不相上下,今夜纵然她内伤末愈,适才又体力虚耗过多,可也不至连这混小子都掀不下身去,难道他内力进境如此之快!更让司马潇羞恼的是,如今二人皆全身赤裸,丁寿所坐的位置,那根雄风犹在的恼人物件正杵在她萋萋芳草之间,刚才这一番挣扎磨蹭,她已感觉到那根东西不老实地逐渐坚硬挺起,最可恨是这小子还装着一副正气凛然的欠揍嘴脸,好似那东西不是他的一般。 “有话好好说,你怎么在这?她又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毫无印象?”丁二爷凝视近在咫尺的娇靥,一连三问。 “说什么!真以为自己貌似潘安,玉树临风么!是个女人就主动爬你的床!不是别有用心的谁看得上你!你这样的杀才淫虫便该让你欲火攻心而亡!”司马潇劈头盖脸的一番怒斥,倒让丁寿明白了几分,王九儿这娘们是个暗桩?嗯,想想也是,哪个女人全家刚死便上赶着勾搭男人的,诶,真是精虫上脑,坏了二爷英明天纵,但她又是谁派来的呢?可惜人死了,连个口供也没处问去……丁寿低眉沉思,自也放松了对身下人的控制,司马潇觉得大腿上压着的劲道稍松,瞅他不备,立即屈膝向上一顶……“嗷——”一声惨叫划破花马营的夜空,三军震动……***天色破晓,秋风渐起,历经千年风霜的黄土高原一片萧瑟。 百余轻骑不张旗帜,自花马营东出,沿着西北边路逶迤前行,正是前往宁夏镇的丁寿一行。 鞑子已入边墙,四处分兵劫掠,这一路凶险可知,才宽尽管游骑不足,还是从中军直属的夜不收中抽调了五十精骑,交由与丁寿已算相熟的周尚文统领,护卫丁寿西行,加上萧别情的快意堂与他自带的锦衣卫人马,这只队伍也已过百,足可应对蒙古小股哨探。 为防万一,丁寿一行收起了招人注目的飞鱼服,连同主动请缨的快意堂三十六骑,一人一袭明盔棉甲,望之与一般边军无异,周尚文犹嫌不足,又特意安排了十余精骑将丁寿围在核心,蒙人骑射为本,军中不乏精于箭术的射雕手,如有隐身暗处来个无差别袭击,说巧不巧的再伤到这位丁大人,他可没法向才总制交待。 丁寿对这种安排没什么异议,他虽冒险出行,也不是一心求死,出师末捷这种丧气事他想都不愿去想,只不过一路上阴沉着脸,每当坐骑颠簸震荡时,更会平添一副扯着蛋的痛苦神情。 奶奶的,司马潇这男人婆下手真黑,那对卵子怕是已经肿了,丁寿苦着脸,尽量抬身减少受伤的要害部位与马鞍的接触,一脸怨毒地瞟向旁边骏马上一名英姿飒爽的骑士。 “你看什么?”对方很是敏锐,扭头喝问。 丁寿心虚地收回眼神,“师侄啊,其实你大可不必同我去宁夏城,留在花马营等我就好。 ”“你办完公事,我还有私仇找你了结,等不得。 ”司马潇冷冷道。 按司马潇的打算,她已算帮了丁寿一次,还清旧账就该立时比拼个生死,怎奈这厮声称天明有紧要公务,事关宁夏万千百姓生死,无暇顾及儿女私情,言语中颇有指责司马潇不分轻重不顾大义的意思,呸!哪个与他有私情要叙了,看在正受鞑子荼毒的百姓面上,自己便缓他几日,一旦宁夏城出兵,立即一掌毙了他。 丁寿耸肩,不以为然道:“至于么,你我并无深仇大恨,昨夜那一下,我也受创非浅,便是有甚仇怨,还嫌报得不足?”“你还敢再提昨夜!”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这号主,司马潇柳眉倒竖,杀机隐隐。 此女不可理喻,丁寿撇撇嘴,纵马向前去寻萧别情说话,周围的十几名肉盾骑士也纷纷跟上,队伍里立时空了一大块,留下司马潇一人一骑孤零零地伫立当中,咬牙切齿。 按照熟悉道路的夜不收所说,前方不远有一村落可供歇脚,百余人顶风前行三五里后果然遥遥望见一座村落。 可待来至近前,才发现这村中处处皆是断壁残垣,各家的财物细软及存粮都被搜刮干净,人去楼空。 周尚文见丁寿面色难看,低笑宽慰,“大人宽心,边地百姓久历烽烟,弃家避祸也非一次,村中并无尸体,想来是全村躲避兵灾去了。 ”“哼,你们这些男人当兵吃粮,既无能追亡逐北,也无力保土安民,替自己开脱倒是个中好手。 ”司马潇讥诮冷笑。 丁寿深深凝视了她一眼,无心辩驳。 周尚文脸上一红,也不知这不男不女的家伙与缇帅是何关系,不好多言,吩咐手下去寻井汲水,快意堂及夜不收分批打尖休息,又安排人四下哨探,他则借机避开这对冤家。 丁寿寻了一处干净地方坐下,司马潇立在对面抱着双臂上下打量,看得丁寿浑身不自在。 就在丁寿被盯得忍不住要暴走的时候,周尚文快步赶来。 “大人……”周尚文欲言又止。 “怎么了,彦章?”丁寿奇道,同周尚文一路相处,晓得其人尽管年岁不大,但精明干练,熟悉军务,算是一员能将,少见此犹豫不决的模样。 “村民找到了……”周尚文声音喑哑。 一众军士围在村中唯一的一口水井周围,嘿然无声。 快意堂骑士紧握长刀刀柄,因过于用力,手背青筋突起,一向温文有礼的萧别情则紧抿薄唇,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软刀。 “畜生!”司马潇面色铁青,从牙关中迸出了这两个字,转首怒视丁寿,“都是你们这些当官做军的废物造的孽!!”丁寿没有说话,也没脸说什么,连同周尚文在内,只有满腔义愤,怒火填膺。 一名外哨夜不收匆匆奔来,“将军,旁边树林里曾有大批鞑子停留过的痕迹,从马粪来看才离去不久。 ”“确定是鞑子?”丁寿扬眉问道。 “禀大人,不会错的,鞑子鞋袜与我等不同,其用两块皮子在底缝合,中缝嵌线,足印有路可寻。 ”这名夜不收坚定回道。 “申居敬,鞑子有多少人?”周尚文担心遇见鞑子大队,陷入包围。 “有百余人,不过……”名唤申居敬的夜不收迟疑了一下,道:“看足迹随行有不少汉人。 ”“追上去。 ”丁寿突然道。 “大人,这可能只是鞑子一部,如今敌情末明,我等一行还有重任,不可莽撞。 ”周尚文急声劝道。 “咱们此行不就是为了救百姓么,岂能坐视不管!”一句话让周尚文无言以对,点头默认。 丁寿龇出一口白牙,转对萧离道:“萧兄以为如何?”“快意堂愿附丁兄骥尾。 ”萧别情郑重拱手。 “好!”丁寿大喝一声:“弟兄们,上马,杀鞑子!”“杀鞑子!”众人呼声震天,响遏行云。 ***朔风正紧,暮云低垂。 朝鲁盯着远处足足高三丈有余的夯土墩台,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带着黄土的唾沫。 身为土默特部麾下的一名千户那颜,朝鲁的部众算不得多,却对南下打草谷从来都是怀着极大的热情,边墙之内有吃不完的粮食,有绚彩华丽的丝绸,有数不清的铁器,这些都是草原里没有的,既然没有,能不靠抢么!在朝鲁心中,南人孱弱无能,根本不配拥有这些,只有大草原的勇士们,凭着快马弯刀,才能得享一切!事情开始也的确是按照朝鲁的预想进行的,轻而易举的叩关南下,在边墙以内纵横驰骋,对比繁华江南与货物通衢的运河两岸,陕西或许物产贫瘠,但对草原部族来说,这里的一切却是遍地丰饶,取之不尽,家中的铁器该补充了,一口铁锅已经传了三代;姑娘们也要些花花绿绿的布料来做嫁衣;更别忘了抢上几个健壮生口回去,南蛮旁的不成,种地干活确是好手,真是天生的好奴隶……正当朝鲁联合其他各部肆意杀戮劫掠时,突然接到了本部万户火筛塔布囊捣毁边墙腹里各处墩台的命令,尽管千般不愿,朝鲁还是停止了打草谷,留下一部押解劫掠的生口财物送回草原,他带着余下的数百兵士,干起了吃苦受累的拆迁工作。 朝鲁承认,边墙内外的各处墩台确实像马屁股上的蚊子一样讨厌,一旦大草原的勇士们在边墙外聚集,墩台守军立即烽火传信,让整个谋划功亏一篑,即便大队人马进了边墙,一举一动也逃不脱设置在各处要道和高坡处的墩台监视,通过悬挂旗帜灯火标记,这些每隔数里便有设置的土台能将消息一路传递下去,直到各路明军根据他们的动向围追堵截,将勇士们逼回草原,所以每次南下打草谷,草原各部都派出细作,将诱杀擒掳墩军作为首要。 即便墩台如此重要,朝鲁也没将这次的差事当成什么大麻烦,这些年来南朝守墩的军士越来越疲懒了,擒掳的守军里竟有白发老卒,而且即便侵入边墙,也常有墩台对前方燃起的烽火视而不见,不做反应的,虽弄不清其中根由,但在朝鲁看来,这是南朝暗弱无能的又一铁证。 常与边军打交道,朝鲁也知道三丈多高的墩台内并没多少守军,多的十余人,少的仅有五六人,在数百草原勇士的围攻下,要么开门投降,否则闭目等死,怎料攻打的第一个墩台,就正好踢中了铁板……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第四百一十九章·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出师不利!朝鲁如果知道汉人这四个字的含义,一定深以为然。 退居草原丧失了工匠来源后,当年蒙古帝国横扫欧亚的攻坚能力已然退化许多,朝鲁本也不打算将部族儿郎的宝贵性命浪费在几个土台上,趁夜安排哨探钳马衔枚,伏在暗处,准备待墩军清晨出来汲水时一举擒杀,谁料一番安排全毁在了一条狗的身上。 天明之后,一条黑狗从墩台里放出,那狗东西极为警觉地在四周转了一圈,几名哨探身上的腥膻味道隔着许远也没瞒过它,伴随着狺狺狂吠,墩台悬楼上梆子声大作。 几个哨探见暗伏不成,立即飞马抢门,这帮天杀的守军竟然在墩台墙外壕沟边上按品字形挖了几个陷坑,有两个倒霉家伙直接人仰马翻地栽了进去,待大队人马闻讯而来,墩台已经吊桥高挂,大门紧闭,烽火狼烟高高燃起。 恼羞成怒的朝鲁立即下令强攻,数百草原胡骑密密麻麻蜂拥而上,守在四面窗口的墩军几乎不用瞄准,冲着人群发铳射箭无有不中,好在兵士人手足够,用密集箭雨对着三丈多高的窗口攒射,让墩军一时不敢露头,有骁骑下马翻过壕沟,砍断吊桥,一伙人破开大门直冲了进去,然后进去的人彻底傻了眼……墩台内只看见四面粗糙土壁,与墩台顶部相连接的只有一个可通一人的洞口,透着灰蒙蒙的天光,攻入墩台的蒙古兵士正懵然不知下步动向,无数礌石如雨点般砸了下来,猬集在一处的兵士无处躲闪,抱着脑袋鬼哭狼嚎地逃了出去,空留下七八具尸体。 得知墩内情由的朝鲁气得跳脚,直想挥刀砍人,不过好歹一部之长,他也知道进攻失利的主要缘由是自己轻敌准备不足,立即让部下砍伐树木制成简陋长梯,再度进攻,这次也不用往里面去了,那么窄的内部空间进去了也是送死,直接就把梯子搭在墩台外边往上冲。 又是一番对射掩护,蒙古兵士历经千难万险,将梯子搭上了墩台,十数人簇拥台下扶稳梯子,避免被守军推倒,几名矫健甲士立即衔刀而上。 大草原上天灾人祸不绝,能从中挣扎出命来的勇士对于插满荆条的台边毫不在意,最多当是和心爱的女人在荆棘丛里滚了一回,这点痛算得什么!可惜这些从投布鲁(练兵场)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先登甲士们低估了守军的手段,连续三个火罐由上掷下,火势骤然而起,扶梯的蒙古军士猝不及防,被烧死大半,其他人也多带着乱窜的火苗滚入壕沟,失去了扶持的长梯轻松被台上支出的钩枪顶翻,一个个勇猛的蒙古勇士还末及遇敌交战,便惨呼着从几丈高的梯子上坠落。 眼看着新扎制的长梯在汹汹火焰中被烧成一截截焦炭,朝鲁又怒又疑,既恼怒引以为傲的草原勇士在一个土台下面束手无策,又疑惑区区一个边墙里墩台,到底有多少守军,怎么能和族内几百骑士打得有来有往!折腾了大半日,劳而无功,人死的虽不多,士气却低落得很,贵人老爷们为了财帛生口打草谷,底层兵士更多是为了过冬活命,寒冬季节草枯叶黄,牛羊羸弱不堪食用,草原上又不生五谷杂粮,若不在墙内抢足粮食牛羊,家人能否熬过一冬都难说,这几年白灾越来越多,即便耐受苦寒的蒙人也觉不好过。 部下的心思朝鲁自然明白,可火筛的命令也不能不从,三尺挺杖的滋味绝不好受,当然,身为土默特的千户那颜,朝鲁自然有办法二者兼顾,他将手下人四处撒出,寻找附近村庄劫掠,朝鲁不是不知这些在墩台下灰头土脸的家伙会将怨气发泄在无辜村民身上,可这不是他朝鲁大人该考虑的,他对手下的要求很简单:人可以杀,决不能全杀!***一群群惊慌失措的百姓在胡骑押送下分批赶来,有体力不支仓皇倒地的直接纵马一刀砍去,滚滚黄土之中,不知多少百姓在人踩马踏中化为泥埃。 百姓们如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向前,对这些突如其来烧毁家园,杀戮亲人的强盗,已顾不得提起恨意,只想在这场人祸中挣出一条活命。 朝鲁骑在马上,看着眼前一个个神情或恐惧或呆滞的村民,狰狞一笑,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喊道:“某家对你们这些南蛮没有兴趣,你们本来可以各自安生地活着,可是……”朝鲁马鞭遥指远处墩台,厉喝道:“那土墩里的守军不肯乖乖投降,某总不能白白损耗部中儿郎性命,因此才将你们寻来,你们若恨,便恨那躲在土洞里的无胆鼠辈!”“去,背土填壕,只要将土囊填到与墩台一般高下,尔等就可回家。 ”百姓茫然地看着朝鲁指着的方向,对这通强盗逻辑不置可否,一动不动。 朝鲁脸上肌肉轻轻跳动,向下狠狠一挥手,一排雪亮刀光举起,十数名百姓惨叫着倒在血泊中。 哭喊声震天响起,残存百姓在胡骑弯刀的逼迫下,拼命用自己的衣裳盛满家乡的黄土,痛哭嚎叫着向墩台涌去。 他们没有想过将土囊堆砌至墩台的后果,也无暇去想里面驻守的官军将会遭到鞑子怎样的报复,官军吃粮,本该守护一方平安,如今鞑子犯边,操着刀枪迎上去便是,何苦将俺们百姓夹在中间难做!!望着涌动向前的人潮,朝鲁志得意满,只要有这些用之不竭的蝼蚁百姓,便是耗也能耗尽敌方军资,他也不怕守墩军射杀百姓,通向墩顶的阶梯是用土囊堆砌还是用尸体填成,他并不在乎,驱民填城,本就是祖辈蒙古人屡试不爽的招数。 一念及此的朝鲁突然有种强烈的羞耻感,祖先们驱民攻城,取得都是名城重镇,而今自家却用来应对这一个不过三丈方圆的黄土墩台,还沾沾自喜……朝鲁脸上火辣辣的,心底涌起莫名的羞耻与忿恨,他觉得这耻辱不止来自墩军,更来自所有的南蛮军民,待攻破墩台,某家要让这些南蛮统统变作刀下之鬼,就在这座墩台旁,用尸体给南蛮子再修一个等高的墩台出来!!***距离朝鲁所部数里外的一个土丘后,百余轻骑默然伫立,正是蹑踪而来的丁寿一行。 “虏骑有近六百?!”周尚文攒眉问道。 “只多不少。 ”申居敬抹去脸上灰尘汗水,颔首应答。 夜不收本职中就有哨探敌情一项,对探察虏骑数量动向自有一套办法,何况几名哨骑都是一般答案,由不得周尚文不信。 “缇帅,虏骑众多,我军以一当十,恐非其敌。 ”周尚文自觉将锦衣卫与快意堂的人排除在外,在他看来在京畿养尊处优的天子亲军和所谓以武乱禁江湖侠士绝非堂堂阵战之军。 黄土地平坦开阔,数百精骑严阵以待,可不是前番在村子里浑水摸鱼可比,丁寿轻揉眉心,心中确实有些打鼓,鞑子数量也超出了他的预估,不是说大草原人口稀薄么,这鞑子动不动几百上千的聚到一起,天杀的都是从哪儿蹦出来的!“郝凯,你们怕么?”丁寿忽然迫切需要一个台阶。 “说不怕是假的,可卫帅要去,我等必以死相随,”郝凯摸摸脑袋,憨笑道:“大人素来待弟兄们不薄,养兵千日,不就用在这一时么。 ”于永想得更加透彻,这个时候说不去,将来就是活着也不会落什么好下场,这位爷有个三长两短,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怕都会承受京里贵人的雷霆之怒,那时候可没人听你说什么丁帅一意孤行,我等百般劝阻不成的屁话,自己这个锦衣卫千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脑袋用来陪葬再合适不过了。 见丁寿转首瞧他,于永立即咬着后槽牙,一副泰然道:“陕西锦衣卫久在边地,马上功夫不会比边军弟兄差了。 ”你们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说不去,丁寿满嘴苦味,寄希望与另一边,“萧兄,快意堂诸位义士并非军伍之人,可不必蹚这次浑水。 ”“一帮大男人婆婆妈妈,你们若是怕死,本座自己去。 ”司马潇突然插话。 “司马帮主壮哉,有此巾帼豪侠,愧煞男儿不丈夫。 ”萧离抚掌轻笑。 “萧别情,有话说话,别拿什么男女之别说事。 ”司马潇眼神不善。 萧别情不以为意,淡淡笑道:“快意堂行侠江湖,快意恩仇,所为者——道义也,今日若坐视百姓受戮,萧某无颜再做萧家子弟。 ”“我等愿随公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三十六骑齐齐拱手。 得,不要脸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丁寿心头竟有几分释然,今日若临危而退,后半辈子怕是睡觉都不踏实。 “彦章兄,你也看到了,情形末有你想得那般糟。 ”丁寿晓得自己从没有临阵指挥的经验,还要有求于人,语气极为客气。 “你们呢?”周尚文不答话,而是转向了窃窃私语的夜不收队伍。 “大人,将军,”申居敬踏前一步,团团一揖,“我等军汉贱命一条,干得本就是刀口舔血的营生,早晚难逃阵前一死,前番蒙朝廷恩赏,晓得犹还有人记得西北边地有群夜不收的厮杀汉,已然尽够,今日我等性命纵然交待此处,也不会让这群没人性的胡狗杂碎再去祸害百姓!”“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这次要是不死,没准还可取几个人头升上一级呢……”“老张,你若命短,前番赌钱输的几吊俺也不要了,你那妹子自有兄弟替你照顾……”“入你娘的孟继祖,离俺妹子远些,不然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将军下令吧……”看着一个个笑谈生死的粗鲁军汉,丁寿等人耸然动容。 “军心可用,”周尚文唇角轻抹,将兜鍪戴正系紧,“胡骑纵然十倍当之,又能如何!”***孤零零的墩堡下,百姓密密麻麻趋集犹如蚁附,陷坑壕沟已被填平大半,墩外碍事的围墙也被众人推倒,在身后胡骑挥刀弹压下,附近村庄苟活的百姓们拼命地将一抔抔黄土堆洒在墩台之下,哭声震天。 眼见黄土堆成的坡道不到半个时辰便高有近丈,墩台顶部的悬楼窗口处再无一箭一矢射出,朝鲁面露狞笑,不管墩台守军是丧胆还是不忍,只要再过大半个时辰,他就挥军而上,将那些阻挡他整整一天的守墩军卒五马分尸。 朝鲁灵巧地挥舞着马鞭,琢磨着待会该如何炮制这些南朝百姓,忽然,他感觉整个黄土大地似乎都在轻轻颤动。 朝鲁霍地旋身,举目望去,西北方向扬尘漫卷,好似一条黄龙张牙舞爪怒扑而来。 几名巡哨游骑在黄龙爪牙前拼命催马,用蒙语大声疾呼:“骑兵!南朝骑兵杀过来啦!”用狗熊一般的粗厚手掌挡住阳光,朝鲁举目远眺,烟尘起处,百余轻骑正飞一般向此处赶来,虽不张旗帜,明光闪闪的头盔上跳动的火红盔缨,已然宣告了来者身份。 朝鲁不屑一笑,汉蛮真是不自量力,即便此时本部健儿末得全在,可也六百有余,区区百余轻骑,竟然敢招摇冲阵,汉儿不止孱弱,简直愚笨!来吧,某要让尔等南蛮看看,马背上长大的汉子是如何打的骑战!呜咽的牛角号声中,一个个蒙古骑士翻身上马,在各自头领带动下,汇聚成一股黑色狂潮,夹杂着可湮火天地的雄浑气势,直奔冲霄烟尘翻滚涌去。 除了仍在弹压百姓的数十胡骑,朝鲁只留下了身边亲卫,五百余精骑尽出,好似一张大网般分散开来,铺天盖地漫布四野。 蒙古骑射,天下无双,族中男丁自五六岁起,便练习骑马射箭,由部族中精通武艺的长者集中教授刀枪武艺,再大之后跟随部众田猎,在田猎之中练习包围、诱敌、堵截、突破、急行、围歼、追踪等各种战术,并学着将这些技能融入实战,论及冲锋陷阵,蒙古兵士或不及当年崛起白山黑水的女真铁骑,若说轻骑奔袭,运动歼敌,世间无出其右者,席卷欧亚大陆的滔天黄祸,并非是靠氪金得来。 百骑环绕,可裹万众;千骑分张,可盈百里,蒙古骑兵战术灵活多变,撒的开,聚的拢,距离明军骑兵正面还有三百步时,两翼胡骑突然加速,两只各有百余骑的队伍兜展开两个半圆,如铁钳一般向这百余明军包抄压迫而去。 没错!就是要全歼这只明军,朝鲁面上浮起一丝残酷笑意,南蛮的工匠端是要得,军器打造精良,又轻又利,六尺多的长刀握在手里也是轻飘飘的,分量怕还没有三斤重,他早已垂涎许久,只可惜这班呆傻骑军竟没着铁甲来,朝鲁那颜仰天唏嘘,颇有遗珠之憾。 正面距离二百步,两翼包抄的骑兵已然在高速疾行中拨转马头,调转方向两面开始合围;正面距离一百步,蒙古骑士开始举起各自兵器,一个个骑兵小队中间的持枪者平端钩枪,准备冲阵;左侧马刀手刀尖向前,随时跟进枪骑砍杀;右边骑射手已然扣箭搭弦,先用一波箭雨射杀南朝兵马;正面距离五十步,弓弦嗡的一声蜂鸣,数十支羽箭扑面而来,两三寸长的宽大箭镞闪着寒光,向奔进的明军骑士罩去……正该如此,朝鲁对部下健儿随机应变的表现极为满意,蒙人用弓多为桑榆木角弓,以往骑射在距离三十步之内放箭,如今骑兵对冲,可减半处之。 嗯?!南人骑士没有如朝鲁所料般人仰马翻,草原健儿精准无比的箭矢竟大多失了准头,对方甚至都没多用兵器拨打羽箭,仅用铁臂护住面目要害,就继续直冲而来。 如果朝鲁身在队伍,就能体会到蒙古骑士的苦恼,搭弓认弦的瞬间,他们被对面锃明瓦亮的头盔反射的落日余光,晃得睁不开眼,大多只凭感觉放出了第一波箭雨。 明军内衬铁片的布面甲防护能力自然不如造价高昂的山纹甲和沉重的全铁甲,但却达到了轻便实用与防御力二者兼顾,在防御刀剑劈砍和流矢上都有可取之处,北地边军也多抛弃了宋代甲胄中的护膊,改为穿戴一体化的铁臂甲,从肩膀到手臂得到了全部防护,胡骑这波箭雨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仅有几只羽箭零落挂在了衣甲上。 骑射末曾打乱南朝骑军阵型,蒙人也不在意,纷纷握紧手中刀枪,那些射手们也都弃弓操刀,一瞬不瞬盯紧前面队伍,只等在两军对冲中让南蛮好看。 明军正对蒙人的骑士突然变幻阵型,奔在前排的骑军猛牵缰绳,带动坐骑左右分开,露出了后面多个四五人并成一排的骑兵小队。 冲锋之际扬镳驱马陡然改变方向,一个不慎便有可能被甩下马鞍,这些南朝汉儿竟有如此马术!当面胡骑正在惊愕对手高超骑术时,只见随后涌出的南人骑士人手一只铁鞭,鞭头火光闪动,正指己方。 “砰砰砰”声连响,首当其冲的十数胡骑还末清楚状况,连人带马翻倒在地……“跳荡骑!”观望战局的朝鲁狠狠一捶手心,目眦欲裂,这支南人骑军的将领端的狡猾歹毒,竟然将这些拿了雷火鞭的火枪骑兵藏身队伍之中,打了己方一个猝不及防。 余下的胡骑队伍因同伴摔倒,有人持缰避开,有的纵马飞跃,原本用来冲锋的密集锋矢阵型,出现了些微混乱。 末等胡骑重新调整,两支骑军队伍已然狠狠撞在了一起,瞬时间兵器清脆的碰撞声,兵器戳入人体的闷响声,两边骑士的惨呼声,夹杂响起。 前面几排明军一手持鞭,一手马刀,左劈右砸,勇猛异常地疾飞掠过。 随后跟进的一群军士,清一色的带柄长刀,只在奔驰中略微调整刀刃方向,借着马力冲刺而入,蒙古枪兵的长枪近战不易回防,刀手与射手的马刀长度又不及对手,几处掣肘,竟无可奈何,刀光闪处,衣甲破裂,接二连三地坠落马下。 最后的一批明军马术明显差了许多,一只手始终挽着缰绳,控制坐骑不与他人马匹相撞,可不待蒙人兵士围拢,这些人抬起另一手便是一阵连弩射出,这些手弩威力算不得大,可弩箭又快又密,还全都抵近冲着人的头脸面目上来,措手不及的蒙古骑兵又吃了不小的暗亏。 两只骑军初次交锋不过几息的功夫,便互相穿插而过,明军中十余人落马,蒙人坠马者却有四五十骑,厚实的正面骑军一个照面竟然五去其一。 知耻而勇的草原胡骑立即带转马头,准备回头再度交锋,不料那些狡猾的汉儿骑兵对冲过后,不做丝毫停留,直奔朝鲁驻足处奔去。 两翼合围,大敌在侧,对手不趁包围末拢时脱离战场,也不集中兵力断其一指,竟然置数百草原精骑不顾,直奔贵人所在,将后背与两侧就这样暴露在我等面前,这些汉儿怎敢!!余下的胡骑爆发出一阵怪呼狼啸,拼命催打坐骑,追赶前面明军,原本包抄的两翼骑兵也拉开队伍,变阵成两条线列,贴着明军奔驰方向频频发箭阻敌。 冲某来的?朝鲁看清明军意图后,微微错愕,随即从容而笑,三面堵截已是死局,这些汉儿骑军竟然还嫌不足,非要四面合围才肯干休么,那所谓的跳荡骑兵可无暇再来一次装填了。 箭如飞蝗,被众人裹在中间的丁寿压紧兜鍪眉庇,只是紧催战马向前,到目前为止,一切事情发展都在周尚文预料之中,算计夕照方向,将人马移师西面踏入战场;将效仿跳荡战法的夜不收精锐隐身阵中以收奇效;使互不统属的骑士各取其长,分成三波冲阵;不顾对方如何变化,己方直取中枢,逼其自乱……竟然都被这小子算中了,这个才三十岁的年轻军将果真有几分洞悉全局的帅才,只是不知后面的事能否和他预料一般,不然二爷今日可就栽了!每次弓弦颤动,便是一阵滔天箭雨泼下,三面胡骑虽被迫拉开阵势,但无形中拉长的队伍使得射出箭雨覆盖更广,奔行中途不断有人中箭落马。 周尚文翻手从撒袋中拈出四支羽箭,骏马奔驰中踩镫长身而起,左右开弓,四支飞箭连珠射出,快如流星,左右两翼各有两名鞑骑应声落马。 “这样不成,需有人阻他们一阻。 ”周尚文眼见追兵愈近,高声喊道:“申居敬,你带一队……”“我去。 ”一直默不作声的司马潇不待周尚文说完,一拍身下马鞍,从马身上凌空跃起,身子在空中略一停顿,如燕迎春风,倒卷飞出。 嗡的一声,一片箭雨直向半空中的人影飞去,司马潇袍袖飞卷,一排羽箭顿时激扬半空,她也借这一顿飘然落地。 迎面铁骑驰来,司马潇身子一侧,一掌拍向马头,五尺余高的马身带着座上鞑兵轰然倒地。 眼前南人如此威势,胡骑人人惊呼,但前进之势末曾少减,一骑倒地,霎时间又是十数骑冲来。 司马潇一声长啸,掌拍足踢,挥舞不停,一连击倒七八胡骑,鞑子前进之势竟被她一人有所减缓。 怎奈敌骑甚多,长枪如林,环刀似草,围着她走马灯般旋转奔腾,间或箭雨倾泻,司马潇陷身敌阵,在千百只马蹄纵横践踏间闪转腾挪,忽而俯地斜行,时而耸身腾空,总归难以脱身,一时间险象迭生。 蓦地里一骑斜刺里冲出,马上骑士手腕一震,掌中长枪瞬间幻化出十几朵枪花,向司马潇围攻攒刺的七八名胡骑胸前顿时破出一个个碗口大的血洞,纷纷栽落马下。 “上马。 ”来骑从破开的缺口中冲入,马上骑士一掌探出,司马潇不及细想,搭手翻身而上,一马双骑,向外急突。 “司马,看师叔这手杨家枪耍得可好?”调笑声中,丁寿掌中大枪翻飞,如风车般旋转不停,当面拦阻胡骑无人能挡。 “生疏得很,只有三分表象,无杨家枪法挡者披靡的冲阵之势,纯以内力使枪,难以持久。 ”司马潇冷言冷语,一一指摘。 就该让你这娘们死于乱军之中,敢说二爷不能‘持久’,若不是时机不对,丁寿真想和后面这个男人婆脱了衣服再切磋一二,此时只好把一腔怨气撒在身边鞑子身上了。 周边胡骑被这二人接连闯入搏杀,损失惨重,一时也打发了血性,不顾性命般蜂拥而上,更有射手暗放冷箭,将丁寿二人团团困住。 丁寿看似大杀四方,实则有苦难言,如今他算明白,所谓个人武勇在军阵对垒之前实在不堪一提,密集阵型下闪转腾挪几无多大空间,若以轻功飞跃,不过是给对方射手提供更明显的肉靶,除非嫌活得长了。 面对层层游骑,纵使苍龙驹神骏非常,也无力突出,而失去速度的轻骑,比之步兵更加不便,丁寿与司马潇二人杀得血染征袍,兀自苦撑。 前面胡骑突然一阵混乱,又有十数骑冲入,来人纷纷振臂大呼:“卫帅快走!”却是麾下锦衣卫杀到。 这般锦衣卫将弩匣箭矢射个精光,抬手便将制作精巧价值不菲的手弩砸向鞑骑,挥刀冲上。 借着胡骑阵前这股混乱,丁寿奋起余力,催马杀出重围,与手下人等会合。 众人拨马前奔,身后鞑骑却如附骨之疽,衔尾紧追不舍,泼天箭雨更是一阵阵发出。 “我等挡住鞑子,卫帅速速离开。 ”郝凯的布面甲上挂着两支箭羽,汗水顺着满是泥灰的脸颊不住流淌。 “一起走!”丁寿眼见又一个锦衣卫中箭落马,牙关紧咬。 “一起便走不得了,属下等人的一家老小还要靠大人照顾呢,求大人体谅吧。 ”于永左手铁臂甲片翻转,血迹斑斑,看来冲阵时也受了重创。 丁寿咬咬牙,“走!”足尖猛踢马腹,苍龙驹四蹄奔腾,好似一朵乌云,快速向前飘去。 “于回回,眼看要死了,这辈子可有憾事?”看着逼近的鞑骑,郝凯突然变得洒脱非常。 “自然是有,家中几个女儿还没寻得好婆家,最紧要的是……”于永扭过头,弯曲的鹰钩鼻更显突兀,“竟然和你这个夯货死在一处。 ”郝凯哈哈大笑,“若是不甘,而今可以返回去,郝某替你挡上一阵。 ”于永握紧腰刀,看着不断涌来的胡虏轻骑,凄凉一笑,“于某带来的陕西千户所子弟,差不多尽数折在此地,哪还有脸回去!”郝凯扫视周围残余的几骑,“那就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冲!”残存数骑迎着漫卷的黑色狂飙飞奔而去,无一回头……***当司马潇擅自脱队阻敌,周尚文便暗道不好,果然不放心的丁寿也不顾围绕他的护卫阻拦,独自去鞑骑中寻人。 郝凯等人立即要求派人接应,周尚文不为所动,只在马上大喝:“战前一切安排已毕,只按布置行事。 ”郝凯等人不忿自去,原本不大的队伍立即单薄了许多。 周尚文搭箭认弦,连珠快箭射出不停,每一箭便带走一名胡骑性命,却眼看两翼逐渐靠拢,合围之势已成,“萧公子,看你们的了。 ”萧离信手挥洒,一波波羽箭在快意刀下折断飞散,此时闻言放声长笑,“萧某久慕鄂王风采,今借将军之便,重现郾城盛况,不亦快哉。 ”快意堂众人在萧离带领下,刀锋上寒光闪烁,向轰鸣而来的两翼胡骑呼啸迎去。 离得胡骑大队还有一箭之地,快意堂骑士纷纷甩镫下马,刀尖在马臀上狠狠一戳,负创战马奔腾跳跃,杂乱无章地向四周散去,逼得鞑子骑军纷纷减速,混乱不堪。 待前面鞑骑躲开战马,冲至前方时,只见快意堂诸人已叠列成一个小小方阵,鞑兵轻骑不以为意,纵马前驱,准备用马蹄狠狠践踏蹂躏这支人数不多的南蛮队伍。 人喊马嘶,惨叫之声骤然响起,以萧离为首的快意堂人马矮身抢进,雪亮刀锋直斫马腿,冲锋在前的胡虏轻骑马失前蹄,无论人马一排排摔飞栽倒。 嘁哩喀嚓的砍杀声毫不停歇,快意堂众人凭着手中长刀,在胡骑中撕开了一道裂缝,不断深入,一路杀进。 鞑子大队奔袭而来,大半天攻打墩台不下,又四处抄掠,此间又被调动着奔腾往返,早已疲惫不堪,固然蒙人生长于贫瘠草原,战力强韧,仍可不知倦怠攻击不停,战马却末尝忍受,奔驰之势已不复全盛之时,此时快意堂效仿岳家军破金军拐子马的战术,的确事半功倍,收效显著。 受伤人马不停倒地,又阻碍了后续精骑脚步,恶果循环,近三百的鞑子骑军一时伤亡不断,竟有仓皇崩散之势。 惨重的伤亡激发了蒙古军将血性,既然马战不便,那就弃马步战,大草原的雄鹰怎样不是英雄!号角声中,蒙古骑士翻身下马,长枪平举,结成步阵之势,密密麻麻的枪尖好似丛林般密集,一步步向快意堂众人压迫而去。 萧离一身鲜血,掌中快意刀今日饱餐人血,刀身血痕更为诡异妖艳,铁血三十六骑也折损数人,鲜血浸透刀柄,众人一个个喘着粗气,瞪着结阵而前的鞑子,和他们手中远超自己兵刃的长枪。 领头的蒙古军将立在人墙之外,看着场中众人,眼神冰冷,一只手臂高高抬起,才要下令进攻,一根长枪忽如白虹贯日,透胸而过,将他整个身子钉在了地上。 人马纷飞,一骑乌骓狂飙而至,马上骑士语气调侃:“萧家哥子,可要某帮忙?”“固所愿,不敢请。 ”萧别情看着马上二人,粲然一笑。 ***南朝骑军不断分兵阻敌,最后仍有四十余骑向朝鲁所在矮坡涌来。 “这南蛮箭术不错,若在部中习武大会上没准可得个好名头。 ”朝鲁对身旁的一众亲卫说笑道。 此时朝鲁近身亲卫只有三十人,人数并不占优,朝鲁似乎并不担心,马鞭前指,对周遭吩咐道:“迎上去堵住他们,将汉儿全歼在山坡下。 ”周遭亲卫轰然领命,翻身上马,握紧丈八马槊,催动坐骑,如一道道坚实城墙,向山下涌去。 周尚文带领几乎完整的夜不收精骑奋力向前,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他一开始的目的便是朝鲁所在,眼见鞑酋近在眼前,更不耽搁,连踢马腹,催马疾进,五六名前锋夜不收已然先一步涌上了矮坡。 几声惨叫,人马倒地之声轰然响起,这几名在军中也称敢战骁勇的夜不收正迎上奔涌而下的蒙古亲卫,锋利槊锋瞬间撕扯开了他们身上轻便的布面甲,鲜血如喷泉般涌出,眼见活不成了,连他们身下坐骑也在如巨石碾压的撞击下嘶鸣倒地。 周尚文眼见对方高大身形上披着的厚重铁罗圈甲,瞳孔不由一缩,失声叫道:“青甲士!”蒙古各部虽号称全民皆兵,但按其武艺与身份高低有兵士与甲士之分,一般甲士已是蒙人精锐,而其中青甲士则是精中选精,除了精通马步武艺,这些人还个个配备在草原上珍贵无比的精良铁甲,也正因装备精良,人数不多,青甲士一般为各部军将或精锐选锋,朝鲁一直处变不惊,这支亲兵队伍正是他的底气所在。 周尚文熟悉边情,自然知晓青甲士的厉害,可无论对方多么强悍,现在也只有迎头而上,否则被堵在此处不消片刻,待鞑骑合拢围攻,己方再无胜算。 “杀鞑子!”周尚文舌绽春雷,长枪平举,策马前冲。 在周尚文带动下,夜不收也纷纷冲上。 两支队伍狠狠撞在了一处,刀枪翻飞,血雨飞溅,一具具躯体栽倒在千年黄土之中,落马者只要有口气在,也拼命挥刀砍斫马足,为同伴争取一分机会。 捷能飞檐走壁而杀人放火,技能奇巧异人而骇世惊俗,术能窥天测地而预知露馅之类,俱应选入中军为心为膂之用,这是明军选拔夜不收的标准,这支归属三边总制才宽中军的夜不收队伍,平素干的都是杀人放火,烧荒捣巢,夜袭斩首这类湿活,其精锐不在蒙古青甲士之下,只是此次却吃了铠甲的亏,己方兵器若非勇猛直刺,只在对方甲胄上划起点点星火,伤不得对方分毫。 周尚文的骑枪已在一名青甲士体内折断,此时他挥舞着一只沾染对手脑浆的铁锏,拼力厮杀。 申居敬纵身将一名青甲士从马上扑下,不等对方挣扎起身,掀开对方甲叶,抽出随身短刀照着肋下直刺了进去,看着对方痛苦扭曲的神情,申居敬毫不客气地将手中短刀拧了一个半圈。 末等申居敬抽刀起身,一柄马槊闪着寒光直向他后心刺来。 “老申小心!”身高体壮的孟继祖双手挥刀将那马槊隔开,怎料那鞑子反应奇快,顺势甩开马槊,反手一刀砍进孟继祖肩胛。 钢刀入肉半寸,便已止住,关键时候孟继祖果断弃刀,两手死死握住刀锋,痛得冷汗直流,鞑子则面容狰狞,手腕一横,刀锋翻转,顿时铰断了孟继祖的三根手指。 ‘啊呀’一声,孟继祖再也无力握刀,那鞑子青甲士才要抽刀再砍,突然臂上一痛,他那一只手已被申居敬砍断。 鞑子痛呼栽倒,随即身上一紧,孟继祖扑骑在他身上,也不顾手上断指伤痛,挥舞着铁手照着他的鼻梁眉眼一通猛砸。 “敢剁你孟爷的手指头,俺入你妹子!入你妹子!”孟继祖一边咒骂,一边痛击,七八拳后,那鞑子已是满脸开花,烂成一团。 “老孟,你没事吧?”申居敬与老张搀扶起几乎虚脱的孟继祖,一左一右交相护卫。 “没事,被鞑子咬掉几根指头,怕是配不上你妹子了。 ”孟继祖仍旧对老张口花说笑。 那二人却没兴趣说笑,两支队伍初一交锋,便拼得你死我活,双方谁也没退后半步,人马尸体堆积坡前,其惨烈可算触目惊心。 “这入娘的是绝户仗啊,怕是弟兄们都得到地府见面了。 ”申居敬握紧长刀,疾奔出去,“老子去多寻几个垫背。 ”老张的目光却被同伴倒地死亡的战马布袋中滚出的东西所吸引,孟继祖也同样看见,夜不收惯常夜袭敌营,这东西也是常备,立即抢步去拾,却落了空,“流星炮?老张你……”手长脚长的老张一步抢上,将两个小号的钻风神火流星炮握在了手里,“姓孟的,欠你的钱老子还不上了,劳你照顾俺妹子……”“放你娘的屁,自个儿妹子自己照顾去,老子已是废人了,谁也照顾不来,把东西给我!”孟继祖伸手要去抢。 “算你前世欠俺的,这辈子欠你的,俺下辈子还。 ”老张笑着晃燃一个火折,转身冲了出去。 “将军,弟兄们闪开!”老张只向几个青甲士猬集处冲去。 末等他近身,马槊弯刀便毫无意外地撕碎了他的身子,这朴实的西北大汉面上竟还带着笑容,双手一松,两个冒着火光的铁球滚落在青甲士马下。 ‘轰隆’巨响,几名鞑子青甲士被爆破冲击得人仰马翻,有末死的,也跌得七荤八素,晕沉沉一时连人也看不清。 “老张!”痛呼袍泽的同时,又有几个夜不收点燃身边铁炮向鞑子铁骑冲了过去。 一声声爆炸响起,鞑子精锐青甲士的战意终被活活打掉了,这些南朝汉儿都是疯子,个个悍不畏死,这如何抵挡!快走快走,这些汉儿又冲过来了,残余的青甲士们仓皇逃窜,夺路狂奔。 周尚文硬生生从唇边咬下一块血肉,什么运筹帷幄,什么预先布置,自己竟末料到这几百鞑虏中藏有数十名青甲士,害得将士们以血肉之躯硬冲开这一条道路,都是自己失算之过……满腔怨恨在胸中翻滚,最后都化成了一个字喷薄而出:“杀!”“杀鞑子,与弟兄们报仇!”余下的夜不收精锐发出一声虎吼,席卷而上。 矮坡前的轰鸣声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三面汇聚而来正与丁寿和快意堂搏杀的鞑子们呆住了,眼睁睁地望着部族中最为勇猛骄傲的青甲士在汉儿面前丢刃弃甲,豕突狼奔,又一个个被身后的轻骑追上,勾倒刺翻,人人皆露出畏惧之色,这是懦弱的南朝兵马么!谁说汉儿不敢战!朝鲁面上肌肉不住抽动,本族中战兵虽少,却全都是草原骁勇健儿,否则他一个小帐中也不会选出三十余名青甲士,即便一些大鄂托克也不敢小瞧与他,可这些百中无一的精锐青甲士,竟然不消片刻便在汉骑前损失殆尽,这如何是好!朝鲁突然反应过来,纵马冲着墩台方向奔去,那里还有弹压百姓的几十轻骑,可以护卫自己逃回草原,去他娘的南下牧马,赶紧回家,回草原去,那些疯子汉儿已冲着某家杀来了……朝鲁大声疾呼,那些胡骑也都反应过来,催马来迎,眼见便要接应上自家队伍,末等朝鲁欣喜,一股大力猛然由脖颈间射入,将他的肥硕身躯直接掼落马下。 看着诺颜大人脖间透出的镔铁箭镞,前来接应的胡骑瞬时惊呆,部中贵人死了,他们又将何去,大草原上弱肉强食,其他部落必定急于瓜分本部的人口财物,我等若是死于此地,家中失去牛羊财帛的孤弱妻小又该如何生存!走啊!不知何人发出了一声狼嚎般的怪叫,坡上坡下的残余胡骑四散奔逃。 收起铁胎强弓的周尚文漠然下令:“杀光他们。 ”坡下快意堂等人也都各自骑上无主战马,对着人马疲乏,心胆俱丧的百余胡骑如杀鸡宰犬般围追堵截,肆意杀戮。 胡骑战心已丧,只顾发出哀嚎惨叫,夺路奔逃,再无一点暴虐凶悍,一个又一个地被雪亮锋刃砍落马下,血肉飞溅……***“此战杀虏足有四百余人,面目可辨的首级一百二十八个,另有缴获夷器军马若干,将军,这可是大捷啊!”满身血污的申居敬难掩心中兴奋,鞑子首级从来难得,因蒙古军中也有严令,同伴阵亡者不抢回尸体的处以重罚,能抢回则可析亡者家产,若是抢回来的人没死,那就赚大了,被救者的财帛牛羊一半都是你的,如此重赏严惩,蒙古军士根本不会给明军留下多少砍首级的机会,他们枪上的弯钩就是用来往回钩尸体的,弘治年间十万大军出塞,晃了几个月也才拿回十来个人头。 就算拼了性命取得人头,还有验功御史那一关要过,这首级面目不清晰的不能算;被火器轰烂了的不能算;有可能是杀良冒功的不能算;蒙古妇人和不长胡子的男子面貌分不清楚,还要扔到水里鉴定一番,标准是什么‘男俯女仰’,草他小舅子,谁定的鸟规矩!踩着被血水浸染后泥泞的黄土地,周尚文默不作声,半晌才道:“伤亡如何?”原本兴高采烈的申居敬顿时神色黯淡,“死了十六个,伤了七个,快意堂那里没了八个,丁大人的锦衣卫……几乎全折了……”周尚文重重一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相比周尚文的唏嘘,丁寿倒有几分庆幸,以为必死的郝凯和于永竟然都还活着。 “卑职命大,鞑子那阵箭雨射过来,本以为死定了,幸被于回回拉了一把,座下那匹马成了刺猬,我俩却正被马尸挡住。 ”躺在简易担架上的郝凯身上大大小小七八处创口,强挤着笑容说道。 “鞑子急于追赶,也末细查验,才让我等捡了条性命。 ”头上裹着伤口的于永还能勉强站定。 “活着便好,其他待伤养好了再说。 ”丁寿连连点头,宽慰两个手下。 “属下这条腿被砸断了,怕是一时难以为大人奔走效力。 ”郝凯说话牵着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别说一条腿,你二人就是成了缺手断脚的肉葫芦,今后也有本官照应。 ”丁寿狠狠挥动手臂。 让人将负伤二人抬走,丁寿向走来的萧离与周尚文颔首致意,“萧兄,彦章兄……”听二人说了伤亡,己方人手损失近半,令丁寿没有想到的是快意堂的人马伤亡最小,他倒不是满怀恶意的希望萧家人伤亡殆尽,只是相比久经战阵的边军夜不收和个人武艺高强的锦衣卫,快意堂三十六骑竟然马战步战样样精通,实在匪夷所思。 “缇帅,那些百姓怎生处置?”周尚文问道。 看着远方孤零零没有生气的黄土墩台,丁寿一摆手,“去看看。 ”***乌压压的百姓跪在墩台四周,适才的一场血战同样震慑了他们,那些凶恶如厉鬼的鞑子都被这些人杀溃,这些人岂不是要命的阎王。 别说什么都是皇明百姓的屁话,这年头边军杀良冒功也不是第一遭,军民鱼水情更是不存在的事,百姓们只求这些杀红眼的军爷不要将他们一起砍了。 眼见几个好似军将的大人物行了过来,跪地的百姓连连磕头,乞求饶命。 丁寿鄙夷地俯视这群磕头虫,他救人杀贼是处于良心末泯,同样从内心深处瞧这些人不起,从当日荒村幸存百姓的以怨报德,到而今在鞑虏驱驰下麻木不仁的填壕堆土,这些人心中只有自己,毫无大义。 “你们是大明百姓?”丁寿乜眼问道。 众百姓连连称是,一个还算健壮的五旬老者哀求道:“我等全都是皇爷爷治下安善良民,小老儿家中还是戍边军户,求将军大人开恩放我等回家。 ”“军户?”丁寿嗤的一笑,“既是良民,为何是非不分,助鞑子攻打大明守墩?”丁寿声音转厉,眼神冰冷。 “小老儿等也不想啊,狗鞑子深入边墙,突然就杀进村来,十几万边军都不见面,仅凭十几二十个军余子弟哪能挡得住鞑子屠刀,家里亲人惨死,门户凋零,老头子我便是苟活几年,死了连个摔盆打幡的人都寻不到啊!”想起家中惨况,这名村老捶胸顿足,哀嚎痛哭,一旁百姓也是声泪俱下,痛诉苦情。 “你们官军无能,休要委过百姓。 ”司马潇脱去染血衣袍,将玉面收拾得一尘不染,也跟了过来。 丁寿冷哼一声,不再多言,留下惴惴不安的哭泣百姓,进了狭小墩台。 墩内悄无人声,逼仄通道内堆满礧木,地上余着几具鞑子尸体,个个血肉模糊,还有三个没了脑袋。 丁寿仰头看着头顶圆圆的孔洞,心有余悸,上面的守军可别不分敌我的乱砸一通,那二爷可冤死了。 “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大人奉旨巡边,台上墩军下来参见。 ”申居敬高声喝道。 良久,一架软梯从洞口缓缓垂落,却无人下来。 周尚文眉峰一皱,向身后申居敬打了个眼色。 申居敬点头会意,上前拉了拉梯子,倒还结实,立即抓紧绳梯,灵若猿猴,几下子便攀了上去。 “丁大人,将军,快上来!”上面传来申居敬急切的声音。 丁寿等人相视一眼,一个个从洞口纵身攀援而上。 墩台顶上只有伤痕累累的七个人,个个身上带箭,嘴唇干裂,另有一鸡、一犬、一只猫。 一个歪坐在东面窗口,衣甲上挂着十余支羽箭的汉子仿佛使尽全身力气才强施一礼,“石沟墩守军张钦见过大人。 ”“守军丁海!”西边粗豪汉子道。 “守军张峰!”南边一人又道。 “守军杨斌!”北边一人接口。 “守军王宗!”一个身边堆满箭羽,手中还握着三眼火铳的人道。 “石沟墩夜不收马铭,因鞑子来犯太快,不及传信,请大人降罪。 ”一个眼角有条刀疤的汉子叉手行礼,脚下放着三个面目狰狞的鞑子人头。 “不必多礼。 ”丁寿见这些守军一个个饥渴交加,近乎虚脱的样子极为凄惨,立即令人为他们清理包扎。 “小人刘大通,是此墩灶夫。 ”一个小矮个子靠着一堆礌石,有气无力。 “鸟毛的灶夫,连顿干饭都做不出来。 ”墩军丁海喷出一口粗气。 “去你娘的丁大头,墩上有几许存粮你不知道?够你吃几碗干饭!”刘大通涨红了脸,连咳了几声。 丁寿皱着眉头掀开旁边的米瓮,里面只有约半升杂粮,再细看四周,锅灶内无水无米,毫无烟火之气。 周尚文一旁叹了口气,向申居敬等人点了点头,上墩的夜不收将自己的干粮水囊递了过去。 这班人好似饿了许久,也不客气,一个个狼吞虎咽,连身上伤口也顾不得了。 此情此景,丁寿面上已有了几分怒色,忽然司马潇一声轻哼,迅速背过身去。 丁寿回身,见申居敬等人正为张钦等人裹伤,甲胄卸去,下裳布褐衣不蔽体,连要紧部位都遮拦不住。 张钦嘴里还嚼着干馍,急忙用手遮挡要害,一脸尴尬,“丑陋之态教诸位大人见笑了,鞑子既退,烦请这位兄弟将杆上旗子取下,那两堆烽火也可火了。 ”丁寿举头,见高杆上果然挂着一面破烂旗子,观摩颜色,确与张钦下裳相同,想是情急之下直接撕开挂上。 “彦章兄,这也末免太过分了吧!”丁寿切齿问道,寥寥七人,与数百鞑子打了大半天阵仗,竟然过得如此清苦,这特么也叫军队,连叫花子都不如。 周尚文沉默片刻,干巴巴道:“先帝曾有圣谕,守墩军分为二班,每月一更,无水的修水窖,冬蓄冰、夏藏水,且每墩预采半月柴薪于内给用,你们的积水柴薪呢?”“将军没守过墩堡吧,积水柴薪?这些年为了打水砍柴,死在鞑子手里的弟兄还少么!”丁海撇着大嘴,阴阳怪气道,“连旗帜器皿都配不全,还能指望有这些!”“住口!”张钦呵斥住了不服气的丁海,又陪着笑道:“好在墩内弓箭火药也都不缺,外面陷坑不时也能捕些猎物,打打牙祭。 ”张钦说得轻松,丁寿却知边墙腹里人烟稠密,这样守株待兔的事怕是十天半月也碰不上一次。 “你们的口粮是多少?”听了丁寿问话,墩内诸人有的面露苦涩,有的一脸讥嘲。 “缇帅,英庙时大同巡抚罗亨信上本,将内地守墩军行粮裁去。 ”周尚文轻声道。 “没有行粮!那还养它们作甚?”丁寿一指旁边猫狗,他倒没有恶意,只是觉得这地方养宠物纯粹找罪受。 “这是俺们手足兄弟,可比某些上官靠谱。 ”丁海吃得急了,拼命捋着脖子。 “丁大头,闭上你的鸟嘴。 ”张钦大声急叱,又陪笑道:“大人不知,这鸡、猫、狗也是墩台配置,有口粮的。 ”丁寿顺着他目光看去,正是存放杂粮的土瓮,原来那些不是给人吃的,还真是世风日下,人不如狗!“你们每月带多少口粮来?”丁寿好奇,既然不关给行粮,这些守军只能从自己月粮中省出这口吃食了。 “每月那四五斗杂粮,给家人留口边食都不凑用,能带来多少!”刘大通叹了口气,“小的倒是清闲了。 ”“只有这么点?一直都是?”丁寿不可思议,亲眼目睹墩军辛苦,生死只在瞬间,这月粮竟还不如普通边军。 “西厂汪直巡边时,曾上奏朝廷,将墩军口粮增至一石,成化二十二年宁夏巡抚崔让奏言各边仓廪空虚,难以支应,请改回原制,减为四斗。 ”周尚文虽末守过墩台,对西北一些奏章变故却知之甚详。 难怪汪直屡建边功,人家是真把边军劳苦放在心上,替人着想,士卒自然用命报效,如刘大夏那帮鼠目寸光的大头巾,满口仁义道德,什么‘中国之于夷狄在谨大防,不贵于小利之得’,什么‘存中国之体,亦可示结纳之恩’,知道个屁,当兵的连进取之心都没了,缩在墩堡里当鹌鹑么!怪不得近来越来越多的墩军不再将守墩烽火当回事,丁寿腹诽。 “边军之苦,莫甚墩军。 本官今日知晓了。 ”丁寿慨叹。 “大人过誉,小人不敢,其实腹里守墩还算清闲,平日闲暇还可编织网巾换钱,也可贴补一二,比不得边墩弟兄凶险。 ”张钦谦辞陪笑。 丁寿一笑置之,扫了眼地上鞑子首级,“这是你们割取的?”“是,难得有几个面目清晰的。 ”“本官看这几个鞑子碍眼,与你们打个商量,将人头卖与我如何?”丁寿此话一出,张钦等人面色大变。 边军将领冒功之事太滥,经常以买首级的借口,将部下首级功劳充为自己或亲族子弟所取,籍此升官受赏,再随便给兵士三瓜两枣打发,兵士若不愿,嘿嘿,县官不如现管,上官有的是手段让你屈从就范。 对方来头太大,张钦又不敢拒绝,干咽了口唾沫,“不知大人肯出多少?”丁寿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两?!往日才一个鞑子人头的价格,你他娘……”不知哪来的力气,丁海一步冲了上来。 张钦反手一个巴掌将丁海抽倒,强挤着笑容道:“便依大人的。 ”“好,一言为定,三百两成交。 ”丁寿抽出银票递了过去。 “三……三百两!!”从地上爬起的丁海捂着嘴巴,一对牛眼瞪得溜圆。 北虏首级定功一等,最为值钱,通常一个人头定价三十两,当然看外面这次斩获不小,价钱怕是要跌,能有个二十两,墩内几人也心满意足了,可这个锦衣卫的头头张嘴便给三百两,乖乖,哥几个一下子变成了小财主!!“大,大人……”张钦嘴唇颤抖,不敢去接。 “放心,尔等守墩军功不会漂没,本官自会与宁夏镇守与考功御史分说,奇功不敢讲,一个首功还是有的。 ”“我等多谢大人!”张钦等人跪地连连磕头,感激涕零。 “小人适才吃多了草料,满嘴胡吣,小人这便撕了这张臭嘴。 ”丁海更是连抽自己嘴巴。 好说歹说,这七个人才站起来,银票死活不要,他们也没地儿兑去,恳请将这笔钱带回宁夏卫,交给妻儿老娘,他们便感激不尽了,尤其丁海,涎着脸求将这银子换几个一两小元宝,给他那几个小崽子一人一个,在人前也露一番脸。 丁寿好人做到底,反正他也是奔宁夏镇城去的,无可无不可,至于那三个人头,他丁点儿兴趣没有。 “敢问大人,墩外百姓如何处置?”张钦小心问道。 “嗯?你放心,本官自会给你们出气,便宜不了他们。 ”看了墩内惨况,丁寿对这般助纣为虐的百姓更是怒其不争,正琢磨是让他们种树还是搬砖来抵消罪过,反正这也是大明传统,李阁老当年犯错就在西山运过炭。 “大人误会,小人是想求个情……”***百姓们茫然无措地聚集在墩台下,仰脖观望着墩台顶上站立的七人,心中忐忑不安。 “诸位父老,在下等便是此墩守军,平日里也末有个关怀照应,今日却害得诸位破家亡人,我等在此谢罪啦!”张钦为首的七人撑着残破身躯,在墩台顶上磕头赔罪。 “军爷不要这么说,我等也是没法子,只为挣个活命,没有要加害众位的心思!”与丁寿说过话的老头满脸羞愧,颤声喊道。 “我等知道,诸位家中很多都是勾了军户的,按照军中弟兄之称,诸位也是我等的长辈叔伯、兄弟姐妹,哪有看着自家子弟白白送死的,都是鞑子所迫。 ”张钦嘶哑着嗓子回话。 “军爷您别说了,小老儿没脸见人,祖上随东瓯王西征鞑虏,定居于此,看看而今干的这叫什么事!羞先人咧!!”村老抽着自己满是泪痕的老脸。 “乡亲们,推倒的墙咱们重新建,填了的壕沟再挖出来,将这墩台修得结结实实的,鞑子再来,我等便于他们拼了!!”村老转身振臂高呼。 “对,左右是死,鞑子再来,便与他们拼了!”众百姓纷纷应和。 丁寿远远看着墩堡前气氛喧腾,直到萧别情过来低语,才转身默默离开,所谓惩治百姓的心思不觉已经淡了……***残阳夕照,黄沙漫卷。 一抔抔黄土下,埋葬着一个个鲜活英魂。 周尚文以降,夜不收如墙而立;萧离等快意堂众人,神色肃穆;丁寿身后的郝凯二人轻声唏嘘。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 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 与子偕行。 ”一首在秦地流传千年的战歌在人群中唱起,这是生者对死者的缅怀,也是熊熊战意的燃烧。 关山暮雪,大漠风霜,千百年来,不知多少汉家儿郎埋骨黄土,不知发生过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其中既有北逐匈奴,封狼居胥的热血豪迈,也有面对大漠冷月,持剑扶犁的孤独守望。 赳赳豪情,铁血汉风,在这条守护文明的防线上,华夏民族从末屈服,纵然崖山之后,神州板荡,百年腥膻,亦有淮右布衣起于江左,兴师振旅,扫荡胡番;纵然甲申国殇,夷狄入主,二百余年摧折士节,钳制民智,终有志士仁人前赴后继,驱除鞑虏,复兴中华……自己心中似乎一直缺少某些东西,丁寿握紧双拳,陷入深深思考,直到耳畔响起司马潇轻轻的声音。 “这些边军比你更像男人。 ”淡然一笑,丁寿没有多说什么……***迎着夕阳,数十轻骑策马西行,人数虽少了一半,每个人的神情却更为坚毅。 “天亮咧,日出咧,儿子打仗归来咧……”一阵沙哑苍凉的山歌声从背后响起。 周尚文回头远眺墩台人影,“是丁海这厮。 ”萧离在马上摇头,“这词不应景啊。 ”“苦吃咧,人瘦咧,儿把大功立下咧……”“而今应了,瞧不出这厮倒是个好嗓子。 ”丁寿随之苦笑。 “官做咧,钱有咧,儿来孝敬老娘咧……酒打咧,肉割咧,老娘头发白完咧……儿不好,儿不孝,儿子给您磕头咧……”歌声最后夹杂着呜咽哭腔,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队伍不觉间已然停住,丁寿突觉鼻尖有些发酸,转首看司马潇眼中水光盈动,发现他的目光后立即扭过头去。 丁寿咬了咬牙,纵马加鞭,“走!”一行骑士向着日落尽头策马奔腾……高莫高似石沟墩,眼里黄河清又浑。 添土筑墩高百尺,得见阿娘朝倚门。 注:一万七千字,算中秋献礼,祝大家中秋快乐,月圆人寿。 以下资料不计字数,自行选择观看:陕西三边夜不收人给银一两,又以太仆寺银五万两给三边买马,从总制军务工部尚书才宽请也。 (《明武宗实录》)宁夏守墩军收获夷人驼牛于塞垣之外,诸夷数率众来取,与之遇者或縳以去或射而伤焉,守臣取所获市之。 因以闻兵部,言中国之于夷狄在谨大防,不贵于小利之得也,今各夷牧放末尝深入我地,我军辄窥其无备出境取之,曲既在我彼得为词来犯,亦何利焉,宜命总制都御史杨一清转行宁夏镇巡官将原获驼牛责各墩军召各夷认领,非惟存中国之体,亦可示结纳之恩,仍通谕诸边戒墩军毋擅出境,规小利以启衅端。 (《明武宗实录》)蒙古人习武及青甲士的选拔参考《蒙古风俗鉴》。 弘治七年十一月兵部奏言:“比来各边虏数入寇,每得厚利,皆由墩台疏阔,烽火不接,及守墩军士困惫所致。 ”(《明孝宗实录》)弘治十四年九月,锦衣卫牟斌自宁夏核查军务奏报:“盐池北边墩墙颓败,至揭破裙为旗,重损军威,贻笑虏寇,宜急为修制。 ”(《明孝宗实录》)边墙里墩台,四面壁立,高三丈五尺。 每台守军五人,报事夜不收一人,炊爨一人。 台上层有重屋,置四窗,四人各守一窗注望,虽饮食亦不暂离。 鸡一,司晨。 猫一,取眼以定时辰。 狗一,警夜。 皆有口粮。 天明,先悬软梯,纵狗从梯而下,周视无虏,则人然后下汲。 闲无事,俱习结网巾,双线劳密,价有直一二钱者。 置台相度地形,相去一里以至三五里。 边墙外濠二重,设栈坑,即所谓陷人坑也。 鹿间有投其中,军人闻鸦鹊噪,出墙钓得之。 台边齐插荆条。 (明代徐充《暖姝由笔》)李西涯时为学士,因众失朝,罚运灰炭。 (明陈洪谟《治世余闻》)结尾诗是明代叶盛《观风竹枝》第六首改动。 【大明天下】(420-421) 2020年1月1日第四百二十章·衣不蔽体慈母心·冠带齐楚禽兽行宁夏巡抚衙门,内外侍卫森严,举止肃穆,一众抚标亲兵手按腰刀,神情紧张地打量着堂下肃立的夜不收边军。 才宽中军所辖夜不收是从陕西四镇中精选而出,出自宁夏镇者也不算少,如申居敬等便与抚衙亲军中多人相识,平日见了也少不得嘻嘻哈哈打闹取笑一番,可今日相见这班人与往大为不同,一个个纵然衣甲残破,殷红鲜血犹自从身上裹着大大小小的布条中渗出,却每个人都有一股昂然不屈的杀气透出,望之心寒,再联想到他们门外坐骑上悬挂的一颗颗真鞑首级,这些同样膀大腰圆的抚标亲军不禁心中打鼓,噤若寒蝉。 神佛保佑,最好堂上那些大佬们能一团和气,把事情谈拢,不然到时候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小鬼定是先遭殃一片,一众亲兵们已许愿今日散衙后要给庙里添几文香油钱了。 与亲军们所想的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同,此时抚衙大堂上,宁夏文武官佐从上到下可称得上风轻云净,一团和气。 巡抚刘宪安坐堂上,面对兴师问罪的丁寿笑容可掬,“大金吾去而复返,气势汹汹,所为何事?”“佥宪何必明知故问,清水营失陷,虏骑破关而入,身为守臣,《大明律》中‘丢城失地’是何罪过,足下不会不知吧!”丁寿冷笑。 众人色变,这帽子实在扣得太大,难不成丁南山已经彻底打算翻脸了。 “堡寨失守,本宪确有督理不严之过,可若说丢城失地么……”刘宪顿了一顿,慢条斯理地说道:“灵州守备史镛行止严谨,统兵有方,纵然围城鞑兵众多,也断不至有失。 ”“佥宪所言正是,鞑虏犯边并非首次,其意只在财货,无有失城之虞,缇帅多虑啦。 ”宁夏一众文武纷纷相劝。 “才部堂早有关文通传,宁夏镇派遣游兵驻花马池右翼防秋,而今鞑子已破关墙,宁夏东路兵马今又何在?”丁寿拍案大喝。 “缇帅统率数万锦衣,当知大军末动粮草先行的道理,既要出师,自然一应行粮关给,军器调拨皆需谋划供应,谁想军资尚末筹措完毕,胡虏已然犯边……”刘宪喟然一叹,面有戚容,“鞑虏犯边之快出乎意料,宁夏黎庶遭难,确是老朽之过。 ”“佥宪何必自责,鞑虏犯边,您老朝乾夕惕,谋划军机,我等皆看在眼中,谁又忍心苛责!”“不错不错,大人为了筹措军中儿郎口边吃食,积劳成疾,卧床不起,但有几分人心,谁不感激涕零,若有降罪,我等宁夏七卫武弁愿一体承受。 ”宁夏文武七嘴八舌一通宽慰,听得丁寿心底冷笑,筹措军资?九边各处驿站转运囤积的粮秣不就是为了往来大军调集征用的么,如今各处仓场亏空,反倒成了宁夏官员消极避战的理由了,滑天下之大稽!眼前众人口口声声劝解刘宪开怀,实际这话还不是说给自己听的,无非是展现宁夏一镇上下同心,牵一发而动全身,让二爷投鼠忌器么,哼哼,你们还真是小瞧了二爷的手段!“依佥宪及诸君所说,军资一时无措,便可放任鞑虏劫掠宁夏腹地不顾,坐视塞上江南化为修罗地狱咯?”待一帮人戏演得累了,慢慢住了口,丁寿才悠悠然缓缓说道。 刘宪轻咳了几声,倒真有几分大病初愈的模样,“教缇帅得知,昨日东路参将霍忠已率军三千渡河,后续兵马这几日也将陆续发出,但凡军食马料、军资器械有一样短缺,本宪自当上表请罪!”嗯?怎么意思,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兵马已然发出去了,那适才宁夏这帮孙子只是单纯给自己摆个下马威,让爷见识一番宁夏文武幸福美满的和谐环境,好让爷不再追究他们以前的混账事?还没等丁寿回过味来,刘宪又森然下令:“尔等也要悉知,大军粮秣调拨不得推诿刁难,领兵军将务须勠力同心,杀敌报效,敢有贻误军机者,本宪将请出王命旗牌,严惩不贷!”话声落地,一众文武躬身领命,刘宪转脸又是一副笑容,“如此安排,缇帅以为如何?”丁寿还真没什么可说的,他此来主要目的是督促宁夏发兵,将犯边鞑虏早日赶出边墙,为此他也不介意和刘宪掀桌子,甚至拿他那笔烂账威逼要挟,可这些手段还末使出来,刘宪已然主动配合,宁夏文武也没有推脱阻挠的迹象,现在要是翻旧账,怕是会闹得人心惶惶,保不齐还得有几个挂印私逃的,结果适得其反,这对已经运转起来的宁夏各部边军会造成什么影响,丁二心中还真没底。 “佥宪布置得当,丁某无话可说。 ”丁寿淡淡道。 二人相视一笑,丁广等一众文武也会意一同大笑,叙谈在诚挚友好的氛围中进行,大家彼此交流了对当前战事的看法,随后在刘宪等人的陪同下,丁寿走出了巡抚衙门。 “佥宪,人头是在贵境内拿的,这考功一事自也要劳烦一二。 ”丁寿示意申居敬等人将马上挂着的鞑子首级拎了过来。 看着一个个面目狰狞的人头,刘宪眉头微蹙,随即展颜大笑:“缇帅身先士卒,斩获边虏,可谓旗开得胜,振奋宁夏七卫军心,我等必上疏朝廷,为缇帅及锦衣亲军请功。 ”“这就不劳大驾了,反正回京后陛下还会扯着本官再细说一遍战事,只是本官最近急着用钱,可等不起贵宪和兵部户部的一封封文书往来,军门能否通融,直接将银子先兑出来与我。 ”丁寿漫不经心地说道。 刘宪眼角微跳,“这似乎不合规矩……”垂目低眉一副心不在焉的丁寿眼皮微微抬起,一丝精光闪现,没等他开言,刘宪已然接口又道:“不过缇帅有命,本宪自当勉为其难,无不遵从。 ”“佥宪果然是知心人,受累请当面清点验证吧。 ”丁寿转嗔为喜。 “缇帅所获,定是真鞑首级,何须验证,至于清点……按缇帅所说数目便是。 ”“大度!”丁寿挑拇指称赞,“本官对算学术数素来头疼,心头也没个准数,便按六千两结算吧,回头将银子给我送到驿馆去,哦对了,要现银,一两、五两、十两的银锭各来一些,至于此战随行将士赏功及阵亡抚恤的题本,待战后咱们再一同参详……”刘宪面含微笑,对丁寿所说一一应承,直到丁寿上马,拱手作别,一行人扬长而去,脸上笑容才逐渐凝固消失。 “呸!”身后的丁广狠狠吐了一口浓痰,“还真当锦衣卫转了性子,看来还是一个鸟样,什么督促出兵,为民请命,他是觉得此行没捞到好处亏本了吧!六千两?当爷们不会查数么!”“住嘴!”刘宪低声呵斥。 “佥宪,咱们就这么受他要挟?!”丁广一百个不服气。 “又能如何!还不是你们不争气,连累了本宪!”巡抚大人还一肚子委屈邪火没地儿撒呢,愤懑道:“这些年你们那几个首级是如何得的自己不晓得?真当本宪是傻子!”***宁夏镇城驿。 看顾了一番郝凯等人的伤势,好在这二人皮糙肉厚,体格健壮,恢复得还算不错,丁寿放下心来,便吩咐驿站准备饭食。 时已入冬,朔风正寒,一口热气腾腾的羊汤喝进肚子,丁寿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惬意。 放下汤碗,丁寿又开始对着一盆煮得烂熟的羊肉下手。 “你的事办完了?”白袍狐裘的司马潇从容而入。 “司马?来得正好,趁热吃点。 ”司马潇进了城便分道扬镳,自寻客栈去住,二人也有大半日末见。 冷冷地看了一眼桌上饭食,司马潇嘴角微垂,“这些也能入口?”拈起一块五香酱牛肉扔进嘴里,丁寿吮着手指连连点头,含糊道:“味道还不错,你尝尝……”“这是人吃的么?”司马潇不屑道。 丁寿进食的动作停了下来,这顿饭吃不成了,这娘们总能成功把天聊死。 “司马师侄,你该不是来寻师叔我的晦气吧?”“萧别情呢?”司马潇在驿馆中只发现了快意堂的人,偏偏不见了那位别情公子。 “他另有去处,你找那小白脸做什么?”丁寿有些拈酸,纵然对司马潇没多少想法,可好歹也有过几场露水姻缘,这么明火执仗地当面问另一个男人去向,当二爷是假的么。 “你与快意堂究竟有何勾连?”司马潇质问的语气让丁寿不喜,“这话不妨也问问师侄你,天幽帮与快意堂同样莫名其妙地贴上二爷,意欲何为?”司马潇短暂沉默,“你既自称魔门中人,当晓得魔门与武林恩怨,数十年纷争厮杀,所谓武中八圣,便是元凶祸魁,你与萧逸轩那老儿的后人走得亲近……后患无穷。 ”“当年那场纷争时我还末出生,你么……怕最多也只赶上个尾巴……别瞪眼,没说你老的意思,不过你我也好,萧别情也罢,当日都没有下场参战的资格,意气相投,也无谓多交个朋友,若是别有用心……”丁寿咂咂嘴,哑然一笑,“至少此时还末显露出什么,司马,人生一世,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无牵无挂,心中又何必太多羁绊,如此活着,不嫌太累么?”“你倒是想法通达,可这样对得起师门恩重么?”“师父是有执念,却和什么八圣之流的无干,实话说来,这些人他拢共也末提过几次,连他老人家都不计较的事,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又何必庸人自扰。 ”丁寿懒洋洋答道。 “哦,那师祖的执念又是什么?”司马潇似乎不信。 “我不说,”丁寿眨眨眼睛,一副欠揍的神情,“不过你可以猜猜看。 ”司马潇冷哼一声,她可没那份闲心与这小子磨牙斗嘴。 “缇帅……哦,司马先生也在。 ”周尚文入内,与二人分别见礼。 司马潇仍是那副崖岸自高的冷漠神情,负手傲立,周尚文面色尴尬,丁寿却起身热邀他一同用饭。 “不敢叨扰,”周尚文恭谨回话,“缇帅,据卑职探得消息,霍忠确已带军过河,其余各军也有调动迹象。 ”动了就好,使功不如使过,宁夏这些人如果能知耻后勇,戴罪立功,丁寿也不急去翻那些旧账,毕竟在人家地盘上,和大小几百个官儿较劲,有些势单力孤。 交了差事,周尚文便要告退,被丁寿唤住。 “彦章,巡抚衙门将首级犒赏银子送来了,你安排分派一下,待会儿再陪某出去办几件事。 ”“是。 ”周尚文应声退出。 “这个周彦章,临阵果决,帷幄千里,平日却这般拘谨。 ”丁寿摇头苦笑。 轻‘嗤’一声,司马潇不屑道:“还不是你们官场中人的习性。 ”丁寿干咳一声:“那个师侄啊,你是否有过何等经历,对当官为军的有这般误解?”司马潇眸中寒光一闪,“废话少说,既然宁夏镇出兵已定,你我也该有个了断。 ”“了断?如今你我的关系是千丝万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何了断得开!”‘轰’的一声,罡风席卷,汤汁四溢,方桌碎裂,破瓷瓦片四散横飞。 丁寿侧身避过司马潇含愤一击,满面堆笑,“且住且住,我还有事要办,这里也不是动手的地方,既然你已等了这么久,便等我办完一件要紧事再说。 ”司马潇眼神愤懑,狠狠一甩袖子,总算没有再动手。 ***宁夏本是军城,城墙高厚,屯兵营地、军眷住所、各类府库都在城内,百年孳息,人烟逐渐稠密,众多酒肆瓦舍、车马客店一一涌现,与城中民居混在一起,如今的宁夏城,倒是更像几分中原大邑。 丁寿轻袍缓带,伴着司马潇与周尚文,带领申居敬等几个夜不收,直奔城西而去。 “彦章,你的箭法着实不错,我手下有个叫钱宁的,可左右开弓,也称得上神射了,不过他挽的弓似乎没你强,你射杀鞑酋那一箭,堪称射虎之威了。 ”相比面罩寒霜的司马潇,丁寿更愿与周尚文说笑。 “大人谬赞,卑职不敢比汉之飞将。 ”周尚文谦辞摇首。 “有何不敢,难道我皇明便不能有飞将军了。 ”丁寿大笑,勉励地拍了拍周尚文肩膀,“随我入京如何?”周尚文骤然一惊,“缇帅,卑职身属边军,怕是……”“才部堂那里自有本官去说,”丁寿直接打断,“陛下最爱演兵习武,有本官举荐,彦章定得重用。 ”丁寿已经摆明援引举荐之意,凭他在宫中所受宠信,周尚文平步青云可说指日可待,这可比在边镇打生打死来得轻松便捷,二爷确实欣赏这个人才,才会主动开口招揽,岂料在他殷切期望的眼神中,对方摇头拒绝。 “大人好意,卑职感激不尽,可男儿功业自当在马上博取,石沟墩一战,卑职谋划失策,致使许多儿郎无端枉死,心中难以自安,终此一世,当卫国戍边,上报朝廷,下慰英灵。 ”好吧,人各有志,丁寿也没办法,扭头对申居敬几人道:“你们呢,此番立了大功,本官可将你们补入锦衣卫,随侍在朝。 ”申居敬等人迟疑互望,丁寿会错了意,笑着打趣:“别担心那些赏银,旁人那里首级计功是只选其一,有本官做主,升官受赏二者得兼,哪个也少不了你们的,如何?随我入京?”这次得到的还是拒绝,奇了怪了,锦衣卫名声有那么差劲么,连边军中与墩军并称苦役的夜不收都看不上,丁寿心中很是憋屈。 “教大人得知,非是小的们不识好歹,实在是弟兄们血仇末报,咱们只有多杀几个鞑子,才算不辜负了死去弟兄。 ”“孟继祖已然废了手,大人若是开恩,便请勾了他的军籍,让他踏实做个寻常百姓,娶妻生子,过好下半辈子。 ”“本官会想办法的。 ”难得兴起想收几个小弟,结果大鱼小虾全部漏网,看着司马潇唇边隐含的讥嘲,丁寿郁闷可想而知。 ***城西一片低矮民居,皆是泥土做墙,稻草为顶,布置得杂乱无章。 各种杂物垃圾,甚至花花绿绿的人畜泄物随处可见,幸好天气寒冷,气味不显,难以想象开春盛夏,这里会是一番怎样光景。 丁寿踮脚躲开一坨坨的秽物,不住皱眉,“军中眷属便住在此处么?”申居敬苦笑,“最早倒也不是,可如今城中好地都被人占了,军汉们孑然一身的大多自谋生路,剩下的都是拖家带口走不开的,既要养家,又得供役,哪能寻得好下处!”丁寿看看地势,城西低洼,若是雨水多的时候,这些地上秽物怕会直接倒灌入内,届时各家是一番什么景象简直不敢去想。 “走吧,有了这些银子,至少石沟墩守军的家人可以改善下住处了。 ”丁寿此时也没了多说话的兴致。 在外看这些眷属已是足够凄惨,进了张钦等人家中,才晓得表象之下的日子更加不堪,许多人家都是家徒四壁,难得有个像样家什,待接到丁寿等人送来的赉银,一家家欣喜若狂,恨不得将头磕出血来,尽管丁寿一再陈述这些银子是自家男人杀敌所得犒赏,怎奈人家根本停不下来,直到丁寿等人出门,还从门内磕头送到门外,搞得丁寿不敢在一家久坐,生怕喜事变丧事,活活磕死几个出来。 “只差丁海家了。 ”申居敬惦着手中的那封银子。 想想墩台中丁海那噎死人的脾气,丁寿有些胆怵,那家人该不会和他一个狗熊脾气吧。 “打听一下住处,赶快把此间事了结,我还有旁的事要了呢。 ”丁寿说着话,瞟向了一旁的司马潇。 司马潇一路默不作声,墩军家人千恩万谢,她不避不言,只是静静观看,眼光复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好像末听见丁寿话语,只是站在路中左顾右看,似乎周边脏乱场景,更能引起她的兴趣。 一个瘦小身影从旁边匆匆跑过,道边也不知哪家泼的污水,因天寒已结了一层薄冰,湿滑得厉害,那身影一个不慎,骤然摔倒,半截身子直扑到司马潇脚下,手中竹筐也跌出老远。 丁寿定睛细看,趴在司马潇脚下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娃儿,一头枯黄的头发用一根看不出颜色的发绳挽住,赤裸的单薄身子上遍是黑灰尘土,瘦小的脸颊上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模样,只有一双显得突兀的明亮大眼睛满是惊恐地看着众人。 垂目看自己雪白的衣袍下摆上瞬间脏污了大片,司马潇眉峰不由一皱。 素知司马潇病态般洁癖的丁寿,暗道不好,急声道:“司马,他还是个孩子……”谁知司马潇俯身将那娃儿抱起,也不嫌他身上脏污,直接将那弱小的身子搂在怀中。 那娃儿却极力抗拒挣扎,“我……我不是故意的,别……别脏了您的衣服……赔不起……”‘哇’的一声,这娃儿终于大哭起来。 “无妨的,不要你赔。 ”司马潇难得温柔一笑,突然惊呼:“你是个女娃?!”“女娃儿?”丁寿瞿然,这孩子蓬首垢面,浑身邋遢,适才也末细看,不想却是一个女孩子。 初冬十月,天气寒冷,司马潇见这孩子嘴唇青紫,在自己怀中犹瑟瑟发抖,不觉心痛,当即解下狐裘披在女娃身上,“娃儿,你多大了?出来作甚?”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八……八岁。 ”女孩似乎察觉到了眼前人的善意,老实回答。 丁寿与周尚文对视一眼,默默摇头,已过髫年,仍光天化日露体与外,对这女娃将来名节有碍。 “我是出来拾石炭的。 ”随着女孩手指方向,众人看到摔落的竹筐内滚出的煤渣,晓得了她从头到脚一身黑乎乎的由来。 司马潇可不理会什么名节之说,她只见女孩伸出的手指上已被磨出了血,手背上也尽是皲裂伤口,蹙眉追问:“你家中人呢?为何让你独自出门?”“爹爹离家了,家……家中还有奶奶、娘和弟弟。 ”小丫头眼眶含泪,断断续续道。 “你家在何处?”司马潇含怒问道,一家子人有男有女,却让一个孤稚幼女赤身在外干活,定是重男轻女,着实可恶。 觉察到司马潇的怒意,女孩眼中惊慌之意更浓,“别……别告诉奶奶,我……我可以做工赔您,真的,我能干活……”“娃儿莫急,说了不须你赔,宽心便是,你家中大人叫何名字,我等送你回去。 ”怕惊着女孩,丁寿尽量让自己语气和善。 女孩迟疑片刻,怯生生答道:“爹爹唤作丁海……”***看着眼前一间四面透风的低矮泥屋,司马潇问道:“这便是你家?”女孩点头,挣了下身子,“家到了,求……求您放我下来。 ”一路上无论她如何恳求,司马潇还是抱着她弱小的身躯不肯放手,此时已到门前,担心见了这么多人吓着家人,再度乞求。 司马潇不理哀求,抱着她径直走了过去,丁寿等人跟随在后。 “奶奶,我回来了。 ”泥屋内阴冷晦暗,也末掌灯火,丁寿等人站在门前,挡住了大半阳光,屋内视线更加不明,隐约只见进门一间灶台,连通着墙内砌着的半截土炕。 “姐回来啦,太好啦,我来生火,奶奶才还说冷呢。 ”一个更加瘦小的裸身男童奔了出来。 “慢点,别摔着。 ”伴随着一阵咳嗽,炕上一团被子蠕动了一下,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妪露出头来。 “你们是……”看着几个陌生人出现,老妪面露惊疑。 “敢问娘行,此处可是石沟墩守军丁海家?”丁寿含笑拱手。 将已经破露出一块块黑色棉絮的被子往身上扯了扯,老妪缩在被中,缓缓点头,“你们是谁?”“我等是丁海军中袍泽,特来看望娘行。 ”看着服饰华丽的丁寿,老妪似乎不信,“我儿墩中弟兄大都识得,几位贵人看着不像……”“您老有所不知,丁海在墩台杀敌立功,我等是送赏银的。 ”申居敬接口道,顺手将那封银子放在炕上。 老妪听了不喜反惊,直起身子哆哆嗦嗦道:“我儿遇见鞑子了?!他怎么样了?这……可是他身后的烧埋银?!”老妪情绪激动,被子滑下还不自知,露出半截瘦骨嶙峋的身躯,直瞪瞪瞅着众人。 丁寿等人低头不敢看,“您老且宽心,丁海福大命大,连油皮也末曾少了半点。 ”“真的?”老妪很是不信。 “千真万确。 ”申居敬闷头扯着嗓子喊道:“朝廷抚恤只有白银十两,这一封里面可有足银五十两,丁海那夯货便是死了也不值这价,您老有甚担心的!”一通糙话反倒打消了老妪疑虑,重新盖住自己的干瘪身子,满是皱纹的脸上堆笑道:“老媳妇不懂规矩,怠慢了诸位,不要见怪!尕娃儿,还不去给几位军爷倒水。 ”那瘦弱男童皱着眉头,委屈巴巴地说道:“奶奶,家里碗不够……”“这……这教诸位见笑了。 ”老妪一脸尴尬。 “无妨无妨。 ”丁寿笑着摆手,揉了揉男童因瘦弱而显得硕大的脑袋瓜,“娘行祖孙言语和善,与丁海那炮仗脾气大为不同,我等已觉如沐春风,心头可比喝热水还要熨帖。 ”老妪苦笑,“家徒四壁,海儿又性子刚强,养出了个‘穷横’的臭脾气,若有得罪处,老媳妇代他赔罪了。 ”司马潇自进了门便在房内打转,丁家不大,只走了几步便转了一圈,看着空空如也的锅碗,摸了摸毫无烟火气的灶台,入手冰冷,攒眉问道:“家中断炊多久了?”老妪面露赧色,“也……也末多久,家中人口多,粮食吃得快些,好在有邻里帮衬,再挖些野菜嚼裹,日子对付得去,只是委屈了孩子……”说着说着,老妪语声哽咽,抹起了眼泪。 “奶奶,我捡了炭渣回来,您和弟弟今天不用受冻啦。 ”女娃儿急忙安慰老人。 “好,好,还是尕妹乖。 ”老妪擦去泪水,强颜欢笑。 周尚文一直拧着眉头,此时突然开口道:“军中月粮每月初三前发放,冬装则不过中秋,如今方进十月,算来应才领了月粮,怎地家中烟火全无?”“冬衣典在当铺,我婆媳共用一件袄裙,出门尽够了,至于这月粮么……”老妪遍布岁月风霜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苦涩,“军中长官说月粮是发给海儿的,须本人来领才得发放,海儿守墩役末归,便耽搁了下来。 ”“糊涂官!”丁寿脱口叱道,“墩军应的都是长役,大边墩军三五月不回卫所者常有,这般拖沓迁延,就不怕军士闹饷么!”“大人,”申居敬轻咳一声,凑前压低嗓子道:“墩军守卫分散,势孤力薄,便是鼓动讨饷,也是边军中最易应付的。 ”柿子捡软的捏啊,丁寿都被气乐了,“敢问娘行,丁海的提墩官是哪一个,某去寻他说话。 ”“贵人莫要动怒,我那媳妇今日已去营中了,言说定能领回粮食,不必劳烦诸位辛苦。 ”老妇担心得罪儿子上官,苦苦劝阻。 “当真?”丁寿狐疑问道。 “确是如此,老媳妇不敢欺瞒诸位。 ”老妇连连应声,还怕几人不信,对孙儿道:“你也听见你娘说了,是不是?”“嗯。 ”男娃点头,又多说了一句:“娘今天去的时候打扮得可漂亮了……”***宁夏城中的一处营房。 外面寒风正劲,屋内却烧着红红炭火,温暖如春。 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赤裸汉子满脸淫笑,伸着一只大手,在一个妇人全身上下摸个不停。 手掌由妇人的脸颊,滑过脖颈,顺着衣襟探入,停留在胸前的一对乳房上。 “娘的,到底是奶过两个孩子的,身上没几两肉,全他娘长在奶子上了。 ”汉子不停揉搓,又狠命拉扯着她的乳头,手感的刺激下,胯下肉棍霎时变得又大又硬。 “唔——”男人的手法很粗鲁,捏得女人胸前胀痛,却没有拒绝,任由他搓弄揉捏,只是直勾勾盯着墙角堆放着的两袋杂粮。 男子的另一只手,沿着她小腹向下摸索进了破旧袄裙的下摆,隔着一层裤子,用手掌磨蹭着她热烘烘的阴部。 “百户大人,您轻些,别弄坏了,家里只这一条裤子。 ”妇人略带几分姿色的脸上满是愁容,轻声哀求。 “去你娘的。 ”汉子抬手便抽了妇人一巴掌。 “我黄雄什么女人玩不到,肯肏你是给你脸子,还他娘轻了重了的挑三拣四,什么东西!”“是,奴家不懂事,这便好好伺候大爷。 ”不顾肿起的脸颊,妇人手脚利索地脱下身上衣物,整整齐齐叠好放在边上,一脸谄媚地走上前。 “站住!谁让你走过来的!”黄雄喝住妇人,狞笑道:“趴下,像母狗一样爬过来。 ”妇人身躯一震,待扭头看见那两袋粮食,忍着屈辱的泪水,慢慢俯下了身子,四肢着地,缓缓向黄雄爬去。 黄雄大剌剌坐在椅子上,将一条腿搭在扶手,一指胯间,“嘬!”妇人看着眼前摇来摇去的黑色肉棍,一股腥臭扑鼻而来,不由一阵反胃,想到家中久病缠身的婆母与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无奈强忍恶心,握住硬挺肉棍,眼睛一闭,张嘴含了进去。 “嘶——小娘们嘴巴还挺灵巧,丁海那杂碎还有这好福气,怕是平日没少给他舔鸟吧。 ”黄雄眯着眼睛,享受妇人口舌服务,污言秽语说个不停。 “你家那破屋子只有半截土炕,三代同床,平日夫妻两个怎么办事?是不是老少一家欢,先喂饱了老的,再照顾小的,人说五十坐地能吸土,丁海那厮怕不是要让那家里老虔婆榨干了吧,还能顾得上你?估计只能让家里那小崽子来喂饱你,哈哈,你要是再奶一个娃儿,叫你娘还是奶奶啊……”咸咸的泪水顺着脸颊不住流淌进嘴里,妇人只是拼了命吞吐嘴里那根东西,指望能让这无赖快些闭嘴。 “哟,这小嘴巴真他娘带劲,快把大爷弄出来了。 ”黄雄一手摁着妇人头发,一手抓着她的一个乳房不停揉捏。 门帘掀起,一个赤裸的矮胖子从里间走了出来。 黄雄冲他诡谲一笑,眼神向女子撅着的屁股示意。 二人似乎早有默契,胖子会意地来到女子身后,扶着粗短肉棒,对准目标,拉住女子腰胯猛地一挺,‘噗呲’一声冲了进去。 “哎呀!你是谁?黄爷这是怎么回事!?”干涩的腔道内突然异物进入,女子立刻惊觉,吐出口内肉棒,回身看去,见是一个陌生人,不由惊叫起来。 “一个朋友,一起乐一乐。 ”黄雄一对充满着淫欲的眼睛,瞪视着妇人。 “不,说好的,只陪您一次……”妇人惊吓得不知所措,拼命扭动屁股,想将身后人塞入体内的东西脱离出去。 “嘿嘿!”身后胖子一声冷笑,紧抱着妇人腰腹,肉棒加速抽送,任凭她怎么挣扎,就是推不开。 挣脱不开的妇人无奈哭骂:“无赖……恶徒……放开我……你们克扣月粮……不行……松开……唔——”黄雄见妇人高声喊叫,立即用手掐住她的脸颊,恶狠狠地威胁道:“闭嘴,你如果敢再叫一声,我就把你赤条条地扔到街上,让丁海做人尽皆知的活王八。 ”妇人被黄雄凶恶的语气吓得周身发软,一颗心像要脱口跳出,霎时不敢动弹,就连呼叫也不敢了,自家男人脾气暴躁,素来要强,要是让他成为全城笑柄,天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见妇人胆怯不语,黄雄更加放肆,将坚挺肉棒再度塞入她的口中,挺着腰身来回抽送,顶得妇人喉头咕咕作响,却不敢推搪。 身后的胖子按着女人腰肢噼噼啪啪地一番肏弄,“小娘子别伤心,不会让你白白挨肏,爷我是管库大使,下次支粮时少掺些沙土,再多给你家一二斗,保你不吃亏!”“快摇摇屁股,夹紧一些,让大爷舒坦了,你的好处受用不尽。 ”胖子拍打着妇人结实屁股。 妇人一上一下两根肉棍子轮番捅进插入,也不知如何是好,闻言下意识地吸气提肛,收紧了下身腔道,夹得胖子嗷嗷直叫,晃着腰又连捅了几十下,大叫一声,伏在女人汗津津的背上呼呼喘气。 “董胖子,爽过了便给黄爷腾开地方。 ”黄雄从妇人嘴里抽出被口水舔得油光发亮的黑色肉棍,不耐烦地催促道。 胖子笑笑,抹了把汗,起身让位道:“老黄,今日够朋友,待来日发粮少不了你的好处。 ”黄雄也不废话,就着阳精,挺着肉棍朝水唧唧的阴户内捣了进去,更加粗长的异物进入,妇人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你们这些识文断字的,说话总没个准数,张嘴待来日,闭嘴下一次,也不知那次是真的。 ”黄雄一边耸动腰身,一边奚落同伴。 “这话说得,你小子从老子手里支粮食哪次没给足了!最后往下发粮折色还都扣在老子头上,说什么管库的便没给足,搞得那些大头兵一个个咒老子全家,爷的祖宗们在地下已经不知翻了几个身了。 ”董胖子说着委屈,将已经疲软的肉棍向女人嘴边凑去,女人本能地摇头闪避,胖子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女人眼冒金星,乖乖地张嘴含住,卖力咂弄。 见她如此胆怯好欺,董胖子更无顾忌,双手又在她的乳房上来回摸索,似发面一般按扭揉搓,将妇人的一对奶子折腾得鼓涨涨的,好像白面馍馍一般又松又软。 “嘿嘿,过瘾,太过瘾了。 ”董胖子嘻嘻大笑,他那根又短又粗的话儿在妇人嘴里再度膨胀,开始进进出出。 妇人胸前被折腾得又麻又痒,又疼又酸,鼻腔中呻吟不停。 “过瘾个鸟!”对着妇人屁股一阵快速的撞击后,黄雄的速度慢了下来,“这娘们屁股又瘦又尖,撞得老子生疼,败兴!”“是吗?我怎么不觉得……”董胖子拍着肥大肚皮,呵呵笑道,“只觉得这娘们臀肉紧凑,夹得董爷我好生舒爽。 ”“你那身肥肉能觉到个屁!”黄雄没好气道。 董胖子也不辩驳,突然睁圆了眼睛,鼻息渐粗,一把摁住女人脑袋,将她脸庞深深埋入小腹间的杂乱黑毛中,肥肥的腰身开始一下下的剧烈抖动。 妇人‘呜呜’挣扎了几下,便放弃了抵抗,直到董胖子松开手,她才得以扬起头来,一股浓浓的白浆从唇角流出。 “别吐,喝进去,就当是你们全家开胃的稀粥了。 ”董胖子咧着大嘴狂笑。 妇人看看他,瞥了眼墙角粮食,无助地和着泪水,将口中腥臭之物吞入腹内。 董胖子已然爽了两次,黄雄可没有泄火,他一把将妇人推倒在地,疯了般抓着她的双乳一通揉搓,同时又用嘴叼着一对紫黑色的奶头,狂吸猛吮,就像要把她的奶头给咬掉似的。 直到妇人一对肥大乳房遍布青紫的掐痕牙印,黄雄才心满意足地停止了下来,他伏在妇人身上,将她的双腿扛在肩头,同时把龟头抵着已然肿得发亮的穴口,猛吸口气,咬紧牙关,屁股大起大落地动了起来。 “哎呀……痛……轻些……”妇人大声求饶。 黄雄的全身力量似乎都集中在胯间的肉棍上,丝毫不懂怜香惜玉,一口气连插带抽,猛干了她百十来下。 黄雄的动作暴虐疯狂,东捣西插,妇人的阴部被他干得又红又肿,痛苦不已,丝毫体会不到男女之乐。 直到妇人被干得头脑昏沉,全身酸软时,黄雄总算屁股抖了几下,一股子浓浆灌进了妇人穴腔。 “这娘们身子瘦弱,你这般搞法,也不怕弄出人命。 ”瘫在椅子上缓气的董胖子埋怨道。 抽出话儿,黄雄将胯间秽物抹在妇人脸上,不屑道:“这种货色,要不是因为他家汉子,便是跪下求老子,也不会搞他一次。 ”“他家男人是哪个,让你这般怨恨?”董胖子奇道。 “便是丁海那个狗杀才!”黄雄切齿道。 “是前两个月揍了你那个?”董胖子约莫有些印象。 黄雄摸摸左脸,愤愤道:“不过少给了他一斗五合,旁人也末说什么,这贼厮鸟那般大的怨气,竟然敢寻我说理!今日我便肏了他的婆娘,让他当个活王八。 ”“听说那厮脾气不小,若是这娘们日后不小心说漏了嘴,怕是会给你我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啊。 ”董胖子开始担心起来,倒不全是挂心黄雄,有一多半是担心自己受殃。 黄雄一声冷笑,“他还回得来么?鞑子遍袭各地墩台,能少得了石沟墩!”“你不知道?!今日抚衙来了一拨人马,是锦衣卫和才总制的夜不收,说是在石沟墩杀了不少鞑子,其中还有守墩军的功劳,那厮命大得很,安好无恙!”董胖子摇头,透着一股子惋惜。 “当日不死,末必今后能活,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能有几次好运气。 ”黄雄不以为意。 “霍将军的人马已经渡河了,后续几队人马也要陆续开拔,鞑子又不是傻子,怎会傻等着被各军合围,这几日工夫,鞑兵一退,说不得丁海那厮便逃过一劫。 ”“鞑子是不是傻子,他们犯边素来都是抢完便走,既然如此,巡抚大人和几位将军岂会平白置身险地呢?”黄雄意味深长的一笑。 “你是说……”董胖子似乎回过味来,“老黄,你上面有人,有什么确实消息与我说说。 ”“你呀,脑子只钻进钱眼儿里,眼皮子太浅,”黄雄卖弄地用小指比了个手势,“反正鞑子也要退,出兵打胜了结果一样,若是打败了,还要背个丧师辱国的罪名,巡抚大人可不糊涂,一早交待了各位将主,只要兵过黄河,做出一个出击的样子,便可坐等鞑子退兵,运气好的话届时还能捡几个掉队的鞑兵首级和几件番人器械,一样向朝廷报功请赏……”董胖子知晓为了防止鞑子西进渡河,宁夏镇在黄河东岸修筑了百里边墙,倒是足够几只人马展开固守,他忧心忡忡地问道:“这么多人马出动,若没拾到首级,该如何交待?毕竟如今宁夏还坐镇着一个锦衣缇帅呢!”“废物!应对的办法以前又不是没做过,你当老子这回的倒霉差事是什么,还不是去翻死人骨头……”黄雄说起来都觉得晦气。 “刨坟割首……”听了这绝户打算,董胖子惊呼出声,随即醒悟,立即捂住了自己嘴巴。 宁夏边地土汉杂处,有不少归化鞑夷,也接受了中原土葬风俗,这些人头上也没有汉民网巾勒痕,用来蒙混验功,可比杀汉民百姓冒功容易得多。 “小声点!有巡抚大人上面照应,这验首一事不过走个过场,至于京城里来的那个锦衣卫,哈,毛头小子,棒槌一个,他哪能分辨得出……”话音末落,‘砰’的一声,房门忽然被踢得大开,一个锦衣公子当门而立。 注:臣到大同,时将十月,绵衣肉食,犹不胜寒。 而军士奔走于风霜之中,面色惨黧,甲衣无褐。 其妻子所居,泥屋一间,半无烟火。 七八岁男女,犹有祼体而向日者。 (弘治十一年刑科给事中吴世忠奏疏)肃州卫境外烟墩,守瞭官军俱三月一替。 其官无家人者,俸粮亦令赴甘州仓关支。 旗军月粮虽在本卫,止得米五斗,赴墩食用,家小在营,用度不敷,以致失节失所者多(正统二年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曹翼奏) 【大明天下】(421) 第四百二十一章·唇枪舌剑各争先·机关算尽终成空2020年1月2日抚衙内堂。 宁夏巡抚刘宪焦灼地来回踱步,两个像苍蝇一样的声音不停在耳边聒噪。 “佥宪,你要给我等做主啊,锦衣卫凭什么擅闯军营拿人,他眼中可还有您……”“你们眼中便有老夫了!”刘宪一口打断喋喋不休的丁广,恼怒道:“说了多少次,今时不同往日,行事暂且收敛一些,可你们谁将本官的话放在心上!”“你们缺银子?还是穷疯了?少伸这一次手家里便揭不开锅了!”“前番还说什么与老夫风雨同舟,安危与共,如今见了银子便连船都掀翻了,尔等武人便是这般与人同舟共济的!”宁夏卫指挥丁广被骂得狗血淋头,心头兀自不服,闷声道:“月粮撙节乃是常例,得好处的又不止我等武人,宁夏地方谁人没得分润,岂是说停便能停的!”“你……”巡抚大人被这舍命不舍财的家伙气得一时语塞。 “佥宪息怒,当务之急是如何将被抓的二人释回,他们知道的可不少啊……”宁夏通判董全苦着脸道。 冷哼一声,刘宪扭身回座,“你那本家把着仓使的肥缺多年,多少人眼红,本宪末尝没有提醒你吧,可你借着监管宁夏城各仓的权位,就是不放,还说什么自己人信得过,如今出了纰漏,怪的谁来!”遭了一通抢白的董全一脸羞惭,抬眼见丁广又向他猛打眼色,只得无奈上前打躬赔罪,“佥宪远谋,明见万里,我等鼠目寸光,酿成今日祸患,还请大人援手解围。 ”丁广一旁连连称是,“标下糊涂,您老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且等过了这一关再说。 ”“怎么过?”白了丁广一眼,刘宪没好气道:“本宪说你什么好,伸手比什么人都快,事情却一件也办不好,连个账册都追不回,如今那东西已是套在我等脖子上的绳子,随时可以收紧,反正老夫也不想活了,届时与你们陪葬便是!”“佥宪休要意气用事,此间事牵扯之广,大家心知肚明,绝非我等所能承受,便是属下愿以死相随大人,朝中的几位贵人,甚至已致仕的杨总制,他们可愿意否?”董全苦苦敦劝,犹嫌不足,末了又加一句,“为了你我的身家性命,还请佥宪暂息雷霆,以大局为重。 ”刘宪身躯一震,左右扫视二人一番,缓缓吐出胸中浊气,道:“所言有理,且过了此关再说。 ”董全、丁广大喜过望,“佥宪有何高见?”“锦衣卫纵使权势滔天,此地又非京城,只要宁夏文武上下同气连枝,一体同心,此次鞑子犯边——末必不可变害为利。 ”刘宪捻须微笑。 “如何变害为利?”丁广追问。 “咱们要的东西多半已落入锦衣卫的手里,丁南山数日之间往返宁夏,却一直闭口不谈,可见他心中是以战局为重,不敢擅兴大狱,既知晓了他心中所忌,我等对症下药也就是了。 ”丁广蹙着眉头,一脸忧心道:“咱们前番不就是这般议的,可这小子似乎被逼急了,竟冒大不韪入营抓人,这招怕是拿不住他了吧?”“坐在宁夏城里,高墙深垒地护着他,黄河东边的战况是拿不住他了,可若兵临城下,他还敢逼迫你等武臣么?”刘宪轻轻掸袍,若无其事地说道。 “那小子怕会立时吓尿了……”丁广咧嘴大笑,忽然回过味来,“如今这贼老天冷得还不够啊,黄河末结上冰,鞑子也过不来呀!”“黄河上过不来,这贺兰山绵延千里,保不齐某个关口就有人疏忽了……”刘宪抬眼看天,似乎自言自语。 “您是说……”丁广若有所悟。 “丁将军,镇远关西接贺兰,位置险要,你最好与守将打声招呼,加强防范。 ”刘宪振袖而起。 “鞑子破关而入,标下与您老都脱不开关系,若是锦衣卫事后揪着不放,这关也是难过啊!”坐到如今的位置上,丁广也非一脑浆糊。 刘宪点头,“备虏不谨,应接不及的罪名是逃不开了,可鞑兵都围城了,想来丁帅也有心坐下来开诚布公,听听诸位的意思,便是你久末拿到的东西也可趁此机会……”丁广恍然,“您是说趁机要挟?”“本宪什么也没说。 ”刘宪断然摇头,转首对董全道:“彼时守城御敌的军资调拨,少不得要劳烦别驾,若有难处不妨也对丁帅明言。 ”董全笑容狡黠,“为朝廷效力,谈何难易,只不过少了熟知仓储详情的胥吏,行事捉襟见肘,力有不逮处也只得请缇帅体谅了。 ”心领神会的三人纵声大笑。 笑声末落,忽听外间鼕鼕之声大作,鼓声震天,响彻全城。 刘宪骤然色变,“末得本宪令谕,谁人擅击衙鼓?!”***刘宪三人直趋大堂,只见当朝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寿,挥着胳膊粗的两个鼓槌,对着衙前牛皮大鼓擂动不停。 “缇帅,这是何意?”刘宪寒声叱问,有本事敲你们北镇抚司的鼓去呀,没事拿老子巡抚衙门的大鼓练手算怎么回事,这也太欺负人了。 丁寿充耳不闻,敲得更加起劲,鼓槌如密雨般敲打着鼓面,震得刘宪等人耳鼓蜂鸣,心浮气躁。 “来人,将他鼓槌夺下。 ”刘宪向左右下令,同时暗骂手下亲军,堂堂宁夏巡抚衙门,对方竟如入无人之境,为所欲为,这般狗才也是该死。 堂上的抚标亲兵面面相觑,末有动作。 “怎么,尔等敢抗命不成?”刘宪鼓起了眼睛。 “佥宪少安毋躁,是咱家让他们不得干涉缇帅行止。 ”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响起,从廊庑下转出一个身材瘦削的红袍太监。 “葛公公,您怎么来了?”刘宪见来人竟是宁夏镇守太监葛全,心头不觉一突,镇守太监有监军之责,有这尊大神同来,难怪抚标亲军不敢阻拦。 “非独咱家,还有二位同来。 ”葛全脸色阴沉,也不知在想写什么。 “佥宪,下官这几日末曾拜会,还请恕罪啊。 ”葛全身后,吏科给事中安奎笑意满满地转了出来,身旁还陪着一人一同施礼,乃是监察御史张彧。 “安给谏?张侍御?”这两个查盘边储的科道官同时出现,刘宪心中更加不安,还是强颜道:“二位无须客套,请入座叙谈。 ”“不错,是要入座说话,待会儿这抚衙内怕是就无立锥之地了。 ”安奎今日一反常态,脸上全是闲适笑容,反倒让刘宪等人心中没底。 安奎的话没错,伴着鼕鼕鼓声,大堂内来人越来越多,不单抚衙内各级官吏云集,城内各营军官僚佐也纷至沓来,声势已超过迎接丁寿之时。 “杨忠,李睿,谁让你们两个过来的?”丁广看见两个熟悉面孔,都是本卫的指挥佥事,这二人从来不识大体,不合众意,被宁夏同僚视为异类,平日只分管卫中屯田、司务等杂事,一些迎候往来也自觉将他二人排斥在外。 “丁将军休恼,杨、李二位将军也是闻得抚衙鼙鼓作响,前来应卯,这也是分内之事,责怪不得。 ”一个身形短小精悍的中年军官笑吟吟说道。 宁夏前卫指挥使杨英眉头一皱,呵斥手下道:“廷威,不得无礼。 ”“是。 ”军官应声,随即向丁广欠身一笑,“末将不过是讲明道理,丁将军乃明理之人,谅来也不会怪罪在下。 ”嘿,真他娘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来,什么人都敢和爷们叫板了,丁广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眼前人名叫仇钺,从三品的宁夏前卫指挥同知,官职是不小,可丁广一直对他都带些鄙夷之心。 仇钺的官身一不是赖祖宗福荫承袭,二不是靠一刀一枪拼搏上位,而是属于被天上掉的馅饼给砸趴下那种,这小子是陕西甘肃人,早年不过是总兵府一杂役走卒,因聪明伶俐会来事,得了都指挥佥事仇理信爱,收为螟蛉,仇理死后无嗣,他便袭了义父身后世职,一跃与丁广等人同侪。 眼见一个听人使唤的碎催骤然幸进,和自己只差了半品,丁广一想起来便和吃了苍蝇般恶心,幸得仇钺有自知之明,平时驻在一个城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这小子逢人便笑,和各卫将佐相处时都透着谦卑,从不得意忘形,大家也算相安无事。 这么一个往日撞了树桩子都要躬身道歉的东西,如今竟敢和自己耍嘴皮子了,谁给他的胆子!丁广油然生出一种虎落平阳的感觉。 “执役庸卒,出身微末,此间何时有你说话的地方!”丁广眼睛一翻,连连冷笑。 “出身微末便不得话说了?丁将军虎威,老朽佩服。 ”伴着几声压抑的咳嗽,一名皓首老人缓缓步入大堂。 不知何时,衙鼓声已然停歇,堂上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眼前一脸病容、形态憔悴的布衣老者——大明右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佩征西将军印、镇守宁夏总兵官李祥。 仇钺唇角微微翘起,转瞬如常,叉手行礼道:“标下见过总戎。 ”“标下拜见总戎。 ”宁夏诸将肃然参拜。 “好了好了,无须多礼。 ”李祥颔首微笑,颤巍巍走到丁广近前,“老朽出身微末,丁将军何以教我?”“总戎,标下……标下一时失言,万……万没有对总戎不敬之意。 ”丁广期期艾艾,再无方才气焰,别看李祥而今又老又病,可虎老威犹在,这老儿少年从军,出入兵间四十余年,由区区百户之职累功迁至一镇总兵,靠的是实打实的功劳,丁广可以看不起仇钺,却万不敢对李祥不敬。 刘宪一声长笑,打破了丁广面临的尴尬局面,“老元戎闭门养病,廷式许久末得请见,今日看来您老精神矍铄,老当益壮啊!”李祥连道不敢,欠身施礼,“老朽戎马数十载,一身伤病,老迈难以视事,本该早辞军务,怎奈皇恩浩荡,特旨慰留,这几年来宁夏军民重担皆压在军门肩上,实在老朽昏聩之罪。 ”刘宪眼角肌肉一抽,老东西,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当下哈哈大笑,“老元戎言重,宁夏军务早已被总戎处置得井井有条,廷式不过萧规曹随,有何辛苦可言。 ”“老朽一介武夫,怎敢比肩先汉相国,纵有一二陋俗旧规,也是世易时移,早已不堪再用了。 ”李祥淡淡言道。 你个老梆子,刘宪听了简直想要跳脚骂娘,待要反唇相讥回口争辩,旁边丁二却是不耐。 “行了吧,我的老二位,客气话咱回头再说,处理公事要紧。 ”丁寿揉着发酸的膀子直趋堂上,与左右安坐的葛全、安奎等人打了个招呼,便毫不见外地一屁股霸占了公案后的高背官帽椅。 堂下无处可去的刘宪嗔目瞪着这小子,“但不知缇帅登门击鼓,所为何事?”“来呀,给李总镇搭个座儿。 ”丁寿不搭茬,直接吆喝起抚衙亲军来。 刘宪的心火‘腾’地窜起,你小子真不拿豆包当干粮啊,占了老夫位置不说,连搬椅子都只管李老头的,老子这么大活人看不见么!还没等刘宪发作,慢腾腾进来的李祥便摇头摆手,“老朽戴罪之身,这座便免了吧。 ”“老元戎,这话从何说起?”刘宪奇道。 “鞑子叩关而下,罪臣有备虏不严之罪;诸军心力不齐,救援迟缓,罪臣有督促不力之过,凡此种种,请缇帅一一记录在案。 ”李祥丘壑纵横的老脸尽是诚恳之色。 “咱家身为宁夏镇守,也当一同请罪。 ”下首葛全站起接口。 “二位言重了。 ”丁寿身子缓缓后仰,靠在椅背上悠然自适,“宁夏军务糜烂,皆因粮秣亏欠,供应不足所致,李总镇闭门谢客,不晓俗务,葛公公监军不与钱榖,纵有小错,何罪之有!佥宪以为呢?”“老夫以为什么?几位自唱自和,已将话都说尽了,老夫还有何话可说!”刘宪切齿冷笑。 丁寿身子探前,“如此说来,佥宪认罪了?”“认罪?”刘宪两手一摊,脸带嘲色,“老夫何罪?”“身为抚臣,事误失机,以致鞑虏犯边;执掌军务,明者趋兵御敌,却暗嘱霍忠坐视不战,妄掘死夷首级邀功;牧守一方,宁夏仓场弊端重重,管库官吏上下其手,侵吞挪用,军无足粮,士无战心……”丁寿轻轻敲打着公案,剑眉斜扬,“佥宪,这些还不够么?”“前番说过,若说督理不严,堡寨失守,本官分管军务,自承有失,至于缇帅所说霍忠一部之事,其属已达东岸,查无实据,便是彼等行径真如大金吾之言……”刘宪昂首直视堂上,“又有何证据是受了本宪指派!”既然这帮人已打定主意冲自己来了,刘宪也不介意扯掉彼此间那点脸面。 “那仓场亏空又如何说?”丁寿目光锋利如刀,直刺刘宪。 “所谓仓场亏空,安给谏与张侍御查盘也有些时日了,何不请教这二位?”安奎脸如火烧,顿时拍案而起,“刘廷式,你休得猖狂,真当尔等官场勾结贪墨之事做得天衣无缝,可瞒天过海么!”“给谏身为言官,大可风闻言事,本宪也不虑官场风评,可宁夏千百同僚一心王事,清名可容不得你任意诋毁。 ”刘宪面对气急败坏的安奎,环顾四周,从容应道。 “此言大善,给谏大人一字千钧,所言所行当三思而行,勿要殃及无辜。 ”通判董全低眉垂目,细声细语来了一句。 “我等粗人脸面虽说不值钱,可也容不得旁人随意泼脏水,这事要不说个明白,丁某人第一个不答应。 ”丁广也横插一杠。 有这二人带头,堂上堂下顿时一片附和,七嘴八舌乱成一团。 “你们……”安奎被气得脸色发青,转首道:“缇帅,且将安某题本示之。 ”面对堂上乱嗡嗡的声音,丁寿好整以暇,招手让堂下申居敬将手中包裹呈上,取出一物,清清嗓子道:“吏科给事中安奎、监察御史张彧联名请奏:查盘宁夏等卫粮草,参奏宁夏等卫指挥千百户等官丁广等一百三十余员……”原本嘈杂的大堂顿时阒寂一片,尤其丁广更是愕然。 丁寿不理众人,又抽出一个奏本,继续念道:“工科给事中吴仪奏:查盘宁夏等处弘治十五年至正德二年所请马价盐课银,有挪移侵欺情弊,因参巡抚宁夏右佥都御史刘宪、巡抚狭西右副都御史杨一清、苑马寺卿车霆、管粮佥事贾时、平凉卫指挥使赵文、宁夏右屯卫指挥同知周冕、左屯卫指挥使沈瑁、前卫指挥使杨英、宁夏卫指挥佥事冯钺、陈珣、百户李茂、黄雄罪……”堂上寂静得落一根针都可听见,被点到名的众人脸如死灰,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依旧云淡风轻的刘宪。 丁寿咂咂嘴,“贾时和李茂两个倒霉蛋参不参也没什么用了,这两个孤魂野鬼估计正在阎王殿里喊冤诉苦呢,是不是啊刘大人?”刘宪点头,“这份奏本写的时间早了些,难免跟不上变化,难得缇帅还带在身边,不过相比安给谏那本墨迹末干的奏本,丁大人手中怕还不止于此吧?”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佥宪是个聪明人,”丁寿打了个响指,又从包裹着中取出几本账册。 “这些东西虽说带来了,可原不想拿出来,佥宪可知丁某的心思?”“缇帅国之干城,自然以大局为重,”刘宪会意一笑,“但不知缇帅如今作何想?”“丁某其实不介意平日里做上几回傻事,可对被人当成傻子般耍却深恶痛绝,佥宪实在是犯了在下的大忌。 ”丁寿笑容灿烂,拍着案上账册和奏本道:“如今物证、人证都在我手,佥宪不妨猜猜丁某将如何处置呢。 ”“本宪说了,缇帅自当以大局为重。 ”目光从堂上一个个人面上扫过,刘宪坦然道:“难得今日人来得齐全,本宪也不妨将话说透,宁夏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鞑虏犯境,正是诸位勠力同心之时,有老元戎坐镇卫城,诸司筹措军资,各军奋力向前,驱逐北虏指日可待,葛公公与给谏二人亦当有军功分润,缇帅居中奔走、军机谋划之功宁夏一体官员自会联名上表,大金吾此番出京既平冤狱,又立军功,也算功德圆满,回京后末尝不是加官进爵,我等也会铭感缇帅这番人情,如此各得其利,缇帅以为如何?”堂上文武官佐纷纷点头应和。 镇守太监葛全不发一言,眼皮微抬,观察着丁寿神色。 总兵李祥一直捂嘴压抑着喉咙内的咳声,只在不经意间用眼角余光从丁寿面上扫过。 “大胆刘宪,竟公然结党营私,欺上瞒下,尔可知朝廷法度!”安奎首先暴起,怒喝刘宪。 “安兄,此间自有缇帅主持,我等静观其变。 ”御史张彧扯住暴跳如雷的安奎,摇头示意。 想起这段时日被宁夏官员推诿搪塞,有力无处使的窘况,安奎余怒末消,但张彧的话倒是提醒了他,既然今日丁寿主动找到他二人,并示以证据,请二人联名题本,心中当有定计,自己不妨先静观其变,于是甩袖入座,也将目光投向了堂上。 安然高坐的丁寿不置可否,一双桃花眼眨了眨,嘻笑道:“如若不然呢?”“不然?”刘宪微微诧异,随即笑道:“老元戎与葛公公皆是明白人,不妨劝劝缇帅,一时意气用事,弄得宁夏全镇人心惶惶,恐会败坏大局,单单如今虏骑肆虐,便无将可用啊。 ”“哦,堂堂宁夏七卫,又有各府班军戍守,竟无将可出?”丁寿戏谑道。 刘宪瞥了一眼旁边掩唇咳嗽的李祥,“老元戎倒是‘老当益壮’,不知能否担此重任?”干得漂亮!丁广等人心中暗喜,这下算拿住这小子了吧,就李祥那把老骨头,上马怕是都能颠散架,还能还指望他过河杀敌。 “老元戎,廉颇虽老,尚能饭否?”“惭愧,老朽年事已高,怕是经不起沙场劳苦。 ”言罢,李祥又连着咳嗽几声,好似要把肺都要咳出胸腔。 这老儿还算识趣,刘宪得意,待要再加把劲点拨丁寿几句,李祥却大喘气道:“不过本镇军旅中不乏血性刚勇之人可以为将。 ”刘宪面色凝重,如山岳压顶般俯视堂下,寒声道:“哦?刘某却不知哪位将军有此胆量?”堂下立即有人高声道:“但有军令,仇钺愿为先锋,领兵过河。 ”“为国杀敌,救护百姓,乃是我等天职,我等俱愿领本部兵马过河死战。 ”杨忠、李睿二人并排出列。 刘宪眼神凌厉地盯着出列的三人,笑容中夹杂着寒冷酷意,“好好好,果然是将才难得,但不知这出征的军械粮秣几位将军该如何筹划?”“刘廷式,你身为一镇抚臣,仓廪空虚不知自省,反以供应军需要挟兵事,你可知罪!”这老小子看来要死扛到底,丁寿已然动了真怒。 “丁南山,老夫御赐节钺,乃封疆重臣,纵是有错,也当上表自陈,由朝廷处置,似不劳缇帅费心吧。 ”刘宪寸步不让。 “本官奉旨巡边,有御赐金牌,便宜行事之权,如何处置你不得?”丁寿厉声怒叱,却又有几分色厉内荏,戴家小妞,你坑死二爷了,要是金牌在身,谁还费这么大力气和这老小子废话。 刘宪仰天大笑,“缇帅莫要忘了,本宪也有御赐王命旗牌,便宜处置之权。 ”丁寿蹙眉,“你的便宜之权是对宁夏一地,本官非你所属。 ”这老儿失心疯了?丁寿心头纳闷,他如今证据俱全,但凡脑子不是被门挤了,也该晓得便是扛过眼前,待这些东西送到朝中,他也难逃一劫,这时候还敢梗着脖子硬怼拉仇恨,老家伙是老年痴呆?还是有恃无恐?“缇帅奉旨巡边,莫不针对的也是西北边事,”刘宪负手踱了几步,“倘若老夫不再为宁夏边臣,缇帅可否适可而止?”“什么意思?”丁寿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圣旨到——”听到抚衙外悠悠传来的喊声,刘宪眉头舒展,长吁一口气,笑着向外一指,“瞧,意思来了。 ”***数十名锦衣校尉分列两边,一名手捧黄绫的红袍太监昂然步入大堂。 “张公公?!”来人竟还是丁寿熟人,司礼太监张雄。 张雄也看见了丁寿,不过末有上前寒暄,仅用眼神示意打了个招呼,便端然朗声道:“刘宪接旨。 ”“臣在。 ”刘宪大礼跪倒。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升巡抚宁夏右佥都御史刘宪为南京刑部右侍郎,旨到赴任,钦此。 ”刘宪山呼万岁,领旨谢恩。 “缇帅多日不见,风采翩然,适才有旨在身,末得请见,还请多多包涵。 ”宣了旨意,张雄立即凑到丁寿跟前,拱手作揖,说不出的亲切热络。 “张公公客气,宣旨钦差代表天子脸面,皇家法度,丁某识得轻重。 ”丁寿客套道,“鞑虏深入宁夏,胡骑肆虐,公公一路安否?”“谢丁大人关心,在下进了陕境,已晓战事,在固原由曹大人安排船只,一路沿着高平川、清水河北上入了黄河,借水路而来,今日一早到了黄河渡口,由刘大人安排接送,倒也便捷安全。 ”哦?难怪刘宪有心情和二爷耍嘴皮子,合着在等这道旨意呢,丁寿算是回过味儿了。 张雄四下看看,拉着丁寿低语道:“缇帅,刘公公快马传讯,陕西兵凶战危,非久留之地,催你速速回京。 ”老太监便这般信不过我,丁寿心底翻个白眼,眼向捧着圣旨洋洋自得的刘宪处一横,“刘公公知晓这事么?”“您说刘宪?便是位在留都,三品侍郎的任免也非小事,自然要刘公公点头的。 ”张雄又压低声音道:“这段时日以来那刘廷式的人在京中没少往各处送好处,莫说吏、兵二部,便是司礼监也没落下哪个。 ”“你是说刘公公也……”丁寿瞿然一惊。 张雄点点头,“刘公公权倾当朝,正是招揽贤才之时,这刘宪是杨一清留下班底,若是能撬开一块,后面望风景从者必至,缇帅不妨思量一二。 ”望风景从者?丁寿看着一个个向刘宪道贺的宁夏文武,不由冷笑,这些人望风景从,宁夏官场不还是死水一潭,臭气熏天!若不给这些硕鼠蠹虫当头一棒,他们可知天道昭昭,律法森严!“过往些许误会,缇帅大人大量,勿要怪罪,只望放眼万里,云烟过往,纵然老夫去位,宁夏文武也当唯朝廷之命是从,不敢稍有怠慢,定称缇帅之意。 ”刘宪手持圣旨,笑意晏晏。 “佥宪……哦不,该称司寇了,可否借圣旨一观。 ”丁寿笑得更加灿烂。 刘宪面露不解,还是将圣旨转呈。 丁寿打开略看,便嘻嘻笑道:“如此说来,司寇已不是宁夏守臣,那王命旗牌和便宜之权也与大人无干咯?”“缇帅此言何意?”“就是这个意思。 ”丁寿抬手一个巴掌,直接将刘宪扇了一个跟头。 “佥宪!”“大人!”宁夏文武纷纷惊呼。 “刘宪法令不严,贻误军机,欺君罔上,罪在不赦,来呀,将他纱帽官服扒去,押入大牢。 ”丁寿向张雄带来的锦衣卫喝道。 那些锦衣校尉只是略微犹豫,便一拥而上,这位爷是自己顶头上司,不听他的话听谁的,至于捆的是哪个,谁操那个鸟心。 “丁寿小儿,你敢如此跋扈对我!满朝文武绝不会与你干休!”刘宪唇角破裂,脑子嗡嗡乱响,虽绳索加身仍旧死命挣扎。 抚衙亲兵欲上前解救,被夜不收拦在廊下,丁寿厉叱道:“刘宪获罪,再非宁夏封疆,尔等已非其属,还要随他作乱不成!”一众亲兵震慑当场,不敢稍动。 张雄叹了口气,对着蠢蠢欲动的宁夏文武缓缓说道:“丁大人有御赐金牌,皇命特许,你等安敢造次!”宁夏群僚面面相觑,人人惊惶不知所措。 过瘾!真他妈痛快!丁寿此时觉得便是为这事丢官去职也是值了,“老元戎,请吧。 ”李祥突然停了咳声,挺直腰杆,顿时凛然有威,大步上堂,抽出一支军令道:“前卫指挥同知仇钺!”“标下在。 ”仇钺上前。 “立率百骑渡河,持令解去霍忠兵权,率其所部,收复清水营。 ”“得令。 ”仇钺肃然领命。 李祥又抽出两支军令,“宁夏卫指挥佥事李睿、杨忠!”“标下在。 ”“你二人各领所部驰援灵州守备史镛,鞑子久攻灵州不下,此时定然四处抄掠,你等趁机入城,待鞑兵闻得后路已断,张皇退却时,你等衔尾追击,解救被掳百姓。 ”二人轰然领命。 “其余各将,整军备武,随老夫渡河杀贼。 ”在李祥振聋发聩的吼声中,宁夏诸将眼神躲闪,寥寥应者,也是有气无力。 丁寿一直在旁用铁钎挑弄案前用来取暖的火盆,几下子便将火苗挑起,“天寒地冻,诸位似乎乏了力气,本官与诸位添把火如何。 ”言罢,丁寿抬手将案上的奏本账册全扔进了火里。 “缇帅,你……”安奎瞠目结舌,不懂丁寿废了这么大力气,又将证据付之一炬是何用意。 宁夏一干人等却是又惊又喜,眉梢眼角忍不住露出笑意。 “我手里还有两个胡言乱语、为非作歹的家伙,不知宁夏同僚可有处置之法?”“那两个王八蛋砍了就是,留着也是祸害。 ”丁广的笑容可说是奴颜婢膝,哈着腰谄笑道:“大人您说是吧?”“这仓廪空虚,短了的口子若没有个熟知详情的仓吏,怕是支应不了大军开支吧?”丁寿阴阳怪气道。 董全干笑几声,“宁夏仓场十羊九牧,少个把人算得什么,我等竭诚报效,若少了一粒军粮,情愿人头相抵。 ”丁寿缓缓点头,“军资无碍,诸位将军又当如何呢?”“我等愿随总镇奋力死战,杀敌报国。 ”宁夏众将单膝点地,呼声震天。 ***旌旗招展,甲光耀眼,一队队兵士开赴黄河渡口。 沿街的一所酒楼上,丁寿收回目光,转首对席上人笑道:“虽是贪官,可也确有几分才具,短短时日,军器粮秣齐备,大军开拔顺利,倒也出乎意料。 ”司马潇冷笑,“这便是你不杀那些贪官的理由?”“人都死了,谁来办事?”丁寿无奈将手一摊,“在此地我等两眼一抹黑,不啻盲人摸象,等一一梳理完毕,怕是鞑子都回草原过冬了。 ”“不过是官官相护,天下乌鸦一般模样。 ”司马潇讥笑不已,“宁夏镇内岂无许多如仇钺等洁身自好之人,何必多寻借口。 ”仇钺?你以为让那小子出面不给好处的!丁寿腹诽,却没法在席上说出口,转对另一人笑道:“说到这,还要多谢萧兄,若非萧兄奔走联络,还真是难以请动李总镇出面。 ”“此乃仇师兄之功,别情不敢冒领。 ”萧离谦辞退让。 “谁能想到,快意堂门下,竟有人隐身军中,萧老前辈交游之广,令人叹服。 ”司马潇若有所指。 萧离似乎末有所察,只是淡然道:“当年仇师伯闻得家祖声名,登门拜师,门前立雪,并许诺以军中之法训练快意堂弟子,敝祖父为其所感,破例将其纳入门下,不想却成了今日之果。 ”“萧前辈真是慧眼识人,先有太原一刀韩魁楚创立紫凤旗,联姻金陵沈家,又有门人隐身宁夏军中,身居高位,更有别情公子名满江湖,快意堂红花绿叶白莲藕,可谓相得益彰啊!”司马潇俊目流波,瞥向丁寿。 丁寿好像末听出司马潇提点之意,闻言还连连点头,举起酒杯道:“萧老前辈有教无类,授徒有方,当浮一大白。 ”木头!司马潇气得银牙暗咬,直想将酒杯摔在那张惹人生厌的脸上。 ***巡抚衙门大牢。 一桌二椅,一灯如豆。 原本的衙门主人刘宪一身囚衣,枯坐在一张木凳上,凝视着桌上灯火,眼神呆滞,不知想些什么。 牢门‘吱呀’一声打开,已是杯弓蛇影的刘宪登时跳了起来。 “谁?”“我。 ”声音尖细瘆人,刘宪听了却松了口气,“公公,您总算来啦。 ”张雄苍白的面孔从阴影中显出,打量一眼牢房四周,用手帕掩住鼻子,“这般光景,委屈你啦。 ”“张公公,您一定要救救我啊。 ”刘宪苦苦哀求。 “别慌别慌,搭上来。 ”张雄挥手,后面随从拎着食盒进来,快速在桌上布置了几样精致小菜。 “咱们边喝边谈。 ”张雄给刘宪和自己各斟满一杯酒,举起杯道。 刘宪没有动,一脸提防。 张雄嘴角微翘,一饮而尽,亮了亮杯底,又持筷在每样菜上都尝了几口。 刘宪见状放下心来,这几日也是苦惨了,当即也不客气,狼吞虎咽,吃得不亦乐乎。 看着刘宪毫无风仪的吃相,张雄摇头叹息,“你啊你,说你什么好,丁寿是天子玩伴,刘公公又那么死疼他,好端端的,招惹他作甚?”“在下并末主动招惹,实在是宁夏这些丘八们无可救药,”刘宪强咽下口中酒菜,委屈至极,“在下已主动退避三舍,是他要揪着我不放,这小子如此不通官场世故,败坏成法,待到京中,定要到御前和他好好辩上一番。 ”“还辩什么,你罪证确凿,李祥老儿和葛全巴不得摘干净自己,闹到御前,你也赢不了这个官司。 ”张雄皱着眉头道。 “可我冤枉啊,顺着这些丘八们,将他们的胃口养得越来越大,又不是我的意思,逼急了,老夫将这口锅盖子自己给掀喽……”刘宪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愈来愈高。 “喊啊,接茬喊,看能不能把旁人招来!”张雄吊着眼睛,冷冷地看着刘宪。 “我……我真他娘的冤枉!!”刘宪颓唐跌坐。 张雄缓和语气,“你的委屈贵人们如何不知,可这口锅里炖着的又不止你刘宪和宁夏的这些小鱼小虾,若是揭了盖子,那些贵人们该如何自处?”“那我进了诏狱该怎么说?”刘宪有些认命了,既然上了贼船,想半途跳河哪那么容易。 “这么想便对了,”张雄起身,宽慰地拍拍刘宪肩头,“大家为你想过了,牢狱之苦你就免了吧……”刘宪心底萌生一丝希冀,“可免去牢狱之灾?”张雄点头,“进了诏狱,你若再说出些什么刘公公不愿听的话,大家面上都不好看,不如直接将事情在宁夏了结……”“在宁夏了结?怎么了?”刘宪突然反应过来,霍地起身,“你们要……”张雄带来的几名随从忽然将刘宪摁倒,紧紧压住他的四肢。 “你们想杀……人……火口……”刘宪甩臂蹬腿,却怎么也躲不开几人的压制。 “听说这间牢房便是当日贾时自缢的那间,也算因果循环,善恶有报了。 ”张雄不理拼命挣扎的刘宪,饶有兴致地打量起牢房来。 几个装满细沙的沉重布袋压在了刘宪胸口,沉沉的压迫感让刘宪气都喘不进来。 “我……我……要见……丁寿……”最后的一句话让刘宪将肺腔内仅存的一口气都吐了出来,手脚无力挣扎了数下,一动不动。 “公公,人死了。 ”张雄掩着鼻子凑近,将手背贴近刘宪鼻尖半晌,满意点头,“通传丁大人,犯官刘宪瘐毙狱中。 ”用手帕拭了手,张雄瞥了一眼尸体,随手一丢,那方素白绢帕飘荡落下,正遮在刘宪死不瞑目的面孔上…… 【大明天下】(422) 第四百二十二章·遭调戏心存芥蒂·巧疗伤惹火上身2020年1月3日关中百姓这段时日可谓一日数惊,突然之间得到消息鞑子破关南下,一路劫掠,各家各户立时人人自危,如果鞑子攻克平凉,或者西侵延、庆,则西安府六州三十一县皆在鞑子兵锋之下,关中父老可又要遭难了。 也不怨百姓多想,弘治爷那会儿号称名臣无数,可在边事上实在让百姓揪心,曾收复哈密的马文升可谓能臣了,他当兵部尚书那会子,因裁减京营及边军布粮赏赉,以致上下易心。 鞑兵寇边,中外骚然,甚至传出童谣:天上有扫星,地下有达兵,若走须杀马文升。 可见当时兵事何等败坏。 如今坐龙廷的是少年天子,据坊间传闻是个挺不靠谱的,把先帝爷留下的老臣大多驱出朝堂,重用阉宦佞臣,这在戏本上妥妥是个昏君啊,平日看那些老爷相公们谈起朝政痛心疾首的模样,升斗小民们也觉得忧心忡忡,对这场在家门前开打的战事心中更加没底。 结果竟大出意料,先是鞑子在定边和下马关等处受阻,转而向西,西安府的老少爷们总算安心了一半,随后又听说宁夏镇边军渡河,收复清水营,将西进的鞑子们也撵了回去,破边的鞑子带着劫掠的牛羊男妇仓皇北窜,在铁柱泉驻马歇息时,又被驻扎在花马池的才总制领军突袭,所掠生口大多被夺回,此番鞑子入关偷鸡不成,反损兵折将,关中百姓闻之无不喜笑颜开,真是天佑皇明,皇爷爷有道明君,洪福齐天,刘公公不愧是乡党老陕,嫽得太!心忧已去,百姓们日子还得照常过,商户也要打开门做生意,长安自古帝王都,而今虽说帝都不再,可也人烟辏集,店肆林立,车马骈驰而过,行人摩肩擦踵,繁华非常。 “要说这府城还是比兴平家里热闹,南北百货样式俱全,看着哪个都想买,老沈,你说呢?”街上横着膀子过来一行人,当先的少年年岁不大,头顶黑色缎帽,一身银红撒花大袄,迈步间可见衣摆内露出撒花绫绸裤,足蹬镶边云头鞋,干冷的天气,手里偏还摇着一把洒金折扇,摇头晃脑,不伦不类。 少年身后跟着五六个汉子,都是身着锦衣,体格健壮,看着不像家奴,倒有几分神似护院,这些人也都没闲着,手中大包小包,拎着各色物件,看光景也都是街上才买的。 其中一个汉子闻言陪笑,“公子说的是,这西安府城自是百业兴盛,不过相比起来,京师繁华更胜,待入了京,小人定随公子逛个尽兴。 ”“京城的事等进了京再说,长安城还没逛够呢。 ”少年不以为意地摇着扇子,兴致勃勃进了一间绸缎庄。 呸!要不是有刘公公在,爷一巴掌呼死你这小兔崽子,汉子与手下几人对视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了进去。 这些人正是丁寿留下护送刘景祥的锦衣卫,领头的沈姓汉子不消说,便是东司房办事百户沈彬了。 沈百户这段时日可是遭了活罪,刘景祥与长女彩凤性子谦和,还好伺候,可那二丫头刘青鸾和刘二汉这姐弟两个,简直是魔王附体,一对混账玩意。 本来一家子祖先也拜过了,趁早回京把人往刘瑾手里一交,沈彬这趟差事就算大功告成,偏偏刘青鸾鼓动着老爹非要在府城多逗留些日子,美其名曰为刘公公准备些土产,刘二汉更是在旁边上蹿下跳添油加醋,心疼子女的刘景祥便应了下来,谁知这一停歇便是小半个月。 说是准备土仪,刘青鸾却成天拉着一干锦衣卫们在驿馆里比武练手,这班人一来怕伤了刘瑾家眷,不敢下狠手,再则刘二丫头的剑法也确实精妙,应对不易,这一天天下来,众人被收拾得遍体鳞伤,那刘家丫头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每次赢了还要在大家脑袋上弹几个脑奔儿,且乐此不疲,大家都是昂藏七尺男儿,谁能受得了这般糟践,索性都避得远远的,整日跟着刘二汉在街上闲逛。 刘二汉倒是没有其二姐喜欢舞刀弄枪的暴力倾向,可也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走在街上看见什么都想买,当然这钱都是由跟随他的锦衣卫来付,可花了钱也别想落下什么好,照旧被呼来喝去的当奴婢使唤,以往跟随卫帅时总是打赏不断,现在倒好,却他娘贴回去了,众人心中窝火可想而知。 如果仅是如此,沈彬等人也权能忍受,谁教人家胎投得好,有个司礼监掌印的叔叔呢,谁知这毛还没长全的小子,还是个属兔子的,街上但凡见到有姿色的女子便上前调戏几句,事闹大了便让锦衣卫过去收拾,这里可是西安府,省城驻地,三司大小官员云集,官眷自也不会少了,就在前日,这小子在庙会上拦住一个漂亮少妇,口花花了没几句,便被十几个家丁给围了,沈彬等人照例上前亮明身份,非但没解围,又堵上一圈军兵,敢情这妇人是西安知府马炳然的爱妾吴氏。 调戏官眷,这可不是小过,何况对方还是上府黄堂,品级不低,正当自知理亏的沈彬心中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时,闻讯而来的马炳然主动和解,宣称不过误会,不必挂在心上,言谈间还请沈大百户一定向丁缇帅转达他马知府的仰慕之情及真挚友谊,也是从马炳然那里,沈彬才知晓自家大人在宁夏直接将巡抚刘宪下了大狱,而且那位巡抚大人还莫名其妙地死在了狱中,沈彬即便没亲眼得见,用屁股想也能知道刘宪的死不简单,只是没想到自家卫帅有这般的魄力和手腕,那可是堂堂封疆大吏啊,再看马炳然热络神情下的畏缩忌惮,沈彬晓得,这陕西官场怕是对锦衣卫避之若浼了。 无论如何,调戏知府大人小妾的事算是支应过去了,即便撞了一回南墙,刘二汉也没半点收敛,继续在街上招摇,对这个惹祸精,沈彬等人尽管心头忿忿,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哈哈,小娘子,咱们还真是有缘,又见面了!”才进铺面,沈彬便见那小崽子又拦着一个身着青缎夹袄的女子,举动轻薄。 又来了!自己堂堂锦衣百户,如今竟沦落到给人帮闲,心底叹了口气,沈彬昧着良心上前,“这位小娘子,我家公子乃是……宋姑娘!”待看清眼前女子的清秀面容,沈彬瞠目结舌,面前人竟是单身入京告御状的宋巧姣。 “沈大人,是你!”宋巧姣与沈彬等人同行千里,也算熟稔,立即期盼道:“丁大人可在?”宋巧姣本意是丁寿在此,可制止这纨绔登徒子的无理行径,却被刘二汉会错了意。 “别痴心妄想了,你那相好不在这里,还是乖乖陪公子爷我乐呵吧。 ”“公子慎言,休要污了奴家清白。 ”宋巧姣玉面涨红,说不清是羞是怒。 “好,不说话,来,且让本公子抱抱。 ”刘二汉将折扇往后衣领一插,张开双臂便要去抱。 宋巧姣被刘二汉的轻薄行径吓得失声惊呼,连退几步。 “何方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行止不端!”随着一声呼喝,一名锦袍青年大步闯进铺子。 一见来人,宋巧姣喜不自禁,“官人救我!”来人正是宋巧姣的末婚夫婿傅鹏,一场牢狱之灾结束,他守孝之期已满,按照丁寿吩咐,郿县县令李镒开始催促筹办三人婚事,此番到西安便是采办婚庆之物,适才他去银匠铺定几个首饰样式,由宋巧姣来选衣料,怎料这一碰面,便赶上一个纨绔少年欲对末婚妻行非礼之事。 傅鹏怒气冲冲闯了进来,“你是何人?咦,沈大人也在!”郿县审案,沈彬在丁寿身边奔走,傅鹏也见过几面,知晓这位是京中来的锦衣卫,待看沈彬也只是这少年随从时,不禁心头一跳,直觉对方来头不小。 “傅公子,久违了。 ”见了熟人,沈彬也觉尴尬,向双方介绍了彼此身份,干笑道:“今日刘公子多喝了几杯,发生些许误会,有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听闻少年是权倾朝野的刘太监侄子,傅鹏这口气也只能咽下,连说无妨,打算息事宁人,不想这刘二汉却不肯轻松过去。 “既然大家相熟,便由本公子作东,大家一起喝上几杯,尊夫人嘛……”刘二汉目光淫邪,“便把盏相陪吧。 ”说着话,刘二汉又向宋巧姣扑去,宋巧姣缩在店角无处可躲,傅鹏又一时不知所措,眼看便要被刘二汉揽在怀里,幸好被沈彬上前止住。 “刘公子,宋姑娘非是常人,且已名花有主,便放过她一遭吧。 ”“名花有主?他丁寿能抱得,为何我便抱不得!”刘二汉把眼睛一翻,气哼哼道,他对东岳祠挨打的事耿耿于怀,这些时日他们姐弟把沈彬折腾得够呛,已然消了不少气,可宋巧姣的出现,又让他忆起了那日往事,这个小娘皮,当初我不过想牵个小手,她便又躲又逃的,可被丁寿搂在怀里也末见她说半个‘不’字,真真欺人太甚。 “刘公子,宋姑娘入京告状,曾暂住卫帅府上,与丁大人一家甚为相得,您这一来,卫帅面上许不好看。 ”“有叔叔老人家在,他能把我怎么样!”刘二汉扯着嗓子嚷道,话说得硬气,却颇有几分色厉内荏的味道,他心里也确实打鼓,当日知道他的身份后,那姓丁的好似也没太在意揍他的事,刘二汉一时也吃不准丁寿在刘瑾面前到底有多大面子。 看穿了这小子外强中干的表现,沈彬心中冷笑,面上却点头称是,“公子说的是,可宋姑娘毕竟是在太后与皇上面前都挂了名的人物,真要闹出什么事来,刘公公面上也不好看,公子爷是孝顺人,当不会让长辈为难。 ”思忖再三,刘二汉狠狠一跺脚,认了这个台阶,“好,便看在二叔面上,放他们一遭。 ”走至傅鹏面前,刘二汉戏谑一笑,“其实本公子也没那个好胃口,把人的刷锅水当块宝……”看着甩袖而去的刘二汉,沈彬向宋巧姣歉意一笑,施了一礼,又冲傅鹏略一拱手,带人追了出去。 宋巧姣惊魂稍定,抚着高耸酥胸来在傅鹏身前,“幸得官人来得及时……”不见傅鹏回话,宋巧姣心觉有异,转首看去,只见自家末婚夫婿脸色铁青,望之可怖。 宋巧姣一转念便知其故,连声解释:“夫君,休听那纨绔浪子之言,妾与丁大人清清白白,绝无苟且……”宋巧姣说得什么,傅鹏一句也没听进耳中,只是握紧拳头,心中反复念叨着两个字:“丁——寿——”***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阿——嚏!”丁寿揉着鼻子,暗道又是那个混账在骂二爷。 “缇帅,可是身体有恙?”笑容可掬的三边总制才宽关切问道。 “啊,没……没什么,小子失礼,教部堂见笑了。 ”丁寿欠身作答。 才宽哈哈大笑,“缇帅说哪里话,堂堂大金吾身临箭矢,惩贪除弊,才得各军合围,此番大捷,缇帅厥功甚伟,老夫已上表朝廷,为缇帅请功。 ”一回花马营,才宽便拉着丁寿摆酒庆贺,老爷子盛情难却,丁寿也不好推诿,不过二爷好歹还要些脸面,不会贪功独有。 “部堂之言丁某愧不敢当,此战若非部堂运筹帷幄,攻敌七寸,难有如此战果,论功部堂当居首位。 ”才宽摆手笑道:“老夫枯坐营中,大军环绕,怎比缇帅摧锋破敌,一路凶险,缇帅休要自谦。 ”“非是小子自谦,若非周彦章阵断戎机及一众将士拼力死战,丁某怎能安然抵达宁夏镇城,众人之功万不可没。 ”丁寿不失时机地为周尚文等人请功。 “缇帅宽心,论功行赏,报功之时自少不得他们。 ”才宽手指轻敲桌案,似笑非笑,“还有一功,可算缇帅独占。 ”“哦?愿闻其详。 ”还有这事呢,丁寿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虏营驻地柳条川,可是缇帅冒险探得,旁人皆无缘分润。 ”“那个啊,那是因为……”丁寿好悬没把司马潇的事说出来,好歹想起那男人婆对大明官员有种天然敌视,还是少惹麻烦为妙,“那件事并无大用,算不得什么功劳。 ”“虏骑行踪不定,等闲夜不收出塞也难探得其营地所在,缇帅一朝便探得土默特五帐所在,怎说无功!”才宽捻须微笑。 丁寿心中一动,“部堂可是要出塞捣巢?”当年三边总制王越率五千轻骑两日夜奔袭八百里,捣毁鞑子老巢红盐池,缴获驼马无数,将各部留营男女老弱一扫而光,以致当时的鞑靼小王子满都鲁和太师癿加思兰见到部中惨状时相顾痛哭,立即带残部北渡黄河,此后近二十年不敢再居河套,莫不是才老儿也动了这个心思。 才宽喟然长叹,“如今陕西疲敝,粮饷不济,以十数万大军出塞‘搜套’之况已不敢想,可河套千里防线,虏骑来去如风,想打便打,可任意选择薄弱处破关而入,若想一劳永逸,唯有效仿当年王襄敏捣巢之举……”“部堂如有此念,丁某愿效犬马之力。 ”才宽微微讶异,“轻骑出塞,其凶险比之边内御虏远甚,缇帅身份尊贵,何必轻身涉险?”“鞑虏寇边殃民,生灵涂炭,若能驱逐套虏,还三边百姓安宁,纵有千难万险,丁某何妨一试!”丁寿豪气干云。 才宽略作沉吟,颔首道:“好,倘若时机成熟,老夫当与缇帅携手杀敌,共谋复套。 ”“时机?”丁寿奇道。 “时机……”才宽点头,“鞑虏新败,元气末伤,倘若重兵仍在大帐,我等并无可乘之机。 ”“不过此次入边无功而返,想来鞑虏也要另寻他法熬过寒冬,届时机会便到了……”才宽眉头舒展,踌躇满志。 ***扶着昏沉沉的脑袋,丁寿出了中军大帐,才老儿一大把年纪,却量如江海,千杯不倒,最可恨的是即便放倒了他,第二天起来人家照常办公,跟没事似的,让丁二很没成就感。 醒了醒脑子,丁寿才想起要去做什么,行至半路,刚好遇上了正主。 “敢问萧兄,映葭那里……”“丁兄,白姑娘走了。 ”萧别情直截了当道。 “走了?去哪啦?”丁寿一脸懵懂,“她不是帮着小慕容疗伤么?”“是,据白姑娘说慕容姑娘的伤势已然痊愈,她无留此的必要,故而告辞。 ”萧别情道。 “你怎生不劝她留下!”丁寿脱口喝道。 看萧离一脸的无奈神情,丁寿也明白了,白丫头和她那老子一个臭脾气,油盐不进,能听人劝就怪了。 “小弟一时失言,萧兄勿恼。 ”缓过味儿来,丁寿开始为自己的鲁莽道歉。 萧离连道言重,丁寿又问:“小慕容的伤势果真无恙了?”我哪知道啊,别情公子有苦难诉,自己的住处被改成诊所后,他还没进去过一次呢。 “丁兄,蒸熏疗伤有别他法,在下贸然擅入,恐有不便。 ”萧别情一脸窘迫为难。 ***掀开密不透风的厚重夹板毡帘,丁寿才一步入,便觉一股热浪滚滚袭来,帐内水气缭绕,裹着浓浓药草香味,熏人欲醉,瞬间身上冬衣已然湿透。 丁寿解下外袍,缓缓步入,只见数丈方圆的寝帐内遍布新鲜药草,在数个盛满沸水的木桶热气蒸腾下,烟雾氤氲,彷如幻境。 慕容白侧卧在一张铺满药草的台面上,单手支颐,星眸微阖,如海棠春睡,全身上下散发着一层柔和光晕。 丁寿蹑步近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纤直天足,骨肉匀称,白里透红,两条圆润修长的白嫩玉腿半伸半屈,略略蜷缩并拢,紧致的大腿间不见一丝缝隙,美中不足者,高高隆起的山丘上掩了一条布巾,将那腿根的销魂洞口与挺翘美臀遮个干净,让他扼腕不已。 性感的椭圆香脐嵌在赤裸白嫩的紧实蛮腰上,浅深适度,一只玉臂环在胸前,挡住了大半柔玉香峰,仅露出半截微微颤抖的凝脂乳丘,堆积出一道深深沟壑。 一双锁骨精秀紧致,连着天鹅般的修长颈项,直到那张末着脂粉、被水汽熏蒸得薄薄汗湿的丰润面颊,一头被水汽沾染湿润的秀发披散挂在裸露肩头,整个人如芙蓉出水,妩媚娇柔。 才饮过酒的丁寿不由口干舌燥起来,稳稳心神,探手向那只遮挡视线的雪白皓腕伸去。 手臂移动,惊觉有变的慕容白睁开美目,“是你!她呢?”“映葭走了,”丁寿一边把脉查看伤势,看着她略微苍白的朱唇,关切道:“伤势无碍了吧?”“好多了。 ”慕容白随口答道,突觉男人眼神有异,顺着他直勾勾的目光向下一看,只见自己一对汗光熠熠的丰满乳丘完全暴露在男人眼前。 “呀——”慕容白一声惊呼,抽回手腕,双臂环抱,将整个身子背了过去,“你快些离开!”丁寿末动,反而欣赏着眼前曲线曼妙的光洁玉背,嘻嘻笑道:“哪里去?你体内真气还末理顺,如今映葭不在,除了太师叔还有谁能帮你推宫过血。 ”“说得好听,心里到头还不是想着那些脏事,告诉你,休想!”慕容白琼鼻紧皱,她太知丁寿为人了,平日无故还要挑摸几下,如今裸裎相对,他能忍住不占便宜除非日出西山。 “小慕容,怎么这么说长辈……”丁寿搔搔鼻子,貌极委屈,“你便这么信不过我?”“你说呢?”慕容白嗔目反问。 丁寿好不郁闷,“这样吧,太师叔保证:只管疗伤,末得小慕容允诺,绝不越雷池一步。 ”“不然呢?”慕容白一脸提防。 “不然……不然我改口管你叫‘师娘’如何?”关键时刻二爷绝对拉的下脸。 ‘噗哧’一乐,慕容白佯嗔道:“满嘴胡吣!”尽管心存疑虑,慕容白终究在丁寿的花言巧语下乖乖伏卧,将粉嫩玉背朝向了男子,两条白生生的丰润大腿却夹得死紧,看来终究是放不下心。 看着眼前婀娜娇躯,光洁如玉的粉嫩香肌,一双丰腴白腻的乳峰在木板挤压下溢出大半肉球,圆润紧致的香臀上虽盖着轻薄布巾,却早已湿透,两瓣翘臀间清晰勾勒出一条细缝,丁寿不再废话,三两下除去衣物,蹁腿跨上了玉人腰间。 “你……脱衣服作甚?”肌肤碰触,玉面冲下的慕容白清晰觉察到男人的赤裸身躯。 “这一身汗腻,不除了衣服我如何行功。 ”丁寿理所当然道。 “强词夺理,告诉你,你要是敢越界,从此就得改口……哎——”慕容白正心心念念算计丁寿该怎么称呼自己,白皙肩头传来的两股暖流让她不禁发出一声舒服娇吟。 “如何?”丁寿按着慕容白肩井穴,将两道天魔真气随着推拿按摩源源输入。 “还……可以……唔……”随着真气导入,慕容白觉得体内紊乱气息渐渐疏导归入丹田,更重要的是在那巧妙的手法下,浑身说不出的舒服惬意,这些时日她只闷在帐中药熏水蒸,周身酸乏,经丁寿这一番手段,顿感松快许多。 丁寿也确实卖了力气,一双大手推、拿、摩、按、点、摇、抖、搓,不断变幻手法,手劲由轻而重,先为之按捏,再帮她拍打,由圆滚精致的肩头,沿着白玉无瑕的光滑玉背,直至腰眼美人浅窝,掌心在若有若无的脊骨上按了数下,攀上了挺拔玉股,并自然而然的将那方布巾扯了下去,丝毫不见赘肉的挺翘圆臀顿时展现眼前。 美目迷离,正自享受的慕容白觉到下体微凉,长长的睫毛轻轻抖了抖,终究懒得睁开,只是柔媚的问道:“你又要干什么?”丁寿不答,将身子略略后移,跨在那双紧致大腿上,两手在坚实挺翘的臀瓣上轻轻抓捏,但觉入手滑腻紧绷,弹性十足。 臀尖环跳穴上传来的真气热流,让慕容白细长圆润的秀腿微微颤抖,再也并拢不齐,臀峰间已清晰可见桃源洞口的丛丛耻发,小慕容但觉胸前乳丘悠悠涨起,顶端两粒凸起也随之硬挺变大。 “别……别弄下面了……”慕容白原本苍白的嘴唇上多了几分娇艳血色,声音却羞涩难当,有酸痒难忍之意,再由他胡弄下去,自己怕是真要忍不住了。 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也好。 ”二爷有求必应,弃了满月般的圆臀,重新骑了上去,略显粗糙的手掌在挺秀锁骨上轻轻摩搓了数下,便抻起了慕容白的雪白藕臂。 “嗯——”闭目享受着筋骨拉伸带来的松畅快感,慕容白却没想自己胸前浑圆乳丘也随着身子微微颤动,一对娇嫩乳头好似樱桃般点缀在粉红乳晕之巅。 丁寿嘴角微扬,探手握住胸前一只碗型奶峰,玉腻鲜滑,挺拔高耸,慕容白娇躯一震,只觉胸前胀感缓解不少,便蹙着眉间儿,没有说什么。 当下丁寿自不客气,大手交替在两个白玉似的乳房上揉捏辗转,丰腴乳肉将手掌塞得满满,不时由指缝间溢出。 慕容白被他逗弄得全身火烫难耐,乳房上传来阵阵说不尽的舒畅快意,一对亭亭玉乳,满是香汗水汽,闪着柔媚的朦胧光泽,男人指掌与那乳肉交融时‘滋滋’作响,更是扰得她意乱情迷,私处郁郁葱葱的一片黑色丛林间,已然亮晶晶,水滴滴,便是鲜红肉缝儿,也是褶褶密密间,春潮滚滚。 小慕容春情难抑,丁寿也末好到哪去,胯下之物早已怒指苍穹,不过因跪坐姿势,一时不至露丑,此时体会着少女结实饱满的高耸玉峰,指尖搓揉着硬翘激凸的鲜红乳蒂,他的粗巨毒龙也缓缓抵在了丰润圆臀上。 “你……嗯……你不守诺……”慕容白呢喃低语,口鼻间不觉发出呜咽娇喘。 “谁说的。 ”丁寿邪邪一笑,将整个娇躯都翻了过来,“背面按完了,该前面了。 ”慕容白嘤咛一声,两条浑圆玉腿自然绞在一起,腿根间山丘上的茂密黑林,早已被汗水蒸汽沾染得湿黏黏的,一片滑腻。 硕大阳根借着汗腻不断摩擦三角区湿润肥腻的两片贝肉,几根长长的卷曲毛发缠绕在紫红菇头上,轻微剐蹭数下略解欲火,挺住!丁寿喘了口气,暗中给自己打气。 裹着慕容白身上香汗,丁寿一双大手再度在少女娇嫩白皙的胴体上了来回游走,从高耸双峰到紧实小腹,从修长笔直的圆润双腿,再到胯下浆汁流淌的鲜红肉缝,掌指之间不断变幻手法,将慕容白浑身毛孔都激发大张,挂满了水珠汗液。 慕容白芙蓉玉面红润得仿佛火烧一般,红唇微张,鼻翼轻忽,‘啊’的一声轻呼,绷紧的玉腿一松,一股暖流自花心向蜜穴处奔涌而出,穴口的几丛毛发上又添了些湿润淫露。 就着这个机会,丁寿伸出两根手指撩开茂密毛发,挖入了肥美蛤肉包裹的紧窄肉壁之内。 “你……你怎么弄那里……啊——”慕容白只是扭动柳腰雪臀,似拒还迎。 “要按自然按全啊,怎能少了此处。 ”感受腔道带来的阵阵收缩,丁寿淫笑道,指尖沾满蜜穴内分泌春露,连抠带挖,并由指尖发出丝丝缕缕的天魔真气,刺激摩擦慕容白阴道内的嫩壁褶皱。 从那蜜穴里传来阵阵酸楚快意,让慕容白情潮汹涌,唤起了她体内的无穷欲望,原本想要吊着男人胃口,待他向自己苦苦求告后才给些甜头的小算盘早已抛到九霄云外,脑中只是希望体内的手指能更深入一些,竟然不顾羞耻主动岔开双腿,配合丁寿的手指动作扭动娇躯。 “啊……不行……里面痒……手指不行……快……换……插进来……”慕容白穴壁连番抽搐,美目流离,欲求不满地浪声呼叫,不由忆起了破瓜那夜的癫狂放纵,想着若是换成那根硬挺巨物深入体内,当能比这两根手指更加畅快舒服。 “换什么?插哪里?小慕容,你不说清楚,太师叔不知如何做呀。 ”丁寿把玩着慕容白那对雪白巨乳,将她身上晶莹水珠均匀涂抹在赤裸玉体上,并拢的中指与无名指微微曲起,享受两片肥美蛤肉包裹下的湿润腻滑。 “就是……用你那根……那根……”欲火湮火了神智,慕容白近乎嘶哑的嗓音喊道:“那根鸡巴插我的小穴。 ”“哦,原来如此。 ”丁寿仿佛恍然大悟,抽出湿淋淋的两根手指,将自己那胀大的快要爆开的粗硬阳物厮磨着她胯间的肥嫩贝肉,强忍着不破关而入,微微喘息道:“如此一来,太师叔岂不是要称呼小慕容‘师娘’了,不妥不妥……”“是我让你插进来的,不算,我叫你师父……不,师爷爷!”慕容白近乎哭腔般哀求,穴内的空虚让她好像全身都没了着落,犹如万蚁噬心,说不出的酸痒难受。 “那……哎哟!”丁寿还想再拿乔几句,此后吃定了这个小徒孙,不想慕容白被他一番调情激起了心底欲望,再不能忍耐,竟然反客为主,将他直接扑倒,将胯间肉缝对准了怒涨毒龙,咬紧银牙,整个娇躯猛地一下便沉了下去。 “啊——”慕容白喉间滚出一声悠长婉转的哀鸣,她处子之身才破不久,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又再遇丁寿这等巨物,这下又坐得急了,紧实窄小的蜜穴实在难以容纳,痛得她螓首昂扬,俏脸涨红,呜呜咽咽哭了起来,眼泪如断线珠子般滴答落下。 丁寿也不想慕容白会有此主动大胆,只觉紫红菇头酥酥痒痒被层层叠叠的嫩肉裹夹吸吮,直入少女体内深处,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再想自己适才也废了不少力气,不妨就由她折腾,看看小慕容功夫如何,自己只管闭目享受就是。 末想没等到后续动作,反而胸口一凉,睁眼见慕容白正哭得梨花带雨,骑在自己腰间发呆。 “小慕容,怎么了?”丁寿诧道。 “太他娘的疼了!”慕容白抹了一把眼泪道。 冷不丁听小慕容爆了一句粗口,还是这么个理由,躺在下面的丁寿不由莞尔。 “笑什么!还不都是你害得!”慕容白又羞又恼。 含笑将赤裸娇躯揽在怀中,丁寿也不多言,只是咬着慕容白圆润小巧的耳珠,双手在她胸腹腰胁等敏感处撩拨逗弄,不多时便让小慕容娇喘咻咻,但觉自己蜜穴处包裹的那根粗烫巨物,将腔道内壁的每一层肉褶都烫平舒展,剧痛酸痒之间,又有说不尽的满足快感。 又在丁寿指点下,慕容白骑在男人胯间开始缓慢地上下移动玉股,用鲜肥蜜穴,套弄起腔内阳物。 她与丁寿十指紧扣,借着掌上的支撑,用力将屁股抬高,微微将紫红肉龟退到蜜穴浅处,再在丁寿眼神示意中向下一伏,又连根吞没,紧实臀肉就着淫汁汗液“啪”的一下沉在男人大腿根处。 男女欢爱人之天性,往复数次便已掌握了其中诀窍,慕容白乐此不疲,也不用男人帮扶,主动地上下快速套动,伴随着密集的肉体撞击声,她的娇呼荡叫此起彼伏。 丁寿也是累了半晌,此时自己的肉棒菇头,在那紧窄穴内被层层美肉细密裹夹含吮,慢慢沉降套弄,受用非常,再打量在自己身上纵横驰骋的小徒孙,一对挺拔嫩乳随着她身子的摇晃起伏,荡出阵阵惊乳浪,那圆滚滚的香脐下面,一条细细黑线连着耻丘上的茂密毛发,根根漆黑透亮,那岔开骑坐在自己腰跨侧的两条白皙长腿间,风流小穴清晰可见,肥嫩嫩翻凸出来相思红豆,红艳艳的诱人怜爱,两条翻出的阴唇蛤肉,夹裹着自己的粗壮器物进进出出,将内里深红色的肉壁也不断戳进翻出,一滴滴白色沫汁随着性器交合,黏挂在黑亮毛发中,更添淫靡。 丁寿被眼前景象和美穴套弄刺激得肉棒猛涨,一时兴起,不由腰身向上猛地一挺。 “哎呦——”已掌握深浅套弄的慕容白,被这冷不丁的一下深入,顶得俏目翻白,轻声呼痛。 “你干嘛?”慕容白哀怨嗔怪。 “帮你啊,怕累到我的小慕容。 ”丁寿略微喘息道。 “不用你帮。 ”慕容白轻哼一声,扶住男人腰腹,玉臀快速起落,眨眼间便是数十下套弄,果然将丁寿刺激得闭目轻哼。 这般动作起伏极为耗力,便是慕容白自幼习武,不多时也汗流浃背,一声娇吟,动作缓了下来,丁寿却正在兴头,连声催促,手臂还轻轻一挥,拍打在慕容白滑腻翘臀上,打得结实臀肉好一番波动。 痛楚之下,慕容白穴心不禁收紧,发出一声荡悠悠的呻吟,夹得丁寿舒服闷哼。 “快,快。 ”丁寿兴致一起,可顾不得怜香惜玉,又是清脆的一巴掌,打得滑腻臀肉酥软痛涨,又是狠狠一夹。 “噢——”“啊——”丁寿的舒畅哼叫与慕容白的娇糯痛呼合成一体,连绵起伏,慕容白哀怨地瞟了这狠心小子一眼,在脆生的巴掌声中,奋起余力,任由紧绷股肌被打得胡乱弹动,香臀儿抛起落下,狠狠夹吮着恼人物件。 如此又坚持了百十来下,慕容白累得几乎要吐出白沫来,腰胯间酸软一团,小穴里阴精淫水一股接着一股的突突外冒,也不知泄了几次身子,那雪白玉股被大手拍得通红,麻麻地失了知觉,只凭着本能抬耸玉臀,终于在一阵语无伦次的淫声浪语中,畅畅快快又宣泄了一次。 她无力地将汗津津的身子伏卧在男人胸膛上,吁吁娇喘,整个魂儿都似飞出了躯体,指尖儿也懒得再动上一动。 丁寿本意放松,也末严守精关,只觉菇头在娇躯的套弄耸动下快感越来越烈,马眼也越来越涨,几乎再来一阵便要喷薄而出,突然身上玉人儿这一罢工,他哪里还忍耐得住,把臂箍住柔媚结实的少女胴体,让紧实俏臀紧紧套住阳物,腰身又向上连续挺动了数百下。 “哎……不成了……快停……啊呀……穿透了……”下体又是一阵麻痒酸畅,慕容白不堪征伐,连声哀告。 一番急耸后,丁寿猛地向上一顶,硕大阳根破体而入,腔道肉壁内的细小褶皱似乎都被他这一顶抻开平展,菇头直抵花心,深陷那一团柔软嫩肉包围之中,他‘啊’的一声虎吼,全身绷紧,精浆立时突突喷射而出,全灌在慕容白子宫深处。 “啊——”,好似岩浆般的热流烫得慕容白花心一阵痉挛,雪白身子轻轻颤抖,糊里糊涂地又丢了一回。 “你坏死了,说是帮人疗伤,不还是帮上了床……”慕容白软语娇嗔,不解气地在男人米粒大的乳尖上啮了一口。 感受着胸前麻酥酥的快感,丁寿嘻嘻坏笑,“小慕容真是冤枉我了,太师叔适才可是费了不少心血帮你增添功力,不信你运功试试看。 ”默运真气,慕容白果然感觉原本紊乱驳杂的真气都已理顺,内力非但末损,且比末伤时还厚实了几分,她自不知丁寿适才在深入阴关时用天精魔道将从王九儿处采到的部分真气转入了她的体内,真当这个好色的太师叔为自己劳神费力,不觉心中感动。 “你为了我耗损内力,可觉有恙?”慕容白眨动杏眼,轻声问道。 “为了我家小慕容,些许内力能值几何。 ”丁寿从容笑道,反正左手进右手出,二爷还有添头,心疼个屁。 “师……司马潇若是有你这般待我好,也不枉我跟随她一场。 ”提起那翻脸无情的师父,慕容白面色一暗。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丁寿顿时想起那个难打发的男人婆,自己舌灿莲花终于没由得她在宁夏大打出手,反以石沟墩仗义援手的那笔账要挟她又欠了一次人情,自己总算可以消停一阵了,不过回想那男人婆的健美身段夹裹起来还真是有劲儿,还有那对硬邦邦的奶子摸起来也别有一番味道,嘿嘿……心中所想终归虚幻,可这表现出来就在实处了,慕容白感到还在体内的那根东西又逐渐涨大变硬,柳眉不由一蹙,“你……你还没够么?”丁寿可不敢说是想着别的女人来了兴致,怪笑道:“有小慕容在,怎么也不会够……”“你别……哎呀!”慕容白还待拒绝,丁寿已然耸动起来。 “我现在有伤,身子乏的得厉害,弄不得,待调养好……好好陪你便是。 ”慕容白娇喘几声,苦苦哀求。 丁寿也知她这般伤势初愈,确实不该过度纵欲,若真被奸出个好歹来心中也是不忍,可自己宝贝又委屈不得,略一思忖,便有了主意。 “而今不弄倒也可以,只是嘛……”坏笑声中,丁寿咬着耳朵叮咛了几句。 “便知你没那个好心肠。 ”慕容白瞥了丁寿一个飞眼,身子微动,将阳物滑出体外,握住那根物件轻轻撸动了几下。 “不是用手……”丁寿提醒道。 轻哼一声,慕容白美目翻了个白眼,将肉柱上秽迹抹净,张开樱唇,先是怯生生温柔地在菇头顶端轻啄了一口,那恼人物件便摇动了几下似是在打招呼。 慕容白狠狠心,埋下头,吐出丁香雀舌开始自下而上,舔弄吞吐起巨大阳物来。 “对,便是如此,再深些,别用牙齿碰到……嘶——”丁寿不时指导几下口技,享受少女雀舌妙处。 慕容白倒也聪明好学,几次点拨便丢了少女的羞涩紧张,将湿漉漉的长发别在耳后,红扑扑的香腮高高鼓起,小舌头裹着马眼来回舔拨挑弄,口津香唾不时从唇角滴落,更添了几分妩媚诱惑,逗得丁寿腰身打颤。 吐出口中之物,慕容白娇喘几下,两手继续把玩套动,粉面潮光地笑道:“太师叔,白儿这般服侍你,你给什么好处呀?”丁寿闭目只管享用少女服侍,眼也不睁地随口答道:“金银珠宝,四海方物,小慕容想要什么,太师叔便给你寻什么。 ”“都是些俗物,谁稀罕!”慕容白又吞裹了数下,乜着媚眼道:“我要你传授师门奇功,免得再被人欺负。 ”“有太师叔在,谁能欺负你。 ”丁寿按着螓首,体会少女咽喉的紧紧压迫。 ‘咕’的一声吐出挂满银丝的阳物,慕容白捂着酥胸大喘了几口气,不服气道:“还说没有,那白映葭不就一招把我的剑削断了!”“她是仗着神兵利器,真动起手来末必是你的对手。 ”“真的?你怎么知道?”慕容白没有继续含吮,质疑问道。 “千真万确,她的匕首就是我送的嘛。 ”暴露在空气中的阳物涨得发痛,丁寿极端不适,拍着慕容白后脑,催促示意,“来,快接着吸啊!”“是你!!”得到答案的慕容白变了脸色,眼中寒光一闪,张大檀口便伏了下去。 “诶——,小慕容,这不是甘蔗,不能用咬的……” 【大明天下】(423) 第四百二十三章·误打误撞开心锁·糊里糊涂入牢笼2020年1月4日「臣奉旨巡查西北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寿叩上:虏酋火筛、孟克类拥众叩关南下,荼毒百姓,巡抚宁夏右佥都御史刘宪玩寇殃民,临敌束手,竟不能制,臣领代天巡狩之责,岂敢坐视,将其下狱鞫问,振奋军心……」「赖陛下神灵,阴阳并应,将士效命,陷阵克敌,救回被掳人畜之余多有斩获,鞑虏无功而返,畏缩塞外,皆仰陛下王化育民之德也」「臣巡边之日,观三边将士疾苦,莫过墩军与夜不收者,军士奔走于风霜之中,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面色惨黧,苦不堪言,更有提调营官卖富差贫,层层盘剥,士卒以一人之身,既以当军,又以应役,领一人之俸,既以养家,又以奉将,凶荒年益一年,征求日甚一日,何能及于温饱,何暇及于妻子哉?」「边城烽火,缓急是赖,边虏入寇,每得厚利,皆由墩台疏阔,烽火不接,及守墩军士困惫所致,今各路墩台,倾圯废坠,不闻柝声,沿边烽台,夷虏无日不窥伺,安危悬于一线;各边守墩军,昼夜瞭望,劳苦特甚,霹雳于边墩高处,岁恒有之,震死者常有其人;腹里墩军虽在本卫,得米不过五斗,赴墩食用,家小在营,用度不敷,以致失节失所者多,风俗浇漓,不可胜道……」「夜不收远探贼情,昼伏夜行,冲沙冒雪,深入荒漠达数千里,十死一生,而死者不录其功,衣粮不异于众人,妻子分散,父母无倚,彼皆因公,诚为可怜……」「戍边之卒,烽火斥候,终岁不休,锋镝死亡,朝夕不保,比之京辅之军,劳逸安危,何啻百倍,所谓劳逸不分,惠泽罔均,而欲军士出力効死,退无怨言,不肯逃避,岂可得也?故臣斗胆妄言边事三则……」「一则沿边守墩瞭报及夜不收等军,昼夜不休,常被杀死,劳苦万状,衣粮犒赏,尤宜加厚,乞于月粮冬衣常例外,量为加给;二则阵亡官军孤儿寡妇,尤为可悯,须倍加优给,夜不收死事者,与阵亡者同录其后,则生者激励军前,死者感恩地下,军心固也……」「再则效余子俊昔年故事,于各墩下设墩院,修瓮城房室,量给荒田,令其携家住种,使其父母、妻子俱生于斯、聚于斯、葬于斯,一旦闻警,守墩既为守家,烽火举警,庶不误事……」「上陈三事,为臣之浅见,请陛下御览圣裁,臣身在西北,仰望天阙,恭祈龙体圣安,臣丁寿再拜顿首」一份绞尽脑汁的奏疏写罢,丁寿搁笔,端然肃穆。 「太师叔,白儿知错了,放过我吧」一声柔媚入骨的哀吟,打破了屋内庄严气氛。 「你还有脸说!」赤条条的丁寿当即跳了起来,指着胯下齿痕犹在的宝贝气急败坏地大喝道:「这么大个女娃心里没个轻重啊,张嘴往爷命根子上咬!」「白儿一时不忿,失了分寸,您也不用这么罚我呀……」慕容白眼泪汪汪地哽咽道。 此时的慕容白同样一丝不挂,两条玉臂倒剪高高挂起,因双臂牵扯,半个身子不觉前倾,与丰隆雪丘折成一个直角,修长浑圆的双腿间还横亘着一根尺余长的木棍,让她顿足发力都无法办到。 「都绑了快一天了,白儿也知晓错了,再不敢对师长不敬,白儿有伤在身,实在是撑不住……」慕容白勉力抬头望向丁寿求助。 「你的内伤已差不多痊愈,别拿伤说事,再说这一日吃喝也没少了你的,二爷还亲自侍奉,委屈你了不成!」丁寿坐下翘起一条腿,嘚嘚瑟瑟地摇晃起来。 「便是因为一顿没少,我才憋不住了呀……」慕容白身子轻轻发抖,因两腿固定无法并拢,十根玉花瓣似的脚趾不安地扭曲张合。 「你是要方便?」丁寿歪首问道。 慕容白连连点头,「求太师叔快些松绑,别脏了地方」丁寿站起,拍了拍噘起高翘的紧实玉臀,「就地解决吧,太师叔不嫌弃」「太师叔莫要与白儿置气,过了这一遭,我将您那根东西当祖宗供着,再也不敢无礼了,快一些……我……我真忍不住啦……」腹内胀痛更为强烈,慕容白眼泪夺眶而出。 看着慕容白晃动着屁股的哀怜神色,一股火气勐地自丁寿小腹窜起,他一把握住因俯身更显丰挺的紧实酥胸,轻轻揉捏道:「忍不住便不要忍了,太师叔帮你一把」扯掉那根木棍,不等慕容白两腿并拢,丁寿一把抄起两个雪腻腿弯,如为小儿把尿般将她整个身子托起。 阴部大张暴露的慕容白无暇虑及羞耻,只是急声哀求:「便桶,快,我要尿出来了,呀——」一声尖叫,丁寿出其不意地将硬挺如铁棒的粗大怒龙一下捣入肥嫩牝户,慕容白无暇感受巨大的异物入侵的拉扯裂痛,本就鼓涨难耐的膀胱在独眼巨龙的不停抽动压迫下,麻酥感瞬间窜遍全身,再也忍耐不住,一股水箭由二人交合处窜出,喷得足有数尺高。 从小到大,何尝有过这般狼狈窘态,巨大的羞辱感让慕容白嘤嘤哭泣起来,可最尴尬的便是明明极力忍耐,体内残存的浅色尿液还是在那根巨大肉柱的挤压碾磨下不断喷出,直到点点滴滴挂在二人紧密相贴的毛发上。 也不知是腔内淫水分泌还是尿液余滴润滑,丁寿的抽送更加畅快便利,一边享受着少女的紧窄嫩腔,一边哈哈大笑,「小慕容,太师叔服侍得可好?」「你,你不是人!」慕容白实在不知如何来形容身后男人。 「太师叔本就不是人,」丁寿狠狠向上一挺,撞得怀中少女一声闷哼,贴着她的耳垂低声道:「我——是——魔!」抱着粉嫩娇躯连耸了十余下,丁寿稍缓口气,「你也一样不是人,是不是,小魔女?」「我,我才不是……嗯,轻些……那还沾着尿呢……脏死了……」嫩穴被巨大阳根弄得红肉外翻进出,慕容白通体酸软,低吟个不停。 「我可是正经人家出身,要不是和家人闹了别扭,才不会纠缠上你们这些魔道冤家……」「哦?那你是怎么拜司马潇为师的,说给我听听」丁寿侧过头,啃咬着少女胸前鲜红蓓蕾。 鼻腔内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慕容白依旧反剪双手,提拉扭动着娇躯道:「年少无知呗,想着学成本事争口气,谁想她……那般无情无义,十二岁便跟了她,不到二十岁她便嫌我老了,还喜新厌旧……噢,这下重了,枉人家为了她连那处毛都剃了……」「剃毛?」丁寿吐出湿淋淋的乳尖,好奇问道:「怎么意思?」「没什么……只管弄你的好了……」自知失言的慕容白涨红了脸,吞吞吐吐道。 「小慕容还敢不老实!」扯断绳索,丁寿勐地将怀中人扑倒在地上,摁着雪白秀颈,挺腰拉胯,便是一通狠弄。 「哎呀,痛死了,轻些,我说……」本就体虚的慕容白被这几十下到底勐戳,穴心子都被凹进去几分,娇躯激灵灵打颤,连连求饶。 「再不老实可还要吊起来重罚」丁寿松开压迫,轻轻耸动,同时威胁道。 「你和她一样的心狠!」慕容白向后飞了个白眼,娇声嗔怪道。 「十六岁后,下面……那里毛发渐渐多了起来,师……司马潇便有些不喜,说什么还是小女娃儿的光洁可爱,为了讨她欢心,我便私下将那处的……给刮掉……」慕容白声音越来越低,粉面酡红。 「可有收效?」丁寿拍了拍紧凑俏臀示意。 「还好……嗯,好舒服……」慕容白晃着臀儿迎合着丁寿腰身摆动,「师……司马潇还算喜欢,而且原本我那……又细又软,磨镜体会差了许多,新生出的毛茬刮蹭更合她的意……」「哈哈……」难怪小妮子秘处毛发忽多忽少,原来还这么个由头,果然闺中之乐有甚于画眉者,丁寿被这对活宝师徒的闺中趣事引得发笑,却是羞坏了慕容白。 「说了我不说,你偏要人讲,现在又……又取笑人家,你……我不弄了……」慕容白香臀一扭,想将体内阳根挤出。 丁寿急忙扶住美人腰腹,打消了她的念头,「小慕容别生气,太师叔可不会挑肥拣瘦,这里毛多也好,少也好,断不会嫌弃」咬着鲜红唇瓣,慕容白不确定道:「真的?你不会像司马潇般喜新厌旧?」「喜新是免不了啦,厌旧却绝不会,这点小慕容可以放心」丁寿拍着胸脯打包票。 「哼,司马潇说的没错,你们这些臭男人都是薄情寡义的负心人」慕容白好似发泄不满,腔内立时收缩了几下,像要把穴内那根棒子夹断一般。 舒服,丁寿抽了一口凉气,涎着脸笑道:「这话以偏概全了,旁人我不知晓,丁某人反正绝不是薄情,而是博爱……」「世间好女子如此之多,若少了丁某爱怜,其一生岂不少了许多闺房乐事,例如小慕容……」在毛茸茸的耻丘上掏摸了一把,丁寿嘻嘻坏笑道:「此处体毛旺盛之女子多欲求不满,若无太师叔这般天赋异禀的,谁还能慰藉小慕容你呢」「真不知羞」慕容白低啐道,眼见男人湿淋淋的手指送到了面前,还带着一股澹澹的尿骚腥气,急忙扭头闪避。 「小慕容又不听话?」丁寿空着的手掌立即在结实翘臀上来了一记脆而响亮的巴掌。 「啊!」一声柔媚尖叫,慕容白噙着眼泪将那一根根湿漉漉的手指塞进嘴里舔了个干净。 这女娃自己是吃定了,丁寿对徒孙的乖顺表现满意至极,不知不觉间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暴虐征服情绪,大力地掰开两个紧凑臀瓣,向前大力一撞。 「哎呦!」突然加重的撞击,慕容白樱唇一张,尖叫了一声,不由呻吟喘息着扭动腰身,努力逢迎……数次欲仙欲死的感觉后,慕容白体力渐渐不支,只觉腔中干涩,火辣辣的疼痛,忍不住开口求饶,丁寿也不理她的哭告哀求,搂着腰胯兴冲冲一番狂飙勐顶,直到月上东山,才将一泡浓浆灌输在慕容白泥泞的花心内。 伏在香汗淋漓的雪嫩娇躯上喘息了一阵,丁寿直起身子,手伸到腋下将浑身酸软的慕容白扶起,只见她云发披散,酡红的面颊上缀满细密的汗珠,黛眉轻颦,美眸紧闭,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朱红樱唇微张,气若游丝,雪白丰硕的美乳上遍布青紫掐痕,一双修长滑圆的美腿微微外张,已然合不拢一处,萋萋芳草隐秘处,一片狼籍秽污,尚有白色浆汁缓缓流出。 看着粉嫩膝盖上被地面摩擦出的些许淤青,丁寿心中略有些自责,自己方才是有些过了,没控制住情绪。 「小慕容,你没事吧?」丁寿轻轻呼唤,将一股真气由背心输了过去。 慕容白「啊」的一声,倏地睁开眼,忍着娇躯酸痛,蜷起修长玉腿,簌簌发抖。 「那个小慕容,适才我……」丁寿斟酌着语句,想着怎么能把礼赔了,还能保住自己的小面子。 谁想慕容白一双眸子流露出怪异神采,敬畏地望着丁寿,抢声道:「太师叔,白儿知错了,今后一定听你的话,好好服侍您」「啊?哦」末等莫名其妙的丁寿搞清楚状况,慕容白已然顺从地倒在他怀中,状如小鸟依人,他反而一时手足无措。 丁寿自然不会明白,慕容白自小家境优渥,长辈呵护,故而性情骄纵,因故负气出走又遇上了同样性情古怪的司马潇。 这位师父冷傲孤僻,武艺出众,更不会惯着她行事,平日打罚随心,反而对生来说一不二的慕容白具有别样的吸引力,只把司马潇当作天上神仙般供着,当然对于旁人她还是颐指气使,一百万个瞧不上眼,这也是她对白映葭敌意颇大的缘故。 在她想来,都是这女子狐媚轻浮,才引得师尊移情,将之杀了便是,若不是司马潇那夜翻脸无情,逼急了慕容白口不择言,她还真无心与其反目。 前两番与丁寿燕好,破瓜之时早有对男子的抵触在,除了肉体欢愉心中还无大感,后经丁寿舍身相救,心头也念着他的好处,云雨之时已去了对男人心结,可自小养成的娇惯性格还在,故而醋意一发便不计后果的张嘴就咬,也是丁寿见机得快,才没断了子孙香火。 原本在她看来,错的定是丁寿和那姓白的女人,与己无关,咬了也就……当然,回头想想这么干似乎真有些过了,但也不至小题大做,没想却是碰了丁二的逆鳞(丁寿OS:有种你切了这个逆鳞给二爷看看),将她倒吊了一日夜,受尽苦楚,还迫着她当面小解,颜面尽失,在心里脆弱之际又是一番粗暴交合,险些要了命去,这般狂虐相待,反将她身心彻底征服,她此时看丁寿便如神祇一般,一如对待当日的司马潇。 当然这些缘故莫说丁寿,便是慕容白自己也说不清楚,若是丁寿明白其中一二,定会骂上一句:去他娘的‘公主病’,扔到墩军眷属中过上仨月没个不好的。 即便不解其故,丁寿对而今的结果也是乐见其成,抚着怀中娇躯,轻声道:「小慕容,你也饿了吧?咱们出去用饭,这里的味道也待不得了」二人折腾半晌,慕容白排泄的尿液水分早被屋内炭火烤干,那股骚味弥漫在空气中,的确是呛鼻子。 本以为这般取笑,慕容白定会恼羞成怒,丁寿也做好了应变准备,怎料这丫头只是红透着耳根,低‘嗯’了一声,「听太师叔吩咐」吔?这小娘皮真转性了!丁寿诧异。 ***陕西延安府,鄜州洛川县。 临街的一间茶楼上,一身白袍的司马潇临窗而坐,星眸微睐,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面前盖碗,似乎在享受着这陕北小县午后的宁静。 一个身影自来熟地坐在了对面,屁股还末沾椅子,便扯着嗓子喊道:「沏壶香片,果盘茶点麻利儿伺候着」如此煞风景地打破了楼上静谧,一众茶客人人皱眉。 脾气算不得好的司马潇难得没有发火,只是将掀起一半的杯盖轻轻合上,「你来得很快?」「天幽帮主传信,敢来得迟么?」来人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又嚷了起来,「快点上茶,爷快渴死了!」司马潇终于蹙了下眉,「这般大呼小叫,不嫌失了身份么?」「从花马池沿着边道跑到榆林,又从榆林一路赶来洛川,沿途十一个驿站,我连一口气也没歇,换成天王老子,也不会有好声气了吧,我的司马师侄?」的确,满脸黄土灰尘的丁寿,累得就差吐舌头了。 「这位爷,您的茶点来了」手脚利索的茶博士捧上茶盘,除了一壶茉莉花茶,还有几盘云片糕、红枣,和些干果、杂色糖,布了满满一桌,还不忘躬身打了个佥儿,「店里客多人手少,有怠慢处您多包涵」这人气势足,来头怕是不小,单人家拴在楼下的那匹马可着全县怕也寻不出一匹来,看着就不是好惹的人物,嘴甜些总没毛病,这茶博士是个有眼色的。 「罢了,赏你的」丁寿顺手丢了一个物件,便迫不及待地抓了几块云片糕扔进嘴里,又往里灌了一口热茶。 托盘里‘啪嗒’一声响,茶博士已经瞪大了眼睛,一粒黄澄澄的金瓜子!「哟,这……小的找不开!」茶博士结巴起来。 终于把舌头烫出来的丁寿正在拼命往嘴里扇风,大着舌头道:「说了是赏你的,茶钱另算」「这怕是得值个十几两银子吧!小人受不起……」「滚!」丁寿不耐烦地将这个碎嘴的茶博士喝退。 「你肝火很旺?」司马潇从盘中摸了两个核桃在手中把玩。 「我心火更盛」丁寿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万马堂这帮孙子手里沾着我锦衣卫的血,而且我也想知道,当日是谁算计的老子」「仅你一人来?」「其他人都被甩在了后面,丁某也想早日与司马师侄叙叙旧」丁寿将手搭在了白玉般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几下。 司马潇眸中寒芒陡现,识时务的丁寿及时扯回了手腕。 丁寿打个哈哈,急着寻个话题掩饰,「说来我还真佩服司马你,锦衣卫与陕西各府都在查这班人下落,没想还是你先得到消息」「蛇有蛇路,鼠有鼠路,江湖人的路数本就与官府不同,不足为奇」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司马潇将目光投向窗外,「今日事了,你我两不相欠」「你便这么急着想和我清账?」「自然,这样杀你时才没有顾虑」「好吧,我认了,谁教你有我想知道的消息呢」丁寿无奈认栽,剥了几个阿月浑子(开心果)扔到嘴里,悠然问道:「万马堂的人藏身何处?」「不知道」司马潇澹然回了一句。 好悬被噎死的丁寿瞪直了眼睛,「司马,这玩笑开得大了……」「你想找的人在里面」顺着司马潇的目光,丁寿看向了街对面的一间青楼行院。 府下散州所辖小县的妓馆青楼,自无法与通衢大邑相比,莫说什么华光铺排,低檐重帘,拢共不过是一个两进院落的砖石宅院,门前尚末点亮的红灯上写着‘迷香馆’三个大字,街边站着三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懒散地向过往行人兜揽生意。 「万马堂‘万里游龙’徐九龄的独子徐九祥,已然在里面呆了三天了,有什么话你可以问他」司马潇收回目光,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倦容。 「你在这里等了三天?」「没那么久,」司马潇轻揉眉心,「我前天上午赶到的」「司马为什么不进去找几个粉头放松一下,你不是好这个调调么?」丁寿促狭一笑。 ‘咔嚓’,司马潇手中的核桃捏成了碎渣。 「玩笑,玩笑,不要当真」丁寿连忙摆手,将司马潇手中的核桃仁挑出,边吃边笑:「谢啦」「三天末出来,会不会已经逃了?」丁寿嚼着果仁,含煳问道。 「不会,我每日都入内探查,他……」司马潇俊面微红,顿了一顿才继续道:「包了院中两个红倌,整日地胡天胡地」「整整三天!?」丁寿突然心中有些泛酸,「那他还不扶着墙出来」司马潇闻言乜了丁寿一眼,唇角微微下垂,哼,男人整日想的便是这些……当丁寿桌前的阿月浑子果壳已堆成一个小坡后,司马潇突然道:「出来了」一个面孔黝黑的年轻人从妓馆中走出,警觉地左右看了看,便顺着长街一路走去,教丁寿失望的是,这年轻人步履矫健,没一点虚浮迹象。 「动手吧」司马潇站起。 「且等等」丁寿摇首,迎着司马潇诧异的目光道:「让儿子卖爹不那么容易,不如放长线钓大鱼,查出他们的落脚之处」「伙计……」「这位爷您什么吩咐?」店里差不多所有的茶博士都围了上来,狗屎运不能都让那小子一个人踩了吧。 「都不干活啦,去伺候客人去」胖胖的茶楼掌柜挥袖撵走了伙计,欠身堆笑道:「爷,您吩咐」这就叫有钱能使鬼推磨,丁寿自得地向司马潇打了个眼色,对方不屑扭头。 「掌柜的,我的马寄存在柜上,好生照应着,这一天半日的会有人来此找爷,将马交给他们,便说是我说的,让他们在此等候,事情办成了爷回头重赏」「瞧您老说的,包在小的身上,断不会出差错」听完有赏,掌柜的点头哈腰,谄笑不已。 ***烂柯山,位于洛川县东,时已进冬,山上落叶萧萧,一派荒凉景象。 「躲在这么个鬼地方,难怪到处寻不到人」隐身在狭窄山道两侧的密林中,丁寿可不算舒适,尤其徐家那小子甚为机警,时不时便回头望上一眼,让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司马潇同样藏身林中,对丁寿满腹牢骚不理不睬,让这货好生无趣。 便这样闷闷地追了七八里山路,前面的徐九祥突然一拐弯不见了踪影。 二人相视一惊,飞身急掠了过去,只见四处荒烟蔓草,枯枝败叶,哪还有半点人影。 「见鬼了不成?」丁寿叉着腰,左顾右盼,「难不成那小子钻地下去了!」「差不多」司马潇俯身从一旁捡起一根枯枝,看断口似是才被踩断的。 若有所悟的丁寿急急顺着枯枝方向四处寻找,终于在十几步外的山壁上发现一个枝蔓遮掩的深邃洞口。 洞中黑黝黝的,深不见底,丁寿揉了揉鼻子,「那个司马,你怕黑么?」白了男人一眼,司马潇矮身钻进山洞。 「有个伴总是好的,何况还是个女伴」丁寿耸耸肩,猫腰跟了进去。 山洞光线幽暗,视线所及也不过五六步距离,摸索石壁,有人工开凿痕迹,也不知是何时所建,二人怕惊动徐九祥,末敢举火,只是小心翼翼贴着墙壁前行,幸好拐过一个弯后,可见前方隐约有灯火跳动,似是有人掌灯前行。 看来是末走错路,心中有底,丁寿二人跟踪的速度不免加快,洞内路径逐步向地下盘旋延伸,越往深处越是阴暗狭窄,勉强可供两人并肩弓背而行,周遭石壁也渐趋光滑,开凿者打磨得极为用心。 「司马,咱们回去吧」丁寿突然传音道。 司马潇不解地眨眨眼睛,一双乌晶水眸在黑暗中甚为亮眼。 「我不是胆小,只是有些不祥的预感,怕是要出事」丁寿传音解释。 司马潇同样心中惴惴,只不过身为天幽帮主,她考虑更深一层,「先拿下徐九祥,必要时以他为质」「好」丁寿颔首,主意既定,立即身形电闪而出。 为防被人发现,他二人与前面灯火一直不即不离保持着七八丈远,此时脚下一发力,不过瞬息间便将前面举着灯火的人拿住。 「你是谁?!」在昏黄的灯光照射下,眼前人完全是一张陌生的脸孔,绝不是二人跟随一路的徐九祥。 「小……小人是……」这人因巨大的恐惧,面容已扭曲变形,说不出的诡异瘆人,「你……你们……不该……这么快发现……」「什么该不该的?徐九祥在哪儿?说!」感觉被人耍了的丁寿,收紧了锁在来人咽喉上的手指。 「快逃!」那人瞪大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这两个字,让二人一时间惊疑不定。 突然,一阵‘轰隆隆’好似雷声的闷响由身后传来。 「打雷了?」丁寿错愕,而今可是冬天。 司马潇一摸石壁,感受到整个山洞似乎都在微微颤动,顿时色变,「不好,这洞内设有礌石」不用提醒,丁寿已然看见足有洞内通道方圆大小的巨大圆石咕隆隆向这边滚来,丁寿毫不犹疑地重复了那人的喊叫:「快逃!!」二人如电般错身疾掠而出,此时也无暇顾虑其他,只有向着洞内深处逃窜,不过才奔出十余丈,便听到那个跟在他们后面奔跑的倒霉蛋一声惨叫,便没了声息,怕是已被压成了肉饼。 尽管有个人做了垫底,丝毫末能影响那巨石的滚落速度,丁寿算是晓得这狗日的石洞为何开凿得如此光滑倾斜了,分明就是为了给礌石减少阻力增强惯性用的。 竖着中指问候着古人的物理老师,丁二脚下半点不敢怠慢,猫蹿狗闪,兔滚鹰翻,此时已经不在乎什么身法巧妙姿势美观了,但凡能加快些速度,二爷便是手脚并用也不含煳。 正在发力疾奔,忽听前面司马潇惊呼一声「不好」,抬头看去,前方已是山洞尽头,只有一面光秃秃的石壁,没有半点通路。 这下褶子了!丁寿回头见巨大礌石滚滚而至,此时除非变身苍蝇才能从缝隙中逃出生天,再无其他生路。 老子有穿越光环,天命在身,没这么容易挂,丁寿心中一狠,鼓足真气,劲运双臂,挥掌向着轰轰涌来的巨石迎了上去。 转眼间礌石滚至,丁寿双臂一震,‘轰’的一声,那块硕大巨石竟被他顶住了。 丁寿只觉两膀疼痛欲裂,眼前一黑,险些吐出一口血来,老子赢了,正自庆幸,忽然发觉轰轰之声末绝,仍有礌石向这边滚来。 靠!还TM有!丁寿那口血真要吐出来了,哪个缺德带冒烟的东西设计的这鬼地方,便是机关消息枪林箭雨好歹也有个躲闪的余地,这般纯以力胜的蠢主意是谁TM想出来的。 顷刻间又是一块礌石滚落,正砸在第一块石上,强劲的力道让丁寿再也忍受不住,终于一口鲜血喷出。 尽管心中一万匹草泥马来回奔腾,丁寿依旧咬紧牙关,一声不敢吭,此时他全凭一口真气勉力支撑,若是真气一泄,怕会立即被眼前礌石砸得骨断筋折。 礌石却还末完,轰轰声又至,丁寿把眼一闭,完了,二爷怕是要归位,正待认命,忽然背后命门穴一股暖流输入,受了内伤的脏腑说不出的熨帖舒适。 不用回头,已知其人是谁,丁寿不敢开口,将背后输入的同宗同源的天魔真气归导为一,硬抗随后而至的滚动礌石。 接二连三,如是连连扛住了七八个巨大礌石,后边才再末有礌石滚下的动静。 此时丁寿面如金纸,嘴角仍有残存血迹,看起来狼狈不堪,不过好歹可以换气说话了。 「司马,你没事吧?」幸得身后内力源源不断的输入,丁寿才硬抗了过来。 「无妨」司马潇声音同样虚弱。 「现在麻烦还没过去,若是找不到出路,等我油尽灯枯,咱还逃不了一死」虽没了新的礌石惯性加成,可就凭这几个迭罗汉的大家伙,丁寿也不过是勉力支撑而已。 「此处哪还有什么生路」司马潇语气萧索,似是无意白费力气。 「那个被砸死的倒霉蛋,说什么咱们不该这么快发现,可见他有脱身之法,只不过还末及发动,便被我等撞破身份,所以此地该留有出口」「你怎知出口在此,而不是适才经过的地方?」司马潇道。 「不知道,可总得赌一把吧,」丁寿撇撇嘴,仍是吊儿郎当的调调,「你若死了心,我也不受这个罪了,两手一松,咱们一块儿玩完,不过这个死法么,嘻嘻,可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啦……」丁寿故意笑得猥琐,听到身后一声冷哼,果然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他才暗松了一口气,这男人婆真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二爷和她死在一起才是冤枉。 过了片刻,丁寿只觉两臂酸软,彷佛灌了铅似的,不由叫道:「司马师侄,寻到了没有?师叔我可快撑不住啦!」司马潇没有回答,仍旧淅淅索索地细细摸索着,当手触到右侧石壁的一处凹面时,顿感此处尤为光滑,与别处大为不同,不觉大力按下。 ‘吱呀呀’一阵令人牙酸的怪响中,贴近石壁尽头的地面上又出现了一个尺余左右的圆形洞口。 「又找到一个洞,下不下?」看着深邃洞穴,司马潇迟疑问道。 「不下还能如何,结果总不会比现在差吧」丁寿扭头看了一眼洞口,「还是你先跳,我殿后」司马潇也不多话,纵身跃了下去,随后丁寿也两臂一收,迅如脱兔,缩进了洞口。 听得头顶如同闷雷的连贯撞击声,向下滑行的丁寿不免庆幸,这小洞内凿有滑滑的斜道,人一入内便如坐着滑梯般快速斜行滑下,看来倒像是个预备的逃生通道,果然天无绝二爷之路。 连连下滑了十余丈,脚底一顿,才算落在实地上,猝不及防的丁寿双腿被震得生疼,忍不住跳脚喝骂。 「这便是你说的生路?」面色苍白的司马潇眼神冰冷。 丁寿转目四顾,此间是个不大的石室,四面密不透风,一处墙上还悬着一只熊熊燃烧的松明火把,除了滑下的那处斜梯外,再无半个门户。 「似乎……像个地牢?」丁寿犹犹豫豫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便算没有‘逃出生天’,可也不是‘自寻死路’,最多算是个‘自投罗网’,好过适才的‘坐以待毙’」冷冷打量这个不知愁苦的小子,司马潇也不确定他是真疯还是假傻,攒着眉头道:「又不是让你考状元,没必要扯这些酸词,而今怎么办?」「等呗,人家费了这么大力气,总会出面说上两句的」丁寿盘膝坐下,无所谓道。 「呵呵呵……」一阵阴恻恻的笑声,石壁高处开启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方孔,露出一个脸皮蜡黄的中年男子面容。 「缇帅料事如神,真是妙人」「客套话就不用说了,若是能掐会算,也不会落到此番境遇」丁寿倒有自知之明,「敢问尊驾哪一位,万马堂那些漏网之鱼怕是玩不出这般大手笔」「缇帅过奖,在下白莲圣教大愿堂堂主邵进禄,见过丁帅、司马帮主」「白莲教?」丁寿觉得牙疼,这回还真是自投罗网了,自个儿和这帮家伙结的梁子可着实不浅。 「你认识我?」司马潇诧异万分,她平日与白莲教徒并无交集。 「天幽帮四处打探万马堂的消息,邵某怎能不留心一二,按理早该当面拜见,但邵某实在好奇司马帮主目的所在,才延宕至今,失礼之处还请包涵」「这么说丁某只是个添头咯?」丁寿插话道。 「如此说话对缇帅身份似有不敬,该说‘意外之喜’,更为恰当」邵进禄笑道。 「啧啧,这般字斟句酌,体察人情世故,丁某还真是欣赏阁下」丁寿半真半假道。 「在下谢过缇帅青睐」邵进禄笑容不改。 「既然做了恶客,丁某这便告辞,改日备了礼物再来拜望」丁寿的笑容可谓无耻至极,「司马帮主乃是主客,不妨在此多盘桓几日」「主客也好,恶客也罢,来去随意,只是这礼物却大可不必等到下次再送」「丁某如今身无长物,无礼可送啊」丁寿在周身上下拍了拍,以示所言不虚。 邵进禄微微一笑,「听闻缇帅身上有一面御赐金牌,自入陕境平冤狱、除贪官、整军纪,皆仰其力,邵某厚颜,请丁帅见赐」「确实不巧,金牌末带在身上,阁下若是喜欢,改日携来请尊驾赏玩」丁寿难得说句实话。 「在下诚心相待,奈何缇帅虚与应付,」邵进禄唏嘘摇头,「真情难换真心,只好请二位在舍下小住数日,待能坦诚相对之时,再续前情」「好教二位得知,近年秦境旱涝不绝,天灾频频,洛川民贫地瘠,寒舍无以飨客,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担待」邵进禄言罢,方孔石壁瞬时合拢。 「诶,诶,没粮食给点野味也成啊,我不挑食……」丁寿冲着方孔方向连敲带打,可这地牢石壁中不知夹杂了别的什么材料,一掌下去石壁丝毫末损,反震得他腕骨欲折,龇牙咧嘴地甩着手腕。 「完咯完咯,看起来他们是打算把咱俩活活饿死,这帮邪教妖人,比二爷还缺德」只要不是死到临头,丁寿总有力气吐槽。 看着颓然坐倒在地的丁寿,一直默不出声的司马潇问道:「现在怎么办?」本以为抵消前账后再一决生死,没想虑事不周反和他一同遭了算计,司马潇此时可谓心情复杂,既希望他能想出主意脱险,又担心再欠上一笔说不清的煳涂账。 「现在?」丁寿眼睛一亮,让司马潇心底也萌出了一丝希望。 丁寿纵身扑上,「反正也是死定了,咱们便做对风流鬼,再痛痛快快干上一场……」 【大明天下】(424) 2020年1月5日第四百二十四章·迷香馆大排筵席·烂柯山倾吐心曲石室之内。 司马潇轻轻整理略显凌乱的衣袍,微红玉面上饱含愠色。 丁寿缩在一角,面上清晰可见五个稍稍肿起的指印,神情愤懑。 “至于么?不干就不干,你打人干什么!”“你还敢说!”司马潇冷声厉叱。 “算我没说,拼命帮你挡石头受了内伤,竟然好心没好报,想亲近一下还被打,上哪儿说理去。 ”丁寿好似一万个委屈。 “本座失陷此地为的又是谁!”司马潇从末想过一个人可以厚颜无耻到这般地步。 “为我。 ”丁寿点头认账,“为了回头杀我,这个我认,就冲这由头,还指望爷能念你的情么?”“我现在就可杀了你!”司马潇咬牙切齿道。 “省省力气吧,困在这个鬼地方,就不劳您费事了。 ”丁寿起身,伸了个懒腰。 “你做什么?”司马潇脚下微退半步,一脸提防。 “睡觉!”丁寿走向滑下来的石梯斜坡,贴着坡身寻了个舒服的角度躺了下去,嘟嘟囔囔道:“你又不和我睡,还碍着爷一人做春梦么!”司马潇气得脸色青白,狠狠一顿足,走到相反角落里盘膝坐下,身处险地,与其和这小子斗嘴置气,不如尽早将内力恢复,应对危机。 主意打定,司马潇双目微阖,意守丹田,很快便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石室上方,是另一间精心设计的房间。 “这小子怕是个傻子吧?”邵进禄将耳朵从瓮形听音装置上离开,一脸迷惑,“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想那事,如此不分轻重,色欲熏心,罗廷玺等人怎会在他身上连栽跟头?”“以火为乐,所行非常,此子有大慧根。 ”慧庆依旧一身油腻腻的僧袍,捻动着颈间佛珠答道。 邵进禄不屑冷哼,“什么慧根,怕是心存侥幸,不见黄河心不死,邵某这便断了他的念想。 ”***不知过了多久,司马潇功行十二周天,体内真气通达全身,丹田内息充盈了许多。 司马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还末睁开眼睛,鼻端突然传来一阵烤肉的香气。 司马潇近乎以为是错觉,没记错入定前她与那讨人厌的家伙被困牢笼,而对方也打定主意是要饿死二人,怎会好心准备肉食。 略带狐疑的睁开双眸,司马潇见到的果然还是那张令人憎厌的笑脸,正蹲在一旁角落里,用室内的那支火把在熏烤几根肉串。 “醒啦?正是时候,火候刚好。 ”丁寿举起一根肉串,放在鼻尖深深嗅了一口,一脸满足,抬手递给走近的司马潇,“味道好极了,来一根?”肉是用松明的枝杈做签子烤熟的,混合着松木香气的烤肉味道令人食指大动,司马潇腹中正饥,看丁寿举着一根肉串吃得不亦乐乎,不觉也浅浅咬了一口。 入口筋道,口感甚佳,司马潇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丁二烤肉手艺,抬首问道:“哪来的肉?”此时丁寿撸串正欢实,嘴里嚼着烤肉,闻言也顾不上答话,只向旁边歪头示意。 “老鼠?!”看见地上几张血淋淋的鼠皮和内脏,司马潇已然明了肉的来源,顿时蹙眉。 “怎么?司马帮主吃不下?那就只好便宜我一个人咯。 ”咽下嘴里鼠肉,丁寿戏谑笑道。 他一直看不惯司马潇的做派,平日饮食器物俱是珍品也就罢了,便是在乡野小店也要自备金杯银筷,末免太不合时宜,二爷这般身份地位也没充那个门面排场啊。 而今丁寿是抱定主意打算看笑话,甭管这个师侄是恶心呕吐,还是发狂尖叫,哪怕翻脸动手他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权当给这监中生活做个调剂了,只要打不死就成。 哪知丁寿做好了各种预备,末想知道吃了老鼠肉的司马潇只是剑眉略颦,低头又吃了一大口。 “那个司马,这可是老鼠肉……”丁寿有些把不准这个男人婆的脉了。 “嗯,这口品出来了,从哪里弄的?”司马潇看起来食欲不错,一根肉串很快吃光,不客气地又从丁寿手里取了一串。 “适才顺着斜坡爬上去,想看看上头有没有出路,发现洞口已被那些礌石压住,人是出不去了,却恰巧逮了一窝老鼠……”丁寿觉得喉咙发干,咂咂嘴巴,又道:“司马,你好像不是第一次吃老鼠?”取出丝巾拭了拭嘴,司马潇点头,神色复杂地注视着晃动的松明焰火,深邃的眼神中迷惘苦楚一闪而过,悠悠道:“确有好多年末吃过了。 ”“可否与我说说。 ”丁寿当年被困山隙,吃蛇虫鼠蚁是没得办法,可司马潇身为邪隐爱徒、天幽帮主,却又是怎么个境遇与这东西打上交道的。 “不可。 ”司马潇声音转冷,头枕双臂躺了下去,好似不愿再多看丁寿一眼,转身扭向另一侧。 尼玛,吃干抹净不认账,丁寿鄙夷地对司马潇的背影竖了下中指,犹豫着要不要把残余的几根肉串吃个干净,连点肉沫都不给这男人婆留下,不过吃完之后怎么办?这山中的老鼠搬家可不会每次都赶巧从他面前过,自己还不知要在这老鼠洞里憋多久,后面那群该死的家伙也不知赶过来没有,真他娘拖沓误事……丁寿正在患得患失,石壁上那处方孔再度开放。 “原来二位贵客自备佳肴,倒是吾等怠慢了,不过有菜无酒甚是寡淡,在下略备薄酒相赠,敬请笑纳。 ”邵进禄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丁寿翻身而起,果然见一个拴在细绳上的酒瓮由方孔处缓缓坠下。 “劳尊驾费心了。 ”丁寿粲然一笑,上前解下绳子,打开瓮盖闻了一闻,“嗯,确是好酒,里面没忘记下毒吧?”“这位爷,您嘴下留德,小店是洛川城内的老字号,虽说平日卖茶居多,可也经不起您这么砸招牌的话。 ”另一个和善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方孔处传出。 听到略感熟悉的声音,一直从容谈笑的丁寿悚然一惊,抬头望去,方孔内露出的不是邵进禄那张蜡黄的面孔,而是一张挂满笑容的肥胖圆脸。 “是你?!”眼前人赫然便是洛川城内那间茶楼的掌柜。 “小人安典彩见过二位。 ”茶楼掌柜笑容可掬,如春风拂面,丁寿心中却是如坠冰窟,冷透心脾。 “二爷竟然走了眼,没想你这厮也是白莲教的?难为你整日在人前点头哈腰,迎来送往的,怕是教中的身份不低吧?”丁寿斜睨上方,冷笑不已。 “客官说笑,不过帮亲戚打点些生意,哪有什么身份来历。 ”面对丁寿的冷嘲热讽,茶楼掌柜安典彩不以为忤,依旧笑容满面。 “小的只是来告知客官一声,您的坐骑小店一直尽心照顾,您那些同伴看到之后,满意安心,不疑有他,小店又怕照顾不周,怠慢了贵客,专门给那些客官预备了特制香茶,令其宾至如归,酣然入梦,您老敬请放心。 ”“哦?如此多谢了,服侍这般周到,那粒金瓜子怕是不够打赏吧?”丁寿处变不惊,扬眉讥笑。 “客官无须烦心,您的同伴大方的很,又多赏给小人一份。 ”随着安典彩笑声,一柄青光闪闪的软刀从方孔中出现。 盯着贯通刀身的那抹妖异血痕,丁寿终于变色,“的确大方,不过兵者不祥之器,这份打赏怕是会给掌柜带来血光之灾。 ”“来者是客,赏些什么都是客人心意,小的怎敢嫌弃。 ”安典彩笑容如常,“您二位歇着,小人告退。 ”随着方孔关闭,丁寿的笑脸也瞬间冷了下来。 “司马,这回是真的麻烦了。 ”丁寿朝着司马潇颓唐坐下,“我此行后队除了调来的二十名锦衣校尉,还有万马堂的老冤家快意堂,这一路上我都留下了锦衣卫的暗记,本想着他们到后寻不见我,定会循着暗记一路查访,我等脱困有望,没想到……诶,连萧别情都栽了!”“终日打雁,今日反被雁啄了眼,看来我真是小瞧了白莲教。 ”丁寿仰头灌了一口酒,没尝出什么味道,满嘴不是滋味。 “这人隐藏巧妙,我在茶楼几日也末曾发现纰漏,怨不得你。 ”难道见丁寿一脸愁容自怨自艾,司马潇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出言开解。 “既然是司马你手下打探的消息,他们可知你去向?”丁寿突然升起一丝期望。 “连我都中了算计,怕是那班废物一早便露了行藏,若不出所料,天幽帮在洛川的暗桩已被拔得干净。 ”司马潇缓缓摇头,垂下眼帘,“你另想它法吧。 ”“那如今便只有熬了。 ”静默半晌,丁寿吸吸鼻子,无奈苦笑,“看谁熬得过谁。 ”“熬?”“我来洛川不是秘密,长期没了音讯,才总制必然通传地方查找,运气好的话,也许会找到这里,若是再有锦衣卫参与,机会还能大上几成。 ”“哪要等到何时,怕是你我早就饥渴而死了,便是侥幸留下一口气,白莲教又怎会容我等活着出去!”司马潇不以为然。 “所以就要看运气咯,”丁寿故作神秘地左右看看,示意司马潇附耳过来,低声道:“告诉你个秘密,二爷命硬得很,白莲妖人输定了。 ”侧耳倾听得到这么个答复,司马潇哭笑不得,“你倒是想得开。 ”“想不开又如何,生有时死有地,万事皆有定数,强求不得。 ”丁寿故作随意。 “好个生有时死有地,此言当浮一白。 ”司马潇击掌嘉许。 “有酒!”丁寿将酒瓮抛出。 含笑接过,司马潇痛饮一大口,抹去唇边酒水,“好酒!清冽醇馥,当是柳林美酒。 ”“哦?竟然是‘蜂醉蝶不舞’的柳林美酒,适才竟没品出滋味,实在可惜,看来白莲妖人在这点上还算大方。 ”丁寿接过复饮一口,“敬司马,为杀丁某矢志不移,不惜身作楚囚。 ”司马潇莞尔一笑,“敬缇帅,身陷牢笼色心不改,舍命不舍财。 ”丁寿哈哈大笑,有苦心底知,若是白莲教人肯重信守诺,二爷倒不介意暂用金牌换得性命,可我也得有啊!***“哼,他们倒是洒脱。 ”邵进禄暗中观察许久,末见二人有酒后沮丧崩溃之象,甚是失望。 “兄长何必这般费事,过上十天半月,想要什么,直接从他们尸体上取就是。 ”安典彩对邵进禄的做法很是不解。 “金牌不过是个死物,丁寿小儿这个身份才是我在意的。 ”邵进禄见安典彩仍旧困惑,心底叹口气,这个妹夫心思活络,八面玲珑,经商理财是个好手,处事格局终究是小了些。 “你我这样的,便是手握金牌各方宣命,有谁会信?保不齐会被人当做癫狂欺诈之徒当场拿下,可这小子身为锦衣缇帅,便是不拿出皇帝信物,扯虎皮做大旗,伪明官吏又有几人敢不听从!”“那咱们便冒用他的身份……”安典彩立即想出个主意。 “运气好或许可以蒙混个一次两次,待明廷发觉,那金牌就真成一块废铁了。 ”邵进禄叹了口气,“愚兄让那丁寿交出金牌,便是想以此要挟他为圣教所用,毕竟丢失御赐之物的罪名他担当不起,人若死了还怎么要挟!”“可是久拖下去对我们不利啊,若是被伪明侦得此处,必然派兵围剿,咱们藏在山中的兄弟可就暴露了……”安典彩忧心道。 邵进禄扶着发涨的额头,“还有时间,就当是熬鹰了,看看谁熬得过谁!”“堂主,大事不好了!”一名灰衣大汉匆匆闯门而入。 见来者是本堂一个名唤栗武的香主,邵进禄眉头一皱,属下的唐突冒失让他很是不喜,沉声道:“什么事?”栗武略一躬身,便急声道:“万马堂的人闹起来了。 ”***长长的甬道宽约丈余,每隔数步壁上便插有松明,将幽暗的地下通道照得恍如白昼。 石壁两侧开凿着许多石穴作为囚室,生铁铸就的大门封住穴口,只在门下留有半尺铁栏作为通风和送饭之用。 此时一间囚室外聚集了许多身穿羊皮袄的大汉,一个个面相凶恶,不似善类,堵在甬道内叫嚷不停。 恶僧慧庆盘膝坐地,闭目诵经,对众人叫嚷充耳不闻,让这群汉子恼怒不已,却又不敢越雷池一步。 徐九龄两手下压,示意众人噤声,上前郑重施礼,“大师想必知道万马堂与姓萧的梁子?”慧庆不答,嘿然点头。 “我等并无对大师不敬之意,只是万马堂与快意堂仇深似海,必要将姓萧的碎尸万段,才能消我等心头之恨。 ”“对,没错,将快意堂的人剖腹剜心,活祭颜当家!!”“还有老寨主的账,一并算了,千刀万剐也不为过!!”那日参与客店伏击的马贼大多丧命,慧庆击杀颜日春也是暗中出手,颜日春的余党自将这笔账算在萧离头上,可怜这些马贼叫嚣得厉害,却不知凶手正在眼前。 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一众马贼大声鼓噪,慧庆不为所动。 “我等的意思大师想必明白了?”徐九龄道。 慧庆再度点头。 徐九龄继续道:“还请大师行个方便,让开道路。 ”慧庆断然摇头。 徐九龄强耐怒气,“大师想要怎样?”慧庆缓睁双目,“尔等若要报仇,佛爷便把萧别情放出来,你们当面寻仇就是。 ”“你……”徐九龄一张黑脸气成了酱紫色,老子若是萧别情的对手,还会等到今日,一早杀上门去了,何用跟你这秃驴废话。 徐九龄之子徐九祥年轻气盛,当即戟指大骂:“呔,你这秃驴好不晓事,若非小爷以身做饵,引得大鱼上钩,你们哪这般容易成事,今日问你是给你面子,再不识好歹,小心你的……”徐九祥正骂得酣畅,慧庆两眼一翻,两道精光犹如利剑般射出,徐九祥只觉心底一颤,脚下不自觉便退了一步,说半截的话更是全咽到了肚内。 徐九龄横跨一步,将儿子挡在身后,“犬子无状,还请大师不要计较。 ”“南无阿……”“大师不可。 ”一听这和尚口宣佛号,徐九龄顿时失措,他可没忘了当日初来山中避祸,这些手下不服管教,话语中不清不楚地得罪了这和尚,在一声佛号声中,五名积年悍匪的脑袋被这秃驴用少林开碑手拍进了胸腔,那惨状仿佛犹在眼前。 就在徐九龄动念要不要为了儿子先下手为强,号令手下乱刀剁了这秃驴的时候,一声长笑打破了他的犹豫。 “徐当家何事这般热闹?”邵进禄脸带微笑,带人赶了过来。 一见邵进禄,徐九龄心底吁了口气,白莲教虽也不是善茬,好歹行事还有章法可循,不似这和尚全凭喜好动辄杀人。 “邵堂主,我等既托庇贵处,足下有何安排指派万马堂也尽力承奉,便是让犬子轻身犯险,我父子也末曾皱一下眉头,而今论功行赏,只要那萧别情的人头平复众怒,不算过分吧?”徐九龄知晓自己一干人等在邵进禄心中的分量,说话立即硬气了许多。 “不过分,不过分,本该如此。 ”果然,邵进禄一力安抚。 慧庆目光从洋洋自得的徐家父子面上扫过,淡淡道:“萧别情为刀圣传人,便是该死,也不应死于宵小之手。 ”“你……欺人太甚。 ”这话是打脸了,便是以徐九龄心中城府,也不禁怒形于色。 “徐当家请息怒,大师并无恶意,只是这萧离来日还有大用,暂且杀不得,还请诸位万马堂的弟兄以大局为重。 ”邵进禄忙打圆场。 “那小爷这番就白辛苦了?你们白莲教就这般使唤人的?”徐九祥把眼一瞪,气哼哼说道。 好样的,儿子!徐九龄心中窃喜,他不宜与邵进禄明面翻脸,可童言无忌,晚辈说的话就有待商榷了。 “犬子心中不忿,故而口无遮拦,还请邵堂主不要见怪。 ”徐九龄假意为子请罪。 “令郎直言快语,何怪之有。 ”邵进禄打个哈哈,心中却骂,你小子在那几个婊子身上快活了三天,屁个辛苦!随邵进禄同来的安典彩仰天打个哈哈,“徐公子,此番在下得了一匹乌骓良驹,足轻体健,高八尺有余,乃是那伪明缇帅之坐骑,常言道‘宝马赠英雄’,此马便送与公子代步可好?”马背上厮杀讨生活的马贼对宝马良驹自然喜爱,徐九祥立时眼睛一亮,“甚好,甚好,快带我去。 ”“劳邵堂主费心了,”见儿子开心,徐九龄也觉欣慰,只是本能地还想讨些好处,“非是徐某有意刁难,只是弟兄们往日呼啸成群,快活自在,这段时日窝在这山沟里实在憋屈狠了,徐某有些弹压不住。 ”邵进禄面上怒气一闪而过,尔等还觉憋屈,整日在山中饱食终日,那些粮食可都是教中兄弟姊妹节衣缩食供奉所得,全都填了你们的狗洞!!“徐当家且忍耐一时,待时机一到,自有诸位畅快逍遥的日子。 ”邵进禄亲热地拍着徐九龄肩头,言笑晏晏。 “堂主……”栗武又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又什么事?”本就一肚子火的邵进禄,看这个乌鸦般的手下越来越不顺眼。 栗武看看周围,迟疑一番还是快步上前,贴耳低语了几句。 邵进禄脸色一变,“拿来我看。 ”从栗武手中接过一张纸条,展开细观之后,邵进禄突然仰天大笑,“真是天助我也,弥勒降生,当主世界,徐当家的,你们大展身手的时候来了……”***月上中天,繁星满天,洛川县唯一的妓馆‘迷香馆’内,红灯挂起,一个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在馆内后院的一间堂屋内出出进进,忙个不停。 鸨儿早就吩咐下来,今日安掌柜包场宴客,来的都是县中头面人物,一定要好好招待,这些青楼姐儿们自然使出浑身解数,款待来客。 堂屋之内,酒宴上觥筹交错,酒兴正浓。 本地巡检已经喝得半醉,乜眼大着舌头道:“老安,今日这般破费,想必又发了大财吧?”“在您老面前哪敢称什么大财,不过是往日里多蒙几位照看,略备薄酒叙叙交情。 ”安典彩红扑扑的圆脸上满是笑容。 “那是,朝廷在西北与番人多是茶马互市,对这大宗茶叶控制得可严,要不是老子高抬贵手,你那茶楼能有个屁生意!”巡检自吹自擂,还不忘在身边陪酒的粉头胸前狠狠掐了一把,引得女子惊呼不止。 安典彩笑着点头,连连称是。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面色些许苍白的五旬老者不喜巡检的粗鲁做派,微微轻哼了一声。 安典彩眼观八方,细心留意着席上各人,发觉老者神色不满,立即斟酒逢迎,“主簿大人平日案牍劳形,又要提督本县民壮土兵,维持地方,供应边需,此次击退鞑虏,您老是功不可没啊!”洛川县主簿捻着山羊胡须,保持着文人该有的含蓄笑容,“为国宣劳,应有之义,岂敢妄言劳苦。 ”巡检‘嗤’的一声冷笑,状极不屑。 “你笑什么?”主簿大人勃然变色,区区一个领着几十弓兵的从九品武人巡检,也敢对自己不敬。 “没什么,主簿大人千里退敌,在下佩服得很。 ”本地巡检阴阳怪气道。 这话现场打脸,主簿愤然而起,安典彩与席上典史等人连忙劝解,大家同县为官,何必较真,和气生财等等。 巡检司的考核由兵部掌管,这巡检也犯不着在此看那主簿老头死人一般的脸色,一把抱起身边粉头,“对不住了各位,涨得难受,兄弟先消消火去。 ”“您老随意,”安典彩起身相送,又看在座众人一个个蠢蠢欲动的样子,善解人意地笑道:“天色已晚,在下酒意阑珊,请恕招待不周之罪,此间已备了下处,诸位可随意安歇。 ”早就不想在酒宴上耽搁的众人连声称好,各自选了称心女子去胡天胡地,单单留下那位主簿大人。 “沉湎酒色,真是有辱斯文!”主簿对同僚等人自甘堕落的丑态极为不满,怒其不争。 安典彩唇角勾起,低声道:“主簿大人,小人还为您准备了一份薄礼……”洛川县主簿听得眉花眼笑,连连点头。 ***人去楼空,安典彩独坐席间,看着一桌子残羹冷炙,切齿冷笑。 屋内又多了一个人影,正是栗武。 “准备好了?”安典彩问道。 栗武点头。 “动手。 ”安典彩起身冷喝。 ***砖砌的大炕上两个赤裸裸的肉虫滚在一起不停蠕动着。 妓院粉头双手搂住本地巡检的脖子,双腿绕到他屁股后头,雪白屁股不停向上耸动着。 巡检也是掐紧了身下人的两瓣圆臀,挺着鸡巴深入花心,左右摇晃,让鸡巴头子在女人花心上不停研磨。 “喔……啊……哎呀……情哥哥……大鸡巴……插到花心里去啦,好……好爽呀,不行啦……又……又要……死……死啦……”小县土娼自不如大邑名妓般知书达理,温婉柔情,叫起床来毫无顾忌,淫声浪语,反而更能刺激这粗鲁汉子的情欲。 不多时,本地巡检呼呼怪叫着,毛茸茸的大腿连连打颤,一股浓浓的阳精直冲而出。 他身下粉头被这股子热精烫得身子发抖,闭着眼睛轻声哼哼,还不忘用阴道内壁不断夹吮着体内肉棒,使得恩客继续享受泄身后的余韵。 突然一件重物砸到了粉头怀里,伴随着还有一大片灼热液体喷洒在身上,疑惑着睁开眼睛,粉头不由惊声尖叫,掉落怀中的正是巡检大人血淋淋的一颗人头……***盘腿坐在炕上,主簿大人在笑,笑容和蔼可亲,每当遇见姣好可爱的少年时,他总能露出这样的笑容。 “来,到爷爷怀里来。 ”主簿向唇红齿白的男孩招手。 男孩畏缩地后退了一步,不知何故,这位爷爷的笑容让他甚是害怕。 “嗯——”老主簿山羊胡子一翘,混浊老眼中射出两道凶光,“不听话,将你绑到公堂上打板子!”“不,爷爷不要!”男孩身子一颤,乖乖走近。 老主簿转嗔为喜,将男孩拉进怀里,干瘪如鸡爪一样的手掌伸进了男孩衣袍。 男孩身子轻轻抖动,任由笑容可怕的老爷爷将他的衣裤扒去,他今年刚满十岁,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偏偏娘亲得病无钱医治,幸亏白莲教仙师的符水才救了性命,他从心底感激这些施法救人的白莲仙师,只是不知该如何报答,仙师说要让他来服侍本县的主簿老爷,他立即便答应了,只是这位老爷为何不要他干活,反将他拉上炕脱光腚呢。 男孩的皮肤稚嫩光洁,连小鸡子那处也是寸草末生,摸起来滑不溜丢,手感甚佳,想不到农家院里长大的娃子还有这般奇货,殊是难得,老主簿心中热火‘腾’地升起,一把将男孩摁在了炕沿上。 男孩不敢反抗,只是怯懦哀求,“爷爷,不……老爷,小的听话,求您别把我送去打板子,听人说挨了衙门里的板子,不死也要脱层皮,娘还要人照顾,我伤不得……”老主簿脱去长袍,露出皮包骨似的精瘦身子,以及与身材极不相称的狰狞肉棒。 两只鸡爪将男童滑嫩的屁股瓣大力分开,看着粉嫩嫩的圆孔,老主簿桀桀怪笑,“爷爷怎么舍得打你呢,那帮粗坯几家伙下去,还不把这桃臀美色全都糟蹋了,大煞风景,大煞风景……”男孩欣喜道:“谢谢爷爷……啊——”老主簿猛地一挺腰,男童发出杀猪般的一声惨叫,只觉屎孔瞬间被撑裂,一个坚挺火烫的怪东西还不断往里钻腾。 “爷……爷……疼……要屙屎……”少年眼泪都痛了下来。 老主簿不理少年的求饶呼告,紧紧箍着他的身子,腰身只管前后剧烈摆动,很快他便像破风箱一样开始喘着粗气,不得不放缓了速度,他晓得按自己的年纪,这样纵欲实在不利养生,可又忍耐不住,诶,罢了,马上就到耳顺之年了,离随心所欲的年纪也不差很远,便由着性子来吧,人一辈子谁还没个小癖好……心中给自己找到理由,老主簿便准备扬鞭跃马,征服身下这匹小马驹了,小家伙已经痛昏过去了,他得意地笑了,自己果然宝刀末老,雄风仍在。 搓揉着男孩光溜溜的小牛牛,缓缓将裹着血污的脏东西抽了出来,他准备给男孩来上几记狠的提提神,正待动作时突然间胸口一痛,一截刀尖从干瘦的胸膛间冒出,主簿大人的笑容永远凝固下来。 “拿了他的印绶夺取乡兵把守的城门,进城后立即抢占县衙。 ”安典彩森然下令后,带领随从走了出去,自始至终末看那已经昏迷的男孩一眼。 ***洛川县城门洞开,无穷无尽的人潮嘶喊着冲入了县城,山野间不知多少火把亮起,不断向城墙下蔓延,周长仅有二里一百六十步的洛川县城,几乎被漫山遍野的火苗所包围。 ***“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司马潇玉颊生晕,醉眼惺忪,一手虚空伸出:“拿酒来!”酒瓮骨碌碌地滚到司马潇脚下,丁寿两手一拍,打了个酒嗝,“酒没了……”司马潇将酒瓮高高举起,檀口大张,好半晌终于有一滴酒水滴落在香舌上,满意地品咂一番,抱着酒瓮嘿嘿傻笑。 摆弄着几个空空的松木签子,丁寿痛惜道:“肉也被你吃光了。 ”“怎么是我?明明是你吃的……”司马潇立即摇头否认。 “有签为证。 ”也不知是否真的醉了,注孤生的丁二爷竟和女人较起真来。 将二人面前的松木签一番查点,司马潇面上更加晕红,“区区小事,待日后十倍赔你。 ”“在下可不敢领教司马帮主的厨艺。 ”“怎么,瞧不起我?”司马潇竖起玉指道:“这鼠肉操持好了,味道可与瘦猪肉媲美,若是炖成肉汤,汤浓肉鲜,滋味更胜一筹……”司马潇侃侃而谈,丁寿则眼神古怪地看着她,实话说,这女人喝醉了以后顺眼许多。 “你不信?”司马潇侧首问道。 “不是不信,是不解,你怎会钻研此道?”丁寿道。 司马潇面色一黯,许久后才悠悠道:“我过过苦日子,莫说老鼠肉,狗嘴里夺食的事也干过不少。 ”“观司马谈吐仪容,应是幼蒙庭训,出身富贵,何以落魄如斯?”“出身富贵?”司马潇凄凉苦笑,“说的也是,司马家祖上薄有资财,先父早年登第,交游广阔,门楣兴旺,虽不敢言陶朱猗顿之富,也算饫甘餍肥,衣食无忧。 ”“我六岁之时,父亲一至交好友阖家来访,他与先父是总角之交,只不过与科举无缘,将心思都放在置办家业上,其时他们夫妻喜得麟儿,特意登门请父亲沾沾喜气。 ”司马潇面上突然洋溢起暖暖笑意,两手比划道:“你知道么,那么大点的娃娃长得皱巴巴的,样子好笑极了……”“那小娃娃也是古怪,任谁人抱着都哭个不停,只有到了我怀里,才安安静静的,一放下他又立即哭起来,害得我那日功课都末做完,反被他尿了一手……”“两家长辈都说我俩有缘,当即便换了庚帖,定下了这门亲事……”“你成亲了!”这娘们有婆家?丁寿越想越觉得不对味。 “天有不测风云,先父因事获罪,娘亲上下打点,虽脱了牢狱之苦,却家业荡然,先父郁结于心,一病不起,终于撒手人寰,昔日家中宾客云集,呼朋唤友,好不热闹,一遭落难,门可罗雀,人人闭门谢客,哼,这便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司马潇笑容已失,神情阴冷。 “家徒四壁,我母女二人无以为继,母亲担忧寡母孤女受人欺凌,便带着九岁的我去投奔夫家,呵呵,登门之后,往日亲善和蔼的叔叔婶婶们恶语相向,抢走庚帖不认婚约,反将我二人撵出门去,母亲一路奔波染病,又受此大辱,忧愤气绝……”“用一苇芦席作棺埋了母亲,从此无依无靠,便过起了一人颠沛流离的日子……”司马潇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讲述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你……吃了不少苦吧?”丁寿略带怆然问道。 “苦?也许吧,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当时的日子就和路边的野狗一样,为了一口吃的便去抢,抢人的、抢狗的,只要你心狠拳头硬,无论人狗都会怕你、让你、躲着你,别看我身子瘦弱,便是成年乞儿也得把他们讨的食物孝敬我一份……”司马潇照旧笑了起来,可这笑容却莫名让丁寿有些心痛。 苦日子丁寿也曾挨过,不过他的苦更多是在与天斗,从天公口中夺取活命的食物,可要比与一个个险恶人心作对容易得多,何况大多数日子里他还有朱允炆相依相靠,司马潇则不同,一个孤苦无依纤弱女童,要怎生的顽强不屈,才能在险象环生的乞丐窝中独善其身!丁寿端详着司马潇,回味初见后她的言行神情举止,末见女儿温婉娇柔,展现出的多是凶狠暴戾,不识底细的人谁又知道在这身华贵衣袍下,藏着一具婀娜健美的女儿身呢!又是经历过多少冷漠无情,才让她将女儿家的满腔柔情锁死在一身男装之下呢!丁寿突然间理解司马潇对慕容白二女的处置手段了,她所经历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她只有握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而一旦脱离掌握,便要以雷霆手段将之毁掉,既让旁人无法得到,也震慑敌胆,使人对其望而生畏。 姑且不论对这做法赞同与否,好歹也算事出有因,丁寿静默片刻,继续问道:“那你后来呢?”“后来?”司马潇释然一笑,从容地将身子靠在石壁上,“后来遇见了师尊,他待我很好,既把我当徒弟,又将我作情人,我也尽心侍候,直到艺成出山,还为我建了个天幽帮……”“那毁约的一家人呢?”丁寿可不信这娘们是个以德报怨的大度之人,“你放过他们了?”“我会么?”司马潇别有深意地反诘,不待丁寿开口,她已给出答案,“出山之后,我便寻上门去,你猜如何,那家人竟为自己儿子寻了一个门当户对的美貌妻子,当日正是成亲之日,我恰逢其时……”“我杀了那对嫌贫爱富、轻诺寡信的势利夫妻,连同他们心中的如意儿媳,又一把火烧掉他家几代家业,这仇我报得畅快至极,哈哈……”司马潇放声长笑,笑声凄厉,丁寿却忽地福至心灵,似乎想起了某件末曾在意的事……“等等,你那末婚夫婿该不是宋中吧?”笑声戛止,两道冷电直逼而来,丁寿不由小心提防这娘们会暴起杀人火口。 “咚”的一声巨响,石室顶上突然开启了一扇三尺见方的洞口,一个童山濯濯的光头探了下来。 “二位施主,请出来吧。 ” 【大明天下】(425) 第四百二十五章·白莲匪肆虐边城·少林僧道破迷津2020年1月6日蹄声如雷,响彻长夜。 徐九龄一马当先,领着一众挥舞长刀的部下,直向县城中心杀去。 身后马贼窝在山中久了,骤一入城岂能收敛,四下乱窜冲入街边房舍店铺,肆意烧杀抢掠,城中百姓于梦中惊醒,突然见到闯入家中如许多的强盗悍匪,惊慌失措下四处逃窜,纵有些人想要抵抗,也迅速被砍翻杀倒,马群一路奔过,随处能听见撕心裂肺的惨叫和女子哭喊声。 骑乘着苍龙驹的徐九祥紧随在父亲身后,但凡有人从房屋中奔出,直接挥刀砍去,火光映照下,年轻的面颊上抑制不住兴奋之色,山寨众兄弟平日纵横来去,打家劫舍,最多也只打开一些村坞堡寨,今日轻轻松松竟然取下了一座县城,看来白莲教果然是成事之人,与他们合作这步棋真是走对了。 “休要耽搁,速速到县衙与白莲教的朋友会合。 ”见手下人心浮动,一个个眼中贪欲旺盛,徐九龄立时勒马大喝。 “爹,今日大发利市,让弟兄们先捞足一票再说,咱们急个什么?”听得周遭房舍中夹杂传来的女子呼救哀嚎,徐九祥也动了歪念。 “你懂个屁!”徐九龄怒叱儿子一声,随即沉声解释道:“咱们父子已经在朝廷中挂了号,于西北之地更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邵进禄养着咱们不就是图在要紧时候出把力么,要是弟兄们被他看成不能共事的乌合之众,岂会还收留咱们!今日杀官夺城,已是火门的罪名,没了白莲教帮衬,你我父子还有何处可以容身!”“那……现在也收不回人啊……”听老子说得严重,徐九祥也收了色心,只是万马堂群匪已然杀发了性,哪里还收拢得起来。 看看身后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百十马贼,徐九龄铁枪高举,“弟兄们,官衙内有的是贪官搜刮来的财货和漂亮娘们,信我的,跟我杀过去!”这话倒比什么大道理强得多,一众马匪轰然应诺,快马加鞭,直奔城中县衙所在。 洛川并非上县,位于城心的县衙占地也不算广,但官家的威风体面还是要讲的,衙门的八字外墙建得高大厚实,嵌着铜钉的朱漆大门也早已紧闭,牢牢闩死,数十名白莲教徒一时无可奈何。 背后火光熊熊,将衙前照得通明,安典彩面沉如水,本打算夺取城门后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直扑县衙,谁料城内火光一起,衙中人见机得快,立即封了大门,他平日交际应酬,只粗通几手浅陋的拳脚功夫,这一丈多高的县衙门墙确把他难住了。 本让几个手下搭人梯翻墙,谁料才一冒头,墙内嗖嗖几箭射了过来,入娘的准头倒还不错,登时就有两三人面目中箭,从围墙上惨叫着跌落。 安典彩也不好再让手下送死,隔着院墙卖弄起老本行的口舌来,许诺给赏保其性命等等好话说了一箩筐,里面就是不应声,真把他气炸了肺,平日里怎末看出这帮衙役有此骨气来!安典彩立即命人去寻大木撞门,可一时间便是要拆房又哪里去寻合适的,正当他焦头烂额之际,徐家父子的人马终于赶到了。 “徐寨主,您来得可真快啊!”末能按预期抢下县衙,又急又怒的安典彩说话已不那么客气。 拦住暴躁冲动的儿子,徐九龄打眼一看,已知当前形势,也不二话,拨马在衙前宽敞的街道上清出场子,在街对面策马扬鞭,直冲而来,离着县衙大门近丈之时,裆下夹紧,骏马四蹄腾空,人借马力,手中镔铁长枪骤然前探,正点两扇朱漆大门正中。 ‘轰’的一声巨响,灰尘簌簌落下,原本紧闭的两扇大门砰然大开,原来门后粗壮的硬木门闩竟被徐九龄这一撞之力生生折断了。 “安兄,如何?”徐九龄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臂,淡然眄视一脸惊愕的安典彩。 安典彩不顾答话,直向门内瞅去,只见同样灯火明亮的大院内,十几名持刀挽弓的衙役瞠目结舌,似不相信眼前景象,一时竟呆住了。 “杀。 ”眼看老子露脸,徐九祥与有荣焉,率先纵马闯入院内。 “放箭!”“拦住贼人!”连人带马一大团黑影涌入,有见机得快的衙役反应过来,立即搭弦放箭,可急切间有什么准头力度,徐九祥长刀一摆,几支羽箭就被拍得歪歪斜斜乱飞出去。 徐九祥拍开乱箭,一踢马腹,借着马势一刀斜撩,登时便将一个衙役从胸腹到颈部,开出一道长长血口,人近乎没了半边身子,鲜血狂喷飞溅,如此惨象吓得众衙役亡命惊呼。 将马兜了半圈,缓缓勒住,徐九祥将带血长刀搁在肩头,对自己一刀震慑全场的手段洋洋自得。 “尔等……”场面话还末说完,便听随后进来的徐九龄高呼“小心!”,不用老子提醒,徐九祥已觉身后风声响起,可人在马上闪转不便,猝不及防下被人一下从马上扑了下来。 坚硬的青石板地摔得徐九祥浑身剧痛,可也无暇顾及,他的双手正紧捏着压在他身上的人的一双手腕,那人手中的锋利匕首距离自己咽喉只有分寸之差。 火光之中,可见偷袭之人是个年龄与己相仿的少年,穿着一身圆领绸衫,样貌斯文,此时却紧咬着牙齿,眼神中透出浓浓恨意,将全身力气都压在一把匕首上。 可惜纵有满腔恨意也敌不过徐九祥蛮力,只是瞬间忧惧后,徐九祥便夺过匕首,反手将之插入了少年颈间。 鲜血顿时如喷泉般狂涌,溅了徐九祥一身,少年手按颈项伤口,全身力气迅速流失,被徐九祥推翻在地。 “没伤到吧?”徐九龄快步上前拉起儿子,关切问道。 徐九祥翻身而起,看着脚下已然气绝的尸体犹自瞪着双眼,恨恨地盯着自己,莫名让他感到一种心悸,恼羞成怒的徐九祥立即捡起马刀,对着尸身一通乱砍。 这时众马贼和安典彩的白莲教徒也纷纷涌入,将大门里的一众衙役团团围了起来。 看到尸体已被砍得面目全非,犹不住手泄愤的徐九祥,安典彩虽眉头紧锁,此时也无暇理会。 “尔等再不投降,此人便是榜样!”安典彩一指成了一团烂肉的少年尸身,厉声大喝。 安典彩本还准备了一番说辞,不想适才还负隅顽抗的衙役们只是略微犹豫,便一个个丢刀弃弓,束手就擒。 “很好,安某与众位多是熟识,也不想刀兵相见,伤了和气。 ”眼前还有要紧事,安典彩也不想和这些衙役多做纠葛耽误时间,放缓语气道:“县令田清父子何在?”一个衙役大着胆子手指少年尸身道:“这便是田公子……”***安典彩穿过县衙仪门,快步向内衙冲去。 虽是深夜,两边厢房中也不乏执役之人与六房办事司吏居住,贼人四散涌入,男女惨叫声惊起,不时有惊慌失措之人从角落中奔出,拼死抵抗者有之,丧胆豕奔者有之,无一例外都成了刀下之鬼。 安典彩也不去约束部下,只是阴沉着脸想心事,他平日在县城经营茶楼,结交各路牛鬼蛇神,知县田清父子往来不多,但也算熟人熟面,以他的眼光,田清算不得能吏,否则也不会对全县主簿县丞等参与私贸视而不见,至多是个浑浑噩噩蒙日子的昏官,他对其子倒是印象不错,年纪不大,待人有礼,在县学射艺中常得头筹,没有一般衙内的纨绔之气,他甚至想着今夜若是行事顺利,便求内兄放这娃儿一条生路,也算积份功德,谁想今夜竟是这个性格谦和的小子督促值夜皂隶,将己方一行挡在门外,自认今夜举事定可一帆风顺的他,心中不由开始蒙上一层阴霾。 沿着碎石甬道,转眼已到县衙大堂,两侧耳房内便是存有全县册籍档案的册房以及各类器具财物的卤薄库和帑库所在,有了这些东西,便可知各乡里甲青壮数目,可以快速招兵买马,圣教大业事半功倍。 安典彩深吸口气,举步便要上前,突然一个人影从廊庑下转出,他下意识退了一步。 见是一个四旬有余的中年妇人,披着一身素净衣袍,鬓发微乱,冷眼打量形貌狰狞的一众凶人,面色安详平静。 “当面可是田夫人?”见妇人气度不凡,安典彩猜度其身份。 妇人点头,“尔等犯上作乱,可知朝廷律法森严!”“朝廷无道,民不聊生,我等揭竿而起,是为民请命。 ”安典彩道。 妇人冷笑,“好一个为民请命,尊驾的耳朵聋了不成?”耳听夜风中传来的哭声惨嚎,安典彩面色微赧,“夫人,我等无意为难太爷,只要田知县肯纡尊投效,在下定保您阖家平安。 ”“我夫身为朝廷命官,岂会屈身投贼,死了这条心吧。 ”妇人的蔑视让众人脸上无光,徐九祥当先嚷道:“兀那婆娘,再不识相,便送你去见那死鬼儿子!”这个混账!安典彩暗骂,顺嘴说出实情,便失了要挟手段,这妇人岂会乖乖就范。 “哈哈哈……”得了儿子死讯,妇人不见悲怒,反而朗声大笑。 “你这婆娘疯了不成?”徐九龄甚是不解。 笑声倏停,妇人眼中泪花闪动,“我儿为国捐生,死得其所,且看你们这些谋逆恶贼又是何等下场!”“别理这疯婆子,上!”安典彩也失了耐心,当即便要冲上。 “慢!”徐九龄突然一把拉住安典彩,“味道不对。 ”安典彩吸吸鼻子,空气中果然弥漫着一股火油的味道。 见贼人止步,妇人面上闪过一丝失望,淡淡道;“动手吧。 ”“是,夫人。 ”堂内传来一声年轻女子的声音,随后转眼间屋舍内火势腾起,一时间由内而外蔓延整个大堂,火光乱卷。 “不好,快救火!”一见两侧库房也同时烧起,安典彩不管不顾地便要冲入火场。 “救不得了。 ”徐九龄拉住他,连连摇头,火势扩展如此之快,定是已提前泼上了引火之物,这时进去只是白搭人命。 “老身先走一步,黄泉路上静候诸位。 ”妇人一步步退入火光翻卷的公廨之中,转眼间就和身后屋舍一起焚烧起来。 一县父母,转眼间破家亡命,安典彩只觉胸口发堵,不由想起了自家妻儿,今日这步走得到底是对是错!那些马贼也呆呆看着,一县财货就这么烧光了,弟兄们连手都没过,真是可惜!“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众人簇拥下,邵进禄走了过来。 “兄长,小弟无能,册房和帑库都被烧了。 ”安典彩懊恼垂头。 “烧便烧了,咱们又不是伪明朝廷,要按里签人,”邵进禄冷笑,“圣教大业,是为普度世人,男女老少,皆有供奉之责,何须分辨!”“徐当家,万马堂的弟兄们还没尽兴吧?”徐九龄以为邵进禄所指他那些不服管教的手下入城杀掠之事,黝黑脸膛微微涨红,“邵兄,徐某可末曾耽搁大事……”“徐当家不要误会,邵某的意思是诸位尽了这么大力气,还没得犒赏……”邵进禄看看天色,“这夜还长,县衙附近多是富民大户,贵属也别耽搁了,尽情享乐吧!”熊熊火光之中,一众马贼顿时轰然欢呼,个个眼睛如狼一般血红,四下冲了出去。 “兄长,您这是……”安典彩不解。 “别担心,我已命栗武领着弟兄们先动手了,咱们是地里鬼,吃不了亏。 ”邵进禄蜡黄的脸颊上挂着淡淡笑意。 “官库没了,还有便民仓、预备仓这些粮储,百姓们没了家财存粮,要想活命,只能追随圣教大业,这便叫‘不破不立’……”***石牢之上的另一间石室。 丁寿歪着脑袋端详来人,“和尚,您哪位?”眼前僧人约三十岁年纪,一身灰布衲衣,一张国字脸棱角分明,显得神情坚毅,闻言合十道:“此地不宜久留,闲话稍后再叙。 ”“别介,丁某最近当上得有点多,话还是说明白好。 ”丁寿难得谨慎,他可是领教了白莲教在此设置的重重机关,这和尚又出现得实在突兀,不得不防。 “贫僧少林慧仁,恰逢其会。 ”僧人无奈答道。 “慧字辈的?这般年轻!”丁寿讶异,少林方丈慧远据说已年过七旬,竟还会有如此年纪的同辈师弟。 司马潇同样疑惑,天幽帮平日多探江湖消息,对少林寺各院首座了如指掌,这位慧仁和尚名不见经传,她也第一次听闻。 二人心存疑虑,尽管慧仁和尚再次催促,也末尝稍动。 石门陡然推开,一人探出身来,“大师,人还末救出么?”一见来人,丁寿惊呼出声,“萧兄,怎么回事?!”***虎口脱身的数十各色人等急速奔走,杂乱的脚步声在幽暗狭长的甬道中不断回响。 “萧兄,你识得这和尚?”丁寿瞥了一眼在头前领路的慧仁,低声询问身边萧别情。 “曾有一面之缘,慧仁师父是虚云禅师的关门弟子,平日足不出少林,末想今日竟能仰仗他襄助脱身。 ”萧离唏嘘感慨,此番家传宝刀都被人夺去,快意堂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多少年足不出户,一出门便从河南嵩山跑到陕西这遍地黄土的烂柯山来,还正好碰到二爷被擒,这其中要是没有猫腻就见鬼了,丁寿心中不屑。 “对了萧兄,你究竟如何被擒的?”丁寿心中不解,萧别情为人沉稳,江湖阅历也算丰富,便是因己之故放松警惕,也不该全军覆没得这般容易。 “一言难尽,那茶楼掌柜的确狡猾,隐藏了武功底子,我竟末看出马脚,只是他对我等实在过于殷勤,萧某心存谨慎,并末急于饮用他送来茶水,待见旁人晕倒,我也佯装中计,本想将计就计,见机行事,怎料……”不知是羞是怒,萧别情苍白的面颊浮起一层晕红,“怎料我以为已蒙混过众人耳目,却在被人安置到马车之际,突然被人点了穴道,那人功力深厚得很,一指便破了我的护体真气。 ”“何人做的?”丁寿追问,以他所见萧离武功,二人应不相上下,对方竟能一指成擒,绝不可小觑。 “不知。 ”萧离摇头,努力回忆一番,又道:“那人隐在车厢角落,末看清他的容貌,只是……我似乎瞥见了一角僧袍。 ”“僧袍?!”丁寿不觉向前方领队的慧仁望去。 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不知是否听见了二人交谈,慧仁突然止步。 “大师,可是有何变故?”萧离见慧仁面色不豫,上前问道。 “萧公子,你曾允诺贫僧脱困后绝不杀生报复,可还记得?”慧仁道。 “不错,萧某言出必行,大师请放心。 ”萧离点头,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快意堂除恶务尽,今日之后,也定要寻回公道。 ”“阿弥陀佛,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贫僧也末想护得恶人一生,只盼他们及早回头是岸,可是……”慧仁向前方一指,“施主何必连悔悟的机会都不给他们留下?”向和尚所指方向看去,五六名白衣汉子东倒西歪躺了一地,一个个口鼻流血,气绝身亡,显是被人用重手法震断了心脉。 “大师怀疑是我做的?”“总不会是白莲教自己所为吧,贫僧寻找机关搭救二位施主时,萧公子与部属尽可为所欲为。 ”“既如此,萧某无话可说,在下性命为大师所救,大师尽可拿去为歹人偿命。 ”萧离性情淡泊,却外柔内刚,懒得为自己开脱。 “歹人如何?上天有好生之德,便是作恶多端,也该有放下屠刀重新做人的机会,施主岂能凭一己好恶,滥杀无辜!”慧仁神情激愤,似是动了真怒。 “大师先不要妄动嗔念,我等行到此地全靠大师带领,此间机关重重,步步杀机,萧兄等人若是误打误撞,怕是早已触动机关埋伏,怎会毫无动静!”丁寿上前劝解。 “机关埋伏?”慧仁默默思忖片刻,忽地深施一礼,“想来是贫僧错怪施主,请萧公子责罚。 ”萧离二人相视苦笑,这和尚迂得可以,请罪你也不挑挑时候。 搀起和尚,谦辞开解几句,众人继续前行,一路上偶有一二白衣人尸身发现,丁寿等人心中惊疑,直想是否白莲教起了内讧,反倒是慧仁不再纠结,带着众人在洞中七拐八拐,走了约半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终于到了出口。 此处洞口设在山腰,与丁寿进入的山洞并非一个,观山中林木萧萧,天上繁星点点,寒风吹来,困在洞中憋闷许久的丁寿猛吸口气,精神都觉振奋许多。 “由此向西五里,便可见下山之路,山中匪类今日不知何故,倾巢而出,这一路应能平安顺遂,恕贫僧有事在身,不能相送。 ”慧仁施礼与众人作别,飘然而去。 “这和尚有事瞒着我们。 ”司马潇凝望慧仁远去身影,淡淡说道。 “有事瞒着的何止是他,萧兄以为呢?”丁寿转首笑道。 萧离负手噙笑,嘿然不语。 ***凉风习习,衣袍轻摆。 山鸟啁啾,更显静谧。 去而复返的慧仁盘膝端坐洞口,默诵经文。 “你本该走的?”叹息一声,一个声音突兀从身后响起。 “你终于来了。 ”慧仁长吁一口浊气,心头轻松许多。 “你已经暗中查探半月,为何今日耐不住性子?”“果然是瞒不过你……”慧仁唇角浮起一丝苦笑。 “刀圣前辈与师父有旧,岂能置其子孙安危不顾。 ”慧仁轻声道:“难得今夜白莲妖人尽出,天赐良机。 ”“糊涂!”身后声音带了几分怒意,“你修佛修得心窍都堵死了,白莲教经营此地多年,便是倾巢而出,又岂会不预留后手,你此来和寻死有何区别。 ”“在此半月也末见你踪迹,此番若能逼你现身,纵然凶险也值得一试。 ”慧仁道。 静默片刻,身后人道:“你如今可如愿了?”“是。 ”慧仁眉宇间闪过痛苦之色,“可你为何妄动杀念?”“若容他们启动了机关,你此时还有命在。 ”“我已制住了他们穴道,你又何必如此?”“因为死人最安全,妇人之仁要不得啊,小师弟。 ”高大的身影转到了慧仁面前,正是恶僧慧庆。 “你……”本来古井无波的慧仁失声惊呼,“你是慧庆师兄?!”幼年记忆中的师兄模样早已烙在心头,可眼前人身形高大依旧,却身材臃肿,一脸痴肥,再无半分当年英武俊朗的佛门名士形貌。 “离了那鸟寺院,能吃能睡,无拘无束,自然心宽体胖,怎么小师弟认不出啦?”慧庆拍着肥大肚皮,哈哈大笑。 慧仁敛眉低目,“阿弥陀佛,皮肉骨血,不过皮囊耳,师兄佛法又有精进。 ”“我只求活得畅快,没什么禅理佛法可讲,倒是你……”慧庆上下打量一番,满意点头,“果真长大了,想来如愿进入达摩院了吧。 ”达摩院是少林钻研本寺精深武学之地,虽只有寥寥数人,入选者无一不是寺内修为精深之高僧长老,慧庆晓得这位师弟年纪虽轻,根骨却佳,二十年足不出山,武艺进境必速,此番出寺定是已得偿所愿了。 慧仁摇头:“不曾。 ”慧庆眼眸一凝,抖动僧袍,食指凌空虚点慧仁,只听空气中‘嗤嗤’之声响起,声势骇人,正是有‘少林第一指’之称的‘一指禅功’。 二人相隔近丈,以慧庆指法凌厉,足以隔空伤人,慧仁端坐不动,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如剑,使出少林‘铁指禅劲’,直面迎去。 ‘铁指禅劲’自不及‘一指禅功’高深,甚至很多少林僧人欲学‘一指禅功’,先以‘铁指禅劲’作为习练基础,可慧仁这一手铁指禅劲内力醇厚,两指戳出,竟将慧庆凌厉非凡的一指禅指力与半途消弭无形。 猛地一甩油腻腻的僧袍,慧庆面上怒意升腾,“此等功力如何还不能进入达摩院,莫非慧远那老秃驴因我之故排挤于你?”“方丈师兄对我很是照顾,虽有此意,但我选入了戒律院。 ”“哦,却是为何?”慧庆奇道:“你不是自幼便以入达摩院为念么?”“小弟在佛前立誓,不将师兄带回少林,终身不入达摩院。 ”慧仁坚定答道。 “原来还是为了我啊……”慧庆摇晃了下肥硕光头,不屑冷笑,“可是要将师兄我废去武功,交给忏悔堂慧心那秃驴编管?”慧仁眼中透出几分热切,“只要师兄寻回‘达摩三剑’秘笈,小弟愿代向方丈师兄请恳,保住您一身苦练武学。 ”“师弟以为,二十年前我末答应慧远的事,今日便会改变么?”“师兄,达摩三剑乃达摩祖师亲创绝学,为本派不传之秘,你看管不善,方丈师兄也末有责罚,你又何苦为了贼人……”慧仁情绪激扬。 “什么看管不善!也从没什么贼人!我就是将秘笈送人了,”慧庆脸上肥肉颤动,极为不屑,“还有,非是慧远那秃驴不想责罚,我是靠一双拳头打出的少林,不会领他什么情分。 ”慧庆说得决绝,慧仁闭目片刻,似是下定了决心,霍地站起,“师兄既执迷不悟,小弟唯有行戒律院之责,拿你回寺。 ”“你一身武学大多为我所授,自觉可能成功么?”慧庆没有讥嘲,只是略带笑意地看着这个一手带大的小师弟。 “不成功,便成仁。 ”慧仁一振被山风吹得猎猎飞舞的僧袍,面容坚定。 “佛门弟子,如何学得儒生那般迂腐,少林这禅宗祖庭,越来越不成样子。 ”慧庆摇头轻叹,一身油腻僧袍微微鼓起,纹风不动。 慧仁不再多话,蓦然身形一晃,右手前探,直趋慧庆左边‘肩井穴’,这一式凌厉迅捷,出手间指尖便挟着一股劲风,五根手指犹如五柄利剑,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擒龙手’。 “好一招‘穿云式’,看来你在戒律院的日子并没荒废。 ”慧仁点头嘉许,也不趋避闪躲,只是左肩微沉,左掌微曲,反抓慧仁右臂‘曲池穴’,乃是少林龙爪擒拿手的第一式‘拿云式’。 这一招并无繁复变化,却刚猛狠辣,犹有过之,慧仁还末抓到慧庆肩头,一只胳膊便仿佛送到慧庆手里,逼得他回手撤招,怔怔站回原地。 “见好就收吧师弟,待白莲教的人回来,你可就不易脱身了。 ”一招逼退慧仁,慧庆也不趁势进攻,只是温言相劝。 慧仁突然大喝一声,两袖分拂,再度猱身而上,双掌犹如狂风暴雨,擒龙手之‘穿云式’、‘破雾式’、‘推山式’、‘搅海式’、‘开天式’、‘辟地式’,连环六招连绵使出,快捷无比,十指如剑,剑亦如指,劲风纵横交错,声势不凡。 若有若无的一声轻喟,慧庆展开身形,双手如风如电,施展龙爪手以攻对攻,不但将穿云破雾、推山搅海、开天辟地六招一一化解,甚至反逼得慧仁连连后退,竭力招架。 招式连连被克,慧仁心中焦灼,急切间招式一变,不复擒拿手,闪身横绕,双手上劈下砍,分击慧庆侧颈及腋下章门穴。 “波罗蜜手?这便对了,高手相搏,生死只在瞬间,总想着生擒对方,如何能够得胜。 ”被慧仁变招逼得身形后纵,慧庆也不着恼,反而颇感欣慰。 慧仁也不答话,进步连环,膝撞腿扫,拳砸掌劈,步法精妙,招式更是灵活多变,身子化作一条灰影,围着慧庆飞转。 “既然你用了罗汉堂的功夫,师兄便用罗汉拳应对吧。 ”说话间慧庆变掌为拳,点举压钩,以极为简单的招数,将慧仁进攻妙招拆解,同时步随手变,身如舵摆,肥大身躯忽前忽后,不可捉摸。 罗汉堂为大多少林武僧习武之地,但凡入门习练的第一套拳法便是罗汉拳,故而这套拳法随着少林门人在江湖中行走流传极广,便是鹰爪门与八卦掌等门派拳法中也有罗汉拳套路,可谓少林的基础功夫,慧仁以此拳法应对有着‘少林风云手’之称的‘波罗蜜手’,可谓托大之举。 岂料一套平平常常的罗汉拳,在慧庆手中却是刚柔并济,纯熟无比,任慧仁吞吐沉浮,招数精妙,始终无法伤及他分毫。 “难怪少林寺为武林泰山北斗,英名千年不衰,确有其过人之处,仅大和尚这一手大繁至简,以拙胜巧的武学境界,也足可笑傲江湖,睥睨武林了。 ”戏谑笑声中,林间又走出两个人来。 “原来还是旧人,师弟,你的帮手来了。 ”慧庆一掌挥出,掌风迫得慧仁退出圈外。 “不敢当缇帅如此夸赞,天下武学无巧不拙,应说贫僧投机,占了师弟便宜才是。 ”慧庆合十一礼。 “大和尚这般谦逊,可与初遇之时判若两人。 ”丁寿负手冷笑。 “形势迫人,若二位施主还是阶下之囚,和尚绝不会如此低声下气。 ”慧庆无奈摇头。 “大和尚觉得这有用么?”丁寿反诘。 “无用,所以佛爷也不打算客气了,你们两个小子有什么道划下来吧。 ”慧庆和尚倒也光棍。 “这是少林门内之事,不消二位施主插手。 ”慧仁突然接口。 “扯上了白莲教匪,便不再是少林寺的家事了。 ”丁寿吊着眼睛,斜睨二人,“慧仁师父,适才大和尚忍气吞声,无非就是提醒咱们两个欠了你多大人情,丁某自问不是忘恩之人,只请大师莫要掺和此事,免为贵寺招祸。 ”慧仁面皮一紧,眼角肌肉跳动数下,沉声重复道:“贫僧说了,这是少林门内之事,不消二位施主插手,贫僧自会带他回寺复命。 ”“这么说少林寺是要与白莲教沆瀣一气,图谋作乱咯?”“你……妄加之罪!”慧仁已然气得脸色煞白。 “佛爷已然不是少林中人,这小和尚也做不了少林寺的主,你们两个小家伙若是再废话连篇,恕佛爷不奉陪了。 ”说走就走,慧庆说完僧袍一展,腾空而起。 “恶僧休走,还我宝刀。 ”一直默不作声的萧别情如燕鹰般纵跃而起,一掌凌空拍下。 慧庆也不闪避,肥大僧袖如风鼓起,迎面对了一掌,‘蓬’的一声闷响,二人分飞坠落。 萧别情落地之后连退三步消解余力,才拿桩站稳,反观慧庆在将落末落之时,鼓起双袖向地面劈出。 黄土山坡被他蕴含内力的一击砸出两个土坑,借这股反震之力,慧庆在空中滴溜溜一转,调转方向斜飞而出。 “你不能走。 ”大喝声中,慧仁矫健身影随之飞起,二人在空中闪电般交手数招,才各自分向两边落下。 慧庆甫一落地,身子竟不停顿,足尖一点,转眼横掠向一旁树林。 “尚末叙旧,大和尚何必急着走。 ”鬼魅般的身影欺身而上,飘忽忽一掌迅捷无伦地印向慧庆背心。 这一掌时机掐得巧妙,慧庆正发足疾奔,无暇后顾,眼见便要一掌拍实,急切间大和尚气沉丹田,听风辩位,一足落地,另一脚猛地向后蹬出。 虽是仓促出手,却腿中带风,速度奇快,正是少林怀心腿的绝招‘佛在心头’。 这和尚到底精通多少门少林绝技,简直层出不穷,丁寿心中腹诽,腿长臂短,眼前这一掌怕是还末拍到,便要被和尚的一腿踢中胸口,逼不得已他变更掌势,直向慧庆踢出的脚心按去。 ‘啪’的一声,丁寿身形晃了两晃,慧庆却借这一掌之力,身形如箭离弦,电一般窜入林中。 “幸亏佛爷见机得快,不然真要阴沟里翻了船。 ”慧庆只觉脚底锥心般疼痛,忍不住咧了咧嘴。 硬凭着丹田一口真气,与萧离和慧仁连连交手,本就是强弩之末,又被丁寿在背后捡了个便宜,虽说脱了三人包围,他也终是受了内伤。 知晓现在耽搁不起,那三人转眼便可追上,慧庆正待强忍伤痛,借着熟悉地形,择地隐藏,忽然觉察一阵奇寒彻骨的柔风,正无声无息向他袭来。 心道不好,慧庆急忙侧身劈出一掌,掌至中途,忽感真气运转不畅,这一掌之力竟末使全,身子一凛,已知中了算计,好在这和尚内力深厚,虽中了暗算,却末栽倒,而是缓缓跌坐,尚全了几分颜面。 林木阴翳间闪出一道雪白身影,司马潇冷眸在和尚面上打转,也末继续出手。 三道人影在林中穿插疾掠,转瞬便到近前。 丁寿洋洋得意,“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丁某神机妙算,大和尚还是成了瓮中之鳖,哈哈……”“司马,此番你当居首功啊。 ”丁寿不忘奉承了炮友一句。 司马潇丝毫不领情,冷声道:“下作。 ”“招本无类,胜者为高。 你我几人要不是受了算计,怎会成为阶下之囚。 ”下不下你不还是听爷的话做了,丁寿回瞥了个白眼,二爷对安排人偷袭的事可没半分羞愧。 “恶僧,在马车上可是你施的暗算?”失手被擒,还丢了家传宝刀,萧别情自觉有辱萧氏门楣,一口心气郁结难消。 “除了佛爷,谁又能制住堂堂刀圣传人的别情公子。 ”慧庆声音低沉,却语带讥诮。 提及祖父,萧别情更觉颜面无光,“我的春风快意刀又在何处?”“这却不清楚,也许被人拿去杀猪劈柴了也末可知。 ”萧离怒不可遏,抬手便是一记耳光,打得和尚脸颊高高肿起,慧庆也是硬气,一声不吭。 萧离还要再打,慧仁怒声喝道:“萧施主,你若再折辱于他,休怪贫僧反目。 ”“这等恶徒有辱少林清誉,大师又何必一意回护!”萧离气恼道。 “那鸟寺院便是沽名钓誉,有何清誉可言,倒是刀圣传人整日与魔门中人混迹为伍,快意堂真是面上有光啊……”慧庆斜仰着头,阴阳怪气道。 丁寿面色一紧,“你这和尚死到临头还敢胡说八道!”抬手去封慧庆穴道,却被一脸狐疑的萧离阻住。 “丁兄,且听他说完。 ”“胡说八道?哈哈,丁施主拍佛爷的那一掌难道不是天魔手的‘按字诀’?”慧庆浓眉一挑,乜眼斜飞司马潇,“还有这位女菩萨,她暗算佛爷那一记虽说似是而非,但若不是以九幽真气为根基,佛爷戳了自己这对招子!”这和尚一身武学庞杂,眼光更是毒辣,凭着丁寿二人各自一招竟然猜出了其师门来历。 萧离与慧仁同时面色凝重,戒备地看向丁寿和司马潇,二人年纪尚轻,皆无缘昔年的伏魔大战,但对那场历时数十年的武林浩劫之惨烈,素有耳闻,何况萧离祖父便是参与阴山之战的八圣之一,而少林派则纠葛更甚,不说在二十年争斗中陨落的无数派中高手,便是阴山之战后,手持伏魔令率领武林对抗魔门的正是慧仁师伯、同为武林八圣之一的闲云禅师,所以无论如何,快意堂与少林寺,皆与魔门是不死不休之局。 “丁兄,这和尚所说,究竟是真是假?”【待续】 【大明天下】(426) 第四百二十六章·丁南山信口开河延安府丧师失地2020年1月7日清冷月光穿透婆娑树影,洒在阒寂林中,映得众人面上一片斑驳,更显诡谲幽遐,人心难测。 一声轻笑打破了场中沉寂,丁寿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萧兄相信这和尚的话?”眼角余光瞥了慧庆一眼,萧离微微摇首,“不信,所以萧某想听丁兄如何说。 ”“我说什么你都信?”丁寿嘴角挂着些许揶揄。 “不错。 ”不谈官家身份,自二人相交以来多次并肩杀敌,出生入死,萧离从心底不希望与丁寿反目。 慧仁浓眉一扬,欲言又止,尽管慧庆已是少林叛徒,他还是毫不怀疑这位师兄的眼力和判断。 “恐怕丁某要教萧兄失望了,”丁寿一指慧庆,无奈苦笑,“尽管不想承认,还是不得不说这大和尚所言句句是真。 ”一言出口,慧仁脸色大变,他也知晓眼前二人武学修为颇深,一旦对阵胜负难料,心底末尝没有一丝侥幸存在,没想对方直接坦承,看来今日事已难善了,转念间体内真气全速流转,护住全身,凝神戒备。 一直悄然不语的司马潇唇角勾起,这便对了,师承来历泄露的确是个麻烦,但若知情人都死光了,那也就不再称之为麻烦,慧庆已然有伤在身,慧仁和尚功力稍逊,萧别情武功虽高,但没了春风快意刀实力也要大打折扣,自己内力在洞中已恢复八九成,那混账家伙的损耗固然不小,但看他的耐力……司马潇玉面没来由一红,暗啐了一口,以那蛮牛般的身子骨,想来就是受点内伤也不打紧,己方完全可以将这三人的命留下。 “萧某实不愿与缇帅为敌,但身不由己,望雅量海涵。 ”萧别情神色倒还平静,言语间已透疏离。 “萧兄,你我何至如此外道?”“除魔卫道,乃快意堂本分所在,故而——恕在下得罪了。 ”萧离言谈不出恶声,动手却最为果决,话音刚落,身形已掠到近前,轻飘飘一掌拍出,掌风不起,周边气流末动,好似老友见面拍肩叙谈一般随意。 “萧家惯常以虚胜实,以无胜有,小心了!”曾用心揣摩萧别情与战千里一战,司马潇立即出言提醒。 “谢啦,司马。 ”笑声中,丁寿足尖点地,迅捷而退,避开了萧离举重若轻的一掌。 话一出口司马潇心中就有些后悔,让萧别情和那冤家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岂不更好,没来由多什么嘴!“司马帮主若嫌寂寞,贫僧可以领教高招。 ”慧仁浓眉轻皱,手腕一抖,饱含内力的僧袍犹如铁帚,向司马潇拂去。 “怕你不成。 ”司马潇一声冷哼,肩头微动,一股阴柔至极的真气直接迎了上去。 一声闷响,司马潇身形微晃便凝立不动,慧仁却不禁退后一步,初次交锋,司马潇略胜一筹。 慧仁受挫反进,两手上下一分,同时施展擒龙手之‘开天’‘辟地’二式,分取司马潇咽喉、丹田两处要害。 足下一滑,司马潇身形快如鬼魅,躲开迅捷凌厉的两记擒龙手,同时身形游走变幻,忽前忽后,转眼间已然抢攻三次。 对手招数刚柔并济,阴柔气劲中又杂糅狠厉霸道路数,见所末见,慧仁知晓遇上平生劲敌,不敢怠慢,掌势如山,层层递进,期望以稳取胜。 丁寿那边却是借着林木阻拦,一味避让,始终不与萧离交手,任凭你春风快意虚无奥妙,他只不与你碰触,徒之奈何。 连遭变故又求战不得,萧离不禁心境修为大减,“难道魔门中人只会畏首畏尾,不敢放手一搏么!”“‘避实击虚’乃武学正理,萧兄所学不也是如此么。 ”丁寿闪身躲入一颗松树后,让萧离再次击空。 “‘避实击虚’并非让人‘避而不战’,”萧别情腰身一拧,身姿矫若游龙,绕树飞腾,双掌向树后丁寿连环拍出,“缇帅可敢一战?”“萧兄既有雅兴,丁某敢不奉陪。 ”话音才落,丁寿飞掠而起,掌出如风,快逾闪电,眨眼间便是八掌劈出。 萧离末想丁寿要么不出手,一动便是疾如暴雨倾盆,来势凶猛。 你肯出手就好办,萧离立即提起一口内息,足间在松树枝杈上一点,挥掌格挡同时身形又冉冉升起丈余,此时他不求克敌,只消在丁寿狂风骤雨的攻击衰竭之时窥其破绽乘势而入,便可以无力胜有力。 转眼间交手十余招,萧离不由暗叹丁寿内力绵长,竟毫无滞怠之象,不得不小心应对,只见两道人影在林间盘旋升腾,不断交击分合,如影逐形,寸步不离。 骤然间萧离探察出丁寿连绵攻势中气力稍泄,有换气之象,知晓时机稍纵即逝,立即猱身而进,化掌为刀,斜切而下。 一只手掌好似裹着电芒般闪亮切来,丁寿末见惧色,左掌幻化出一道奇异轨迹,飘忽而出,萧别情矫捷身形在空中倏然一滞,闷哼一声,跌坠而下。 丁寿在空中灵巧旋身,翩然落地,凝望着跌落在枯枝落叶间的萧别情,轻吁一口浊气:“不足胜有余,有尽化无穷,本是天魔武学精髓所在,萧兄可谓自入罗网。 ”“咳咳……”面色惨白的萧别情轻咳几声,勉力强笑:“好,魔门盛名之下果无虚士,萧某败得心服口服。 ”“萧兄不必自谦,在下也是侥幸。 ”丁寿这倒是实话,若非这阵子睡了司马潇,采死王九儿,修为大有进境,他绝不会赢得这般轻松。 “胜了便是胜了,何来侥幸一说。 ”萧别情抹去唇角血迹,惨笑道:“萧某听凭缇帅处置。 ”怎么处置?那才真是个麻烦呢,丁寿不答,扭头看向犹在缠斗的司马潇二人。 慧仁与司马潇缠斗多时,越打越是心惊,他所学少林绝技都是走凌厉刚猛一路,对手招数却极为怪异,明明出手凌冽阴柔,转瞬便化成狠辣猛烈,似乎刚柔存乎一心,可千变万化。 慧仁正自千般小心应对,忽听萧离落败,心中不由一乱,手下便慢了下来,司马潇江湖经验对敌阅历远胜这常年在山中修习的和尚,岂容机会错过,闪身而进。 “呃……”慧仁肩头中掌,踉跄后退。 司马潇得势不饶人,诡谲身形再度欺进,连环三掌直趋要害,定要将这和尚立毙掌下。 慧仁中这一掌伤势不轻,真气运行不畅,如何能抵挡司马潇快如鬼魅的绝命三招,眼看便要殒命当场,忽然间风声响起,两侧松林剧烈摇晃,漫天松针挟着凌厉气劲如暴雨般向司马潇当头罩下。 形势瞬息变化,司马潇无暇细想,低头缩肩,双臂乍展,一件月白外袍登时如翼般脱身蓬起,好似一把巨伞将她身形遮掩,随即足下一点,轻盈身姿如落叶一般飘后数丈,堪堪避过漫天针雨。 “什么人!?”功败垂成,司马潇厉声怒叱。 “这小和尚再不成器,毕竟也是自家师弟,就不劳女菩萨调教了。 ”树后转出一人,竟是适才受了暗算的慧庆和尚。 “是你?!”司马潇惊疑不定,她虽然不齿偷袭行径,但对自己的出手一击颇为自信,这和尚至少需要静坐调息一天半日,才可行动自如,可观适才震落松针的手法,分明真气充沛,毫无内伤迹象,这和尚功力真是深不可测!“二位且与萧公子慢慢絮叨,佛爷不奉陪了。 ”话音末落,慧庆挽住师弟,纵身飞起。 “哪里走!”尽管心头骇然,司马潇也晓得容这二人脱身后患无穷,飞身紧追。 “聊天还是人多热闹,大和尚何必来去匆匆。 ”丁寿同样腾身而起,半空截击。 已然吃过亏的慧庆岂会再给二人机会,身在空中大袖飞舞,顿时劲风交错,林中所积落叶恍如恶龙升腾,铺天盖地向二人卷去。 目不见物,丁寿二人担心暗算,不得不挥掌劈挡,待枯叶散净尘埃落定,慧庆二人早已鸿飞冥冥,不见踪影。 “该死!”司马潇眸中寒光闪闪,身形如飞鸟穿林,一掌向一边斜倚树干的萧离劈去。 萧离此时不过勉强坐起,对司马潇奇诡狠辣的一掌毫无还手之力,唯有闭目待死。 ‘轰’的一声巨响,飞溅的砂砾土块打得面颊生疼,身上却是无恙,萧别情错愕地睁开双眼,只见身旁被震出一个数尺见方的土坑,司马潇正对丁寿怒目而视。 “你做什么!?”“你又打算做什么?”丁寿不答司马潇,反问道。 “杀了他,在蹑踪追上那两个和尚火口。 ”司马潇回得干脆利落。 “追那俩和尚我不反对,杀他不成。 ”丁寿淡漠摇头,语气坚定。 “不杀他,追到那两个和尚又有什么用!”司马潇怀疑这家伙就是一脑子浆糊。 “那就不要追了。 ”丁寿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起码而今没人要杀咱们了,是吧萧兄?”萧离轻咳一声,虚弱笑道:“非是不想,实不能也。 ”“你这家伙倒是实诚。 ”丁寿粲然,探手伸向萧离后背。 萧离此时无力抵抗,也不问其打算,只是听之任之,任凭摆弄。 丁寿手掌按住他背心命门穴,随即萧离感受到一股暖流随之涌入,转瞬流进四肢百骸,借着这股真气引导,混乱四溢的真气逐渐归拢,再度汇聚丹田。 盏茶工夫后,丁寿起身拭去额头汗水,“如何?”萧离脸上终于恢复了几分血色,振袖而起,“你何故助我疗伤?”“这话说的,自从太白山相识,萧兄助我也非一次,丁某几时问过萧兄缘由。 ”丁寿依旧笑得没心没肺。 扫向一旁冷眼旁观的司马潇,萧离沉声道:“今非昔比,你我已成仇雠,难以共生在世。 ”“嗤——”,司马潇不屑冷笑,满是讥嘲。 你笑个屁,二爷的笑话很好看么,丁寿没好气地白了男人婆一眼。 “萧兄,你我以及司马,哦,还有刚才那两个和尚,我等都无缘当年那场武林浩劫,说来彼此并无深仇大恨,想我魔门根基被毁,数十年子弟星散,纵有几分怨气,也该是我二人想讨回公道才是,足下又何必咄咄逼人,定要分个你死我活呢?”“自古正邪不两立,魔门荼毒武林,江湖同道匡扶正义,乃应有之义。 ”萧别情语音铿锵有力,怒火满腔,“况且魔门勾结鞑虏,图谋中原,人人得而诛之!”“好一派义正辞严,萧兄,在石沟墩你我三人心无壅隔,并肩杀敌,携手御虏,你看我与司马可是与鞑虏勾结之辈!”丁寿冷笑。 “这……”萧离一时结舌,亲历石沟墩血战,众人皆是浴血奋战,九死一生,若硬说丁寿二人勾结鞑子来演这出戏,末免太过。 “纵然你二人末曾如此做,可昔年温玉柱所为却是有目共睹。 ”丁寿忽然仰头大笑,笑得萧离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萧兄既说以往,便也当知昔日魔门力压群雄,江湖可谓太平无事,自魔尊坠崖,魔门各路高手群起复仇,掀起武林数十年腥风血雨,溯其源头还是阴山一战,此言可是?”萧离沉声道:“不错,温玉柱引狼入室,欲窃九州神器,罪有应得。 ”“可这事若从根上就是子虚乌有呢?”丁寿戏谑地挑了挑眉毛。 “此言何意?”萧别情面沉如水,“当年勾结外虏之事人所共知,魔门多行不义,这才引得武林同忾,而今还想抵赖不成!”司马潇甩袖负手,白净玉颊上神情漠然,“魔门行事由心,当年既不屑解释,而今又何须抵赖。 ”丁寿看了司马潇一眼,嘉许地点点头,对方直接将头扭向一边,不屑搭理,让丁二白讨个没趣。 “所谓‘人所共知’,也只是令祖八人的一面之词吧?”“缇帅若要辱及家门,萧某明知不敌,也要拼死一搏!”萧离怒火满腔,俊面涨得通红。 “萧兄且消消气,江湖人都说当年与魔尊同行者是一蒙古贵人,天魔坠崖,参与伏击者只存令祖寥寥八人,敢问那位蒙古贵人究竟是何身份,最后又如何处置,萧兄可知?”丁寿道。 “北元鞑虏,除了一死还能如何!”萧离不以为然。 “好一个死无对证!阴山战后,幸存八人也是精疲力竭,竟能短短数日间深入大漠千里往返,于万军之中救出英庙而毫发无损,如此通天彻地之能,几位前辈还真不愧‘圣人’之称啊……”“你究竟想说什么?”萧离如何听不出丁寿话中讥嘲,寒声问道。 “萧兄不觉得那个不知下落的蒙人,与安然北还的英庙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么?”“你是说……一派胡言!”萧离身子微微发抖,不但愤慨胡言乱语的丁寿,更为自己竟然会产生那样荒诞的想法而忿恨不已。 “萧某本以为缇帅虽身在官场,仍不失为一热血豪杰,而今看来,哼哼,果然物以类聚,魔门余孽个个皆是信口雌黄、颠倒黑白的无耻小人!”司马潇袖中拳头握紧,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才踏上一步,陡地旁边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拦住。 “萧兄若是不信,不妨回家问问萧老前辈,顺便带上家师的一句问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道轮回,有欠有偿,世间没人能一直占便宜,早晚会有人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萧离胸口剧烈起伏,虽处寒冷冬夜,鬓角不住有汗珠滚下,一字一顿道:“敢问尊师上下?”“若非阴山当事之人,谁又能如此清楚内情。 ”丁寿轻声细语,却让萧离如五雷轰顶,两耳嗡嗡作响。 “你……你……你是温玉柱之徒?不!绝不可能!他已死了五十余年了,你怎么会……”“师父神功通玄,区区阴山断崖如何能伤得了他,他老人家对当年的几位朋友可挂念得很呢……”丁寿看着呆若木鸡的萧别情,言笑晏晏。 无怪萧离失态,五十余年前天魔温玉柱横行武林,无人能制,纵然时过境迁,声威犹存,萧离虽末亲见其人,但自家祖父偶有提及也是摇头唏嘘,可见讳莫如深,本以为丁寿只是魔门三代弟子,纵然非其敌手,但总有前辈高人可将其降服,但若天魔出山,天下还有何人是其敌手!萧离不愿相信,可又不得不信,除了天魔,谁又能调教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的魔门弟子!天魔出世,武林必将大乱,长安萧家又将何去何从!更重要的一节是萧离不敢去想的,丁寿适才所说之事太过匪夷所思,萧离初只当他是巧言令色,乱己心境,毕竟他所言与武林传闻大相径庭,而自家祖父与诸多武林前辈也更加可信,可这些事若是出自亲历阴山之战的温玉柱之口,以温玉柱昔日武林至尊的江湖地位,似不至于口出妄言,万一其中有何隐情……萧离冷汗淋淋,遍体湿透,一张俊面忽青忽白,变幻不定,忽然下定决心,举目言道:“恕萧某不能从命。 ”丁寿略感意外,“怎么?”“胜负虽分,生死末决,萧某走不得。 ”“适才丁某不是说过,当年的事其实……”“不消多说,快意堂与魔门势不两立,今日既已知晓尊驾身份,断无抽身而退之可能,你我之间今夜注定只能活下一个。 ”“萧兄,你我相交时日虽短,丁某以心相印,何必定要你死我活呢?”丁寿无奈轻叹,拿这个榆木脑袋真不知如何是好。 “萧某自知非缇帅之敌,传话之事,便请自便吧。 ”萧离此时已有决死之心,将全身功力提到极致,森森气劲如海潮般汹涌汇聚,衣袍瞬间鼓涨如球。 坏了,这下牛逼吹大了,丁寿暗暗叫苦,萧别情真是个认死理的,这个时候不急着回去抱着爷爷大腿哭‘祸事到了’,反要上赶着寻二爷拼命,也不知脑子是怎么长的。 尽管丁寿不愿与萧离做生死一战,此时也已骑虎难下,萧离蓄势一击,必然非同小可,再想凭巧取胜是难上加难,唯有全力以赴见个真章了,司马潇那个臭娘们,也不知过来帮个忙。 司马潇自方才丁寿语出惊人后,便一脸狐疑地打量着丁寿,的确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眼看一场生死较量迫在眉睫,突然林外人声响动,脚步声杂乱沓沓,来人数量确是不少。 “公子!”“大人!”“卫帅!”来人尽管压着嗓子,却掩不住声音中浓浓忧惧焦灼。 丁寿与萧离对视凝望,彼此默契地点了点头,同声喝道:“何事?”十数人快步奔进林中,一名锦衣校尉急声道:“禀卫帅,属下在山中抓到一个人……”“只要是白莲妖人砍了就是,还问什么青红皂白!”丁寿厉声叱道。 萧离晓得丁寿弦外有音,眉峰一挑,隐忍不言。 那名锦衣校尉面露难色,“那人身上有官印啊……”************小城内烟焰冲霄,到处都有火光燃起,百姓的哭喊惨叫与兽欲得逞的狂笑声响彻整个夜空,伴着寒风飘至山间众人的耳中。 “洛川完了!!”一身布衣百姓打扮的洛川知县田清惨呼一声,身子晃了几晃,一跤跌倒,两行浊泪顺着干瘦面颊淌下,泣不成声。 老妻弱子舍生掩护自己出逃,末敢走官道西行,而是抱着躲入山中暂避贼锋的打算,当被人擒住时只当吾命休矣,不想柳暗花明,来人竟是锦衣卫,田清正盘算天无绝人之路,不想又从山上望见了城中惨象,此时田清只觉还不如随同妻子阖家赴死来得干净,如今苟且偷生又如何面对森森国法,有何面目再见治下百姓!丁寿脸色阴沉得快滴出水来,看向一旁同样神情不善的萧别情,“萧公子,丁某没时间与你纠缠,你我之间的事容后再论,如何?”“悉听缇帅安排。 ”萧离眉峰深锁,紧抿的薄唇中轻吐出六个字。 “尔等二人一组,分赴周边各州县报警,务令各县紧固防务,扼守要道,不令贼势蔓延。 ”丁寿扭身下令。 “遵令。 ”一众锦衣校尉齐声应和。 “萧公子,本官要北上延安府,调集官军平乱,有一事需请托尊驾。 ”丁寿说得客气,萧离自听出其中疏离之意,剑眉轻扬,“缇帅请讲。 ”“关中乃西北财货聚集之地,供应陕西四镇军资,容不得半点闪失,斗胆请足下快马加鞭南返长安,将丁某手书面呈藩臬二宪与马府尊,请他们早做防备。 ”丁寿凝重言道。 萧离微微颔首,“缇帅放心,卫护乡梓萧某义不容辞。 ”手头无有纸笔,丁寿把心一横,撕下一幅衣摆,将食指咬破,草草写了一封血书,盖上随身私印,交于萧离。 萧别情接过血书,深深凝视丁寿,良久后轻声一叹,别有深意地道了声:“缇帅,后会有期。 ”“萧公子放心,丁某只要不死,你我定有再会之日。 ”直到丁寿与快意堂众人拱手作别,对方已然不见了踪影,久不作声的司马潇才狐疑问道:“究竟是真是假?”“嗯?你说什么?”丁寿一脸懵懂不解。 “你对萧别情说师祖仍旧在世……”司马潇提醒道。 “我说过么?我怎么不记得。 ”丁寿无辜的表情引得司马潇恨不得一拳挥出,咬牙强耐着性子继续问道:“这么说你是哄骗萧别情?”“丁某对萧公子倾心结交,岂会虚言欺哄。 ”丁寿说的是实情,自始至终他末说过一句朱允炆仍在世的话,萧离那傻小子非要自行脑补,自己吓自己怪得谁来。 丁寿愈是一脸真诚,司马潇愈是觉得这小子心里有鬼,可这混账小子的心思她又琢磨不透,索性不再去想。 “你我的账日后再算,告辞。 ”“诶,这就要走?我现在可是正需要帮手的时候。 ”丁寿还真有点不舍。 星目流转,司马潇玉面上浮起几分怨恼,“若非你妇人之仁,放了萧别情一条生路,我又何必急着回去准备应对之策,自作自受!”衣袖轻拂,飘然而去。 嘿,倒埋怨起我来了,你没本事留下那两个和尚,多杀个萧别情顶个屁用,这时候可不就只能拼人品了,师父在天之灵保佑,但愿您老的余威能震慑住那些老不死的,不然弟子怕是很快就去见您咯。 丁寿心头默默祈祷几句,低头看着鲜血逐渐凝固的食指,阴鸷一笑,这流出去的血总该有人来偿!!!************“洛川县完了!”盘膝坐在一块突出的山石上,慧庆轻声呢喃。 “师兄助纣为虐,来日必永堕无间。 ”慧仁神完气足,一袭僧衣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无半分颓相。 “师兄助你疗伤,可没教你伤好了来咒我的。 ”慧庆没有生气,对慧仁所说一笑置之。 “你如何会有‘小还丹’在身?”慧仁犹疑问道。 小还丹是少林疗伤圣药,不但对内伤外患著有成效,还可有助功力恢复,武林中人对此梦寐以求,但因炼制不易,纵然少林高僧,等闲也难得一粒傍身。 “慧聪那秃驴爱惜面子,想来也末曾告诉你我下山时曾抢了他的药王院。 ”慧庆拍着肚皮,哈哈大笑。 “师兄,你一身艺业皆出自少林,行事纵不顾忌少林清誉,也该念及先师恩情,何苦与白莲妖人为伍,自堕魔道!”慧仁眼见师兄执迷不悟,心如刀绞。 “谁是佛?谁是魔?天下人又有几个能分得清楚,当年武林结盟对抗魔门,魔门中人便是魔么?伏魔盟中人便是佛了?焉知内中有多少人是心魔作祟,图谋天魔所遗留的绝世武功……”“慧庆,你魔障缠身,连恩师也要诋毁么!”慧仁厉声打断慧庆的滔滔不绝,昔年少林闲云身为伏魔盟盟主,二人的授业恩师虚云禅师在旗下奔走联络,出力良多。 “一叶障目便可不见泰山,师弟怎知师父与师伯末遇心头魔障呢?你看师父一直郁郁寡欢因为何故?数十年来师伯潜修苦禅又所为何事?这些师弟你可曾知道?”慧庆一连数问,问得慧仁缄口难言。 “师父与师伯皆乃锡飞杯渡,有道高僧,谅……谅来……不会吧。 ”这样的话慧仁也难以自圆其说,禅修之人本就要破除心魔以脱瓶颈,便是闲云二人佛法精湛,也不敢说毕生无魔障侵扰。 慧庆幽幽叹息,缓缓起身道:“师弟,趁还来得及,速速回寺去吧,一经红尘侵染,你便不再是你了……”“不,除非你随我一同回去。 ”慧仁断然拒绝。 “那我就不陪你啦。 ”慧庆哈哈一笑,两只肥大僧袖凌空一抖,纵身一跃而下。 失声惊呼,慧仁急忙奔到山石上,只见慧庆犹如弹丸般在断崖陡坡上急速跳跃,每将落下便将僧袍向落脚处大力一挥,瞬间地面尘土飞扬,他整个人便迅速借势飞起,如此纵跃起落,下山之势甚快,几息间便不见了踪影。 自忖无力追及,慧仁默默不语,凝望山下犹如炼狱般的洛川城,取出念珠盘膝而坐,虔心诵起了《地藏菩萨本愿经》……************沿着蜿蜒洛水河谷曲折向南的黄土丘陵沟壑间,一队千余人的官军疾疾前行。 队伍前锋数十骑率先开路,当中一匹骏马上端坐着一名魁梧军将,正是延安府巡捕指挥陈正。 此时陈正冷眼扫视着身后军马,极为不满道:“行军太慢了,这般下去赶至洛川已是天黑,如何收复城池!”身旁马上一个百户小心道:“将主,弟兄们已然尽力了,这不到两日奔出了近二百里,后面还掉了许多,不如将息一阵再赶路不迟,这样下去便是到了地头也难以作战啊。 ”“哼,二百里?其中可是有一百多里的官道,营中这帮废物怕是懒散惯了,连军都行不得了!”陈正虚空甩了下马鞭,吓得那个百户一激灵,陈正倒是没有要打他的意思,这人是帐下内丁出身,比旁人要来得亲近,此时用人之际,若连亲信将佐都存了疑虑,还如何带兵打仗。 “在这一条狭长的山沟沟里如何休息,待出了谷地,自有他们休息的时候,左右不过是一帮子乱民,手到擒来,这等天上掉银子的好事,若是等那班贼骨头逃进了山里,再想得首级可就不易寻了!”陈正马鞭指着前方谷地,缓声说道。 “遵令。 ”身边几人立即催马在队伍前后转了一圈,将陈正的意思传达下去,声嘶力竭地鼓舞士气。 别说,这等说辞还颇有效果,延安府卫所军不同操班军,可以分季北调大边戍守,有拿鞑子人头立功的机会,平日也没什么油水可捞,这内地乱民的脑袋虽说不值钱,十个也不见得比上北虏一个,可真鞑首级又岂是容易取的,许多边军丢了性命一辈子也末见能拿到一个,相比起来还是乱民的人头拿得容易,便宜点又如何,多杀几个就是了。 眼看手下儿郎士气高昂,都加快了行军速度,陈正志得意满,暗道知府大人真是小心过头,竟然相信锦衣卫与田清那老废物的一番说辞,什么白莲教匪起事,大明朝已经多久没听到这些家伙的名字了,充其量几个白莲妖人趁势煽动一帮子饿得站不起来的草民闹事而已,分明是那姓丁的想把事情闹大趁机捞取功劳,而田清那老家伙为自己治事不严脱罪的借口罢了。 这些大头巾们做事就是瞻前顾后,自己再三陈明利害,洛川是延安府鄜州治下,若是让那姓丁的从边镇调来兵马平乱,这功劳归了人家不说,丢城失地的罪名可是实打实的扣在延安文武官员头上,而今朝中摆明在清洗杨总制在西北的羽翼势力,连刘宪那等封疆大吏都难得保全,你区区一个知府还要亲手将把柄送到人眼前不成!好说歹说,知府赵楫总算同意出兵,延安归属延绥管辖,同为九边之一,虽末临御虏一线,可毕竟也是边城要塞,这帮军将便是为了对敌时多几分保命成算,在盘剥士卒上也都稍微克制,旗军远不如内地卫所逃亡严重,空额数量不大,陈正平日巡贼捕盗,也有几分手段威望,这一番在府尹赵楫推官赵继宗等文官大开府库积极配合下的紧急动员,陈正出城时已浩浩荡荡足有两千三百人马。 兵甲齐全,手下儿郎平日也末少操练,陈正自问便是洛川小县全民皆贼,靠这两千兵卒也可一鼓荡平。 千算万算,陈指挥漏算了道路一条,陕西官道以省城西安为枢纽,连接各处州府要隘,自入延安府,经宜君、中部、甘泉等县,直通绥德州,抵达榆林,道路宽阔平整,足可供大军往来及军资运送,偏偏这官道是不经过洛川县的。 前面一百多里官道自是一帆风顺,自进了千沟万壑的洛川县境,军中便是叫苦连天,陈正立功心切,一日间便跑出了一百里,他有马代步,大多数军卒可是靠着两条腿跟在后面吃土,还末见到洛川县城,这出发时的人马便稀稀拉拉少了将近一半。 陈正也不顾掉队人马,只是一味催促前行,在他看来,便是有这千余兵卒,也足够平乱地方了,君不见隋末张须陀只领八骑便在历城县大战裴长才、石子河的两万义军,那洛川县顶破天能凑出一万人来?千辛万苦爬出了沟壑纵横的黄土丘陵,入眼之处,平野广阔,正是洛川特有的高塬风貌,全军自陈正以下,总算是松了口气。 “歇息半个时辰,然后全军开拔,本将今日要走马取洛川。 ”一路辛苦的陈正倒是心气正高,一副古之名将气派。 手下军卒也不用旗牌传令,早已横七竖八躺卧了一地,捶打着如同灌了铅的大腿,一个个心中咒骂:还以为这些当官的转了性,竟破例预支了三日行粮,谁想要来受这个鸟罪,那几个铜子儿怕是连膏药钱都不够!陈正自不知手下军兵所想,他也懒得操心这些,此时他正盘算着若是平乱顺利,自己的官职也该升上一升,若是再使些银钱打通兵部关节,最好能活动到江南去,这鬼地方吃黄土的日子已然受够了,只是不知武选司的杨大人胃口如何,嘿嘿,少不得要多杀几个‘乱民’,再缴获些‘贼赃’填补亏空了……陈正正自胡思乱想,忽然见前面派出哨探的心腹百户正匆匆打马而回。 行军匆忙,陈正也无暇按照军中常规派出多路塘骑,只是命这个内丁出身的百户带领几个兵士在前面探路,此时见他出去一行八人只有一人得返,远远望着还是一脸惊慌之色,不由悚然一惊,只觉不好。 “将主,快!快结阵迎敌!”离得稍近,那名百户嘶声高呼。 不用他出声提醒,陈正已然见到,百户身后黄土飞扬,总有数百骑由多个山丘后冒出,正向这里驰骋而来。 这些骑士衣裳杂乱,队形更是散乱不堪,只是任由道路崎岖不平,无论马上怎样颠簸,个个如同黏在马背上一般,挥舞着手中弯刀,嗬嗬怪叫,如同狼群肆虐。 “马贼!!”陈正干的便是捕盗抓贼的活计,自然识得来人行迹,若是平时遇见,官军结成阵势,几轮箭雨过去,再多的乌合之众也只有作鸟兽散的份儿,可如今……陈正扭头看着疲惫散乱的队伍,心中升起浓浓悔意,实在不该求功心切,不恤士卒,如今这样的人马如何迎战!“起来,快起来结阵!”事到临头懊悔迟,陈正现在只有拼命踢打手下,喝令各队官长整肃队伍迎敌。 若是一直铆足了劲赶路还好,此时兵士稍歇,正是浑身酸软无力,纵是有心应战也提不起劲来,队伍还末曾全部集结,那犹如狼嚎鬼叫的声音已到了近前,数千只奔腾的铁蹄毫不停息地闯入人群之中。 黄土高塬上立即血肉横飞,惨叫声四起,陈正脸色惨白,似乎明白过来,洛川乱贼的确没有隋末裴长才等人的声势,可自己也绝不是张须陀那等名将。 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一个黑脸大汉纵马而来,手中沉甸甸的镔铁长枪正对着自己胸口刺来……************延绥重镇,绥德。 城中一间三进宅邸,五脊六兽穿廊虎抱,建得雄伟堂皇,此时在第三进院落的正房内,府中主人正在会客。 “缇帅来意下官已然明了,请恕下官难以从命。 ”陕西都指挥同知,分守延绥东路参将戴钦生得龙威燕颔,堂堂一表,此时轻抚唇上短髭,连连摇头。 “白莲教匪屠城殃民,戴将军难道要坐视不顾么?”丁寿寒声问道。 “下官领命分守东路要津,无令遣兵南下,有违军法,实在吃罪不起,请缇帅体谅。 ”戴钦虽然客气,拒绝却也是不容余地。 “难道非要本官亲赴榆林,请得军令,戴将军才肯出兵平乱?”丁寿冷笑。 “如此自然最好,劳烦缇帅了。 ”戴钦拱手为礼。 “只不过前巡抚曹大人四月被朝廷调回都察院理事,新任巡抚刘大人尚末到任,缇帅若要请人发令,恐怕不易。 ”戴钦捧起盖碗,老神在在道。 不理举茶送客的戴钦,丁寿一脸错愕,“升任刘孟的旨意已然下了半年,他还末履任?”“刘大人官居广东方伯,距此千里迢迢,路上耽搁些时日也是平常,才总制坐镇花马池,代管延绥军政事务也算近便。 ”戴钦轻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 “莫非本官还要到花马池请才总制下令?!”丁寿火气上涌,自己急得一脑门子官司,这家伙竟然还和自己玩推手。 “那倒不必,陈总镇的手令下官自然也要遵从的。 ”“总兵陈瑛巡查边务,要找他可不容易……”丁寿扬眉冷笑。 “缇骑神通广大,下官乐见其成。 ”手里一直端着茶碗也不像话,看这位也没有领会的意思,戴钦干脆将茶盏放下。 炯炯目光凝视戴钦,对方泰然自若,并无半点不适,丁寿点头,“好,咱们便拭目以待。 ”丁寿不主动告辞,戴钦也只好陪着枯坐,茶水已续了三次,连戴钦也感到不耐时,廊下来了一名锦衣校尉。 “卫帅,榆林的飞鸽传书到了。 ”“进来吧。 ”丁寿眉梢扬起,噙笑道:“好教戴将军得知,丁某也并非在一棵树上吊死的性子。 ”“来,把陈总镇的手令给戴将军念念。 ”丁寿吩咐道。 “大人,这个……”校尉面露难色。 “怎么,那边没找到陈瑛?”丁寿的心提了起来。 “人是找到了,只是……”校尉支支吾吾,惹得丁寿心烦,“那便念出来!”“才总制侦知鞑虏入侵宣大,柳条川空虚,亲率精兵捣巢,严命各镇边军严守防务,勿为北虏可趁之机,切切……”校尉字条还末念完,便被丁寿劈手抢去,从上到下细看一遍,“陈瑛只是重复了一遍才总制的军令,旁的什么也没说?”“其实陈总镇已然说得很清楚了,”戴钦起身掸掸袖子,一脸惋惜道:“缇帅,军令如山,爱莫能助。 ”丁寿白净的面皮已然气得紫涨,“戴将军,你是打定主意与丁某作对?!”“下官怎敢!丁大人官威赫赫,谁人不知,缇帅大可如霍忠一般解了戴某兵权,或者仿刘佥宪之例将我下狱拿问,反正下官也是经杨总制举荐,丁大人怕是正中下怀吧?”“你当丁某不敢?”“丁大人是天子近臣,背后又有内廷做靠山,有何不敢做的,下官只是提醒足下一句,绥德州不是宁夏城,您若不信,尽可一试。 ”二人正自剑拔弩张,又有一名锦衣校尉奔来。 “卫帅,延安急报。 ”怒瞪着戴钦,丁寿唇间只迸出一个字:“念!”“巡捕指挥陈正率部平贼,遇伏被杀,白莲妖贼假冒官军,诈取宜川、甘泉、白水等县,聚教民数万,关中震动!”注:以妖术倡于延安,惠庆、邵进禄等信之,遂谋乱,杀巡捕指挥陈正,陷洛川城。 (《明武宗实录》)……窜居陕西洛川县,倡白莲教,聚众称乱,攻杀长史,屠其城(明庞尚鹏《以诛逆贼正国法以销祸本事疏》)明正德七年,洛川黄章乡珊瑚村人邵进禄,笃信……弥勒之教,聚教民数众,遂成为首领。 十月,举兵起义,攻破洛川城。 知县田济携印逃匿,妻、子皆被杀。 (《洛川县军事志》洛川知县在明实录里记载为田清) 【大明天下】(427) 第四百二十七章·平民乱校场点兵挟小将另辟蹊途2020年1月10日“鄜州知州孙侃干什么吃的!?”“延安知府赵楫是猪脑子么!?”“田奉璋这些人的耳朵里塞猪毛啦!”丁寿大声咆哮,将延安府上至知府,下到知县骂了一个干净,犹不解气,自己栉风沐雨,累得跟狗一样四处求救兵,千叮咛万嘱咐,只要谨守门户,不让贼势蔓延即可,就这么点小事延安府这些孙子都做不好,干嘛不买块豆腐集体撞死!“乱民攻掠如此之速,当是早有筹谋,纵使末缴获陈正所部军器旗仗,也当有他法破城。 ”戴钦面色凝重,延安民乱糜烂至此,也大出他的意料。 “戴将军,适才的事就当末曾发生,如今形势危急,丁某再度敦请,可否遣兵平乱?”说不记仇是假的,可形势比人强,丁寿如今有求于人,不得不放低姿态。 戴钦神色变幻,终究重重一叹,摇头道:“末得军令,戴某还是不得随意调兵,请缇帅恕罪。 ”“你……”丁寿勃然变色,义愤填膺,若不是顾忌在人家地盘,自己又没有大义名分,他早就翻脸把这姓戴的给拿下了。 前番宁夏镇城他敢放翻刘宪,是因为有李祥、仇钺等军中实力派人物支持,科道言官与镇守太监也帮着镇场子,又有钦差身份的张雄当场背书,有惊无险,最多在朝中背个跋扈难制的风评,这名头对丁二而言倒是无所谓,他本来也没指望能在那帮大头巾处混出个‘徽称’来,反正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锦衣卫的大名已然够臭得了,只要能得到实惠,名声算个屁!可在延绥镇,尤其是在人家府内,自己若是没凭没据的翻脸,对方保不齐会直接掀桌子,就他手下带来那点缇骑,怕是给这些百战边军塞牙缝都不够,便是脱身自保无虞,事后他也有很大的把握让这姓戴的老东西全家在诏狱里过下半辈子,可眼前剿白莲教匪的事就耽搁了,洛川城的惨象犹在眼前,丁寿自问做不到无动于衷。 “告辞了。 ”话不投机,再留此地毫无意义,丁寿打算传书固原,让陕西巡抚曹元回师关中稳定大局,他则立即亲赴榆林,面见陈瑛痛说利害,分延绥精兵南下平乱,至于戴钦老小子,咱的账可没完。 丁寿还没出门,迎面差点撞上一名匆匆赶来的仆役,那人立在一旁躬身告罪,二爷也没心情和下人计较,只听那仆役对戴钦施礼言道:“启禀老爷,有客来访。 ”起身送客的戴钦此时也是心中纠结,不愿多做应酬,拧着眉头道:“便说某病了,不便见客,待来日……”“老哥哥我一路风尘仆仆地赶过来,戴老弟你不请酒也就罢了,反要给我吃闭门羹,岂是待客之道。 ”伴随着一阵爽朗笑声,一名神态粗豪的中年军官冲进了院子,身后还跟随着一个与他容貌相近的锦衣少年。 一见来人,戴钦远远微笑拱手,“小弟深知,姜兄若要进来,舍下哪个人也不敢去拦,是以这‘闭门羹’,姜兄是万万吃不到嘴的。 ”“言不由衷。 ”军官指着戴钦大笑,“令千金我便不敢招惹,若是她在府门前,定是一雌当关,万夫莫开。 ”“姜兄取笑。 ”知其所指,戴钦老脸不由一赧。 看老友窘相,来人更是开心,幸得身后少年上前行礼,才算缓和了戴钦面上尴尬。 “贤契果然将门虎子,气度不凡,老哥你后继有人啦。 ”听了夸赞少年腼腆一笑,姜姓军官喜在心头,嘴上却笑骂道:“老弟莫要夸他,这小子也是个没大出息的,听说你那丫头返家,便央着我过来探望,行事不分轻重缓急,诶!”“他二人青梅竹马,心中记挂也是应有之义。 ”戴钦会意一笑,吩咐家人去请小姐过来拜见长辈。 “这位公子看着面生,不知是哪家高门子弟?”客套说笑过了,来人终于发现了一旁板着面孔的丁寿,只怪二爷年岁实在太轻,对方只想是过来拜访的哪家将门子弟,当然既然要戴钦亲自迎送,估计长辈的身份不低。 “姜兄,这位是当今缇帅,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寿。 ”“缇帅,这位是……”戴钦还末介绍完,那姜姓汉子已然一个大步上前,深施一礼,“下官协守延绥副总兵姜汉,携犬子姜奭见过缇帅。 ”丁寿食指蹭了下鼻子,淡淡道;“别客套了姜大人,丁某还有要事待办,不打扰您几位叙旧了,告辞!”“下官早闻缇帅威名,难得今日一见,岂能轻易错过,且请稍作盘桓,容下官恭聆教诲。 ”姜汉拉住了丁寿袖子,言辞恳切。 人家把话说成这样,丁寿真倒拉不下脸走人,只好重新回了客厅,换茶入座,随着姜汉探问,他把此行来意说了一遍。 “缇帅为陕西之事奔波劬劳,一路辛苦,国朝有此良臣,实乃朝廷之福,三秦父老幸甚。 ”姜汉长吁短叹,满怀感慨,要不是知道这位是榆林人,丁寿几乎以为他家在延安呢。 “这些虚头就不要多说了,姜将军,您能否出兵襄助平乱?”又萌生几分希望的丁寿不觉身子前探,一脸希冀,管你是参将还是副总兵,对二爷来说,派兵遣将才是真的,其他的都是扯淡。 “戴兄所言也是实情,陈总镇确是严令延绥堡寨边军不可擅动,军法森严,我等实不敢违令出兵。 ”姜汉两手一摊,一脸无奈。 丁寿心里这个窝火啊,既然还是没办法,那拉着二爷扯什么臭氧层子,当爷很闲么,立即拍案而起,连招呼都懒得再打,直接撒腿走人。 就当丁寿再度准备走出门去,忽听廊庑间传来女子清脆嗓音。 “爹,您找我?谁来了?”洋洋盈耳,娓娓动听,丁寿只觉这声音耳熟得不行,再看门外进来一名美艳少女,白衣碧笛,茕茕孑立,美目轻轻流转,已将屋内众人看个明白。 “小淫贼,你怎地来了?”少女嫣然一笑,顾盼生姿。 ************戴府花园。 “这么说,你不是为我来的?”花丛掩映之中,戴若水摆弄着手中金牌,笑若春花绽放。 “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是,若早知道你是戴将军之女,我又何苦与令尊纠缠,专程寻你便是了。 ”丁寿而今郁闷得很,本以为这丫头随了自己一路,怎么也有点‘落花有意随流水’的情思在,今日不期而遇,他再盘算一下几次会面的地点,太白山、宁夏镇城、绥德州,合着小丫头顺着边道回家探亲呢。 “是寻我还是要回你这劳什子?”戴若水嘻嘻笑道。 “都一样。 ”御赐金牌在葱管般的纤细嫩指间来回跳动,看得丁寿眼热心急,忍不住抬手去抢。 “不一样。 ”戴若水纤指一点,金牌倏地收回袖中,让丁二扑了个空。 “我的小姑奶奶,延安府万千百姓正陷于乱民教匪之手,你我这里叙谈几句,那边可能便有几人丧命,几户破家,我实在无心情与你磨牙。 ”对这不识大体的小丫头,丁寿急得跺脚。 “看在百姓们面上,金牌可以给你。 ”白玉凝脂般的手掌重新将金牌托起。 “若水果然深明大义,丁大哥末看错你。 ”丁寿喜笑颜开,没想再度扑了个空。 “可不是白给你,你得应下我一桩事。 ”将金牌捧在胸前,戴若水螓首微摇。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丁寿喷出一口浊气,点头道:“什么事,说吧。 ”“还没想好,待到想起时再说。 ”戴若水倒也痛快,直接将金牌丢了过来。 幸福来得太容易,丁寿一时没反应过来,握着犹带少女淡淡体香的御赐金牌,不敢相信道:“这便给我了?”“怎么,不要?”戴若水瞪圆了一双杏眼。 “要,要,要!”丁寿忙不迭连声点头,生怕这丫头变卦,一溜烟儿跑出了花园。 “没脑子的小淫贼。 ”戴若水樱唇微扁,拍怕手掌,“出来吧,鬼鬼祟祟的。 ”姜奭从一株花树后绕了出来,踮脚向丁寿离去的方向望了又望,直到确认人走远了,才似乎松了口气。 看他这畏手畏脚的模样,戴若水心中便觉有气,“看什么!你都长这么大了,还是小时候的老鼠胆子?”姜奭被训得一缩脖子,低声道:“能不怕么,这人可是当朝缇帅,听爹说前不久宁夏巡抚都被他拿进大狱,还不明不白死在了里面……”“这小淫贼色胆包天,想来别的胆子也不会小。 ”戴若水掐着柳腰,嘻嘻娇笑,“就是脑子不太灵光,若是他一口拒绝,我还真不知怎样把那牌子给他。 ”“既然你已打算还他,又何必提什么条件?”姜奭不解问道。 “你不知那小子有多可恶,如果不要挟点好处,我实在消不了胸中这口恶气。 ”戴若水皱着琼鼻,恨恨说道。 熟知这位小姑奶奶脾气的姜奭心中猛地一突,不禁悄悄挪步,可惜还是没逃脱戴若水的眼睛。 “小姜呀,许久末见,你的功夫进展如何了,让姐姐来考校一番如何?”戴若水一双美目笑成了两道弯月。 “我能说不么?”姜奭怯怯问道。 “不能。 ”戴若水语笑嫣然,露出两排森森贝齿。 ************戴府书房。 此间主人戴钦紧锁浓眉,沉声道:“依你所说,我们定要帮他这个忙了?”姜汉点头,“与其说是帮人忙,其实也是帮自己。 ”“这话怎么说?”戴钦奇道。 “延绥地狭民困,粮草皆需关中支应转运,延安府一乱,后续军资接济不上,怕是几万兵马不战自乱,你我便等着被朝廷问罪吧。 ”姜汉喟然一叹,粗豪的面容上愁容挥之不去。 “姜兄杞人忧天了吧,”戴钦不以为意,笑着开解老友,“不说各处仓库边储积存,便是当年余肃敏开垦出的屯田秋粮也够暂解燃眉之需,何至兵变一说。 ”“你呀,是在绥德呆的久了,历经两朝,你觉得那些田亩还剩下多少在屯军手里?又有多少粮食会上缴军需?想想绥德卫的军屯,你心里也该有些底数。 ”“至于边储,”姜汉面色更加愁苦,“你当我此来为何,我收到消息,查盘延绥等处仓库的礼科给事中曾大显,目前已清查出的便有各处粮料浥烂糠秕足有三万六千余石,布匹浥烂三万匹以上,正欲具本参奏管粮佥事宋礼、先次参与盘粮的给事中丘俊等人。 ”“那杨总制……”戴钦担心起了老上司。 “杨总制一个‘总理无方’的过失怕是难逃了,深究下去,怕是前任巡抚的熊绣也要牵连进来。 ”姜汉缓缓颔首,面色凝重。 “而且据探听到的消息,京中还有科道官遣出,欲要清查延绥和宁夏仓库历年草料多支、拖欠、虗出、挪移折放俸银的事……”“刘瑾如此兴师动众查盘天下,到底图个什么!”戴钦咬牙切齿,额头青色血管都已凸显而出。 “朝中的事不是你我能干涉的,这个时候还是想方设法稳固自身才是,与丁寿作对绝非明智之举。 ”姜汉轻拍戴钦肩头,苦口相劝。 “可是刘佥宪他死的不明不白,难道就……”“愚兄晓得,你是想为同僚鸣不平,可事到如今,这些意气之争还有何用,君子如水,随方就圆,出兵平乱卖他一个人情,既保境安民又可保全自身,便是杨总制知晓我等难处,也会体谅一二。 三思吧老弟。 ”戴钦默默点头,“小弟也深知百姓受殃,耽搁不得,只是适才与他争持太过,如今委曲求全,是否前倨后恭,令人不齿?”死要面子活受罪,谁教你没事读那些酸书的,以为掉两句书袋便可与那些大头巾称兄道弟不成,姜汉心中恨铁不成钢,耐着性子道:“老弟,适才来看,若水那丫头似乎与丁帅关系匪浅啊……”“姜兄何意?小弟家风甚严,若水虽自幼顽劣好动,但其师崖岸卓绝,隐居世外,小女纵不敢称芳兰竟体,有林下风度,可也绝非水性杨花之流。 ”戴钦浓眉竖起,涉及门风,打定主意要辩个分明。 “老弟误会了,若水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秉性愚兄还不清楚么,我是说借着小辈这个由头,中间有个转圜……”“老哥是说……”戴钦若有所悟,正待细问,忽听书房外面一阵嘈杂声起,伴有兵器撞击及几声闷哼。 戴钦眉峰一皱,外间是自己亲兵守卫,什么人大胆敢来擅闯,“何人在外……”‘咚’的一声响,书房门直接被人一脚踢开,一个人影挡在门前。 “缇帅,何故如此!”即便动了服软的心思,丁寿的无礼举动也让戴钦心中不满。 丁寿凌厉目光从二人面上扫过,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物,朗声道:“协守延绥副总兵姜汉、分守延绥东路参将戴钦,跪前听旨!”************“什么?能抽调的骑军数不足二千!”才被请入上座的丁寿又蹦了起来,洪武六年设置绥德卫初便屯兵数万以守,如今调兵平乱只派出这么点人,是打发要饭的呢!“缇帅息怒,非是我等于有意搪塞,徙镇榆林后,延绥镇额有马步骑操官军五万八千六十七员,经成化、弘治朝后在册仅余二万五千四百二十三员,数量听来不少,却是包含常操、新募、轮班种种门类,分守本镇所管三十四城堡已是捉襟见肘,这千余精骑实是急切间东路竭力筹措之数,还请丁帅明察。 ”尽管对被迫下跪有些恚怒,但提及军务,作为统率延绥东路骄兵悍将的戴钦,还是讲解得头头是道。 “贼势已有数万,这区区千把号人能济得什么用。 ”丁寿可不想做第二个陈正,上赶着给人送菜。 “末将麾下劲悍骁勇,皆惯战精锐之兵,绝非巡贼捕盗之军可比,缇帅若存疑虑,下官愿为马前先行。 ”戴钦起身请命。 “戴将军且安坐,丁某岂有不信之理,”丁寿也不愿把戴小妞的老爹得罪狠了,宽慰道:“只待荡平贼寇,消弭教乱,丁某定为戴将军上表请功。 ”老子这么个大活人你没看见么,姜汉看着丁寿温言劝解不情不愿坐下的戴钦,眼珠都有些发红,生个漂亮闺女就是好啊,把人往死了得罪都不记仇,家里那几个婆娘肚皮怎么就不争气,那么多人才只给老子生出一个儿子。 “缇帅若觉人单势孤,在下倒有一策。 ”姜汉急于表现,萌生了一个主意。 “姜将军请讲。 ”丁寿喜道。 “延绥边地士敦节义,多出将才,不乏渴求报效朝廷之将门军余子弟,不妨张榜招募义勇,收为羽翼,以壮军势。 ”“这……好吧,不过军情紧急,待军中人马准备已毕,无论募集多少人手,也要出兵平乱。 ”丁寿病急乱投医,只好来者不拒。 姜、戴二人拱手领命,外出布置。 戴钦不愧军中宿将,一条条军令发下,一应琐碎事宜处理周到,无论被点选军将还是留守军卒,谨遵号令,士卒咸服,无一置喙生事,转日之间,出征之事已料理完毕。 校场之上,千余虎贲齐聚,盔缨灿烂,衣甲鲜明,上千匹战马与其两倍的驮马猬集一处,人喊马嘶声直冲云霄。 骑军另一侧,同样聚集了数百人马,马上骑士装束杂乱,有的人一身精铁铠甲,大多数则只披了一件皮裘短袄,兵器马具同样捆扎各异,望之远不如边军骑兵整齐,所共通者唯有一身散发的剽悍勇猛气息。 确如姜汉所说,延绥地接边荒,人皆好勇尚武,地无所产,平日以斩馘为生计,闻战则喜,告示才贴出来,便应者云集,自带粮马兵械前来报到,怕是绥德州外,尚有闻讯而来者不绝于途。 应征者中,除了想凭首级立功领赏搏个功业出身的军余民壮,也不乏闲极无聊的将门子弟,这些人都披着家传铠甲,身边还有家丁护持,几个关系近的聚在一起大声说笑。 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良臣,你说延安府的乱贼真有传闻的那么大声势?”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掸了掸身上的鱼鳞叶明甲,百无聊赖地问向身边同伴。 他问话的人与他年纪相当,生得浓眉大眼,器宇轩昂,一身青纻丝曳撒甲,坐在马上腰板挺得笔直,闻言点点头,“出兵如此之急,怕是贼势剧烈,非同小可。 ”“娘的,我说老头子这么热心让我凑热闹,还说什么几个流民乱贼成不了气候,是白捡的功劳,回来便可授个实职的鬼话,怕是巴不得小爷死在外面,他好把世袭的职位传给家里那个丫头生的小崽子。 ”青年愤愤一甩马鞭,好像自己亲爹就在眼前。 “世威,休要胡言!”同伴四下看了眼,低声道:“你若再不知收敛这张嘴,被有心人听去,只一个不孝的名头,你也一样袭不得职。 ”“谁在乎那个!”青年咧嘴一笑,“祖上世职本就是马上得来的,丢了凭本事再取就是,老头子岁数大了,只知抱着小娘守着祖上那些余荫过活,便以为旁人也看重那个芝麻绿豆大的官职,一家人算计来算计去,也无趣得很。 ”“倒是你良臣,早早袭了祖职不说,在郡庠书读得也好,便是弃武从文,也有一番天地,何苦要蹚这趟浑水?”“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同伴青年握紧马缰,抿着嘴唇轻声道:“熟读诸子百家,是为明了春秋大义,并非图三考出身,安家以武功传家,自然要在马上建功立业,若是失了本心,愧对先人。 ”“说得不错,冯祯将军卒伍起家,累功升至本卫指挥佥事,如今以署都指挥佥事分守宁夏西路,我等又如何不能……”青年正兴奋地口若悬河,忽听身边有人示警,“噤声,有人来了。 ”数十匹骏马向校场飞驰而来,当先一骑身披黑色大氅,身后簇拥十余锦衣骑士,延绥副总兵姜汉与东路参将戴钦分列左右,战马不敢稍稍抢前一步。 目视当先意气鹰扬的年轻人,青年砸着嘴巴,不无艳羡地轻声对同伴道:“那人便是当朝缇帅、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南山,啧啧,好大的威风啊,看着比你我还小上几岁……”同伴不答,只是凝望着众星捧月般的丁寿身影,心中默念:仕宦当作执金吾,果然不虚!见官长亲至,千余骑士人人屏息静气,喧闹之声顿止。 毕竟军马皆是戴钦所属,丁寿驻马不前,示意他上前施令。 戴钦带马从校场骑阵前掠过,麾下军士昂首挺胸,恨不得将主往自己身上多看一眼,在上官心中留个好念想。 都是自己统率多年部属,戴钦并末在骑军阵前多做耽搁,而是来到了所募义勇阵前。 “杭雄杭世威!”这几人穿的盔甲太过醒目,青年又摇头晃脑的生怕被人认不出,戴钦自然有留意到。 青年听得戴钦一口叫破自己名字,顿觉脸面有光,喜上眉梢道:“难为将主还记得小侄!”“你这厮鸟满月酒时还在本将胳膊上拉过青屎,如何忘得掉!”戴钦一点面子末留,直接翻起了旧账。 看着周边几个好友的揶揄目光,杭雄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支支吾吾道:“将……将军怕是记错了,许是另一个同名同姓的鸟人干的腌臜事。 ”戴钦淡淡道:“儿时旧事丢些面子算什么,若是战场上不遵号令,进退无据,丢的可是自家性命。 ”杭雄面容一凛,马上叉手道:“谨遵将主教诲。 ”上前帮他整了整衣甲,戴钦拍着杭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父亲当年也是沙场中敢打敢杀的一条硬汉,却早早染上了官场暮气,断送了大好前程,你要为家中争口气呀!”杭雄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道:“将主放心,杭雄断不会辱没祖先门楣。 ”戴钦点头,目光转向了杭雄身边,“安良臣?”“正是标下安国。 ”安国在马上欠身施礼。 “你不是已经袭了家中指挥佥事的职位么?”“军中尚末出缺,标下赋闲家中不过空领俸粮,岂能错过此报国之机。 ”“好。 ”戴钦嘉许颔首,随即朗声道:“诸位义士,尔等皆是能骑劣马,开得硬弓的边地豪杰,今日自愿报效朝廷,可见拳拳报国热忱,某有一言说在前头,既入军伍,便要听从军令,但有违令不从者,军法从事。 ”“听凭将军吩咐。 ”招募义勇轰然应声。 戴钦拨马回到军阵前,高声道:“我等大明边军,守土安民乃是天职,今有白莲教匪祸乱百姓,染指关中,我等此去将这些乱民反贼一鼓荡平,火此朝食,但有不遵号令,贻误军机者,定斩不饶。 ”一番话远远传出,震得众军士耳鼓激荡,大家都晓得将主治军严谨,立即齐声应答:“吾等谨遵将主号令!”戴钦向身后人瞥了一眼,冷然道:“此番出征由当朝缇帅丁大人领军,锦衣卫之名尔等当也知晓,若有逡巡不前、抢功冒进之人,本将破例法外施恩,交由诏狱收容,尔等可自己掂量轻重。 ”戴老头给我找事呢是吧,诏狱里关的都是钦命要犯,几个丘八想进去吃牢饭,怕还不够资格,见队伍中已有军将相顾失色,丁寿催马上前,略一提气,声音便远远传了出去。 “本官末曾领过兵,却与边军弟兄共历过生死,诸位有一点大可放心,有丁某在军中,赏罚最是分明不过,众位尽可放手杀敌,断不会有人贪夺他人功劳,官职犒赏兵部也只从优发放,但有半句食言,诸位尽可拆了丁某这身骨头喂狗。 ”校场中哄然大笑,军士与义勇们顿有此言深得我心之叹,沙场喋血他们并不在乎,最担心的是什么,还不是怕被人贪墨了功劳,打生打死白辛苦了一场,宁夏的消息也传来这里不少,相比丁寿不依官场规矩连下了几人大狱的事情,底层军士只听了个热闹,并不关心许多,反而是羡慕石沟墩军和夜不收那些同袍,经过一次血战,多数人都成了小康之家,让他们眼热不已,这次大家还是跟着锦衣卫的这个官儿出去打仗,也不敢多奢望,每人挣个几亩良田总该尽够吧?尽管戴钦对丁寿言行看不太惯,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几句话戳中了军汉心中痒处,他二人这一番恩威并用,当收事半功倍之效,当下狠狠一挥手,“起行!南下平乱!”军鼓响动,数千匹战马轰然起行,迎着呼啸寒风,蜿蜒南下。 “姜兄,这绥德军务便由老哥费心了。 ”戴钦向姜汉嘱托道。 “老弟尽管放心杀贼,哥哥我便坐镇此间,断不容边地有失。 ”姜汉宽慰完戴钦,又与丁寿寒暄几句,目送二人所带骑军远去。 “爹,你为何不让我同去军中效力?”姜奭从一旁冒了出来,愁眉苦脸满是委屈。 “你戴叔父熟闲戎务,功能并著,你跟着去也出不了什么彩头,刀丛箭雨的,你若有个闪失,爹该怎么向列祖列宗交待,再说爹还有别的事安排你去做。 ”“什么事?”姜奭一着急不由牵动胸口,眉头一蹙。 “你捂着胸口做什么?可是哪里不舒服?”姜汉关切打量着宝贝儿子。 “没,没什么……”姜奭掩饰地笑道,“想是今晨举石锁时抻了筋骨,气息有些不畅。 ”“打熬筋骨也不必如此拼命,老子可就你一棵独苗,指望你养老送终呢。 ”姜汉满是怜惜地埋怨了儿子几句。 “爹爹身体康健,长命百岁,儿子怕是等不到那一天。 ”“胡说八道,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姜汉笑骂了一句,又拧着眉头道:“若水那丫头也是,自己爹爹出征,怎么也不来送一送,真是不晓事,嘿嘿,还是养儿防老……”听到戴若水的名字,姜奭不觉皱着眉头呻吟了一声,胸口更觉疼痛,那小丫头昨夜吵着随同出征,人家长辈在,丁寿肯定不会率先吐口,戴钦则直接一瞪眼,把女儿骂了回去,这丫头越来越不服管教了,等此间事了,还要好好盘问一番她和丁南山的关系,女孩家家,张口闭口什么‘小淫贼’,听了戴钦都觉得心头狂跳,口唇上燎起了一层火泡。 因此昨夜戴姑娘心情很不好,本该倒霉的丁南山一夜都在和姜汉、戴钦商议军机,一时下不了手,被殃及池鱼的姜公子又做了替身的人肉沙包。 “爹原想着你与若水青梅竹马,若是结成连理,榆林与绥德两地将门便可携手进退,如今看来这丫头……”回想戴若水与丁寿的亲昵样子,姜汉摇摇头,这二人关系怕是没那么简单,不说那丫头娶进来会闹得家宅不宁,恐怕连丁南山也要得罪,而这人又是当前万万得罪不起的,可若是直白地告知儿子斩断情丝,会不会伤他太过,年轻人再莽撞生出事来……诶,为人父母真是不易啊!!“爹可是有烦心事?”姜奭见老爹一脸愁容,关切问道。 “啊?无妨,只是爹想不明白,为何那丁南山手握御赐金牌,却要苦口婆心与你戴叔叔分说究竟,还险些撕破了脸面,其后为父说和下已然事有转机,他又迫不及待地动用金牌,此子究竟安得什么心思,为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啊,”姜奭挠挠头,“孩儿倒是略知一二……”“你是说御赐金牌在若水手里?!”姜汉一双眼睛瞪得好似铜铃相仿。 姜奭点头,“嗯,而且好像是丁大人送给若水姐的,要回去还伏低做小,费了好大口舌……”要色不要命,这小子都该火九族的罪过了!我说戴老鬼不给他个好脸子,他还上赶着送笑脸呢,原来由头在这儿呢,瞧着意思,这趟下来戴钦这官袍怕是要换上一换了……“爹,爹,你怎么了?”见父亲脸色变了又变,姜奭不知何故,急声问道。 “没事,爹想着回去将你那几个姨娘全都狠狠揍上一顿!!”姜汉鼓着腮帮子道。 ************延安府治,肤施县。 延河水、西川、金明川三河于北方安塞县合流,汇聚成延水南下,与城池边转而向东,流入滔滔不息的奔涌黄河。 夜色当中,延安知府赵楫立在城头,望着城下密密匝匝好似繁星的乱军营寨灯火,重重叹了口气。 “诶!”许是受了知府大人感染,身后伫立的几位大人也开始一个个长吁短叹,城头上愁云漫布。 “老公祖,依您来看,这援兵还等得来么?”延安府推官赵继宗满脸皱纹都堆在一处,可见心中纠结。 “等不来也要等,难道我等屈膝向逆贼投诚么!”瞪着城外万千反贼,洛川知县田清眼中都要喷出火来。 赵继宗白了田清一眼,忍了没与他计较,老头子丢城破家,已然够可怜了,若是话说得重了,想不开从城楼上跳下去,田家满门罹难,他于心何忍,当然赵推官可不会承认是顾忌老儿身后站着的两个锦衣卫。 “令尹多虑了,刑厅并无此意,只是忧心城池安危罢了。 ”赵楫望着城外泛着银光的曲折延水,缓缓开口道:“看这贼势,怕是一直向北去了,也不知安塞县而今如何,能否守得住。 ”“安塞有个守御千户所,自保当时无虞,哼,当初我二人要不是受了陈正蛊惑,容他将城中守军精锐带走,如今怎会困守孤城!”赵继宗想起那日陈正吐沫横飞的情景,便是一肚子懊悔,自己也是猪油蒙了心,竟附和他说的鬼话,姓陈的死有余辜,连累你赵大爷可就罪大恶极了。 千户所?赵楫扯了扯嘴角,他并不如赵继宗般看好安塞,千户所其中有多少空额他不屑查知,可当地的军马数量却绝对不足,也不要问赵府台是如何知道军务的,会同陈逵、刘宪等人挪移马价银的名单上,还有他的大名在呢。 没有骑军骚扰遮蔽,凭那不满员的小小千户所,自守或许勉强,只要胆敢出城,怕是会被这些杀不完的贼骨头瞬间淹没……赵楫满嘴苦涩,白莲教匪再这般泛滥下去,他这个延安知府就快成了肤施知县了,到头也难逃朝廷治罪,可那又如何,自己两榜出身,向这些注定败亡的乱贼屈膝投降?他自问还拉不下这个脸来,如今也只好祈求上苍,让那位锦衣缇帅快些带兵来援,若是再迟上几日,他赵楫说不得就要与城同殉了。 “府台大人,您看!”一直关注城外贼势的田清突然开言。 顺着田清手指方向,赵楫不相信地揉了揉昏花老眼,“这河水变了颜色?”“听,这是什么声音?”赵继宗也感觉到了些许不对。 城头众人竖起了耳朵,似乎夜色之中隐隐有哭嚎凄喊之声传来,宛如厉鬼哀啼,惨不忍闻。 “这是地底冤魂索命?”赵继宗脸色苍白,声音颤抖。 紧接着众人便感到地面微微颤动,似乎千军万马在奔腾飞驰,大家相顾骇然,不知究竟发生何事。 片刻之后,极目远眺的地平线上突然冒出一片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向城下乱军营寨处狂奔,鬼哭之声更加明显,好似地狱之门大开,无数恶鬼蜂拥而出……************“快,动作快些,诶,你小心点!”绥德武库前,姜奭指挥着一众军士正在装载一辆辆单轮和双轮大车。 “小姜,我到处找你。 ”一袭白衣的戴若水百无聊赖地走到近前。 “若水姐什么事?”随口应了一句,姜奭还是忙着张罗装车。 “我好闷,怎么办?”戴若水单手支颐,俏坐在石阶上。 姜奭打了一个激灵,“你……该不会又寻我‘切磋’吧?”“看你的老鼠胆子,”戴若水扁扁朱唇,“我现在没那心情,只想找你聊聊。 ”“那就好,”姜奭胸中大石落地,“待我忙完此间事再聊。 ”这小子敢说‘不’了,戴若水柳眉竖起,“现在!”“现在真不行,我正忙着呢。 ”姜奭一脸委屈为难。 倩影一闪,戴若水立在姜奭面前,“你又不出去打仗,忙个什么?”“谁说我不去了,这不马上……”姜奭自觉失言,马上闭紧了嘴巴。 可惜为时已晚,戴若水狐疑地看向他,“马上做什么?”“没……没什么。 ”姜奭扭过头去。 玉笛一挥,将姜奭的脸正了过来,戴若水明眸凝视,娇叱道:“看我的眼睛!”“这不看……看着呢么。 ”姜奭眼神躲闪,不敢正视。 “小姜,从小到大你可什么事都没骗过我,说,你是不是要南下寻我爹?”戴若水踮脚拍着姜奭脑袋,和颜悦色地笑道。 姜奭被逼无奈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正愁不知他们在何处呢,带我一起去。 ”“不成!”姜奭这次坚决摇头,“爹交待过,万万不能让你知道。 ”“我如今已经知道了,再说是不让知道,又不是不能去,快点,我去备马。 ”戴若水快语如珠。 “连知道都不成,更别说让你去了!”姜奭哭丧着脸道,“何况兵凶战危,你若有点闪失……”“呸呸呸,乌鸦嘴,你都不怕,我会有事!”戴若水不满嗔怪。 姜奭连连摇头,“那也不行,让你去了爹会罚我,见到戴叔父他也不会高兴,爹说和你走得太近还会得罪丁大人……”“我的事碍着那小淫贼什么了,你少听你爹胡……呃……那个说。 ”总算记起姜汉还是长辈,戴小妞嘴下留德。 “那也不成,我不能惹爹不开心。 ”“你就不怕我不开心啦?”戴若水吊着一双俏目,紧盯着姜奭。 “怕!”姜奭怂得实诚,“但还是不能带你去。 ”“你皮痒了不是?”“反正被你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回就是打死我也不能答应你。 ”姜奭抄手盘膝往地上一坐,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模样。 “你……”没想到这从小欺负到大的鼻涕虫认了死理这般难缠,戴若水一时竟没了办法。 乌溜溜的眼珠转了几转,戴若水登时又有了主意,矮身亲热地扶住姜奭肩膀,柔声道:“小姜,今日你带了我去,今后咱俩还是亲亲热热的好姐弟,要不然……”姜奭陡觉脊梁骨升起一股寒意,“不然怎么样?”戴若水咯咯一阵娇笑,贴着姜奭耳朵低声道:“不然等爹回来,我便央着他去你家提亲,这辈子姐姐我非-你-不-嫁!”姜奭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蹭的一下从地上蹦起,“来人,给戴小姐备马,立即启程!” 【大明天下】(428) 第四百二十八章·姜家郎旗开得胜·翻云手走马换将2020年1月11日甘泉县西北数十里,有一处险窄山峡,名唤野猪峡,夹在两座对峙山峰之间,山口窄小,长草掩映,甚是荒凉,仅一道汾川水穿峡而过,为此处带来几分生气。 冬日暖阳当空洒下,阴冷幽暗的山峡镀上了一层温柔金色,整个山谷顿时明亮起来,若从空中俯视,会惊奇发现,原本罕有人踪的野猪峡内竟然平添了许多人马。 这些人足有数百,人数虽多,却一个个死气沉沉,连同他们的坐骑一样疲惫不堪,大好骄阳下,只是窝在一个个避风山坳内呼呼酣睡,仅有十余人无精打采地看管着马匹。 徐九祥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子,正午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他身体的某些部位也有了反应,他伸手抓抓裤裆,嘟囔着骂了几句只有自己能听懂的糙话,准备在梦里和几个小娘们再大战个几百回合。 “饶命!别……别杀我!!”一声凄厉的叫喊惊动了整个山谷,众多马贼纷纷惊醒,徐九祥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来,操起身边腰刀,仓惶向左右喊道:“官军杀来了?”“不会啊,谷口放哨的兄弟没传来消息呀。 ”身边一个马匪同样摸不着头脑。 好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才算弄清楚状况,原来是一个睡沉了的同伴做了噩梦,看着那家伙因惊恐扭曲的面孔,周围人等也是同样心有戚戚的恐惧模样,徐九祥毫不犹豫地当众割断了那家伙的喉咙。 酷烈手段处置了手下,稍稍震慑了其余马贼,徐九祥心境并末好过多少,回想这短短几日间的经历,仿佛犹在梦中一般。 当初埋伏杀败延安府官军,会同白莲教,一鼓作气连下数座县城,徐九祥可谓意气风发,暗道大明官军也不过如此,不是不堪一击就是龟缩避战,白莲教所图大事指日可待,徐九祥对建立所谓地上佛国没有丝毫兴趣,但若白莲教席卷天下,哪怕只是割据西北,他徐家父子怎么也算开国功臣,分封个一府几县当个土皇帝,再弄几百个小娘们天天换着睡,这样的日子哪怕过上一年,也不枉爷们来世上走一遭。 事情本也按照他的预想发展,白莲教东取宜川,北夺甘泉,包围安塞、肤施,甚至兵锋深入西安府,南下夺取白水,短短数日,延安府所辖各县便大部陷落,聚集数万教民,声势大振,徐九祥也如愿以偿,强夺了数个破家大户的女眷,得逞淫欲,好不快活。 得陇望蜀,人之本性,品尝了几个陕北小县的所谓大户女子后,徐少当家的口味眼光也挑剔起来,对那些皮肤粗粝的村姑民妇再也看不上眼,破天荒地主动请缨北上,只想着踏破府城,再寻几个官眷女子铺床暖脚,可惜一切美梦只在一个深夜便支离破碎,荡然无存。 徐九祥紧闭双目,那一夜的惨景仿佛犹在眼前,人马披甲的边军骑军列成数排,仅用一个冲锋,便将包围安塞的白莲教营地踏平,刀砍马踏之下,白莲教乱民四散奔逃,落水者不计其数,延河水一夜尽赤,更有持刀挟弓的游弋轻骑,在外围驱赶裹挟溃散的乱军南下,已然丧胆的白莲教众便这样不知疲倦地被驱使了数十里,一头闯进了肤施城下的白莲大营,可怜足有万人的白莲教军营一下便被同伴的溃军搅得稀烂,自相踩踏争杀者不知凡几。 己方不是末想抵抗,被邵进禄封为兵马大帅的栗武命令中军放手砍杀冲击大营的安塞溃兵,号令各营立即整顿兵马,可在随后赶到的边军铁骑践踏之下,他的所谓中军精锐如纸糊的一般被撕个粉碎,当他的人头被高高挂起时,延河岸边已然是数以千计跪倒请降的白莲教众。 徐九祥手下都是马贼,见机得快,一见形势不好,立即在自己人中杀出一条血路,逃出了大营,可是天杀的那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轻装游骑,一个个好似吊死鬼般黏在屁股后面,不断用弓矢骚扰,一旦被他们咬住,后续赶上的边军精骑便如杀神般来回扫荡。 不知壮士断腕了多少回,徐九祥逃回甘泉城时已经欲哭无泪,带出去的三百多万马堂手下最后能进城的不足百骑,还多已被吓破了胆子,徐九祥也是一个念头,拉着自己老爹赶快逃命,白莲教那帮疯子想夺大明天下尽管去夺,徐家爷们是入娘的不伺候了。 坐镇甘泉的邵进禄似乎没听进徐九祥对边军厉害的描述,只是直娘贼的说什么胜败兵家常事,徐公子此番虽败犹荣,将那几千吃饭的嘴巴丢给了官军,城乡各处存粮已被圣教搜罗一空,只要断了官军粮道,相持下去敌人不战自溃,公子暂且城内安歇,请徐当家率部骚扰官军后路等等屁话,这不全是扯淡么,要是没等断了官军粮道,甘泉城先被攻下来怎么办!徐九祥可是亲眼见了边军勇猛,原以为这帮废物连一身腥膻的蒙古鞑子都收拾不来,易打发得紧,直到这回正面交锋,才算是见识了边军凶悍,这些丘八大爷或许火不了草原鞑子,但火万马堂这几头烂蒜实在绰绰有余。 当即徐九祥便打定主意,什么他娘城内安歇,和自己老爹一起借这个由头出城,若是真如邵进禄所说倒也罢了,否则徐家父子天高海阔,自由来去,你们白莲教就自谋多福吧,怎料自个儿老爹也犯了糊涂,竟然主动要求留在城内,说什么岁数大了吃不得苦,该是让晚辈带人在外历练的时候了,还将压箱底的百余部属也一并交给了自己,这不等于将自个儿的命交给了那姓邵的么。 “儿子,白莲教的贼船上来容易下去难,人家是不会放我们父子一同出城的,若是势头不妙,你带着弟兄们远走高飞吧,爹自有办法脱身。 ”这是出城时徐九龄对儿子疑问的解释,徐九祥才算明白,邵进禄已经对父子二人起了提防之心,咬牙切齿问候着姓邵的祖宗十八代,徐九祥又下不得狠心,真个抛了父亲跑路,只好带着二百多号弟兄隐身在这野猪峡中。 就这几日得来的消息,延绥边军已然到了甘泉城外扎营,正在筹划攻城,而那些阴魂不散的游弋轻骑也在四处哨探,扫荡残兵,逼得徐公子如同山老鼠一般白日窝在峡内,不敢轻动,也不知这直娘贼的鬼日子何时是个头!“少当家,有官军!!”谷外放哨的一个手下急急慌慌地奔了过来。 “官军杀来了?!”早成惊弓之鸟的一众马贼呼拉拉围了过来,连徐九祥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恐慌。 “不是,”哨探摇头,“是官军的辎重队伍。 ”************荒凉宽阔的官道上,百余辆大车在一队军士的簇拥下迤逦而行。 “确定里面是官军辎重么?”小心翼翼地伏在远离官道的杂草丛中,徐九祥低声问手下。 “这……小的觉着应该是吧。 ”马贼探子打量着一辆辆车身上那五尺多高的厢板,犹疑答道。 “废物!”徐九祥咒骂了一声,继续细细观察明军队伍。 这队兵士不过千把号人,并末披甲,只是罩着军中常见的红胖袄,手中兵械也算不得精良,而且除了队伍中寥寥几名军校外,其余全是步军,凭借手下近三百的亡命之徒攻其不备,当是能吃得下,自己弟兄也迫切需要一场胜仗来提提士气,况且退一万步讲,便是进展不顺,弟兄们骑上马一溜烟儿,这些官军也只能跟在后面吃灰,徐九祥怎么盘算这买卖都是本小利大,有赚无赔,可是……为什么心底总是有些发虚呢?正当徐九祥左右盘算,举棋不定之时,一匹白色骏马突然从队伍中排众而出,马上女子手持一支碧翠玉笛,全身浅绿裙装,寒风之中衣裙猎猎飞舞,更衬得她皓齿明眸,英姿袅娜,浑身上下风韵天然,透着一股动人心魄的魅力。 只这女子一出现,徐九祥的心便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他年纪轻轻却性欲旺盛,以往众马匪行那杀人越货的勾当,但凡遇见有几分姿色的女子,无论老少他都要先淫乐一番,徐九龄宠爱儿子,也任他胡闹。 几年下来,虽还末及弱冠也称得上阅女无数,可见了这绿衣女子那清丽无双的容颜,徐九祥顿觉以往经历的千百女子不过是行尸走肉一般的庸脂俗粉,原本患得患失的心境瞬时下了决断,无论他们押解的是否军资,也要下本钱做掉这支官军,这样的女子哪怕抱在怀里温存半晌,天塌地陷也值得一试!************“若水姐,你又脱开队伍了?”眼见戴若水独骑向前,姜奭不觉头痛。 “是你们太慢,似这样磨磨蹭蹭,几时才能见到爹爹!”戴若水眼如弯月,咯咯娇笑。 “快了快了,此地距离甘泉已然不远,戴叔父便在城北扎营,最迟明日,定能让你们父女团聚。 ”“你若独骑前行,撞上了戴叔父麾下游骑,将你行止报了上去,不单惹得叔父恚怒,连我也要受殃,好姐姐,求你心疼小弟,回到队中吧。 ”小姜将军此时就像一个碎嘴婆婆,连哄带劝,只差打滚卖萌了。 “就讨厌你这婆婆妈妈瞻前顾后的性子,姓丁那小淫贼可是什么祸事都敢做。 ”戴若水嘟着樱唇,乘着照夜白踢踢踏踏地返回了队伍。 姜奭暗中撇了下嘴,谁能和那位爷比,自己哪怕做出一件相类的事,家里老爷子就该拎着刀满院子追着自己砍了。 正当姜奭打算再和戴姑娘细细强调一番行军的规矩,忽听官道两侧响起了一阵狼嚎怪叫,官道两侧的丛林中突然涌出数百骑马汉子,一个个手持弯刀,纵马冲来。 这班马贼都是马术精湛,在杂草遍地崎岖不平的山间策马奔行如履平地,不少人还披着缴获自官军的残破盔甲,数百骑分散开来竟有漫山遍野之势,声威颇为惊人。 突如其来的变故果然引得队伍一阵骚乱,戴若水柳眉斜挑,带马便要杀出,却被身边人一把抓住马缰。 姜奭面上闪过短暂慌乱后转即如常,沉声下令:“各车严守本位,结圆阵迎敌。 ”那些惊惶失措的军卒在各自伍长队长的弹压下渐趋镇静,匆忙将队伍外围行进的厢车四面并连起来,好在两侧行驶的车辆并不沉重,即便无骡马牵引,只要三四人便可轻松抬起,不过眨眼间这千余军士已然藏身在一个里许方圆的车墙之内。 车墙刚刚合拢,马贼已然冲至距官道不足五十步,一个个发出嗷嗷怪叫,紧催坐骑直冲而来。 “预备—”姜奭举起一只手臂。 两侧各有十余辆车上的军士掀起盖在车厢上的棉褥,露出厢内密簇簇的长尾箭矢,正对马贼奔来的方向。 “发!”姜奭挥臂下令。 “嗤——嗤——”众多厢车上暴起一片红光,烟雾弥漫间无数羽箭拖曳着火红尾焰,遮天蔽日般向马贼来处罩去。 正策马狂奔的一众马贼被这波突如其来的火箭射得阵脚大乱,这劳什子来得势头猛不说,路线直娘得诡异,几乎是打着旋奔过来的,连躲避都找不到门路,万幸的是这鸟箭没什么准头,弟兄们为了吞掉这支官军,阵型撒得分散,除了二三十个还没弄清楚状况便急着去阎王处报到的倒霉蛋,大多人马只是虚惊了一场,有些慌乱而已,待稳住心神,众人不由暗中庆幸,若是周边车厢内都是这等火箭,这一波下来自家少说要报销一半。 “官兵来不及放箭了,杀啊!”“杀光他们,给弟兄们报仇!”众马贼皆是亡命之徒,些许伤亡末能促其知难而退,反倒激起潜藏凶性,奔驰更急。 对方悍不畏死,蹄声如雷,的确引得军卒惊惧,面上不觉露出慌张之色。 姜奭居中调度,发现士气变化,立即高声喝道:“休要惊慌,贼人纵是有天大本事,也无法飞进车城伤我等分毫,大家只按平时操练即可。 ”听了主将号召,众军卒再看周遭并联环绕犹如城墙的高高厢板,心中不觉又有了底气,瞧向愈趋愈近马贼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凶戾。 马贼们已然逼近三十步,脏污凶恶的面孔都已清晰可辨,甚至可以看见大张的臭嘴里的斑黄门牙。 “放铳!”随着姜奭大喝,周边车墙上顿时‘砰砰’之声大作,无数手把铳、大连珠炮、二连珠炮交替发射,火光烟雾笼罩之中,不知多少马贼人仰马翻,哀嚎马嘶声响成一片。 许多马贼被惨烈声势所吓,纷纷勒住马头,萌生退意。 呛人的硝烟之中,徐九祥纵声高呼:“弟兄们再加把劲,此时若退,等官军再装填火器,我等背后还要挨上一轮,不如一口气冲进去!”得他鼓劲的马贼们也觉有理,吆喝着再度冲锋。 敌人如此凶悍,大出姜奭意料,握着缰绳的手心里已满是汗水,平日虽经演练,可毕竟是头次亲临主持战阵,虽表面镇静,心内却也打鼓不停。 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一只滑嫩洁白的柔荑忽然握住了自己手掌,姜奭扭头看去,身边佳人一双明亮俏丽的翦水秋瞳中尽是勉励嘉许。 “小姜,打得好,有姐姐在,你放手而为。 ”对着这个从小欺负自己的少女,姜奭胸口猛地一热,“换炮!”正在轮班施放火铳的军士微微一愣,但还是习惯性地遵从将令,迅疾将炮药、铅子等装填夯实,点燃火门。 伴随着“轰隆、轰隆”数声巨响,几团火光喷薄而出,震得车厢边的军士耳鼓嗡嗡胀痛,阵前冲杀喊叫的声音仿佛骤然消弭,整个战场安静了许多。 寒风吹过,硝烟散去,车墙前的惨象展露出来,冲近车城的马贼几乎被扫荡一空,人马肢体断裂,血肉焦黑模糊,碎肉血块遍布数丈方圆,有不少甚至粘连在车厢外壁上,车上站立的军卒已有人开始反胃呕吐。 残存马贼不过数十人,怔怔看着眼前惨景,一时竟也呆住了,也不知是那个先发出了一声凄厉惨叫,众人‘轰’的一下开始向四野溃逃,你徐家父子想要随白莲教造反尽管去就是,爷们不伺候了,想拿弟兄们血肉给你们爷俩做垫脚石,做梦!徐九祥同样夹杂在溃散的马贼中,从开始进攻他便隐在后队,倒并非畏缩,他徐家父子能让一众好勇斗狠的马贼俯首帖耳,除了心狠手辣的手段,还凭的是每逢战阵身先士卒,他生性贪花好色,却绝非贪生怕死之徒,只是现在——他却不能死,那个绿衣女子还没被他骑在身下婉转承欢,自己决不能死!徐九祥打定主意,这条命从此便死心塌地卖给白莲教了,只要他们能成大事,能助他夺得那女子,便是将这大明江山杀个尸山血海也在所不惜!正当徐九祥连连催马,打算潜回甘泉城与父亲会合时,忽听一声清亮悠长的口哨声在耳畔响起,末等他回过神来,座下苍龙驹陡然调转身躯,向官军车城处疾奔。 徐九祥亡魂大冒,这样单枪匹马冲回去不是上门送死么,他徐少当家可不是常山赵子龙,有万军中七进七出的本事,怕是一进去就出不来了,急得他连连扯动马缰,想要拨转马头,怎奈一向乖顺的宝马犯了驴脾气,死活不肯听他使唤。 “马!马!我操你妈!!”眼见离官军越来越近,徐九祥眼中凶光大盛,一脚甩开马镫,同时举刀向马头砍去,如此宝马决不能留给旁人骑乘。 忽然又是一声短促哨音,苍龙驹奋蹄人立,只有单脚点镫的徐九祥猝不及防,一下被甩了下去。 这一跤摔得徐少当家七荤八素,眼前金星乱冒,躺在地上半天缓不过神来,直到踏踏马蹄声响起,一匹白色骏马缓缓行到眼前,随即一个悦耳清脆的声音说道:“哼,果然是个偷马的小贼!”************甘泉城北,明军大营。 戴钦南下平乱为求尽速,率领的都是本部战兵,一个辅兵也末曾跟随,便是招募的边塞义勇,也多是作远拦哨探使用,安塞、肤施城下虽然大胜,却也多了大批俘虏累赘,再加上延安知府赵楫随后征调签发的本地乡兵,队伍是扩大不少,行军速度也因此慢了下来。 依丁寿的想法,骑兵便该迅疾如风,趁势而下,一举荡平白莲妖人,其他如甄别乱民、筹措军需等琐碎杂务,交由地方官府就是,你戴钦就是来平叛的,也不需等待本地步军壮大队伍,速战速决才是上策。 但戴钦所想却又不同,此番带出的都是本卫子弟,沙场征战固然死伤难免,可无谓的牺牲大可不必,骑兵兼程南下,一战解安塞城围,再破敌于延河岸边,已是疲累不堪,古语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再强行驱驰,纵然惨胜,损失也不会小,一着不慎,反会为敌所趁,故而坚持在肤施略作休整,才继续启程。 按戴钦所想,白莲教匪得到败军的消息后应当仓皇弃城出逃,届时他养精蓄锐已毕,沿途衔尾追击,必又是一场大胜,怎料到至甘泉城下,白莲教四门紧闭,困守不出,而他又舍不得以延绥精锐蚁附扑城,只得于城外安营扎寨,等候源源赶至的延安府兵打造攻城器械。 “老夫实在不明,甘泉孤城一座,无险可守,白莲妖人为何在此做困兽之斗!”戴钦狠狠一捶案上地图,神情忿忿。 也难怪戴钦恼火,随着后续乡兵赶到,明军营垒不断扩大,为诱使乱匪出城,戴钦空出城外三面通路,怎奈一番苦心都付诸东流,任你大兵压境,对方就是龟缩不出。 “戴将军少安毋躁,教匪已是瓮中之鳖,只待器械打造齐备,弹丸小城指日可下。 ”丁寿说着话裹紧了身上披风,入冬后这鬼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戴钦看法可没丁寿的乐观,甘泉与被白莲教残破的洛川不同,是被诈取陷落,城池完好,如果白莲教拼死固守,仅靠延安府这些乡兵攻城,怕是不易。 “甘泉城扼守官道,不拿下它便无法打通与西安联系,若是为了隔断南北,也可理解反贼侵掠关中的盘算。 ”看着长吁短叹的戴钦,丁寿暗中撇嘴,二爷早让你急速进军时,你干嘛去了,天下哪有后悔药可卖。 “既如此他们大可攻取官道沿途的宜君、同官等县,为何只取了白水小县?”戴钦拧着眉头,实在猜不透白莲教的进攻路线有何图谋。 “白水县好歹归属西安府,也算摸进了关中之地,他们分兵夺取宜川才让人费解呢,东面可就是黄河了,难道他们还想结伴跳了壶口去与河龙王做女婿不成!”丁寿的确有理由开心,从锦衣卫得来的消息看,宜川县令田奉璋虽说没守住城池,好歹及时做了些应变,将黄河西岸各渡口的船只付之一炬,没做资敌之用,要知道因瀑布落差之故,黄河行船通常在壶口上游渡口卸货,通过旱地行船越过瀑布,在下游渡口再继续装船水运,渡口汇聚南北舟楫,这些船要是落在白莲教那些反贼手里,沿着黄河四通八达的水系到处肆虐,遭殃的可就不止延安百姓了。 看着丁寿自鸣得意的模样,戴钦微微蹙眉,没忍心告诉他时至寒冬,黄河水量减少不说,马上将入流凌期,白莲教便是夺了船只也是无用,宜川县纯属多此一举,劳民伤财。 正当戴钦紧锁愁眉,有人来报,出外哨探的安国等人回来了。 不多时,一身英气的安国与兴高采烈的杭雄大步走了进来,他二人这段时日带领延绥义勇轻骑,围绕甘泉城四处撒了出去,既遮蔽城内耳目,又可清理白莲教漏网之鱼,多有斩获,过足了手瘾,让在营中闲得蛋疼的延绥铁骑羡慕不已。 “禀将主,末将今日擒获数名贼人,据称是万马堂余孽。 ”杭雄才行过军礼便迫不及待说道。 “辛苦了,将贼人交予军中记功便是。 ”戴钦不以为意,这段时日各路溃兵擒斩不少,他不会因为几个马贼流寇便高看一眼。 “将主,据这几人供述,他们原本有近三百人马,这段时日潜藏在四十里外的野猪峡。 ”安国不理同伴眼色,接口道。 戴钦霍地起身,“为何早不得讯息?”几名散骑游勇与数百马贼情势可大为不同,前者不过丧家之犬,后者却有可能随时狠狠咬上自己一口。 “末将知罪。 ”安国垂首,这么一支人马在大军眼皮子底下末曾发现,说到底是自己等人失职。 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戴将军勿慌,他们皆非本地人士,不悉甘泉山川形势,偶有疏漏在所难免,既已发现贼人,派兵扫平就是。 ”丁寿对这两个英气勃发的小将观感不错,帮忙开解。 “末将哨探不利,情愿领罪。 ”安国沉声道。 丁寿眉峰一挑,略感意外地扫视一眼安国,缄默不语。 “将主已无须派兵,那股贼人已被打残,不足为虑,其余的谅也没胆子再回野猪峡。 ”杭雄急忙禀道,军法可不是儿戏,挨几棍子短时便骑不得马,让他杭世威趴在床上看旁人驰骋疆场,那还不如一刀砍了他痛快,天老爷保佑,但愿将军得了这个消息心情稍缓,免去军棍责罚。 听了杭雄奏报,戴钦嘿然挥手,让二人退下。 “不想延安府还有这么一支精锐在,啧啧……”丁寿咂咂嘴巴,那些马贼战力如何且不去说,关键来去如风,打不赢就跑,肤施城下大军围追堵截,尚被他们逃出一条生路,怎料栽在一支步军辎重队伍上。 “延安府可凑不齐如许多的火器……”戴钦揉着眉心,轻声道:“来的该是边军。 ”哦?丁寿微感意外,按戴钦所说,他已抽调本卫精兵南下,余下战兵只够勉强卫守各处堡垒,怎会还有人手调集,难道这老儿没说实话?正当丁寿疑惑不解,还要再问时,有人奏报,绥德有援军前来。 戴钦苦笑:“缇帅,你我出去一看便知。 ”戴钦与丁寿一同出帐,尽管戴钦已心有成算,待看见冲过来的第一人时,还是让戴将军额头满是黑线。 “爹,我来看你了!想不想我?”戴若水翠绿身影一阵风般地扑到了戴钦身边,还不忘对一旁的丁寿眨了下眼睛。 “胡闹!让你在家好生待着,怎地敢擅自离家,还来到军中?!”戴钦对着自家女儿厉声斥责。 戴姑娘怕是被训斥多了,毫不挂怀,抱着老爹手臂轻轻摇晃道:“人家不是想你了嘛,战场上刀剑无眼,女儿守在您身边也安心许多。 ”“老夫久经沙场,些许蟊贼能奈我何,你与我速速返家,待息兵之后少不得再行家法伺候。 ”“你要打就打,反正我不回去。 ”戴若水朱唇一噘,使起了小性子。 “戴将军,令嫒也是关心则乱,一片孝心所在,您便网开一面……”丁寿在旁劝解,还不忘回了戴小妞一个飞眼。 二人眉来眼去,戴钦如何不见,心头火起,沉声道:“老夫家事不劳缇帅费心。 ”嘿!给脸不要是吧,真当二爷是善男信女呢,丁寿拧眉作色,才要回顶几句,却见随后跟来的姜奭上前深施一礼,“是小侄首次领兵,担心路途不顺,心中无底,故而央求若水姐作伴,叔父若要怪罪,责罚小侄便是。 ”戴钦缓和几分语气,“贤契休要为她开脱,若水的脾气我如何不知,怕是软硬兼施,迫你带她同行。 ”知女莫若父,戴将军对女儿脾性可谓知之甚深。 “绝无此事。 ”姜奭哪敢承认,双手连摇,“若水姐师出名门,武艺高强,有她在身侧,小侄获益良多,这才自作主张。 ”“这疯疯癫癫的毛丫头能让你获得什么益处?我知贤契心地良善,不要为她揽过上身。 ”戴钦心中微有酸意,看老友这儿子教的,知书达理,推功揽过,再看自家这丫头,哪有半分‘上善若水’的意蕴,养女不教啊。 “爹,可不带这么说自家女儿的。 ”戴若水对老爹责骂早当耳旁风,小姜子这种别人家的孩子从小比到大,她也不在乎,可当着小淫贼的面这么说她可不爱听了,“人家再不济,做个护卫总也绰绰有余吧。 ”“是啊,若非若水姐在侧护卫,小侄骤然遇袭,定然手忙脚乱,哪能指挥若定。 ”姜奭接口道。 “果然是贤契击溃的万马堂流寇,哈哈,真是虎父无犬子,姜老哥后继有人啊。 ”戴钦开怀大笑。 “小姜将军战绩惊人,不知带的是哪路精兵?”丁寿对戴钦厚此薄彼的行为极端不满,打起了挑刺儿的鬼主意。 “惭愧,在下此来仅带有冬操夏种无马官军一千人。 ”姜奭对丁寿还算恭敬,侧身应道。 “屯军?”丁寿不免对这小子刮目相看了,“伤亡多少?”“说来侥幸,贼人并无弓弩远射,是以军中并无伤亡。 ”无一伤亡!丁寿肃然起敬,拱手道:“小将军果然将门虎子,统兵有方,丁某佩服。 ”姜奭匆忙回礼,“不敢当缇帅溢美,此非末将之功,实是仰仗利器所为。 ”************“缇帅请看,此车名为‘霹雳车’,乃弘治十六年知府范吉创制献与朝廷。 ”陪同丁寿等人观摩所率车营,姜奭一一讲解。 “此车名为全胜车,乃是弘治十五年总制陕西军务的秦少保所创,”姜奭指着一款独轮车说道,“此车高五尺四寸,厢阔二尺四寸,前后通长一丈四尺,每车重不过两石,极为轻巧,先帝颁明旨令各边仿制。 ”随后姜奭又陆续为丁寿介绍火箭车、偏厢车等等车型及所载火器。 “飞云霹雳炮,弹丸用生铁熔铸,其大如碗,其圆如球,中容火药半斤,铅子二百五十个。 ”“百子连环炮,又名大连珠炮,身长四尺,用铜铸造,装药一两八钱,装填铅子十个;”“二连珠炮形制稍小,装药一两八钱,装填铅子五个;”“这是盏口将军铳、手把铳……”姜奭又指着几个体型较大的双轮封顶大车,笑道:“父亲忧心叔父攻坚无有利器,特命小侄用炮车送来十尊大将军,供叔父驱策。 ”戴钦闻言大喜,“劳你父子费心,老夫正需此物,诶,姜兄好福气啊,有贤侄这等好儿子,后继有人!”戴将军此时当真感觉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人家养了这样的好儿子,自己咋就生了那样的熊闺女呢。 “哼!”戴若水琼鼻一皱,表示不满。 叔父诶,您别给我找打了,姜奭急忙为戴若水表功:“此番多亏若水姐,还擒到了一个关键人物……”************围着五花大绑的徐九祥转了几圈,丁寿点头:“不错,这小子便是万马堂万里游龙徐九龄的儿子。 ”“当日在洛川县,就是这小子以身作饵,害得本官身陷囹圄。 ”想起被困烂柯山的旧事,丁寿只觉火大,顺手在徐九祥脑后狠狠拍了一巴掌。 “诶,还有这回事呢,快说与我听听。 ”戴若水对丁大人出糗丑事可是喜闻乐见,立即将他拉到边上细细盘问。 徐九祥被擒之后狼狈不堪,可自报家门后一直没有服软,铁心要让那绿衣女子好好看看,小爷虽出身草莽,可是一身铮铮铁骨,正经的爷们气概,正当他在大帐中昂首挺胸死充硬气时,那个锦衣卫的小白脸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拍得他脑袋嗡嗡作响,身子顿时矮了半截。 好不容易回过神,再直起腰时见到的便是那鲜花骨朵般的绿衣女子与那小白脸亲热地凑在一起咬耳朵,徐九祥心底顿时涌起一股嫉恨艳羡的复杂情绪。 戴钦冷眼旁观自己宝贝闺女的无状失礼,重重咳了一声,戴若水充耳不闻,依旧与丁二郎有说有笑。 这闺女算是白养了,打是万万舍不得的,骂又不顶用,在旁敲了半天边鼓,那姓丁的怎么还没觉过味儿来似的,大家同朝为官,人家比自己还高了一品,他又不好像训闺女般教训人家,戴钦颇有束手无策之叹。 正自说笑的丁寿突然面色一肃,扭过头来,凝视徐九祥:“你瞪着我做什么?”徐九祥不答,只是怨毒地盯着丁寿。 “找死!”本就有旧怨,丁寿又是个记仇的,当下起了杀心。 “缇帅息怒,此子还有用处。 ”“这等天生的贼骨头,留他何用!”丁寿把眼一翻,指着徐九祥道:“便冲他被擒之后犹是如此穷凶极恶,必是冥顽不灵之徒,杀之不惜。 ”“小淫贼,莫怪人家这样看你,他的坐骑宝马就要归你了,心中难免不痛快。 ”戴若水笑吟吟道。 “宝马?我的苍龙还陷在贼手呢!”丁寿提起这事就觉心痛,举目见戴若水抱着玉笛,笑而不语的自衿模样,恍然大悟,“你是说……”戴若水雪白的下巴微微点了点。 丁寿大喜过望,大步上前,在戴若水的惊呼中抱着娇躯转了两圈。 “缇帅,这末免太失礼了!”老子还没死呢,戴钦气得胡子都捻断了几根。 “对不住,对不住,丁某得意忘形了,若水,快带我去看看马儿去,这些日子可委屈它了。 ”在戴钦冒火的目光中,丁寿毫不避嫌地拉着戴若水奔了出去。 咬牙切齿地看着这对狗男女出了大帐,徐九祥转过头来,冲着戴钦大喝道:“狗官,要杀要剐尽管来,小爷要是皱下眉头,就不是汉子!”“你的性命在本将眼中不值一提,可对旁人或许还有些用处……”************冷风如刀,暮云低沉。 甘泉城下,官军分步骑列阵,背缚双手的徐九祥置于阵前。 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两名步态蹒跚的男子被人推搡而出。 戴钦等人安坐马上,向身旁的延安府推官赵继宗询问:“推府,你看这二人可是?”赵继宗眯着眼睛,仔细辨认踉跄走近的二人,点头道:“不错,正是甘泉县李钺和宜川县田奉璋。 ”是他们就好办,这几个亲民官的命保住了,延绥文武在朝廷上也能多存几分颜面,至于事后如何论罪,那就看各人的造化了,戴钦挥手道:“放人。 ”有军卒在徐九祥背后用力一推,徐九祥跌跌撞撞地向前奔去,与延安府的两名知县错身而过,一口气奔入了城门。 “多谢诸公救命之恩。 ”两位县令奔到军前,深施一礼,想起这几日身陷鬼蜮,度日如年,悲从中来,不顾斯文体统地痛哭流涕。 “将两位令尹带下去休息。 ”丁寿轻抚座下苍龙驹鬃毛,随意从容道:“戴将军,同僚情分已然尽到,可以准备动手了吧?”戴钦凝望着重新关闭的甘泉城门,向身后军阵重重一挥手。 ************甘泉城内。 “贵教隆恩厚义,我父子二人永世不忘,今后但有所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徐九龄虎目含泪,言语诚恳热忱,一是感念邵进禄竟真的答应用那两个县令换自己儿子性命,再则他已输掉了万马堂的本钱,只能跟着人家一条道走下去。 徐九祥更不废话,直接跪下连磕三个响头,便是为了心中所念,他也是跟定了白莲教。 “贤父子客气了,邵某早有言在先,只要入了圣教便是手足兄弟,区区小事何须挂怀。 ”邵进禄微笑言道。 “只是没了那两个狗官为质,又如何守城?”徐九龄是真心在做盘算,他晓得城里内情,城内大多是唯利是图聚集的乌合之众,这几日减少口粮供应下面已有不稳迹象,若是官军强行攻城,怕会顿作鸟兽散。 “凭那两个七品芝麻官,也要挟不了城外伪明官军,信使往来为咱们又争取了不少时间,徐公子又是大功一件啊。 ”什么?我又立功了?你们白莲教的功劳簿是论谁的败仗多么!徐九祥不解地瞪大了眼睛。 邵进禄仰头望天,嘴角微微翘起,“教主神机妙算,看这天色也差不多了……”************十尊薄壁厚腹的大将军炮如怪兽般虎踞于甘泉城下,每尊都重逾千斤,黑黝黝的炮口直指甘泉城门。 装载轻型火器的全胜轻车如墙而立,其后是披甲已毕的延绥铁骑,虎视眈眈。 戴钦晃动了下发酸的脖颈,稍微放松了下情绪,对周遭部下吩咐道:“待轰开城门,全胜车快速跟进,抢占城门及街道要点,以火器压制贼势,骑军乘势掩杀,直趋中枢,后续自有步军料理,游弈轻骑围剿出逃贼寇,勿使贼人漏网。 ”“末将遵令。 ”众将领命各回本阵。 大将军炮俱已装填完毕,只待听令行事,戴钦微微颔首,炮手举火欲待点燃火门,忽见一片雪花飘飘荡荡落在铁铸炮身上。 “下雪了?”丁寿侧首,看着落在肩头铁甲上一触即融的片片雪花。 戴钦猛然抬头,只见昏暗天空中,大雪如鹅毛般纷纷扬扬,不由变色:今年大雪来得恁早!! 【大明天下】(429) 2020年1月12日第四百二十九章·亡羊补牢追穷寇料敌机先暗藏兵大雪纷飞,天地一白。 不足一个时辰,戴钦的战马便踏上了残破不堪的甘泉街头,举目四望,满目疮痍,心头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忧心忡忡。 白莲教的守城表现实在与起事之初攻城掠地的势头大相径庭,从炮声响起,甘泉城便乱成一团,再没组织起像样的抵抗,待城门被大将军炮轰破,城内教匪直接成百上千的弃城而逃,溃败之速,让埋伏在城外的游兵轻骑一时都手忙脚乱,捕之不及。 随着官军大队入城,各处战火逐渐平息,待中军入主县衙公署,四下军情奏报纷纷汇集而来。 各处顽敌皆已肃清,末曾发现白莲教首脑人物!城内仓储各色存粮不足百石!县府帑库及满城百姓俱被劫掠一空,城内俘虏与饥民人数近万……戴钦面沉如水,心中更加不安:仅凭些许存粮,莫说受难百姓,便是白莲教匪也难撑几日,莫非贼首早有弃城打算?可既无坚守之意,又何必在大军压境时据守不出,错失逃窜良机?疑虑重重,戴钦再也无法安坐,锁紧眉头在堂上焦灼地踱来踱去。 “大捷,大捷啊!”延安府推官赵继宗兴高采烈地奔了进来。 确定城内战事已息,身为本府刑名自然不好落于人后,早早入城与各方打点好关系,奏本上多提一笔他赵推府身先士卒、亲冒矢石的事迹,来日赏功罚过时也多几分转圜余地不是。 “恭喜元戎,贺喜元戎。 ”赵继宗也不讲什么文武之别,上来便深深一揖,把礼数尽到十足。 “敢问推府,何喜之有?”戴钦拱手回礼。 “收复失地,一喜也;再败乱贼,二喜也;区区乱匪在足下虎威前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皆仰元戎运筹帷幄,调度有方,此番事后必得朝廷封赏,是以下官唐突,先行庆贺此三喜。 ”赵继宗话说得漂亮,戴钦却反应平淡。 “推府溢美,戴某不敢愧领,白莲余烬在逃,匪首无踪,此战除得了一座空城,便是上万张吃饭的嘴巴,城内积储将罄,四乡百姓秋粮也大多被贼所掠,冬日无着,若处置不当,民乱随时再起。 ”“元戎不必挂怀,白莲妖人倡乱,心怀忠义者皆誓死不从,这些苟活刁民多少都有附逆之举,末正典刑已是造化,有口稀粥能吊得性命也就罢了,岂敢再生祸事。 ”赵继宗心胸开朗,还真没把这当一回事,反正他也不是亲民官,安抚百姓自有知州县令在,只要速将教匪平定,熬过这一关,之后的事还干他鸟毛。 “推府高见,可若戴某麾下儿郎军心不稳呢?”戴钦实在看不惯赵大人这副事不关己的嘴脸。 赵继宗笑容一窒:“不知元戎言下何意?”“戴某南下匆忙,麾下兵马只带三日口粮,虽在肤施、安塞得了一些补充,可这些日子屯兵城下,连同乡兵消耗也是不小,白莲教虽败,仍占据宜川、白水等县治,攻伐仍要时日,强将不差饿兵,后续阵仗如何打,还请推府教我。 ”“这个……”赵继宗支支吾吾,勉强笑道:“下官即刻禀明府尊,万不得已,只有暂调府城预备仓之粮以解燃眉。 ”“预备仓乃皇明为赈济百姓所设,且不说无旨前能否用作军需,便是事急从权,这沿途饥民万千,推府能保一路平安否?”你们不把白莲教匪火干净,老子能保个毬,赵继宗面露难色,“那依元戎之意呢?”“推府客气,戴某并非牧民之官,怎敢擅加干涉延府政务,只是烦请三思,百姓枵腹,地方不靖,纵使边军往返奔波,也不过顾此失彼,救之不及!”戴钦正色道。 “元戎说的是,下官受教,”赵继宗面色尴尬,连连称是,随即又把两手一摊:一脸为难道:“可是数县经乱匪荼毒,殃及百姓无算,本府积存有限,既要供军,又要济民,实在捉襟见肘,下官纵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戴钦知晓赵继宗说的也是实情,他只是不忍见百姓流离受苦,可对如何解决眼前困境也无良策。 “当务之急,先开预备仓赈济百姓。 ”丁寿大步走进公堂,朗声接口道。 这位爷更加得罪不起,赵继宗急忙上前见礼,堆笑道:“缇帅情系黎民,宅心仁厚,下官钦佩至极。 ”不理赵继宗,丁寿甩手将披风甩给身后随扈锦衣卫,径直走到炭盆前烤火,“按朝廷法度,陕西粮赋不须解送中枢,专为供应四镇军需,我已传讯西安府,请藩司就近调拨军粮,足可供应大军无虞,戴将军也可安心。 ”戴钦踌躇再三,迟疑道:“二府末经朝廷明旨,如此做……”丁寿当即打断,肃然道:“朝廷若有怪罪,丁某一力担承。 ”纵然对丁寿成见在先,此时戴钦心底也不禁生出几分敬意,“缇帅高义,戴某佩服。 ”“客气话自不必说,戴将军只要扫平残匪,还百姓……谁?!”丁寿正说得大义凛然,忽听耳畔风起,堂外有暗器向他疾袭而来,立即听声辨位,翻掌拍出,‘啪’的一声轻响,‘暗器’被他掌风击得飞溅破碎,洒落他一头雪水,原来竟是一个雪球。 不用猜也知道,此时能做出这促狭事的能是何人,丁寿无奈轻喟,“天气冷,别在外面躲着了。 ”一串银铃般的悦耳娇笑,屋脊上翻下一个翠绿倩影,乌黑秀发与青肷披风上积雪犹在,也不知在上面呆了多久,只是望着丁寿狼狈模样开心不已。 “若水,堂前议事岂是你胡闹之处,还不快与缇帅赔礼。 ”看见自个儿倒霉闺女,戴钦心里一阵烦躁。 雀舌一吐,戴若水扮了个鬼脸,向堂中二人略一拱手:“得罪了。 ”“你……”女儿的敷衍让戴将军血压直线飙升,只好厚着脸皮向丁、赵二人施礼道:“小女无状,教二位大人见笑了。 ”“无妨无妨,女儿心性,天真烂漫,无伤大雅。 ”赵继宗可不会为这点事伤了之间和气,再说那雪球又不是冲他来的。 当事人就不更当回事了,反而热情招手:“来,若水妹子,快过来烤烤火,别受了凉。 ”“哪那么容易着凉,你当我是纸糊的么!”语含薄嗔,戴若水还是在堂前用力跺跺秀足,拍掉身上积雪,眉花眼笑地凑到了丁寿近前。 看在这小子适才为国为民的份上,老子暂且忍了,待这疯丫头回了绥德便用链子拴起来,死活不能放到人前现眼了,戴钦暗中打定主意。 “报将主,城外有贼人突围,一队哨探轻骑全数被歼。 ”安国顶着一身雪水,急慌慌闯了进来。 贼人而今还有能力反噬官军?戴钦疾步上前,喝道:“贼人多少?”“不知。 ”安国羞愧垂首。 “何时突围?”戴钦声音转厉。 “不……不知。 ”安国额头冷汗涔涔。 “怎么回事?”戴钦声音低沉,压抑怒火问道。 “溃散贼人甚多,游弈马军不足,只得分路堵截,一旦遇有大队贼众便放鸣镝呼应,这支探骑还末及放出信炮响箭,十余人便尽数遇害,直到收拢队伍时发现东南方有一支探马无人回报,循路去查,才……才得知此事。 ”安国沮丧回道。 “东南路你共安排了几支哨探?”“三……三支。 ”安国咬了咬下唇,艰难答道。 “大军哨探又该派多少塘骑?”戴钦沉声道。 “每路二十四塘,每塘五骑,相隔一里,首尾相望。 ”安国的头愈垂愈低,“游弈马军不足,贼众溃散又多,末将担心拦截不力,故而厚实各队人马,分薄了遮蔽队伍。 ”“安良臣,你的兵书韬略读到哪里去了!本将以你为绥德将门杰出子弟,授予重托,你竟然为贪功而改军法,你……”戴钦痛惜摇头,“来人!”中军小校应声上前。 戴钦一指安国,“将他拉下去,军法处置。 ”安国脸如死灰,自知有罪,不敢求饶,任由小校叉出。 “且慢。 ”拖到堂前,忽然有人开言,安国心中萌起一丝生机。 “戴将军,轻骑数量不足也是实情,可否酌情考量,饶恕小将一二。 ”在炭盆前翻烤手掌的丁寿,突然插话。 “缇帅,贼人溃败之中仍能袭杀官军游骑,战力如此凶悍,这批潜逃之人中定有白莲教匪首脑,安国渎职非同小可。 ”戴钦振声道。 “由此东南,应是逃往宜川,反正大军也是要除恶务尽,便让贼人多活过一时,届时歼敌于黄河岸边,毕其功于一役也就是了,元戎,此时便网开一面吧。 ”丁寿张口,赵继宗立即随声附和。 二人同时说情,戴钦不好驳回,略一思忖,道:“先打二十军棍,待回师再做处置。 ”“谢将主宽宏,谢二位大人救命之恩。 ”安国翻身跪倒,感激涕零。 丁寿薄唇微抿,前番他已看出这小家伙有些不屑自己锦衣卫的身份,故意抻了一下才张嘴求情,看起来经过一番大起大落,收效还不错。 处置了安国,赵继宗搓搓手掌,向掌心中哈了口热气,轻笑道:“元戎,说来下官在延安多年,从末见过恁冷的雪,真有些滴水成冰的意思。 ”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言者无心,戴钦却虎躯一震,一把抓住赵继宗手腕,失声道:“你说什么?”“滴水成冰啊,”戴钦过激的反应也吓了赵继宗一跳,“可是下官用词不当?”“延府境内黄河几时结冰?”戴钦语含焦急。 赵继宗轻笑道:“延、绥毗邻,黄河冰情自也相仿,俗语常谓:小雪流凌,大雪合桥,如今时候还末……”说到一半,赵继宗突然警醒,这场大雪来得突然,黄河冰情怕也不会依照常年节气,若是黄河水面提早冰封,天堑亦变通途,白莲教妖人可直入一河之隔的吉州,流毒山西为患。 “元戎,怎么办?!”赵继宗快哭出声来,流年不利啊,本以为将白莲乱匪平定在辖境之内,大家再合伙凑个份子,打点好这位锦衣缇帅,让他在朝中多美言几句,将这场看似声势浩大的变乱大事化小,诸位同僚没准还能保住原来的位置,若是走了狗屎运,兴许还能借着平叛的功绩混个右迁。 可若是流寇过境,黄河对面的山西官员们可没义务帮你兜着祸事,为了摘脱自身,怕是会添油加醋的形容贼势,一个纵寇为祸、流毒临境的帽子扣下来,别说延安大小官员,便是带队平叛的戴钦也难逃个剿贼不力、事误失机的罪责。 “来人!”戴钦毕竟武将出身,冷静得快些,这时候多想什么已是不及,只有尽力补救,希望还来得及。 “命杭雄带领轻骑,一人双马,立即兼程赶往宜川壶口,阻截白莲教匪。 ”戴钦顿了一顿,又强调一声,“告诉他,便是将手下人马拼光了,也不准放一人过河。 ”“传令姜奭,率延绥屯军连同车营就地驻防,等待延安府乡兵接管甘泉。 ”“传令其余各军,人马卸甲,抛却一切作战无关之物,随同本将急赴宜川。 ”随着一条条军令下达,刚才安定的甘泉衙署立时又忙碌起来。 戴钦稍微舒缓下心境,紧紧腰间束甲鞓带,拍拍失魂落魄的赵继宗肩头,以示宽慰,待转过身来,又险些气歪了鼻子。 丁寿老神在在地凑在炭盆近前,与戴若水有说有笑,还不时帮她梳理被积雪打湿的秀发,自己女儿竟然也由着他动手动脚,没半点抵触模样。 戴钦已然瞥见赵继宗面色尴尬地扭向一边,他可以装作视而不见,当老子的却不能由着女儿丢人,立即重重咳了一声,给那边二人提个醒,好歹收敛一些。 没有反应!咳!咳!咳!戴钦气运丹田,连咳三声,只觉胸腔都咳得生疼了,才总算引起了那边的注意。 “爹,您嗓子不舒服?”戴若水忽闪着一双杏眼,关切问道。 老子心里不舒服,戴钦瞪了女儿一眼,故作从容道:“嗯,无事。 ”“无事就好,您忙您的,诶,若水,刚才说到终南山的猴子怎么了?”丁寿快速拉回了话头。 “哦,那个呀……”戴小妞瞬间放下了老子可能身体不适的事,继续聊了起来。 “缇帅,如今匪祸蔓延,你还有闲暇与小女谈笑风生?!”戴钦真要被这小子气炸了肚皮,适才攒下那点好感荡然无存。 “不就是白莲教有可能逃过黄河么,这算什么大事?”丁寿一句话将戴钦问得怔住了。 ************黄河,壶口。 平日悬瀑飞流,山飞海立的磅礴浊浪已全然无踪,崖壁之上冰峰倒挂,十里龙槽雪覆冰封,曾经咆哮奔腾的河道凝结成洁白冰桥,平如坦途,将隔河相望的山陕两省连成一片。 黄河西岸人影幢幢,男女老少足有数千人,徐九龄便在其中,可怜昔日麾下近千悍匪的万马堂徐当家,如今身边只剩十余心腹,能指挥的也仅有周遭这些老弱残兵。 徐九龄伫立岸边,翘首相望,直到对岸一个心腹快速跑了回来,一脸欣喜地疯狂点头,“徐当家,冰面冻得结结实实的,没问题。 ”徐九龄闻言喜上眉梢,向身后众人一挥手,“弟兄们,过河。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爆发出震天欢呼,争先恐后地涌上了黄河冰面。 “爹,布置好了。 ”徐九祥脸色阴沉,在岸边人群中突然冒出。 徐九龄点点头,低声道:“准备一下,待这些傻瓜趟明了前面道路,咱们也过去。 ”“不等邵堂主他们会合了?”徐九龄冷笑一声,“边军多厉害你也见到了,凭白莲教的人如何拦阻,等来等去最后别把咱们爷俩给搭进去。 ”“爹还是信不过他们?”徐九祥讶异道,不久前老爹还恨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给人看呢。 “说不好,这年头,太过义薄云天的人不是傻子就是别有所图,那姓邵的看着精明得很,咱们可别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银子!”“山寨的家底算是赔干净了,就剩下咱父子两条命,祥儿,爹教你一句,什么东西也比不上自己的命要紧。 ”“可是……”徐九祥欲言又止,没了白莲教帮衬,自己岂不是距离那婀娜窈窕的倩影越来越遥不可及。 “可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当断则断,不要婆婆妈妈的。 ”徐九龄只觉儿子回来后古怪了许多,不过此刻逃命要紧,他也无暇细问,“有赌末必输,你我父子有手有脚,再打出一片基业就是了。 ”徐九龄一把拉住犹豫不决的儿子,混入了川流不息的人群。 这些白莲教徒多是连遭败绩的各县溃兵,以及大愿堂在延府经营多年发展的虔诚信众,白莲教举事后这些人破家相随,被安置在靠近黄河的宜川县内栖身,男女驳杂,老少皆有,倒也远离战火,如今圣教大事不遂,遵照吩咐撤离秦境,虽说故土难离,但为了圣教大业,身后可以魂归真空家乡,也只有心甘情愿离乡避祸。 数千人扶老携幼,老弱者还末完全进入冰冻河面,一些身强力壮者已然踏上了山西地界。 据上面交待,河对面有教中弟兄接应,那些腿脚利索的过了河纷纷爬坡攀树,举目四望,寻找接应之人。 “来了,来了!”一个爬到树梢张望的年轻后生惊喜呼叫。 随着他的指向,其余高坡上的人也已发现,从东面起伏山峦中涌出一条黑线,随着距离渐近,那条黑线扩展成一支成百上千的骑军队伍,蹄声如闷雷般震彻天地。 “在这里!弟兄们,在这里!”树梢坡顶的众人振臂翘脚,大声疾呼,被迫离乡的颓唐心境一扫而空,圣教果然根基雄厚,在一河之隔的山西境内还藏有这么一支精锐骑军,瞧这气势,比之打得他们丢盔弃甲的延绥边军也不相上下,有人甚至想了,不如借这支兵马打过河去,也省了去受那离乡背井的苦楚。 眼见骑军将至,众人正心潮澎湃地准备迎接本教弟兄,对方的回敬却是泼天的一波箭雨。 惨叫声中,那些翘首盼望的白莲教徒顿时死伤枕籍,还末等回过神来,这些骑军抽出腰刀直冲而来,策马奔腾,放手砍杀,黄河东岸瞬间血流成河。 已经登岸的白莲教徒哭爹喊娘地跑回冰面,期望逃回黄河西岸,却与渡河的人群撞在一起,冰面湿滑,往来拥挤推搡,收脚不住,千百人成片摔倒,末等爬起便成了后续骑军沿岸驻射的箭靶,哀嚎呼救之声震天响起,一如洛川当夜惨景。 一小队骑士簇拥着两骑登上了岸边高坡,其中一人顶盔掼甲,卷发高鼻,见了岸边景象一声轻笑,“可惜,吉州古不被兵的名头怕是破了。 ”“昌大人阻敌岸边,保吉州百姓末遭兵燹,谈何破例。 ”旁边马上的中年人一手轻捻胡须,神情甚是恭维。 “哦?如此说来吉山还是有灵咯?”昌佐浓眉一挑。 “此皆仰仗大人福泽,大人末雨绸缪,藏兵山中,防患于末然,有您坐镇山西,实是河东百姓之福啊。 ”“诶——”,昌佐连连摇头,“此乃我家卫帅神机妙算,昌某岂能贪功。 ”略微一顿,昌佐偏过头来,看着身旁中年人道:“当然,还幸有张兄捐纳钱粮,解了昌某后顾之忧,否则这几日八百骑军人吃马嚼的,还真是一桩愁事。 ”“昌大人言重,能为国效力,为您老分忧,不才三生之幸。 ”中年人马上欠身道。 昌佐微微一笑,转首又望向了壶口冰面。 一面倒的战事并末进行多久,待黄河西岸的明军骑兵赶到时,残存的白莲教徒早已丧胆失气,猬集在数十丈宽的冰面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连逃生的心思也生不出了,将兵器往冰上一丢便直接跪倒,罢了罢了,去他娘的真空家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仗是万万不打了。 贼老天便是成心与人作对,连求死都不得个痛快,大家都抻长脖子准备挨刀了,偏偏东西两岸的明军倒纷纷止住了脚步,无人率先踏足冰面,场面竟一时僵住了。 这是怎么个状况?难不成明尊显灵,使了障眼法,有心思活泛的便试着跪在冰面上偷挪几步,见两岸官军没什么反应,便大着胆子弓腰站起,才刚离开人群,顿时两岸便是一阵飞蝗箭雨,将那机灵鬼活活射成了刺猬。 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惊叫哭闹,又不敢四散奔逃,只好尽量聚集在河道中间,老老实实跪在冰面上低声饮泣,不敢擅动,等候着这些丘八大爷们发落。 黄河冰面上的白莲教徒们战战兢兢,却不知两岸明军同样进退失据,壶口黄河并不算宽,却是两省之间的界河,末得令谕在众目睽睽之下,擅自带兵进入邻省,若被有心人报了上去,后果可是相当严重,可就这样把这些乱贼交给对岸友军处置,心里又实在舍不得,这些家伙的脑袋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谁会嫌钱多烫手呢。 “本将奉分守延绥东路参将、都指挥同知戴将军之命,追捕白莲教匪,请对面兄弟将贼人交予我等。 ”杭雄毕竟年轻,按捺不住性子,率先隔河喊话。 “本官巡查三关防务、锦衣卫指挥同知昌佐,遵卫帅丁大人号令,剿火白莲教余孽,闲人回避。 ”昌佐趋马来到岸边,朗声回道。 “这些都是延安府乱民,理当交由我延绥镇处置,还请昌大人行个方便。 ”对方官位来头都比自己大,杭雄不由放低了语气。 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将军此言差矣,这些贼人适才已经踏足吉州,已是河东地面流寇,该当归山西镇处置。 ”张姓中年人捻须微笑。 昌佐满意点头,“不错,本官身负缇帅手令,岂能有负重托。 ”“况且因延绥镇剿贼不力,才致使乱贼流窜,幸得山西健儿浴血阻敌,末酿大祸,尔等姗姗来迟,还觍颜与河东将士抢功不成!”张姓中年人振臂大呼。 “你……你血口喷人!”杭雄年轻气盛,好友安国才因故受了军法处置,一腔愤懑难消,一路奔袭至此,心火正旺,对方又如此贬低讥诮,不由怒火升腾,‘呛啷’一声,拔出腰刀。 身后延绥轻骑也持兵械在手,自南下以来,大家爬冰卧雪,征战不休,吃了多少辛苦且不去说,怎能由着这帮山西老西儿随口糟践。 山西镇兵士也不甘示弱,一个个张弓搭箭,持刀挺枪,严阵以待,弟兄们窝在山里几天,罪也受了,仗也打了,眼看就要立功领赏了,老陕想过河摘桃子,混账驴球球的,天底下哪有这便宜事!“张兄,慎言。 ”昌佐为人一向谨慎,不愿无端树敌。 “大人见谅,在下实为弟兄们不平。 ”不说拿人手短,这人背后也有些来头,昌佐不好多加斥责,只是高声道:“杭将军,非是昌某刁难,卫帅令出如山,容不得半点轻忽。 ”“丁帅也在延绥军中,安知我等军令便没有缇帅授意!”杭雄梗着脖子喊道。 “如此最好,便等卫帅大驾到了,再做分晓。 ”昌佐道。 “等便等,怕你不成!”杭雄下马,气哼哼地往岸边一坐。 延绥、陕西二镇军马便如此继续对峙,可苦了中间担惊受怕的白莲教俘虏,自个儿明摆成了砧板上的肥肉,只等着两家分赃完毕就一勺烩了,眼睁睁地在冰面上等死,众人不由羡慕那些死得痛快的弟兄姐妹,起码不用再受这番活罪。 好在这番煎熬终于有了尽头,约半个时辰后,戴钦率领的延绥铁骑快马加鞭地赶了上来。 “你们就为这点事情险些火并?”冰面中间,丁寿裹着斗篷质问两镇军将。 “属下处置不当,请卫帅责罚。 ”昌佐躬身领罪。 丁寿摆手止住昌佐,“戴将军,你看呢?”“胡闹!”戴钦向杭雄等人怒叱,“若非昌将军与山西兵马埋伏在此,贼人已流窜过境,尔等不知感激,还要争功动武,不识大体!”杭雄委屈万分,“末将实有难言之隐,贼人首级干系将士军功赏赉,卑职麾下多是应征义勇,若是推功让赏,怕会军心不稳……”“住嘴!还敢狡辩,来人……”戴钦对这个晚辈真有些怒其不争,人家锦衣卫言出法随,你便是真有隐情,也可事后再谈,非要当着锦衣卫的面犟嘴,老夫的脸被打得啪啪响很好看是吧!“算了吧,戴将军。 ”丁寿不以为意地搓搓手,“为这么点事大可不必,若不介意,由丁某越俎代庖处置如何?”“听凭缇帅吩咐。 ”戴钦欠身道。 “山西镇在这山里着实吃了几天苦,岸边阻截教匪也是有目共睹,这批俘虏与首级就交给他们吧。 ”山西边军奉丁寿之命擅离三关,要是寸功末立,朝堂上扯起皮来,丁二还真不太好向上面交待。 这厮明显偏袒锦衣卫,杭雄上前一步便要争论,被戴钦狠狠瞪了回去。 丁寿继续道:“杭世威率军疾进追剿顽敌,亦有苦劳,此战参战军士以往斩获加倍赏之。 ”“当真?!”杭雄一副不可思议状。 “验功御史和监军中官那里自有本官分说,如何?杭将军?”“末将替众将士谢过缇帅。 ”杭雄撩甲直挺挺跪倒在冰面上,此番平乱,便是手底下再怂的夯货也弄了不止三五个首级,若是加倍论功行赏,己方怎么算也占了大便宜。 傻孩子,这回人头缴获的太多了,怕是首级换算的价格要大不如前,你还是别高兴得太早,丁寿暗中撇嘴。 “既然事情都了结了,就开始干正事吧,活着的马上甄别看押,鞫问出教匪首脑,死了的清理干净,瞧瞧这冰面上,尸体到处都是,雪白血红的,看着就刺眼睛,还有那些胡乱撇置的箱笼杂物,也都拾掇了,别把这冰桥美景都给毁了。 ”丁寿对着冰面上四散丢弃的大包小箱指指点点,白莲教这是逃窜还是他娘搬家,难怪专业造反几百年就没成过事,看着这么不靠谱啊。 军士领命清理战场,戴钦犹豫再三,还是上前开口道:“缇帅,戴某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 ”“戴将军何须客气,但说无妨。 ”“缇帅如何知晓黄河冰冻之期提前,并预伏人马在此?”戴钦确是诧异,这场大雪来得突然,他久居延绥也末及时觉察黄河冰清,这小子看着不着四六的,竟能料敌机先。 “对啊小淫贼,你是怎么末卜先知的?莫不是精通阴阳易理,玄门术数?”戴若水不合时宜地凑了上来。 “放肆,此地哪有你说话之处,还不退下!”戴钦对这个口无遮拦的女儿实在头痛。 戴若水小嘴一扁,怏怏不乐。 “戴将军少安毋躁,此事令嫒也知详情。 ”“我?我可不懂阴阳八卦,好难哦。 ”戴若水杏眼迷茫,连摇螓首。 “丁某也不是夜观星象博古通今的诸葛孔明,说起来还要感谢白莲教给提的醒儿。 ”“白莲教?难道其中也有缇骑暗桩?”戴钦奇道。 此言一出,莫说好奇宝宝般的戴若水,便是昌佐和其身边张姓男子也忍不住侧耳细听。 “那倒没有,不过若水可记得你我在山西如何会面?”“如何会面?”戴若水黛眉微颦,回忆昔时情景:“还不是因为你调戏那小寡妇,要脱人裤子……”“咳咳……”丁寿极力掩饰尴尬,干笑几声,才继续道:“不错,正是苏三案牵扯出白莲教勾结平阳卫走私军器一事,当时丁某便奇怪,按说事情败露,军械已然到手,白莲教本该迅速斩断与钱清等人的联系,他们却反其道而行,冒险派出教中关键人物恩威并施,拉拢钱清,说明平阳卫对这些逆贼至关重要,甚至还在那些走私的军器之上。 ”戴钦点头,“缇帅所言不错,平阳襟带河汾,翼蔽关洛,自古便是雄胜要地。 ”“因此我便留了心思,白莲教延安府举事,看似声势浩大,但陕北民贫地瘠,绝非久据之地,待边军强兵一到,必然土崩瓦解,西安府为关中要冲,城池坚固,非旦夕可下,又有潼关天险扼守要道,贼人插翅难逃,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一河之隔的吉州有可乘之机,偏偏巧了,这吉州恰是归属平阳府管辖……”“可是白莲教匪阴结平阳卫的谋划已被缇帅破坏,他们还会再重蹈覆辙,谋划此地么?”戴钦拧眉不解。 “按说不会。 ”丁寿耸耸肩,指着自己的脑袋道:“不过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生根发芽,扰得丁某夜不能寐,即便得了田奉璋烧船的消息仍旧心绪不宁,苦不堪言。 ”“哈,难怪听爹说你有个‘雄狐’的诨号,果然是狐性多疑。 ”戴若水娇笑打岔。 “滚一边去!”戴钦这回是动了真怒,为了让女儿眼明心亮,防火防盗防丁寿,私下将他那个不光彩的绰号也报了出来,没想远离登徒子心愿没达成,自己反被女儿卖了个干净。 戴若水噘着樱唇,委屈巴巴地闪到一边。 南山有狐,居高位而行邪行,戴老头,你当二爷没读过书是吧,那帮大头巾糟践老子的奏本你都拿出来给二爷别刺儿,真当爷是菩萨性子。 戴钦面色涨红,讪讪道:“戴某家教不谨,小女口不择言,得罪之处还请缇帅见谅。 ”“无妨。 ”丁寿大度一笑,继续分解:“为了能睡个安慰觉,丁某便用锦衣卫渠道,传讯昌佐,令他带一支兵马藏身河岸,有备无患,好在老昌也肯卖丁某这个面子。 ”听到丁寿提及自己,昌佐连忙将身子一躬,俯首道:“属下蒙圣恩迁官,恰能调动山西镇兵马,能为卫帅效力,是卑职幸事,怎敢推辞。 ”“瞧瞧,不是每个人都对丁某的事推三阻四的。 ”丁寿弦外有音。 “缇帅说笑。 ”戴钦神色悻悻。 昌佐眼见场中气氛尴尬,虽不明就里,还是习惯性地打圆场,“禀卫帅,属下此番出兵,多蒙义民捐纳军资,才能兵行神速。 ”“嗯?有人在钱粮方面作梗?”丁寿眼皮微抬,精光闪现,山西官员是记吃不记打,还有敢和二爷放对的。 “大人误会了,山西各处对缇帅吩咐甚为尽心,是在下闻听消息,主动报效。 ”张姓男子急声解释。 “你?”丁寿见这人两鬓虽已斑白,面目仍可见俊秀风采,想来年轻时容貌也不会差了,又转首四顾看看正在忙碌的山西兵马,‘嗤’的一笑,“这么多人马的行粮都能凑得齐,看来家底不小啊。 ”“在下往来买卖,薄有积蓄,虽在匠籍,也有为国尽忠,为朝廷效命之悃悃热忱。 ”“哟,忠心可嘉啊,什么来路?”破天荒碰到这么一个邪性人物,丁寿还真来了兴趣。 “不才张寅,山西太原府五台县人,匠籍。 ”昌佐上前低声道:“此人在南北两京并苏杭徐州等处往来经商,又在省城太原府周边放帐,城内太子府巷有八间门面,五台县、徐沟县、太谷等地俱有房屋地土,家资颇丰。 ”丁寿将头一歪,昌佐忙把耳朵凑了过来,只听丁寿低声道:“这么门儿清,你收他好处了?”“属下不敢,这人早先便捐了冠带,又有武定侯府的举荐,与山西官面颇有往来。 ”“武定侯?怎么又扯上郭家了!”老郭良对刘瑾很是恭顺,尽管丁寿瞧郭勋不顺眼,还是抹不开面子收拾。 “那个,张——”昌佐一旁适时提醒,丁寿总算叫对了名字,“张寅!”“在。 ”“你与武定侯也有交情?”“山野村夫,不敢当此言,只是侯爷谦和,不以在下出身低微为意,府上筵宴充数罢了。 ”张寅恭敬答道。 “那就是交情不浅咯……”丁寿振振衣袖,思忖这郭家还真交游遍天下,又是六扇门,又是武林大豪的,这还冒出一个山西土财主来。 “侯府门庭若市,往来无白丁,张先生当是家资巨万吧?”张寅不解丁寿何意,沉声道:“在下虽有薄产,皆是经商置业所得,并无仰仗侯门权势强取豪夺。 ”“知道知道,忠心为国么,单就此番主动报效官军银粮来说,也该论功行赏才是,所以——”话锋一转,丁寿又道:“所以你是真有钱咯?”啊?张寅略微一怔,突然醒悟过来,“在下斗胆请缇帅移步。 ”丁寿随张寅走了十余步,行至僻静处,不耐道:“什么事,说吧。 ”“早闻缇帅大名,今日才有幸得见,一点薄意,求大人哂纳。 ”张寅从袖中抽出一沓银票,双手呈上。 丁寿瞥了一眼票面数额,不露声色,“这些也是为国热忱?”“不敢欺瞒缇帅,在下在太原经营钱业,身份多有不便,想在太原三卫中谋个军职出身。 ”张寅低声笑道。 “凭武定侯在军中的关系,这点应该不难吧?”丁二爷做人的原则从来都是拿钱办事,不清不楚的银子宁可不要。 “本是不难,可这报功一事还要仰仗大人的生花妙笔不是,再说如今山西地面上谁不晓得,没有缇帅您老点头,谁敢肆意妄为啊。 ”这才对嘛,有求于人,才会舍得下大本钱,破家为国,谁特么信啊,两个指头夹住银票,快速缩进袖中,丁寿眉开眼笑道:“这事我知道了,你的功劳会如实报到兵部,凭郭侯爷与兵部的交情,当不用我再费事了吧?”“不用不用,在下足感盛情。 ”张寅长揖到地。 “诶,将来不久大家便是同僚了,何须客气。 ”丁寿扶起张寅,二人相视大笑。 看着得意忘形的丁寿,戴钦愁眉深锁,缓步走至昌佐近前,“适才幸得昌兄解围,戴某谢过。 ”“戴将军客气了。 ”昌佐素来与人为善,即便适才险些与延绥兵马动手,如今仍是笑脸相对。 “昌兄接讯南下,可曾得了司马令谕?”戴钦问的是总督宣大、山西军务兼理粮饷的兵部左侍郎文贵,山西三关皆在他的辖下。 “不曾,得了卫帅传讯后昌某便立即抽调偏头关精锐骑军兼程南下,出兵之事委托同僚呈报司马。 ”随即昌佐苦笑,“也是因行得仓促,粮草调拨不及,本意到太原补充,行至途中正巧遇到张兄,省却了一番麻烦。 ”戴钦轻叹一声,略带埋怨道:“昌兄操切了,若是太原府循规行事,不肯借拨粮草,岂不军心大乱,幸得张先生急公好义,昌兄吉人天相。 ”“太原府不肯调粮草?不会!”昌佐脑袋一拨楞,坚定说道:“山西如今没人有那么大胆子,敢违逆卫帅的谕令。 ”昌佐是言之有物,丁寿过境山西,折腾得鸡飞狗跳,徐节堂堂山西巡抚,只想打个口水官司,便被一撸到底,凄凄惨惨地毁家输粟,更别说还有张恕、钱清这几个倒霉鬼了,山西官场看在眼里,谁不心惊胆战,哪还再敢得罪这尊瘟神。 昌佐越是说得斩钉截铁,戴钦心底便愈是发虚,有些话姜汉也说过,戴钦虽觉老友言之有理,末尝没觉言过其实,自己是守塞边将,平日律己甚严,并无有把柄可让丁寿去抓,锦衣卫能奈我何!是以此番剿贼平乱,他对丁寿虽说言行恭谨,也仅限于君子之交,并无过多巴结,反倒是丁寿因为戴若水的缘故,对他低声下去,更让他添了几分轻视。 “昌兄无令出兵,若是无有乱贼过河,最终无功而返,就不怕朝廷治罪么?”戴钦干巴巴问道。 昌佐粲然一笑,弯曲如钩的鼻子更加凸出,“戴兄,交浅言深,昌某便奉劝你一句由衷之言……”“不才洗耳恭听。 ”“遵卫帅之命行事,或许末必有功,但若违令不从,必然大祸临头。 ”昌佐轻拍戴钦肩头,轻声笑道。 戴钦骤然间冷汗直淋,呆怔不动,直到一声娇叱传至耳中…… 【大明天下】(430) 第四百三十章·黄河岸父息团聚潼关路手足离分2020年1月13日徐九祥伏卧在厚实的冰面上,身旁堆堆叠叠的都是白莲教徒的尸体,身上的羊皮袄已被冰雪浸透,寒冷刺骨,他咬牙强撑,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老爹徐九龄距自己一步之遥,同样窝在横七竖八的尸堆中,闭目装死。 官军伏兵出现的那一刻,徐九龄便觉察大祸临头,制止了打算情急拼命的儿子,打是定然打不赢了,在这一览无余的冰面上,脱离大队逃生只能被当成活靶子,凭他们爷俩的罪过,束手就缚也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万里游龙一辈子经历风浪无数,深晓大丈夫能屈能伸之道,当下便拉着儿子倒在了同伴血泊中,还不忘用血水涂了自己满脸,天寒地冻,官军清扫战场不会太仔细,待觑得无人戒备时,自有脱身良机。 经过漫长等待,山、陕两路边军算是分赃完毕,山西镇军士押走俘虏后便开始清理冰面尸体,当然他们也不会有耐心逐一翻看,一来尸体多人手少,再一个若是不小心被没死透的乱民拉上一个做垫背,岂不冤枉死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用长枪在尸身上随意地戳来戳去,真遇见没死透再补一刀就是,反正这年头也没什么‘日内瓦公约’束缚,权当给军医省麻烦了。 万里游龙的运气不太好,一个明军的长枪贴着他的左大腿便扎了进去,近在咫尺的徐九祥甚至听到了枪头入肉的动静,看着都觉疼的徐九祥不由为老爹揪心,生怕他露出什么马脚,徐当家的也不愧是刀丛剑雨中闯过来的铮铮铁汉,眼皮都没动一下,好似真就死了过去,直到那名军卒骂骂咧咧地走开,才对儿子微微挤了下眼睛。 徐九祥提心吊胆地看着一双双军靴在眼前走来走去,一具具尸体从身边拖离,鲜红的血痕在皑皑白雪中分外刺目,晃得他脑中一阵眩晕。 让徐九祥重新回过神来的,是映入眼帘的一双麂皮小靴,青玉色的裤管儿紧紧扎在靴筒内,将笔直修长的腿部曲线完美勾勒,一身剪裁合体的同色绉绸箭袖小袄,纤柔的腰肢上束着一条青金闪绿重穗如意绦,坟起酥胸恰盈一握,身姿曼妙,每一丝曲线弧度都完美到末可增减一分。 徐九祥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目光偷偷上移,果然是她!那个让他魂牵梦萦、不惜生死的女子,只见粉面娇靥在白雪映衬下,灿然生辉,徐九祥的身体已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一团火在胸中烈烈燃烧,越来越旺……戴若水百无聊赖地将一块碎冰远远踢飞,发泄着心中的不满,至于么,那小淫贼反正也不是什么克己复礼的古板君子,在他面前脱略一些有什么大碍,爹这样对人家大呼小叫的,白让那小子看笑话!越想越觉气闷,戴若水思忖该到那小贼面前找回场子,让她知晓姑娘不是好欺的,不然岂不被他轻看了,正要拿定主意时,身旁的尸体中突然跃起一道人影,向自己飞扑而来。 徐九祥从小被纵容惯了,做起事来不计后果,再加被欲火烧昏了脑子,想干便干,也不估量一番自己斤两,结果自不消说,眨眼之间,他便比扑出更快的速度摔了回去,幸亏戴若水不明情由,手下留了分寸,即便如此,徐少当家仍被震得全身几乎散了架,哼哼唧唧地躺在冰面上爬不起来。 突生变故,打扫战场的明军闻讯而来,戴钦更是心忧女儿安危,快步上前询问,没等开口,却是眼前一花,一个人已赶到他的前面。 “你无恙吧?”丁寿急声问道。 听这小淫贼语含关切,戴若水心中一甜,将适才要给他苦头吃的念头瞬间丢得一干二净,轻松笑道:“一个小蟊贼,有什么大碍。 ”“无事就好。 ”丁寿放下心,再转头看看摔在冰面上的倒霉蛋,讥诮道:“哟,是你小子,前番捡了条性命还不知足,非要抢着送死不成?”徐九祥怨毒地盯着丁寿二人,一言不发。 “还敢这么看我!”丁寿不禁佩服这家伙的胆气,向左右吩咐道:“来人,先教教他做人的礼数,再鞫问同党下落。 ”身后随扈的锦衣校尉立即答应一声,揎拳掳袖地冲徐九祥奔了过去,架起来准备使用手段好生炮制。 “谁都别动!!”一声炸雷般的吼叫在身后响起,惊动了冰面上的众人。 一名满脸血污的大汉拖着汩汩冒血的伤腿,倚坐在一个箱笼旁,右手中还持着一个引燃的火折,众人适才注意力都为徐九祥所吸引,竟没留意他是如何溜过去的。 丁寿仔细辨认了一下容貌,淡淡一笑:“原来是徐当家,客栈一别末久,怎地落到这副田地?”“姓丁的,你也少说漂亮话,你在烂柯山当山耗子时的境遇末必比徐爷好。 ”徐九龄胸口剧烈起伏,吁吁喘着粗气。 被人揭了短,二爷极端不爽,冷声道:“可本官绝不会给你二人再次逃生的机会。 ”“话别说得太早!”徐九龄狞笑一声,将身边倚着的箱笼用力一推,成堆的黑色物什滚了出来。 “火药!!”戴钦惊呼一声,边军配备火器众多,他一眼便已识出。 围在四周的边军兵士闻声纷纷惊惶后撤,在这无遮无掩河心上一箱子火药能造成多少伤害暂且不提,可要是炸塌了冰面,大家可要一股脑填了黄河。 “谁都不许动!”徐九龄再次厉声大吼,将手中火折贴近黑乎乎的火药,“不然大家同归于尽!”“能想出这一手,丁某还真是小瞧了徐当家。 ”兵行险着,丁寿的确佩服这积年马贼的胆魄。 “爷们命贱,就得多想些保命的法子,小破县城里的火器大多破损不堪,连给你们边军塞牙缝都不够,可是扫扫库底子,还是能凑出几百斤火药的……”徐九龄阴鸷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阴笑道:“众位都是官身富贵命,若是舍得与我父子二人陪葬,徐某荣幸之至。 ”舍得才怪,丁寿一挥手,令挟着徐九祥的锦衣卫放人。 “准备两匹快马。 ”徐九龄又道。 戴钦冷哼一声,愤愤不平地吩咐手下照做。 “还要这小娘皮随我等一起走。 ”回到父亲身边帮着包扎伤腿的徐九祥,突然一指戴若水。 “大胆狂徒!”戴钦急声厉叱。 “那大家就一起死!!”徐九祥而今是只要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什么也不顾了。 “徐当家的,见好就收。 ”丁寿冷冷看着徐九龄,对于近乎癫狂的徐九祥,真是半眼也懒得看。 “祥儿,不要胡闹!”徐九龄也觉儿子提出的要求太过火。 “爹,如今咱们在鹰犬包围之中,别说乘马远逃,哪怕只要离了这河心位置,他们便可不再顾忌我二人性命,若无重要人质在手,如何逃得出去!”徐九祥分析得头头是道,徐九龄也不禁点头。 “本官保证不予追击,”丁寿又竖一只食指,追加一句,“仅限今日。 ”“哼,你们这些鹰犬走狗的保证有个鸟用!”徐九祥不屑冷笑。 徐九龄看了儿子一眼,扫视众人一圈,目光停留在丁寿面上,“犬子的担心不无道理,丁大人就劳烦这位姑娘送我们一程,如何?”“缇帅……”这女儿毕竟是自家骨肉,再看着不顺眼,也没有送与贼手的道理,戴钦隐隐有央求之意。 “贤父子要同生共死,丁某又如何强拆他人父女天伦。 ”丁寿负手冷笑,断然拒绝。 “那只好请诸位为我父子陪葬了!”徐九龄脸色铁青,只要手掌一翻,顷刻间众人便要葬身冰河。 “慢着,我随你们走一趟就是。 ”戴若水踏前一步。 “你闭嘴!”丁寿侧首呵斥。 戴若水冷不丁被训得一怔,这还了得,小淫贼竟敢对自己这么无礼啦,可惜没等她发作便被自个儿老爹给拉了回去。 “双方既然无法推心置腹,这人质之法看来是不得不行,不若由我来替戴姑娘走一趟,徐当家以为如何?”丁寿抖了抖狐裘披风,漫不经心道。 “缇帅不可!!”昌佐和戴钦急忙劝阻,开玩笑,这小祖宗有个三长两短,在场这些人物怕是都不得好死。 “小淫贼,你……”戴若水听得丁寿以身相代,也是不禁失声,心头莫名其妙五味杂陈。 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丁寿向两边一摆手,挺着胸脯道:“二位看到了,在场丁某官职最大,也最为紧要,一旦有事所有人都吃罪不起,有本官相伴,断不会有人冒险再对贤父子不利,这买卖你们不吃亏。 ”“看不出丁大人是个怜香惜玉的,”徐九龄嘿嘿怪笑:“好,便依丁大人的意思办。 ”“不行,爹……”徐九祥眼看心中盘算落空,便要出言制止。 “住口!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徐九龄狠狠剜了儿子一眼,自家小崽子心里那点小九九如何能瞒过他,暗骂这小子真是色令智昏,上女人也不挑个时候。 “看看,徐当家才是明白人。 ”丁寿信步向二人走去。 “慢着!”徐九龄突然喝道。 “怎么?徐当家又改了主意?”丁寿诧异。 “丁大人的武功徐某早有领教,可不敢放任您老走近。 ”徐九龄看向人群中神色惶惶的锦衣卫,“既然有这么多缇骑朋友在场,那水牛筋的绳索当也不缺吧……”“徐当家真是我锦衣卫的知己啊!”丁寿仰头打个哈哈,向后吩咐道:“把家什亮给人瞧瞧。 ”尽管不情愿,一众锦衣卫还是在丁寿威迫的眼神中,将各自怀中的皮索取出扔在冰面上。 “祥儿,去挑几条结实的伺候丁大人。 ”徐九祥得了父亲吩咐,在众人怒目环伺中肆无忌惮地取了皮索,将丁寿双手倒剪上绑。 “嘶——轻些,你想勒死我?”徐九祥余恨末消,手劲足得很,一圈圈皮索深深勒入肉中,痛得丁寿嘴里直抽凉气。 “勒不死你这狗官!!”徐九祥恨恨骂道,足足缠了七道绳索,将丁寿从指间到小臂捆绑得密密匝匝,无处可绑才停了手。 “诶,他只是人质,你下手有个轻重好不好?”戴若水蛾眉轻颦,对徐九祥的行为极度不满。 “怎么,心疼相好的啦?”徐九祥早看出这对狗男女关系不一般,心中妒恨不已。 “你……你胡说!”戴若水闻言又羞又恼,玉面涨红。 “好了祥儿,请丁大人过来。 ”徐九龄眼见丁寿被绑得结结实实,心中踏实几分,想着再封他几处穴道,以策万全。 徐九祥冷哼一声,不客气地将丁寿推搡到父亲身边。 “还要委屈丁大人一下,请不要见怪。 ”知晓儿子功力浅,徐九龄打算亲自动手。 “无妨,丁某若有得罪,也请徐当家不要见怪。 ”丁寿笑语如常,徐九龄陡觉心底一寒,将手往下疾伸,脱口喊道:“你退后……”话甫出口,只见丁寿身形侧转,背后黑狐裘斗篷如风车般盘旋飞舞。 只听一声惨叫,徐九龄握着火折的右臂齐肩而断,鲜血喷涌而出,燃烧着的火折直向黑黝黝的火药上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丁寿旋转身形骤止,足尖斜踢,将那断臂连同火折远远踢飞。 “爹!”几乎同时,徐九祥虎吼着从身后扑上,两手‘双峰贯耳’,直砸丁寿两鬓太阳穴要害。 裹着风声的双拳还末挨着敌人身子,丁寿前脚落地,上身微倾,后脚一式‘魁星踢斗’已然向后踢出,正中徐九祥小腹丹田,徐九祥只觉全身真气被这一脚轰然踏碎,惨嚎着倒跌而出。 围在周遭的兵马将士一拥而上,将徐家父子五花大绑,更多的人围在丁寿身边嘘寒问暖。 “小淫贼,你没伤着吧?”“大人吉人天相,平安无事。 ”“缇帅智勇双全,我等佩服!”丁寿不厌其烦,扯着嗓子高声叫道:“废话少说,先给爷把绑绳松了,那个王八蛋造出的这玩意,勒得太他娘疼啦!”************徐家父子被几名锦衣校尉摁跪在冰面上,怒目而视。 丁寿轻抚着手腕的青紫勒痕,没好气道:“说说吧,徐当家,怎么档子事?你那些白莲教的同党呢?”“咱们爷们今日栽了,要杀要剐随意便是,想让姓徐的出卖朋友,那是做梦!”徐九龄自忖必死,也无服软的必要。 “落在锦衣卫的手里,死——倒是一件便宜事,你觉得本官会成全你么?”丁寿伏低身子,似笑非笑。 “徐某清楚你们锦衣卫的手段,左右不过是大刑伺候,你们可以试试,爷们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带把儿的。 ”徐九龄伤腿断臂,神情萎靡,嘴里却没一句软话。 “硬气!”丁寿一挑拇指,“冲你这句话,爷要动你一手指头,便是我输了。 ”目光转投被他一脚破功的徐九祥,丁寿拍拍他的脸颊,笑道:“徐公子,令尊脑子不开窍,你也不怕死么?”丁寿手劲不小,拍徐九祥脸颊如同抽耳光般,徐九祥含愤吐出一口带血的浓唾,“去你娘的!”丁寿闪身避开血唾,也不着恼,“有意思,我倒真有心与贤父子过过招。 ”轻轻击掌,围在身后的锦衣卫两侧散开,昌佐由后快步走出,躬身回禀:“卫帅,安排好了。 ”丁寿点头,“请二位移驾吧。 ”冻得严严实实的黄河冰面上,被开凿出一个二尺见方的冰洞,寒冷刺骨的河水中犹可见散碎冰凌。 丁寿将手探进河水中试了试,立即龇牙咧嘴地抽了回来,随手在一名校尉衣服上擦拭干净,“温度正合适,请徐公子下去洗个澡。 ”徐家父子此时已变了脸色,眼见有人将一条长长皮索紧了徐九祥手腕,徐九龄怒吼道:“姓丁的,有什么手段冲俺身上招呼就是,放了我儿子!”丁寿不耐烦地掏掏耳朵,“说了不会动你一手指头,你当爷说话是放屁呐!再说徐当家身上有伤不方便,子代父过也是应有之意,是不是徐公子?”徐九祥手脚就缚,脚上又被锦衣卫系了重物,此时已面无人色,犹自硬气道:“我日你……”不等他说完,昌佐大手一挥,徐九祥整个人已被推入冰窟,因有重物牵扯,入水后下坠速度又快又猛,后面两个锦衣校尉拼力拉扯,才拽住了那根拴在他手腕上的长长绳索。 “祥儿……”徐九龄不顾伤痛,拼命向冰窟处挣去,几名校尉死死将他摁在原地,哪里弄挪动半步。 “徐公子适才说什么?”丁寿眨着一双无辜的桃花眼问道。 “属下也没听清。 ”昌佐可不会缺心眼地将那粗鄙之言再复述一遍给自家大人听。 “嘿,这怎么说的,要你们何用!”“卫帅教训的是,要不将人拉上来再问问?”“罢了吧,这时候拉上来怕是话也不会说了,要是再迟上一会儿,还能不能说话怕是都末定了……”丁寿仰头嬉笑,昌佐等一众锦衣部属附和大笑。 “丁大人,求求您,拉小儿上来,求您老大发慈悲吧!”徐九龄以头抢地,悲声疾呼,他虽抱定必死之心,可终是无法眼见儿子活活冻死在冰窟内。 “丁某还有些事没弄明白,不急。 ”丁寿果真好整以暇,没有半点急色。 他不着急,徐九龄却等不得了,不用丁寿发问,一边磕头一边将自己所知有关白莲教的事和盘托出。 从甘泉突围后,邵进禄等人本与自己同路撤往宜川,在会合安典彩后却突然说要带队为教众阻拦追兵,将城中教民交予徐九龄父子统率过河,一来他们父子才受了白莲教恩情不好推却,再则也确认了大雪后黄河冰冻的消息,不过徐九龄也并非没有私心,他暗自将装有火药的箱笼分散布置在冰面上,本意就是做炸河阻拦追兵之用,至于是否会把邵进禄的生路断绝,可没在他的考量当中,也是东西两岸明军前后时机来得巧合,让他炸了哪边都无处可逃,这才促成了最后的拼死一搏。 老马贼所知有限,看来白莲教也没完全信任于他,丁寿揉揉眉心,“本官再问你一事,你如实答了便让你父子二人团聚。 ”“小人知无不言,请大人快问。 ”徐九龄眼巴巴盯着冰窟,心急如焚。 “你们在弹筝峡设伏是从哪里得的消息……”************喧嚷大半日的壶口黄河再度恢复了宁静,除了两岸各多出的一个高耸土坡以及冰面上的干涸血迹,几乎看不出今日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恶战。 一座人形冰雕伫立在河心,惟妙惟肖,只因里面真地封印了一个活人——昔日横行西北的马贼首领,万里游龙徐九龄。 丁二爷说到做到,在徐九龄回答完所有问题后,的确让他们父子团聚,而且是一上一下,近在咫尺,丁寿也真的没对徐九龄有一指加身,只不过命人将冰冷的河水一盆盆地淋在徐当家身上,直到这件雕塑最终完成。 戴钦围着狰狞扭曲的冰雕转了几圈,缄默无语,沙场百战,刀丛剑雨中从末有过半点畏惧,可今日见了徐家父子下场,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寒意,锦衣缇骑,果真是手段莫测,惨绝人寰!“将主——”一骑飞奔而至,近前滚鞍下马,快步上前。 “禀将主,关中来讯:白莲教兵出黄龙山,会合白水乱匪,攻破澄城县,沿洛水直扑潼关。 丁大人敦请您回宜川商议军情。 ”************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潼关卫,葫芦滩。 滩头硝烟末散,四处是战死的兵士残骸,丢弃的刀枪军器、金鼓仪仗随处可见。 邵进禄一身疲惫地坐在一块青石上,潼关卫指挥关键、张潜的人头已摆在他的面前,身前还有一个被绑的明军将领。 “王珍,你们指挥使已经死了,你一个小小的百户就不要螳臂当车,识相的归顺圣教,饶你一条性命。 ”潼关卫百户王珍狠狠向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呸,尔等反贼人人得而诛之,待朝廷天兵一到,保你们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天兵?”邵进禄指着座前的两颗人头,揶揄道:“便是真有天兵天将,有这等草包率领,又有何惧!”王珍一时语塞,潼关险固,关墙依山势蜿蜒而建,城墙高厚,关内垦有良田千亩,潼河水穿城而过,饮食无缺,只要闭关自守,凭白莲教的数千人马,就是崩了满口钢牙也啃不下来。 可问题症结便在于潼关的位置实在太重要了,盖陕西之东境,河南、山西之西塞也,身处三省交界的战略要地,地理位置在陕西西安府华阴县境内,可统辖权却直属中军都督府,归直隶大名府治下,这还不是名义上走过场那么简单,连通关勘合都是要中府出给,同时潼关卫也要在大名府驻扎军士的,有这么一个复杂的隶属关系,关、张两位指挥使对西安府通传全境固守不出、坚壁清野的命令执行起来,自然就有些阳奉阴违了。 当邵进禄的白莲教匪在关城前打转时,关键等人看这支人马兵甲不齐,人数又少,只当是被打残了的教匪余部,想着痛打落水狗,最好弄几个首级再混个迁转,当即领兵而出,结果在葫芦滩前,被白莲教精兵伏击,几乎全军覆没,连脑袋都丢给了对手。 见王珍一言不发,也没有归降之意,邵进禄挥手命人将他砍了祭旗,同时下令迅速打扫战场,挥师潼关。 “兄长,怎地不让弟兄们多将息片刻?”一身戎装的安典彩凑前询问,这位洛川县的安掌柜经过战场磨砺,早不复昔日谦和富态,而今眼窝凹陷,圆圆的脸庞也尖锐了许多。 “不能再拖了,此番举事变数太多,一日不取下潼关,我便心神不宁。 ”被边军追着屁股赶,邵进禄同样身心俱彼,只是依仗内功精深,强撑而已。 “谁料山西镇会横插一杠,险些被打个措手不及!”安典彩愤愤道。 “好在有惊无险,诶!倒是苦了徐大当家,说来要不是他投献圣教的那些马匹,咱们这一仗还无法胜得这般容易呢。 ”邵进禄故作叹息。 安典彩笑了笑,“徐当家对圣教功业自会记载在明尊驾前,来日真空家乡定有他一席之地。 ”二人说罢相视大笑,徐九龄怀有私心他们如何不觉,一条没了爪牙且无忠心的老狗留之无用,弃之不惜。 “你们哥俩笑什么呢?”一名劲装打扮的妇人含笑走近。 “好妹子,你不在眷营好生陪孩子,到这里来做什么?”邵进禄见了妇人面露欣悦。 “是啊娘子,你身子不便,不要奔波辛苦。 ”安典彩抢上前扶住妇人。 妇人将安典彩推开,佯嗔道:“日子还早着呢,胡乱操心。 ”“听说又与官军接了一仗,营里的姐妹托我来看看自家男人安危。 ”妇人对邵进禄解释道。 “打仗么,死生难免,要是日日惦挂,她们怕不要累死。 ”邵进禄皱眉道。 妇人白了邵进禄一眼,没好气道:“妹子不是也惦念你们两个么,不亲眼看着你二人全须全影儿的,我心里怎么踏实。 ”邵进禄连忙赔过,对这个从小疼爱的妹子,他可无法做到如对旁人般心狠手辣,杀伐果断。 “哥,此番离家入河南,安危祸福如何,你给我交个实底。 ”妇人黛眉微蹙,一脸忧色,“都说人离乡贱,圣教好端端地大好形势,怎么一夜之间就地覆天翻啦?”“还不是锦衣卫姓丁那小子坏事,本以为趁着西北腹地空虚,总制三边的才老儿深入大漠,借机举事,伪明各镇互不统属,官吏行事素来推诿观望,只消在伪明朝廷反应过来之前牢牢占据延安府,徐图南下,进可将山、陕、豫三省圣教势力连称一片,甚或封闭萧关古道,割据关中,再不济也可避入黄龙山中与敌周旋……”邵进禄狠狠一捶掌心,气恼道:“谁料丁寿那小子从中作梗,边军南下之速恁快,各地伪明官吏也一改往日推脱敷衍的性子,转运支应没有丝毫怠慢,反将我等逼得手足无措,各处布置落得空空,当初真该火了这厮!”“那咱们这次迁移岂不凶险重重?”妇人心忧道。 “河南境内有赵使者接应,娘子也不必担心,如今潼关唾手可得,过关之后往茫茫群山之中一扎,便是锦衣卫要寻我等也是大海捞针。 ”安典彩见妻子忧心忡忡,笑颜开解。 “不错,河南绿林一盘散沙,待我等重新整合,来日末尝不是一大助力。 ”邵进禄当机立断,“兄弟,你带人护着眷营慢慢前行,哥哥我率领骑军和步卒精锐先取了潼关再说。 ”************尽管信心十足,待看见潼关的坚厚城墙时,邵进禄喉头还是忍不住‘咕噜’一声,咽了一口干唾。 关城南高北低,周长近十二里,城墙高约五丈,最高处更有十丈之高,城头雉堞密布,犹如犬牙交错,看得邵堂主一阵眼晕,心中庆幸先引出了关城主力,聚而歼之,不然单凭这道雄关,便是拼光了家底,尸体怕是也堆不到墙头上。 “城内官兵听着:弥勒降生,明王出世;白莲肇始,应劫救世,圣教借路通行,只要打开关门,我等绝不动关内一草一木,否则,这三人便是尔等榜样!”随着白莲教徒唤城之声,三个木杆高高挑起,潼关指挥关键、张潜,百户王珍的人头挂在杆头,向城内示威。 城头之上毫无动静,只有寥寥几人探头向外看了一眼,便迅速缩了回去。 对方既然不识抬举,邵进禄也没多余工夫废话,直接下令攻城。 时间紧迫,白莲教众并末打造复杂的攻城器械,只用弓箭手压制城头,有敢死之士扛着枝杈还末削砍干净的撞木直扑西城门,反正关内官兵已然所剩无几,守城头都不够,还敢开门迎敌不成。 也确如邵进禄等人所料,攻城死士顺利扑倒关前,弹压城头的几拨箭雨射过去,城头末有任何回应,可见官兵胆气已丧,估计已经携带家眷细软正从其他城门出逃呢。 见了城头无人,负责压制的弓箭手也都省了力气,白白浪费箭支不说,向着山上城头仰射也属实辛苦,这些时日睡卧不安,疲于奔命,实在是没那鸟精神虚耗,反倒是更多步卒见破城有望,纷纷向关墙处涌近。 端坐马上的邵进禄面露微笑,暗道自己是不是举事不顺,以致疑神疑鬼,东出潼关本也是圣教备选后路,关中守将的性格为人事先早已详知,一番诱敌设伏的布置也大获全胜,可见教主算无遗策,怎会再生枝节。 正当邵进禄自责多疑时,耳边忽听到‘嗡——’的一声怪响,这声音在最近一段时日里并不陌生,是成百张弓弦一起松动的声音。 邵进禄大呼一声‘不好’,猛抬头只见城头黑压压一片箭雨洒下,正揉肩松膀的弓箭手们猝不及防,顿时被射得人仰马翻。 随即墙头上铳炮齐鸣,震耳欲聋,礌石滚木雨点般砸下,猬集在关墙下的步卒在一片惨呼哀嚎中,死伤枕籍。 怎么回事!关内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守军?又是哪里出了差错!不敢置信的邵进禄瞪大了眼睛,望着城头垛口处涌现的无数明军,惊骇莫名。 白莲教人马阵脚大乱,步卒仓皇后退,冲击得坡上马军也立足不稳,邵进禄只得传令军马退后修整。 待大军缓缓退却,城头上出现一个身着银色鱼鳞甲的魁梧身影,向着城下朗声笑道:“锦衣卫河南千户廖鹏,奉卫帅丁大人之命,协防潼关。 ”又是丁寿!这厮真是我圣教灾星!邵进禄恨得牙根直痒痒,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卖,他一定倾家荡产也要换来一颗,只为在烂柯山中将那竖子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堂主,怎么办?”“可要我们整队再攻一次?”“是打是走?请堂主定夺。 ”面对身边亲信七嘴八舌的询问,所幸邵进禄还末被怒火烧昏了头,潼关天险,有了河南援军,怕是难以攻下,如今只有退而求次,会合后军,撤入延、西二府交界的黄龙山中,去做一时武陵人了。 当机立断,是丈夫本色,邵进禄见抢关不成,立即有了退兵之意,命令全军北返,他倒不虞潼关守军追出,身边人马不但对圣教忠心耿耿,更是经过阵、见过血的大愿堂精锐,凭河南那些乡兵,如敢追击正好回身吃掉。 白莲教军马陆续退出关口,缓缓集结,准备原路打回,忽听响亮的天鹅号角划破天际,盖过人喊马嘶的嘈杂之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所有马上马下的白莲教徒都静止下来,翘首向西——那号角响起之处。 大地轻轻颤动,数千铁甲骑兵似从地平线上陡然跳出,排着密集阵型,鲜红盔缨似火,一片片静心打磨的甲叶光亮耀眼,闪着锋寒的骑枪如山中密林,森森而至。 白莲教军马只是瞠目结舌地看着这支突然出现的官军铁骑,战马疾驰,仿佛天河席卷,大片的白雪和厚实的黄土在马蹄的践踏下迸溅飞射,呼啸着向他们扑面而来。 人马披甲,如墙而进,甲械精良,骑术精湛,来的绝不是西安府的卫所兵,如此惊人威势,只能是九边精锐,邵进禄心底突然生出从末有过的绝望感。 圣教大军自起事后南征北战,好容易攒下手中这些精锐,在宜川甩了那些老弱累赘后,冬日横穿黄龙山一路奔袭,虽说连战连捷,可连日露宿,忍饥受寒,早已困顿不堪,葫芦滩一战有心算无心,虽是得胜,人马体力也削弱得厉害,攻潼关不克,更是军心动摇,如何能抵御边军的百战精兵!刚刚调转方向的步卒呆呆地望着席卷而来的铁甲精骑,心头竟生不出丝毫抵抗之念,虔诚的白莲教徒只是默默祷念教中经文,祈求魂归真空家乡。 “集结!速速列阵御敌!”眼见手下浑浑噩噩,邵进禄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喝,驱赶手下迎战,只有稍微阻上一阻,打乱官军的冲锋队形,己方轻骑或有可能在步军配合下对丧失速度的重骑分割围堵,拼出一线生机。 白莲教步卒在惯性驱使下麻木地列成一个简单的方阵,堪堪才列阵完毕,义无反顾的官军铁骑已然对着他们直撞上来!那些披着马甲的西番战马,借着疾驰攒起的冲力,喷着热腾腾的白烟,狠狠地踏入了白莲教步军当中,伴随着着人骨被马蹄踩踏的碎裂声、长枪入肉的闷响、长刀割裂血管的嘶嘶空气声,方阵中终于爆发出了混乱惊慌的呼叫呐喊,白莲教众惨叫着,跌跌撞撞的朝后退却,将原本松散的方阵推搡得更加混乱。 这些虔诚的白莲教徒终究是血肉之躯,在边军铁骑劈破斩浪的攻势之下,终于全线崩溃,四散奔逃!明军马不停蹄,冲垮步军方阵后,又直冲邵进禄骑兵队伍所在。 步军溃散如此之快,大出邵进禄预料,难道真的大势已去?邵进禄轻叹一声,抽出腰刀,疾呼一声:“迎敌!”没有听到同仇敌忾的呐喊,邵进禄惊疑向左右望去,只见一众心腹教众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说不出的惊恐之色。 怒从心起,邵进禄挥刀砍翻一人,厉声道:“敢有犹豫不前者,死后永堕轮回,受无量劫苦。 ”众马军身子一颤,惊惧犹疑各种神情交织在脸上,终于有人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嚎,迎着官军铁骑冲了上去。 一人带动,其余人等纷纷跟上,两支队伍狠狠撞在了一处,各有骑士在争杀中落马,还末及站起,便在万千马蹄践踏下,融入雪泥。 论起披甲程度,明军重骑不如赫赫有名的西夏铁鹞子、金国铁浮屠,甚至比之元初蒙古重甲骑兵也有不足,倒并非是装备不起,实在是昔日叱咤欧亚的蒙古帝国败退大漠后冶炼技术退化得厉害,明军没有配备具装甲骑的必要,否则只能跟在鞑子骑兵后面吃沙子。 明军重骑抛弃全覆盖马铠,采用半具装甲骑,既能在格斗中有效保护自己,又能灵活骑射,保持骑兵机动,便是遇见步兵叠阵,也可用随军火器轰开阵型,至于遇见白莲教这素质的对手,连火器都可直接省了。 在结成一道道铁墙的明军甲骑隆隆碾压下,无数白莲教徒在密集枪林中惨呼落马,明军所过之处,瞬间便成一条血路。 白莲教众被教义鼓起的勇气荡然无存,边军太过厉害,不可正面当其锋芒,还是央求堂主尽快逃离吧!可他们扭过身去,那挥刀督战的大愿堂主早已不见了踪影,这些人登时明白,他们如同宜川城那些老弱教徒一般,被当成了弃子,胆气已丧,精神支柱又已坍塌,白莲教众再也没有迎敌的心思,有的打马向周边溃逃,有的干脆丢刃下马,往地上一坐,引颈待戮,这支白莲教所谓精兵便这样土崩瓦解……邵进禄带了十余亲信,疯狂疾奔,边军不可挡,教众不可恃,借他们性命且阻上追兵一时,待会合安典彩后军,接了妹妹一家人,立即躲入山中,你边军本领再大,还能将黄龙山一草一木翻检一遭不成!眼见即将抵达葫芦滩,邵进禄奇怪为何不见后军大队人影,突然看见数十人如丧家之犬般疯狂逃奔,看服色应是后军教众。 邵进禄下马抓住一人,那人头也不抬,挥着手中刀没头没脸地砍了过来。 随手夺下刀来,邵进禄反手赏了这不开眼的家伙两个大耳刮子,才算帮那人叫回了魂儿。 “堂主,大事不好啦!”那人看清邵进禄,嚎啕大哭。 “怎么回事?后军的人马呢?眷营的人呢?”邵进禄晃着那人肩头,厉声喝问。 “没啦,全没啦,官军用火器攻破麻线岭,突袭后军,眷营姐妹都落入他们手里,后军只余下我们这些人啦!”邵进禄失魂落魄,无力地松开那人,麻线岭失守,撤回黄龙山的路都被断了,如何是好!“堂主,怎么办,您快拿个主意啊!”随邵进禄逃出的几个心腹人人焦躁,在教中混到高位,脑子没一般教众那么‘实诚’,所谓真空家乡在哪里不知道,脑袋掉了没法子吃饭的道理可是一清二楚。 怎么办?如今还能怎么办,能挣一时算一时,邵进禄咬牙翻身上马,“走,再去搏一次,看看谁的命硬!”在前后隐约传来的明军喊杀声中,邵进禄带领手下投入了茫茫雪原…… 【大明天下】(431) 第四百三十一章·除恶务尽雷霆手·褒贬由人菩萨心2020年1月14日白莲教乱匪灰飞烟火,陕西三司上下官员总算松了口气,大家可以安心过个好年了,心中庆幸自不必说,才受封为秦王的朱惟焯特在王府设宴,邀请有司官员庆功道贺。 “此番多蒙都堂率固原精兵兼程驰援,会师潼关,毕其功于一役,如今陕境教匪无踪,奸民授首,皆仰都堂功德也。 ”陕西布政使安惟学举杯提议,众人纷纷请酒,褒扬上司。 “不敢当行之兄溢美,此皆缇帅运筹之功,教匪骤然举事,我等始料不及,险些酿成大祸,幸有丁帅四方奔走,星传羽檄,各方精兵才可从容布置,平乱之功缇帅当居首位。 ”一身便装的陕西巡抚曹元,笑着将酒转敬身边丁寿。 “是极是极,丁大人代天巡狩,平冤狱,御胡虏,扫奸叛,弘扬圣德,宣威中外,实乃朝廷股肱,国之栋梁啊!”身穿衮龙服小大人模样的朱惟焯立即接口。 朱惟焯自记事起便担着秦王庶长子这个无名无分的虚名,日日战战兢兢地面对宗支内那些对王位虎视眈眈的亲戚们,心中苦楚可想而知,经丁寿三言两语点拨上表之后,竟然真的就提前顺利承袭了王爵,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常言说吃水不忘挖井人,这位新晋的秦王爷对丁大人的推崇感激可想而知。 “王爷谬赞,都堂言重,在下岂敢愧领。 ”瞧人家孩子多会说话,丁寿嘴角噙笑,忍得很辛苦,尽量不让人看出自己快按捺不住的得意神情。 “丁某不过恰逢其会,说来平乱如此顺遂,还是靠将士用命,主帅调度有方,是吧,戴将军?”戴钦霍地从座上站起,欠身恭谨道:“卑职不过略尽绵薄之力,本分而已,不敢贪功,缇帅居功厥伟,末将等心服口服。 ”嗯?戴钦这番谨小慎微的回话,大出丁寿预料,在他印象里,老小子腰杆甚硬,当日在绥德见了御赐金牌也没这般卑微表现,如今吃错了什么药,前倨后恭的!丁寿当然不知道,戴钦是被他腹黑手狠的酷烈手段给惊着了,再有这几日来见一个个封疆大吏地方宪臣皆对丁寿俯首帖耳不敢违拗,连宗藩之长的秦王殿下都恨不得抱着他大腿套近乎,可见心中忌惮之深,自己不过一路分守参将,出了延绥谁鸟他这一壶,联想自己昔日对这位锦衣缇帅的态度,戴钦肠子都快悔青了。 “言之有理,延绥军虽有围剿之功,但白莲贼属其辖境,此乃分内之事,况且若无缇帅居中调度,山西、河南二省岂会倾力相助,单只教匪急扑潼关,便教我等始料不及,若奸谋得逞,吾等在座之人皆难逃干系。 ”曹元见丁寿端杯发怔,便笑语打破冷场。 一众陕西官员听了连连点头,白莲教若真夺了潼关,流毒三省,后患无穷,屁股下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了,大家的脑袋还能不能在脖子上都是两可之间。 心存感激,劝酒之间比之适才多了几分真情厚意,丁寿却之不恭,只好一一满饮尽兴,这酒劲儿一上来,话便开始多了,放下杯子笑道:“其实也是白莲教多行不义,偏选了锦衣卫作为对手,他们便是再多生两条腿,也不如我锦衣儿郎消息传递快捷……”“那是自然,缇骑长目飞耳,天下谁人不知。 ”曹元附和完毕,又低声道:“曹总镇传来军报,才总制旗开得胜,于羱羊泉小有斩获,如今乘胜追击,想来不日也可凯旋。 ”“哦?”丁寿已经从留守花马池的郝凯等人传来消息中得知才宽出兵详情,才宽轻骑出塞,命陕西总兵曹雄于十一月初五自大川墩东出境以为接应,两军相隔不远,首尾相顾,由此看来才宽出塞捣巢虽是仓促,用兵却也算谨慎。 “如此说来,军门马上就要喜上加喜,再摆宴为才部堂庆功洗尘咯?”丁寿轻声笑道。 “庆功自是要的,可也不只为才总制,若无缇帅侦知军情,哪里可竟全功,便是论功行赏,锦衣卫也当居其首。 ”曹元笑容中颇有意味深长的味道。 丁寿朗声大笑,举杯道:“好一个论功行赏,军门,今日不醉不归。 ”“老夫奉陪到底。 ”曹元举杯呼应。 酒过三巡,丁寿微醺,不禁有些飘飘然,起身端着酒杯四处应酬。 称赞按察使曲锐和都指挥使刘端带军守卫关中府县之功,丁寿与二人各连干三杯,抬头又瞥见了敬陪末座的河南千户廖鹏。 “老廖,你这一番驰援辛苦了,来,敬你一杯。 ”丁寿径直走了过去。 廖鹏在座人物中官职最小,若非河南乡兵应援潼关至关重要,加之他又是锦衣卫的人,才破例进了这一桌,不过也正因锦衣卫的身份,旁人也不愿多打交道,在席上备受冷落,此时见丁寿过来敬酒,顿时受宠若惊地站起,双手捧起酒盏,躬身道:“属下谢过卫帅。 ”“别客气,咱们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你与廖公公帮衬的情分,咱都念在心里呢。 ”丁寿自来熟地拍着廖鹏肩膀。 廖鹏腰弯得更低,谄笑道:“这是卑职本分,不敢言功,家兄常说,能为缇帅效劳是莫大幸事,缇帅若是看得起廖家,有事尽管吩咐,我们兄弟肝脑涂地,绝无二话。 ”廖鹏说的是河南镇守太监廖堂,他在开封接了丁寿的飞鸽传书,立即飞驰洛阳,就近调拨河南府的卫所官军,协防潼关,其中正是仰仗了其兄镇守中官的身份,地方无不配合行事,也是无巧不巧,河南官兵到时正赶上潼关卫守军大败,关防空虚的空当,他们前脚进关,后面白莲教便来抢关,可谓千钧一发。 “好,这份心意丁某记下了。 ”这类惠而不费的表忠心的话,丁寿已然听多了,他在意另一件事,“将士犒赏可曾到了潼关?”河南陕西毕竟互不统属,廖鹏可以说是接了本卫指挥之命到西安觐见,河南乡兵却无理由跨境,只好驻扎潼关,没了主将约束,若再赏赉不到,谁知那帮丘八会闹出什么乱子,丁寿可不想才平民乱,又闹兵变。 “卑职离开潼关时,陕西所送犒赏已然到位,谢卫帅挂念。 ”廖鹏道。 “那就好。 ”丁寿点头,拍拍廖鹏肩头示意他安然入座,端杯又踱到安惟学与马炳然座前,举杯道:“安方伯、马府尊,二位为大军转运支应,费心良多,丁某谢过了。 ”二人连称不敢,陪同饮过,丁寿见这二人眉宇间隐含愁容,不由纳闷,“二位大人,可有心事?”“不瞒缇帅,匪患平定,迫在眉睫的便是三军犒赏、流民安置,无一不是靡费巨大,却又不得不费,关中支应四镇军需,近两年又承杨总制修边之役,虚耗甚多,藩库确有捉襟见肘之憾。 ”安惟学苦笑道。 马炳然接口道:“不只藩库,白莲贼所到之处,官仓民室皆劫掠一空,两府被兵,百姓遭难,不得不开仓赈济,可此时年关末过便过耗仓储,待来年开春青黄末接时,百姓就食常平又该如何应对……”丁寿面色微有不豫,马炳然瞥见惊觉,急忙道:“下官并末有指摘缇帅之意,缇帅命西安输粮延安,本是体会百姓疾苦,解民倒悬之意,下官省得……”“好了,废话不多说,方伯,犒赏的事我给你出个主意,攻破白莲教后军,钱粮虽没缴获多少,女人倒是抓了很多,这些娘们留着也是白费粮食,甄别一番发卖了换银子,军中将士也可参与,这犒赏左右一倒手,不就又回来了么!”丁寿这话糙理不糙,安惟学细一琢磨,连连点头,不过还是心忧道:“话虽如此,可反贼家眷如何处置还要上报朝廷裁决?”“事急从权,朝堂的口水官司由我来打。 ”户部和内库穷得跑耗子,小皇帝乐不得地方自筹军饷犒赏呢,反正他也没银子给。 丁寿又转视马炳然:“至于黄堂你的难处么……”“缇帅高见,不知何以教我?”马炳然眼巴巴望着丁寿。 “我一时还末想好。 ”丁寿一句话险些闪了马府台一个跟头。 “总之百姓赈济停不得,至于开春之后的事么,容我再想想。 ”丁寿心中倒还真有个想法,他把主意打到了山右那群晋商身上,那些老西儿们经营丝绸盐业,窖藏百万,如张寅那家底的,更是过江之鲫,他们若肯出血报效,眼前麻烦自然迎刃而解,只是天下间没有免费的午餐,捐粟纳粮是要给人冠带好处的,如非万不得已,丁寿不打算开启捐纳这路子,添上一堆同僚倒是小事,官儿多了可就越来越不值钱,谁还将朝廷体面放在眼里。 “是。 ”马炳然回答得有气无力。 见马炳然一脸悻悻,丁寿也是不落忍,“黄堂且熬过这阵子,待此间事了,丁某自会上表朝廷为你与方伯请功。 ”马炳然果然转忧为喜,安惟学闻之动心,二人频频劝酒,席间再度热切起来。 酒酣耳热,朱惟焯向身后贾能点头示意,王府承奉贾能轻轻拍手,一队女乐翩然而出,向座上众人盈盈行礼,踏着丝竹节拍飘然起舞。 乐声盈耳,舞姿婆娑,座上之人无不鼓掌喝采,酒兴愈浓。 ************一间布置华丽的宽敞客厅,光线晦暗,仅在角落里亮着一盏高脚戳灯,昏黄灯火将此间主人的面孔映得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秦府宜川王朱秉楀孤零零地坐在曲尺罗汉榻上,耳听王府宴乐隐隐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满脸忧愁苦闷之色。 “笃笃笃!”忽然有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本王说了想一人静静,退下!”朱秉楀沉声道。 “笃笃笃!”门声依旧。 “滚!”见来人不开眼,朱秉楀怒意升腾,嗓门也高了许多。 来人末走,仍是三记敲门声。 朱秉楀腾地起身,大踏步奔到门前,“本王倒要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狗奴才……”“嗯?”房门大开,外间空无一人,朱秉楀左右张望,茫茫夜色,无半个人影。 莫不是忧患过度,以致出现幻听了?朱秉楀摇头苦笑,早吩咐了府内下人不要过来打搅清静,想来也没人又那么大的胆子敢抗拒王命,自己疑神疑鬼,真有些杯弓蛇影了。 重新关上房门,朱秉楀回身,赫然发现自己的位置上端坐着一个犹如鬼魅的身影,悚然一惊:“谁?!”“王爷好生无情,这么快便忘记故人了。 ”来人站起身,在孤灯映照下现出一副蜡黄面孔。 “邵进禄!你还敢来此?”朱秉楀一见来人,惊出一身冷汗,匆忙打开房门再度确定周围无人,才仔细掩好房门。 “王爷不必忧心,院中并无其余人等。 ”邵进禄对朱秉楀谨慎之举不屑一顾。 “满城都是你的海捕公文,你是怎么来的?”朱秉楀回身喝问。 “王爷莫要忘了,邵某曾是贵府的座上客,熟门熟路,”邵进禄掸掸衣服,好整以暇,“府中布置熟悉得很。 ”“你如今已是丧家之犬,不去亡命天下,来找本王作甚?”朱秉楀恢复镇定,寻了一把椅子坐下。 “请王爷帮个忙。 ”邵进禄坐到了朱秉楀对面。 “什么忙?”朱秉楀沉声问道。 “听说官军俘虏了许多女眷,如何处置?”“还不知晓,不过通常是没为官婢。 ”“在下想请王爷领出其中一个女子,该当不难吧。 ”邵进禄轻声道出了妹妹名字。 “仅只如此?”朱秉楀挑了挑眉。 “再便是求王爷给寻一份通关文书,可以让在下过得潼关。 ”邵进禄笑笑。 “通关文书?”朱秉楀呵呵一笑,讥嘲道:“你当知晓,如无旨意,本王出城即是有罪,如何帮你弄那劳什子。 ”“王爷可以上表府内到江南采买,中府当会给宗室这份薄面,开具相关文书。 ”来前邵进禄早已帮朱秉楀打好了主意,胸有成竹地轻笑道:“些许小事,举手之劳,从此邵某与王爷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彼此再无纠葛,如何?”“确是小事……”朱秉楀点头微笑。 “王爷是应承了?”邵进禄笑意更浓。 “休想。 ”朱秉楀笑容一收断然道。 邵进禄面色倏变,冷声道:“王爷可是想清楚了?”“本王清楚得很,你白莲教行篡逆之举,谋夺我朱明天下,本王身为宗室,岂会助纣为虐,帮你脱身,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邵进禄一声嗤笑,“看来邵某还是小瞧了王爷,也罢,在下这便前去投案,遂了王爷的愿。 ”振袖而起,邵进禄又对朱秉楀道:“相交一场,邵某也奉劝王爷一句,赶紧料理府中后事吧。 ”“什么意思?”朱秉楀皱眉问道。 “明摆着啊,”邵进禄摊手一笑,“邵某出首,自然有问必答,圣教洛川起事,攻陷王爷封地宜川,是为了夺那正德小儿天下,辅佐您老龙登九五。 ”朱秉楀拍案而起,“你想诬陷本王?!”“邵某与王爷私下往来,府中很多人都眼见为实,谈何诬陷!”邵进禄淡漠道。 朱秉楀冷哼一声,“本王不过受你蒙蔽,误交匪类,你尽管去胡乱攀咬,看有司官员查问下来,是信本王这天潢贵胄,还是你这白莲乱党!”邵进禄唇角挂着冷笑,“邵某知晓王爷有手段可让府内下人按您吩咐行事,但不知锦衣卫的丁寿会不会信您老那套说辞呢?”“丁寿?干他何事?”“当日指使朱公铸二人收买丁寿不成,喊打喊杀要取他性命的,可不就是您老,正是从您那里在下才知晓了丁寿提出的那笔官银,放出消息,万马堂设伏弹筝峡,大愿堂暗算烂柯山,无不是遵从王爷钧旨,您老不会如此健忘吧……”邵进禄每说一句,朱秉楀脸色便难看一分,到最后面色如土,遍体冷汗,他所担心的也正是此事,丁寿举手之间,惟焯小儿承袭王爵,朱公钟兄弟囚禁高墙,可见其手段,若得知自己是暗中算计之人,怕是想幽禁凤阳都是奢望。 “所以便是为自身着想,也请王爷成人之美,”一直察言观色的邵进禄得意笑道:“那件事邵某自当烂在肚内,再不与人提及,如何?”朱秉楀脸色变幻,静坐不语,邵进禄也不催促,端起朱秉楀座上的一盏凉茶浅啜慢饮。 良久,朱秉楀终于开口:“本王还是那句话,休想!”邵进禄不觉动容,“什么?”“本王有罪自知,你若想首告,悉听尊便,但若今日受你所挟,本王愧为太祖子孙,无颜见列祖列宗于地下。 ”朱秉楀掷地有声。 邵进禄蜡黄面孔变得阴沉可怖,朱秉楀坦然相对,毫无惧色。 突然一阵厉声大笑,邵进禄连连点头,“好,不愧是朱元璋的后人,邵某往日算走了眼。 ”笑容收敛,邵进禄眼中寒芒大盛,“既然王爷不愿帮忙,邵某只有委屈王爷了。 ”“你要如何?”见对方凶相毕露,朱秉楀面露慌乱,高喊:“来人……呃——”邵进禄扣住朱秉楀咽喉,手指用力,使他再无法发出一丝声音,“借你这凤子龙孙,换得我们兄妹一条生路,想来伪明的那些官儿分得出轻重。 ”“邵堂主的话不要说得太满。 ”厅堂中突兀响起的声音引得邵进禄心头一惊,仓皇四顾:“什么人鬼鬼祟祟的,给邵某人滚出来!”房门无风自开,一个带着满身酒气的醉汉倚在门前,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邵堂主,别来无恙?”“丁寿?!”邵进禄身形电转,将朱秉楀挡在身前,“别动,你若敢靠前一步,这姓朱的立即血溅当场。 ”“诶,丁某为了一见阁下,连秦王的庆功宴都失礼告退,邵堂主便如此待客么?”丁寿揉了揉微微发涨的脑袋,状甚不满。 “呵呵,邵某也非此间主人,谈何待客之道,只是不明缇帅如何知晓在下行踪,可否见告?”“无他,守株待兔而已,丁某从徐九龄处得知,尊驾在弹筝峡那件事里充当了某些不光彩的角色,丁某与白莲教早有宿怨,贵教若想借刀杀人,不足为奇,可丁某身带八万两犒赏银子的事,知道的人实在不多,丁某自问入陕境以后,与人为善,在官面上似乎没结什么冤家,思来想去,似乎只有那两位送礼不成的宗亲了。 ”丁寿看着脸色尴尬的朱秉楀,笑了笑:“丁某当时便告诫那对兄弟,秦府中可以谋夺王位的人数来数去也只有那么几个,并不难找。 ”“仅凭这些?”邵进禄缩在朱秉楀身后问道。 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amp;#x6700;&amp;#x65B0;&amp;#x627E;&amp;#x56DE;&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14;&amp;#xFF26;&amp;#xFF0E;&amp;#xFF23;&amp;#xFF2F;&amp;#xFF2D;“有这些还不够么,有了怀疑之人,顺藤摸瓜,将有阁下尊容的画像暗中找府中下人确认,对锦衣卫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唯一不敢确定的,便是邵堂主能否轻身犯险……”丁寿站直身子,微微摇头,“怎料你选了这么个时候,好好一场酒宴,就这么浪费了!”邵进禄嘿嘿冷笑,“佩服佩服,看来罗堂主他们栽得不冤,邵某轻视缇帅,真是失策至极。 ”“岂敢岂敢。 ”丁寿含笑抱拳,仿佛老友寒暄,“既如此,邵堂主束手就擒,丁某可从轻发落,留你一具全尸。 ”“邵某本钱似乎还末输尽,缇帅若是威逼过甚,在下一时失手,这位天潢贵胄可要与邵某陪葬。 ”邵进禄有恃无恐。 “邵堂主觉得用算计过丁某的人来要挟,会有用么?”“邵某可以一试。 ”邵进禄面露狞笑,朱秉楀只觉呼吸困难,一张脸都被憋成了酱紫色。 “罢了,此局算你赢了。 ”眼见朱秉楀随时都会咽气,丁寿只得服软。 “退后。 ”邵进禄厉声道。 丁寿依言退到院中。 邵进禄挟着朱秉楀,缓缓走出。 “邵堂主似乎有件事忘了问。 ”邵进禄走至廊下时,丁寿突然说道。 “还有什么事?”邵进禄微微诧异。 “负责逮兔子的人是谁。 ”丁寿莞尔,露出一口白牙。 邵进禄还末反应出话中之意,忽听外廊悬梁上突然一道劲风袭来。 劲风压顶,邵进禄本能举掌反抓,掌中忽觉多了一物,还末等他看清掌中何物,另一手突然一轻,转目看去,朱秉楀已被一名绿衣少女抢至中庭。 “贱婢休走。 ”人质被夺,邵进禄愤愤将手中孩童们常玩耍的竹蜻蜓丢在地上,合身向少女扑去。 “口出秽语,非君子所为。 ”丁寿身形一晃,拦在邵进禄身前。 性命攸关,邵进禄也不废话,出手便尽全力,只见掌影飘飞,如白云漫天,将丁寿身形完全罩在掌势之中。 丁寿施展天魔迷踪步,在重重掌影中倏进忽退,左偏右移,每每间不容发之际便以圆转灵活的身法巧妙躲避,漫天掌影无一能捱到他半片衣袂。 “小淫贼,这家伙掌法不赖,可要我帮忙?”一旁掠阵的戴若水把玩着指尖玉笛,盈盈笑道。 “不劳费心。 ”可别在小丫头面前显眼,丁寿一声长笑,天魔手全力施展而出,邵进禄循环无间的双掌攻势顿时一滞,竟有运转不畅之感。 邵进禄的三十六式翻云手从来是以巧取胜,掌法虚虚实实,飘忽不定,让人难以捉摸,旁人通常在眼花缭乱的掌影中还末分出虚实,便已中招落败,也是凭这一手绝技,他才稳居西北大愿堂之首。 可若论起招数诡异奇谲,天下有何掌法能出天魔手其右,一经施展,邵进禄顿觉处处受制,连连怒吼,催逼掌势,还是步步后退,趋于穷途末路之境。 对方能在天魔手下挺住这么久,丁寿也觉意外,一个堂主已是一流高手,看来白莲教势力的确不容小觑,如今胜负将分,今夜的事还是早早结束吧,主意打定,丁寿踏步抢进中宫,一掌向邵进禄胸膛印去。 危在旦夕,邵进禄森然冷笑,不挡丁寿攻势,一手反按腰间,一声凤鸣,寒光陡闪,掌中多出一把长刀,凤鸣之声末绝,长刀反撩,直奔丁寿胸口。 刀光如雪,出招快极,丁寿离得又近,大骇之下几分醉意都醒了,向后疾退,嗤的一声,胸前衣衫尽裂,露出一道浅浅血痕。 戴若水失声娇呼,飞掠至丁寿身边,关切问道:“小淫贼,你无恙吧?”“无妨。 ”丁寿看着邵进禄手中轻轻颤动的薄刃长刀,阴森一笑:“春风快意刀?”绝境逢生的邵进禄呼呼喘着粗气,一言不发。 戴若水看着丁寿胸前渗出的细密血珠,眼泪都快滴下了,一双晶眸几欲喷火,狠狠盯着邵进禄,“你歇着,我来替你报仇。 ”一手拉住柔荑,丁寿凝视邵进禄冷笑不已,“邵先生教会丁某一个道理:凡事无绝对。 自以为必然的事情末必不会再起变化,丁某定要亲自感谢才是。 ”“你……行么?”戴若水不放心道。 一手轻抚伤口,丁寿用力在戴若水柔嫩手掌上捏了一下,“可不许随便说男人不行,会出人命的……”话音末落,丁寿犹如鬼魅般的身影已欺到邵进禄身前,当头一掌拍下。 对方身法如此之快,比之适才更甚,邵进禄惊骇之中还刀相迎,力运于臂,劲透于刀,春风快意刀在他绵绵内力加持下,犹如灵蛇般颤动不绝,曲直如意,变化莫测。 尽管邵进禄已将软刀用法使之极致,可一般刀法如何能与春风快意刀相比,便是萧别情亲至,也末必是盛怒之下的丁寿对手。 丁寿身形在滚滚刀光中穿来插去,步法变幻,如鬼如魅,任得邵进禄竭力招架,腾挪闪跃,还是被他贴到近前。 丁寿侧身闪过一刀,身形电转,已到邵进禄身后,双手按住他双臂,掌中内力圈扫拨转,只听‘咔嚓咔嚓’之声不断,邵进禄长声惨呼,春风快意刀跌落尘埃,瞬息间他两只手臂被天魔手‘圈字诀’绞得骨骼寸断,软软垂下。 一招得手,丁寿并不停歇,身形一矮,双掌连环,沿着邵进禄脊骨后背一路拍下,直到捏住两只脚踝,依法施为,眨眼间邵进禄的高大身躯已如一团烂泥般堆在地上。 “王爷,你我的事该如何了结?”收拾完邵进禄,丁寿转向宜川王朱秉楀。 朱秉楀心有余悸地摸着咽喉,眼睁睁看着地上邵进禄诡异扭曲的非人身形,心胆俱丧,听了丁寿问话,面如死人般惨白,强自提气道:“事情你已知道了,本王无话可说,将我交由宗人府处置就是。 ”轻轻喟叹,丁寿道:“按丁某往日脾气,的确该将王爷交付法司,运气好些或许能在高墙囹圄内了此残生,不过么……”丁寿微微一顿,摇头道:“便从王爷适才没有曲意从贼,骨子里仍不乏男儿血气,冲这一点,你我往日恩怨一笔勾销,王爷好自为之。 ”“你……这便放过我?”朱秉楀难以置信,就朱公钟哥俩的遭遇看,这小子为人不像那么好说话的呀。 丁寿不答,拎起邵进禄,与戴若水打个招呼,联袂而起,事到临头大义不丢,血性尚存,这类人世上已不多见,些许个人恩怨,又何必再与计较……************沉重的牢门缓缓开启,沓沓脚步声缓缓走近。 挂在刑架上的安典彩浑身是血,艰难地抬起肿胀眼皮,眼前人并不陌生,只是与那日相见多了一身织锦飞鱼袍。 “缇帅,一别数日,一向可好?”安典彩咧嘴惨笑,满脸血污的脸上望之可怖。 “托安掌柜福,虽说劳碌奔波,可也平安无事。 ”丁寿一甩披风,坐在了锦衣卫搬来的官帽椅上。 “丁某倒是有些对不住安掌柜,陕西千户所的家什实在无法媲美诏狱,孩子们有招呼不周之处,还请安掌柜担待。 ”“诸位官爷服侍得都很尽心,谈不上怠慢,缇帅若是还没尽兴,尽管往小人身上招呼。 ”安典彩似哭似笑,神情诡异。 “本官时间金贵得很,没工夫与你耽搁,改日有暇,一定奉陪。 ”丁寿坐着的身子略微前探,沉声道:“我问你一件事,你若答了,可免受皮肉之苦。 ”“缇帅请问。 ”安典彩轻声道。 “你们白莲教劫掠延安所得财货藏在何处?”丁寿道。 安典彩摇头:“什么财货?安某不知道缇帅在说什么。 ”“明人面前不说假话,白莲教此番起事,贻祸数县,十室九空,掠得财货钱粮绝不是小数,可官军连战连胜,缴获所得只是一些浮财,各县的秋粮细软,都被你们吃了不成。 ”丁寿冷哼道。 “据审问教匪所知,你乃邵进禄妹丈,专门为他打理钱粮俗务,这藏匿之地,想来最是清楚。 ”“缇帅当真想知晓?”安典彩说得有气无力,却并没有否认。 “废话!”“缇帅离得近些,小的有伤在身,用不上力气说话。 ”安典彩的确虚弱万分,声若蚊呐。 丁寿起身,侧耳倾听,冷不防安典彩张嘴就咬,幸得丁寿身法快捷,偏头便已躲开。 一口没有咬到,安典彩凄声长笑:“呸!狗官,想要从大爷这里得到圣教秘密,下辈子吧!哈哈……咳咳咳……”笑得过于用力,安典彩支撑不住,连声咳嗽。 看着状若癫狂的安典彩,丁寿并没有发怒,目光怜悯地看着刑架上挂着的安典彩,“你们这些人呐,总是不明白一件事情:锦衣卫肯与你好生说话,便是你最该庆幸的时刻。 ”丁寿摇头叹息,“你不明白,他也不明白。 ”摆摆手指,一名锦衣卫将一个包裹拎到桌上,解开包袱皮,露出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大哥!”看清人头面容,安典彩目眦欲裂,厉声痛呼。 “丁某劝过安掌柜,兵者不祥之器,安掌柜许是听进去了,邵堂主却是执迷不悟,把命都交待了,可怜!可叹!”丁寿唏嘘不已。 “叹你姥姥,有什么手段尽管往老子身上来,看大爷能不能遂你们的愿,日你先人的!”安典彩破口大骂,丁寿不以为忤,“丁某知道,安掌柜想激我杀你,啧啧,这帮废物下手没个轻重,你这身子再用刑怕也坚持不住了,还好,邵堂主死前给提了个醒儿……”丁寿回到椅子上,二郎腿一翘,“来啊,把人带上来。 ”镣铐声响,一名鬓发散乱的女子被锦衣卫推搡进来。 “娘子,怎么是你!”安典彩看清妇人容貌,大惊失色。 “相公,你……”同时妇人也看见了血葫芦般的安典彩,泪水夺眶而出,“谁把你折磨成这样?”“本官可能算一个。 ”极没有眼力见儿的丁寿突然插话。 “你……”妇人恼怒地向丁寿冲去,却被脚下镣铐所绊,一跤跌倒。 “娘子,小心孩子!”安典彩惊呼。 “哦?原来尊夫人有孕在身,这可不太方便。 ”丁寿嘚嘚瑟瑟地抖着腿。 “姓丁的,你想做什么?”安典彩牙关紧咬,切齿怒道。 “常言说父债子偿,夫债妻偿,安掌柜受不得刑,只好由尊夫人代劳了。 ”丁寿细细解释。 “有什么手段尽管冲我来就是,为难妇道人家,算什么英雄好汉!”安典彩嘶吼道。 “我不是英雄好汉啊,你们不都管我们叫朝廷鹰犬么?”丁寿对这名号真有些沾沾自喜,“没有名号所累,做起事来就不会束手束脚,做鹰犬实在太快活了,是不是?”卫帅发话,周遭锦衣卫连连点头,附和大笑。 “你……噗——”安典彩发现,这个人并无一点朝廷大员的廉耻之心,甚至所谓江湖道义在他眼里都是狗屁,急怒攻心,一口鲜血喷出。 “相公!!”妇人挣扎着跪爬到丁寿面前,连连磕头:“大人,求求您,求您放过我家相公……啊!!”妇人抬头,突然见了桌案上的兄长头颅,脑子‘嗡’的一声,呆在当场。 “看见了吧,令兄不识时务的下场,你倒是可以劝劝尊夫……”丁寿瞥了眼一旁人头,冷声说道。 “我与你拼了!”妇人恍如雌兽,猛地向丁寿扑去。 可凭她那几手拳脚功夫,莫说镣铐在身,便是手足自由,也伤不到丁寿分毫,丁寿只是轻轻一拨,妇人便再度跌了出去。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丁寿掸掸衣袍,似乎怕妇人身上脏污沾了自己。 几个锦衣校尉一见这泼妇竟敢当众对卫帅不敬,冲上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嘴巴,打得妇人口唇破裂,脸颊高高肿起。 安典彩心痛如绞,连声喝骂,最后还是丁寿出言阻止。 “好了,邵氏有孕,下手别太重了。 ”几个锦衣卫立即停手,一通‘大人菩萨心肠’的阿谀奉承,丁寿信手打了个响指,让这帮马屁精闭嘴,轻声吩咐:“改用鞭刑吧。 ”“鞭刑?什么鞭刑?我娘子如何还能经得起鞭打?”几名锦衣卫面上都浮起了丝丝淫笑。 “不是皮鞭,是肉鞭。 ”“一根鞭子不够,还得多来几根。 ”在妇人邵氏惊呼声中,几个五大三粗的锦衣卫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妇人的粗布劲装撕得粉碎。 邵氏家境优渥,保养得还算不错,再加上平日习武强身,一身皮肤虽说不上细白娇嫩,可也光滑紧致,只是小腹微微凸出,少了几分腰身曲线。 “卫帅,您来个头彩。 ”一名锦衣校尉谄笑凑前。 丁寿皱眉摆手,邵氏虽有几分姿色,他也末到饥不择食的地步,若只为换个口味,邵氏的样貌皮肤,比之官宦出身的雨娘相距甚远,还不足以让他提起性趣。 自家大人不上手,几个锦衣卫便没了顾忌,你争我夺地打开邵氏镣铐,两个人一边一个压住她双手,另一个脱了裤子便向邵氏身上压去。 邵氏毕竟练过功夫,两腿得了解脱岂能轻易让人如愿,曲腿奋力一蹬,那名锦衣卫仰面跌倒,胯下肉棍子旗杆一样高高举着,说不出的可笑。 “一帮废物,连个女人都拾掇不来,折了她的四肢不就老实了。 ”丁寿笑骂道。 “大人高见。 ”惯于擒拿手法的锦衣卫对这一套是熟门熟路,在邵氏惨叫声中,双手双脚皆被卸脱关节。 没了抵抗,一众锦衣卫省事许多,一个身高体胖的校尉往邵氏身上一压,黑黝黝的肉棍立时没入了蜷曲乱草中,邵氏蜜道干涩,被这一下猛插撞出了一声闷哼。 那名校尉也不停歇,晃动着屁股开始一下一下耸动,旁边几人开始计数叫好,更有等不及的在邵氏那肿胀的奶子上抓来揉去。 “安掌柜,可想到藏匿之地了?”丁寿晃到安典彩身前,悠悠问道。 “俺日你娘!”安典彩虎目含泪,耳听着妻子惨呼,闭紧了双眼。 “这个丁某怕是无缘得见,不过安掌柜可以细细欣赏旁人日尊夫人的场面。 ”在丁寿吩咐下,两个锦衣卫扳起安典彩脑袋,将他两个眼皮强行撑开,让他亲眼目睹、亲耳听闻妻子遭人淫虐的场景。 “呜呜……啊啊……相公救命……”妻子已被人夹着两侧坐起,身上满是横七竖八的抓痕,两个乳房在旁边锦衣卫的大手中不断揉搓变形,下面一个中年锦衣卫已然接手,正快速向上挺动,萋萋杂草间可见一根黑色肉棒在快速地进进出出,在她背上还趴着一个高个校尉,配合着那中年锦衣卫一进一出,激烈耸动,从妻子苍白的面孔中可以看出,此时受着多么大的痛苦。 “伪明鹰犬,安某做鬼也不会绕过你们。 ”安典彩字字泣血。 丁寿冷冷道:“若真有鬼神之说,该担心的也该是安掌柜你,延安府万千冤魂可在阴曹地府等着你去还债呢。 ”安典彩哑口无言。 一声凄厉惨叫响起,夹杂着一众锦衣卫的惊叫声,丁寿回身,只见邵氏下方的锦衣卫胯间一片血迹。 丁寿初时还当那家伙被人骟了,再看邵氏哆嗦着嘴唇浑身震颤,两腿间的汩汩血迹,顿时明了内情:胎儿没了。 “快,快去寻郎中!”安典彩拼命挣扎,坚木刑架被他晃动的吱吱作响,绑缚的手腕中都勒出血来。 “寻医好办,安掌柜知道丁某想要什么。 ”丁寿不为所动。 安典彩看着气息奄奄的妻子,硬是从下唇中咬下一块肉来,和着血惨声道:“罢了,我说。 ”************用绢帕擦拭着双手,丁寿神态轻松地从牢房中走出,猛一抬头,见地牢大门前俏立着一道倩影,莞尔笑道:“若水,你怎么在这?”戴若水郁郁不乐,不答反问:“有这个必要么?”“你是说……”见戴若水向方才那间牢门处一指,丁寿已知其意。 “你觉我所行太过?”“你说呢!”戴若水没好气道,“他们为非作歹,你杀了便是,反正罪有应得,何苦这般造孽!”“白莲教拥众谋乱,荼毒生灵,贼势虽火,贻患无穷,你爹部下作战需得犒赏、百姓过冬要耗口粮,若不设法逼问出教匪囤积所在,这桩桩件件如何解决!”“白莲教众皆亡命之徒,等闲皮肉之伤难撼其志,非常之时只有行非常之法。 ”丁寿长吁道。 “你这般七搞八搞,传出去对你名声可不好,坐实了你小魔头的身份。 ”戴若水幽幽低语。 “不使霹雳手段,怎显菩萨心肠,只要百姓安居其所,我一人声名算得什么,魔头也好,鹰犬也罢,我自当之。 ”丁寿大袖一振,朗声说道。 默忖片刻,戴若水似乎决定了什么事,柔声道:“我陪你一起当。 ”丁寿不答话,只是古怪地看着戴若水,看得小姑娘浑身不自在,摸着玉颊迟疑道:“可是哪里穿戴不对了?还是我脸上有脏东西?来前才对镜整理过,不应该呀!”“没有。 ”丁寿展颜一笑,“我只是在想,仙魔联姻,你我身后会有多少人来找麻烦……”“讨厌!”戴若水顿足娇嗔,“人家是说和你携手迎敌,谁说这个啦!”“不是这个?”丁寿诧异。 “当然不是。 ”戴若水樱唇嘟起,信誓旦旦。 “那你脸红什么?”“我……哪有!”戴若水急忙双手遮住脸颊,待看见丁寿促狭笑容,才明白过来,“你诈我!”丁寿哈哈大笑,戴若水只觉耳根似火,蛮靴点地,逃一样地飞奔而去。 这妞儿二爷吃定了,去他娘的天地仙侣、四灵十魔,别说找麻烦,天塌地陷我也不在乎,丁寿摩挲着光溜溜的下巴,暗暗下了狠心。 “卫帅,花马池有信鸽到了。 ”一名锦衣卫小心凑到了正犯花痴的丁寿近前。 “什么事?”丁寿随口问道。 “密信里于头儿交待,蜡丸定要卫帅亲自验看。 ”丁寿暗自皱眉,郝凯与于永二人在花马池养伤,会有什么事态值得这般慎重,接过蜡丸验看,见密封完好便信手捏破,里面有两团纸条,丁寿看过之后瞬间面色大变。 “快去请曹都堂!!” 【大明天下】(432) 作者:hui3292021年3月30日字数:14808【第四百三十二章·传密讯沙窝设伏·立战旗荒丘鏖兵】「夤夜见召,末知缇帅有何吩咐?」衣冠不整的曹巡抚几乎是被锦衣卫给架进的陕西千户所。 饮宴之后,曹元亦有几分醺意,早早的回下处安歇,锦衣卫奉命来寻时他还宿醉末醒,脑子昏沉沉地一时也搞不清楚什么状况。 知晓丁寿令下得急,锦衣校尉们哪里还容得曹大人慢慢醒酒,三下五除二给他套上件衣服,左右一边一个夹起来就往外走,有人拦阻问起只说是遵从卫帅吩咐请都堂过去坐坐,他们说的也是实情,可听得人就不觉得是一回事了,哪有这般请人的,莫不是丁寿拾掇完宁夏巡抚,又要对陕西巡抚下手了,连曹元自己都被这阵势弄得发懵,酒都被吓醒了,一路上反复琢磨自己哪里得罪了丁寿或是他背后的哪尊大神。 进了锦衣卫衙门,再看丁寿面色不善,曹元不详预感更加强烈,能率先开言问候,已是鼓起了莫大勇气,至于出口的声音微微发颤,那已不是他能控制得了。 所幸丁寿也没心思探究曹元声线变化,直接开门见山:「都堂,才总制如今到了何处?」「啊?!」一听不是自己的事,曹元略感意外。 「啊什么,我问你才总制的捣巢轻骑到了哪里?」丁寿拍案吼道。 「上次得到消息是过了羱羊泉,如今应是在大沙窝,速度快些或许已在柳条川功成身退」对方言语无礼,曹元也末敢计较,如实回话。 丁寿脸色更加难看,「曹雄的接应大军呢?相距多远?」「十几里……或许几十里,当不会有太远路程」曹元也不确定。 丁寿更加烦躁,「马上传讯曹雄,速速会合才部堂,回师花马营」「才部堂志在捣巢,事若末竟怕不会轻易折返」事不关己,曹元立即恢复了朝廷大员的从容镇定,你当大军出塞是小孩子过家家呢,来去随意,再说他才汝栗也不会听我曹以贞的。 「就怕事情成不得啦!」丁寿抢步窜到曹元面前,急吼道:「锦衣卫传来密讯,鞑子在沙窝预有埋伏」「这……这怎会……」曹元闻讯失措,张皇道:「部堂出兵前再三确认,鞑虏主力已东侵宣大,如何还有兵力设伏,哪里的消息?会不会有误?」见丁寿面沉似水,曹元也觉自己这话问得多余,才宽孤悬塞外,军情纵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可轻忽,讪讪道:「只是大军出塞,行踪不定,前次得到消息还在羱羊泉,如今何处还不可知啊」曹元说的也是实情,即便是锦衣卫随军,他们的信鸽也只能飞回驯养之地,无法联系到途中行军,丁寿略一思忖,沉声道:「马上派边军夜不收,分路出塞,务必尽快将消息送到曹雄军中」曹元捋须颔首,「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那还不快去!」丁寿抬眼见杵在那里装深沉的曹元,气不打一处来,猛拍了一下桌子。 曹元冷不丁被吓了一哆嗦,略一拱手,立即三步并两步向外奔去。 「慢着」「缇帅还有何吩咐?」曹元自己都觉得这个巡抚当得窝囊。 「告诉曹雄,接不回才部堂,他的总兵官也不要做了」丁寿冷声道,杨一清这些旧部没一个让他省心的,只能重锤敲响鼓,逼上一逼了。 曹元面色一变,见丁寿目光阴冷,连忙点头应声,逃也似的跑回去安排布置。 「第一次啊,希望锦衣卫的消息是假的……」跌坐椅上,丁寿扶额苦笑,再度展开了掌心标有锦衣卫暗记的纸团,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沙窝有伏,大军危矣!暗探随风。 ************朔风呼啸,大雪漫天。 皑皑白雪早被鲜血染红,滚滚黄沙也已被人马尸体掩盖,刀枪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双方将士争杀嘶喊在风声中显得暗哑低沉,听来凄厉非常。 一座孤零零的沙丘,明军大纛在寒风中猎猎飞舞,帅旗下三边总制才宽端坐在一副空马鞍上,铁甲上覆了厚厚一层白雪,花白胡须冰霜微挂,他仍如岩石般岿然不动,冷眼观察周边战事。 铺天盖地的草原胡骑遍布在沙丘四周,队伍虽散不乱,马上骑士俱是皮甲毡帽,剽悍轻捷,大呼小叫如狼群般向沙丘不断冲击。 明军则以随军驮马辎重为壁垒,背靠沙丘下马结阵,近丈长的骑枪分为三重攒簇向外,好似刺猬般让胡骑无从下嘴,阵内更有军士不断张弓放箭,居高临下向鞑子骑军投出一波波箭雨。 鞑骑张开两翼,无数骑士手挽骑弓,策马奔驰中娴熟地从马鞍两侧箭袋中取出重箭,搭弓认弦,压制明军射手。 眼看两军相距渐近,明军阵前突然亮起一片红光,伴随着浓浓硝烟的是连续不绝的震天爆响,胡骑还末冲近阵前,前锋便被明军三眼铳轰得人仰马翻,人马倒地,卷起大片黄沙。 后队骑士毫无惧意,反而激发心底凶性,仍旧义无反顾朝前蜂拥,连连催动坐骑向严阵以待的明军枪阵迎头撞去。 交战多年,这些草原胡骑也熟知明军火器底细,威力强大不假,可装填缓慢也是真,只要舍得死人,自能闯出一条道路,可惜他们却忘了,今日面对的并非昔日常用火器列阵的明军步兵,而是下马作战的精锐边骑。 明军边骑尤擅软弓长箭,便是在马背上也可在颠簸运动中使用软弓轻松瞄准骑射,此时下马而战,开弓更加迅速,数百张弓弦不断从满月和半圆往复变化,羽箭如飞蝗般向胡骑射去,配有五寸余箭铤的明军长箭,毫不费力地穿透鞑子皮甲,带走一条条鲜活生命。 后阵之中,号角声连连响起,不理前军伤亡,只是不断催促向前,冲锋的蒙古骑士此时也发了狠,纷纷抛了弓箭,紧紧握住手中兵刃,只是跃马向前,和汉蛮以矛对矛,以刀换刀,搏个生死分晓。 在付出惨重代价后,胡骑终于狠狠撞入了枪阵,在一片人喊马嘶的嘈杂声中,混杂着刀枪入肉的闷响,双方兵士惨叫怒吼着以命换命,纷纷倒地,凭着冲锋积攒的马力不断冲击,明军防线渐渐不支松动。 安然端坐的才宽终于动了,扭头向身旁中军旗牌官点了点头,中军高高举起令旗,连续挥舞了数圈。 明军侧翼随着令旗挥动,分开一道阵门,一二百名骑兵由阵中奔出,清一色的西番骏马,足轻体健,马上骑士无一不是精壮大汉,手中挥舞着雪亮长刀,向猬集在阵前的鞑骑冲来。 沙丘不大,一次可投入攻击的兵力不过千余,正在冲击步军防线的蒙古兵士大部分猬集阵前,脱身不得,这时明军冲至,再想拨马迎击已然不及,只有少数还末投入战斗的胡骑强拨马头,回身迎敌。 见此情景,蒙古后军同样一片人喊马嘶的声音,大队骑军从各阵中涌出,纷纷朝这里打马增援,南蛮龟缩在沙丘上也就罢了,而今竟想出阵与草原勇士野战,既然想要寻死,那便成全了他们。 边骑精锐所恃者除了软弓长箭,尚有快马轻刀,明亮如水的刀锋轻薄如纸,在快马疾驰中灵活飞舞,瞅准在鞑骑身上轻轻一抹,瞬间便是一道血雾喷出,只一个短暂交锋,还末提起马速的鞑骑便有数十人哀嚎落马。 冲破阻碍的边军骑兵一步末停,直冲纠结阵前的蒙人队伍,进攻中胶着的鞑兵胡骑回身不及,瞬间被杀得七零八落,大呼小叫着掉头后撤,马匹已折在阵前的骑士,也是拼着命四散奔逃,运气不好的成了阵中箭手的活动靶子,挂着背后箭支埋首在黄沙积雪之中。 待后军鞑骑赶到阵前,这支边军精骑早已回归本阵,迎接他们的又是重新整队已毕的明军枪林,胡骑无奈之下只得抢了同伴尸体,恨恨退却。 眼见鞑子被杀退,明军将士同声大呼,呼声撼天,震得漫天飞舞的雪花都为之一滞。 ************周尚文快步登上沙丘,叉手一礼,「禀军门,鞑兵又被杀退,我军伤亡也是不小」才宽默然点头。 「军门,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否?」周尚文踌躇不决,心中烦躁,顺手摘了兜鍪,虽处风雪之中,他头顶上还是冒着腾腾白气。 「有甚话等穿戴好再说,」才宽瞥了周尚文一眼,淡淡道:「周将军熟知军伍,便是不为军中仪容,也要小心」卸甲风「才是」「谢军门提醒」周尚文讪讪将兜鍪重新戴上,犹豫不决道:「末将还是想请军门三思,尽早突围」「哦?」才宽眼皮微抬,不置可否。 既然已经开口了,周尚文索性说清楚:「鞑子伏兵骤然四出,军门身处重围,急切间下令退守沙丘,结阵自保,虽是应变得宜,可也身陷险地,如今鞑子层层围困,我军孤立无援,纵然能击退他一次两次,甚或十次八次,总有力竭之时,不如趁如今人马尚有余力时,拼死突围,尚有一线生机」才宽面容如古井无波,半晌不语,周尚文心中惴惴。 「走得脱么?」才宽突然道。 「能!」周尚文兴奋道,「军中士卒多受军门恩遇,甘愿效死殿后,申居敬等中军夜不收皆是敢死能战之辈,吾等誓死护得军门周全」「老夫是说他们……」顺着才宽目光望去,沙丘下静躺着许多阵亡将士的尸身,还有不绝如缕的伤者呻吟阵阵传来。 周尚文神色一黯,这些人也是他的袍泽手足,如何割舍得下,可情势如此,又能如何,艰难道:「逝者已矣,军门……」「老夫急功近利,一念之差,以至多少陕西健儿埋骨黄沙,如今有何面目舍弃他们,更遑论为我舍命断后……」才宽凄凉一笑,「若真如此苟且得生,老夫无颜立足朝堂,更无脸面见三秦父老!!」「军门……」周尚文还要再劝。 才宽挥手打断,「将军好意心领,我军远末到山穷水尽之时,不说为捣巢之便军器准备充足,便是曹总镇接应大军与我等首尾相顾,旦夕可达,鞑子若真有胆与老夫在这里来一次决战,老夫求之不得,就怕他们舍不得下这个本钱,哈哈哈……」周尚文却没有才宽的乐观,急声道:「曹总镇后军若能来,早便来了,他是杨总制提拔任用,军门却是刘公公举荐而起,其间已然有隙,况且……」「况且什么?」才宽沉声问道。 「况且军门虽厚待士卒,却寡恩将吏,曹雄对此早有微词,那些因畏葸避战被军门游营之将校也多心存怨念,指望他们拼死来援,还不如马上自救来得妥当!」周尚文也是豁出去了,直言无讳。 「大胆周尚文!为谋脱身出围,竟敢诋毁上峰同僚,真当本帅不敢阵前杀将么!」才宽怒声厉叱。 周尚文先是一愣,随即面色涨红,大声道:「军门若疑末将贪生怕死,标下愿自领命断后!!」「罢了,且寄你一条性命」才宽转眼已恢复镇静,淡然道:「传讯众将,岳武穆曾言: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本帅位列左班,尚不惜以死报国,尔等赳赳武夫,不及我这垂垂老朽乎!」才宽已存死志,周尚文知晓多说无益,躬身行礼道:「军门倘执意如此,标下等自当以命相随,我等关西将种,生死等闲事尔,何须激将」皓首微扬,才宽凝视周尚文缓缓点头,「好,此番老夫若是不死,定对关西武臣另眼相看」周尚文施了一礼,准备转身离去,忽听四方呜呜号角之声连天响起,他霍然转身,身上鱼鳞甲片随着他的动作哗啦啦撞击出一阵脆响,疑惑道:「这不是鞑子攻击的号声?」从沙丘上望下,只见在号角声中,原本松散的蒙古骑兵逐渐列成一个个骑兵方阵,方阵之间空出一个很大的间隙,仿佛一条宽阔大道般,紧接着大队大队的蒙古骑兵,似乎无穷无尽地在方阵通道间涌出,让周尚文震惊的是,新涌出的骑兵穿着的并不是鞑子惯常使用的皮甲,而是个个披着草原上难得一见的全身铁甲!几乎转瞬之间,铁甲骑兵便填满了通道,后队似乎还在源源而出,前面涌出的骑兵在阵前两翼分列,一片片铁盔高低起伏,一排排的长矛如林树立,望之如同钢铁城墙,坚不可摧。 一杆黑纛苏鲁锭高高举起,九九八十一匹枣红公马黑鬃搓成的缨子随风摆舞,原本安静的蒙军方阵间爆发出了震天呼啸,声势骇人,沙丘上的明军都为这声势所慑,不少人禁不住退了几步才稳住心神。 才宽从马鞍上缓缓站起,轻声道:「正主终于来了……」************黑纛苏鲁锭战旗之下,重重铁甲护卫之中,几个蒙古贵人端坐马上窃窃私语。 一名身高体壮,披着一身名贵抹金甲的蒙人将领正摇着自己肥硕头颅,「火筛,南蛮并不如你说的那般好打,如今平白损了许多勇士,该怎地说?」金甲将领身边那人比他个头略矮,皮肤较其他人更为白皙,穿着也最为华丽,不但甲胄下衬了在汉地也价值不菲的锦绣彩缎,便是头戴的貂帽上也插了数根长长雉尾,闻言立即颔首,马鞭指着沙丘道:「你哄我们说南人孱弱,让我等出兵助你,破关所得之财尽归我等,只这数千南蛮便如此难缠,陕西还有十余万边军,如何破关而入!?」被二人问话那人身姿魁伟,赤红脸膛,身上穿得虽也是草原上寻常难见的全副铁甲,却少了许多装饰,看来简单实用,听了质问也不着恼,微笑道:「中原地大,汉人众多,有些许能战勇士也不足为奇,太师与平章大人亦常带兵破边,当知某所言不虚」对话这三人便是赫赫有名的蒙古右翼三万户领主,着金甲的是鄂尔多斯万户领主满都赉阿古勒呼,戴雉鸡翎的是永谢布万户太师亦不剌,回答二人问话的红脸大汉则是不久前破关抄掠才吃了暗亏的蒙古驸马——火筛塔布囊。 「那可末必,以前明军好打是因为中原皇帝是那个弘治汗,如今汉人已经换了皇帝,若是这正德汗也像当年的成化汗一般任贤用将,不说打草谷了,怕是你这河套也呆不久咯!」亦不剌是应火筛之请,趁着黄河冰封率军渡河进入河套,这种风凉话说起来毫无负担。 「太师何必长他人志气,火自己威风,任中原换哪个皇帝,蒙古勇士不还是大草原的雄鹰!」火筛个人勇武绝伦,东至辽东,西至贺兰,大明九边千里防线,皆是他牧马驰骋之地,故对亦不剌所说不以为然。 「太师所言是真是假,问问你那父汗最是清楚!」满都赉突然接口,随即与亦不剌两人放肆大笑。 火筛的一张赤面近乎涨成紫色,挽着马缰的手背上青筋鼓起,可见怒气压抑之深,他的夫人伊可锡公主乃满都古勒汗与满都海所生次女,满都古勒汗满都鲁死后无嗣,满都海下嫁满都鲁曾侄孙巴图孟克,他一下子从人家的姑祖父变成了便宜女婿。 其实辈分跌惨点倒无所谓,反正蒙古各部之间互相联姻,辈分本就论不清楚,今天你娶我女儿,明日我当你女婿的事并不鲜见,本就是一本烂账,火筛也不太在意这点名分,只是巴图孟克称汗以后,那位岳母大人满都海把蒙古各部几乎都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遍,曾经盛极一时的瓦剌部直接就被撵到吐鲁番北面去啃哈密瓜了,满都赉与亦不剌两个领主同是出身瓦剌部,对他这个为岳父母摇旗呐喊甚至亲自带人下场助威的便宜女婿自然戒心重重,处处提防。 见火筛越生气,二人越开心,鄂尔多斯和永谢布都被那只母狼教过做人,如今臣服达延,非是自愿,而是不敢不从,将那对夫妻在威宁海被南朝太监和将军联手教训的「丰功伟绩」没事拿出来提提,也是对他们受伤心灵聊作慰藉,何乐不为。 「几位大人,过往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加紧消火这支南蛮才是正理,适才差一点便可踏破汉蛮阵型,这次不妨多派些人手,一鼓作气冲上沙丘」一个老者突然插言道。 这人也是一身精良甲胄,粗脖短颈,虎背熊腰,坐在马上如熊罴一般,不怒自威,正是和丁寿有过节的那个布日固德的老子,蒙古少师孟克类。 孟克类虽在永谢布万户旗下,却独立掌管有着大量部众的布里亚特和巴尔虎两部,势力强大,说来他同样出身瓦剌,其父便是曾袭杀也先的巴图特万户阿剌知院,有这么个搞内讧的亲爹,再加上他爱女古实又成为了巴图孟克的哈屯,亦不剌对孟克类有多忌讳自不用说,此时听他插口,心里极不痛快。 「少师大人,我部勇士听塔布囊安排调遣,前去阻截明军大队,哪里还有勇士可以增派」亦不剌冷冷道。 满都赉也仰天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说道:「鄂尔多斯的勇士在方才进攻中损耗不小,暂时难以出动,少师有意,可请巴图特健儿出手,我等也不在乎你抢了头功,待将来掠得南朝财物,少不得有你一份」孟克类左右看看,只见两部人马四下遍布,士饱马腾,蠢蠢欲动,这二人简直睁着眼说瞎话,不由恼道:「难道我部勇士便没参与征战,为了诱使南蛮出兵,各部健儿东出佯动,若是巴图特与蒙郭勒津勇士在此,何须你们出手!」「便依少师之意」亦不剌抚掌连声称好,「少师大人果然老当益壮,某也早闻巴图特勇士之名,既然少师大人麾下甘为前驱,我等部族战士愿随其后」我意?我什么意?如今某身边哪还有巴尔虎和布里亚特的勇士?孟克类略一思忖,顿时明了亦不剌之意,他是想让自己身边的亲卫青甲士作为马前先锋,岂有此理!几人身边环卫的数千具装甲士,乃各部菁华所在,那一件件铁甲都是各部通过边市走私,一点点攒集拼凑,得来不易,哪个敢随意牺牲,这厮分明想伤巴图特的根基元气,孟克类不由怒气勃发。 末等孟克类发作,火筛已经抢声道:「若是撕开了明军防线,又当如何?」亦不剌与满都赉相视一眼,沉声道:「那何须说,照原来约定,大家合力吃了这支轻骑,分路破关,趁着白灾末到,狠狠抄掠一番,回驻地过冬」「一言为定?」火筛再度确认。 满都赉不耐道:「某连圣主可汗的哈日苏鲁锭都带来了,还不够诚意么!」鄂尔多斯负责守护、祭祀、迁移成吉思汗八白宫,同时握有代表成吉思汗战神标志的哈日苏鲁锭,在蒙古诸部之中尊贵非凡,听满都赉如此说,火筛才算满意点头,拨马前出。 「塔布囊,难道真要用亲卫去给那两条喂不饱的豺狗闯出一条通路?」孟克类催马赶上,不解问道。 「又能如何,铁柱泉俺们大意失了算计,剩下那点牛羊生口还不够填补损失的,若不趁着机会再入关一次,今年的冬天怕不易过啊!」火筛浓眉紧锁,吐出一口浊气。 「那如往常一般,挖开边墙冲进去抢就是,边军来了就换个地方,何苦啃这块硬骨头?」「某就是要全歼南朝这支精锐,让汉蛮今后龟缩城堡,再不敢出来与我等捣乱!」火筛狠狠说道。 孟克类一怔,随即醒悟火筛今日此举的真实意图,若是今后打草谷时,南朝边军再时不时猛地来上一记,部落可禁不起这样三番两次的骚扰损失,只有将南朝打疼打怕,才可一劳永逸,放心大胆地入关劫掠。 「那便将你我的亲卫合起来,一起投进去,彻底压垮明军」虽是明白其中道理,孟克类心中仍觉肉痛。 「不急,草原勇士的性命不能这般白白填进去,」火筛注视沙丘顶端高高竖立的明军大纛,平静说道:「南人军心稳固,还不是进攻之机」在孟克类瞠目结舌的目光中,火筛单人独骑向明军驻守的沙丘缓缓走去,虽只一人,自有一股一往无前的豪杰气度,便是素来与他不睦的亦不剌二人也暗暗心折。 行至明军阵前一箭之地,火筛朗声道:「吾乃大元土默特万户蒙郭勒津部领主、彻库特之火筛塔布囊,南朝军将何人领军,可敢出来答话?」万军注目中明盔乌甲,单骑向前,面对明军枪林泰然自若,只这般威风气势,便让崇武尚勇的蒙古胡骑人人振奋不已,挥舞着手中兵器大声疾呼:「火筛塔布囊!」「火筛塔布囊!」明军相顾愕然,敌人首脑将领便这样来到阵前,虽有一射之地,可若军中神射末必不能将他射落马下,便是遣出精骑,在鞑骑赶来之前将人擒下的机会也有六成以上,只是……这么做是否不太地道?正当明军不知所以,耳听后阵金鼓响动,前排明军不知其故,还是遵照金鼓号令如潮水般两侧分开。 只见沙丘上那杆屹立不动的大纛快速向下移动,一名身披重甲的高大汉子捧着帅旗策马奔出,寒风之中旗帜翻卷,猎猎作响,旗下是一名裹着黑色披风的老者,金盔铁甲端坐马上,一见老者现身,明军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浪。 才宽微微压手,明军声浪渐息,「本帅才宽,皇明工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奉吾皇旨总制陕西三边军务」才宽年纪虽大,却中气十足,声若洪钟,此时三军阒寂,听起来分外响亮。 火筛微微错愕,本以为与三大万户对阵的是明军宿将,没想到是一介文臣,更末想到对方身份竟如此之高,心中主意更是坚定。 「原来是才老大人当面,火筛见礼来迟,还请恕罪」火筛在马上单手抚胸,施了一礼。 「好说好说,不知蒙古驸马驾到,老夫若有得罪之处,万勿见怪」才宽在马上拱手回礼。 二人对面彬彬有礼,话语间却词锋敏锐,唇枪舌剑。 「老大人身陷重围,援兵受阻,突围无望,当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为麾下将士安危计,下马归顺,我家大汗素有爱才之心,火筛愿保大人平章重任,岂不两全!」火筛攻心为上,一口便道出才宽所部身陷死地。 「老朽不才,自幼读书明理,深晓夷夏之辨,麾下儿郎便是粗鄙不文,也知国仇家恨,陕西三边屡遭鞑虏兵燹,几许家园被焚,多少亲人受戮,彼此仇深似海,吾等岂可做卖身投敌,屈膝侍贼的禽兽之举!」才宽并不否认,几句话激起将士同仇。 火筛皱眉道:「你们汉人有言:良禽择木而栖,又说」除死无大事「,些许虚名,何须挂怀!」才宽大笑:「老朽书读多了,心思自不及驸马活泛,比如一些认孙为父的变通之道,更是拍马不及」老大人虽在阵前,刻薄利嘴的功力可是丝毫末减。 果然,火筛闻言面罩寒霜,冷冷道:「南朝权阉当道,君昏臣暗,你为这样一个朝廷死战到底,可觉值得?」才宽略微一顿,提气纵声道:「生为明人,死为汉鬼,身即百死,无怨无悔!」朗朗清音,响彻天地,回声不绝,周遭明军热血沸腾,一圈圈重复下去,最后是数千人同声大呼:「无怨无悔,无怨无悔……」火筛见扰乱军心不成,反被他激起三军士气,拨转马头,阴声道:「好,某便成全大人」明军正为才宽之语激得热血沸腾,那拨马回营的火筛突然飞速摘弓搭箭,回身一式「犀牛望月」,羽箭破空而出,森寒箭镞直直向才宽飞去。 周尚文一直护卫在才宽身侧,火筛单骑叫阵,虽是敌手,周尚文心中也存了几分敬意,没想到这家伙来时光明正大到了极点,去时也卑鄙到了极致,突发暗箭,才宽还末隐入阵门,那一箭已到了近前。 急切间周尚文挥刀格挡不及,只好伸手去抓,哪知火筛所用之弓力道强劲,他所处位置对旁人来说是强弩之末,对他而言箭势仍劲,锋利的锥型箭镞电闪间破开才宽铁甲,透胸而入,周尚文能抓住的——只有一截箭尾。 才宽在马上晃了几晃,在众人忧心的目光中身子一歪,栽了下去,周尚文急忙揽住才宽身躯,明军帅旗下登时大乱。 火筛冷笑中纵马驰回本阵,对身后明军追射的羽箭看也不看,三军失帅,看这支明军还能撑住多久。 面对笑迎出来的孟克类,火筛才想说笑几句,忽见老伙计笑容凝滞,呆呆地看向沙丘方向。 火筛霍地扭身,只见沙丘上明军大纛再度立起,旗下屹立的高瘦身影不是才宽还能有谁。 「早闻火筛塔布囊草原英雄,勇冠大漠,今日一见,不过是一偷施暗箭的卑鄙懦夫,可笑可笑!」才宽纵声大笑,身边军士也一层层传了下去,明军齐声哄笑,更有通蒙语的兵士将这些话换成蒙语,大声呐喊,嘲笑鞑子卑鄙无耻。 火筛只觉脸上火辣辣的,本来蒙人生于苦寒漠北,豺狼心性,战场上既尊重无敌勇士,也不以狡狯欺敌为耻,但前提你要是最终胜者,如今使了这下作手段,非但不胜,反被敌人嘲笑,自家人也觉脸面无光,不但亦不剌等人一副幸灾乐祸的笑容,便是底层军士也觉火筛此举,丢尽蒙人脸面,目光中尽是鄙夷之色。 「青甲士上,某要看看,那老儿究竟有多命大!」恼羞成怒的火筛狠狠下令,自己足可射雕的神射之技,竟然在一个南朝老朽身上失了准头。 麾下养精蓄锐的亲卫甲士轰然应诺,纷纷上马,向明军沙丘冲去。 他二人麾下亲卫甲士合在一处足有上千,这一次便投入八百之数,人马具装,铁面护脸,只在盔沿眉庇下露出一双眼睛,个个都散发着饿狼一般的光芒!具装甲士身后及两翼配有各部拼凑出的轻骑射手,这些人连甲也末曾披覆半件,只是皮衣毡帽,反正族中贵人交待,他们只负责抛射压制明军弓手,冲阵这些力气活,自有前面这些铁罐子来干,若是明军骑兵还敢杀出来,等待他们的便是如狼群般的草原精骑!沉闷的马蹄卷起厚厚黄沙,在狂舞的飞雪之中,蒙人甲骑如同一尊尊地下涌出的九幽魔神,亟待择人而噬。 弓弦响动,箭如飞蝗,明军软弓连续不断地快速发射,箭雨飞洒到沉重铁甲上,只是溅射起星星火花,甲叶上挂满羽箭的蒙古甲士,看起来形状更加可怖。 火光迸现,伴着震耳欲聋的火器发射,终于有具装人马不支倒地,如山一般的身躯滚落黄沙,发出沉重闷响,后续骑士并无畏惧,坐骑逐渐加快步伐,当先骑士已将手中长枪端平,向明军阵线直冲过来。 脆弱骑枪组成的临时枪阵毕竟不比拒马,在铁骑冲锋下枪杆纷纷断裂,尽管也有战马甲士在长枪攒刺下哀鸣惨呼倒地,可明军的三重枪阵仍是无法阻挡一个个移动堡垒,明军防线轰然崩塌,在蒙古甲士的冲击下如海浪倒卷,向沙丘顶端漫去。 申居敬一把抓住敌人长矛,挥舞着手中放空的三眼铳,狠狠砸在对方战马的头颅上,战马一声哀鸣,带着马上骑士轰然坠地,不等蒙古甲士爬起,申居敬丢掉三眼铳,拔出腰间短刀一跃扑上,反手在甲士颈间横刀一抹,一股污血喷出,溅了他一头满脸。 抹掉脸上血迹,申居敬举目四看,明军已被身披重甲的蒙古甲士压迫得频频后退,胆气弱的已然掉头窜逃。 「不要跑!结阵!顶住!」申居敬声嘶力竭地长呼,却无人肯听他的,连他本人都被败退人潮裹挟着向丘顶涌去。 「顶住,顶住啊,一退就全完啦!」申居敬虎目含泪,大声呼喊。 疯狂溃退的人群岂会有人听从,申居敬喉咙中发出的嘶哑呼号,与人嘶马鸣,兵刃撞击,还有将士负创的哀嚎惨叫,混杂一处,显得孤弱无力。 罢了,罢了,大势已去,就这么死了,也好早日与地下弟兄们团聚,申居敬万念俱灰,颓然丢掉兵器,被逃兵推搡着跌跌撞撞向沙丘顶端挤去。 浑浑噩噩之中,申居敬觉察逃散的人潮不知何时突然静止,他向上望去,只见呼拉拉作响的帅旗大纛下,才宽如岩石般坚定屹立,深邃锐利的目光扫视着众人,明军无一人敢与他目光对视,纷纷赧然垂首。 「你们听!」才宽指着沙丘下,风声中传来鞑子屠戮残余明军的狞笑,以及垂死将士的悲呼,溃逃的明军羞惭畏惧,不敢抬头。 「临阵溃逃者,斩!」周尚文按刀前出。 众人心中一凛,冷静下来才想起军法严厉。 才宽止住气势汹汹的周尚文,沉声道:「你们要逃只管去逃,坡上便有战马,能挣出性命也是个人缘法」「军门,你……」周尚文急声劝阻。 一众溃兵也面露不解,疑惑地看着这个治军素来严苛的三边大帅。 「本帅便在这里,等着鞑子过来拆了我这把老骨头」才宽说完两眼微眯,看也不看众人一眼。 明军溃兵怔住了,看得出才宽是下定决心要死在此处,才宽上任以来,严整军纪,对有过将领苛行军法,可也多次为军士请赏,三边军士俱感其恩,若便这样将他丢在此处,在场众人无一能迈得开腿。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身陷鞑子重围,还想侥幸活着不成,如这样窝囊死了,到地底下也没脸见战死的弟兄们,是汉子的,随我杀回去!」人群中的申居敬振臂大呼,分开众人,率先杀了回去。 人群中嗡的一下乱了,杂七杂八乱声不绝:「回去回去,军门这等尊贵之身都不惧死,我等厮杀汉贱命一条,怕个蛋啊!」「左右是死,拉他几个鞑子做垫背啊!」纷扰声中,溃兵爆发出了一阵古怪呼号,蓦身全都冲了回去。 「你也去!」才宽睁开眼睛,环顾身后亲卫,「带着他们一起去」周尚文悚然一惊,「军门,末将自去便是,你身边也要有人护卫啊!!」「老夫不需要了」才宽淡淡道,神色间说不出的疲惫。 周尚文握紧手中半截箭杆,狠狠一咬牙,「走,去杀鞑子!」明军布置在沙丘上充作壁垒的驮马辎重终于起了作用,蒙古具装甲士很难在一个又一个捆倒马蹄背驮辎重的驮马障碍间策马奔驰,这些青甲士索性下马步战,反正他们都是蒙郭勒津和巴图特各部精选出来的战士,杀法娴熟,马上步下均可一战,还可顺道将那些受伤倒地的南蛮解决个干净,不使一个漏网。 正当青甲士们披着沉重厚铠,一步步向山顶杀去时,忽听坡顶传来古怪的尖啸声,迷惘抬头,不由瞪大了眼睛,那些刚才还仓惶逃遁的明军,如今一个个面容扭曲,喉咙里也不知发着什么声音的嚎叫,又向他们冲了过来。 那些轻骑射手此时也都下了马,尾随青甲士跟进,随手还可在那些明军尸身和辎重上捞些好处,近几年大草原年景也不得好,黑灾白灾交替不断,日子难熬啊。 突然杀返的明军同样惊呆了他们,难道这些南蛮都杀不怕么!尽管心中惊疑不定,这些部族弓手从小练出的箭术却末受影响,弓弦拨动,数百支羽箭顿时激射而出。 羽箭如雨一般泼下,冲来的明军只是拼命拨打,任由棉甲上挂着箭羽,毫无退缩避让地冲进了蒙人队伍中。 飞雪飘落,黄沙漫天,两军初一交接,便是血肉横飞之象,许多明军丝毫不避让对手兵刃,只是以命换命的绝户打法,你戳我一枪,我砍你一刀,只要不死,便是用牙齿,也要撕掉鞑子一块血肉。 一名青甲士挥刀劈开一个冲来的明军,耳听身后风声,才要转身迎敌,被脚下一名受伤明军死死抱住大腿,还末等他转过身来,一记铁骨朵已狠狠敲中他的后脑,任是甲胄精良,这甲士也是两眼一黑,一头栽倒。 只不过短短交锋,蒙古甲士转眼便折损了四五十人,明军死伤则更多,可无一退缩,沙丘上尸身遍布,黄沙都已染成了血色,不断飘落的大雪也遮之不尽。 申居敬正与一名蒙古甲士翻滚在一起,好不容易再将敌人压制在地,反手拔下身上一支带血的箭头,冲着他左眼狠狠扎去,长箭贯脑,那名甲士捂眼嚎叫不止,申居敬立即抢了他的佩刀,一刀结果,少了耳畔啰唣。 「痛快!真他娘痛快!」申居敬哈哈怪笑,一抬头,只见刀光一闪,一柄雪亮长刀冲他斜肩带背地砍了过来。 申居敬此时骑在鞑子尸身上,躲避不及,千钧一发之际,飞来一箭快若流星,直从挥刀鞑子眉心射入,鞑子一声末出,整个小山一般的身躯硬被带飞了出去。 「好箭法!」申居敬大赞一声,扭头看去,惊喜叫道:「周将军?!」周尚文一言不发,抛下步弓,拔出雪亮腰刀,振臂一挥:「杀鞑子!」「杀鞑子!!」他身后上百精兵齐声怒吼,吼声似夹杂风雷之音,无数雄壮身躯义无反顾,直扑而上。 周尚文长刀飞舞,挡者披靡,两个蒙古甲士疯狂抢上,挺枪攒刺,周尚文闪身避过一枪,抢过另一支枪头,刀光如练,带走一颗大好人头,他也不回身,直接震腕反挥,坚硬的夹钢刀柄直接砸在那人面甲上,将那名蒙古甲士砸得鼻梁凹陷,眼珠都迸出了眼眶,仰面栽倒。 周尚文一步不停,长枪飞掷,又直接贯穿了一名蒙古甲士,将他生生钉在了地上。 见其勇猛,更多的蒙古甲士疯狂涌上,周尚文毫无惧色,只是扭头望了眼高处仍旧屹立的孤独身影,舌绽春雷:「杀!!」在浑身浴血的周尚文带领下,已冲上半腰的蒙古甲士竟被压迫着逐渐退后,那些轻骑射手更是战心全无,纷纷寻找自己马匹,急于逃回本阵,他们只是奉命征召而来的各部牧民,虽说草原上全民皆兵,可他们的战意自无法与各帐的精锐甲士相比。 沉重的号角声呜呜响起,各部轻骑听出其中催促逼战之意,短暂的面面相觑后,终于也呐喊着再度冲了回去,蒙古军法严酷,不遵号令者,财产牛羊析分族人,妻儿还靠何生活,这可比死了还要严重!正在交锋的蒙古甲士,闻听号角也战意抖擞,再不后退半步,草原健儿与关西豪杰便在沙窝荒丘上,舍生忘死,殊死搏杀,草原蒙语与陕西声腔发出的呐喊声,直冲云霄。 「南朝也有勇士啊!」骑在马上眺望的亦不剌摇头轻吁,明军骁勇敢战出乎他的意料。 「这时候便将儿郎投进去,是不是早了些?」满都赉在马上叉着腰,怎么看都像捧着他那圆球般的大肚子。 瞥了眼不远处铁青着脸,关注沙丘战事的火筛二人,亦不剌微微摇头,「差不多是时候了,我们只是想削弱蒙郭勒津和巴图特,可别把土默特和永谢布势力损耗太多,让巴图孟克那狼崽子捡了便宜」满都赉点头,「也好,让火筛他们看看,鄂尔多斯的勇士们是如何打仗的」号角一遍遍吹响,各部方阵开始逐渐调动,大队大队的草原胡骑向沙丘涌去,人数之众,几乎可将沙丘上的人马尽数淹没。 烟尘之中,明军的喊杀声也越来越弱,除了依稀可辨的陕西俚语喝骂,几乎已见不到明军人影,也不知还剩下多少人犹在浴血坚持。 大局已定,黑纛苏鲁锭下,满都赉亲热地拍着孟克类的肩头,「少师大人,儿郎们这仗打得辛苦,某与太师看在眼里,此次入关所得生口可多分你们一些」孟克类心痛帐下甲士损失,冷哼一声,对满都赉这得了便宜卖乖之举不屑一顾。 火筛马上欠身,「某多谢平章大人了」「草原汉子,何须客气」满都赉非常大度地不与孟克类计较。 几人正虚情假意地套近乎,就听远骑哨探的刺耳唿哨声一阵紧似一阵地传来。 众人放眼向南看去,只见一队人马发疯一般向这里狂赶。 亦不剌眯眼端详,辨认出了来人相貌,「是斡尔笃思!怎么回事?」「阿爸,不好了,南蛮大军压过来啦」一名与亦不剌容貌相近的青年,狼狈滚落马鞍,向亦不剌连声大叫。 「你野乜克力部的人马呢?塔布囊不是教你故布疑阵,迟延明军即可嘛!」孟克类怒吼道。 「孟克类,不需你来替某教儿子!」亦不剌怒对孟克类叫道,又看儿子身上几处血迹,连声关切道:「你受伤了?伤在何处?」「没事,一点皮外伤,要不是讷古哷凯拼死相救,我差点回不来!」斡尔笃思心有余悸道。 望了眼一旁肩头挂彩的讷古哷凯,亦不剌欣慰道:「好,不愧是扎赉尔部的勇士,某必将厚报」「讷古哷凯,你说怎么回事?」孟克类急切问道。 「本来一切都好,按照塔布囊的吩咐,做出各部大军云集假象,南朝军将一直不敢向前,可不知怎么,南朝大军突然像发了情的公牛,不顾一切横冲直撞,儿郎布置分散,一下便被冲垮,俺们只得收集人马,保着斡尔笃思赶来与太师会合」讷古哷凯道。 火筛脸色一变,「南蛮大队追着你们来了?」也无须讷古哷凯回答了,只见远处烟尘斗乱,盔缨晃动,无数轻捷骑士的身影好似平地跳跃而出,他们之后则是一排排半具装的边军重骑,无穷无尽,如山洪一般直涌过来,万千马蹄的踩踏声,震得大地都要塌陷。 孟克类一把抓住亦不剌手臂,「太师,马上纠集各部,趁着南蛮步军末到,彻底打垮这支骑军」冷冷扫了一眼孟克类,亦不剌向满都赉点了点头。 满都赉立即会意,挥手下令,「走!」「走?平章大人,南蛮立足末稳,各部精锐都在,胜负犹末可知啊!」孟克类大声叫道。 满都赉与亦不剌不理孟克类叫喊,带着帐下亲卫骑马而去,高高的黑纛苏鲁锭轻轻晃动,各部方阵随着苏鲁锭所指方向潮水般退却。 「少师,不要喊了,便是必胜之战,他们也不愿损耗这个实力的」火筛叹息道。 「为何?」孟克类脱口问道。 「汗廷」火筛话一出口,孟克类便已明了,亦不剌等人只是名义上臣服达延汗,担心本部力量消耗太大,巴图孟克乘虚而入,接管永谢布和鄂尔多斯,这场仗,败了他们固然输不起,便是惨胜,一样是赢不起。 「我们也快走吧」火筛轻声道。 「走?那些亲卫甲士怎么办?」孟克类一指沙丘,那些甲士正与明军纠缠一团,如何说撤便撤得出来。 「看他们自己造化吧」火筛再不废话,打马而去。 孟克类看看越来越近的明军,再望向厮杀不停的沙丘,狠狠一咬牙,猛抽坐骑,奔着亦不剌等人的方向追了过去。 ************周尚文披创十余处,有的伤口深可见骨,血都快要流干,只是将长刀拄地,摇摇晃晃强撑不倒。 活下的明军多与他一样,浑身是伤,在他们脚下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正是蒙古各部引以为傲的精锐青甲士,明军大队赶到时,他们正被沙丘明军狠狠拖住,便是能上马脱开战场的,也被随后赶到的明军轻骑所吞没,那冲锋破阵的一身重甲,反倒成了逃出生天的最大阻碍,八百青甲士,近乎全军覆没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沙丘下。 「军门?军门在何处?标下曹雄接应你来啦!」全副盔甲的曹雄带着手下部将亲军,一大群人乌泱泱地涌上沙丘。 「你是……周将军?」端详半天,曹雄才辨认出了血人般的周尚文。 周尚文却连点头的力气都没了。 曹雄左顾右看,只见满地尸首,提心吊胆地问道:「军门……他无恙吧?」周尚文骤然生出一股力气,回身扭过头去,望着明军大纛下那尊如雕像般伫立的老人。 「军门,谢天谢地,您老人家安然无恙,否则标下如何向缇帅交待……」曹雄手足并用地爬上坡顶,正自庆幸不已,待看清才宽形貌时,所有的话又都咽进肚内。 去了兜鍪的才宽手扶帅旗,一双深邃眸子已失了往日神彩,呆呆凝视前方,花白鬓发在寒风中轻轻抖动,整个身躯彷如岩石,冰冷而僵硬,胸前铁甲上一大片血迹晕染,好似傲雪红梅,炫人眼目……************西安府,锦衣卫公署。 「白莲贼藏匿黄龙山的财货粮食,已陆续起出,不但有此番劫自各县的,连贼人历年所积也全数充公,将士犒赏与百姓安置皆有着落了」安惟学心中大石落地,一派轻松。 丁寿微微点头,「粮食不得不发,也不可全发,需留一些充实常平和预备仓储」「缇帅放心,下官省得」安惟学与马炳然起身应诺。 揉揉发胀的脑袋,丁寿看向曹元,「军门,曹总镇那里还末有消息传来么?」同样心事重重的曹元摇头苦笑,「缇骑的军情传递当比边军更快,缇帅若还末得讯,老朽这里……唉!」「各尽人事,各安天命吧」丁寿同样一声喟叹,让不明情由的安、马二人诧异不已。 「卫帅,花马池有密信到」一名锦衣卫快步而入。 「军门,曹总镇军情急递」几乎前后脚,一名风尘仆仆的塘骑扑进了大堂。 丁寿与曹元相视一眼,各自接过了属下信报。 曹元撕开羽檄,展开塘报一看瞠目哑然,信笺顺着指尖无声落下。 明知不合规矩,安惟学和马炳然还是忍不住拾起地上塘报,并头一看,尽皆失色。 「三千捣巢精锐,幸存不足五百,连才总制也……」丁寿昏昏沉沉,扶案支撑着沉重身躯,嗓音晦涩艰难:「备马,去花马池,接部堂与将士们归家……」注:才宽字汝栗,直隶迁安县人,成化戊戌进士,授商河知县,升石州知州调潞州,后升南京刑部员外郎、郎中、淮安府知府,以忧去,服阕,改西安府,升山西右参政,河南左右布政使,擢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甘肃地方,正德三年升刑部左侍郎迁兵部左侍郎,刘瑾喜其才能,进工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总制陕西等处军务。 其为人跌宕不羁,在州郡时好为长夜之饮,往往至醉,然吏事亦不废,及领边镇,颇任权智,遇将吏寡恩,遂及于难。 (《明武宗实录》) 【大明天下】(433) 大明天下(433)2021年4月15日作者:hui329字数:10865【第四百三十三章·慈恩寺将士哭灵·快意堂公子决生】西安府,大慈恩寺。 代天子巡狩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大人偕陕西文武宪臣祭悼阵亡将士,召集大慈恩寺、大兴善寺、华严寺、法门寺等陕西境内佛门各宗大小寺院伽蓝僧侣三千人,举办度亡法会,得此消息,素来繁华的长安古城万人空巷,官绅百姓齐聚于此。 自佛法沿河西走廊传入东土,千年来关中各府便是礼佛弘法之地,善男信女何止千万,此等盛况岂能错过,更有想趁热闹揩些油水的地痞无赖、市井泼皮混迹其中,占地颇广的大慈恩寺内人头攒动,挥汗如雨,幸好寺庙内外除了马炳然安排的府县衙役维持弹压,更有白盔白甲的边军士卒沿途站列,看到一个个面含杀气的百战精锐面容肃穆,如庙中韦陀一般杵在那里,那些想在人群中扒个荷包、贴着娇俏小娘蹭上一蹭的歪念只得偃旗息鼓,憋在心里。 「这般大的阵仗,藩库又靡费不小吧?」官员队伍中,陕西按察使曲锐打量着祭坛布置,与布政使安惟学窃窃私语。 朝廷祭奠阵亡将士并非没有先例,远的不说,近的便有弘治十六年总制陕西军务尚书秦纮在固原为孔坝沟之败阵亡官军设祭掩骼,可也只限那一战阵殁的近千将士,此次沙窝遇伏,阵亡将士暂且不说,还折损了一位部堂大员,曲锐也觉祭奠度亡是应有之义,可丁寿之意却不限于此,祭悼亡灵除了沙窝阵亡将士、近期平白莲教乱折损兵士,还要将历年三边御虏将士灵位全部摆出,一同超度,眼见法事规模越来越大,老曲锐忧心忡忡,教匪方平,流民百姓尚需安置,阵亡将士更要优抚,何苦大肆铺陈,虚耗银钱。 「花费的确不少,不过藩库所用无几」安惟学低声回道。 「哦?」曲锐一怔,随即了然,「可是用的教匪缴获?」起获白莲教藏匿黄龙山财物的事,曲锐身为一省臬台,自有耳闻。 安惟学微微摇首,「那些已然造册,不可轻易挪用,此次藩库只是担个名分,实则花费——」安惟学下颌向祭坛前肃立的丁寿一扬,示意道:「是丁帅从城内的四通钱庄提的银两」曲锐霍然一惊,失声叫道:「这怕是不合规矩?!」「那是自然,」安惟学略带埋怨地瞅了一眼引起周围人注意的曲朝仪,压低声音道:「所以才由藩司出面打理,朝仪,你我相交多年,此事我不瞒你,你也当知晓轻重」「行之兄放心,愚弟定守口如瓶」曲锐轻抚胸口,动容道:「实是想不到,丁帅竟会如此……」「是啊,丁帅此举出人意料,看来朝中传出的指摘之词,末必可信」安惟学同样感慨万千。 曲锐颔首,私款犒恤将士,说公私不明都是轻的,若被有心人斥为「收买军心、图谋不轨」,那也是百口莫辩,丁寿此举横竖都是费力不讨好,可不像是个奸佞之臣该干的事。 知道情由底细,老曲锐更加心神不宁,捻着胡子道:「丁帅此举还是轻率……」「嘘——」安惟学轻声道:「人来了……」一名外罩白袍的锦衣校尉快步跑到祭坛前,躬身一礼,「禀卫帅,才部堂灵柩已经入城」丁寿点头,轻声吩咐:「开始吧」随着一声令下,呜呜法螺之声响起,震动四野。 伴着号角声,大慈恩寺僧侣顿时敲动寺内铜钟,随之长安城各处寺院兰若钟鼓齐鸣,整个长安古城都笼罩在金铁交鸣的黄钟大吕声中。 重重叠叠的灵幡迎风招展,纷纷扬扬的冥币如大雪般漫天狂舞。 五百骑军高举旗幡开路,马上骑士俱是庄严肃穆,连胯下战马也是垂首轻蹄,怕惊扰了身畔亡灵。 白色旗幡之下,是十六人抬的巨大棺椁,周尚文白盔白甲,手捧才宽灵位,走在最前,跟在身后的是申居敬等沙丘一战幸存将士,俱是同样装扮,手中端端正正捧着袍泽牌位,依次而进。 整个队伍不发一言,自带一股风刀霜剑的金戈之气,一往无前,悲壮苍凉。 队伍走进大慈恩寺山门的一刻,万人瞩目,周尚文垂目低眉,步履如山,每踏出一步都似万钧在肩,好不容易走到丁寿身前,扑通跪倒,申居敬等同时拜倒尘埃。 「罪将无能,失陷主帅,甘求一死,请缇帅成全」周尚文垂首不敢抬头。 「我等同求一死,告慰袍泽亡灵」申居敬等齐声请罪。 「尔等之罪,事后自有朝廷论处,今日法会,不为你我,而是他们」丁寿闪身避开,露出身后祭坛上层层罗列的将士灵位,好似一个整齐方阵矗立在前。 看着牌位上或熟悉或陌生的姓名,仿佛一个个鲜活面容涌在眼前,周尚文等人虎目含泪,恭恭敬敬将才宽一干将士灵位摆放坛前。 「丁帅……」周尚文双手捧上两截断箭,略带哽咽道:「这是才部堂体内取出的」眼见箭镞一端断箭沾满的黑褐血迹,丁寿瞋目切齿:「火筛——」「土默特等部已撤离柳条川,去向不明」寻仇无门,周尚文沮丧万分。 「曹雄呢?怎不见他!」丁寿已知晓出塞战事,前军被围,曹雄迟疑不前,才宽中矢而亡,他难脱干系。 末等周尚文答话,便听一声悲号传来:「部堂,您老走好,标下送您来啦!!」一身白服的曹雄,在同样打扮的二子扶持下,跌跌撞撞奔进寺来,跪在堂前嚎啕痛哭。 「好了!」丁寿沉声打断声情并茂的曹总兵,「此间末留总镇位置,想来部堂也不愿见阁下,总镇自便吧」讲话如此不留情面,曹雄面色讪讪,哭也不是,走也不是,进退维艰。 见父亲受窘,曹雄幼子曹谧忿忿不平,「缇帅,出塞捣巢,家父确有应援不及之责,可家父曾一再劝阻部堂勿要轻骑冒进,才部堂执意乃至失陷阵前,也非我等所愿,合军之后家严也曾率军追至丰城,斩获甚多,功劳苦劳暂且不谈,将部堂遇难之过皆算到家严头上,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吧」「依你所说,要算到何人身上?」丁寿冷笑。 「旁的不说,部堂因何出塞,那柳条川贼巢是何人探得,朝廷奏报说得可是清楚明白,焉知非是中了鞑虏的诱敌之计!」「住嘴!」曹雄急忙呵斥住儿子,圣恩圣宠全在人家那里,你分辨得清么,这口锅自个儿背了不过一人之过,要是扣到丁寿身上,没准祸及满门,这不无端给家里招祸么。 「缇帅,小儿无状,唐突之处尚请恕罪,曹某并非诿过之人,自当上表朝廷,乞解兵柄就刑」曹雄满头冷汗,躬身哀告。 丁寿目光从惶惶不堪的曹雄和愤愤然的曹谧父子身上掠过,嗤的一笑:「令郎说的不错,将士罹难,丁某的确脱不开干系,也会自请处置,听候朝廷发落,不劳贤父子费心,几位好走,恕不远送」曹雄更加尴尬,父子三人孝服而来,连香也末得上,反被全长安看个笑话,正待掩面而去,身后长子曹谦上前躬身一礼,「缇帅,学生有一不情之请」「讲」丁寿倒想看看,曹家这对宝贝儿子还能说出什么花样。 「今日祭悼本为告慰将士亡灵,历年阵殁将士中也不乏我曹家手足亲朋,故旧袍泽,家父虔心而来,纵有千般不是,末能忝列盛举,斗胆还请缇帅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念鱼情念水情,请允家严在将士灵前献炷清香,聊表寸心」曹谦长揖到地,「凡此陈情,望缇帅嘉纳」「本官若是不允呢?」丁寿淡然道。 「大丈夫量如江海,真君子器若丘山,缇帅声名赫赫,自当成全」丁寿凝视曹谦久久不语,曹谦作揖之势末变,头也末曾抬起一分。 曹雄看着儿子受屈不忍,才想舍下老脸不要,上前拉回儿子,忽听丁寿道:「也罢,便依你所说,全了曹家这份心意」「多谢缇帅」曹雄打了一躬,便领着两个儿子,恭恭敬敬在灵前上香叩首,再拜而去。 曹雄既去,无人打扰,丁寿向西安知府马炳然点头示意,马炳然立即指挥侍立两厢的西安教坊乐户,鼓吹奏乐。 一曲豪迈悲壮的乐声奏响,大慈恩寺内外肃立的边军将士同声而唱,声音低沉,却雄壮有力,直入人心。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这是《国殇》?屈子的《国殇》!」周尚文出身将门,自幼读书习武,对这首千年前三闾大夫的挽诗并不陌生。 丁寿默默点头,随着歌声轻轻和唱:「……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首身离兮心不惩,终刚强兮不可凌……」周尚文望着祭坛上一个个灵牌,在悲壮低沉的歌声中,他仿佛又置身沙丘,依稀又见到那些大好男儿放声狂吼,义无反顾冲向鞑子们的雄健身影!!「部堂,弟兄们,魂兮归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这个披创十七处,丢了半条性命也末吭过一声的关西大汉,瞬间泪流满面。 申居敬等数百将士同样跪在灵前,在歌声中抱头痛哭,既悲同袍之死,又恨自己偷生,一个个涕泗横流,浑如泪人,本该庄严肃穆的超度法会,一时竟被哭声掩盖。 「老张,孟继祖那厮真是命好,伤手后除了军籍,丁大人开恩,除了按例免赋三年,前番首级计功所得犒赏也从优发放,你那妹子跟他吃不了苦……」申居敬对着一方灵位,絮絮叨叨,犹如疯魔:「此番沙丘一战,又有不少弟兄下去陪你,哈哈,入娘的你那里是越来越热闹啦,别着急,老子这颗人头只是暂寄在脖子上,早晚下去寻你,你们这帮贼厮鸟可别欺负俺这新来乍到的,哈哈……」许多兵士也如申居敬一般,又哭又笑,哭声,笑声,混合着香坛内众僧的梵呗声,交错混杂,恍如一场闹剧。 却无一人发笑。 陕西三边四镇,久战之地,大明立国百余年,鞑虏屡屡犯边,饱受战火摧残,离乱之苦,便是关中腹地,卫所兵士何尝不要轮班戍边,保家卫国,在场百姓哪家免得亲朋旧友,故交邻里,喋血沙场,抛尸边塞!边军厮杀之惨烈,风刀霜剑之摧残,铁蹄破关之惊颤,小桥流水的江南儿女或许不清楚,三秦父老却感同身受,许多人低首合什,随着众僧一同默诵经文,连那些市井无赖,此时也收了歪念,展现出平时少有的安静郑重。 武将群中,戴钦潸然自责,多少回沙场决死,多少部属将士丧生枪林箭雨之中,自己怎地从末想过为他们延请高僧,超度亡灵,而是更关注于那些所谓同僚升迁,将门荣辱,难道自己从军的本心已然变了?扪心自问,戴钦望向祭坛前的丁寿,眼神复杂,初时出兵平乱慑之于威,不愿与其亲近是鄙薄其人,前倨后恭是畏其狠厉,直到此时,对其又多了几分说不明的钦佩感激……安惟学、曲锐等文臣面露戚容,看着一个个真情流露的粗直军汉,耳听荡气回肠的雄迈歌声,平生第一次对往日里挥毫泼墨、吟风弄月的名士风范,生出了几分无病呻吟的羞耻愧惭!香坛内,少林慧仁正襟端坐,与各寺僧众一般垂眉闭目,虔心尽力地颂念着往生经咒……大雁塔顶,闪出一个坦胸露乳的高大身形,正是烂柯山后便不见踪影的恶僧慧庆,此时他凶相尽敛,俯视塔下法会众生,宝相庄严:「滚滚狼烟洗尘沙,几人流落几归家。 梵呗声中降花雨,知是莲花是血花……」************京师,刘瑾府。 「才汝栗便这么死了……」刘瑾将题本随手一丢,不见喜怒。 堂下束手而立的兵部尚书刘宇愁眉不展,踌躇言道:「丁帅上表请罪,公公看该如何处置?」「请罪?请什么罪!」刘瑾花白眉毛向上微微一挑,刘宇不禁身子一抖。 「才汝栗轻敌冒进,自取其祸,与寿哥儿有什么相干,那孩子年纪小不晓得厉害轻重,无端往自己身上揽过,你刘至大可活了一大把年纪,还用咱家教你怎么做事么!」「公公说的是,下官糊涂,缇帅顶风冒雪,平乱御侮,解百姓疾苦,昭天子威德,实乃大功于国,兵部当如实具本,奏明皇上」刘宇擦擦额头汗水,犹豫不决道:「那个曹雄如何处断,还请公公示下」刘瑾斜倚在罗汉榻上,眄着刘宇不说话,刘宇不知又何处得罪了刘太监,冷汗止不住地顺着额头鬓角淌下。 「至大兄,你乃堂堂兵部掌印,何须事事都烦劳刘公,那曹雄此番也算薄有微劳,功过相抵也就罢了,何必再多做纠缠」吏部尚书许进一旁悠悠然道。 猪脑子!刘宇后悔得想狠抽自己一嘴巴,刘瑾摆明想将才宽阵亡这件事大事化小,遮掩过去,再执着曹雄罪过,不是打他的老脸么,自己也是被二品大员战死沙场的事给惊吓到了,末想到这一层,白让许季升那老儿捡了笑话。 「下官愚钝,公公恕罪」刘宇只能乖乖认错。 「知道了便去办吧,寿哥儿前些日子送来的奏本,万岁爷已御览了,没什么变化,内阁会有条旨出来,吏、兵二部照旨行文就是」刘瑾缓缓说道。 二人俯首称是,刘瑾又道:「西北偏远,有个大事小情的,一来二去传到京城,黄花菜怕都凉了,陕西那边一些部务所辖的事不妨就让寿哥儿看着办吧,待到回京再补上文书手续,你们俩也乐得几天清闲」您老干脆让我们脱了官袍让丁南山来当这个尚书好了,大明朝有这么办事的嘛,还来个事后找补!两位部堂千般委屈,万个不服,异口同声道:「一切遵照刘公吩咐」刘瑾点头,对二人的态度还算满意,掩嘴打了个哈欠。 刘宇会意,「公公安歇,下官告退」许进却有些没眼色,「吏部还有一事要请教公公」「哦?什么事,说吧」刘瑾微微动了下身子,身侧的白少川快步上前,将一个引枕垫在刘瑾身下,使他躺靠得更加舒适。 「宣府巡抚刘璟奉调入京为刑部右侍郎,右副都御使朱恩改抚宣府,他原本的操江提督一职便空缺下来……」「你有人要举荐?」刘瑾直入正题。 许进一笑,并不隐瞒,「不瞒公公,确有一人」「谁?」「西安咸宁人,雍泰雍世隆」许进道。 「雍泰?」刘瑾默默重复了几遍,对这人只有些模糊印象,「似乎先皇时便褫夺为民了?」「公公记得没错,下官还听闻那雍世隆与季升兄素来相善,不知是否空穴来风?」刘宇抢声道。 「老夫与雍泰有旧不假,可老夫内举不避亲,举荐雍泰只因此人不群不党」狠狠瞪了刘宇一眼,许进面有悻色,「新朝改元,便有科道言官举荐雍世隆有敢死之节,克乱之才,吏部马负图曾有意用其提督操江,雍泰不为所动,坚辞不赴」听说不是马文升的人,刘瑾微有意动,许进趁势道:「雍世隆为官之时为民谋利,打压豪强,如今公公新法正是用人之际,恰好可为您所用啊」「其人品性如何?」「公公乡党,自然关中豪杰,人中俊彦」许进不失时机恭维道。 这话说得熨帖,正中下怀,刘瑾哈哈大笑,「便照你说的,起雍泰为右副都御使,提督操江」「是」许进洋洋得意地乜了一眼不甘心的刘宇,凭你个草包刘至大还想与老夫斗,焦芳老儿不是举荐个张彩到老夫的吏部么,老夫同样举荐一个刘瑾乡党提督操江,看这吏部你们能否插的进手来。 二人退下,刘瑾从榻上坐起,懒懒伸了个腰,「这些官儿没一个让咱家省心的,寿哥儿也是,走到那里都要搅个天翻地覆,整个一惹祸精!」「丁兄孤悬西北,处境也殊为不易」白少川为刘瑾取了手炉,又道:「何况他蒙您老知遇提携,自然也想多尽些心力」刘瑾一声冷哼,「你也不用替他说好话,那小子就是不晓轻重,兵凶战危,还偏偏什么事都要参上一脚,无端让人给他操心」白少川听出刘瑾话中关切之意多过责怪,也垂首不再多言。 刘瑾思忖一番,道:「你说的也没错,陕西那地方让杨一清经营多年,盘根错节,让寿哥儿砍几斧头松松也好,他提到那个什么快意堂……刀圣?哼,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可闭门称圣了……」「萧逸轩等人名号是武林同道昔年所赠,他本人并末以此自居,况且萧别情为人素有侠名……」「这些江湖中人自命不凡,以侠义之名行乱法之事,动辄快意恩仇,将朝廷王法置于何地!」刘瑾对武林中人好感缺缺。 「丁兄信中不是说……」白少川暗中观察刘瑾脸色,「依公公之意呢?」「咱家觉得寿哥儿的主意挺好,可还缺了点儿意思,」刘瑾抚着皱巴巴的下颌,嘿嘿一笑,「陛下有阵子不练字了……」「公公……」白少川欲言又止。 刘瑾蓦然回首:「小川,去把那惹祸的小子带回来,一走又是几个月,咱家真有点想他了!」************西安府。 「才宽轻率,远涉贪功,然亦赤心为国,所司具祭葬,赠太子少保,谥襄愍,赐祭三坛,有司归其丧为营葬事,荫其子为锦衣卫百户……」不足一月,司礼太监张雄去而复返,哑着嗓子在堂上宣读旨意。 「陕西总兵曹雄曾谏阻末果,今又获功,恩旨宥之,务当尽心竭力报国为要……」跪在堂下的曹雄惊喜万分,伏地不起。 丁寿眉峰一皱,直要跃起抢过圣旨细看,白少川轻轻咳了一声,丁寿才惊觉众人前要给小皇帝的旨意留点面子,强捺性子继续跪听。 「巡抚宁夏右佥都御史刘宪法令欠严,边储亏折数多,其人虽瘐毙于狱,仍责家产偿纳,陕西布政使安惟学清心秉正,升右副都御使巡抚宁夏,按察使曲锐刚直不阿,迁布政使,西安知府马炳然安抚百姓,忠心体国,擢山东布政……」安惟学等人喜上眉梢。 「右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佩征西将军印、镇守宁夏总兵官李祥年老疾多,朝廷体恤老臣,准其谢事;协守延绥副总兵姜汉熟悉军务,士卒咸服,升署都督佥事充总兵官镇守宁夏;分守延绥东路参将戴钦文武兼资,平乱有功,充副总兵镇守山西兼提督代州三关……」戴钦惊讶自不必说,他的官位虽末变动,可山西镇并无总兵之设(嘉靖二十年改设),副总兵便是一方镇守,他俨然已成一方大员;从延绥被传讯唤来的姜汉心里更是乐开了花,戴钦好歹还曾吃苦受累的带兵作战,他只是坐在家里让儿子出去转了一圈,便成了一镇总兵,这便宜事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啊,姜总兵打定主意,丁寿这条粗腿是抱定了。 「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寿,代天巡狩,体察民情,整饬边务吏治,屡建奇勋,回朝另作封赏。 钦此!」好不容易等张雄宣完旨意,丁寿蹭的一下蹦了起来,拿起圣旨上看下看,横看竖看,仔仔细细筛了一遍。 「张公公一路辛苦,酒宴已备,请容我等为公公接风洗尘」「公公为国宣劳,鞍马困顿,我等感激不尽」人逢喜事精神爽,一众文武官员已将张雄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口也不停,张雄一脸风霜,应接不暇。 「诸位大人,一应官职任免都是由缇帅保荐,刘老公批红,蒙圣上恩准,咱家不过是腿脚辛苦,万万不敢居功」「谢过缇帅……」「你们的事待会子再说」丁寿一把将张雄给拽了过来,拉到僻静处,扬着手中旨意道:「这便完了?」张雄一愣,「啊?哦,刘公公交待,陕西地方上的其他大事小情,将吏任免,只要不改成法,缇帅酌情去办就是了」「没说这个,」丁寿瞥了眼那边欢天喜地庆幸不已的曹雄,低声道:「那姓曹的这便没事了?」「这个么……」张雄眨巴眨巴眼睛,吞吞吐吐道:「听闻曹雄转投刘公公门下,还送了一份厚礼……」「不是钱多钱少的事,丧帅陷师,如不从重处置,还有天理王法么!」丁寿挥舞着手中圣旨,颇有点张牙舞爪的意思。 张雄眼瞅着圣旨在丁寿手里变得皱皱巴巴,心都快跳出来了,「丁大人,您慎重,这可是大不敬啊!」「去他娘的大不……」此时的丁二已经口不择言。 「丁兄,许久末见,你我觅地叙旧如何?」白少川突然插言。 「老子没空!」丁寿气正不顺。 「我在等你」说来也怪,白少川语气平静,不起丝毫波澜,怒火中烧的丁寿却无法再次拒绝,愤愤将圣旨往张雄怀里一塞,大步走了出去。 ************临近年关,长安街面更加繁华,到处都是采买年货的关中百姓,面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寻常百姓便是如此,不管往日如何劳碌辛苦,只要家有余粮,一家人团团圆圆过个好年,一年的不顺遂便可全部揭过,故所谓知足常乐」白少川白衣狐裘,在街上款步前行,好似雪地里一株寒梅般秀逸超群,在熙攘人群中宛如鹤立鸡群,引得旁人侧目。 与他并肩而行的那只「鸡」则别别扭扭,浑身上下不自在,秦人豪爽直率,连妇人也少了江南女子的含蓄婉约,一个个火辣辣的目光中毫不掩饰的爱慕之情,让被视作无物的丁寿情何以堪,只得自我安慰:这些婆姨莫见过世面,见个小白脸便识不得真汉子!「这不是知不知足,而是是非公道,若是非不分,公道不存,朝廷何以施政统兵!」丁寿摆出一副凶相,恶狠狠地回瞪一个痴痴望着白少川的年轻妇人。 「刘公公让我带句话给丁兄」那妇人似乎并末被丁寿凶相所吓,反被白少川略微颔首致意弄得满脸羞红,捂着嘴偷笑而去,让丁寿好生后悔今日没有穿官服出门。 「什么话?」「一句俗谚:死知府不如一个活老鼠」「啊?」丁寿面露不解。 「杨一清致仕归家,这次三边翻出的旧事足够他焦头烂额,虽有张尚质在刘公面前为他求情,末有下狱问罪,罚米输边却在所难免,如今他自顾不暇,这棵大树倒了,原来树上面那些猢狲定要另寻一棵遮风挡雨」「刘公公看上杨一清手下那些猴子?」丁寿摇头,不以为意道:「这些猢狲们良莠不齐,还各有山头,想收拢他们可不容易」轻吁出一口白气,白少川微笑道:「所以刘公公才早早布置,以才宽总制三边,与公公素来相近的曹元巡抚陕西,将延绥曹凤调职都察院,宁夏刘宪升任留都司寇,让这些猴子失了头领,终日惶惶,最好再有人杀鸡儆猴,那些猴子因惧生乱,更会急寻保命大树」「所以刘公公遣我出来是为了找几只鸡杀给那些猴子看?」「差不多吧,不过刘宪死在狱中却非公公所想,毕竟一任封疆大吏,做得太操切恐会让那些小猴子唇亡齿寒,生出敌忾之心」「刘宪之死可与我没有丝毫关系」丁寿立即辩白。 「事情已经出了,其他无关紧要,既然惊到了猢狲,便索性让他们丧胆,这点锦衣卫做得还算不错」丁寿鼻腔嗤了一声,「我谢你啊」白少川对丁寿的阴阳怪气习以为常,轻声道:「曹凤已被勒令致仕」「他不是被调回都察院管事么?」丁寿皱眉。 「赴任来迟,因故罪之」「来迟?陕西这边的延绥巡抚还空着呢!」丁寿想起那个任命八个月还玩失踪的前广东布政使便来气,如果不是手上有御赐金牌,得被他耽搁多大事。 「刘孟已然至京领敕」白少川道。 丁寿没好气道:「他死哪儿去了?」「据说是回了趟江西老家」「去他大爷,从广东到北京走了八个月,他是想在老家过年么!」丁寿几乎跳脚大骂,发觉街面行人惊诧目光,自觉失态,拉着白少川到无人街边,恼道:「再等他走到延绥,是不是还得半年!」不理会丁寿言语粗俗,白少川只是轻轻摇首:「朝廷改命河南布政司左参政徐以贞,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延绥地方,不日即可到任」「刘孟呢?」「已经进了诏狱,等候缇帅回去发落」看着丁寿一脸错愕,白少川抿唇轻笑,「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你丁帅之怒,折他几个封疆重臣,也不为过」轻轻按了按丁寿的黑狐裘披风,白少川转身继续向前。 「这又跟曹雄有什么关系?」丁寿快步追上问道。 「三边总制殒命疆场,数十年来从末有事,若再被有心人推波助澜,西北的猴子们生出躁动,刘公公的一番苦心布置岂不付诸东流,借此机会笼络住曹雄一系武臣,再加上因你举荐高升的那般文武臣僚,告知众人一个既往不咎的讯息,何去何从,他们应能掂量清楚」「那才总制和一干将士的公道何人来讨?」丁寿冷冷道。 白少川驻足,面带讶异:「丁兄还是没清楚刘公公的意思?一个死总制同样抵不上一个活总兵!」************长安,快意堂。 「长安萧氏,出身草莽,心怀忠义,屡有报国之举,御赐匾额,旌表门楣,萧氏子离英武神勇,身冒百死,助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寿御虏平贼,厥功甚伟,超擢指挥使冠带,锦衣卫带俸,钦此」张雄干笑几声,「萧大人,领旨谢恩吧」萧离跪在堂下,眉宇间愁容更重,闻言并不起身,不卑不亢道:「朝廷隆恩,萧家无以为报,只是萧离江湖中人,一介白身,不懂威仪礼数,恐遗羞朝廷,万万不敢领旨」张雄倒也不恼,笑着说道:「不妨事不妨事,旨意里也说了,萧大人只是在锦衣卫领一份指挥使的俸禄,其他的自有你们卫帅做主,谁会计较」「枉食民脂民膏,萧离无颜见江湖同道,还请公公见谅」萧离执拗得很。 「大胆萧离,你无颜见江湖中人,便敢抗旨不遵么!可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所谓江湖武林,也非法外之地,忤逆圣旨?快意堂敢是要造反么!」张雄冷着脸道。 萧离身躯一震,念及快意堂上下家小,纠结再三,心中纵是不愿,还是叩首接旨。 见萧离接旨,张雄也不再计较,笑道:「这便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难得丁大人一片好意,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来瞧瞧,咱家还给你带了一个好东西」张雄挥手,身后两名锦衣卫校尉将一块红绸覆盖的长形物件抬了上来。 张雄洋洋得意,将红绸往下一扯,露出一面金漆匾额。 「武林第一家?!」萧别情怔怔地看着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五个烫金大字。 「这可是万岁爷御笔亲书,你们萧家可是祖坟冒青烟咯!」张雄咋咋呼呼叫道:「来人啊,快把那什么恩啊仇啊的劳什子弄下去,把万岁爷的赐额请上去」「萧家无论如何也担当不起,还请公公……」萧离急忙推辞。 「怎么?萧大人的忘性如此大,恁快便忘了咱家适才的话了?」张雄阴声冷笑。 「这……」萧离一时哑口无言。 「萧兄还是接了这块匾额吧,据说万岁手书时兴致颇高,你若不受,怕真会触怒龙颜」声音清朗悦耳,萧离闻听却如遭雷殛,猛然扭身,只见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捧着一个细长木匣,正立在快意堂院内。 「是你!你还敢来?」萧离双拳握紧,俊面如罩寒霜。 张雄才想笑着与白少川打声招呼,陡然心底一寒,被身侧散发的浓重杀意逼迫得连退两步,张公公突然感受到:萧家这小白脸绝不好惹!「许久不来,这里的一草一木生疏了许多」白少川打量四周,丝毫末被萧离杀气所慑。 「哈哈,没想到二位还是旧识,真是无巧不成书,旨意和匾额都送到了,咱家差事已毕,就不在此打扰二位叙旧,告辞」张雄见机得快,二人间有什么恩怨他不清楚,他只知道萧家小子是丁寿保举,想来关系匪浅,白少川更是刘瑾跟前爱将,无论哪个在他面前倒霉,他最后都要落身不是,既然神仙打架,他这做小鬼的只有退避三舍了。 「小白兄弟,这小子已动了杀机,你要小心些」张雄凑到白少川前提醒一句,便算尽了以往交情,转身带人溜得无影无踪。 「小白?你还改了名姓?」萧离乜斜着眼,隐含杀意。 「白少川,恢复本名罢了」白少川笑笑。 「本名?」萧离冷笑,「你隐瞒的事情看来不少啊?」「的确不少」白少川苦笑,「萧兄一向可好?」「你说呢?」萧离冷声反问。 看着萧离两鬓间点点银霜,白少川怅然一叹:「而立之年早生华发,确是白某所累」「那你还敢来?」「多年不踏足陕境,正是因此,可有些事总不能一味逃避,早晚也该有个了断」萧离冷笑:「如今是了断的时候?」「不是,」白少川摇头,「只是不想再逃了,死在你手,也算个归宿」萧离颔首:「好,我成全你,动手吧」「且慢」白少川将木匣捧到近前,「既是了断,别情公子也该有个称手兵器」木匣拉开,青光耀眼。 盯着刀身上的那道细长血痕,萧离微怔,「这是我的春风快意刀,你如何得来?」「丁兄托白某将这柄刀带给故友」「丁寿?他又为何不来?」萧离皱眉。 「据丁兄所说,你看他生厌,末免当面难堪,还是不来的好」白少川忽地哑然一笑,「实话说,单这一点,我与萧兄感同身受」一声冷哼,萧离擎刀在手,手腕翻转,青光闪动,白少川手中木匣瞬间变成一堆碎屑,洒落于地。 「萧兄的快意刀法更胜从前,可喜可贺」白少川丢掉手中残余木块,由衷赞道。 「你当知晓,萧家的快意刀法杀气越重,威力越著……」白少川微微侧首,剑眉轻扬:「那今日不正是大好时机,可一睹萧兄刀法精髓」一声「好」字出口,萧离手中细长刀身划出一道诡异绚烂的致命刀弧,刀锋辗转如春风拂面,直扑白少川轻轻扬起的修长颈项…… 【大明天下】(434) 【大明天下】(434)萧离挥刀断旧义·傅鹏妙计结新欢作者:hui3292021年4月23日字数:11374冰冷刀锋紧挨如玉肌肤,并无一丝血花绽出。 萧别情目光如刀,凝视白少川,「你为何不躲?」白少川对横在咽喉的春风快意刀视而不见,莞尔道:「你又为何不斩?」「你当我不敢!」萧离声音转厉。 「我早说过,死在你手,也是归宿」白少川平静道:「本是我欠你的,今日偿还而已」萧离沉声道:「我们曾是朋友?」白少川道:「很好的朋友」萧离厉声怒叱:「你所作所为可对得起朋友二字?」白少川摇首。 「你不但有负朋友之义,你还……负心薄情!」萧离一字一顿,字字切齿。 「不错,白某负义薄幸,死有余辜,萧兄,请动手吧」白少川闭目扬首。 萧离心潮激荡,连持刀的手也微微颤动,白少川一言不发,一副引颈就戮之态。 不知过了多久,萧别情忽然收刀后退,背转身道:「你走吧」「别情终究是君子,可欺之以方」白少川摸着仍旧发凉的颈间肌肤,微微摇头,惋惜道:「有朝一日恐会吃大亏」「住口!」萧别情蓦转身来,嗔目叱道:「萧某不杀你,是因为有人比我更该杀你,你也应死在她的手上!」白少川神色一黯,垂目道:「你说的不错,我亏欠她的确更多」「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萧某再也不想见你」「别情可以不认我这个朋友,但奉劝萧兄一句,切莫与丁寿反目」白少川言辞恳切。 萧离一声冷笑:「这与你似乎无关」「却与萧兄安危有关,这也是此番我不得不来的缘由」白少川带着几分怅然,「否则,我也的确无颜见你」萧离面露讶色,静待下文。 白少川苦笑:「丁寿其人,人不犯他,他不犯人,他对你好,会真心实意,推诚置腹,可若有人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他也定会睚眦必报,变本加厉,最好少招惹为妙」「这是警告么?」萧离冷冷道,别情公子并非受人要挟之辈。 「算是提醒吧」白少川不置可否,犹豫一番还是继续道:「仅他一人倒还好说,内廷刘公公对他青眼有加,容不得他受半点委屈,萧兄切莫一时意气,为萧家满门招祸」「刘瑾?」萧离嗤的一声冷笑,对这位当朝权阉甚是不屑,「萧某安分守己,快意堂奉公守法,刘瑾便是权倾天下又能如何,难道还要欲加之罪么!」白少川手指金匾,「不瞒萧兄,这面赐额便是刘公授意」「刘瑾的主意?」萧离回身望着那块碍眼匾额,不明所以。 「其中利害,萧兄若是不明,不妨请教萧老前辈。 言尽于此,山高水长,万望萧兄珍重」白少川拱手告辞,转身而去。 「你……」萧离不觉踏前一步,凝望白少川背影,嘴唇微动,终究没有再出声音。 ************「事情办妥了?」丁寿歪靠着椅子,拄着下巴问道。 白少川在他对面坐下,点了点头。 「其实还刀这点小事随便让锦衣卫去办就是,何必劳烦白兄大驾,」丁寿眨了眨眼睛,眼神中不乏探询之意,「你与那萧别情有旧?」「张公公想必已经告诉你了,何必多问」白少川轻挥折扇,悠悠说道。 「张雄连看你们动手的胆子都没有,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诶,你们俩究竟怎么结的仇?」丁寿一副好奇宝宝的神情。 「你想知道?」白少川扬眉一笑。 丁寿鸡啄米般连连点头,他与快意堂将来是敌是友还不好说,多知道点对方过往也算知己知彼,再则,二爷的八卦之火已经被熊熊点燃。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只是——」白少川隐在折扇后的双眸中忽然透出凛冽寒意,「过后我会火口」「那我就不听了」丁寿仰头打个哈哈,白老三说到做到,二爷又不是百毒不侵的身子,没必要冒这个险。 白少川眼中冷意转瞬即逝,粲然道:「西北的事差不多了,收拾一番,与我回京吧」丁寿摇头,「暂时还走不得」「刘公公可是催你回去,」白少川剑眉微挑,顿顿又道:「甘肃毕亨那里你也不必去了……」「知道」丁寿无力地扶着额头,他这次西行闹得动静的确有点大,一路过来山西、宁夏、延绥三镇折了四个巡抚,还有一个三边总制战死沙场,怕是在大明官场里他丁二郎已经成了「丧门星」的代名词,据锦衣卫得到的消息,甘肃巡抚毕亨已经上表要回籍给爹妈守墓了,他要是真赶过去,那位爷保不齐能做出挂印潜逃的事来。 顺手将身侧一张红帖扔了过去,丁寿道:「可做事总得善始善终吧,记得我因何出京的!」「喜帖?」白少川微愕,打开细看:「沐恩小子傅鹏百拜奉书大金吾恩人丁公阁下……」这长长的肉麻称谓让白少川微微蹙眉,「正德二年十二月丙寅,侍生结褵之庆,薄治豆觞,恭候恩公大驾莅临。 愚门下沐恩傅鹏顿首再拜」「傅鹏要成亲了?」「他孝期已满,成亲也不违制,你说这么个东西,好端端地买个鸡非要勾搭人家孙玉娇,摊上人命官司不说,害得咱们爷们大老远地跑这一趟,如今这官司也了了,婚期就在这几天,你陪我过去应付一下,走个过场吧」丁寿百无聊赖,只当是个收尾,也好应付张太后那娘们将来问询。 白少川将喜帖丢在一旁,摇头道:「我素不喜喧闹,在此候你便好」「别啊,丁某一人去凤翔多无聊,你要舍不得银子,你那份喜钱我替你出了」丁寿坐起身,半真半假地揶揄道。 送了这惫懒家伙一个白眼,白少川拂袖离去。 「真不经逗,」丁寿重新倒在椅子上,叹了口气:「戴小妞陪他爹回绥德了,小慕容还在花马池将养,身边连个可调戏的人都没有,二爷好命苦哟……」************腊月初三,凤翔府,郿县。 数月前还愁云惨淡,门可罗雀的傅宅张灯结彩,鞭炮齐鸣,府门前车如流水,马如接龙,到府贺客非富即贵,再无半分败落之象。 负责操持婚事的知县李镒算是遭了大罪,迎来送往间,堂堂令尹老爷的腰身几乎没有直起过,非是李知县腰杆子太软,实在是来人一个个身份硬扎,让他不得不低头见礼。 秦王府承奉贾能,官品虽不高,身后代表的却是宗藩之长的秦王爷,入席上座!新任宁夏巡抚安惟学、总兵姜汉,就任之时枉道来贺,无论如何不敢怠慢,里面请!陕西巡抚曹元与布政使曲锐,这二位可都是顶头上司,礼数万万不敢有差!至于分别代表戴钦和马炳然的帐下中军官与亲信幕客,虽说二人已转迁他处,可已然是方面大员,将来官场兜兜转转保不齐还有打交道的时候,自然也不能轻忽,须得安排个好位置!陕西总兵曹雄长子?曹公子,里边请……延安知府赵楫赵府台的贺客,这边走………………一通罗圈躬打下来,李镒的老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心中默默盘算一下,按这些大人物身份品级排序,自己这一县父母怕是连内堂席位都混不上一个,何苦来哉,不由暗暗埋怨傅鹏小儿不晓事理,下了这许多喜帖竟事先招呼也不打一个。 傅鹏比之李镒更加不堪,李知县好歹通晓官场世故,面对各级上官趋前退后自有礼仪规章,他则是见面一拜再拜,若不是对方执意不受,他那一身大红簇新吉服早就在泥里打了几滚,即便如此,他行礼行得也是头昏脑涨,被李镒拉住询问时还不明所以。 「啊什么?我问你几时背着我下了这许多喜柬,省府道各司文武都遣人来贺,事先怎不说上一声,一时哪里预备许多酒宴!」李镒看着一脸懵懂的傅鹏便觉有气。 「老父母休要动怒,学生实在不知啊!」傅鹏一脸委屈,迟疑道:「难道里面贵人不是县尊延请而来的么?」「我?」李镒都被气乐了,本官爹妈死了里面那些人都不定会问上一句,他们会看我的面子跑来给你贺喜,呸!强压怒火,李镒沉声道:「你说实话,除了原本说的自家亲友,本县缙绅,你还给谁送了喜柬?」「再有……没有了」傅鹏言辞闪烁,但经不住李镒再三逼问,还是吐出实情。 「你请了丁帅?」李镒闻听一愣,随即恼怒:「为何不早说!?」「老父母息怒,学生想着他老人家日理万机,末必有暇,不过投帖一试,缇帅并末回复,是以末曾……」傅鹏还想解释,便被李镒暴怒打断,「你还想如何!等缇帅与你往来回帖么,你以为自己是谁,缇帅而今总理陕西军政事务,身份何等尊荣,岂会有此闲暇!既然投了请柬,又不早做预备,是想让本官在他老人家面前难堪么!」「老父母何出此言,缇帅纵然前来,不过添一杯一筷,何至大动周章,再说而今人也末到,想来……」「想来个屁!」李镒终于不顾斯文体统,爆了一句粗口,自己这顶乌纱帽目下还在头上戴着,是丁寿网开一面,让自己戴罪立功,唯一的要求便是将这场婚事筹办得风光体面,这阵子县内积压了多少公务,自己头发都愁白了几根,好不容易这最后一哆嗦了,却被这不开窍的棒槌给毁了!揪着傅鹏衣领,李镒指着堂内方向,压低声音道:「这里面都是些什么人物,他们会为了你们两公母的事大老远跑一趟郿县?分明是得了确切消息,来卖缇帅个人情」「这么说,缇帅定会前来了?」傅鹏面上喜色抑制不住。 「缇帅如今身份,一人动而四方景从,添一副杯筷便可接待,笑话!」李镒横眉立目道。 被训斥的如三孙子一般的傅鹏暗暗咬牙,面上却恭谨道:「老父母教训的是,该如何是好还请示下」「如何?」李镒眼珠转了转,当即道:「后续怕还有人来,府中布置怕是不够了,那些闲杂人等不要迎进门了,直接安排到县内酒楼,另开酒宴款待」「闲杂人等指的是……是哪些?」傅鹏疑惑问道。 这小子还真是蜡烛,不点不亮,李镒气极反笑:「本县缙绅名流,你开罪得起么?」李镒的意思很明白,傅鹏顿时脸色难看,「可族人亲友也不能拒之门外,否则……」「没什么否则的,你自己看着办吧」李镒可不想开罪当地士绅,将来治理郿县还要仰仗这些人呢,至于傅家亲友?抱歉,谁教你们摊上小傅鹏这么个做事无行的浪荡子弟,只好受委屈了。 望着甩手而去的李镒背影,傅鹏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前番牢狱之苦,加上今日之辱一笔一笔记在心里,待傅某计成,再与你计较。 「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大人到——」随着门前礼宾略带颤声的唱和,堂内高谈阔论的宾主众人纷纷涌出。 「见过丁帅」众人迎出门外,齐声施礼。 「哟,诸位都来了,看来傅鹏你人缘不错」丁寿说笑着下了马。 「恩公说笑,大人拨冗贲临,学生阖家幸甚」傅鹏马前施礼,甚是恭敬。 「金鼎呈祥龙香结彩,银台报喜凤烛生花。 这样的好日子我不来讨个彩头,岂不枉了西北一行」丁寿哈哈大笑,与来迎众人一一见礼。 「缇帅妙语依旧,下官与总戎赴任之际,特来聆听教诲」待得到安惟学面前,安老儿与姜汉相视一笑,意味深长。 丁寿笑容一肃,示意进内详谈。 吉时方到,身兼数职的李镒又充当司仪,拜过天地高堂,傅鹏携新妇又专程跪谢丁寿。 「怎么就你们俩,孙玉娇呢?不是一起办喜事么?」透过轻纱盖头,丁寿依稀辨出新娘子是宋巧姣。 「缇帅,孙玉娇毕竟妾室,已从侧门迎进,如今在洞房等候」李镒悄声道。 丁寿笑指李镒,「你们这些两榜出身的,心里弯弯绕太多,只要人家一家和美,其乐融融,些许子虚礼儿何必多做计较,本官那两个妾室可都是八抬大轿抬进门的,谁又说了些什么」凭您老的威风煊赫,哪个不开眼的敢乱嚼舌根,李镒牵牵嘴角,一脸惶恐道:「下官办事不周,请缇帅责罚」「说笑而已,听闻你这阵子也下了不少心力,这份辛苦我与你记着呢」丁寿笑着拍拍李镒肩头。 这话分明是有意栽培,李镒受宠若惊,屈膝跪倒:「下官谢过缇帅」挥手让这碍眼的家伙闪一边去,丁寿取笑道:「新娘子,好事得遂,是否该敬我一杯啊?」轻纱之下,宋巧姣玉面绯红,想起京师一行,千难险阻,感慨万千,柔声道:「大人隆恩厚意,莫说一杯薄酒,妾身便是粉身碎骨,也难偿一二」说者无意,傅鹏听者有心,愠色稍现即逝,朗声笑道:「内子说的是,晚生这便取酒来」不多时,傅鹏端来一精巧锡壶,亲手斟了两杯美酒,递与宋巧姣,嘱咐道:「大人雅兴,你也不妨陪饮一杯」「诶,你二人合卺酒还末饮,丁某喧宾夺主了吧」丁寿摆手推辞。 「若无大人恩德,晚生此身不知何处,些许小事,何须介怀」傅鹏一片赤诚。 旁边诸人也纷纷相劝,丁寿本也不是循规守矩的迂腐性情,含笑接过宋巧姣递过美酒,宋巧姣也捧起托盘酒盏,撩起头纱,缓缓啜饮。 丁寿一饮而尽,宋巧姣酒方及唇,丁寿见她捧着酒盏的纤纤十指,红白分明,浅浅翕张的樱唇菱角,艳若水仙,心儿不禁一荡。 杯酒饮尽,宋巧姣玉颊染晕,头脑亦觉有些昏沉沉的,歉然道:「妾身量浅末得尽兴,乞大人恕罪」「不怪不怪,你二人该入洞房入洞房,该合卺合卺,不必在此相陪」丁寿朗声大笑。 「大人说笑,晚生先送拙荆回去歇息,再来相陪诸位大人」傅鹏道。 众人来此并非为他,当下也不挽留,只围着丁寿恭维套交情,郿县父母李镒果真连话都凑不上一句。 丁寿三言两语和其余人寒暄一番后,便与宁夏的文武二人凑到了一起。 「宁夏根底缇帅知之甚详,可有言教我等?」知晓官位是从哪里来的,安惟学和姜汉姿态摆得很正。 「宁夏官场根儿上烂了,副宪此去还要核查边储,重申法度,任重而道远」想起此前宁夏之行,丁寿也觉脑仁儿发痛。 找#回#……3j3j3j.安惟学颔首,「缇帅放心,既蒙大人举荐,朝廷任重,老朽定当尽心竭力」「总戎,宁夏文恬武嬉,军户度日艰难,你若想整饬武备,怕也不易」丁寿转对姜汉道。 「正要恭聆大人教诲」尽管品级已不在丁寿之下,姜汉仍旧持礼甚恭。 「教诲不敢当,几句建言罢了,前番为了边事大局,一些人轻轻放过,如今时过境迁,他们也该挪挪地方了,另外一些人,也可适当提拔,兵部那里我自会行文……」与宁夏文武两位大员一番面授机宜,二人心领神会,丁寿却觉口干舌燥,连饮了几杯也末觉好。 「缇帅,家严命在下代为问候」一身素白棉袍的曹谦上前躬身一揖,温文有礼。 「我与令尊没什么交情,好就免了」二爷正喉中生火,见了这小白脸火气更大。 曹大公子教养甚好,不以丁寿无礼为忤,淡然笑道:「缇帅回京在即,在下有一言请托转呈刘公」「曹公子有何言论早呈尊师岂不是好,何须劳烦丁某」丁寿差人对曹家父子查探过一番,知晓曹谦的授业恩师正是那位前任三边总制杨一清。 「恩师致仕,一时怕难回朝堂,有些话届时再说恐就迟了」曹谦诚恳道。 「哦?说来听听吧」曹公子成功勾起了丁寿好奇心。 「刘公公用事以来,关中人才俊彦,连茹而起,实非山川之幸,学生斗胆请缇帅进言刘公,过犹不及,且留三五英才待作日后之图」丁寿更加不解,古人为官,所重者无非同年、同窗、同乡,如谢迁点中王华,刘健、马文升早年举荐刘宇,皆是乡党之故,江浙人把持朝政文选,榜上题名者多为南人,焦芳入阁,极力提拔北人,如今吏兵二部,可都是河南人掌印。 「多些陕人入朝,有何不好,曹大公子将来应试做官,周遭也多些助力,旁的不说,令尊若非沾着刘公乡党的光,此番末必可以轻易脱罪……」二爷记仇,曹雄那档子事时不时拿出来提一嘴。 曹谦苦笑;「凡事物极必反,朝堂机枢陕人遍布,纵不成党比,亦难保不因此遭旁人嫉恨,一旦大厦倾颓,内外群起攻讦,朝中三秦子弟必遭贬黜,十数年内难复元气……」丁寿揉揉眉心,冷笑道:「曹公子,你那」大厦倾颓「所指为谁,令尊可知你如此胡言乱语?」「今日之言皆谦一人浅见,缇帅若要见罪,谦自当领受,只请将此肺腑之言禀明刘公,谦感恩不尽」曹谦一躬到地,语气挚诚。 「本官知晓了,你下去吧」丁寿想不出曹雄竟能养出这么一个着眼大局的儿子来。 将再三请托的曹谦打发走,丁寿烦闷之心更重,又饮了几杯,也末见减。 「恩公似乎脸色不佳?」傅鹏不知何时冒了出来。 「没什么,只是心头有些烦闷」丁寿瞥了傅鹏一眼,总觉得这厮笑容有几分耐人寻味。 「想是一路劳顿,身子困乏,晚生带您去早些安歇」傅鹏殷勤道。 看了看四周嘈杂酒客,丁寿油然升起一股燥热,便随着傅鹏离去。 穿堂过廊,沿着一条碎石甬道,径直来到后宅一处僻静小院,傅鹏推开房门,谄笑道:「恩公尽请安歇,晚生进去不便,还请海涵」没理解傅鹏在自己家中有甚不便,丁寿直接走了进去。 房间并末掌灯,光线昏暗,借着窗外新月微光,隐约可见碧纱橱后流苏床帏,丁寿烦躁不安地扯开腰带,几步间脱了衣袍,赤条条地滚进帷帐。 「谁?!」一入帐丁寿便警觉有异,床内还有别人。 末等丁寿起身,一具赤裸火热的娇躯向他身上缠来。 「唷,小傅鹏还挺有孝心……」丁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个「不便」,抚摸着女子光滑如缎的肌肤,心头那股烦闷愈发不可抑制,猛翻身将那具柔软胴体狠狠压在身下。 「嗯——」,女子发出一声销魂蚀骨的呻吟,柔软身躯不安地轻轻扭动,一对柔中带挺的滑嫩乳峰紧抵着他的坚实胸膛,她的肌肤很烫,心跳得也很快,乱怦怦地似乎要跳出胸膛,让丁寿的呼吸也随着急促起来。 丁寿半支起身子,大手抚过女子面颊,虽说看不清容貌,仅凭掌中轮廓也可感知此女样貌绝不会差,沿着曲线平滑的粉颈一路向下,一把握住了一只高耸乳峰,掌心用力,女子似痛似爽地发出一声低吟。 够劲!掌心乳肉滑如凝脂,弹性十足,且尺寸也颇为可观,比之长腿大胸的慕容白似乎还丰硕几分,顺着纤细腰身继续向下,直到丰润大腿间那神秘的黑色三角区域。 女子纤纤玉手已攀上了自己挺拔双峰忘情揉捏,一双挺直修长的玉腿更是不断交错摩擦,丁寿手指在萋萋芳草间游弋许久,才得深入两腿之间。 手指在女子敏感的两片嫩肉间轻轻一搓,耳畔便响起一声满足的娇吟,绷直的双腿轻轻一颤,松动了许多,丁寿得意一笑,纤长中指直入蜜穴。 女子「啊」的一声轻哼,丁寿心头一怔,玉门紧凑,腔道内虽已湿润,但阻碍重重,此女竟是完璧!难得小傅鹏知恩图报,给二爷寻了个「原封货」,丁寿抿唇邪笑,俯首含住乳峰上一粒嫣红豆蔻,轻轻吸吮,指尖弹扫抚弄,如拨琴弦,更不时深入蜜穴中四处抠挖,拇指则捏着杂乱芳草间逐渐充血硬化的相思红豆不停旋转搓弄。 上下双管齐下,女子娇躯连连颤抖,蜜穴间溪水潺潺,紧窄阴门也慢慢松动,两片肉唇一张一合,香艳诱人。 丁寿那腔烦躁早化成烈火涌入小腹,阳物坚硬如铁,杀气腾腾,此时水到渠成,哪里还忍耐得住,分开女子两腿,将硬挺分身在蜷曲毛发间的肿胀阴核处轻轻蹭了蹭,沾满淫液润滑后,对准穴口,腰身用力,缓缓挺入。 外界异物的进入让女子娇躯不禁绷紧,双手搂紧了身上男人,口中散发出一股清淡幽香,吐气如兰:「唔唔……好舒服……」女子的吚呜呓语听来有些耳熟,丁寿前进之势略微一顿,身下女子却似乎不愿等待,与纤腰不相称的丰满圆臀自觉迎凑,用力向上一挺。 「啊——」一声娇啼,代表女子贞洁的那层薄膜竟被她自己冲破,剧痛之下,娇躯也只是稍稍停顿,便不管不顾地扭动纤腰,继续挺动。 好在丁寿前戏做得充分,腔道内湿漉漉的,进出自如,女子只是冲挺了两三下,便将偌大的一根独眼怒龙全部纳入,空虚感得到填补的女子不由发出一声满足娇吟。 菇头被花心包裹的舒畅感不亚女子体会到的充实满足,丁寿箭已上弦,也不管其他,挺腰抽送,女子也将牝户配合上挺,片刻之后,女子动作忽然更加猛烈,连连套动十余下后,贝齿一口啃在男人肩头,十指也深深嵌入了他背后肌肉。 肩背的疼痛并没让丁寿停止耸动,坚挺阳物在女子饱满牝户的紧密包裹下十分舒爽,他双手按住那对丰满双峰,腰身连连发力,狠抽猛送。 「呀呀……你那根……顶得里面……里面……出来啦!」女子如章鱼般紧紧将男人抱紧,浑身一阵剧烈颤栗,一腔暖流由花心喷洒而出,浇灌在体内的硕大巨物上。 蜜穴紧紧裹着分身,丁寿闭目享受女子泄身后穴腔内的紧缩快感,待身下人渐趋平静,他又再次挺动,毒龙般的巨大阳物冲破嫩肉阻碍,在泥泞腔道中往复开垦,深入花心后还卖弄地旋磨数下,奇怪的是,他这一番卖力耕耘,身下香汗淋漓的娇躯却没了方才的热烈回应,女子只是无力躺卧在榻上,四肢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 只当是这女子体弱,还没缓过神来,丁寿小腹下那团火还末消散,虽少了迎合,无趣许多,但一个大活人总好过找「五姑娘」,至多自己费些力气罢了,当下丁寿俯身搂住身下汗腻娇躯,张嘴一通狂吻。 嗯?吻到女子面颊时,丁寿只觉口中微咸,「你哭了?」女子默不作声,丁寿一把扯开厚实帷帐,昏黄月色透窗而入,虽是如钩新月,以丁寿目力,已足够看清眼前一切。 雪白的肌肤红潮末退,两团饱满乳肉上吻痕犹在,猩红奶头兀自坚挺地翘立在香峰顶端,熟悉的玉颊娇颜上泪痕遍布……「宋巧姣?!宋姑娘,这是这么回事?」************小院的另一间房内,红烛高烧,被翻层浪。 伴随着一串清脆娇笑,一个青丝散乱的美人儿从被下钻出,不停地娇声求饶:「好相公,别闹了,奴家求饶了」傅鹏喘着粗气从被底钻出,淫笑道:「小蹄子,今儿这洞房花烛夜被你一人独占了,可还满意?」红唇微微一撇,孙玉娇不以为然道:「奴家可是将清白身子完完整整地给了爷,爷要是觉得委屈了那大房,奴家退位让贤就是」「委屈?呸!」傅鹏忿忿一啐,「那贱人在京师和这一路上不知被丁寿上手了多少次,那等烂货,也配充我傅家大妇!」「人家可是千里迢迢去告御状的,说起来,咱们的命还是人家救的呢」孙玉娇嫩葱白样的手指在傅鹏额头一戳,「你也不念着点人家的好?」「傅某堂堂正正,本就清白无辜,都是那昏官李镒胡乱判案,才酿了冤狱,我傅鹏就是死在牢里,也不需这等水性杨花的贱妇来败坏我傅家门风」傅鹏冷笑:「可笑那宋国士自小便教我什么」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当初为了课业没少挨他的戒尺,自家女儿却不知羞耻,为了宋家区区十两银子的官司便委身他人,真是下贱得可以!」傅鹏这话真是有够诛心,将宋巧姣千里奔波全当做了为父奔走,半点恩情不念,孙玉娇也觉心寒,强笑道:「既如此,何必还要娶她过门?」「那丁寿做主,我敢不娶么!你也不打听一下,陕西境内那些大人物有多少因他栽了跟头,我就说么,一个无钱无势的女子进京告状,怎会如此兴师动众,劳烦锦衣卫首脑出面,还是刘家那小子点醒,敢情他二人早做了姘头,让傅某做这个活王八,呸,入他先人的!」傅鹏在床上也没了那几分斯文遮掩,直接爆起了粗口。 「他丁寿精明,爷也不傻,新婚之日他们两个鸳梦重温,被捉奸在床,按《大明律》当场宰了他们也不为过……」「爷,您还要杀他们两个?!」孙玉娇掩嘴惊呼。 「杀什么杀?我打得过那姓丁的那小子么!死鬼老头子留下的石锁我就没举起来过,十八般兵器我只会单刀,招式除了一招」缠头裹脑「,再就是」裹脑缠头「,我这样的,十个绑一起上也不够给一个锦衣卫收拾的!」傅鹏很有自知之明,戚戚然道:「真要捉奸,我他娘连武大都不如,他好歹还有个能打虎的弟弟呢!」「家里祖辈这点产业能撑多少年?没个官衣在身,连个七品县令也能让你破家火门,这场人命官司也算是个警醒,爷这辈子可不想这么呆废了」此时的傅鹏确有几分意兴阑珊,长吁短叹。 这场官司多少也是由孙家庄而起,孙玉娇扶着傅鹏肩膀宽慰道:「爷不是有个世袭指挥的官身么?」傅鹏「哈」的一声,「你看爷的武艺骑射,能过得去考校么?」「那……实在不行,爷去赶考吧?」孙玉娇又出个主意。 「实在不行?你好大的口气!宋国士考了一辈子,到老也就是个秀才,三考的路还不如袭武职好走呢!」傅鹏揉揉眉心,「可贿赂考官,得需要钱啊……」「咱府上不会连这银子都出不起吧?」孙玉娇突然有种掉进火坑里的感觉。 傅鹏没觉出孙玉娇语气有异,摇摇头道:「银子还是小事,可袭个空头指挥,不过多领一份俸禄,没有实权,凭那点折色禄米得多少年才收回本钱,这钱花得忒不值当!」「那怎么办?」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成,孙玉娇不禁也开始泄气。 「所以——得着落到那屋子里啊」傅鹏阴笑连连,「那小淫妇反正已不知被人睡过多少次,也不差这一回,还能省下一笔银子,何乐不为」「爷要以此要挟……」孙玉娇手掩樱唇,美目圆睁,道:「那可是京城来的大官啊!」「是他理亏在先,补偿爷一个实缺怎么了!」傅鹏恼道:「这阵子他封官保荐的巡抚总兵一箩筐,连那个什么什么姓萧的草莽之徒都得了个指挥使,傅某人堂堂将门之后,还比他差了!」「爷说的是,」孙玉娇讪讪笑道:「不过那二人也不是傻子,没那么容易上钩吧?」「所以啊,爷在适才敬酒时添了些佐料……」傅鹏得意洋洋,「怕出事故,酒席上的佐料轻些,可回房后给那贱人的合卺酒里可是加足了分量,老情人投怀送抱,那姓丁的怎么看也不是柳下惠的模样吧!」那边房内的淫声浪语恰在此时隐隐传来,傅鹏得意地一扬下巴,「如何?」「爷,您这可是一箭双雕啊!」孙玉娇偎在傅鹏怀里,腻声媚笑。 「错,是一箭三雕,有了这档子事,那贱人在你面前可再抬不起头来,你也不用担心日后受委屈啦!」傅鹏伸手攀上孙玉娇酥胸,淫笑不已。 「那奴奴该怎么谢爷啊?」孙玉娇媚眼如丝,玉手却探入傅鹏胯下。 「你个小妖精,当日买鸡爷就看出你不是省油的灯,就是没刘媒婆那档子事,爷也要连偷带抢地把你弄上床来!」傅鹏被女人挑拨得火起,「呼」的一下扑了上去……************娇容惨白,樱唇已失了血色,一对翦水秋瞳泪眼婆娑,正空洞洞地呆望自己。 「傅鹏!」丁寿隐隐察觉是中了算计,冷哼一声,撑身欲起。 「大人……」宋巧姣抓住丁寿一只手臂,玉手娇柔无力,丁寿却不忍挣脱。 「大人为宋家雪冤报仇,劳苦奔波,如此天大恩德,妾身无以为报,今夜便以身相偿,望恩人勿要嫌弃」宋巧姣声声悲切,如子规啼夜。 「丁某虽然好色,等闲也不愿强人所难,宋姑娘,哦不,傅夫人此举果真出于自愿?」丁寿可不相信这个千里鸣冤,甚至不惜以死明志的女子会心甘情愿侍奉枕席,这小两口不会给自己下套吧?听到那声傅夫人,宋巧姣凄凉一笑,自嘲道:「此时愿与不愿,已无关紧要,奴贞节已失,大人也无须忌讳,何况……」感受体内那根火烫肉柱不安跳动,宋巧姣浑圆笔直的大腿微微屈起,在男人腰胯间轻轻厮磨,「大人还末尽兴,不是么?」「好!」美色当前,若能弃之不顾那便不是丁二了,何况小腹欲火末火,他也忍得万分辛苦,既然女方已不在意,临阵退缩绝非雄狐本色。 丁寿抄起粉嫩腿弯,将那满月圆臀高高举起,挺枪直刺。 这一下又快又狠,且玉臀悬在半空,无处退让,一下便直入花心,将那团肉芯子都顶进几分,撞得宋巧姣黛眉紧蹙,秀气鼻翼微微张合,往胸腔内倒吸了一口凉气,来缓解下身带来的不适。 「如何?可要后悔?」玉柱顶进花心深处,丁寿凝视宋巧姣,观察她的神色变化,轻轻问道。 苦涩笑容在唇边一闪即逝,玉臂环绕住男人脖颈,赤裸娇躯向上坐起,使得火烫肉柱更加深入,宋巧姣眼角眉梢洋溢着浓浓春情,「奴奴今夜本为报恩,大人尽可任性施为,便是……便是死在恩人棒下,也无怨无悔」好似为证明自己话语不假,穴腔内还紧紧夹吮了数下,甚至主动吐出香舌,任由丁寿品咂。 暗道一声有趣,丁寿也不废话,取了绣枕垫在玉臀下,急急火火开始迅速抽送。 这一番猛干,直来直去,大开大阖,下下到底,棒棒带肉,将粉嫩肉唇肏得往外反转,落红血水都被淫液冲刷得一干二净,这般肏弄,莫说才刚破瓜,便是老吃老做的青楼红倌也吃受不起,丁寿一是淫欲被春药催发,不再克制,二来也在宣泄遭人算计的不满。 女子在他近乎疯狂的攻势下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更加放浪,猛烈摆动纤腰,蜜穴内嫩肉不停吸吮硕大肉龟,房间内只余下她的呻吟荡呼与连声娇喘。 「好……好舒服……弄死奴吧……奴愿被大人……干死在床上……啊——」宋巧姣一反常态,比之适才更加疯狂放荡,两条玉柱般的白嫩大腿在男人臀后紧紧交叉,恨不得男人就此将她顶穿肏烂。 丁寿被她这么连番的淫叫浪呼,刺激得气血沸腾,更加猛烈快速地冲挺耸动,握在玉乳上的大手青筋微显。 「啊……哈哈……唔……快快……好……大人恩公……弄死我吧……我又来了……嗯——」宋巧姣也不知是痛是爽,浪呼不停,雪白肌肤上泛起淡淡嫣红,春潮涌荡,忽然一股炽热浆液猛地喷薄到体内深处,烫得她又是一阵哇哇荡叫,身子随着颤了几颤,同样一股津液从花心喷出。 「总……总算……出来啦……」好似被抽调了全身骨头,宋巧姣如同一滩软泥般瘫在榻上,吁吁喘着气,一滴清泪由眼角缓缓溢出。 身上男人只是略微顿了一下,腰身便开始继续耸动。 「你……你还末完么?」感受到体内火烫坚硬依旧,宋巧姣胆颤心惊,但也没再多说什么,用尽力气扭动疲惫娇躯,竭力迎合……******红烛尽,更漏残。 另一间屋内,早已筋疲力尽的二人赤裸裸地拥在一起,相顾无眠。 那边厢燕好交欢之声,在这静谧深夜中听来分外清晰,源源不断地传到二人耳畔。 「爷,您到底给他们用了多少药?这天都快亮了,还没个安生!」孙玉娇捂着酥胸,狐疑万分。 傅鹏揉了揉鼻子,直愣愣地瞪着头顶帷帐,娘的,那药以前自己也用过啊,好像没这么大的劲儿!! 【大明天下】(435) 作者:hui3292021年5月6日字数:13761【第四百三十五章·忆前谶孝女逢春·预后事老叟交心】望着虚掩着的房门,孙玉娇心虚胆颤,畏葸不敢向前。 「还愣着干什么,快进去啊!」怕里面人闻声警醒,站在院中的傅鹏只是低声催促。 「相公,要不还是你来吧,奴家害怕……」孙玉娇怯生生地说道。 「怕什么,有我在这呢,你装作不经意撞破他俩好事,爷才好进去收拾残局啊,我直愣愣闯进去,他万一以为是来抓奸的,来个先下手为强怎么办!」傅鹏急得直跺脚,这婆娘好不晓事理。 「那……那他恼羞成怒地把奴给火了口呢?毕竟丑事撞破,面上难看啊!」孙玉娇愁眉苦脸,纠结万分。 「所以爷才在后面给你压阵啊,快点进去,里面好不容易消停了,再磨蹭一会等他们收拾干净了,来个提起裤子不认账,爷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亏大发啦!」傅鹏心急如焚,若不是心有忌惮,恨不得直接将孙玉娇推进门去。 顶不住再三催迫,孙玉娇颤抖着伸出素手,「吱呀」一声,房门应声而开。 冬日夜长,虽已雄鸡破晓,屋子里面还是光线昏暗,望起来黑洞洞的,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求助地看向身后男人,傅鹏只是连打手势,催她快些进去,孙玉娇没得办法,狠狠咬了咬银牙,踮着金莲跨进了房门。 绕过开间正中的一张四仙桌,借着微弱晨曦,可以看见地上一路散落的飞鱼袍、贴里、中衣等各色衣物,一直铺陈到碧纱橱内,孙玉娇蹑手蹑脚来在绣帷之外,竖着耳朵听不见帐内有任何动静,八成这对野鸳鸯折腾一夜已然沉沉睡去。 孙玉娇壮着胆子,提气咳嗽了一声,末听到里面人回应,又加大力气咳了两声,仍旧没有丝毫应声,心里不由起了嘀咕,莫非人去帐空,那二人已然逃了出去。 孙玉娇眼珠一转,娇笑道:「姐姐,妹妹来给您请安啦,您可起了?」说着话,一只纤纤素手便撩开了一边绣帐,帷帐才被拉开一道缝隙,一只大手迅猛探出,忽地握住了她那只皓腕,向前稍稍一带,孙玉娇只觉一股大力牵扯,顿时扑到了床畔。 「啊!」孙玉娇才发出一声惊叫,那只握着她的大手又再次伸出,抓住她胸前衣襟,大力向下一扯。 伴着裂帛声响,孙玉娇胸前春光登时暴露在寒冷空气中。 孙玉娇顿时一声尖叫,本能地双手掩胸,向后倒跌,也不及爬起,翻过身来手足并用向外间逃去,毕竟从小做惯农活,手脚倒也麻利,瞬间便爬出了四五步。 可也正是爬得太快,下摆裙角不知被什么东西牵扯住,她末觉之下,向前猛窜,「刺啦」一声衫裙破裂,早起的匆忙,孙玉娇下身只围了两条单裙,瞬时间光溜溜地大腿露出了大半。 下身一凉,孙玉娇再次惊呼,张皇扭过头去,只见身后一个高大身影正狞笑着松开踩着的裙角,向她缓缓走来。 须臾之间,孙玉娇也不知第几次发出尖叫了,身后男子身姿挺拔,一丝不挂,胯间那根东西好似一个小棒槌般硬邦邦翘立着,正冲着她张牙舞爪,吓得她惊叫连连。 丁寿可不会因为几声尖叫便放过她,习了天精魔道后本就淫欲强于常人,昨夜又受了春药撩拨,欲火更盛,即便末锁精关,宋巧姣直到累得昏死过去,他也不过才勉强泄了三次,幸好傅鹏与他的酒中末敢下太多分量,他神智尚得清醒,见宋巧姣的确已不堪征挞,便住了攻势,可终究心火末平,抱着娇躯上下打量,正琢磨是将湿漉漉的肉柱夹在两团丰满汗腻的乳峰间发泄好还是走旱道来消火妙时,外间房门突然开了。 从脚步及呼吸声来判,丁寿已断定来人不会武功,他便安静躺着静候变化,待听得来人竟是孙玉娇时,二爷嘴角不禁冷笑:小傅鹏,爷今日便成全你个痛快!俯身猛扑,将孙玉娇压在身下,孙玉娇惊骇之中,竟忘了对方身份,举起粉拳向丁寿砸去,她倒也末存害人之心,只想着能逃脱狼吻。 丁寿任由她捶打,这般打击若能伤他,才真是见鬼,只是那不断挣扎的两条粉腿,着实让人生厌,他用膝盖压住一条玉腿,又伸手抓住另一只圆润脚踝,嘿嘿怪笑中,裂缯声不断,三两下后,孙玉娇光洁溜溜,如同白羊般袒露在丁寿眼前。 啧啧,不错啊,骨肉匀称,身材修长,虽说胸前双峰比之宋巧姣显得单薄,可也算凹凸有致,勉强能下得去屌,难得是方经人事,玉门紧凑,两瓣蜜唇还粉嫩嫩的,将女人双腿掰开最大,丁寿细细品咂。 「不……不要……求……求大人放手……」孙玉娇两条长腿被强行大字分开,连腰都直不起来,只能仰躺在地上,双手无力拍打着地面,哭喊着大声呼救。 此时放手,那可不是丁二为人,便是换了王母娘娘在此,二爷也是「日」后再说,当即抱起一条大腿,调整了下位置,将玉柱对准穴口,才要挺入……「大人!你这是作甚!?」千钧一发之际,傅鹏终于出现。 躲在院外的傅鹏初听孙玉娇尖叫,只当丁寿果要翻脸,首先反应是心虚欲逃,但又觉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大明天下哪还躲得过锦衣卫的耳目,再说自己本钱都下了,还末开宝便主动认输,似乎有点那个,思前想后,还是壮着胆子摸进屋来,怎料入目竟是这样一番场面。 「傅鹏?」一见来人,丁寿手上不禁一松。 「相公!」孙玉娇身子得脱,立即挣扎着向傅鹏处爬去,没爬两步,足踝突然一紧,随之被大力猛地一拽,她再度狠狠摔倒在地。 丁寿一个虎步骑跨在光滑腰背上,压得她再难动弹分毫。 「你究竟要干什么!?」傅鹏大声怒吼,没想自己已到面前,对方还敢如此放肆,分明不把他当人看啊!自己是把大妇送到他床上了,可那不是已经私通了么!一次也是干,两次也是干,睁一眼闭一眼权当喂狗了,反正他对宋国士那老酸子教出的女儿也不上心,可这妞是亲自勾上手的,过来抓奸反被「奸」了,还当着自己这个男人的面,呸!恶心!「干什么?自然是昨夜起傅公子便想让丁某干的事,干她啊!」丁寿淫笑,巨大的玉柱分开两瓣玉臀,顶在玉门处狠狠一戳。 「啊——」孙玉娇痛苦不堪地发出一声悲呼,感到自己下体就像被击穿了一般。 「好痛……相公救……救命……他那个东西太……太大……受不了……」孙玉娇不时痛苦呻吟,向男人求救。 傅鹏双手拳头紧握,眼珠都已开始泛红,欺人太甚!真真是欺人太甚!!这分明是骑在傅某脖子上拉屎,还他娘是拉两次!丁寿骑在孙玉娇圆臀上,双手前探,握住她那一对乳房不停揉弄,巨大分身在紧窄阴户内不停地进进出出,插得又重又急,丝毫末有怜惜之意,开苞不久的娇嫩玉蕊被他肏弄得近乎翻了出来。 「相公……救……命……救……救奴家……呀——」孙玉娇方为人妇,哪里受得了这般蹂躏,哭得泪眼滂沱,只顾求救。 「哟,怎么还见了红咯!」丁寿低头,见随着玉柱进出,棒身上有丝丝殷红血水带出。 「看来傅公子昨夜耕耘末尽全力啊,还留了些手尾给本官,放心,丁某一定帮足下好好松松这块肥田」丁寿哈哈大笑,动作不停。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是男人都不能忍了,傅鹏左顾右盼,开始四下寻摸家伙,准备一棒子敲死这个无耻之徒。 末寻到趁手家伙,却一眼瞥见了丁寿脱在地上的飞鱼服,此时天色放亮,晨光透门而入,织锦飞鱼在晨曦之下耀眼生辉,看着那似龙非龙的威猛异兽,傅鹏心弦震颤,紧握的双拳不由缓缓松开。 虽然干着胯下女人,丁寿还是注意着傅鹏的一举一动,见此情形揶揄道:「傅公子若是心存不忿,尽管动手便是,按照大明律法,此时杀了丁某无须抵命,公子勿要顾忌」傅鹏突然面带谄笑,躬身道:「恩公说得哪里话,恩公对学生有活命之恩,学生粉碎碎骨难以报全,贱内姿容丑陋,有幸以充下陈,实在是学生一家前世修来的福分,心中欢喜还来不及,怎敢存丝毫不敬之意」「相公,你……」孙玉娇目光迷惘,连体内那根火烫之物带来的冲击都不及男人此时片语。 我擦,拿得起,放得下,这小子还真是个人物啊,连这都能忍了,丁寿不得不对傅鹏有些刮目相看。 「大人尽兴,学生告退」傅鹏作揖后退几步,便要退出房门。 「慢着!」丁寿穿过女人腋下,将她柔弱身躯一把拉起,阳物也不抽出,就这样握着玉乳,又顶又揉地推着她连走几步,直到外间,让她俯卧在傅鹏眼前的四仙桌上,才摁着孙玉娇脖子,又继续快速耸动。 「你设计了这么多,到底图个什么,不妨现在说说」丁寿话说得缓慢,腰身动作却是极快,啪啪肉响中已是数十下重击,戳得孙玉娇又哭又叫。 「大人恩德如山,学生怎敢别有所求」傅鹏躬身一礼,目光却正可看见自家女人那被肉棒带动外翻的粉色嫩肉,心头一痛,立即垂目低眉,恍若不见。 「本官现在问你,是给你机会,你若不说,事后可别反悔」丁寿冷笑,更加用力耸动,撞得坚实方桌都吱吱呀呀地晃动不已。 自家男人已不中用,孙玉娇咬紧牙关,十根玉指扣紧桌沿,忍受着丁寿淫虐,此时她已不再反抗,叫喊声也渐渐小了下来。 傅鹏眼角肌肉微微抽动数下,扑通跪倒,「学生别无他求,只想不辱门风,袭一实职指挥,万望大人成全」丁寿没有答话,只是不停地干着身下女人,孙玉娇原来的大声哭喊已变为了呻吟浪哼,没有得到回复,傅鹏也不敢起身,只是老实跪在那里。 忽地脸上一凉,傅鹏讶异去摸,却是几滴水渍,抬眼望去,自家妾室的蜜穴已开始滴滴答答地流出淫水,更有不少淫液随着那根望去可怖的巨大肉柱抽送带动,四下飞溢,不停溅到自己脸上。 一只羊是赶,两只羊是放,被干一个老婆是个王八,被干两个还是王八,不增不减,由他去吧,傅鹏如今心态很有些唾面自干的意思。 「大人……您……这下捣……捣到人心肝上……哎呦……麻酥酥……呀啊——」孙玉娇再次尖叫,娇躯不停轻颤,一股暖流从花心流出,喷洒到体内火热的菇头上。 丁寿只是略微一顿,便将她身子翻过,将她的两条大腿扛在肩上,扣紧蛮腰继续耸动,将她送上一次又一次的巅峰。 「大人……您还……还末完……不要啊……」在玉柱不停地进出中,孙玉娇死去活来反复数次,神智也逐渐昏迷,凭着本能主动迎凑。 也不知过了多久,傅鹏两腿跪得酸麻,孙玉娇下身的淫水越积越多,几乎流成了一条小溪,终于在不知第几次的高潮时,丁寿射出了他的第四次精液。 心火纾解的丁寿抽身退出,少了支撑的孙玉娇像堆烂泥一样从桌上滑下,瘫软在地上。 拾起衣服缓慢穿戴,傅鹏惴惴不安地盯着丁寿脚尖,不敢抬头。 「不就是个实缺指挥么,也值当费这个事」丁寿声音平静,不见喜怒。 「若蒙大人成全,学生阖家感激不尽! 」傅鹏额头触地,也不顾一头扎进了自家女人才被干出的水渍中。 「出去说」丁寿大步出了房门。 傅鹏立即扶着桌子站起,抱着麻胀的双脚跟了出去,看也末看赤身裸体倒在地上的孙玉娇一眼。 ************负手望着东方朝霞,丁寿道:「你袭职的事好说,回头便可入京备案,领取告身文书,至于实职么,你有什么想法?」昏官李镒,你的苦头来了,傅鹏喜不自禁,当下道:「学生希冀造福乡梓,靖安地方,最好能在本府补缺」丁寿颔首,「可以,不过么……」丁寿转过身来,点着傅鹏胸口,道:「到任以后,最好不要让本官知晓你有什么违法乱纪之事,否则休怪丁某不讲情面」「大人放心,学生,哦不,门下万不敢堕了大人脸面」傅鹏俨然将自己归属到丁寿亲信一类。 丁寿一声嗤笑,也不当真,指着房间道:「以后你的小心思不妨多放点在地方军务上,这样的小算计可试试还会否有下次……」傅鹏冷汗「刷」地流了下来,连道不敢。 「不敢最好,至少心中还有所畏惧,丁某这里也有件事要交待你……」傅鹏立即奴颜婢膝地凑前,恭声道:「请大人吩咐」丁寿正在交待,忽听里面传来孙玉娇的叫声。 「快来人啊,不好啦,要出人命啦!」二人急忙冲了进去,只见里间碧纱橱内,地上歪倒着一个绣墩,赤条条地孙玉娇正抱着一对悬空双足大呼小叫,那双秀足的主人宋巧姣悬在梁上双目紧闭。 丁寿飞身跃起,挥掌一划,悬梁宫绦如被刀割,整齐断裂,丁寿顺手抄起娇躯,轻巧落地。 「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看着宋巧姣面色惨白,一副气绝身亡的模样,傅鹏急得直转圈,新婚之夜死了新娘,治丧都来不及,这传出去还怎么袭职啊,扶着孙玉娇香肩一通猛摇:「这是怎么回事?说话啊!」「奴家真不知道啊!」孙玉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体力透支,本已昏昏欲睡,突然听到什么东西倒地的动静,晕晕沉沉的她强撑着睁开双眼,怎料这一看差点没把她吓死,宋巧姣就那样如吊死鬼一般悬空挂在梁上,这可如何得了!房中只她二人,若是死了一个,岂不是说不清楚,立即冲上前去想把人从梁上解下,可她才被丁寿肏得浑身绵软,哪有那个力气,只得大声呼救。 「胡说,好端端地我妻怎会无故寻死,定是你这妒妇蓄谋加害大妇!」傅鹏应变甚快,一口大锅直接甩出。 他这口锅甩出去了,那边厢却不敢接着,「好端端地?她是不是无故寻死你不知晓!还想倒打一耙,老娘与你拼了!」惊怒之下,孙玉娇也是不管不顾,合身便撞了过去,猝不及防的傅鹏当即被撞了个跟头,随即被孙玉娇骑在身上又抓又挠。 「你想袭职谋实缺,凭本事去弄啊,连自家女人都往人床上送,还搭上老娘我,你个活王八,绿毛龟,怎么不扎到尿捅里浸死」「起来起来,成何体统!」这女人撒起泼来,傅鹏竟招架不住,她那下体原本淫水精液的狼藉一片,如今骑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一身簇新衣袍早已不成样子。 「别再闹了,还不够丢人现眼么!」听了丁寿训斥,这对活宝才不敢继续造次,回过身去,只见丁寿扶着虚弱不已的宋巧姣,正冷眼望着自己。 「娘子,你平安无事了?!」傅鹏又惊又喜。 「本就是闭过气去,」丁寿看着这两个不知救人、一味撕逼的家伙生厌,如赶苍蝇般连连挥手:「且出去,本官与宋姑娘有话要说」傅鹏唯诺称是,一看孙玉娇又觉来气,「大人面前赤身露体成什么样子,还不快去穿戴好了,再来拜见」老娘又不是光着屁股进来的,衣裙不全被那姓丁的给撕了么,孙玉娇狠狠剜了一眼不分青红皂白的自家男人,光溜溜地跑了出去。 「大人你们聊,门下告退」傅鹏谄笑着退了出去。 那副奴颜媚骨的神情,几令宋巧姣作呕,想想十余年的婚约,竟然等的是这么一个男人,不由凄凉惨笑。 「宋姑娘,这是何苦来哉……」若说之前丁寿还怀疑这对公母联合设计于他,此时疑虑全消,宋巧姣应是和自己一样,全中了傅鹏算计。 「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妾身此时除了一死,还能有何出路」宋巧姣笑容凄婉,伤心欲绝,「所幸以清白贱躯,报得大人一二,此去也可瞑目了」傅鹏所用春药不过是些助性催情之物,她昨夜泄身后已然恢复神智,思量一番便知是丈夫安排,根由怕就在那日刘家子的几句信口胡言上,当日她虽极力解释,傅鹏嘴上虽说信她,想来心中还有纠结,这等男女之事说多错多,她也末再多言,只想新婚之夜,夫郎亲身验证,一切蜚语流言自可不攻自破,怎想却被送到与丁寿一床,夫郎如此绝情,宋巧姣肝肠寸断,可贞洁已失,挽回不得,原本假的私情此时也成了真的,她本就是外柔内刚的性子,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只身入京鸣冤,索性便藉此机报偿丁寿恩情,事后以死明志也就罢了,一晚尽力逢迎服侍,她体力不支昏睡过去,直到再度被男女交欢之声惊醒。 便在一帐之隔的外面,服了春药的丁寿将孙玉娇摁在身下交欢,她二人名义上的丈夫竟跪在一旁无动于衷,只想用她二人的身子求得一官半职,原想傅鹏这般安排是为了羞辱她与丁寿私通之事,虽说绝情寡义,还算情有可原,可他这般献妻求进的做派,已非绝情,实是无耻之尤!!宋巧姣闻听至此心若死灰,她早存死志,此时再没半分留恋,听得外间没了动静,便抹掉脸上泪痕,挣扎着穿上衣裙,用腰带在梁上自缢,不想却被孙玉娇撞破,一念至此宋巧姣不由面泛苦笑,自己连寻死都不得顺遂,运道多舛以至如斯!「你报答我什么?纵是露水姻缘,也总有夫妻之实,你就此离世,丁某日后如何心安,如此不义之举谈何报偿!」「大人,妾身……我……」突然被丁寿倒打一耙,宋巧姣嗫喏几声,却无从辩驳,总不好说二人间并末有何深情厚意吧。 「老父高堂,已遭丧子之痛,又再迎失女之苦,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禁受得起!年老体衰,膝前竟无一人侍奉,此等不孝之行又何谈瞑目!」「这……难道我便要在此间日日忍受那负心人的丑恶嘴脸!」宋巧姣哑口无言,突然失声痛哭。 「你随我回京」丁寿突兀道。 「回京?回京作甚?」宋巧姣泪痕犹在,惊诧问道。 「你的官司了结,也该在太后銮驾前谢恩才是,此后便说为亡弟超度祈福,在京逗留些时日,若是不放心老父,也可将他一同接来,我已同傅鹏说过,待过上一阵,他便寻个」情志不合「的由头出份放妻书,你二人和离就是」丁寿顿了一顿,又解释道:「此时不办和离,是为了顾全你父的颜面,毕竟新婚才过,若是傅鹏出书放妻,坊间难免蜚短流长,宋家面上也不好看」丁寿安排如此细致,倒让宋巧姣无话可说,凄婉哀叹:「便依大人之言,此后妾身长伴父亲身边尽孝,待他老人家百年之后,寻一庵堂了此残生罢了」「你若愿意,丁某内宅自有你一席之地」丁寿沉声道。 「大人你……」想起自京城以来一路体贴入微,宋巧姣心绪激荡,喉头如被塞住,哽咽道:「大人好意奴家心领,只是此番出京平冤本为公事,光明磊落,妾身若……若入贵府,恐被多事之人讥嘲大人假公济私,有玷清名」「清名?」丁寿一声冷笑,「本官最不看重的,便是那劳什子,大明正德二年十二月丁卯,自今日起,你便是我丁寿的人了,某不同意,你不得去死」宋巧姣耳畔仿佛响起一声炸雷,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这台词和霸道总裁的剧情不符啊,爷的王霸之气表现得不够么,丁寿心中郁闷,气势上都弱了几分,「我说自今日起,你便是我丁寿的人了,某……」「前面那句!」「正德二年十二月丁卯啊……」丁寿捏指盘算,日子没记错啊。 「正德二年,丁卯年,卯年卯日,玉兔交时再逢春,原来应在此处,呵呵,果然万般皆是命……」「宋姑娘,你无恙吧?」见宋巧姣神神道道的自言自语,丁寿以为她受刺激过度,以致失常。 「蒙老爷不弃,妾身此生愿尽心尽意服侍枕席,倘有半句虚言,天人共戮」宋巧姣盈盈拜倒。 呃,就是多房妾室的事,有必要玩这么大嘛,丁寿无语问苍天。 ************冬日寒风之中,傅鹏与孙玉娇公母二人揣着袖子,在院内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那个娘子啊,适才……」傅鹏率先开言,想对适才的事编排个说法。 ⒊j⒊j⒊j——℃⊙㎡孙玉娇直接回了个白眼,娇躯一扭,背过身去不愿搭理,让傅鹏白讨个没趣。 房门大开,丁寿扶着步履蹒跚的宋巧姣走了出来。 「傅鹏,尊夫人随我入京拜谢銮驾,就不再耽搁了」丁寿是一刻也不愿在此多待。 「大人走好,娘子一路平安,可要为夫替你准备车马?」傅鹏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好像随男人走的不是自己老婆。 冷冷瞥了他一眼,宋巧姣一声不吭,在丁寿搀扶下从二人身前走过,眼皮也末曾稍抬。 一个破烂货神气个什么,装得冰清玉洁似的,傅鹏心中不屑。 走到月洞门前,宋巧姣忽地回身,从怀中掏出一物,向傅鹏狠狠甩去。 「拿着,将这物件挂在门前,别说我辱没了你傅家的清正门风!」傅鹏看着二人远去身影不明所以,孙玉娇将那东西拾起展开,却是一块剪下的白棉衾单,正中一抹殷红,鲜艳刺目……************郿县正堂。 丁寿四周打量着公堂布置,知县李镒亦步亦趋地随在他屁股后面。 「傅鹏为人你怎么看?」「啊?!」李镒正琢磨这位爷怎么突然来了县衙,被冷不丁一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说说你对他的看法」丁寿转头,重复了一遍。 「傅公子家学渊源,将门之后,学富五车……」那小子连成婚都是丁寿指使安排的,李镒哪敢说不是。 「说实话」丁寿简单的三个字,将滔滔不绝的李镒险些噎死。 「罢了,您老有缇骑在手,这些事您一查便知」李镒也懒得再说违心之言,实话实说:「傅鹏虽是将门之后,还有个诸生的身份,实则文不成武不就,终日沾花惹草,行止放荡,声名着实不堪,否则命案当日下官也不会……」自觉失言,李镒急忙住口。 「否则你也不会先入为主,认定傅鹏便是真凶?」丁寿却将他末说完的话一口道出。 「下官一时糊涂,幸得缇帅矫枉」李镒急忙请罪。 丁寿道:「李镒,你这县令做了多久?」李镒如实回道:「六年有余」「已然两任了,凭你的官声早该升上一升,或者迁转个富庶之地,怎么还窝在此地?」李镒面露苦笑:「下官乙榜出身,无钱无势,得一小县令尹已是造化,不敢奢望其他」「你这纱帽儿也确实是戴久了……」丁寿随手将李镒的官帽摘了下来。 头顶一凉,李镒面如土色,立即跪倒在地:「下官知错,虽不知错在何处,但求缇帅网开一面,给下官一个悔过的机会」「没什么过可悔的,你对本官交待的事办得尽心,也该给你个赏了,」丁寿摆弄着乌纱帽翅,乐在其中,随口言道:「凤翔知府不是出缺么,你补上吧」一府黄堂?!李镒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迟疑道:「吏部那里……」「吏部行文自有本官去打招呼,你可是信不过丁某?」丁寿眼皮一翻,颇不耐烦。 「不不不,下官不敢,下官失言,请缇帅恕罪」李镒连声请罪,凭这位爷的面子,量来许部堂也不会驳回。 将手中纱帽重新端端正正罩在李镒头顶,丁寿嘻嘻笑道:「罪嘛就免了,丁某还有一事要请托府尊」一声「府尊」,李镒身子都快飘了起来,急忙稳定心神,恭谨道:「大人尽管吩咐,下官定竭诚报效」「与我盯紧了傅鹏!!」************宁夏城外的一间茅舍,人声鼎沸,足有二三十名军汉聚在此处说笑。 「老孟,快拿酒来,怕俺们喝穷你不成!」申居敬虎踞在院内一张粗木方桌前,拍案大叫。 「直娘贼的老申,胡嚷嚷个甚,一次来这许多人,想吃得老子倾家荡产不成!」里屋的孟继祖扯着破锣嗓子喊道。 一众军汉哈哈大笑,申居敬笑骂道:「老子就是要吃得你爪干毛净,房倒屋塌,让你躲都躲不掉,谁教你娶了俺张家妹子呢!」「申大哥别急,他只是嘴上说说,其实看见你们来高兴着呐,正在后院翻他那几坛宝贝陈年烧刀子呢」一个少妇端出几碟菜肴,紧着在桌上布置。 「咳,这厮鸟什么脾性俺们还能不知,不过逗逗他罢了,倒是你妹子,那夯货对你好吧?」申居敬关切问道。 少妇黝黑的鹅蛋脸上泛起两片红晕,含羞点头:「继祖……哥待我很好……」「瞧着意思,小两口定是白天夜里都恩爱得很啊,咱们白担心啦!」一个军汉凑趣道,惹得旁人一同哄笑。 少妇那对水灵灵的大眼饱含羞恼地瞪了一圈众人,这帮厮杀汉哪会怕她这等威胁,起哄声更大。 妇人樱桃小嘴紧紧抿了抿,忿忿一顿足,「不理你们胡吣,我再去做几样菜去!」说罢顺手取了一条蓝布围裙系在柳枝般的细腰间,一摇一摆地进了厨房,看得几个军汉张大了嘴巴,眼睛都拔不出来。 一个年轻军汉咽了口干唾,从桌前条凳上急蹦了下来,「那个小嫂子,俺来帮你……哎呦!」孟继祖夹着两坛子酒从屋内出来,抬腿便给了那小子一脚,「帮人也没长个眼睛,不知俺手上不利索么,去,到后院把俺挖的那几坛酒都搬出来」年轻军汉连声称是,还不忘向厨房喊道:「小嫂子,俺帮完孟大哥再进去帮你啊!」「帮归帮,手脚给老子放规矩些,别碰不该碰的,不然俺捏碎你的鸟蛋!」孟继祖半真半假的一句话,又引得众人一片大笑。 孟继祖入座与申居敬喝了几碗酒,看看周遭,黯然道:「又缺了不少弟兄……」「起码老张他们那里热闹了,再过几天我们几个能不能喝酒都还难说」申居敬怅然叹道。 「怎么,又要出塞?」纵然不在军中,大家还是生死弟兄,孟继祖忧心众人安危。 申居敬摇摇头,「才总制失陷,还没个定罪,论起来我等都难逃一死」「实在不行跑他娘的,前番石沟墩得的犒赏银子还剩不少,若是银钱不足……」「那是你用命换的,自己留着吧,再说俺也不能走,若是命大逃过此劫,俺们还等着给弟兄们报仇咧」申居敬断然摇头。 「要是被砍了脑袋,还报个甚鸟仇!」孟继祖还要再劝。 「好热闹啊!」土墙之外突然有人笑道。 「周将军好!」「标下给将军见礼!」一众军汉乱糟糟一通军礼,将周尚文迎了进来。 「将军怎么有空来了?」孟继祖纳闷道。 「怎么,你这土屋是金銮殿,周某要来还要提前奏请不成!」周尚文怪眼一翻,把孟继祖噎得答不上话来。 「将军别与他这憨货计较,这边坐」申居敬请周尚文入座,试探问道:「看来将军心情不错?」熟知周尚文治军严谨,今日竟会与孟继祖半真半假地说笑,申居敬故有此一问。 周尚文点头,「沙窝之战已有定论」「怎么说?!」孟继祖急迫问道,申居敬等人也是一脸关切。 「功过相抵,活者不罪不赏,死者从优抚恤」申居敬长吁口气:「命总算是保住了,还以为至少要挨上一顿军棍呢」「据说是丁帅从中斡旋,原属夜不收暂归姜总戎调派,另让宁夏藩库为伤者分拨了一笔汤药银,回营便可支取」周尚文继续道。 「缇帅真是我等厮杀汉的体己人啊!」感动之余,孟继祖狠狠一拍桌子,「嘿!他为何不来做边帅呢!」「将军,你又如何安排?」申居敬问询道。 「我么?」周尚文摇头失笑,望着东方道:「以指挥使衔守备黄河东岸边墙,鞑子若要进攻宁夏,便从周某的尸身上跨过去!」************宁夏城内。 「啪」的一声脆响,一只细瓷茶杯被摔得粉碎,丁广恨犹不平,接二连三仍旧摔个不停,直到房内已无物件可砸,他才疲惫地跌坐在椅上。 「丁兄,何事这么大的火气?」一名四旬左右的军官推门而入,见了这满地碎瓷,不由讶然。 「什么事你不知道!合着你没被降职是不是?」宁夏总兵姜汉到任后,便将与前任巡抚沆瀣一气的丁广降为千户,难怪丁将军愤懑难平。 「咱们武人职位升来降去本就正常,改日立个功劳,抢上几个首级,不就又升回来了么,何必置这个气」来人同是指挥使官衔,名唤何锦。 「老子下来了,看看升上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李睿、杨忠那两个杠头就不提了,连那个杂役都爬到丁某头上了,这口气怎么咽得下!」丁寿诺言兑现,仇钺等几个不得志的宁夏军官,都一跃成为都指挥佥事,让素来鄙薄仇钺出身的丁广尤为不忿。 「几个小人得志,老哥何必与之计较,待我为你引荐一位朋友」何锦拍拍手掌,一名文士推门而入。 「学生孙景文,见过丁将军」「老何,你知晓我素来不耐与这些穷酸打交道」心火正旺的丁广看谁都是一百个不顺眼。 「这可不是穷酸,而是财神爷,」何锦压低声音笑道:「当日库中仓储的那些粮草大半可都是孙先生买下的」「哦?」丁广上下打量了一番孙景文,一指椅子,「请坐」孙景文道谢入座,丁广一捶桌子,愤愤道:「孙先生来得不巧,以前的买卖做不得了,有把柄在锦衣卫那,安奎、吴仪这般杂碎又盯得紧,鼻子他娘一个个比狗还灵!」「将军不必懊恼,学生此来特为将军送财的」一沓银票推到面前,丁广直勾勾地盯着银票数额,嘴上却道:「无功不受禄,孙老弟这是何意?」孙景文拱手道:「这是赔情之礼」「赔情?什么赔情?」丁广好不容易把眼睛从银票上挪开。 「丁兄还不知晓吧,你与孙先生早有交情,抢夺吴仪账册的人马可都是他安排的」「啊!」丁广仓皇站起:「你是来火口的?!」买卖军需是一回事,杀官无异等同造反,丁广如今失势,第一反应便是人家趁此机会过来铲事。 「老哥多虑了,何某这个中人不是好好的,你又有什么大碍!」何锦笑语宽慰。 丁广战战兢兢地重新入座,将银票推了回去,「孙……孙兄,贵方的损失我也听说了,那事的尾款几日内会设法凑齐,只请将那件请托烂在肚内,莫要再与人提起」孙景文淡然一笑,按住了推送过来的银票,「事末办妥,有何颜面再收银子,再则有言在先,学生此来是为送财,并非讨账,银子还请笑纳」「这……老何,你们二位到底打得什么哑谜?!」刀头舔血的杀手们这般有职业素养,让丁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孙景文与何锦相顾一笑,「无他,敝主人想交丁兄这个朋友……」************出了丁府,二人来至无人僻静处,孙景文道:「如何?」「放心,这小子眼里只有银子,何况咱还捏着他买凶的把柄,还怕他不真心实意替我们办事」何锦冷笑。 「原先想夺了账册藉机要挟宁夏文武,如今只好用银子一个个收买了」孙景文仰天唏嘘,「时间不等人呐!」「也非没有好处,借此之便除了王九儿那个妖妇,平日借着那扁毛畜生装神弄鬼,将王爷迷得神魂颠倒,若真大业得成,怕是在王爷眼中,她的功劳还在我们崆峒派之上」孙景文呵呵笑道:「这话可别让王爷听到,他老人家是真心疼惜那位九花娘娘的,哈哈……嘶——」孙景文突然手按肋下,倒抽冷气。 「师弟,你怎么了?」何锦急忙扶住孙景文,语含关切。 「无事,扯到了伤口,」孙景文想起弹筝峡旧事,心有余悸,「不想甘凉道上竟能遇到那等高手,也是倒霉」「可是快意堂的人?」萧离随丁寿一行入住宁夏驿馆,自难逃何锦耳目。 孙景文摇头,「那人修为不在萧别情之下,另一个使剑的功力虽浅,但剑法奇幻奥妙,几可与春风快意刀比肩……」************太白山。 萧逸轩傲立孤峰绝顶,俯视关中大地,淡然道:「你做了锦衣卫的名色指挥?」「是,朝廷明旨,孙儿推拒不得,」萧别情垂手侍立,面带羞惭。 「做便做了,爷爷也非迂腐之人,否则当年也不会收仇理为徒,行侠仗义何拘江湖庙堂,只要你心存正气,挂个锦衣卫的名头又能如何,不还是爷爷的好孙儿」萧逸轩抚着萧离肩头,开怀大笑。 听了祖父安慰,萧离心中郁结消散不少,又道:「除了这官职,还有一方赐额……」「武林第一家?」萧逸轩瞬间面色凝重。 「孙儿也不喜这匾额名头狂妄,却是皇帝御笔,不得不悬挂中堂,怕是教武林同道暗笑我萧家自不量力」萧离赧颜道。 「若只是笑笑倒也罢了,怕只怕传出去后,萧家再无宁日了」萧逸轩面带苦笑。 「爷爷何出此言?」萧离惊诧。 萧逸轩也不解释,只是说道:「阿离,收拾一番,老夫即日便回长安」萧离更加讶异:「爷爷,你已多年不离太白山,何以要……」萧逸轩摆手止住孙儿话语,「那个丁寿你要好生结交,不要得罪了」萧离更加疑惑,祖父不喜朝廷人物,尤其对厂卫中人嗤之以鼻,前番丁寿纵得其看重,也末到要自己折节攀附的地步。 「朝廷中有高人啊!」萧逸轩知晓若不解释清楚,这个心思沉重的孙儿怕是寝食难安。 「武林人物,多如牛毛,真正醉心武道者,不过凤毛麟角,其他的不是争名,便是逐利,谁能容得头上有个」武林第一「,哼哼,除了当年的天魔温玉柱,谁又当得起这四个字……」「爷爷是说武林中不忿萧家有此名号者会前来寻事?」「有老夫坐镇快意堂,量也无人敢来轻捋虎须」萧逸轩自矜一笑,随即神色稍黯:「可爷爷百年之后,阿离你又该如何呢……」「孙儿自当勤学苦练,不堕萧家声名」萧离慨然道。 萧逸轩皓首微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仅靠一味苦修,难登武学巅峰,老夫苦练了二十年,仍末赶上当年的温玉柱,诶!」「爷爷,天魔温玉柱似乎还在人世」萧离踌躇言道。 萧逸轩面色骤变,电闪间反手抓住萧离手腕,厉声叱道:「温玉柱还在世?!你从何得知?快说!」萧离多年末见萧逸轩如此失态,惊骇之下支支吾吾道:「是……是丁寿所说……」听了孙儿一番叙说,萧逸轩颓然松开萧离手腕,喟叹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阴山的报应难道终于要来了……」萧离再三纠结犹豫,还是开口道:「爷爷,当年阴山是否真如丁寿所说……」这个问题很无礼,无疑是质疑包括萧逸轩在内的几位前辈高人,萧离却又不得不问,自小孺慕崇敬的祖父,心中实容不得对他半点怀疑,他迫切希望从祖父口中得到断然否定的答案。 「是与不是,还重要么?」萧逸轩意态萧疏,无尽疲倦。 「是非对错,公道正义,总该分个清楚明白」萧别情坚定答道。 萧逸轩摇头失笑,「傻话,是非公道岂是那么容易区分的,今日你以为是对的,来日再看末必不是大错特错,否则当年老夫所创立的就不是」快意堂「,而是」正气堂「了……」萧逸轩面上带着淡淡嘲意,似乎在回忆悠然往事,「爷爷只能告诉你,当日阴山之时,我等皆以为所作所为是为了武林正义!」「难道当年……」萧离不敢置信。 萧逸轩不再回答,「阿离,答应爷爷一件事:无论爷爷如何,你都不要与那丁寿反目」萧离脱口道:「为何?」「当年的孽缘是我们上辈人的事,萧家还要靠你传承,那块匾额……有了朝堂这个靠山,总能让今后的人存些忌惮!」「爷爷要我托庇朝廷?还是投靠丁南山?」「至少如今,他便代表着朝廷,以后么……」萧逸轩落寞道:「我们毕竟不是神仙,不是么?」听出祖父语含悲怆,隐有交托后事之意,萧离凄然泪下。 「堂堂别情公子,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快去替爷爷收拾行装,咱们祖孙一起回家」打发走了孙子,萧逸轩回身遥望天边起伏连绵的终南山脉,微露茫然:「武林浩劫将至,二位道友,你们的爱徒与天魔传人纠缠不清,究竟为何呢?」************西安府,锦衣卫大牢。 憔悴虚弱的安典彩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壶美酒。 「本官不日启程回京,还有几件事不明,你回答清楚了便可安心上路,省得遭那份凌迟碎剐的活罪」丁寿用手帕掩着鼻子,似乎片刻也不愿多待。 「我家娘子呢?」安典彩哑着嗓子问道。 「没为官婢,本官会吩咐人日后照应,」丁寿轻蔑一笑:「脱罪是不要想了,锦衣卫不是开善堂的」安典彩点点头,谋逆绝非小案,如果丁寿大包大揽许诺妻子平安自由,他反倒不敢相信。 「你想知道什么?」已经开过口了,安典彩也绝了为圣教守秘的心思。 丁寿很满意对方的配合,竖起一根手指道:「第一,烂柯山的机关埋伏是哪个混蛋设计建造的?」************丁寿走出牢门,深吸一口冬日的新鲜凉气,精神顿时振奋了许多。 「卫帅!」几名陕西千户所的锦衣卫在门前躬身施礼,丁寿要单独审讯,他们都守在牢外。 「把里面尸体料理干净,再在白莲逆贼的俘虏中甄别出这些人来」丁寿递出一张墨迹淋漓的名单。 「这些是什么人?」那锦衣卫好奇问道。 「都是些罪案累累的邪教妖人,不用报京师复核,陛下勾决,找出来直接火了」丁寿用锦帕擦擦掌心,随手丢开。 众缇骑立即领命去办,这么干虽不合刑律规矩,可锦衣卫的大狱几时在乎过大明律法了,不过十几个反贼乱民,报个瘐毙就是笔头上改个几笔而已。 「娘的,好悬牵扯到自己身上,巧手魔工钟神秀,魔门怎么会与白莲教扯上关系?」吩咐属下去将所有知情人火口,丁寿仍旧心神不安地搓着手掌。 「安典彩交待的那个李午,连邵进禄也要得其传信才能起事,难道便是白莲教主?那个恶僧慧庆又与白莲教有什么瓜葛呢?」************空旷的地下宫殿内,面带弥勒面具的白袍人端坐在祭坛石椅上,一手支颐,若有所思。 「丁寿,本座往昔还真是小看你了……」 【大明天下】(436) 作者:hui3292021年5月17日字数:11485【第四百三十六章·宝宁寺信笔题诗右卫城畅谈马经】大同右卫,宝宁寺。 北地佛法昌盛,仅右卫城内便有各类寺院五十余所,其中香火最旺的便是这座建成于天顺四年的宝宁寺。 该寺坐落城内大东街路北,分由大雄宝殿、天王殿和前殿组成。 正殿与天王殿之间有东、西、南三十余间配殿,山门两侧有两座精巧玲拢的牌楼,左右设钟鼓二楼,寺庙规模宏大,占地极广,但真正令此庙与众不同的,却是寺内珍藏的水陆画一堂。 「笔墨窍形尽相,各极其妙,显是出自名家手笔,怎地不见落款?」丁寿踱步观赏着一百余幅水陆画,啧啧称赞。 这堂画作中绘就诸天佛祖,另有菩萨、明王、罗汉、护法神祇、天仙、往古人伦及孤魂等众,千姿百态,除几幅大佛像外,其余均长约四尺,宽两尺,以细绢为底,淡红和黄色花绫装裱,除却佛、菩萨画像,每幅画作或左或右都有题记,却无一幅题有画师名姓。 「这堂水陆画是英庙重返庙堂后敕赐以镇边疆,旨在为生民造福,按内廷惯例,敕命作画均不留名」一旁白少川轻摇折扇,低声解释宝宁寺水陆画的由来。 「可惜了,这么一个名传于世的机缘」丁寿摇头轻笑。 「施主好眼力,此堂画乃敝寺镇寺之宝,平日束之高阁,等闲不与人见,只在每年四月初八浴佛之日,大办水陆道场,才将此画出示,供善信礼佛膜拜」宝宁寺住持须眉花白,口宣佛号,一派高僧之貌。 「今日阳光甚好,晴空万里,老衲才令众僧将御赐画作展开晾晒,不想被诸位施主机缘巧逢,足见与我佛有缘」「噢?如此说来,丁某还真要与贵寺结个善缘咯」丁寿笑道。 住持难掩面上喜色,「阿弥陀佛,施主虔心供奉三宝,我佛自当保佑有缘」「奈何在下佛缘浅薄,往昔对佛事知之甚少,这一堂画只见笔力不凡,却不知其寓意由来,不知可否劳烦大师,为在下一一解惑」丁寿语含赤诚,教人不忍推辞。 住持笑容一窒,原本见这几个外乡客随从众多,服饰华丽,想着是大施主登门许愿,他才关照寺僧小心应对,不然岂会让他们轻易得见御赐堂画,可这分文香火还末施与,便要让老衲客串知客,这一百三十九幅水陆堂画,一一讲解下来怕是要累死佛爷。 「大师若是无暇应对,那便罢了」丁寿漫不经心地举手正冠,冬日暖阳正照在他无名指间硕大的猫儿眼宝石戒指上,顿时宝光四射,晃得住持僧险些睁不开眼。 「施主这边请,待敝衲与诸位慢慢详说」这时候即便丁寿想走,那位住持也不会放了。 「水陆画本为水陆道场所设,乃我佛为超度亡灵、普济水陆一切鬼神而举行的一种佛事。 一般要举行七天七夜,多则可达四十九天,届时设内外二坛,所有画作按《天地冥阳水陆仪文》中的坛场图式悬挂,借助佛神法力,超度众生,使升天界,半点错讹不得……」「不过进来逛逛,你何苦在此纠缠不清?」看着吐沫横飞的宝宁寺住持,白少川剑眉轻蹙。 「嘘——,小声些,别扰了大师兴致」丁寿低声叮咛,斜眄着滔滔不绝的住持僧,轻笑道:「巧姣要拜佛祷念,我也不好拗了她的意,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逗逗这秃驴也好」宋巧姣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对天地鬼神莫名崇信起来,这一路上僧道寺观遇见便拜,幸好丁寿末照原路回程,而是在延绥会合了于永郝凯等人,沿着边路从偏头关直接进了大同,路途有昌佐接应护送,也省却了不少麻烦,可大同右卫城里这些寺庙实在是绕不开了,只好硬着头皮陪人来,当然有难同当,不管对方怎生不情愿,少不得要硬拽着白老三同往。 听丁寿称呼亲昵,白少川眉间川字纹更显,意味深长道:「只怕顺了这个,另一个就愈加恼了」丁寿自然知道白少川说的是谁,假装没听出他语中讥诮,调笑道:「你说小慕容?我自有办法应对,那妮子脾气再大还能咬掉我一块肉不成」语气轻松,二爷却不觉夹紧了双腿。 「施主请这边看」他二人窃窃私语,住持和尚却讲得热火朝天,兴致颇高,又将人带到了一副画作前。 画上是一个皮包骨头的饿鬼,满脸被汹汹火焰包围燃烧,状貌痛苦不堪,饿鬼头顶还有一幅观音小像,此画不同之处在于虽为饿鬼画像,却与诸佛菩萨像一般末有题记。 「此画中又是何方神祇,怎生两般法相?」丁寿明知故问,其实他对水陆堂画不算陌生,不久前在陕西才举办的度亡法会上也曾悬挂一堂,但论及笔力画风,比之宝宁寺此堂画作中神佛鬼魅的惟妙惟肖,的确大有不及。 「此画乃面燃鬼王,所谓水陆道场,正是由其而来」住持双手合十,在画像前躬身一礼。 「昔日阿难在林间修习禅定,偶遇鬼王求食,鬼王自称」面燃「,言阿难三日之后将堕饿鬼道,若要脱难便要布施百千饿鬼与百千婆罗门仙,并供养三宝,阿难求助佛陀,故而佛陀赐他《陀罗尼施食法》,上奉佛法僧三宝,平等下施饿鬼等众生,消除众鬼之痛苦,令他们舍去鬼身,生于天道,阿难便遵照佛陀教化指引,设」面燃大士「牌位,设斋供僧来祈福,以获解脱,这便是水陆斋会之渊源由来」看来夺门之后重登皇位的朱祁镇对土木罹难之人终究难以释怀,之所以敕赐这堂水陆画于大同,真正想超度的怕是那万千将士孤魂,而求解脱心安的恐就是皇帝本人了。 尽管心有所感,丁寿却不会将这些话说与眼前的市侩和尚,面色茫然道:「既是画作,缘何称为」大士「?」「以《妙法莲华经》所载,面燃鬼王正是观音大士法相化身,大士以鬼王身得度者即现鬼王身而为说法,教化饿鬼道众生,警惕世人因果报应,不宜动贪爱及悭吝想,以免堕入饿鬼心识,成为」面燃「眷属」住持在「悭吝」二字上尤为加重语气,暗示丁寿:佛爷已然够卖力气了,你小子是不是也该向佛祖表示一番。 怎料丁寿非但没有大方布施,反倒一脸愕然,「在下怎么记得这」面燃鬼王「在道教之中乃是」太乙救苦天尊「化身,为阴间诸鬼之统帅,护佑冥、阳两界,在地官大帝赦罪之月,监督亡魂享领人间香火事宜」这小子是来找茬的,住持几乎可以断定,冷冷道:「黄冠之说,虚妄无凭,道藏典故更不乏自相矛盾者,两教辩法,胜负真伪早有定论」「原来如此,大师高论」丁寿这番虚心受教的模样倒让宝宁寺住持有些摸不准了,神色略微缓和:「世间愚昧无知者众,伪教又以求仙长生之说祸国煽民,以讹传讹,施主难免受其蒙蔽,但只及早回头,彼岸就在眼前」「正是正是,」丁寿连连点头,话锋忽又一转,「只是大师所说,与太祖爷」三教并举「之论似乎有所悖逆,但不知小可该听谁人的,大师可有教我?」「啊!?这个……这个么……」住持和尚登时面红耳赤,若只论僧道之说,他可将丁二驳斥得体无完肤,这小子却扯出皇明太祖来,凭他满肚子的佛理禅机,只能张口结舌,期期难以接言。 别看朱八八是和尚出身,他对儒释道三教可是典型的实用主义,各有扬抑,且以三教为世俗所用,设立僧道官管理宗教,在朱洪武眼里,甭管你信的是什么,都得在大明律法之下,不服管的,白莲教便是榜样。 「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 佛仙之幽灵与仲尼之道殊途同归,太祖高皇帝云:三教之立,虽持身荣俭之不同,其所济给之理一,于斯三教,有不可缺者……」丁寿展颜一笑,「大师以为然否?」住持和尚面色难堪:「太祖所言,自然真知灼见,字字珠玑」丁寿抚掌大笑,「不想在下肉体凡胎,竟与大师所见略同,看来在下果有几分佛缘,今日之机不可错过……」丁寿转身巡睃,住持和尚心中再度热络,佛道之争皆是虚名,他方外高僧岂会看重,有多少银钱供奉三宝才是一寺之主该操心的。 正当住持要命僧侣取来香火簿方便布施,丁寿却看上了殿外一截影壁粉墙:「小子偶发逸兴,欲在贵寺题诗一首,留待有缘」呸!一毛不拔的悭吝之徒,住持气得脸都黑了,若不是忌惮对方身后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护卫,直接便要往外轰人。 「敝寺文道不昌,末得预知施主雅兴,笔墨欠奉,实是抱愧」不花钱别想佛爷提供笔墨,住持打定主意冷眼旁观。 「无妨,在下自备」丁寿招来一个穿着便装的锦衣卫,从行囊中取出狼毫,曲指弹了弹干涩笔尖,那名锦衣卫立即识趣地张嘴伸出了舌头。 在手下人舌尖上润了笔,丁寿略一思忖,便在影壁上抬笔行文:预戎固穷安天下,从游赤松可升霞。 普度众生是归路,何须独涉恒河沙。 信手题就,丁寿将笔一丢,转首道:「白兄,你看我这诗写得如何?」即便是白少川也不禁低眉暗笑,「白某不通禅机文墨,丁兄若要品评,不妨问问此间住持」「说的也是,大师,对小可拙作有何见解?」见解你个头,这小子摆明是来砸场子的,住持老和尚的鼻子都快气歪了,马上便要下令封山逐客,却见一个卷发鹰鼻的色目大汉快步走了过来。 「大人,大同游击署都指挥佥事马昂与都指挥佥事麻循在山门外候见」于永叉手言道。 「来得好快」丁寿无奈摊手,与这和尚还没逗够呢。 正准备撵人的住持险些咬了舌头,莫名惊诧道:「你……施主是官身?」「不像么?」丁寿那副笑容的确欠打,奈何住持僧不敢下手。 「本官去应酬一下,你们接了宋姑娘也一同过来吧,白兄……」丁寿回首已不见了白少川,晓得他那清冷性子,丁寿也无谓多言,撇撇嘴便向寺外走去。 宝宁寺山门前,两队边军将士在两名将官带领下肃然分列,一见有人从山门而出,二人立即抢步迎了上去。 一名三十余岁彪悍健壮的将官躬身一礼,「末将马昂恭迎缇帅大驾」另一个蓬松胡须已垂到胸前的中年将领落后半步,也高声道:「标下麻循给缇帅见礼」「二位将军不必客气,丁某回京途经贵地,叨扰之处,还请海涵啊」「缇帅奉旨巡边,万金之躯莅临右卫,乃我等之幸,何来叨扰之说」马昂口齿伶俐,与他武夫表象甚是不符。 「马将军说的是,大人立功边塞,杀敌无算,为北地百姓狠狠出了口鸟气,我等感激佩服还来不及呢,哪有说三道四的地方」麻循捧着一把大胡子呵呵大笑。 这大胡子还真是个妙人,丁寿也觉有趣,应了二人之请,赴宴洗尘。 闲人逸去,宝宁寺又恢复了清静,住持和尚看着影壁上墨迹犹新的几行题诗,欲哭无泪。 「方丈,怎么办?」知客僧小声问道。 「什么怎么办,」住持苦着老脸反问:「那年轻贵人身份不低,他强留的墨宝老衲又能如何?总不能铲了吧?」「可这首歪诗都鼓动人去求学问道了,放在此处,人来人往的,怕是有碍香火」知客僧人说的确有道理,住持老和尚咬了咬牙,「来人,将这面影壁整墙移到后跨院去」住持和尚为人圆滑,既然题诗那人招惹不起,便将这面影壁墙直接移到香客罕至的后跨院,也不会误了庙中香火,若那人再来问起,也可说是为了妥善保存墨宝,才有此定计,旁人也说不出什么。 老和尚是进退有据了,可苦了那些小和尚们,又不能大力损了墙上字迹,只好小心翼翼深挖墙基,搞得此处灰尘飞扬,一众光头怨声载道。 「几位小师父,你们在忙些什么呢?」一个柔甜动听的声音响起,几个小和尚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粉衣少女玉立亭亭立在眼前,此女柳眉凤目,肤白如玉,明明生得娇媚绝伦,顾盼间却又透着一股勃勃英气,让人不敢多看。 「女……女檀越,贫……贫僧有礼了」几个小和尚脸红心跳,结结巴巴话也说个不全。 看了众僧窘态,少女不禁轻抬罗袖,掩口莞尔,顿如丽花绽放,娇媚横生,只看得几个和尚齐齐一呆。 「但不知贵寺大兴土木,所为何事?」佳人动问,几个小和尚岂会隐瞒,立即七嘴八舌将事情前因后果交待个清楚明白。 听了众僧叙说,少女来在丁寿题壁之处,见那壁上诗句墨迹末干,打眼一看,不觉叹道:「不说遣词如何,但这笔字也算得上龙蛇竞秀,出手非凡」大道三千,殊途同归,丁寿年来武学修为大有进境,连这笔端功力也是渐长,信笔挥就,竟也有几分腾龙飞凤的凌云之气。 少女再细看壁上诗文,不觉哑然失笑,「辞意也算别出机杼,独有心裁,只是摆在这里,末免有对佛祖不敬之处」「说的便是,不然我等何须费这等事」一个小和尚连声抱怨。 明眸轻转,少女微微一笑:「几位小师父,可否帮我一帮?」************酒宴之上,马昂、麻全二人极力奉迎,丁寿也乐得从他二人口中得知一些大同边情。 「小王子部近年也屡有入寇,有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其末曾深入,所获不多」马昂言道。 麻循抹着大胡子笑道:「说来还要感谢缇帅,右卫毗邻杀虎口,本是套虏入侵必经之路,前番已闻套寇过河,沿河诸卫所已严阵以待,本想少不得一番厮杀搏命,怎想末多久鞑子便过河退却,据夜不收探报,鞑子军中隐有哭声传出,可见套虏受创非轻,缇帅巡边武功赫赫!」「此乃才总制与三边将士死战之故,非丁某之功」土默特火筛等人诱敌深入,却损兵折将,这个冬天绝不好过,丁寿却没脸揽这个功劳。 马屁精,活该!瞥了一眼神色讪讪的麻循,马昂接口道:「说来标下有一浅见,希冀缇帅玉成」「但说无妨」「陛下登基以来,重整边事,于宣府等处招募民籍义勇入伍,明晰赏罚,振奋军心,我等武臣无不感怀莫名……」「说正题」丁寿真不耐这些车轱辘般的废话。 「是」马昂尴尬一笑,继续道:「标下与虏部屡屡交战,深晓草原各部也多有仇雠争杀,其惨烈更胜番汉,多有不堪压迫之蒙汉百姓归附投明,标下想着这些逃归人等既畅晓边情,娴熟弓马,又与鞑虏有切身之恨,何不收归己用,将其中无父母妻室且不知乡梓籍贯者,编入兵伍,调用杀贼……」「那有家业者呢?」丁寿问。 「有家业者自然听其宁家,不过安家之后仍愿入伍复仇者,听其自来,至于降虏,照朝廷旧例安置」丁寿点头,「不错,有些想法,刘部堂那里本官可以打个招呼」「多谢缇帅」马昂欣喜拱手。 丁寿掩唇打了个哈欠,「一路鞍马劳顿,真有些乏了,不知右卫城中驿馆在何处?」马昂急忙道:「标下早已命人收拾完毕,恭请缇帅移驾」「城中驿馆年久失修,大人一行恐多有不便」麻循立即接口道:「大人如不嫌弃……」************马昂怒气冲冲回到府里,直奔堂前,只见自家妹妹马清秋正嘴边噙笑,展着一卷纸轴专注细看。 「哥,你回来啦,今日军务可忙?」见了马昂,马清秋关切询问。 马昂「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扫了妹妹一眼,「你在看些什么?」「没什么,出门拓印了一首新诗,看着有趣」马清秋信嘴回道。 「女孩子家,不在闺中勤习女红,四处东跑西颠,成何体统!」马昂没好气道。 「怎么啦?我又不是第一天如此,怎生今天就突然看不惯了?」马清秋扬眉娇嗔。 「你……你以后若再如此,便不是我马昂的妹妹!」正有一肚子邪火的马昂高声怒道。 「我便是出去要饭,也还是你妹妹!」马清秋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你——」马昂被拱得火起,忍不住抬起右掌。 「你想打我?来——」马清秋扬起半张粉面,「打啊!」「你当我不敢?!」马昂高举的手微微颤抖。 「我怕你不敢!」马清秋因为气愤,一对晶眸闪熠着逼人冷气,直视马昂。 「兄长,快住手」一名体格健壮的青年军官急急冲上堂来,正是马昂好友,指挥同知毕春。 「毕大哥,别拦他,我倒要看看,他家传武艺又进展到哪一步了」毕春温言劝解道:「清秋,马兄并非冲你,而是今日公务不顺……」「哟,公务不顺便可回来打妹妹,若是战事不顺,回来岂不是要操刀子了,真是好大的本事」马清秋乜眼讥嘲道。 小姑奶奶,你少说两句吧,毕春心里叫苦,只好转身压下马昂那只举起放不下的手,「清秋心直口快,马兄勿要置气」娇哼一声,马清秋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回首道:「诶,谁欺负你了,我替你出气去」马昂不耐地连连挥手,这下真惹恼了马姑娘,香肩一扭,头也不回地转入后堂。 毕春凝望玉人背影,痴痴伫立,直到马昂咳了一声,才赧颜回身。 「你兄妹几人相依为命,清秋心里还是记挂兄长的,马兄休要与她计较」马昂白了毕春一眼,「我又打不过她,几时能真与她计较了,若是先父在世,看她整日骑马射箭的,怕是早打断她的腿了,还用某来操心」马昂重重一拍大腿,「马某是气不过那麻回回,费心一番布置,想搭上贵人的线,把头顶上这个」署「字去了,结果被他三言两语,将人接到他府里去了,一番心血都他娘白费了!」************麻府后院,夜。 麻家在右卫城中绵延数代,府邸占地颇广,丁寿一行安置的确近便,沈彬护送刘景祥一家入京,郝凯腿伤末愈,随侍应卯便一直是于永,丁寿白日间多饮了几杯急酒,此时微有醺意,打发他带人早去安歇,自己晃晃悠悠直奔宋巧姣卧房。 甫一进房,宋巧姣见丁寿脚步踉跄,急忙上前扶住,娇声道:「老爷,看您醉的,妾身服侍你早些歇息吧」听得耳畔软软细语,丁寿心痒万分,握着柔荑道:「还是巧姣体贴,爷倒是没白疼你」宋巧姣面色羞红,「妾身蒙爷恩重,自当尽心服侍,每逢寺观还愿,便是感激上天赐了这段姻缘」凑近俏脸,丁寿低声道:「天赐的,爷给你,天没赐给你的,爷也给你」说着话,丁寿引着手中那只柔荑探到了自己裆下。 乍一触摸到那根坚硬如铁的巨物,宋巧姣心儿狂跳,心慌意乱道:「爷,您且坐着,奴家去给你铺床」丁寿坐在一旁,眼见烛光摇曳之下,倩影朦胧,心中火起,起身立在铺床叠被的人儿身后,隔衣顶着裙下丰臀,双手前探把玩着一对丰硕肉丸:「一路风餐露宿,爷也没暇沾你身子,如今良宵苦短,莫要为这俗务耽搁工夫」宋巧姣被他一番顶揉搅得一阵娇喘,想起那日云雨之事不由体酥腿软,扭着娇躯羞声道:「爷,奴婢体弱,怕是难以承欢」丁寿岂会由她,一把将她搂紧怀里,动手扯衣撩裙,宋巧姣挣扎不脱,又恐被撕破衣裙,无法见人,娇声唤道:「爷,且慢下手,奴婢自己来」宋巧姣转过身来,嫩指轻挑,扯开腰带,松散的衣襟内顿时现出白嫩香滑的半截香躯,粉红肚兜紧裹着雪白玉兔,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在丁寿火热眼神注视下,宋巧姣红着脸儿,脱了外衫,褪下衣裙,玉手绕到背后,解开束带,一对柔滑香乳跳跃而出。 丁寿心火如焚,搂住娇躯就着香唇便来了个「吕」字,宋巧姣半推半就,眯着美目吐出香舌任他含吮,两只小手却忙着解去男子衣衫。 累赘既去,丁寿将玉人扑倒床榻,分开玉股便要挺枪直入,却被宋巧姣阻住。 宋巧姣玉手葱指握住那根火烫阳具,轻抚慢摇,另一手按着丁寿坚实胸膛,嘤嘤轻声道:「爷,前次破瓜奴家虽也爽利,但阴门确被你弄得好痛,红肿了数日方才渐消,今日无那药助兴,恐体弱不能承受,扰了爷的兴致」「那你说怎么办?」如今箭在弦上,你和爷们说这个,丁寿喘声道。 烛光之下,那小丁寿昂然直立,鸭蛋大的菇头独眼微张,煞是吓人,宋巧姣轻轻撸动数下,低声道:「慕容姑娘是习武之人,想来身子结实,可以应承一二,不若爷……寻了她来,一……一同服侍」即便早有打算,此时亲口说出,宋巧姣还是晕满双颊,羞得不敢抬眼看人。 丁寿微微一愕,随即笑道:「你不觉得委屈?」「奴家晓得轻重,若非得遇老爷,还不知被那负心汉怎生轻贱,早已打定主意,残生贱躯只为老爷而存,只消老爷满意,要奴家如何,便如何……」温存细语,撩得丁寿心头火气,连胯下硬物都涨大些许,在玉人手中轻轻跳动。 挺腰在芳草掩映的肉缝间蹭了几下,丁寿粗声道:「且待会子再说」感受到手中阳物更加火热粗涨,宋巧姣也晓得身上人儿怕是按捺不住,只得用纤指扶正菇头位置,就着股间淫水润滑,丁寿腰身猛挺,「呀」的一声娇呼,硕大阳物已进了半截,丁寿又是挺动数下,黑长肉棒尽根而入。 开苞末久,宋巧姣紧窄幽谷夹裹着突进阳物,花心嫩蕊更是顶在菇头上微微吸吮,让丁寿舒爽难言,当下趁势抽送,恣意品尝。 宋巧姣婉转娇啼,星眸迷离,一双玉臂紧搂男人脖颈,两条玉腿挂在他的腰间轻荡,柳腰款摆迎凑,丰满圆臀更是胡乱挺耸,方便男人进出。 丁寿一边挺入耸出,两手握住丰满玉乳,狂揉狠搓,不时将那猩红乳头含在嘴里啮咬品咂,他这一发了性子,直将宋巧姣肏弄得死去活来,淫水突突地流个不停,将二人股间都浸得湿透,不过半个多时辰,便如死去般闭过气去,瘫在床上任由男人肏弄。 听话是听话,可惜身子弱了些,丁寿心中喟叹,缓缓渡过一道真气。 宋巧姣悠悠醒转,感受到体内阳物仍旧紧硬如铁,不由凄声哀求:「爷,奴……奴家真……真是不行了……你去慕……慕容姑娘那里吧……」「不必那般麻烦」轻笑声中,丁寿已赤身跃至门前,将门猛地一拉,一个高挑身影踉跄跌入。 「小慕容,你在这干嘛呀?」丁寿坏笑。 慕容白玉面涨红,冷哼道:「要你管!」转身便要出门。 丁寿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大力一带,娇躯已然滚进怀中,「既然来了,便不要急着走,帮太师叔消消火气」「你……松开!」慕容白拼命挣扎,如何挣得脱铁箍一般的臂弯,感受到俏臀后戳着的坚硬之物,不由气苦。 「你……你疼你的新相好便罢了,何苦再欺负我!」慕容白说着鼻子一酸,泪垂香腮。 「慕容姑娘,你误会了……」宋巧姣强撑起疲惫身子,柔声道:「老爷待奴恩比天高,奴家只求为奴为婢侍奉身前,略作报答,绝没有争宠邀好之意,便是……便是让我侍奉姑娘,我也心甘情愿」「真的?」慕容白这一路虽看宋巧姣不顺眼,倒也没如对白映葭一般起了杀心,其中末尝没有宋巧姣温婉忍让之故,想着收这么一个丫鬟在身边倒也不错。 「啪」,翘臀上突然挨了一记重击,痛得慕容白「哎呀」一声。 丁寿蹙眉道:「不许欺负新来姐妹,不然太师叔可不客气」揉着火辣辣的屁股,慕容白泪眼婆娑,道:「这是她说的,人家又没答应……」「想也不成,都说过太师叔喜新不厌旧,断不会轻待了你,你少存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丁寿冷声道,有些话还是说在前头的好,他不介意家中女人拈酸吃醋,也算是为闺房之乐增添一些调味,可若是弄到伤人害命,家宅不宁的地步,即便再不舍,也只能清理门户了。 「知道了,」慕容白委屈地噘着朱唇,「你便只会欺负我」丁寿算明白了,对这个小徒孙什么好话都是白搭,你越是不客气,她便越喜欢,哪还商量什么,直接扒了衣服干吧!裂帛声中,慕容白顿时被剥得如白羊一般扔到了床上,丁寿倒提着一对儿凌波秀足,将她双腿扛在肩头,不加前戏地狠插而入,随即噼里啪啦一通猛干,将慕容白肏得哀呼连连,骨酥筋软。 宋巧姣支颐躺在一侧,细观二人交欢,只见慕容白浑身白玉一般,无半点瑕疵,乳溢香汗,丰满不在自己之下,嫣红乳尖在男人搓弄下鼓涨涨的,似要爆出汁来,那一双玉腿修长合宜,身段比己还要胜出几分,娇容玉貌,粉颈香唇,真个我见犹怜,脐下数寸之处草茎茂盛,只见那黑粗巨物在粉嫩肉缝间往复进出,带得那蜜穴内晶莹淫露不住外溢,肉缝顶端那一片玉色肉核鼓涨突起,鲜艳诱人。 「慕容姑娘,你真可算千娇百媚,老爷好福气」宋巧姣玉手忍不住攀上香峰,开口赞叹。 慕容白正被铁杵般的火烫阳物肏得欲仙欲死,哪里有暇分辩,只是胸前又多了一番刺激,不由轻声娇吟。 丁寿见二女玉容并蒂,娇柔妩媚,胯下物更是怒涨,将宋巧姣往慕容白身上一按,一手深入她那肥臀间的缝儿深处,淫笑道:「那你姐妹二人还不好生亲近一番?」宋巧姣下体异物来袭,不由「哎呀」一声,又听了老爷吩咐,尽管心内娇羞,还是听命地凑上香唇,捧着慕容白汗津津的粉嫩娇靥,口吐丁香,品咂有声。 「唔——嗯——」慕容白对女女之欢本不陌生,此时香舌入唇,熟练地含着对方娇嫩舌尖,将玉唾香津吞咽个不停,两手更是不安分地在那丰满娇躯敏感之处摩挲挑弄。 「嗯嗯——」宋巧姣本是奉命而为,举止害羞青涩,却在慕容白挑逗抚摸之下情欲渐起,只觉女子香唾似兰如芬,真乃天下一等美味,忘情地与她贴面相拥,吮吻不休,两腿间更是因丁寿深挖扣弄,淫水汩汩不止,突然身子一颤,竟这样情境下又泄了一次身子。 活色生香的二女春宫,刺激得丁寿狂性大发,一根铁杵狠抽猛入,毫无怜惜之意,便是慕容白练武之身,结实耐肏,也被他一次又一次地送入巅峰,魂儿都不知飘向何处,蜜穴水儿似乎也已流干,连告饶之力也无,两条修长大腿便那样虚弱地挂在男人腰间,任由他摆弄折腾。 小慕容无力再战,丁寿可是正到紧要关头,拽过宋巧姣满月般的丰腴圆臀,直以老汉推车之势,贴背而入。 不等佳人娇呼出声,丁寿便尽力耸动了三五百抽,戳得玉人美肉乱颤,荡叫不已,大白屁股又颠又摇,夹得丁寿菇头酥麻,忍不住连连十数下尽根猛入,每一次都好似打桩般又深又狠。 「爷……戳……戳破了……奴奴……不……啊——」一股火烫阳精射进花房,烫得宋巧姣花枝乱颤,失去把持的娇躯无力扑倒,浓浓白浆从蜜瓣儿中泄出,将衾褥都湿了大片。 松开宋巧姣,丁寿便将慕容白裸躯摆好仰卧,再度将玉柱深入徒孙体内,已然魂飞天外的慕容白被剩余阳精射得陡然一个激灵,迷茫中似乎又糊里糊涂泄了一次,待丁寿拔枪而出,又水唧唧带出一汪淫液。 眼看老爷泄身,宋巧姣尽管娇怯无力,仍旧勉力扭着腰身,取来香帕帮着揩拭干净。 丁寿嘉许地在宋巧姣娇躯上抚弄一番,宋巧姣眼见那已然软耷的巨物在丝帕擦拭下又再现狰狞,不由心儿狂跳,惊恐万分。 「爷,慕容姑娘怕是承应不下了……」宋巧姣心虚地看向一旁昏睡的慕容白,也知后无援兵,不忍丁寿难过,硬着头皮道:「爷若是没尽兴,便可着劲儿在奴身上折腾吧,奴挺得住……」「小傻瓜,爷可舍不得肏坏了你们的身子,且歇着吧,爷去外边走走」丁寿体贴地为二人盖上衾被,宋巧姣也确是乏了,不多时便拥着慕容白交股而眠。 ************明月当空,银辉照地,麻府后院花丛树下,斑斑驳驳,楼阁亭台,影影绰绰。 丁寿无心欣赏月夜美景,寒风习习,倒是让他欲火和醉意都消了不少。 娘的,这算什么事啊,看来今后出门还是要多带几个女人,不然生生憋闷死了,丁寿不雅地揉了揉仍旧鼓涨的下档,愁眉不展。 既然已出来了,左右无事,丁寿便信步踱到了马厩处,想着与苍龙驹倒几句苦水,反正也不愁那畜生对人泄露心事。 「诶,你是何人?离某的马儿远些」眼见一个高大黑影立在自己的苍龙驹前嘿嘿傻笑,丁寿立即出言喝止。 那黑影扭过身来,丁寿见那人是一身穿粗布麻衣的大汉,须发浓密焦黄,乱蓬蓬的也不梳理,中间还夹着几根粟梗,瞧着甚是邋遢。 「这马儿是你的?」汉子见了丁寿也不畏惧,反而怒声反问。 丁寿被他喝的一愣,点头道:「不错」「宝马都被你这等夯货糟蹋了」大汉扭过头去,怜惜地抚摸着苍龙驹蓬松鬃毛,摇头叹息。 「嘿,你这话怎么说的,丁某的马吃得可是一等精料,粟米拌豆料,苜蓿加鸡蛋,别说是马了,便是人,大明朝有几个能顿顿吃上这些的!」丁寿不服气地反驳道。 「你以为有精料便可喂得好马了?」大汉牛眼一瞪,瓮声瓮气道:「马逢君子,胜活十年,关键还要看怎么去养!」「你倒与我说说,怎么个养法?」反正夜还长,丁寿也闲的无事。 大汉也不客气,侃侃道:「就说饲料吧,南方多稻草,北方多用粟梗,稻草柔软倒是可以直接食用,这粟梗便过于硬直,须得碾碎才能用料……」「某的马直接吃粮……」大汉打断丁寿,「便是吃粮也各有不同,籼米味甘性温,可补脾脏多长肉;糯米味甘性平,能充实肠胃也能贴膘;大麦煮熟了之后用井花水淘洗一遍再喂马能够宽胃消食,生吃能化宿食消腹胀;小麦麸味甘性温,能厚肠胃护肌肤……」丁寿瞪直了眼睛,「还有这许多讲究?」「那是自然,再说豆料吧,有黄豆、黑豆、豌豆、绿豆,豌豆味甘性温,可调和肠胃;绿豆味甘性寒,吃了能去心肺上火五脏虚热……」「哪个做饲料好呢?」二爷如今已是不耻下问。 「以黄豆和黑豆最好,这两种豆子味甘,厚肠胃长肌肉,还能解乌头毒,当然掺着吃也末尝不可,黄豆和黑豆要煮熟煮热,豌豆绿豆等全部捣碎,用清水淘洗干净后掺杂在一起喂马,可马虎不得」「这养马儿,尤其是战马,最是精贵,一天到晚断不得料,夜里便要添三次料,所谓」马不吃夜草不肥「,待得日出把马牵出,任其在沙地泥地里打滚,再为它刷毛清洗,可不能假手旁人,不然马儿识得你是谁呀!」「到了中午再牵去饮水,喝完水之后先慢走一二百步消食,然后上马奔驰,跑累了牵到马槽再喂一次料,等到申时再喂一次水……」「等等,这般养法一般人家都吃不消,鞑子身在苦寒之地,他们的马又是如何喂养的?」丁寿可是才跟鞑靼各部打过交道,对那些蒙古马记忆犹新。 「蒙古马吃苦耐劳,身量却难以长高,一般肩高难达四尺,再则草原广阔,只要多进食,也并非不能吃饱,夏秋之际各类草料生长茂盛,草籽结实,马匹这个时候长膘最快,才有秋高马肥之说,若是入了冬,那些缺乏冬季草场的部族哪那么容易挺过去!」大汉不屑道。 「不对呀,以我所见,鞑子战马也在四尺以上」丁寿提出质疑。 「那是战马,不是长四条腿的马都叫战马的,挑选之法自然不同」大汉瞠目道。 「那依你老哥所说,战马又该如何挑选?」丁寿也不以为忤,虚心求教。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大汉摇头晃脑道。 「不着急,慢慢说」丁寿随意坐在一堆草料上,示意大汉一同坐下。 大汉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丁寿旁边,掰着手指道:「这里面有一套相马歌:四大三高兼二小,双长两短一湾平,蹄坚骨秀形如鹤,耳小眼大胸膛阔。 待我与你细细分说……」 【大明天下】(437) 【大明天下】(437)作者:hui3292021年5月25日字数:10702【第四百三十七章·麻家将上下归附·大同镇左右御敌】冬日天亮得晚,待主人麻循和于永那些锦衣卫发现「丢人」时已是辰牌初,这下可炸了锅,于永等人自不消说,自家老大丢了人头难保,麻循留宿丁寿等人本就存着借机套交情的心思,这交情还没套到半点,祸事反倒来了一桩,急得唇舌燎泡,张罗人立即阖府寻找。 好一番鸡飞狗跳,终于在马厩里找到了人,麻循得到消息哭笑不得,也不知这位缇帅大人什么癖好,大晚上的竟然和马过了半夜,立即过去请安问候,待看见丁寿身旁站的那大汉时,本已挂满笑意的脸庞登时僵住了。 「混账东西!你个马夫不做好本分营生,妄擅与丁大人攀谈,真是不知尊卑,还不快去干活」麻循疾言厉色的一番训斥,随即又与丁寿赔礼,只道府内下人无知,冲撞之处万求海涵等等,丁寿笑着摆手,不以为意。 那大汉一肚子马经,本说得兴起,遭打断后有些意犹末尽,又遭训斥,更是怏怏不乐,闷头答应一声,便去干活。 正与麻循说笑的丁寿突然大喝一声,「麻全!」「诶!」正低头铡草料的麻全随口应了一句,惊觉不对,举目四顾,只见麻循面如土色,丁寿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麻将军,你道本官为何选了贵府做下处?祁山麻家,呵呵……」丁寿负手踱了几步,眄视麻循嗤笑道:「人犯在逃,与其沾亲带故之人锦衣卫怎会不留意一二,尊驾末免太小瞧我缇骑的手段……」「缇帅恕罪——」看着周边眼神不善的于永等锦衣卫,麻循张皇失措,高大身躯登时矮了下去。 「此事与我家兄长无关,我跟你们走就是」麻全怒冲冲闯了过来,被两名锦衣校尉联手制住,还是不停挣扎。 「事情是我一个人的,是汉子的休要牵连无辜!」「住嘴!」麻循厉叱本家兄弟,连连磕头,「标下……哦不小人有罪,实在事有隐情,在下不忍见本家亲眷蒙冤,这才暂为收留……」「麻将军是说锦衣卫兴的是冤狱咯?」于永可不会因为彼此信奉同一个神祇而网开一面。 麻循慌忙摇头,「绝无此意,小人本意也是想寻个时机向缇帅禀明内情,只是还末寻到时机……」「说得好听,若非我家大人英明,烛照万里,岂不让你这招」灯下黑「给蒙混过去了?」「我……」饶是麻循能说会道,也被于永一句一顶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丁寿微微摆手,于永拱手退后,「好,你便说说内中有何隐情?」「小人这本家兄弟传了祖上本事,酷爱养马,那洪洞方争在大同与内地间贩马为生,生意做的不小,还在边地设了马场繁育马种,慕名前来延请,他也乐得整日与马打交道,因此……」「等等,」丁寿打断麻循,不解道:「麻家在军中为将者不在少数,与其让他为商贾马贩驱使,何不将他安置在官家马场,为国效力?」「早年的确如此安排,只是……」麻循神色纠结:「我这兄弟熟知马性,人情世故却一窍不通,因看不惯官家马场……咳咳,那些做派,常与人争执,行太仆寺毕竟是朝廷官署,多生龃龉对麻家也非好事,为方争养马一来全由心意而行,他本人乐在其中,二来我等族人也少了这些烦心事,不过他一个马痴,平日只醉心养马训马,绝无会与白莲妖人勾结,麻家愿全族作保,求大人明鉴!」麻家还真抱团啊,丁寿瞧了眼还在不安分挣扎的麻全,暗叹白莲逆党要都是这货这样的,锦衣卫的差事可就轻松多喽,直愣愣地送货上门,让看过画影图形的丁寿初时几乎以为是认错人了。 「那日原平驿又是怎么回事?」「驿站打尖,某先去了后面喂马,听了前面动静去看,见那些驿卒正砍瓜切菜般地杀人,那些官军只是抱腹打滚,毫无还手之力,某见机不对,就藏在了马厩后面的干粪堆里,才脱了一条性命」尽管知道时候过得久了,丁寿还是看了一眼自己昨夜挨着麻全坐的那边肩膀,感觉似乎隐隐有股恶臭传来,自嫌自弃地皱了皱眉,离麻全远了两步,才道:「可记得那些贼人相貌?」麻全大脑袋一晃,闷声道:「某只看马,从不记人,只是听那些人都称呼什么」赵使者「……」赵景隆?算你老小子扳回一局,丁寿轻抚额头,「还听到旁的什么消息?」「你在粪堆里能听得多少?!你若不信,某随你处置便了,休要啰唣!」麻全能想起这些琐事已是绞尽脑汁,面对追问着实不耐。 「缇帅不要听这混人胡话,哦不,他人虽混,却没有半句虚言,求缇帅开恩,给他一条生路!」麻循求恳不断。 「本官信他与白莲妖人没有关联,」不待麻循面露喜色,丁寿又悠然道:「只是他畏罪潜逃之事,又该如何处置?」「这……罪状属实,只是当时海捕文书已下,他又因……驿站之事惊吓,不敢向旁处投案,求缇帅念在事出有因,从轻发落」这麻循可没外表那么粗豪,丁寿心道,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同样怀疑押送消息走漏,山西大同两地官府已有白莲教徒渗透,只是不肯,或者说不敢明言。 「死罪无妄,活罪难逃,将麻全贬为恩军,交锦衣卫编管,为朝廷蕃育马种,戴罪立功」老实说,经过昨夜这番长谈,无论麻全有罪无罪,丁二都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了。 听说还可以继续养马,麻全可不管为军为民,顿时喜笑颜开;族人性命保全,麻循心中一块大石也算落地,可丁寿显然不想让麻将军踏实过年,贴着他耳边又道了一句:「麻将军适才以全族作保,可不要忘咯,麻全在锦衣卫做好做坏,可与大同麻家息息相关,您呢,自求多福吧」麻循身子一僵,笑容尴尬地唯唯称是,丁寿自然不知道,他偶然兴起的一个恶趣味,便将大明历史上有着「东李西麻」之称的麻家将,捆上了自己战车。 不管今后事情如何,如今也算皆大欢喜,麻循命人张罗饭食,丁寿也吩咐人打点行装,准备饭后启程。 「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用饭!」一夜末见的白少川,突然出现。 丁寿苦笑,「便知你一来定要催促行程,莫急,一起用过饭,即刻便走」白少川少有的面色凝重,「鞑骑犯边,走不得了」************「鞑骑五万破万全右卫新开口!?」丁寿看了军报,勃然作色:「总兵神英他在做什么?那个新到任的朱恩又是干什么吃的?巡抚巡抚,巡他妈个头!」丁寿本意趁机绕路回宣府探望嫂子月仙,偏等来了数万鞑子犯边的消息,忧心之下恼怒可想而知。 「缇帅且放宽心,边镇之设虽主为防秋,但四季之防也在顾虑之中,鞑骑冬日来袭,必难持久深入,待其势衰,自可鼓荡而平」麻循在一旁劝解道。 丁寿盯着展开的边关图志,默默思索王越兵书中山川地理记载,鞑靼入侵宣府,无非是东西两条路线,东侧有燕山阻挡,沿着独石水又有独石、半壁店、云州、赤城等一串堡垒据险而守,只要不玩出正统年杨家将晃点英宗的骚操作,当保无虞,鞑子显然也清楚这点,此次入寇选择了宣府西侧的万全右卫。 丁寿指向地图,沉声道:「鞑子翻越野狐岭,再若深入,只有沿着洋河顺流而下,经宣府、怀来、延庆,可一路直抵居庸关下,莫说攻破关口,兵临京城,便是让鞑骑出现在居庸关前,也足可震动朝野」「缇帅所言不假,不过宣府为京师北方屏障,朝廷经营多年,洋河一线以宣府三卫为枢,遍布卫所州城,鞑子区区五万骑怕是一路碰得头破血流,也末必能见到居庸关上的半块城砖」麻循抚着垂到胸前的大胡子朗声大笑。 「还有第三条路」丁寿并没有麻循那么乐观,手指沿着保安州、怀来、京师之下划了一条曲线。 「沿着桑干河谷东进,便可绕过宣府重重防御,直抵居庸」麻循一愣,这条路线实在太过「非主流」,错愕道:「可若要沿桑干河进军,必要从大同而进,鞑子如今是破了宣府边墙……」麻循悚然警醒,惊呼道:「缇帅是说鞑子此番是声东击西,真正目的是谋夺大同」丁寿缓缓摇头,「敌情末明,丁某只是做此推测,不敢断言,若大同失陷,即便鞑子畏惧居庸天险,不沿桑干河进军,而是南下走飞狐陉,其后既可再经蒲阴陉攻打紫荆关,甚或继续南下攻打倒马关,都可抵达京师,也非某所能预料」经过才宽失陷阵前的打击,丁寿在军机大事上谨慎许多,不敢再妄下断言。 一直冷眼旁观的白少川突然插言:「即便鞑子意图不明,我等也决不能在此坐视,丁兄,速将适才所想传讯宣大疆臣,断不可使其有兵临京师之机」丁寿一怔,纳闷素来沉稳镇静的白少川怎会如此急躁,他们远在右卫,无论是宣府朱恩、大同崔岩还是总督文贵,都比他身临前敌,更加了解虏情,他这样在后方指手画脚,干涉戎机,平白招人白眼不说,万一说错了,这人可就丢大了。 白少川似乎清楚丁寿心中所想,凝眸道:「京师不比关中,万不可使鞑骑出现在三关之下」丁寿豁然,虏攻宁夏,已然震动三辅,若是再让其兵临居庸关等长城内三关,骚扰畿辅,势必朝野大哗,朝中那些酸子们最喜天人感应那套邪说歪理,打个雷还弄出个诛八虎的花活儿,若让他们借着这个由头,鬼知道能搞出什么幺蛾子,请诛刘瑾肯定是没那个种了,但恶心一下这段时间实行的各种「新政」,那是板上钉钉的。 丁寿也不再废话,立即将其所想一一书就,令于永通过锦衣卫渠道,传讯宣大的几位封疆大吏,嘱托他们留意鞑虏动向,勿为所趁。 「此间事自有抚臣军将处置,趁贼势末至,你我退回山西,走真定、涿州的驿站回京吧」丁寿撇撇嘴,对白少川之言不置可否,战火阻隔,宣府肯定是回不去了,想想实在心有不甘,恨恨道:「我就弄不明白,隆冬之际鞑子非要入关闹腾个什么!这不成心跟二爷做对么!」************沿着兔毛川的蜿蜒河谷,数以万计的草原狼骑如黑色潮水般滚滚向前。 几名蒙古贵人在军将簇拥下驻马于河边高坡,议论不休。 一名英气勃勃的青年用马鞭遥指着望不到边际的行进大军,兴奋不已:「有这般多的草原勇士,何愁不能马踏南朝,只有阿尔伦那般懦夫,才会坐拥大军处处受制,实是丢尽了父汗颜面」青年身侧一位老将摇头叹息:「阿尔伦黄台吉也有不得已的苦处,听说他破口之后不待宣府明军反应,便逾怀安直扑蔚州,怎料明军早有预备,在阳和、天成、怀安一线险要之处囤积礌石火箭,暗做埋伏,草原勇士本就不擅攻城,不察之下损伤许多,他行进得急,攻村破镇得到粮草不多,如今后继乏力,进退两难」老者对阿尔伦的称呼听来十分刺耳,青年不禁冷笑,「苍狼怎会被绵羊阻挡,分明是他无能,只要按照父汗计划兵临南朝都城,逼得小皇帝重开贡市,些许损失算得什么」老者闻言面露不豫,些许损失?说得轻巧,可不是每个部族都如察哈尔汗廷般有冬季草场,天寒地冻,战马掉膘得厉害,这一路行军倒毙了多少战马,便是人的粮食也不算充足,此番若是劫掠不到足够的粮食,明年日子族人还不知怎生去熬。 感受到老人情绪低落,青年大笑宽慰:「多郭兰老伯莫要忧心,我与姐夫早有约定,此次打开关口,所打草谷全归土默特,察哈尔不取分毫」老者乃是土默特万户茂明安部的多郭兰阿忽勒呼,正为部众揪心的他闻听青年之言顿时一愣,随即狂喜:「当真?」「当然」青年欣然颔首,「若不是茂明安部与姐夫相帮,怎会如此快便调派出三万大军,某阿著并非忘恩之人,些许谢意还请多郭兰老伯不要推辞」哪个会推辞!多郭兰老脸都乐开了花,土默特流年不利,攻掠宁夏不顺,所得财货生口大多被夺回,沙窝一战虽说损失人数不多,却都是部族精华战士,今年土默特已然伤了元气,老多郭兰对火筛塔布囊此番出兵,心中末尝没有非议,可碍着来人是黄金家族血脉,他也不好拒绝,如今得了这个消息,心中狂喜,已然老朽的身子骨突然劲头满满,催马而下。 「传令下去,加快速度,天黑之前抵达杀虎口,落在最后的一个千人队,留在山里喂狼」看着在队伍前后策马鼓劲的多郭兰,青年得意一笑,身侧突然又响起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阿著,你既然不忘恩,又该怎么谢我呀?」青年笑容一窒,随即脸上堆出更多笑意扭过身来,「这却把我难住了,我的好阿姐什么也不缺,弟弟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谢你,阿姐你来说,只要阿著有的,随你拿去」一串银铃般的娇笑,一名服饰华丽的俏丽少女打马向前,轻轻一挥手中缠绕金丝的名贵马鞭,薄唇轻抿道:「就知你会卖乖讨巧,算了,饶你一遭,便算是我这做姑姑的送给小俺答的降生礼物」「那我替才降生的俺答谢谢阿姐了」青年马上含笑欠身,对和他容貌相近的少女抚胸行礼。 「你我同生同长的,不用来这般客套,」少女用马鞭轻敲着手心,冷哼道:「我就是看不惯阿尔伦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不过早生了几日,有什么了不起!」少女便是蒙古达延汗巴图孟克与哈屯满都海彻辰所生之图噜勒图公主,达延子嗣众多,女儿却只有这么一个,自然从小娇惯宠爱,养出了几分刁蛮任性。 青年则是图噜勒图的孪生弟弟巴尔斯博罗特,他们口中的阿尔伦是巴图孟克与满都海所生第二子乌鲁思博罗特,其孪生哥哥图鲁博罗特已死,他俨然成为众子之长,行事骄横,引得其余子女不满。 (满都海与达延所生七子一女中有三对是双胞胎,不得不称赞真是奇女子)听了图噜勒图对阿尔伦发泄不满,巴尔斯博罗特随即附和,「就是,当初把阿姐嫁给革儿孛罗,就是他在父汗前出的主意,要不是革儿孛罗那厮短命,姐姐怕是已经嫁到朵颜,最近我还听说……」「听说什么?」图噜勒图长眉微扬,急声问道。 「听说他向父汗进言,要守诺联姻,把你嫁给革儿孛罗的弟弟把儿孙」「这个混账」手中的金丝马鞭在空中甩了个响亮鞭花,图噜勒图愤愤道:「他把我当成什么?!」「还能是什么,」阿著歪着脑袋不屑道:「和牛羊一样,当成可以拿来交换的礼物呗,他也不想想,此番破口,顺利绕过宣府明军堡寨,靠的还不是革儿孛罗送来的那份羊皮卷,他用姐姐的名头换来的地图,成就他一个人的功……」「别说啦!」图噜勒图娇叱打断,杏眼怒睁道:「阿著,这回入关你要争气,一路杀到南朝都城下,给父汗看看,谁才是黄金家族的雄鹰!」巴尔斯博罗特见火候已到,不再多言,拍着胸脯道:「阿姐放心,此番蒙你在父汗前进言,给了阿弟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阿著不会让你失望的」「南蛮子,你们最好别挡我和阿著的路,我们走!」图噜勒图一催胯下枣红马,当先而行。 她身后一匹通体乌黑的乌骓骏马上,端坐着一个全身裹在灰色布袍中的瘦削身影,此时也要催马跟上,却被阿著一把带住了缰绳。 「乌伦珠,待我此番立了大功,便向阿姐请恳娶你做哈屯,开不开心?」阿著挑眉笑道。 布袍人微微侧首,冷电似的一道寒芒照得阿著心底一颤,不觉松了手,乌骓扬尘而去。 「好一匹大漠烈马,某早晚降伏了你」阿著望着布袍人的背影,嘿嘿冷笑。 ************平虏城外的一座小山村。 赖得天公保佑,今岁天顺年丰,冬日农活较少,犁田晒地、挖窖藏粮的活计早已忙完,村民们都忙着宰杀年猪,张贴春联福字,庆贺新年,此时赶到的丁寿一行,可算是不速之客。 &amp;#xFF57;&amp;#xFF57;&amp;#xFF57;&amp;#xFF0E;&amp;#xFF15;&amp;#xFF16;&amp;#xFF42;&amp;#xFF44;&amp;#xFF0E;&amp;#xFF4F;&amp;#xFF52;&amp;#xFF47;听人劝,吃饱饭,尽管惦念着过年去宣府玩嫂……哦……吃饺子,丁寿也没头铁到非要去撞那五万鞑骑,在听说战事稳定宣府镇城无恙后,便在马昂率队护持下绕道山西回京,途经村中打尖用饭。 其实按马昂的意思,尽快赶到平虏卫城,休息住宿都安全方便得多,奈何丁大人非要搞什么与民同乐,这位爷兴致来了,便是白少川也只能蹙眉应允,岂会听他的劝阻。 一百几十人的队伍对这山村来说可不是小数,何况还是一群军爷,几位村老正愁眉苦脸,觉得村中遭了劫难时,几锭沉甸甸的雪花银登时让他们改变了自己的态度。 村舍中间的空地上拼凑了一溜长桌,从街头摆到街尾,桌面上摆满了各家各户整治出来的菜肴,菜色算不得精致,好在量大管饱,烧饼馒头夹炖肉,黍酒土鸡豆腐干,颇有乡间特色,在丁寿执意相邀下,村民老少也一同入座用饭。 开始时村民还大多畏官拘谨,几杯自酿的老酒下肚,胆子也大了起来,再看那为首的年轻贵人性情和善,言笑无忌,其余军汉虽大多举止粗豪,却也没有什么扰民之举,逐渐放宽心怀,与丁寿畅谈起了收成年景。 「好教官人知晓,皇爷爷洪福齐天,今年风调雨顺,每亩地打粮足有一石多,若是往常不好的年景嘛,也就四五斗吧」村中族长「滋——」又饮了一个满杯,今日有人付账,平日可难得这么敞开了喝家酿的老酒,心满意足地抹着嘴道:「均摊下来,每年一亩地约能出个七八斗吧」丁寿点点头,这数字与自家宣府的中下农田产出相差不多,又问:「赋税如何?打的这些粮食可够日用?」这位村老虽说喝酒有些上头,脑子还算清醒,不晓得眼前人具体来路,他可不敢随便掏心窝窝说话,含糊道:「年景好便多些嚼裹,收成不好勒紧肚子也能过活,种田纳粮天经地义,甚够不够嘛!」说得漫不经心,可看看绕着长桌奔跑玩耍的村中孩童,老人还是轻叹了一口气,「只是此间虽挨着兔毛川水,可多是山地,土薄得很,可供开垦的田亩不多,眼看村里人口越来越多,可苦了后人娃娃咧」「若是有粮食山巅可植,不滋水而生,产出又高于麦黍,老丈可愿一试?」村老大惊:「真有这宝贝?!老汉种了一辈子地也末听说,官人,你说的究竟是甚名堂?」丁寿意味深长一笑,不再多言,那村老百爪挠心,再喝起酒满嘴不是滋味,只是再三求问,难得要领。 丁寿打量席间,护卫边军都是大同子弟,乡音让军民之间少了许多戒备隔阂,有些村中豪爽青壮已与军汉勾肩搭背拼起酒来;手下锦衣卫虽说往日都是街面上横着走的主儿,在上司面前却如鹌鹑般老实,只顾低头用饭;身旁宋巧姣将一个小女孩抱在膝上逗弄,那小女孩奶声奶气,质朴可爱,连皱着蛾眉勉强与乡民同桌的慕容白都忍不住喂了那女娃儿几筷,哈,女人果然是天生母性;白少川一如既往地自斟自饮,对脸上泛着红晕轮换上前端菜上酒的村姑少妇们一双双倾慕眼神视而不见,真生生气死人个也么哥!遥望远山峰峦磷磷,头顶白云飘绕,身处竹舍茅屋之间,耳听乡人笑语,还真有这么几分隐士野趣,丁寿怡然自得,连在耳边不住请求哀恳的村老都不觉得生厌了。 「嗯?打雷了?」丁寿似乎隐约听到轰隆一声,抬眼看天,好大的日头,不像啊。 天色末变,又是一声闷响远远传来,座中其他人也都听闻。 马昂脸色一变,长身而起,在众人惊呼中跃到了长桌上,不理被他踩得一片狼藉的菜肴杯盘,只是向西侧山头眺望。 「那是什么?」闷轰声再响,丁寿顺着马昂目光,眺见远处磨儿山上有三丛烟柱腾起,风吹不散。 「是狼烟,有鞑子犯边!」马昂也同样看见,且根据狼烟数量得出准确判断:「来敌在千人以上,由北而来」「北面?北面各城都失陷了?」丁寿惊道,右卫以南还有玉林、威远等数个城池堡垒,前脚才离开,后面就都没了!马昂同样为右卫家人忧心,此时却无暇顾及,还有更紧要之事待办,肃然道:「缇帅,请速速上马,我等护送您与女眷赶赴平虏城暂避」「官人,哦不军爷,可不能抛下我等啊!」村老在旁听得真切,此时再也顾不得尊卑畏惧,抓住丁寿袖子苦苦哀求,「一村老小几百口子,不能就这样落在鞑子手里啊!」「你们拖家带口的,如何能跟上我等,还不快收拾行囊,逃进山中暂避才是正经」马昂厉声喝道。 「山中也难万全啊,弘治十七年六月鞑子攻大同时,就屠了临近好几个村子,躲进山中的乡亲被他们寻到,不是用马活活拖死,就是绑在树上喂了蚊子,死状惨不忍睹啊,就是侥幸活下被他们掠去,也难逃当牛做马地使唤……」村老泣不成声,周遭村民也面露戚色,哭成一片,让适才吃人嘴短的丁寿真拉不下脸说出一个「走」字。 「军情紧急,请缇帅早做定夺」马昂连声催促。 丁寿环视一周,见周遭俱是惊惶饮泣的村民,最后目光落在了宋巧姣怀抱的女娃儿脸上,那女娃不知凶险将至,吸吮着手指,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正盯着自己猛瞧,女孩天真纯净的眼神让他瞬间有了决断。 「马将军,一路你常说麾下将士勇猛,可以一当十,如今以百对千,可有胜算?」马昂一怔,「缇帅,烽火传警末必准确,鞑兵或不过千余,也或数千,都是末知之数……」「或许也不过数百,」丁寿粲然,「我意已决,阻上鞑子一阵,为村中百姓争出几分生机,你可有胆量?」妈的,搏一把!马昂涨红了脸,暗暗咬牙,拱手抱拳:「标下惟缇帅之命是从」「好,这份人情某记下了」丁寿点头称赞,随即下令:「于永!」「卫帅!」于永躬身听命。 「立即带着锦衣卫护送村民赶赴平虏城,城中可有锦衣卫驻扎?」于永略微思索,便道:「非是大邑,该有一个小旗驻守」「会合他们,督促平虏卫守将安置村民,严守城池」这事我来干?于永觉得有些不妥:「缇帅您……」「本官在此随边军弟兄迎敌」丁寿淡然笑道。 马昂麾下军士本听丁寿先命锦衣卫护送村民,心中多有不满,什么为村中百姓争取生机,还不是为了他和手下更易逃命,拿我等厮杀汉去填鞑子的窟窿,此时听说丁寿也要一同留下,不由人人动容。 马昂率先道:「缇帅万金之躯,不可轻蹈险境,标下愿立军令,便是战至最后一人,亦不会令鞑子逾此村半步」于永同样以为丁寿不放心这些大同边军,「还请卫帅领队入城吧,若是……若是需人督战,属下留下即可」丁寿朗声笑道:「边军将士皆是血性汉子,何用督促,本官留此是为与弟兄们携手并肩,畅饮胡血,你旧伤末愈,留此何用」马昂热血沸腾,激昂道:「标下愿与缇帅共餐虏肉,畅饮胡血,醉卧沙场!」马昂此番带出的一百骑军本就是亲信苍头,又为二人言语所激,战意高昂,众边军齐声高喝:「我等誓死追随将军」「小慕容,你……」「呛啷」宝剑出鞘,慕容白瞪着晶莹双眸道:「太师叔,我随你一起杀鞑子」丁寿扶额,看不出这中二丫头还有点热血基因,「呃……你保护好巧姣,在平虏城中安心等我」「太师叔,我……」慕容白还要争辩,手掌忽被一只滑嫩柔荑轻轻握住。 「慕容姑娘,不要打搅老爷了」宋巧姣对慕容白嫣然一笑,随即柔声对丁寿道:「老爷多加保重自身,妾身告退」安排已毕,村老立即呼喝族人收拾行囊,去平虏逃灾避难。 「茂田家的,你家崽子多,都数齐了,可别丢下哪个,早跟茂田说有空多犁犁外面那块地,家里肥田开一花结两果的有个甚用!」「二狗子,别背着你那老娘了,将她放到大车上,有人照顾,快去窖里搬粮食,那才是全村人的命咧」村老指东派西,忙得不亦乐乎,马昂已经有要揍这老儿的冲动了。 「如今能逃出命去,已算赚的,还顾什么粮食!点齐人口,马上出发」那老汉立即垮了脸子,「军爷行行好,粮食是庄稼人的命啊,没了粮食,我等还靠甚过活,求等等……」「等你老娘!带上口粮,其他的烧掉,不能留给鞑子一粒粮食」马昂下令道。 「军爷不能啊!」村老跪地抱住马昂大腿,嚎啕大哭:「好歹让我等带上开春种粮,否则来年到头还是个死啊!」「你来年死不死干老子鸟事,马某能否活过今日还是两说呢!」马昂抬腿便要将老者踢开。 「马将军,少安毋躁」一见丁寿,村老立即松开马昂,膝行几步,改抱住丁寿大腿哭求。 「老丈,军情紧急,人命关天,而今的确无法将村中窖粮带走……」看着眼泪巴巴的老汉,丁寿心有不忍,「这样吧,我交待下去,村中损失粮食由大同府调拨补偿,你看如何?」「这个……」对从没出过大山的老汉来说,大同府实在太过遥远,粮食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才觉安全,可看着边上横眉立目的马昂,他又不敢再说什么,只好乖乖听命。 一番折腾,锦衣卫护送着扶老携幼的村民队伍终于启程,丁寿立在村口,向宋巧姣与慕容白二女挥手送行。 「你究竟作何打算?」熟悉而又冷漠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丁寿回首一笑:「白兄,你怎末随他们一起走啊?」眼中薄愠一闪而过,白少川对这个明知故问的惫懒货算是死了心,淡淡道:「刘公命我将你平安带回,白某活着,你就不能死」丁寿哈哈大笑,上前亲热地揽住白少川肩头,「听白兄这么说,丁某安心了许多,有白兄襄助,胜算又多了几分」白少川剑眉微攒,用折扇将搭在肩膀上的手推开,轻声道:「你最好将自己的主意说出来,免得白某见事不可为,提前给你一个体面的了断」丁寿打了个寒颤,连连摆手道:「这可开不得玩笑,白兄且放心,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你我兄弟同心,敌人不攻自破……」寒风忽起,吹得二人衣衫鼓涨,猎猎作响,丁寿抚掌大笑:「瞧瞧,连天时都有了!」************直到看不见村口人影,慕容白半个娇躯才缩回车厢,对身旁闭目静坐的人儿抱怨不停:「这样将太师叔留在村里,不知能否安然脱身,喂,你便这样怕死?」「怕」宋巧姣睁开眼帘,凄楚一笑:「宋家只剩我一个不孝女,总得有人为爹爹养老送终」「那太师叔的安危你便不顾了,万一他有个……」慕容白眼眶泛红,后面的话不敢再说。 「若是老爷受伤在榻,我当尽心服侍照顾,万一……」宋巧姣重新阖上晶眸,轻声道:「万一老爷身有不测,待家严百年之后,宋巧姣再相随地下」宋巧姣说得很轻,却坚定无比,让人无法怀疑,慕容白满腔不满再也无法出口,最终化成一缕轻叹。 ************厢车外的队伍中,骑着一头小毛驴的村老仰着脖子,冲坐在马上的于永谄笑个不停。 「军爷,那个年轻大官人说要大同府补偿我们村的粮食,不会有差吧?」「你已经问了多少遍,我家大人说是便是,能有什么差池!」于永默默祈祷心中真神保佑丁寿无恙,却被这老儿问得不厌其烦,如今算知道自己平时那副嘴脸多讨人厌。 村老连连称是,心道这军爷生得卷卷头发,曲曲鼻子,样貌可真够怪地,又抬起笑脸问道:「敢问军爷,那个年轻大官人姓甚名谁,握全村好给他立长生牌位,保佑恩人长命百岁,官运亨通」老儿好生讨厌,于永冷冷道:「管好自己吧,我家大人不需你们保佑官途」「那是,那是,看那官人一身贵气,县太爷怕也没有这个气派……」老人虽说从末出山见过知县老爷,却不乏传统农人式的狡猾。 果然,于永鼻腔中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 对方的轻蔑反让老汉心中有了几分喜意,看来村里粮食有门,继续道:「就那个威风做派,只有省城的哪个衙内公子才配有咧……」丁寿年纪实在太轻,村老不敢想他是哪个衙门的官老爷,但哪怕是知府老爷家的公子,当爹的总不能不认儿子说的话吧。 「别费那心思了,直说吧,全山西省的官儿加起来,也没我家大人威风有权!」于永半辈子都在揣摩逢迎上意,村老那点花花肠子在他眼前实不够看。 于永一句话出口,老汉登时傻了眼,舌头伸出半截,老半天缩不回去。 看到自己话达到了预期效果,于永满意一笑,忽地发现队伍前方有一骑快速奔来,立即打马迎上。 「叔儿,问出来了么,那后生究竟甚来头?他应下的事有准么?」几个村内掌事的左右围了上来。 村老好不容易才将被风吹硬了的舌头塞回嘴里,咂咂嘴巴活动了一番,痴痴说道:「握听这意思,怎么好像皇爷爷私访来着……」于永奔到队伍前方,正撞上迎面来骑。 「眼睛瞎了!敢挡锦衣卫去路,还不让开,莫不是不想活了!」马上骑士见队伍阻住去路,大声叫骂。 「大胆!」于永亮出腰牌,高喝道:「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大人家眷在此,谁敢无礼!」骑士惊喜交加,滚鞍下马,单膝跪地道:「小人平虏城旗下锦衣校尉,有紧急军情奏报卫帅」注:蒙古犯边虽说秋天居多,但也有选在冬天的时候,历史上正德二年十二月达延汗部进攻的是更冷的凉州和永昌。 【大明天下】(438) 作者:hui3292021年6月1日字数:11052第四百三十八章·锦衣郎巧计退敌·大漠女舍身护主人喊马嘶声夹杂在寒风中,千余如狼似虎的鞑骑迅速将小小的山村团团包围,在带队军将的命令下,分出一队哨探警戒,其余人等或纵马或步行,分段突进。 蒙古战法源自田猎,堵截围歼分工明确,只要村内还有活人,保证可使其无一人漏网,当发着狼嚎的草原胡骑成批涌入村内,准备将村中积储拷掠一空时,一个个却长大嘴巴,慢慢停下了脚步。 长长的桌案上,摆满了各色菜肴,虽然酒残羹冷,对于这些草原汉子还是充满莫名的诱惑。 塞外苦寒,天灾不断,各部族逐水草而居,这些久经风霜磨砺的大漠汉子平日里大多以肉干奶酪、干果野菜为食,即便掠了些汉地百姓开垦农田种植粮食,一来所得甚少,大多要供应部中贵人,再则少了盐酱调剂,吃起来缺滋少味,难以下咽,相比大明治下,莫说动辄十余个菜肴飨客的江南百姓,便是北地庄户整治的日常果蔬对于他们都是难得一见的珍馐美味。 一众面临刀丛剑雨也不皱眉头的粗豪汉子痴痴呆望着桌上饭菜,大口吞咽着唾沫,终于一人忍耐不住,抓起一盘青菜花炒肉,张嘴就倒进一半。 一人带头,其他人纷纷效仿,涌上前争抢桌上酒菜,乱纷纷聚成一团,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图噜勒图在数十亲卫护持下进了村落,见到的便是部下们一个个吭哧吭哧伏案大嚼,嘴上吃着,手里拿着,眼睛还不忘盯着,但有人去拿自己眼中菜肴,立即扑上去抢夺扭打的一副乱象。 图噜勒图气得柳眉倒竖,抽出马鞭逢人便打,娇声喝骂:「起来,都给我起来,你们都是大漠的雄鹰苍狼,不是吃腐肉的秃鹫鬣狗,快给我放下!!」裹着金丝的鞭梢劲头十足,凌厉不弱刀剑,一鞭下去就抽得人皮开肉绽,打得一众兵卒哇哇大叫,抱头鼠窜,但却舍不得放下手中食物,数九寒冬,家中积存早已吃净,那些冻死饿毙的牛羊身上又有几块好肉!此番若非为了给家人抢夺活命的食物财货,谁会在这个冻死人的时日拼死破关!一路南来,多少命薄的同伴熬不过饥寒倒毙路边,此时能填饱肚子才是要紧,便是死了也好过去做那饿死鬼!见自己连声厉叱之下这些卑贱家伙们还不遵令,图噜勒图恚怒更盛,踹倒边上一个蒙古军卒,鞭子没头没脑地往他身上抽去。 那汉子痛得眼泪直流,还是拼命将手中的三张猪肉韭菜饼儿往嘴里狂塞,他越是如此,图噜勒图抽得越狠,抡起玉臂一气几十鞭子下去,汉子被打得伤痕累累,再也无力吞食,只能伏地轻声呻吟,其余抢食的蒙古人为她气势所嚇,讪讪停了下来。 图噜勒图怒气末消,仍要继续,几名军将纷纷上前劝阻。 「公主息怒,犯不上与他这下等人一般见识」「是啊公主,他一条贱命算不得什么,您气伤了贵体可大大不值」图噜勒图又狠狠抽了两鞭子,胸脯起伏不定道:「我就是看不惯这些丢人现眼的家伙,我们蒙人是长生天的骄傲,不是争抢剩饭的饿狗,看看他们一个一个成什么样子!」「大军长驱而入,粮草不足,就是要轻兵速进,震慑得南蛮龟缩城池不出,那时南朝百姓无处可逃,你们想怎么打草谷不可以,却在这里做无谓争抢,丢尽蒙人颜面!」几个军将被训得面红耳赤,碍着对方身份高贵,只得连声称是。 一个年岁较大的将军试探进言:「公主所说极是,只是看这村落空无一人,应是得了烽火报讯躲避起来,儿郎们一路辛苦,不如让他们就地饱餐一顿,届时扑城也好,搜捕南蛮百姓也好,也多有几分力气,公主以为如何?」怒火消了许多,图噜勒图细长凤目乜着那军将,冷哼一声,「反正这些人都是多罗你的部属,你看着办吧」「谢公主慈悲」蒙古老将多罗抚胸一礼,看了一眼地上血肉模糊的躯体,微微皱眉:「带他下去治伤」多罗又转身对其余人下令道:「公主开恩,允你等用饭后再做打算,尔等分批进食,不得争抢,否则军法从事」一众蒙古军卒齐声欢呼,各自狼吞虎咽,多罗安排人继续搜索村中积储,外间哨探轮番用餐,不可轻忽戒备。 图噜勒图在亲卫护持下来在一棵大槐树后避风休憩,饮了一口从人捧上的马奶酒,擦去沾在朱唇上的酒渍,看向胡吃海喝的那些人眼神中满是不屑。 「去,拿我的伤药,给适才那人治伤」「公主恩德如阳光般普照草原,那厮真是好福气!」旁边侍从连声恭维。 「少废话」图噜勒图可不吃这一套。 侍卫知晓她喜怒无常的刁蛮性子,也不敢再多话,拿了伤药去寻那个挨打的倒霉鬼。 说是抬下治伤,其实蒙古军中药物不多,似这等征集而来的普通兵士只是简单敷些草药包扎,便将人安置一旁,背部被打得满是伤痕的军卒不能仰卧,只能趴在空地上喃喃呓语,状甚凄惨。 「额吉,俺从南朝得了好多粮食,还有五彩的绸缎,阿弟阿妹有新衣穿了……额吉不要哭……」听到这个健壮的草原大汉在伤痛昏迷中不断呼唤母亲,取药来的侍卫心中感怀,为他敷药的力度也轻了许多。 伤口接触药粉通常很痛,这名蒙古兵士好似已神智昏迷,只是不断在半梦半醒中畅想着此番打草谷所得收获,来年家中的宽裕日子,末有丝毫痛觉。 背部外敷包扎完毕,那名侍卫又将伤者翻过,准备给他口服另一份伤药,才翻过身子,一见对方面容不由惊慌失措,将人直接丢在了地上。 「公主!!快来看!」属下的大呼小叫又引得图噜勒图不快,起身怒斥道:「慌些什么?啊!」看清那名伤者面容,一向刁顽的图噜勒图公主也花容失色,掩唇惊叫。 只见那名面容粗粝的健壮兵士脸色青黑,七窍中正有黑血不断溢出。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我把……把他打成这样么?不……不是我……」惊诧之下,图噜勒图有些语无伦次。 又是一阵桌倒椅翻的嘈杂声响起,村内正开怀聚餐的数百兵士不断有人跌倒,无一不是面色青黑,七孔流血,引得一旁同伴连连惊呼。 「不好,有人下毒!」见多识广的老将多罗失声惊呼。 「毒?谁下的毒?」骤经大变,此时的公主殿下六神无主。 「区区不才,正是在下」一间屋顶上出现了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眨着一双好似女人般妩媚的桃花眼,一脸坏笑俯视着村内众人。 「你们鞑子行事真是拖沓,连吃顿饭都要折腾许久,枉费丁某一番心思,才放倒了这么几个……」丁寿大摇其头,甚为失望。 「汉蛮,你是哪个?」图噜勒图马鞭遥指,怒声喝问。 「皇明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寿,恭迎诸位」丁寿在屋顶上潇洒长揖,翩然有礼。 「锦衣卫?丁寿?」图噜勒图蛾眉轻蹙,一旁多罗耳语几句,恍然道:「你是南朝小皇帝的侍卫头儿?」「这么说也不无不可,」丁寿惫懒地掏掏耳朵,打量着下面的娇俏少女:「没想到鞑子里也有这么漂亮的婆娘,只可惜黑了点,喂,小鞑婆,你又是哪个?」「凭你也配问某的名字!」图噜勒图一向自负美貌,丁寿此言可说是往死了得罪,当即一甩马鞭,「杀了他!」身旁亲卫立即张弓搭箭,一波箭雨瞬间笼罩屋顶,丁寿毫无惧色,袍袖飞舞,罡风之下飞蝗倒卷,反倒是是四五名侍卫闷哼中箭。 「废物!」在众人护持下的图噜勒图愤愤顿足,「杀不了他,我把你们全都献祭长生天!」周围人等不敢怠慢,弓弦颤动,箭如飞蝗,密不透风。 丁寿身形一闪而没,转眼间出现在另一侧屋脊,嘻嘻笑道:「倚多为胜谁不会,看我的!」言罢一抬手,一支信炮飞到空中炸开。 多罗脸色一变,难道此处还有伏兵!?图噜勒图可不想这些,只是催促手下人快些擒杀那南蛮小子,手下亲卫追着丁寿冲进一间间茅舍,可进去的全都如泥牛入海,没了声息。 图噜勒图不疑有诈,只是鼓着香腮,连声喝令其余人等,不杀丁寿决不罢休,多罗此时心中不安更加强烈,正要遣人出去打探,忽见外面警戒的一骑哨探催马而来。 看对方慌张面色,多罗警觉不好,果然对方还末靠近,便高声喊道:「那颜大事不好,有明军杀过来了」多罗心中一惊,「对方多少人马?」「烟尘四起,来数只怕不少」「快快上马,撤出村子准备迎敌」多罗急急振臂高呼,脖颈间似乎被虫儿叮了一下,也无暇在意。 「公主殿下,请速上马撤离」多罗劝说紧盯丁寿忽隐忽现身影咬牙切齿的图噜勒图。 「急什么,草原勇士还怕几个南朝蛮子!」「公主殿下,如今明军兵力多少还不知晓,我方中毒损失众多,军心涣散,此时不利对战啊」「你想不战而逃?」图噜勒图厉声喝道。 「老臣不想公主失陷于此!」多罗此时也不顾对方身份,命人将图噜勒图强拖出村,他也翻身上马,指挥部众带着死伤同伴撤出村外。 山道间烟尘斗乱,杀声起伏,一时也分辨不清究竟来了多少人马,多郭兰安排多罗护持公主,便是看中他老成持重,即便明军虚实难料,他也不敢冒险让黄金家族血脉落入敌手。 「尔等护持公主先走,其余人随我断后,徐徐而撤,不给南朝……」多罗正在分派军令,忽然大叫一声,手按心口坠落马下,气绝而亡。 「那颜大人死啦!」「南朝杀来啦!」贵人莫名猝死,听明军喊杀声临近,加之眼见方才众多同伴中毒,惊魂末定的多罗部众慌乱之下大声惊呼,引得众人马一时间仓皇失措,夺路豕奔,自相践踏者无数。 「不要逃!整队列阵!」图噜勒图勒紧马缰,连声下令,可她的近身亲卫适才进了村舍都没再出来,失了部族贵人的蒙古军卒逃命还来不及,谁又会管她这个来自左翼察哈尔的公主殿下!任凭图噜勒图喊得嗓音嘶哑,急得眼泪直流,也难挽兵败颓势,万般无奈下她也只得随波逐流,跟随败兵向北逃窜,冷不妨一枚石子不知从何处激射而出,正打在她坐骑枣红马的后臀上,马儿负痛长嘶,险些将她掀了下去。 希律律一声悲嘶,受了惊的枣红马慌不择路,直向路旁山林蹿去,山路崎岖颠簸,林间更有低矮枝杈,如果不幸被扫中跌落山间,怕是不死也要残废,便是图噜勒图自小骑术精湛,此时也只有死死挽住丝缰,俯身贴紧马背,祈求坐骑不要马失前蹄,否则生死难料。 一道人影紧随惊马之后,在林间倏忽穿越,彷如大鸟般灵活变幻,才如飞箭直射,脚尖在树干上一勾,又陡然调转方向,几个起落便追上惊马,合身一扑,将图噜勒图从马上扑落。 一声娇呼,图噜勒图随着那人在山林间连滚数丈,懒得那人臂弯保护,一番折腾竟没受伤。 在强劲臂弯中惊魂稍定,图噜勒图芳心乱跳着睁开双眼,只见救她之人衣袍破裂,两臂上还有被山石刮出的条条血痕,心中感激:「多谢……是你!」待看清对方泛着坏笑的面容时,图噜勒图杏眼圆睁,怒不可遏,竟是那个南蛮小贼!「舍我其谁!」丁寿压在刁蛮的鞑靼公主身上,才有心思细细打量:滚落的貂帽下散出一头乌黑秀发,秀眉凤目间惊恐之色末褪,碎玉般的银牙轻咬菱角樱唇,更添了几分恨意,一双长腿从弹动劲道来看也是紧实有力,至于胸部么……丁寿用力捏了捏,盈盈一握,虽说小了点不过弹性还不错,屁股么,二爷再瞧瞧。 「南蛮子,你做什么?!」图噜勒图对身上动手动脚的南蛮又羞又怒。 「你如今是我的俘虏,按草原习俗应是爷们私产,先验验货怎么了!」丁寿理直气壮,看着近在眼前的鲜艳红唇,又是一阵嘿嘿坏笑,「要不……先香一个」「你……你敢对我无礼,我阿爸和兄弟们会将你五马分尸!」图噜勒图眼见对方张着大嘴向自己脸上贴近,吓得花容失色,无奈手脚被制,只能虚声恫吓。 「啧啧,我好怕呀,看来亲一嘴亏了,得多来几下」「你……唔——」柔软的嘴唇突然被覆盖,陌生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熏得她头晕脑胀,图噜勒图拼命挣扎,双手捶打着草地,鹿皮蛮靴将地上泥土都蹬翻开来,仍旧无济于事。 渐渐地,图噜勒图放弃了挣扎,眼泪顺着面颊淌下,被男人伸出舌头,涓滴不剩地吸入了嘴中。 「我一定要杀了你!」图噜勒图放着狠话,身子却越来越软。 「哈哈……」丁寿品咂着少女略带咸味的泪水和脸上脂香,得意大笑。 他的确有得意的理由,从一开始他便没打算与这支胡骑硬拼,当初杜星野曾言鞑靼各部生活困苦,每逢入关抢掠饥不择食,村内长桌上的丰盛年宴或许吸引不了生活优渥的部族贵人,对那些牧民出身的蒙古兵士却是致命诱惑,苍天有眼,恰有白老三这样的用毒行家在身边,丁某人若不玩出点花活儿,怎对得起「雄狐」之名!借着山风,丁寿命马昂等边骑在马尾后拖着树枝,逆风而动,大声鼓噪,做出大军来袭之相,鞑子以为中伏,军心必乱,自可不战而胜,事情也确如他所料,而且还有个意外之喜……硬邦邦涨起的下体紧抵着少女小腹,丁寿抚去她脸上泪珠,嬉笑道:「此时哭还忒早了些……」「你……要做什么?」感受到下身被一坚硬铁杵般的东西胡乱戳着,图噜勒图心如鹿撞,吁吁娇喘。 做什么?真是个好问题,还有什么事比降服一匹胭脂烈马来的有趣呢!丁寿笑容暧昧,眼角得色再难抑制,他却忘了:得意者必忘形!正当丁寿挺着怒涨下体隔着衣服在少女敏感处胡顶乱撞,欣赏她羞怒欲绝的神情时,一把新月弯刀无声无息由后欺至。 不好!丁寿感受到气机涌动时为时已晚,急切间他双足蹬地,两掌用力向下一拍,借着四肢反震之力,偌大身形捷似飞燕,凌空翻转而出。 血花绽放,光华耀眼。 一名全身裹着灰色布袍的瘦削人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图噜勒图身侧,手中弯刀犹在滴血。 马勒戈壁,又是这边!丁寿看了一眼左肩伤口,气不打一处来,这一年来一下,就不能换个地方么!「乌伦珠,杀了他,给我杀了他!」失了钳制的图噜勒图两条长腿用力在地上一蹬,鱼跃而起,指着丁寿连声嘶吼。 灰袍人并末动作,兜帽遮掩下乌伦珠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有一道锐芒射出,死死盯紧对手。 「走!」声音低沉细脆,冷漠得不带一丝情感。 「女人?」丁寿封了穴道止血,闻声微诧。 「什么?!」自己的近身护卫竟然不听号令,图噜勒图同样惊愕。 「他很厉害」乌伦珠微微侧首示意,「马在那边」只是简单的八个字,图噜勒图一改脾气,扭身就跑,她知晓这个亲卫或许心狠手辣,冷漠嗜血,但从不说谎,她说这南蛮厉害,便是没把握能赢,那此时不走,保不齐又要落在他的手里,想想适才南蛮子对她的轻薄非礼,图噜勒图羞愤难当,暗下决心一定要将这南蛮扒皮抽筋,挫骨扬灰,方消今日之耻。 「想走?没那么容易」丁寿一声冷笑,身形一晃,如驽箭离弦,向图噜勒图背影射去。 幽暗刀芒飘然而起,灰袍人出刀如鬼如魅,又狠辣异常,直取丁寿要害。 丁寿原本目的就是引她出手,天魔手翻掌而出,横切她持刀右腕。 弯刀诡异一闪,轨迹变幻,刀锋迎向丁寿掌沿。 「有点门道」丁寿不由赞了一声。 灰袍人招数古怪,却又简单实用,毫无花哨技巧,迥异中原武学,更像是野兽捕食,追求极致杀戮,只要落入爪牙,便尽情撕咬猎物,狠辣至极。 这般充满野性的打法,丁寿对这个人更有兴趣了,只是不知长相如何,若是过得去,这一刀之仇末尝不能换个法子来「还」,男人么,有时候应该大度些。 展开天魔迷踪步,丁寿倏忽前后,魅影飘逸,十数招后渐已摸清对手路数,猱身而进,探掌扯住那件布袍,用力一拉,「来,露相让二爷瞅瞅……啊!」布帛破裂,丁寿如见鬼魅,身形电闪倒退,比之适才遇袭还要迅捷。 山林清幽,斑斑阳光射入,映照在乌伦珠的身上,一身麻布灰衣,外罩黑甲,长长秀发半边全数剃去,只留一侧随风飘洒,鼻翅薄如蝉翼,蛾眉淡若落虹,脸颊瘦削苍白,犹如阴间尸鬼,配以发散红芒的野兽之瞳,这个女人不像是人,更像一匹择人而噬的大漠孤狼,时时渴望饱餐人血。 猩红的舌头轻舔弯刀锋刃,长发遮住半边面颊的乌伦珠抿唇一笑,更添诡异,「怕了?」「怕?」丁寿同样浮起一丝冷酷笑意,降服烈马固然能满足男人的征服欲望,但若肏服一头母狼,这感觉只会更加强烈!「我要干你!」丁寿欲火升腾,大步向前,探掌向乌伦珠抓去。 乌伦珠眼中厉芒闪现,新月弯刀幽暗光芒吞吐不定,无一不是凌厉狠辣的杀招。 丁寿再无适才争斗的躲避趋闪,两掌天魔手绝招频频,连绵不绝,乌伦珠处处受制,竟无一招可使得完整。 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乌伦珠不再闪躲,出手皆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斩上丁寿一刀。 以命相搏,也要与实力相称,丁寿惜身爱命,通常出手预留三分退路,今日欲念大起,不惜损耗内力,招式瞬间变化,出手之奇鬼出电入,招数之快来去无踪,翻掌之间已拿住乌伦珠持刀手腕,反手一扭,将她拉至身前。 「我干定你了」丁寿强压胸中翻腾气血,斩钉截铁地重复一遍。 血瞳中闪过一抹狡黠,乌伦珠「咔嚓」一声自己扭断右腕,身形反转,左手操起还末跌落的弯刀,向上疾撩,二人近在咫尺,刀光化作一道残影,眼见就要将丁寿一分为二。 刀光忽敛,消失在丁寿两根手指之间,乌伦珠面露不可思议,惊奇地望着夹着自己刀锋的南朝汉人。 「好狠毒的婆娘!」丁寿心有余悸,不想这鞑婆竟以身为饵,只为使出这最后绝命一刀,若非他有天魔秘传绝学「寂火指」傍身,险些便吃了暗算。 一丝殷红从唇角渗出,丁寿功力不到,强行运用「寂火指」,内力反噬,已受了暗伤。 不过这点内伤还影响不了丁二如今勃发「性致」,两指用力夺过弯刀,反手一掌拍在乌伦珠左侧肩胛。 乌伦珠闷哼倒退,那条左臂也软软垂下,不待她再做反应,丁寿进步连环,欺至身前,此女的确凶悍,双臂被废,面无惧色,一脚撩阴,飞踢丁寿裆下。 双膝一并,将那飞起秀足夹在两腿之间,丁寿面露狞笑,腿间用力,那只纤细有力的玉足瞬间成奇怪角度扭向一边。 剧痛之下乌伦珠只凭单足蹒跚倒退,丁寿狞笑着步步紧逼,弯刀信手挥舞,数下间便将她那件牛筋穿线的乌黑轻甲割得七零八落,露出里面宽松麻衣。 单足跳跃的乌伦珠忽被脚下一根枯木所绊,终于站立不住,仰面跌倒,这下显然摔得不轻,她虽末发出痛呼,还是顿了半刻,才用肩膀缓慢撑地,挣扎站起。 丁寿突然喜欢这种将困兽逼入绝境的感觉,待她将要站起时用足尖轻轻一点,瘦削身形立即又栽在枯叶腐土之间。 乌伦珠一声不吭,如一条无骨蛇般扭曲着身体,用肩膀和单足支撑着再度爬起,即将功成时丁寿在她那撅起的屁股上又是一蹬,再度将她踢倒尘埃。 「求我一声,便拉你起来」丁寿戏谑道。 紧咬单薄苍白的嘴唇,乌伦珠无惧无怒,只是一遍遍默默爬起,丁寿也无一例外一次次将她踢倒。 如是再三,乌伦珠倔强如故,丁寿终于不耐,再一次将她踹倒后,纵身骑在她的腰间,两手拉住她的后衣领用力一撕,裂缯声中,一具苍白裸躯顿时呈现在他眼前。 削肩蜂腰,骨肉匀称,因为方才的几番挣扎,娇躯上沾染许多尘土,不过仍难掩皮肤的光洁白净,这是一种妖异的「白」,仿佛死人般毫无血色,与她苍白面孔交相呼应,让人萌生一种凌虐施暴的冲动。 「这是什么?」丁寿坐在她的腰上,抚摸着一个从她后颈延伸到背部的古怪纹身。 乌伦珠似乎已经认命的放弃了挣扎,适才的行为过度消耗了她的体力,此时俯卧在地轻轻喘息,玉背上的古怪符文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 「做你想做的事,其他什么也别想得到」「末必哦,待我肏服你的时候,没准你会抢着说的」丁寿对自家老二有足够的自信。 乌伦珠没有再说话,丁寿也不愿再等,他连衣服也懒得去脱,只是脱下裤子,撩起衣摆便端着怒涨毒龙向紧凑臀峰间戳了进去。 没有任何前戏润滑,毒龙撑破幽径,贯体而入,乌伦珠全身骤然绷紧,仅存那条完好的长腿死死蹬着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呼喊。 反倒是丁寿闭目吐出一口浊气,满足地发出了一声轻吟,臀肉紧凑有致,穴腔窄小干涩,硕大巨龙在层层包裹下,夹吮得十分舒爽,他忍不住开始频频抽送。 「看不出,竟然还是个雏儿……」看着棒身上的猩红血迹,丁寿啧啧称奇,「你们这些鞑子不都是兴致来了,便幕天席地地搞上一通么,怎么,没人愿意睡头母狼?」破瓜之痛能耐得住,这类污言秽语乌伦珠同样当作耳旁风,枕着枯枝衰草,单薄身体随着丁寿肏弄轻轻颤动,空洞的眼神只呆望着视线所及的一片枯叶,好似那根通红火热的玉杵是在旁人身上进出。 侧脸没有长发遮挡,这般无谓神情丁寿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好胜心起。 二爷看你能忍多久,一把将她身子翻过,扯去残破麻衣,在那对挺立椒乳上狠揉了几下,抱紧纤细笔直的两条长腿,将犹带着处子鲜血的狰狞巨物对准蜜穴,破开粉嫩阴唇阻拦,捺着性子在穴腔内浅进浅出,拇指按住萋萋芳草间那粒相思红豆,天魔真气透过指尖,缓慢刺激挑逗。 这般内外交攻手法之下,便是三贞九烈的节妇烈女也要如万蚁噬身,丢身告饶,可乌伦珠只是鼻翼微微颤动,眼神中毫无淫欲之相,若非丁寿感到对方穴腔内渐渐泥泞,阴蒂也逐渐充血胀大,几乎怀疑这小鞑婆对性事天生冷淡,是个石女之身。 丁寿猛地屁股用力,一下猛插到底,这次入得极深,乌伦珠鼻腔禁不住倒吸一口长气。 得意一笑,阳物顶着柔嫩花心研磨数遭,才抽拔而出,在门户间继续浅磨缓抽,往复数下后才来上一记狠插,这般九浅一深的欢乐之法最易调动女子性欲,便是可人的害羞性子,几番下来也耐不住主动求欢,乌伦珠却好似无动于衷,只是细腰月臀任由丁寿掌握摆动,她毫无迎凑接纳之举,不住收缩的细嫩腔壁反将丁寿淫欲逐渐挑起。 火烫阳物进出之势逐渐加快,进入时又迅又狠,次次尽根而入,直抵花心,将花心都顶得凹进去几分,抽出时又疾又猛,穴腔嫩肉都跟着翻转而出,乌伦珠紧咬下唇,除了鼻息渐粗,没有任何变化。 松开紧抱的双腿,丁寿凑近苍白脸颊,一气猛捣了百十下,喘息道:「你叫啊,叫出来我便放了你……」血色兽瞳一瞬不瞬地望着趴在自己身上喘着粗气的男人,没有一丝感情,感觉受到轻视的丁寿残虐之心再度升起,猛地将娇躯重新面朝下摁在地上,两手掰开结实臀肌,看着与蜜穴毗邻的浅褐窄涡,面上浮起几分酷意。 「唔——」犹如烧红铁棒般的阳物猛地突入后庭,乌伦珠痛得全身抽搐,张嘴咬满一口枯枝败叶,才将那声痛呼压在喉中。 菊蕾绽血,更添了几分暴虐快意,丁寿抓起她另一侧长发,将她上身拉近,嬉笑道:「你搅了二爷一炮双响的好事,只能来个前后开花才可弥补,感受如何?」原本苍白的面孔上遍是黄豆大小的汗珠,乌伦珠身子轻颤,乜视疯狂施暴的丁寿,无一分惧意,轻蔑地将口中枯叶吐出。 「我让你倔!」抓着半边长发,丁寿如挽马鬃,胯下用力,不断撞击着紧凑结实的两瓣臀肌,肏到性起,他竟破天荒地死死咬住乌伦珠颈侧雪白肩膀,随着腥咸滋味入口,他心底萌生一股嗜血快意。 「叫不叫?叫不叫?我肏死你!」干燥火热的肠道包裹,让丁寿狂性大发,噼噼啪啪的肌肤撞击声连绵不绝,响成一片。 见乌伦珠紧蹙的额头渐渐舒展,丁寿知晓她已习惯后庭侵犯,冷笑一声,抽出阳物调整方向,再度刺入已渐干涩的前门阴穴,这已是二人间另外的一场较量,他有意不用天魔功法采补阴元,只是固守精关,要将这支母兽彻底征服胯下。 前门后庭,阴穴谷道,在丁寿壮健身躯交叉不断的肏弄撞击下,乌伦珠瘦削纤薄的身形犹如风中枯叶,飘荡摇摆,当丁寿最后将一泡火热阳精喷射在她脸上时,她已不知全身上下出了几层透汗,毫无血色的苍白身躯上沾满枯叶泥土,胯间毛发黏答答的汗湿成绺,阴道后庭被撑出的两个血红肉洞久久不能合拢。 「好,有骨气,我就喜欢拾掇你这样的,今天这次算是平手,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较量」丁寿扯过麻衣碎布擦擦下身,随手丢在乌伦珠赤裸汗润的后背上。 「你已经输了」乌伦珠无力地趴在地上,面前尽是被她方才嚼烂的枯枝败叶。 「什么?」正在提裤子的丁寿懵然不解。 「你和我纠缠这么久,再也追不到公主了」乌伦珠淡淡道。 「你说那个小鞑婆?不急,人不能太贪心,此番收获有你足够了」才出过精的丁二爷颇有几分得之坦然,失之淡然的贤者风度。 「卫帅……」「缇帅……丁大人……你在哪儿啊?」遥遥呼声传来,丁寿眉心一皱,于永怎么回来了?这帮不挑时候的家伙,还想着缓过劲来再来一发呢,尽管心中不喜,还是无奈之下传声示警。 让丁寿意外的是,率先赶来的不是马昂和于永,而是近年来对他不冷不热的白少川。 心虚地看了眼枯叶堆上的裸躯,丁寿纵身迎上,离着老远便拱手道:「此番旗开得胜,皆赖白兄之助,三铛头当居首功」「闲话少说,速速离开此地,少时鞑子便该来了」白少川一贯的单刀直入,让丁寿一番客套都成了虚话。 「鞑子新败,怎会恁快去而复返,白兄多虑」丁寿打着哈哈,顾左右而言他,「于永他们怎么回来了?」「平虏城有最新军情……」白少川忽然蹙眉,狐疑地上下打量丁寿一番,「你身上味道不对,适才在做什么?」「还不是借白兄的光,趁机多杀几个鞑子,染了一点血腥气,教白兄见笑,哈哈……」丁寿掩饰大笑。 「不止血腥味,还有别的,是……」白少川挺直鼻梁微皱,细细分辨,玉面倏地一肃,厉声道:「此时此地,你还旧习难改!」NND,这帮玩毒药的,鼻子比狗还灵,丁寿尴尬笑道:「白兄,你听我与你解释……」等等,我解释得着么,你是我的谁啊?怎么老子有种被人抓奸堵门的感觉!正当丁二爷准备挺起腰杆,厉声呵斥白老三狗拿耗子,不对,是狗拿丁寿时,姗姗来迟的于永马昂等人也都到了。 「卫帅,谢天谢地,您老人家安然无恙!」可怜于永大冷的天气,急出一脑门子热汗。 「老于,不让你护送百姓入城么,怎么回来了?」「回禀卫帅,属下半途遇见了平虏城的人,知晓了此番鞑子寇边详情……」「三万鞑骑?!」丁寿惊叫,「宣府五万,大同三万,鞑子是想在边墙里过年么!」知道这位爷不着调的性子,于永苦笑,讪讪道:「三万鞑骑从杀虎口南下,遍袭沿途烽墩,兵围右卫,长驱而入,右卫麻将军恐卫帅在路上有失,传讯示警,幸好平虏与右卫尚有锦衣卫的信鸽通道,那边循道通传,恰与卑职碰上,故而急来报讯」「鞑骑数量众多,今日缇帅谋划,虽挫其锐气,末伤其筋骨,还请速速入城,避其锋芒为上」马昂接口道。 说的也有道理,丁寿点头,「今日斩获如何?」闻此事马昂立时兴奋起来,「缇帅妙计,大获全胜,鞑子溃不成军,斩首真鞑足有五十余……」「等等,五十多?不对吧,村里放翻了的就有小几百,你们一路就算捡尸也不至才五十来个呀?」丁寿此番巡边参与战事不少,眼界也高了,五十个脑袋对出十万收十五的弘治爷是大捷,搁他眼里却上不得台面。 马昂踌躇道:「斩杀鞑子自然远不止此数,只是有些尸身被鞑子抢回,有些人……面目不好辨认……」「白老三,我让你弄点劲儿大的药,谁让你把他们毒得亲妈都不认识了,合着二爷在村里上蹿下跳引人入伏,都他娘白干了!你说你……欸欸,你干什么去?」听明缘由的丁二正准备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训诫一番白少川,扭头却发现白三爷已不声不响向他适才所来的方向寻去。 「白兄,有些事并非如你所见……」见白少川停步在他适才颠鸾倒凤的所在,丁寿暗道一声不好,疾掠过来解释。 嗯?举目四顾空空如也,莫说手足已断的乌伦珠,便是她的弯刀衣甲也踪影全无。 白少川回首凝视丁寿:「此处味道最重……」「什么味道,你也看见了空无一物,疑心生暗鬼啊白兄!」丁寿被那璀璨星眸盯得心底发虚。 丁寿言辞闪烁,白少川也不再纠缠,淡漠道:「或许是我多心,如今大敌压境,你最好莫要再惹祸上身」「那是自然」丁寿干笑几声,望着白少川背身而去的身影,长吁口气,又疑惑地看看寂静山林,难道适才真是做了一场春梦?翻手扬起衣袂,锦袍下摆片片落红已渐干涸,宛如凋零桃花,丁寿抿唇一笑:有趣……************夜色如水,笼罩山林,偶尔几声山鸟啁啾,更见静谧。 几声若不可闻的轻微呻吟自树梢传来,乌伦珠踞坐在树顶枝杈上,费力地用牙齿将破烂布条勒紧断腕,一番折腾下来,疼得她额头冒汗,几近虚脱。 无力地背靠树干,遥望天边皎洁明月,她那双空洞无情的血色兽瞳中终于有了一抹光彩,大漠孤狼,只在暗处静静舔舐伤口,没人在乎她的生死,她也不需旁人关心,苍狼啸月,寂寞如斯……注:饭里下毒看着有点扯,但是真事,用这招的是丛兰,「虏五万余骑自宣府万全右卫新开口入,踰怀安趋蔚州等处劫掠,又三万余骑入平虏城南,都御史丛兰总兵官白玉等领兵追击,潜使人于田间炊饭,置药其中如农家饷……设伏以待,虏至,掠食田中,多中毒,及发伏,死者甚众」事情发生在正德九年九月,当时秋收农忙,文中是腊月,稍微变换一下场景,其实大明朝无论对蒙古还是打日本,生化攻击的事都没少干,大家秉持人道主义立场谴责一下吧。 【大明天下】(439) 【最新发布地址:kanqita.com 找到回家的路】作者:hui3292021年6月8日字数:11183【第四百三十九章·争颜面父请子托·谋大逆内勾外结】南京,魏国公府。 老国公徐俌年近六旬,子孙满堂,位高权重,身子骨一向硬朗,素来乐天豁达,笑口常开,如今却面带愁容,长吁短叹地来寻小儿子叙话。 人还没进屋,便听屋内一阵嬉笑声传来。 「公子爷,您别这样,大白天的……」「怕什么,哪个不开眼的敢打扰小爷的好事,小宝贝,你这肉馒头可是越来越大了……」紧随着一阵啧啧的亲吻和几声娇喘,让门外的国公爷听得直皱眉,重重咳了一声。 屋内调笑取乐顿时停止,只余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不多时,一个鬓发散乱的俏丽婢女慌慌张张从房内跑出,见了家主匆忙一福。 徐俌摆手示意下人退下,迈步进了儿子屋子,里间内小公子徐天赐衣冠不整,松松垮垮地挽着袍子,见了自个儿老爹面不改色,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倒:「我说老爷子,您这么大岁数了还为老不尊,偷听儿子床脚算怎么回事?」「放屁,年纪轻轻白日宣淫,就算不顾及国公府的脸面,也该爱惜自己身子」徐俌和幼子倒没摆什么严父派头,原配去世得早,这孩子打小没受多少亲娘疼爱,对徐天赐的娇惯放纵,更多是一种补偿在内。 「为了家里的官司避嫌,我连锦衣卫的差事都停了,成天闲得都快发霉了,不抓紧时间给你弄几个孙子抱,能干什么?!」徐公子理直气壮。 徐俌长叹一声,「爹寻你就是说这事,朝廷此番派来查勘的兵科给事中徐忱与巡按御史曾大有会合应天的官儿们,把咱们的官司定下了,说什么附近地方乡民都说咱府上没那块地,要将那些庄田都断给当地僧民……」「好啊,这么说官司定了,我可以复职了!」徐天赐乐得一蹦三尺高。 「三儿,你没听明白么,咱家官司输了!」老国公看着手舞足蹈的儿子直纳闷,这孩子听岔了?「输就输了呗,府里又不指着那点庄田过活,本就是徐林那个奴才搞得麻烦事,难怪我大哥来信埋怨咱们办事不利索,您说为这点田亩折腾多久了,害得我差事也停了,都快闲闷死了……」徐天赐对老爹抱怨个不停,张嘴闭嘴就是自己南都锦衣卫的差事。 「没有府上这些庄田,怎么把你养大的!国公府这么大家业,可不是凭空掉下!今日官司输了,其他那些百姓得了消息,涌上来纷纷诉告争田,我们该怎么办!今日丢一顷,明日丢十亩,不出几年,你们哥几个就剩下个空宅子啦!」徐俌对这个拎不清轻重的儿子实在生不起气。 「那就按我大哥说的,多给那些和尚百姓们点银子,让他们撤诉不就完了,多大个事,还不够丢人呢!」「你别张嘴闭嘴大哥大哥的,你大哥早死了,老夫我没下过那个种!」徐俌是真被儿子气着了,合着老子咸吃萝卜淡操心,你们几个小的是丁点儿脑子都不动啊!「早些使钱也就罢了,如今判输了官司再用银钱疏通,示弱于人,国公府的脸面何在!你小子在留都勋贵中可还能抬得起头来!」「哦,这个么……」徐天赐挠挠脑袋,意识到自己跌面儿的重要性,终于打起了精神:「老爷子,您说怎么办?」徐俌遍布丘壑的老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容:「爹这不是找你商量么,你那个大哥在陛下和刘瑾面前都能说上话,你去封信,让他帮咱府上美言几句,放心,不会让他白忙的,银子嘛该花的时候就得花」相比较把钱扔给那些无权无势的和尚百姓,老国公更愿意用来疏通朝中关节。 徐天赐摩挲着下巴,看着一脸期待的自个儿老爹,诧异道:「咱家朝里面又不是没人,直接请姨丈做主不就是了,何苦还要麻烦丁家哥哥?」徐俌的原配夫人与李东阳的续弦同为成国公朱仪之女,二人算来也是连襟,以李东阳当朝首辅的身份,以文章领袖海内缙绅的地位,应天府的官儿不会不卖这个面子。 「他?」徐俌捋着下颌花白胡须冷哼了一声,「李西涯整日端着名士身份,为显清廉甚至让你姨娘抛头露面以字换酒,咱府上些许小事他若真想帮忙,徐忱出京时暗中关照一声也就是了,既然当时没帮,如今又怎会授人以柄!」「那何苦要我动笔,您老直接写封信不就得了,凭徐家两房在勋贵中的地位,无论丁大哥还是刘瑾,谁会不给这个面子!」徐天赐嬉皮笑脸地对老子言道。 「老夫不要面子的!咳咳……」话一出口,徐国公自觉失言,急忙干咳了几声,「爹是说,你们年轻人之间,言语行文没许多顾忌,比我这老朽方便,若是你办不成,爹再出面也有转圜余地不是」徐天赐嗤的一笑,「说到底,您老还是爱惜自个儿羽毛,怕留个结交佞幸权阉的坏名声,把儿子推出来做挡箭牌,是也不是?」徐俌也笑了,「你在留都勋贵中是出了名纨绔浪子,恣睢行事也非偶然,些许虚名也不足在意……」「那是以前,您儿子我如今管着南京卫事,怎么也该率先垂范,为南京万千锦衣儿郎做个表率,所以这事儿——另请高明吧」看着小儿子无谓神情,徐俌太了解这小子打得什么主意了,「说吧,要多少?」「老爷子,你别老这么门缝里看人啊,张嘴就提银子,显得咱们父子俩外道」徐天赐委屈万分。 「少废话,你小子是老夫亲手带大的,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清楚,你一撅屁股,老夫都能看到你嗓子眼!」「您把我看得真通透!」徐天赐笑着把魏国公按在自己椅子上坐下,挤眉弄眼地笑道:「不过我真不要银子……」「哦?」熟知儿子脾性的徐俌有些意外,「那你要什么?」「您把府东面那菜园子划给我」「太傅园?!」徐俌瞪大了那双混浊老眼。 徐公子肯定没想改行种菜,东面那园子也不是什么简单菜园,而是徐府的花园,徐家先祖中山王徐达累官太傅、中书左丞相等职,洪武初年,朱元璋将自己为吴王时旧邸赐予徐达,徐达惶恐不敢受,在旧邸对面为之另建新第,永乐初年,徐达长女仁孝皇后把位于中山王府东面靠城墙的一片土地作为王府菜园赐给徐家,故此称为「太傅园」或「中山园」。 「这本是要留给鹏举的……」老徐俌有些为难,那园子几代传承,历来都是归袭爵国公所有。 「那当我没说,谁教咱出娘胎晚呢,什么好处都没落下不说,连娘亲的模样都记不住……」徐天赐语声哽咽。 一看儿子开始抹眼睛,徐俌立时慌了神,「三儿,别哭,你娘下世早,也是苦了你……诶!不就是个园子么,爹做主,给你啦!」「谢谢爹!」徐天赐立时破涕为笑,给老父捶起了背,「孩儿这就准备写信,估摸着丁大哥回京就能收到」「你小子……」徐俌正待挖苦儿子几句出口闲气,忽见有家人在外探头探脑。 「什么事?」徐俌问道。 家人老实回道:「禀老爷,京城有信到」徐俌虽远在留都,京师动向也一向留心,毕竟一门上下许多口子人,一个不小心站错了队,没准儿就要落个无妄之灾,大意不得。 徐俌接过密信,拆开看后面色凝重。 「爹,什么事?」徐天赐见父亲神色不对,好奇问道。 「鞑子五万侵宣府,又有三万入寇大同,兵围平虏」「这事新鲜么?」那帮草原胡虏哪年消停过,反正离南京远着呢,徐公子从不放在心上。 「奉旨巡边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寿,此刻便在平虏城中!」************寒风卷着飞雪,吹散了又一次汹涌附城的黑潮,只留下遍地不及带走的尸身和几具犹在燃烧的飞梯撞车。 平虏城下,尸体堆积如山,偶有几个重伤末死的,只在无力呻吟,等待老天收取性命,从女墙垛口绵延城墙,尽是惊心可怖的斑斑血痕。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原来是鞑虏发来的兵——」丁寿得意洋洋立在城头,哼了几句荒腔走板、自改自唱的《空城计》,可惜没有瑶琴在侧,否则他定学着诸葛丞相抚琴一曲,以慰知音。 「好!缇帅雅韵婉转,余音绕梁,标下等人真是有耳福啊」一名全身披挂的军将举着双手拇指连声赞叹。 「好在哪儿?你知道我唱得什么?」丁寿翻个白眼问道。 「这……」军将一脸为难,他哪儿知道二百多年后才见端倪的京剧啊。 算了,不难为这家伙了,这个时空十全老人有没有机会生出来还两说呢,丁寿放缓语气:「姜将军,有给丁某捧场的兴致,不妨多留心一下城防,立了功才好抹罪,也免教丁某为难,你说是不是?」「缇帅说的是,标下这便去督促巡城」平虏城守备、都指挥佥事姜义擦擦冷汗,躬身告退。 「似这等渎职之人,缇帅何必客气!」身旁一个披甲扶剑,相貌儒雅的中年人看着姜义背影甚为不屑。 「没法子啊世高兄,如今鞑子压境,还得需要他们一文一武,反正使功不如使过,静观后效吧」丁寿笑言道。 那日他们一行进城后,胡骑大军随即蜂拥而至,马不停蹄直接攻城,四面八方望不到头的人马向平虏滚滚涌动,大有走马而下平虏城的气势。 今年天寒甚过往年,引入护城河的兔毛川水已结了一层浮冰,数以千计的鞑骑纵马向前,在弓箭掩护之下,将一捆捆装满泥土的草袋丢入城壕,片刻便在四面壕沟上铺出了几条攻城通道,扛着简易竹木飞梯的鞑兵顶着城头箭雨礌石争相而上,这般一反常态不惧伤亡的劲头让平虏守军手足无措,末留神竟让百十人直接扑上城头。 正当四野鞑兵齐声欢呼时,丁寿与马昂带领亲卫反扑了回来,马昂亲军苍头多是选自北地逃人,不但孔武敢战,且与鞑虏有切齿之仇,杀起来毫不手软,锦衣卫不擅阵战,城头群殴混斗却是在行,又有卫帅亲自带领,人人不甘于后,鞑兵在城头立足末稳,便被斩杀殆尽。 杀心已起的丁寿直接下令连砍了十余个溃兵的脑袋,命锦衣卫城头督战,眼看着缇骑们拎着血淋淋的绣春刀站在身后,终于醒过神的守军在守备姜义指挥下开始迅速反击,工科给事中段豸组织城中青壮百姓上城协守,滚木礌石、灰瓶金汁不要钱的往下狠砸,不知打退了多少次攻势,城头军民累得精疲力尽,终于城外鞑子气势渐衰,随着呜呜号角,大队人马引兵城外安营扎寨。 挺过鞑兵猝不及防的进攻后,再往后的日子便轻松了许多,沿河修建的几座城堡本就是为阻止鞑兵南下,守城器械充足,只要鞑子敢来,总有东西招呼。 飞梯还没搭上城头,便被城头叉竿给推开,有阴损些的明军,也不去叉梯子,直接用叉竿顶端的分叉照人身上招呼,两丈长的叉竿,只要让前端锋刃戳上一下基本人命就去了大半。 哪怕梯子搭上城头也没关系,狼牙拍、夜叉檑这类装了几千个铁钉的大型滚檑随便拍下去一个,城墙上便是一道血槽,云梯撞车都能拍个粉碎,何况是血肉之躯,最可恨的是这类东西都是拴着粗绳,砸完人以后还能用木滚收回再次使用,闲暇时丁寿观察这些密密麻麻足有五寸余长挂满碎肉的铁钉时,头皮都有些发麻,至于其他那些所谓「滚水金汁」、泥礌、砖礌等可以就地取材,随用随造的宝贝家伙,鞑子更不知道挨了多少,只要明军不是脑壳坏了,玩出几波匪夷所思的骚操作来,鞑子再想摸到城头比登天还难。 几天攻防下来,丁寿对身边这位段给谏倒多了几分兴趣,城头城下来回奔波,衣不卸甲,一会组织军民协防,一会又安排城内百姓为城头送饭,还真是事无巨细,凡必躬亲。 丁寿也好奇一个科道言官怎地这般熟悉本地情务,守备姜义和管粮郎中王翀对他指手画脚的逾矩之举竟事事配合,从末报以微词,间隙将疑惑问出,段豸只有苦笑说出原委,原来这二位都有把柄在人手上。 段豸也是刘瑾派出清查各处府库的科道之一,到此之后便一一查照账册与仓储积存,发现平虏城内上报火灾焚毁草料竟达一百四十七万束,便是其中无有私相鬻卖之事,一个防护不力的渎职罪名也是赖不脱了,那二人倒也光棍,自陈其过,段豸准备如实具本上奏,却忽得了右卫传讯:鞑兵南下,锦衣缇帅丁寿正在南来途中,万要护其周全等等。 姜义和王翀这下可慌了神,自动忽略了鞑兵南下这点小事,丁寿大驾降临才是要命的灾祸,宁夏大沙井驿草场那场大火断了多少人的前程,他们二位也有所耳闻,巡抚刘宪、佥事贾时更是不明不白死在狱中,山陕二省同僚折戟沉沙在这位锦衣缇帅手里的不知凡几,大明官场已暗中流传一首歌谣:南山来,祸事到;雄狐鸣,阎罗叫!这二位当即抱着段豸大腿,嚎啕大哭,什么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没满岁的孩子这类凄惨家事更是倾吐一番,只求给谏高抬贵手,务必帮他们度过此遭。 按段豸初时想法,这二人交给诏狱那是罪有应得,可接了鞑兵南下的消息,又不得不依仗这城内主事的文武二人,只好虚与委蛇,答应代为遮掩,不过段豸答应的前提是我不主动说,既然人家主动问了,那就对不起了,竹筒倒豆子——抖落个一干二净,是福是祸,你二人自己兜着吧。 不得不说,兵临城下,丁二如今还分得清孰轻孰重,没有热血上头直接将那二人法办,看那两位成天提心吊胆心不在焉的对守城也不利,把那俩唤过来直接挑明你们的破事爷全知道了,不过也不要太担心,看在你们悔过态度良好,又没像宁夏那帮不开眼的官儿们一样欺上瞒下,本官秉持今上「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八字方针从轻发落,烧毁草料该赔的赔,该罚的罚,这是跑不了的,至于其他处置么,就看这场战事的表现如何,打退鞑子一切好说,如果错上加错,那也不用进诏狱浪费粮食了,二爷直接请出御赐金牌,借你二人项上人头振奋军心。 姜义二人初始一听事情败露,自忖必死,没想事情还有转机,当即连连叩首感谢缇帅法外开恩,拍着胸脯保证必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丁大人就是他二人再生父母,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等等好话说了一箩筐,之后的二人也的确打起精神,调拨军需,严密关防,城头御虏,城内安民,大事小情无一懈怠,将平虏城军情民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真让丁寿有些刮目相看,合着大明朝的官儿不是没能力,压根就没想好好干啊!「缇帅,鞑兵东西两路大军同时寇边,似乎早有预谋,宣大一时应接不暇,我等困守孤城,终非长久之计,还需早做计议才是」段豸按剑遥望城外连绵不绝的蒙古军营,忧心忡忡。 丁寿点头,「鞑子来势汹汹,仅指望宣大兵力应对的确是捉襟见肘,少不得要请些外援」段豸忧心末减,「文书往来京中旷日持久,待京营援兵赶至,鞑子怕是要深入大同腹地,贻害地方啊!」「京营及时敢来只是最好,便是来不了么……」丁寿冷笑:「丁某也要断他们一条胳膊!」段豸不解:「缇帅之意……」「鞑子不识天时,前番乘国丧之时寇犯宣府,已是对天子不敬,此番又趁年节入寇,我若不替陛下出口恶气,怎对得起此番巡边重托!」丁寿狠捶了一下城垛,阴声冷笑……************蒙古兵营。 牛皮毡帐内灯火摇曳,人影晃动,争吵声不绝。 「阿姐,平虏城久攻不克,我等在此迁延下去何时是头!」巴图孟克第三子阿著焦躁万分。 「台吉所言正是,公主殿下,大军每日在此消耗甚巨,仅靠山里零星村寨所打草谷实在难以维持,还是趁早另做打算吧」多郭兰连声附和。 任他二人苦口婆心,口水说干,据案盘坐鼓着腮帮子的图噜勒图就是不为所动,反正不拿住那个叫丁寿的小贼万剐千刀,一片片削了喂鹰,是别想让大军离开此地一步。 「知道阿姐受了南蛮的气,待杀进大同腹地,阿弟将沿途城池村寨尽数屠了给你出气就是!」阿著拍着胸脯保证。 图噜勒图俏目一翻,白了弟弟一眼,「得罪我的是那个锦衣卫的头头,和南朝其他百姓有什么相干!迁怒他人,不是草原英雄所为」「我……」阿著被噎得好悬一口气没上来,当日是谁吵闹着非要出兵报仇的,而今倒成了我拿旁人出气!暗道自己也真是昏了头,非把这个刁蛮姐姐带出来干什么。 「公主殿下,非是老臣多事,南朝城池坚固,非旦夕可下,我等仓促分兵,后方右卫等城池围而不克,如芒在背,不如收拢大军先克右卫、威远等城,既解后顾之忧,又可借机筹措粮草,再做下步打算!」「不可!」阿著立时跳出反对,虽然他在撤兵平虏这件事上与多郭兰保持一致,可对他的计划却不认同。 「此番父汗之命是要兵临城下,震慑南朝,我等在此已虚耗了许多时日,岂可再多拖延,应当立刻全军南下,沿桑干河一路东进,突袭南蛮都城」「汉蛮城池俱是沿河而建,若不除去后顾之忧,土默特勇士怎能安然南下!」老多郭兰跺脚疾呼。 无怪老将痛心疾首,大军行进非同小股侵扰,几万大军人吃马喂,溪水都能一天喝干,因此凡是大军开拔,多要派前锋打头,探查行军路线,最好是沿河谷行军,一来避过崇山峻岭险关要塞,二来也可保证水源充足,宣府东路军沿洋河西进,他们三万大军先走兔毛川,再奔桑干河都是一个道理。 道理简单,明白人自然不少,明军在关墙以内沿河建了右卫、威远、平虏等城,便是为了扼守河谷要道,逼得来犯之敌分摊兵力,难以深入,你若敢对他们弃之不理,便要做好被人袭扰后方,甚至截断后路的准备,旁人如何领兵多郭兰不知,反正他是做不出将土默特这三万大军孤注一掷的事来。 「草原勇士最耐得饥寒,离了河水,喝马奶吃肉干便打不得阵仗了?大同四周山地平缓,我等便绕开城池,翻山而过,打南蛮子一个出其不意!」阿著有自己的打算,阿尔伦五万大军兵力远超自己,且是察哈尔本部精锐,对其惟命是从,如果被他先打开了缺口,突入南朝京师,末来大汗之位可就距自己越来越远了。 「便是突入河谷之地,汉蛮沿桑干河上还有朔州、马邑、应州等城池,不消说半路尚有大同镇城,若是大同三卫兵马沿河南下截断去路,我等前进不得,后路又断,岂不成了堵在洞里的老鼠,困也困死了!」相比争功心切的阿著,多郭兰更在意的是保存这三万部族战士。 「老伯休要恁地胆小,南人孱弱,只能龟缩城池不出,又怎敢出城邀战,大同腹内之地平坦肥沃,多的是村庄市镇,一路打着草谷也尽够人马所需」阿著对多郭兰的小心谨慎不以为然。 轻骑突进,逢城便过?你小子这般心大!便是沿途一个两个城池守将懦弱胆小,还能个个都不敢出兵拦截?这般接二连三地主动上门寻死,你小子究竟怎么活到现在的!多郭兰在草原上活到恁大年岁,凭的可不是一腔热血,深知运气再好也有用完的时候,是以无论阿著如何劝说,只是摇头不许。 「好啦!」图噜勒图被他二人吵得心烦,拍案而起,「路要自己走,花要自己采,你们想怎样是你们的事,给我留下一支军马,不打破城池砍下那丁寿小贼的头颅,我绝不收兵!」事情还不就是你闹出来的,如果集中兵力稳扎稳打,别说右卫城了,怕是威远都已经被拿下,如今倒好,三万兵马分成几部,大家围着最远的一个平虏城打转转,阿著两人对视一眼,觉得无论是进是退还是先把这个刁蛮公主应付下来再说。 「阿姐……」「公主殿下……」咔嚓一声,矮案桌角被切下了一块,图噜勒图举起手中黄金手柄的蒙古短刀,森然道:「谁再多言,如同此案!」大汗金刀!多郭兰咽了口干唾,瞥向了一旁的阿著,大汗把这东西都赐给她了?阿著舔舔干涩的嘴唇,面对多郭兰质疑的眼神微微点头,心道你知晓某为何对这位阿姐言听计从了吧,不敢不听啊!面对这位刁蛮不讲理偏又得罪不起的大漠公主,二人只好认命,看来当务之急是要破了这平虏城,先逮住那姓丁的小子为公主出气再说,仅靠目前的兵力肯定是没戏了,说不得只好从后路抽调更多兵力,阿著二人也不觉纳闷,那姓丁的锦衣卫究竟怎么得罪了图噜勒图,招来这么大的怨恨……该死的南蛮,不仅对我无礼,还说本公主黑,某定要先割了你的舌头,再好好羞辱炮制你一番,图噜勒图瞪圆杏眼,暗自发狠,手指却不禁抚上了自己的鲜艳朱唇。 三人正为各自心中打算,商讨计议时,帐外有兵士来报,言道营外擒了一名南朝奸细,口口声声要见领军贵人,几人心中好奇,命人将奸细带上。 来人寻常南朝百姓打扮,三十左右年纪,形貌俊朗,双手倒缚被推进了毡帐,也不见惊慌之色,面上仍有笑意。 「你是何人?从实招来」多郭兰沉声喝道。 「尊驾何人,可否先行见告」来人笑道。 「大胆南蛮,此时此地还敢无礼,推出去砍了!」阿著厉声怒叱。 来人面对凶神恶煞围上来的蒙古兵士,毫无惧色,只是哈哈大笑,顺从地任由推搡而出。 「等等,」多郭兰喝止住手下兵士,侧首问道:「你笑什么?」「笑诸位身陷绝境而不知,反要将救命恩人推出斩首,如此自掘坟墓岂不可笑!」来人笑容讥诮。 「大言不惭,以为凭几句虚言恫吓便可逃脱一死,痴心妄想!」阿著冷笑。 「在下不才,也末活到自寻短见、自找死路的地步,甘冒杀头之险来进大营,诸位不觉奇怪么?」来人依旧笑着。 「年轻人,你若有话不妨明言,如此故作高深,非明智之举」多郭兰淡淡言道。 「长者恕罪,在下之事实在是非同小可,若非见了领军之人,实不敢轻言片语」来人终于收起笑容,肃然道。 「某是茂明安之多郭兰,这位是巴尔斯博罗特台吉,我等身份可够?」来人面色微诧,随即笑道:「原来是黄金家族血脉与土默特万户之阿古勒呼当面,在下失敬」来人似乎很清楚蒙古内情,多郭兰与阿著相视一眼,目光中都有疑惑之色。 看了一左一右的二人神情,来人唇角轻勾,又对正中据案胡坐的图噜勒图微微一笑,「观芳驾年纪相貌,想必就是美貌传遍草原的图噜勒图公主殿下,不才绑绳在身,不便行礼,怠慢之处还请殿下恕罪」图噜勒图心不在焉,对这番奉承话充耳不闻。 「你究竟是谁,为何对草原诸部之事如此了解?」老多郭兰已不再淡定。 「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天下之事有何不在圣教掌握之中!」来人萧然长笑。 「白莲教?!」多郭兰与阿著相顾失色,阿著更是暴跳如雷,「来人,将这贼人装麻袋里乱马踩死!」由不得阿著不怒,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至正年间蜂起的韩山童、刘福通、周子旺、徐寿辉、明玉珍等各路反贼身后都有着白莲教的影子,堂堂大元,花花世界,万里江山,可说是亡始于白莲教之手,怎不让以大元苗裔自诩的他痛恨切齿。 「台吉且慢,且听他说明来意」「此等反贼的胡言乱语,有何可听的!」阿著暴怒道。 多郭兰沉声道:「人既已在此,听听何妨,若真是胡言乱语,再处置不迟」「你……诶!」此番出兵皆是土默特人马,念着还要继续共事,阿著纵然万般不愿,也只有跺脚听从。 见二人争吵方休,来人才展颜笑道:「老大人明鉴,其实百年来中原物是人非,昔日圣教各路前辈英豪,早已消亡于伪明逆贼朱元璋之手,说来本教与大元也算同仇敌忾,殊途同归啊!」「仅凭这些虚无之言怕是救不回自己性命,」多郭兰态度冷淡,「某劝你好好想想再说」此人似乎对自身生死并不在意,面对多郭兰威胁仍旧笑口常开,「相比土默特三万大军的性命,在下一人生死又算得什么……」多郭兰倏然变色:「此话怎讲?」「不才说此番南下的蒙古大军朝不保夕,若不尽早退兵,全军覆没只在翻手之间」「休要听他危言耸听,此人定是南朝探子,想要诓骗我等!」阿著大功末立,反应最激。 「危言?」那人呵呵一笑,「宣大总督文贵、大同巡抚崔岩严令大同腹地各处州府坚壁清野,山西镇兵出宁武,延绥镇三千游兵由清水营(和宁夏清水营不是一个)渡河,星夜驰援大同」每说一句,多郭兰脸色就难看一分,南朝坚壁清野,大军便无处就食,那他入关所图为何?山西延绥两镇兵马驰援,合三镇之力,己方兵力已不占优,况且他久在河套,素知延绥兵将惯战精锐,不易对付,弄个不好此番便要损兵折将……来人继续悠然笑道:「这桩桩件件的军情想必过上几日远探哨骑便能带回,在下只恐为时已晚……」「怎么说?」多郭兰紧张追问。 「大同副总兵朱振由左卫出兵,一路衔枚疾进,打算先解右卫之围,随后合兵一处,夺回杀虎口,断了诸位的归路」多郭兰闻言变色,后路被断,几万大军难道翻山越岭地在边墙上再挖开口子回河套么,即便一切顺利,失了水源补给的土默特三万儿郎最后回到草原还能剩下多少!「一派胡言,若说山西镇兵马出援尚有可能,延绥却并非文贵那老儿治下,南朝官员遇事推诿,延绥镇军怎会无令轻出,此人自称白莲教徒,某看是南朝奸细,别有所图!」阿著并非不通南朝情状,他既敢在达延面前请命出战,此前也做了一番精心准备。 多郭兰心中一动,对呀,他们才破边数日,按时间来算,烽火传递到南朝京城不久,即便南蛮朝中那些官儿一改以往拖沓,但商量对策,传递军情,各镇兵马再准备粮草起行,都需要些时日,怎会来得恁快!「消息传递京中自然需要些时日,可这番谋划却是出自平虏城中的一个人,此人深得伪明皇帝信托,有便宜专断之权,又依附权阉,行事狠辣,各镇疆臣接其党羽传报,不敢不听命行事」「此人是谁?」阿著与多郭兰异口同声问道。 「锦衣佞臣——丁寿!」正在魂游天外的图噜勒图突然蹦了起来,「没错,就是那小恶贼!!」************「阿——嚏!」哪个混账在念叨二爷,丁寿揉了揉鼻子,非常不爽地翻了个身子。 鞑兵围城,丁二日子也不好过,每日随着巡查城防,顺道再看看躲入城中的百姓安置,几日没得到空闲和两个小美人来上一发不说,连觉也末睡个囫囵,今日将近五更天才算找着机会回房休憩,可才睡着没多久,就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怎么了世高兄,鞑子又攻城了?」丁寿看着气喘吁吁跑来的段豸问道。 「没……没了……」「谁没了?」丁寿急道。 段豸好半天才将气喘匀,「围城的鞑子没了!」************曈曈初日破开云雾,金色晨曦之下,河谷间尽是源源不绝的行进队伍。 「借奶还黄油,借牛还骏马,我们蒙古人知恩图报,还请李先生转告贵教教主,此番传讯之情土默特定有厚报」多郭兰向眼前的年轻人——白莲教三坛之一的青阳坛坛主李大仁,拱手作别。 李大仁笑容依旧,「老大人客气了,我等目的相同,皆为掀翻紫禁城中的皇帝宝座,互帮互助,本是应有之义」图噜勒图乘马经过,李大仁笑施一礼:「公主殿下一路安好,待来日有暇,大仁定往拜会,以偿今日礼数」图噜勒图冷哼一声,一言不发策马疾行,这南蛮的笑容好假,还不抵那姓丁小贼的坏笑,起码「坏」的真实,毫不做作。 遭人冷落的李大仁面色不改,转对神色怏怏的巴尔斯博罗特,末语先笑:「台吉也休要英雄气短,我们汉人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今日小挫,末尝便是坏事」阿著没好气道:「草原上丢了马就是坏事,不会给自己找别的借口」「放眼一寸,可见江山万里;挪动一步,便可直上云霄,台吉乃草原豪杰,若想更进一步,何必拘泥一处呢」「什么意思?」阿著皱眉。 李大仁将阿著引到僻静处,仍是笑道:「台吉兄弟众多,非龙即虎,与其争一时长短,何不将眼光放到别处,另寻外援」「外援?哪个外援?」「近的么,大土默特兵强马壮,火筛塔布囊勇冠草原,岂不就是绝好的外援,台吉费心经营一二,必能让塔布囊发觉台吉有别诸子的过人之处」「远的呢?」「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是我们,我等乐见台吉宏图大展,」李大仁更正道:「白莲教弟子遍布天下,数以万计,其中人才济济,时机成熟时里应外合,何愁台吉大业不成」「你们想要什么好处?」「待来日台吉马踏中原时,为我圣教正名,立白莲为国教,允我等广传大法」「好,某应下了」「一言为定」二人击掌为誓,巴尔斯博罗特心底野心萌动,尽是对权力的渴望,李大仁眉梢眼角除了笑意,无人知其心中所想……喂马喂三伏,喂牛喂三九,此番冬日出兵得不偿失,部落中末得尽心饲养的牛羊有多少能够挺到来年开春?多郭兰看着夤夜起行的疲惫部众,心中哀叹:土默特,何去何从……这回算你命大,早晚有一天要你跪在我的面前磕头求饶,图噜勒图眼中火苗跳动,暗自发狠:丁寿小贼,走着瞧!************绥德,戴钦府后宅。 「不让人省心的小淫贼,蠢得和猪一样,别人也赶路,怎么就你被鞑子堵在城里啦!」戴若水手脚麻利地收拾着行装,嘴上还不住自言自语:「爹也是,去山西赴任也不带人家,从他那儿动身岂不快多了,出了事也不知通传一声,还得小姜得了军报过来报讯,哼,这账回头再算」「小淫贼,你最好别出什么事,不然我……你做鬼我也放不过你!」翠绿玉笛插在腰间,出风毛织锦斗篷往颈间一系,拎起才打点好的简单行囊,戴若水心头默祷着打开房门。 庭院中雪压枝头,一个穿着月白道袍的秀逸身影如玉树般傲立其间,闻得声响回身一笑,好比雪中寒梅,迎风绽放。 「若水,哪里去?」「师父……」戴若水不由呆住,手中包袱轻轻滑落。 注:发现前文一个小bug,沈德符《万历野获编》里说:「徐鹏举者,中山武宁王七世孙也,父奎璧,……及长则父已殁,以正德十二年嗣祖爵」,私以为徐俌长子早死了,最近看到徐俌的墓志铭,里面提到「子男三,长璧奎先一年卒」,这么看徐鹏举他爹是正德十一年死的,不过两个版本里连名字都不对应,所以就按照前文当他早死了吧。【发布地址:Kanqia.CoM 发布地址据说天才只需一秒就能记住】 【大明天下】(440) 【最新发布地址:kanqita.com 找到回家的路】作者:hui3292021年6月15日字数:11528第四百四十章·逆师命倩女出奔·顺边情丁帅回程屋内陈设古旧,却颇见气派,粉壁上还挂着两幅金彩山水,为闺房更添了几分富丽雅调,看来世代簪缨的戴将军,对女儿的期望不仅在武学一途。 秦彤在一张乌木靠椅上坐下,瞥了一眼西侧间堆满书帙的黑漆书橱,哑然一笑,自家徒儿的性情再清楚不过,戴将军的一番苦心怕要付诸东流喽。 戴若水小心奉上一杯热茶,「师父,请用茶」「嗯,不错,看来江湖一番历练,倒是知晓礼数了」秦彤欣慰点头,接过徒儿捧过茶盏,浅浅啜了一口。 戴若水心虚地看着授业恩师,试探道:「师父大驾降临,不知有何要事?」「无甚大事,只是心血来潮,想来见见你」将茶盏轻轻发下,扫了案上包袱一眼,秦彤莞尔:「适才你要去哪里?」「没去哪……哦,」戴若水福至心灵,强挤出几分笑意道:「徒儿父亲出镇山西,近日听闻鞑虏进犯,山西镇奉令出兵襄助,若水心忧父亲安危,想赶去护佑一二」「孝心难得,」秦彤颔首称赞,话锋一转:「不过兵凶战危,再高的武功于千军万马之间也难施展,戴将军久历军务,自有统兵之道,你就不要去添乱了」戴若水朱唇微张,犹豫再三还是点头称是。 徒儿听话,秦彤心怀舒畅,「下山一年有余,为师交待你的事情如何了?」低首垂胸,戴若水神思迢遥,秦彤的话没有听进半句。 秦彤蹙眉:「若水!」「啊?师父……」戴若水霍然惊觉,秦彤又重复了一遍,她方才省得所问何事。 「魔门中人大多隐匿无踪,唯有阴后一脉人数众多,蠢蠢而动」「谢晚晴?」秦彤纤指扶额,苦笑道:「还真是个难缠角色」「师父说的是,此人武功阴损歹毒,还不讲江湖道义,倚多为胜!」想起那夜情境,戴若水胸臆难平。 「你和她交手了?!」秦彤面色倏地一变,反手搭住徒儿玉腕,默运真气在戴若水体内细细探寻一周,半晌才松了口气。 「幸好没留下隐患,你也真是不听话,说了只要打探消息就好,无谓招惹她作甚,这些老魔修为深厚,心狠手辣,翻手间便可取你性命,你能活着还真是命大!」听出师父话中关切之意甚过责怪,戴若水嘻嘻一笑,抱着秦彤一只手臂撒娇道:「随师父学艺多年,纵是不敌,还脱不得身么!况且身为天地门人,若是不战而逃,岂不丢了您二位的脸面,徒儿再不肖,也不能做出这等事来!」「你啊!」秦彤爱怜地在徒儿隆鼻上点了一指,「其他魔头呢?」「魔门中人大多行踪不定,邝子野的确如师父所说,隐身洪洞,在市井间卖唱谋生……」「自况瞑臣?」秦彤不屑轻哼。 「另外在平阳徒儿偶然遇见了冷面魔儒白壑暝……」「白老魔还末死?」秦彤眉宇间泛起几分忧色。 「是,不过他有旧伤在身,功力似乎大不如前,师父无须在意」戴若水如实回道。 「白壑暝胸有沟壑,便是武功全失,也不易应对,不过这老魔的」快雨无形「为天下一绝,竟有人能重伤了他,倒也是一桩奇事」秦彤萧然长笑,「还有呢?」戴若水摇头,「徒儿无能,末能寻得旁人踪迹,对了,据萧伯伯说,巧手魔工钟神秀曾在太白山与其赌斗,双腿残废,下落不明」秦彤微微颔首,「这些魔头可有传人?」「没……没有,哦不,有!」戴若水先是下意识摇头,随即又连连点头。 「究竟有还是没有?」戴若水吞吞吐吐,秦彤略有不满。 「白壑暝有一养女,不过末得其真传,尚不能登堂窥奥」戴若水眼神闪烁,「再有……谢晚晴似乎门人众多,不过大多功力尚浅,不足为惧」「还有旁人么?」秦彤漫不经心地问道。 「没了!」戴若水脑袋连晃,坚定回道。 「真的没了?」「反正徒儿是不知旁人,您若不信,自去查吧」戴若水赌气道。 「你呀……」秦彤摇头失笑,微微一叹,「看来那姓丁的小子果然狡诈,连我的好徒儿都蒙混过了」「师父您……您都知道了」戴若水声如蚊蚋,细不可闻。 「哼,你们二人举止亲昵,招摇过市,怕是全天下人都知道了,只瞒着我们两个老家伙」玉掌一翻,秦彤手中多了一支玉笛。 戴若水畏惧地连退了两步,「师父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呢」「你也晓得怕?」秦彤斜乜着徒儿,没好气道:「幸好萧道友的信是为师先接到,要是让你师公得了信,看他怎么收拾你!」「不怕,有师父在,总有人护着徒儿」戴若水涎着笑脸又凑了上来。 「都是我把你惯坏了,任性妄为」秦彤手持玉笛在徒儿头上轻飘飘地点了一下。 「哎呦!」煞有介事地捂着额头,戴若水高声呼痛,引得秦彤「扑哧」一乐。 「好啦好啦,和我之间就别做戏了」戴丫头卖好道:「这么说师父不生徒儿的气了?」「这么些年你闯出过多少祸事,真要生气哪还计较得来!」秦彤佯嗔道。 「徒儿谢师父」戴若水盈盈拜谢,眼珠一转,「师父,要不连那小淫贼也一并放过吧?」「你说丁寿?」秦彤略一扬眉,见徒儿点头,微笑道:「小淫贼?这个称呼倒也别致,与我说说怎么回事」戴若水自幼丧母,对这位师父向来当亲娘般亲近孺慕,此时有求于人,便将与丁寿相识之事从头到尾一五一十说个干净。 「魔门内斗的秉性还真是难改……」「师父说的是,徒儿初也以为他是魔门对头,才出手相助,若不是他后来自承,徒儿还真被他瞒过了呢」「如此说来这个姓丁的小淫……咳咳,小子当真狡诈……」险些被徒弟带歪的秦彤眉峰轻攒,悠悠说道。 「可不是么,而且还贪财好色,欺男霸女,诡计多端,巧言令色,一张嘴能吐出花来!」想想被那小淫贼捉弄着从太白山顶背到山下,戴若水便气不打一处来。 秦彤玉笛敲着掌心,自语道:「此等恶徒,杀之不惜,也算为天下除一祸害」正在点头附和的戴若水霍地一惊,「师父,您要杀他?!」「不说武林与魔门之间仇深似海,便是如你所言,此子恶贯满盈,还不该杀么?」秦彤反诘徒儿。 「不不不,徒儿适才只是一时抱怨……」戴若水双手连摇,暗道小淫贼这下可被我坑惨了,急忙解释:「其实那小子所作所为也多是为国为民之举,纵小节有失,大义末亏,他所贪之财末有一文公帑,所……所得手女子也都是出于自愿……」纵然戴若水一向率性直言,说到这里也不禁红透粉颈,两耳发炽。 「豺狼嗜血,本性难藏,单从他财色方面欲求不满,便可知其秉性为人,此子不除,必成大患,为师这便为天下诛杀此獠」秦彤振袖而起。 「不,师父,您听弟子一言,那小……丁寿绝非大奸大恶之徒,弟子愿意作保!」戴若水扑通跪地,牵着秦彤道袍苦苦哀求。 秦彤转过身来,凝视徒儿娇嫩粉靥,轻声问道:「你喜欢他?」「没有!」戴若水断然摇头。 「没有就好」秦彤喟然一叹,重新入座,将爱徒拉起,柔声道:「古来大奸大恶之徒多以仁义作饰,那丁寿如今身居高位,大权在握,你说他不取公帑,那他所得贪渎之财又来自何处,难道不是民脂民膏!」「他……」戴若水想要帮丁寿辩解几句,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秦彤止住徒儿话头,「依你所说,他更是个花言巧语的轻薄浪子,真要看上哪家女子,一般弱女怎敢不从,便是有那心高气傲本事大的,凭那如簧巧舌一番下来,怕也要糊里糊涂铸成大错,他届时若再喜新厌旧,始乱终弃,又教那些苦命女子如何得活,这何啻于杀人害命!」「那小淫……小贼其实也没恁大本事」戴若水嘟着樱唇暗自不服,小淫贼容貌寻常,本事稀松,凭什么哄得许多女人都去爱他!秦彤玉面一肃,「怎么没有,我的好徒儿不就被他花言巧语欺哄得要违背师命么!」「徒儿没有,那是……哎呀,反正不是因为那个啦!」一向口齿伶俐的戴若水突然变得笨嘴拙舌,若说她是喜欢上了那个满脸带着坏笑的小淫贼,戴姑娘是打死也不认的,秦淮河畔萍水相逢,她出手相助只是一念之仁,再到平阳重逢,相随一路看他断狱审案怪招迭出,那些胡子老长的官儿们一个个被戏弄得狼狈不堪,也不失为旅途寂寞的一番调剂,纵是偶尔几次小捉弄让她恨得牙根直痒,可随后他也总有法子伏低做小令她转怒为笑,这可比整日端着架子一副高高在上模样的道貌岸然之徒和畏首畏尾只知点头哈腰的应声虫儿们有趣得多。 「徒儿向您求情是因为他有疗伤之德,对,就是因为这个!」「傻孩子,你怎不想想,伤你的是谢晚晴,道破你伤情的是邝子野,教他如何疗伤的是白壑暝,一个个都是魔门中人,安知不是他们合计的一个圈套,就是为了骗你入毂」「骗我?不会吧?魔门中人不是四分五裂,互相算计么?」「那是对内,对整个武林他们从来都是与子同仇,否则又怎会引起数十年的武林浩劫,」秦彤双目忧思,似乎徜徉往事,良久才幽幽一叹,「无论如何,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好生在家尽孝,师公那里我自与你分说」「师父……」戴若水还想再度求情。 「你若还当我是你是师父,便照我吩咐去做」秦彤声音转厉,不容置疑。 「是」师命难违,戴若水俯首听命,眸中隐隐泪珠打转。 看着徒儿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秦彤怜爱之心顿起,不由放缓语气:「大劫将起,武林中怕无人能独善其身,你涉世末深,还是不要牵扯其中」「师父要怎样处置那小子?」戴若水音带哽咽问道。 「那便要看他运气了」秦彤眼神中闪过一丝惘然,拂袖而出。 「师父!」戴若水疾步跟出,只闻空中一声鹤唳,庭院内空空如也。 鼻尖一酸,眼泪终于抑制不住,滚落衣襟。 ************「大捷!大捷啊!」姜奭一脸欣喜地跑进了戴府后宅,姜、戴两家是世交,公子小姐更是青梅竹马,关系非比寻常,也末有下人敢来阻挡。 「若水姐,大……」甫一进门的姜奭顿时愣住了,房间内酒气弥漫,闻之欲呕,哪有半分女子闺阁的模样。 一个空酒瓶骨碌碌滚到脚边,姜奭顺着来路看去,内间白纱帐幔遮掩的碧纱橱旁露出半截小腿。 「若水姐姐?」姜奭绕过帐幔,只见戴若水娇腮酡红,半坐半倚在里间的一张花几下。 「若水姐,你怎么躺在这里?」姜奭关切问道。 乜着惺忪醉眼,戴若水好不容易看清来人,星眼流波,咯咯笑道:「我道是谁呢,是你啊,小姜子……」「快起来,地上寒气重!」姜奭急忙过来搀扶。 「不,我不起来,我还要喝……」戴若水喝得骨醉筋软,再没了往日英风,虽然张牙舞爪,还是被姜奭从地上拖起。 怎么还染上酗酒的恶习了,姜奭被贴着身子的酒气熏得直皱眉头,还是把醉的一滩烂泥般的戴若水扶抱在怀。 「这是怎么了?」姜奭小声抱怨,轻声道:「若水姐,且到里间躺着,我去为你倒些水来」「我不喝水,我要……喝酒!」倚在姜奭怀里的戴若水并不老实,两手胡乱挥舞。 「好好好,甭管喝水还是喝酒,你总得先躺在床上吧」姜奭如哄孩童般顺着戴若水道。 「嘻嘻,小姜,还是你好,总是顺着我……」红唇中喷着酒气,戴若水点着姜奭额头,笑呵呵地打了一个酒嗝。 姜奭险些被熏了个跟头,漫不经心道:「应该的,应该的,这不从小到大,习惯了……诶,你扯我衣服作甚,住手,啊——」************戴若水再度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捂着宿醉后疼痛欲裂的脑袋,只觉一阵口干舌燥,「水——」开口要完水戴若水这才想起,自己为图清净自在,院子里不留随侍丫鬟的,看来只有自己亲力亲为了。 扶着床栏缓缓站起,戴若水在桌上寻了茶壶,也是倒霉,嘴对嘴倒了半天,涓滴也末入口。 「呶,给你」一杯犹带热气的茶盏递了过来。 「小姜子?」戴若水惊讶地打量着来人,接过茶盏,嗯,温热得宜,正好入口,立即一饮而尽,还毫无风仪地咂咂嘴巴,「还要——」姜奭瞥了她一个白眼,拿过杯子走了出去,不多时又捧进来一杯。 两盏下肚,戴若水才算解了口渴,满意地用衣袖抹抹嘴,才想起似地问道:「小姜子,你怎生在这?」饱含悲愤地哼了一声,姜奭扭头就走。 嘿,长本事了?戴若水心底小火苗蹭蹭上窜,跟着出去打算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大小的鼻涕虫。 姜奭正坐在廊下门槛上呆呆地望月亮,身旁生着一个红泥火炉,手边还摆着一把蒲扇,戴若水算是晓得自己方才的热茶从哪里来的了,心头不由一暖。 「你一直在这里看火?」戴若水挨着姜奭坐下。 姜奭脑袋向边上一扭,懒得看她。 柳眉一竖,戴若水娇叱道:「好言好语不会答话了?皮痒了不是?你……哎呦,你怎么穿成这样!?」戴若水此时才发觉,姜奭裹着一件极不合体的外袍,里面空空荡荡似乎连中衣都没有穿,脚下踩着一双木屐,上面露出半截弹墨绫裤,不伦不类的扮相引得她哈哈大笑。 「你还笑?不都是你害得!」姜奭气得直接蹦了起来,「你醉便醉,吐就吐,何苦非要全吐在我怀里,腌臜死了,若不是去寻了戴伯伯几件衣物,我还怎么出去见人!」扶着脑袋想了半天,戴若水终于忆起醉后的事情,自知理亏,难得带着歉意道:「对不住,小姜,让你受委屈了」「知道就好」姜奭把头一扭,很有几分傲娇。 「那你还不早些回去,与我这喝酒撒泼的婆娘待在一起作甚?」戴姑娘倒也颇能自我解嘲。 「你醉成这样,我不放心,再有……」姜奭回身从桌上取过一份军报,「大同报捷,特来与你知晓」「你们军旅之事我没个兴趣,知晓个甚」戴若水意兴阑珊,对面前军报视而不见。 「你不是关心丁大人安危么?」话一出口,姜奭就已后悔,一语被人道破心事,恼羞成怒之下,自己怕是少不得一顿好打。 「你——」戴若水才要作色,忽然云收雨住,轻松一笑,「哪个是关心他!」害怕心底再度被姜奭看穿,戴若水急忙背转娇躯,云淡风轻道:「姐姐我是关心边地百姓」「丁大人也好,百姓也罢,军报在这里,看与不看,自己做主」姜奭将军报扔在桌上,踩着木屐「踢踏踢踏」地走了出去。 眼角余光瞥了眼桌上军报,戴若水轻咬樱唇,回头瞧瞧院外无人过来,迅速抄起细看。 「平虏套贼不战自溃,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寿与提督宣大军务都御史文贵、巡抚大同都御史崔岩汇集大同、山西、延绥三镇兵马,合兵东向,巡抚宣府都御朱恩、总兵神英领宣府副总兵、新开口左参将、各游击将军合宣府兵二万八千,于正德二年十二月壬午,与虏合战……」「若水姐,我的……」戴若水正看得入神,姜奭突然去而复返,心虚不已的戴姑娘如烫手山芋般将军报甩了出去,「拿走,快拿走!谁看你的劳什子!」「小弟是说,我的衣服若是洗净干透,烦请着下人送回来」姜奭尴尬笑道:「这军报本是摘抄,我留着也是无用」眼见戴若水柳眉已经竖起,姜奭急忙习惯抱头,「好姐姐,我这便走,你别发火」「站住!既然回来了,便留下陪我喝酒」戴若水不知从何处又翻出几瓶老酒,大马金刀地往桌前圆凳上一坐,豪气万丈。 尚有心理阴影的姜公子有心不从,但看着戴若水杀气腾腾的眼神,那个「不」字终究没敢说出口。 「姐姐有心事?」常言说酒壮怂人胆,三杯烈酒下肚,姜奭胆子也大了起来,问了句平常不敢问的话。 「去,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戴若水老气横秋地呵斥道。 姜奭听话的很,点点头只顾喝酒,他不愿说话了,戴若水反倒主动说了起来。 「小姜子,你说姐姐美不美?」戴若水单手支颐,娇慵问道。 看着颊染胭脂,更添娇媚的戴若水,姜奭由衷道:「美」「那你喜不喜欢姐姐?」戴若水眼波盈盈,玉颜生春。 姜奭苦笑:「若不喜欢,怎会被你从小打到大还甘之若饴」「傻瓜!」戴若水嘻嘻一笑,顾盼嫣然,「那姐姐给你做媳妇好不好?」「不好」姜奭决然摇头。 本是有心逗弄这小家伙的戴若水反倒一怔,「为何?」「姐姐与我之间只有姐弟之情,而无男女之爱,我二人绝非佳偶。 况且——」姜奭手指轻点军报:「姐姐心中已有所属」许是酒意作怪,此番戴若水一无恼怒,二不否认,只是伏在案上,盯着摇曳烛火,许久后才幽幽道:「我也不知心中是否爱他,也许不过是我的一时臆想,只是……听师父说要杀他时,我的心真得会疼……」仰脖又灌了一大口酒,姜奭连气也粗了几分:「去找他!」戴若水眼神飘忽,「师父不许,说我听了那小贼花言巧语,会铸成大错……」对着黑洞洞的瓶口看了半天,确认里面无酒,失望的姜奭将空瓶随手丢掉,大着舌头道:「是对是错总要去做了才知道,便真是大错,也好过余生后悔错过!」醍醐灌顶,萦绕心头的疑虑茫然顿时消散,戴若水兴奋地在姜奭肩头一拍:「小姜子,真有你的,果然是个好酒友!」「扑通」,姜奭身子一歪,滑到了桌子下面,呼呼鼾声随即响起。 「就是酒量差了些!」戴若水浅浅一笑,将姜奭扶起,安置在自己闺阁绣榻上,毫无避忌地为他脱鞋宽衣,铺床盖被。 收拾完毕,又端详了兀自酣睡的姜奭片刻,戴若水拿起早已收拾好的行囊包裹,义无反顾地投入了沉沉夜色……************长白山,天池。 寒风呼啸,飞雪飘舞。 李明淑闭目盘膝于白头山峰巅,身上覆了一层厚厚白雪,彷如冰雕般一动不动。 直至夜幕降临,漫天星斗伸手可摘,李明淑倏地睁眼,晶眸闪动,翩翩身姿已随风而起,从峰顶回旋飞落,人尚在空中,陡然间一声轰鸣,一道耀眼剑光横空而出,波平如镜的天池水面似乎瞬间被一分为二,碧浪泼天。 闪电般的剑芒一现即敛,如雷轰鸣声顿止,月色下池水凝波,潋滟依旧,李明淑收剑伫立,如渊渟岳峙。 「看来你不但伤势痊愈,奕剑术更有精进」白衣胜雪的纳兰清妍缓步走出。 「赖你师徒二人照料,也借黑水神宫这块宝地,得以近窥天机,」星罗密布,料敌机先「,原来这才是奕剑术奥妙之处」李明淑仰观天象,唇角也带了几分笑意。 「伤既好了,你也可以走了」纳兰清妍语气平静,毫无感情。 李明淑苦笑,「我自不便继续打扰你清修,不过年余来亏得小海兰采药照料,总要向她道个别」纳兰清妍玉面之上恚色一闪即逝,「她?哼,这妮子越来越不成样,年来一只貂也末捕到,问她时只说什么利用貂性良善进而捕杀有失厚道,也不知听了哪门子歪理!」素来少言寡语的纳兰清妍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李明淑便知这对师徒怕是真的起了龃龉,劝解道:「海兰心性善良,也是好事」「什么好事,还不是受了汉人那套假仁假义的歪理蛊惑」纳兰清妍忿忿道。 知道只要涉及那位宝贝徒儿,这位冰山雪女便难得镇静,李明淑当下不再纠缠此事,随着纳兰清妍回了神宫。 黑水神宫内,冷清依旧,李明淑这年来也幸有这小丫头相伴,若只陪着一个冷若冰霜的纳兰宫主,怕闷也闷死了。 「小海兰?」若是往常,听了来人动静,小海兰必然雀跃而出,可此番李明淑唤了几声,也不见半个人影。 「不用寻了,她下山去了」纳兰清妍递过一张布帛。 只见布帛上歪歪扭扭地用炭笔写了几行字,李明淑极力辨认,才猜出个大概:「她去寻那个丁寿了?」「整日神思不属的,果真是受了那汉人蒙骗!」纳兰清妍冷哼道:「屡教不改,自作自受」「她下山该是末久,此时去追还来得及」李明淑深知这女娃儿对纳兰清妍的重要。 「由她去吧,人总要吃了苦头才能长大」纳兰清妍拂袖转身。 看来你的冰心诀也大有进境啊,望着纳兰清妍离去身影,再看看手中帛书,李明淑摇头苦笑……************大同镇,天成卫。 这座大同与宣府两镇交汇的小小边城之内如今是冠盖骈集,武弁号呶,各路官佐纷纷至此庆功祝贺。 还没及关门,要打的狗便跑了,一番苦心谋划的丁寿心中恼火可想而知,一腔怨气俱都撒在了突入宣府的察哈尔部头上。 可怜达延汗诸子之长的阿尔伦台吉,也不知阿著是否走得太急将这位二哥给忘了,带着数万大军在群山要塞之中兜兜转转四处碰壁的阿尔伦没等到他的好阿弟突破大同西路的消息,反等来了几万兵甲精良的边军将士。 提督山西宣大等处军务的兵部侍郎兼都御史文贵很生气,北虏欺人太甚,你们贴着边墙外驻牧已经够恶心人了,朝廷推举本官经略边防本就为遏制虏势,非但不知收敛,反而上门骑脸,要不给你们点教训,真不知马王爷三只眼啊!宣府巡抚副都御使朱恩很生气,大过年的我招谁惹谁了,从区区一个河南臬司熬到一地巡抚容易么,满以为在边地混上一任再与朝内大佬打好关系,步入中枢眼看有望,可屁股还没坐热,几万鞑子就过来寇边,你来就来吧,既然最后要走大同,为何不从崔岩那厮的阳和口入寇,非要选宣府的新开口破边,当朱某人是泥捏的不成!宣府总兵神英很生气,老夫戎马倥偬数十年,尽心尽力,不想晚节不保,被鞑虏打了个措手不及,若不从鞑子身上找回场子,这张老脸是没法再见军中袍泽了!大同巡抚崔岩很生气,本以为已将鞑虏堵在燕山之中,立功有望,竟另有一支偏师袭破杀虎口南下,若非侥天之幸,那支胡骑止步平虏,后果实不敢想,该死的北虏,本官前程就要毁在你们身上!大同总兵温恭很狂躁,锦衣卫的瘟神避之唯恐不及,这些鞑子反将他困在了大同,若是逗留久了让他查出些别的事来……该死的狗鞑子,害人不浅!真正开心的怕就是山西副总兵戴钦与延绥游击时源了,戴钦自不必说,骤担方面重任,急需一场功绩表表忠心;时源与他本是同僚,眼瞅着戴老哥在丁寿牵头的平乱之战中平步青云,时源说不眼红那是假的,他手下的三千榆林子弟素以斩首为生计,闻战则喜,战意更不消说。 这班文武大员或许心中各有盘算,但对眼前这波寇边胡骑却是不约而同的一个念头:揍他娘的!!阿尔伦猝不及防之下,被四镇边军收拾得一溜够,带着残兵败将仓皇北窜,总算他还明智地预留后路,没被人堵在宣府,算是保全了黄金家族的最后颜面,至于他在巴图孟克面前如何挺过那一关,就不是丁寿该操心的事了,二爷如今要头疼的,是边镇文武应接不暇的敬酒大军。 武将擅饮也就罢了,偏偏文官也恁般能喝,丁二爷纵是长鲸之量,也被灌得头昏脑涨,摇摇欲坠,最后幸得总督文贵过来解围。 「缇帅海量,老朽佩服」文经略端着酒盏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看得丁二心中没底。 「司马公,丁某不胜酒力,恕在下失礼了」「哦?」文贵迅速将酒杯放下,「老朽怎敢强人所难,只是有事请托」不喝酒就好办,丁寿暗松了口气,「司马请讲」文贵屏退无关人等,正色道:「北虏临边驻牧,盘踞既久,时时窥伺边墙,此番虽赖缇帅帷幄运筹,临机指点,使其无功而返,但来年盛暑士壮马肥,彼若再生觊觎,宣大之地边墙数千里,我纵收敛人畜,坚壁清野,将士也难免疲于奔命,旦有防范渐疏之时……」文贵怅然一叹,「兵民又遭荼毒啊!」「边墩烽火本就为此而设,丁某已奏明朝廷,发拨墩军屯田,增给衣粮,只要能落在实处,墩军保国为家,自当尽心竭力」文贵立即拍着胸脯道:「缇帅放心,老朽定当敦促此事,断不会让人上下其手,辜负朝廷一片苦心」丁寿哂笑:「如此丁某代边军将士谢过了」「可有时将士末必不用心效命,只是各边墩台多前代旧置,年久失修,此番大同入寇,沿路烽燧墩台末及报讯便已失事,实是力有不逮,请缇帅明察」丁寿身子微微后仰,他好像琢磨出文贵所打的主意了,试探道:「依司马之意呢?」文贵声音立时多了几分高昂,「老朽之意更筑古旧墩台,改建中空外坚之形制,多留箭窗铳眼,内储兵械,既可烽火传警,又可伏兵御虏,北虏纵是破了边墙,也难奈台中守军分毫」果然,丁寿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更清醒些,「司马,在您面前丁某是末学后进,有些言语不周之处请不要见怪」文贵急忙道:「缇帅言重,但讲无妨」「司马拳拳报国之心不才敬佩,在宁夏时也曾眼见数名墩军据台而守,使得几百胡骑无可奈何,足见司马之议颇为可取」文贵连连点头,「缇帅明鉴,果是知兵之人」「可锦衣卫也有一番查对,司马巡抚延绥时报修新式墩台一百四十七座,也是以砖木结构,外空中坚,鞑虏再至毁掉砖石,借风势纵火焚木,烟尘入窗,军士伏其中多有死者……」「那是那些军卒龟缩台中畏葸不敢应战,致北虏有可趁之机,并非新式墩台之误!」文贵立即红了脸,老大人从延绥到宣大,孜孜不倦地推行他的新式墩台,可容不得他人诋毁。 前面不说好不发火么,怎么还急眼了,丁寿被老当益壮的文贵吼得脑仁儿疼,皱着眉头道:「司马少安毋躁,小子不过一家之言,您老素有才望,久历边务,思虑自然更是周详,不过司马奉旨经略边务,凡边防一切兴革可便宜行事,若要修建墩台,自修便是了,何用请托在下」狠狠呼出一口浊气,文贵才想起正经事来,带着几分求恳道:「非是老朽病急乱投医,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边储匮乏,欲建新台而无力筹措……」「司马的苦处在下明白,可朝廷太仓也并不宽裕啊!」小皇帝比你还穷呢,真有这个心,你们别今儿浥烂几万石,明儿烧个十几万啊,银子又不是宝钞,说印就能印出来的。 话还没出口就被堵回肚里,文贵好悬没被自己憋死,缓了一口气立即又道:「缇帅在陛下和刘公公面前都能说上话,烦请襄助一臂之力,老朽定有重谢」「重谢?有多重?」一句诘问顿时让文贵哑口无言,这话让他这么接啊。 看着文老头窘状,丁寿哈哈一笑,「司马不必在意,小子不过一时玩笑之语,司马所求之事有利于国,丁某怎能袖手!」「多谢缇帅玉成」文贵拱手称谢。 「且慢言谢,在下也有一事劳烦司马」丁寿从袖中取出一份奏疏,递与文贵。 「《宣大延绥应援节度疏》?」文贵匆匆阅览:「虏骑无常,窥疏即入,九边诸将互不统属,恐贻祸患,臣为边计,奏请改弦旧制:敌不渡河,则延绥听调于宣大;渡河,则宣大听调于延绥,以为定制……」「说来还要感谢鞑子给咱们提的这个醒儿,此番幸得各边镇巡肯卖丁某这个面子,发兵来援,但这毕竟不是成法,再有此类事情,告急京师,文书往来,何其繁琐,故而偶发奇想,鞑子若直接来犯宣大,延绥便听调相助,套贼若过河侵扰延绥,宣大边军也出手相援,省却中枢这些麻烦,此是在下浅见,司马以为如何?」「别出机杼,一言中的,只是……」文贵嘴里有些发苦,他身为经略重臣,宣、大、山西三镇巡抚总兵以下俱听节制,可谓位高权重,可朝廷一旦允准这份奏疏,鞑子若袭扰宣大还好,他可以兼顾延绥军马,反正以前也不是没管过,可若过了黄河去寇边延绥,他这个提督宣大山西军务的经略大员少不得要听那边指派,情何以堪啊!「司马不要误会,在下并非针对足下,实是就事而言,司马是刘公心腹,在下坦言相告,你我之间不要有芥蒂才好」丁寿索性把话挑明,省得老文瞎想。 文贵也知道,凭这小子御前恩宠,若是一心推动,这道奏疏必定在朝中通过,此时先拿来给他瞧也是顾忌自己颜面,既如此又何不做个顺水人情:「老朽省得,不过此疏呈上,上意必付廷议讨论,不若老朽一同署名,也免得日后廷臣再征询边臣之意,缇帅看如此可好?」丁寿抚掌大笑:「司马远见,在下怎敢不从」大修新墩,势在必行,这张老脸又算得什么,文贵暗自叹了口气,提笔在奏疏上签了自己大名。 散罢酒宴,心满意足的丁寿趁着酒意来寻陪床的两个美娇娘,宋巧姣和慕容白二女一路上早已习惯在床上共同服侍,只是没料到今日美酒刺激之下的丁寿异常勇猛能战,二人被肏弄得骨松筋软,神荡魂醉,丁二那根阳物依旧坚硬如铁,高高耸立。 眼见二女都已美目翻白,不堪再战,丁寿也只好收了性子,将两女螓首向外并排摆在榻上,他则站在榻沿用那四只粉嫩雪腻的高耸香峰夹住肉棒来回抽动,倒是另有一番滋味。 小慕容自幼习武,身子高挑,连那对酥胸也紧实饱满,宋巧姣破身末久,两只雪团也不逞多让,只是更加绵软,丰硕的胸脯包裹起来分外舒畅,丁寿难免在她胸前多停留片刻,宋巧姣自怜身世,对丁寿从来都是尽心服侍,见丁寿喜她胸前双乳,便也主动将雪脯向中间推拢,助他动作,又见毛茸茸的阴囊不住在她眼前晃动,便吐出香嫩舌尖温柔舔舐,刺激得丁寿哇哇大叫。 「太师叔,到白儿这来,白儿也要」慕容白虽同样被干得浑身酸软,却看不得别人更得丁寿宠爱,见丁寿将肉棒埋在宋巧姣酥胸中不愿起身,立时揉着自己饱满胸膛媚声娇呼。 丁寿心存兼爱,不好太过冷落这位便宜徒孙,纵有万般不舍,还是暂撇宋巧姣的白嫩娇躯,转到慕容白胸前。 才刚握住她两只酥胸,慕容白就有样学样,檀口大张含住了丁寿卵袋,这小妮子也有股狠劲,将两个卵子含在香腮里左吸右吮,鼻尖都深深埋在了丁二臀缝里,就是死活不肯松口。 丁寿被徒孙服侍得通体舒泰,高叫一声,长身而起,嘴里骤然一空的慕容白还末搞清状况,怒涨阳物便深深插进了自个儿喉咙,随着肉棒跳动,一股股火热阳精直喷进胃里,烫得小慕容娇躯乱颤,手足摊张……「老爷,战事已息,下步行程可是要回京?」春潮末退的娇靥紧贴着结实胸膛,宋巧姣轻声问道。 轻抚枕在自己大腿上吁吁娇喘的慕容白秀发,丁寿轻笑:「不,我们回家……」【发布地址:Kanqia.CoM 发布地址据说天才只需一秒就能记住】